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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士心本尊     聊斋狐婿txt下载     聊斋狐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报答还恩

    “谢公子赐字!今日算还了阎氏人情债!”

    见刘公子赐福,所写宝字绽放文光,阿香喜不自胜。

    琴玉盯着‘福字’出神说:“公子【福】字写得真好看,阎姐姐使它做人情,定能愉悦上神。”

    刘彦笑了笑,揭起【福】字给阿香。

    “不必谢我,说来我还要答谢二位娘子,送我一门好生意。”

    “钱公可有想要的字?公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可欠着恩公巨账。”

    “以前我身无长物,无法报答。今日身中略有点墨,可以还账了。”

    “这……”

    钱掌柜听二鬼所言,已然明白刘彦儒术通玄,能惊鬼神。

    他刚才下楼取笔墨时也曾想求字,所以多带了几张纸,可始终拉不下脸面。

    此时公子开口,他老脸一时红润。

    阿香察言观色,收折福字说:“公子欲赠墨宝,掌柜不可驳了颜面。妾身看钱翁寿限已高,应该为下面的事做考虑。”

    “公子墨宝文光乃是真学酿成,如酒醇厚,只要善加保存,放个十年八载也不会散掉。”

    “待到你老寿尽之时,可将墨宝盖在头上一并入棺。”

    “届时阴差来接,他们看你头顶宝字,就不敢慢待与你。”

    “见到判官将字送他,他记你一笔人情,便有一番报答。”

    “阿香姐又说鬼话,钱翁活得好好的……”

    平儿听着不悦,怪阿香讲话不吉利。

    钱掌柜却很受用。

    他今年七旬有二,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来也’。

    这些年积攒善缘阴功,都是为死后准备。

    阿香的话等于给他指点迷津。

    “平儿不懂,阿香娘子说的句句是理,花银子也买不来。”

    “公子,我能否求个‘儿’字?”

    “老朽这一世算是享福,唯独膝下无子无孙,只有一女早年夭折。”

    “我想来世得个‘儿孙福’。”

    钱掌柜拱手相求。

    刘彦笑道:“钱公莫把我当成阴司判官,我的字只多愉悦上神,不能左右阴司律法。”

    “况且【儿】字太过简练,就怕下方神明难以明白?”

    “我看不如换成【贵】字,贵人只有福报,何愁儿孙不来?”

    “好,公子通达道理,就请赏赐个‘贵’字。”

    钱掌柜满面红光抱拳答谢。

    刘彦持笔稍作思索,把【贵】字拿到心中研习,待到字意放光之时,才开始下笔书写。

    写成后,【贵】字散发文光之余,亦显出‘字意’中的‘贵气’。

    此气有金银之色,使鬼神赏心悦目,就算肉眼也一样看出文字有气。

    阿香赞赏道:“公子这个贵字更胜福字,掌柜可要好生收藏,不可轻易与外人看。”

    钱掌柜得墨宝连连应声,托在一旁爱不释手,等到墨迹稍干便下楼收藏起来。

    一直在门外窥听的弦月趁机进来,款款与刘公子见礼,分眼瞥瞪阿香琴玉。

    二女见她忽然造访,惊得魂儿发颤,退到一旁眼望门外瞧。

    “看什么?”

    弦月小脸含娇带气道:“你俩不是说回家安置吗?来客栈做什么?亏我当你们好姐姐,借《涴女》给你们易形,你俩嘴里却毫无诚实。”

    “就等着回去受罚吧!”

    “原来小娘子早在门外窥听。”

    刘彦招她过来,提笔写字说:“你来了却不见礼,只在外偷听说话,是不是也该受罚?”

    弦月被他拿问,立马换了脸色,甜笑道:“刚才有外客,奴婢不敢显现,怕吓到老人家。公子那【贵】字写得真好,想必是通了字意吧。”

    “娘子聪慧。”刘

    彦执笔转腕,看眼二女说:“她们是受人情所迫,可以原谅。你看我薄面,别怪罪了。”

    “公子面子自然要看,可主公那里不好说。”

    说着弦月眼睛闪烁狡黠,凑近问:“公子是叫我瞒报此事?”

    刘彦余光扫她,把写好的字给她看:“我只是让你不生她们的气,舫主那里要如实上报,这几个字带回去给大姐过目。”

    “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弦月将字读出,会心一笑:“奴婢明白了,你们还不快谢公子?有了公子亲笔书求情,可以免受责罚了。”

    阿香琴玉松口气,立即礼谢公子。

    刘彦点点头,对弦月道:“既然小娘子已经跟来,就请跟着她们把后面的事办全。今日我和阿香娘子一场买卖,不能不保证周全,算小生贪财一次。”

    “这一笔,谢你今日辛劳。”

    说着,持笔一点文光点在她眉心。

    弦月小娘子貌如花开,清秀可爱的脸蛋,增添一重光彩。

    “公子厚赏,奴婢这就带她们去办全此事。走吧姐姐们。”

    二女点头跟着弦月下楼。

    谢过掌柜,出来客栈后,琴玉问:“妹妹方才好容貌,莫非公子文光,我等阴魂也能受用?”

    “自能受用。文光如墨,饮下如酒,能滋补神魂哩。”

    弦月欣悦回答,现在得了好处,看她们也顺眼了。

    二女惊叹儒家真学玄妙,不禁回望客栈上房窗台。

    与此同时,房内平儿正吃惊。

    她们走后房内多一女子,姿色比那三个还好,一身白衣胜雪,青丝拧旋梳编,面貌清丽,五官玲珑,正是还回女儿身的阿九。

    今日梳妆是昨夜二姐所传,另外她又背着妹夫教了一些羞人秘传,命阿九往后好生服侍公子。

    “平哥何故这般看我?难道认不出阿九了?”

    “你如何从扇子里出来?你也是鬼?”

    平儿闻问回神。

    经历几场见识后,他对鬼神不是那么害怕,心里只存着满肚子疑惑。

    阿九笑答:“我的确是鬼,还是个伥鬼。平哥可知什么是伥鬼?就是被大老虎吃掉的人所化,我是来抓你做替身哩!”

    平儿乍一听后退,后想到她从公子扇中出来,眼下这般打扮,明白此话是戏耍自己。

    “少吓唬我,你怎躲到我公子扇子里?为何打扮成小娘子模样?”

    刘彦插话,折扇指道:“阿九原本就是女儿身,是我让她出来与你相见。今后九儿就是我身边侍婢,你可以呼妹。”

    “公子是说,王公子把阿九送给公子了?”

    平儿疑惑自解,面对阿九显笑:“正好,我家正缺个使唤丫头,九妹今后就叫我平哥吧。”

    “九儿见过平哥。”

    阿九很会练达人情,不比年岁多大,只比进门早晚。

    平儿受用一礼,转问公子道:“九妹刚才所言都是真的?她是伥鬼之身?”

    “不光我,我那些兄长都是伥鬼。”

    阿九获得公子允许后,把王家主仆真正身份,如实的告诉他。

    平儿听完吞咽口水,脑门发冷汗道:“原来王公子是虎仙,买我是要吃我,我差点就为虎作伥了。”

    刘彦淡笑喝茶,走去窗前赏风光说:“此番落脚徐州,你我都见识诸多。还乡后不可乱讲。尤其是家中人。”

    “平儿明白。”书童背后点头。

    阿九走去身旁侧问:“老夫人也不说吗?九儿如何见礼?”

    刘彦想了想道:“除了鬼神之事,其他可以照实回答。你们把金银收拾装好,随我去马兄府上赴宴。”

    “是。”阿九、平儿齐领喏。

    北城马府正大张旗鼓的准备宴席,高正李思先行一步,各带妻室抵达后园。

    三位夫人小亭内叙话,石桌上铺开一幅诗画,诗名《山居秋暝》。

    而画是照着诗意所绘,颇有山水之气。

    落款处见【公孙小】三个字。

    ……

第62章 拜府赏画

    “诗画是公孙小所作?”

    “正是,洛阳有两名才女,同姓公孙,乃堂姐妹。”

    “大公孙名叫公孙大娘,善习剑舞,弓马不弱,常与东都王孙比斗。”

    “小公孙名叫公孙幼娘,善修书画,文采斐然,是正阳公主府座上宾。”

    “她时常让家人拿墨宝去市上售卖,一幅字画只取五两。”

    “不过仿冒的居多,百假中未必有一真,若是真迹能卖三五百两,我娘子这幅多半是假的。”

    ……

    正午时分,刘彦携带平儿阿九赴约来到马府。

    马育才将其接至后园,一同鉴赏这幅《山居秋暝图》诗画。

    育才所提的‘公孙幼娘’,出生书香世家,自幼聪慧过人,在洛阳家喻户晓。

    她的墨宝落款多用‘公孙小’,也有用‘幼娘’的,不过极为少见,大概只赠友人。

    马育才之妻张氏娘子听不得丈夫说此诗画有假,她自从得到就爱不释手,一万个相信自己所得乃真迹。

    “夫君怎敢断言是假的?”

    “如月妹妹跟我说,那卖画娘子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婢女。”

    “妹妹特意试探她,说给她十五两,多的算赏钱。她说只收五两,这是府内规矩。”

    “你们女儿家就是好骗!”

    马育才看夫人执迷不悟,抄手指画:“此乃卖画人的计量,为的就是让你等相信是真迹。”

    “别看只收五两,等你下次找她买画,就不是这个数了。”

    张氏低头思量,觉得夫君之言有道理,转问看画的刘彦:“听闻公子大才,以公子来看,此诗画是真是假?”

    刘彦从画中回神,品谈说:“小生没见过小公孙的真迹,单字法画技而言,这幅诗画可称墨宝。”

    “不知夫人平日抱读诗画,有没有感受到画卷山水之气撩拨心神?”

    “有!”张氏不料他能说中自己感受,望夫君谈道:“妾身常有此感,尤其夜读观赏,恍惚魂飞诗画里,叫我不能自拔。”

    “公子何以知我心?”

    “小生观赏一遍,与夫人感受相同。”

    刘彦文光照心,双目雪亮看画,能看到画中如烟如尘的诗卷之气,它们合为山水之意,使人赏心悦目。

    这幅画就技法而言,已赶上王寅赠他的那把折扇。

    只是儒术境界还没达到,不见山明水秀,诗字也不见文光。

    由此他可以推断,作画之人半入真学,画技高过儒术。

    如果是个女子,很可能就是公孙小。

    张氏听他一番品谈,连妙处都指点出来,认为这位奇公子真有大才,十分高兴夫君结交良友。

    “如何夫君?刘公子都说不假,你可还觉得有假?”

    “小生知错,不该胡乱断言。”

    马育才给夫人赔礼,看诗画喜悦道:“如此说来,我家有了一幅名士佳作。此诗配此画,如才子配佳人,实在不可多得。”

    “多谢世才兄解惑。这边小亭乃女子席,我们到那边入席。”

    刘彦将墨宝归还夫人,跟着主家去北边假山处。

    见一席红布大宴,穷尽了徐州美味,酒也是醉翁楼的佳酿。

    可以感受这位朋友费了一番心思。

    落座后,育才问他身后的白衣书童,似曾在青花舫上见过。

    “这小哥何人?”

    “她叫阿九,不是男儿,而是女子。”

    刘彦简略介绍,让阿九给主家见礼,后说:“她原是山君侍女,兄长将其转赠与我为婢。”

    马高李恍然纷笑,明白意思。

    名士之间常有换婢之事,这代表两人关系亲密交好。

    若不是本朝有律法,妾室都能换。

    周太祖大业未成之前,就有人找他换妾,被他骂了一顿,立国之后颁布律法‘妾不可易’,喜了天下为妾女子。

    而当初找他换妾之人,便是开国左相张成玉。

    “王兄能识人,他如此重视世才,可见世才兄是良玉之材,我等有缘结交,实乃幸事。”

    “育才请我,只为说这些奉承话?”

    刘彦香茶洗杯,敛袖打断说:“不管什么材料,皆有用武之地?我不过是先一步入学,只要三位有心,孜孜不倦,他年也能文光照心。”

    “我知你们今日宴请,不止为了交心,必有求教之意!”

    “我不是吝啬之人,今日就借酒宴,与诸君明辨一番。”

    三人收了笑颜,感他光明磊落,也将心思摆正,求取真经。

    平儿暗下心说:“公子入学后有名士之风,回到临安必让那群小人刮目相看。”

    他口中小人,指的是刘彦以前结交的本乡书生,说是狐朋狗友都不为过。

    那些人表面与刘称兄道弟,私下拿他当笑柄,叫他‘刘三第’,却看不到自己也不过秀才功名。

    自从大周放宽秀才考试,三考变一考,神州遍地是秀才。

    刘彦好歹是三考童生得一秀才,他们只不过一考而过,这要多谢新君天子。

    码头青花舫,荀舫主、高二姐、王山君汇聚亭阁,正说起新天子主政思路。

    “他此举有振兴儒术之意,先放宽下等功名,鼓励天下读书人,而后从中取材,下一步可能要开‘真学科’。”

    “此事我有所耳闻,听京中之人说,当今天子欲效法前朝,重开明经科,放宽进士科,以此滋补文道,恢复周朝气运。”

    “我以为这对妹夫有利,三年后可让他去考新科。到时就是天子门生,今后大有可为。”

    “二姐操之过急。”

    “即便赵王君要效法前朝,也要获得天下响应,没有在世大儒助拳,他难行此法。”

    “毕竟朝堂昏庸之人不少,又有太祖规矩为借口,难!”

    说着,山君眼望州城道:“世才之事,还是由他自己考虑。我走了,今与贤弟有约,日落请他见我真身。”

    “我回去洗洗毛发,免得邋遢。”

    高荀二女一笑,目送他乘风而去。

    舫主问道:“今早你回广平,文章可给家人过目?他们说什么?”

    高二答说:“无不惊讶万分。我爹爹说此乃上等喜事,都想亲自去蜀中劝三妹答应婚事。大姐当即邀功,想与我同去,被我拦下了。”

    “三妹只与我亲近,大姐若去定拿妹夫入学说事,这只会招惹三妹厌烦。她性子我是知道的。”

    “你意思……”

    荀舫主思索欲问。

    弦月带着阿香、琴玉回来领罪,把她们‘欺上瞒下的勾当’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没等主公发怒,又将刘彦亲笔书送上。

    舫主读完‘情有可原,下不为例’八个字后散去愠怒,眼看下跪二女,与高二说:“你看,世才的字已然不同以往。”

    弦月笑着道:“公子的字已见字意,公子给客栈掌柜写得‘贵’字,就显出贵气来。当真妙不可言。”

    说话间,暗给二女打手势,让她们快点下去。

    舫主当没看见,谈论说:“儒术达到高境,写山是山,写水是水,写剑可伤鬼神。与道家符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香琴玉,你们下去吧,以后不可再犯。”

    ……

第63章 猛虎讲道

    “不必相送,高李二兄还在你府中醉着,应先安置好他们。”

    “世才言之有理,明日兄还乡,我等再送。”

    日落,马府门外。

    刘彦阻住马育才相送。

    此人现在醉的脚步不稳,多亏家人扶着才能站立。

    府内那两个比他还不如,早到偏房醒酒去了。

    今日这场酒宴,主客俱欢,刘彦将自己明白的学问之道交给了他们,马高李喜不自胜。

    三人宴上说的最多便是‘言之有理’,至于酒醒之后能明白几分,就看他们个人了。

    离开马府门前,刘彦行走街巷,享受晚风,心性不被酒气所乱,周身活血十分舒服。

    平儿忍不住道:“公子怎可轻易传授绝学给他们?”

    刘彦握扇抚掌说:“我所学都是书中的东西,从别人处听来的,为何不能传授他人?如果天下人都不得真学,以后儒术怎么传承?”

    “照你的话,当年孔子就该当哑巴。”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平儿挠头笑道:“我是觉得,他们一不拜师,二不磕头,哪有求学之心?”

    刘彦大步前行:“磕头拜师只是礼数,算不得求学之心。他们三人以诚待我,其心可鉴。”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是在为自己找寻道友。”

    “路上有同道相伴,才能走的更远,见识更多,通达更高境地。”

    阿九附和:“山君也曾这么说。他说世上最稀少的便是同道朋友。平哥哥还不开窍,不懂这些道理。”

    “谁说我不懂?我是一时没想明白。”

    平儿嘴硬不认输。

    主仆三人闲谈几句来到南市大街。

    看公子不回客栈,反往城门去,平儿问:“这是要去哪?”

    “去见山君。”刘彦折扇敲他后脑,附耳道:“你不是想看看大老虎?我成全你。”

    平儿吓得一哆嗦:“公子要把我送给他吃?”

    “想得美。”阿九瞥他道:“山君与公子有约,日落去山岗见他真身,乃朋友交心之意。你不想看就回客栈。”

    平儿见自己有露怯,挺胸说:“龙潭虎穴又有何惧,跟着公子我哪都不怕。”

    阿九掩笑分看公子。

    刘彦高声赞赏:“好,这才是我兄弟,有男儿气概,以后你就陪我行走天下!”

    “遵命。”平儿得夸赞一扫不快。

    走过五里路程,日落西山头。

    三人登上松林岗,见王寅一众家仆等候相迎,阵仗不小。

    瘦翁阿大眼过九儿,向公子禀告:“家主正在林后山涧等候。因真身所累,主公不能相迎。”

    刘彦大体明白他说的意思,跟随阿大引路进入山林。

    身后众伥鬼向九妹道贺,赞她造化高,有缘侍奉真学才士。

    平儿好奇:“你们主公乃虎仙,我公子是凡人,阿九下赐我公子,怎说她造化高了?”

    “小兄弟不懂。”

    伥鬼阿七告诉他:“我主是仙不假,你主也不是凡俗之士。”

    “九妹就算跟我主百年,到头还是伥鬼之身。她跟了你家公子,便是脱了伥鬼之列。”

    “今后朝夕服侍,听真学妙义,她早晚能得文光遍体,鬼魂成灵。这岂不是大造化?”

    “何况我主又传授九妹熬炼神魂之法,她将来可成鬼仙!”

    平儿惊讶转看阿九,看她笑的灿烂,知道所言非虚。

    众人鬼穿过松林,抵达山岗后的枯山涧,原来水溪已经干枯,沟渠杂草乱生,碎石横立。

    沿着沟渠往上看,见个一丈方圆的洞口,夕阳照不进去,隐约有一团毛茸茸的虎头缩在里面。

    阿大请刘彦登上一块大白石等候,自己飘身进洞禀告。

    少时,虎头回顾洞外,踏前足起身,一抖毛发,身躯出来山洞。

    晚阳照在他额上虎纹,显出锦绣光泽,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由上至下透着王者之风,无愧【山君】这个雅号。

    刘彦与他相望数个呼吸。

    王山君浑身劲力抖发,对天长啸!

    兽王之音响彻山林,惊得松针颤抖,众鬼发憷。

    平儿脚软后跌,险些从石上滚下。多亏九儿搭手拉一把。

    刘彦眼眸雪亮,心房震擞。

    文光照见王寅周身锦毛间隙震发煞气,他不禁托举心志,七尺白锦浩然气头顶而出,与山君兽王之气呼应。

    王山君观之赏悦,纵身一跳,头尾二丈身躯驾风扑来,虎爪寒钩一划石面,偌大的虎头便抵上刘彦胸膛。

    刘彦甚至能感受到山君虎鼻气息。

    他身后平儿身软骨麻,仰头发抖。

    “这地方不宽敞,无处落脚,书童且下去。”

    王寅虎口吐字,说话似口含正雷,嗡隆隆震人耳膜。

    刘彦持扇扬手,头顶浩然气回落身窍,看他后半截在石头下面,姿势窘迫搞笑,对发愣的平儿道:“没听见兄长让你下去?”

    “是……”

    平儿就地翻身滑落石下,九儿等伥鬼都腾开身,围着大白石站立,仰头看着一人一虎。

    王寅虎躯颇大,占了八分石面。

    刘彦背靠虚墙盘坐,上下观赏他真身,与其对目说:“兄长好生威风,身貌也俊俏。可是虎中子都?”

    他口中‘子都’,乃春秋第一美男子公孙阏,周室郑桓公之孙。

    其武艺高超,相貌英俊,得当时天下女子喜爱。

    只是此人心胸狭隘,曾做出‘暗箭伤人’的勾当,被后世之人所不齿。

    王寅道:“岂敢当‘子都’妙赞,只因洗了身子,显得皮毛亮堂。贤弟若上午来看,必见我灰头土脸。”

    刘彦同笑,眼看他虎爪扒过的石面说:“兄长这一爪扒在人身,少说要皮开肉绽。虎躯何以如此强壮?莫非兄长养成了金丹?”

    “唉,我就是被虎身所拖累,才一直踌躇不进。”

    王寅叹一声,伸开虎爪:“不瞒贤弟,我这虎身打熬的精妙,血气狼烟三丈,铜皮铁骨二丈,寻常兵器伤我不得。”

    “只凭肉身虎魄,我能与鬼仙搏杀。”

    “若再给我三十年,抱得金丹、请神入窍,那时便可以肉身成仙。”

    “奈何寿限已高,雷劫时刻跟着我,早晚也如大姐一样,落得个肉身糜烂,到底只得个尸解成仙。”

    “我这几日东奔西走,一是为来生谋前程,二是想找一处躲灾。”

    “此身躯弃之可惜,我欲将其炼成身外之身,……”

    “因此我打算去泰山避灾三年,三年后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应劫。如若虎身炼成,下一世便多了个身窍驱使,能助我够抵挡性命之灾。”

    话到此处,虎躯脑窍升出一团岚烟。

    王山君神魂出窍,落座刘贤弟身旁笑道:“说这些,你可能不明白,容我细说你就懂了。”

    刘彦蓦然看他神魂,又望对面虎躯,有了些许明悟,谈道:“我闻佛家言‘肉身一只破船儿’,佛门中人累世后要修金身。”

    “兄长欲炼虎躯为身外身,是想将来多一只渡船,若坏了一只还有一只,以此争取更长久的气运,去追求彼岸仙境。”

    “贤弟真乃大智慧之人。”

    山君赞说:“正是如此。大千修行无论佛道,无外乎‘脱壳’和‘练窍’,二者到头殊途同归,都是为达仙佛真境。”

    “脱壳者,肉身精气合入神魂一炁,即是阳神天仙境。”

    “练窍者,真灵魂魄合入肉身百窍,便成胎化地仙境。”

    “天地之外,还有一人仙境、一鬼仙境。”

    “鬼仙乃天仙之初,人仙是地仙之初,二者要历经重重磨难、苦熬苦功,方能得到天地正位,脱离凡胎。”

    “天地人鬼之上更有一重境界,名曰‘大罗真仙’,即三清境、如来境。此等神仙境只在书中有,凡间无处寻。”

    “相传三皇时有此仙。后,高阳氏颛顼升天帝,绝地天通引发大劫,众仙家皆被灭杀在劫难中。”

    “有些化为方外邪魔,亦有开辟山海世界,不再问大千时事。”

    “我说这些,贤弟思之听之。”

    “你儒学已入真境,前途似锦,当继续上下求索,不可半途而废。”

    “有朝一日,贤弟通达孟轲那般诸子境地,几乎与菩萨神仙无二。”

    刘彦拱手道:“兄长讲道,小弟铭记。”

    “神仙非我所求,能活好这一世就足以。请兄再讲解肉身与神魂如何修行,我不为窥道,只想增长见识。”

    ……

第64章 临安瘟疫

    “王山君说,人最容易成仙,可为何成仙的人少,成精的山兽却多?”

    “平哥不懂。”

    “人少成仙是人心复杂,稍有怠慢就心猿意马,世间还有酒色财气,高官厚禄迷惑,这些都是成仙的魔障。”

    “山兽成精的多,是它们比人单纯,说是一根筋也成。”

    “如此专一修练,怎能不成精成怪?”

    ……

    山涧一场讲道说法,转眼天黑到了戌时。

    回城路上,平儿在车里问出疑惑,阿九细心与他讲解。

    刘彦靠坐一旁,养神回顾今日所获。

    平儿似懂非懂,又问:“你说山兽心思单纯,适宜修道成仙,那为何山君又想转世成人?”

    阿九望公子说:“那是因为山兽成精之后,就有了人情杂念,也就跟人一样受到魔障裹挟,始终不能成仙。”

    “相比之下,人有道体,身窍众多,这些兽类不如。”

    “而且人的寿限高,凡人都比成精的山兽活得长久。”

    “就算成精老狐,寿命也不过百岁。”

    “而人只要吃好穿好,懂得养生之术,少说能活八十岁。若再修炼身壳,添一甲子寿限。能活一百几十岁。”

    平儿思量说:“照你这么说,何不都去修仙?”

    阿九摇头笑道:“那平哥你说,世间读书人那么多,有多少能入真学的?单是一纸功名就难住他们,想修真也怕根性不够。”

    平儿明白她的意思了,转看公子道:“他若修仙,指定能成。”

    九儿浅笑伴看公子不敢接话。

    他们主仆情深义重,自己却不能僭越犯上。

    之前山涧叙话时,山君曾与她传音,禁止引诱刘彦弃学修道,若胆敢私传法门,发现必将问罪。

    临别又告诫阿九:“传你鬼仙法门,是让你做一件有用的器物。”

    “今后要对贤弟唯命是从,你若能获得宠幸,得了好处修行更快,将来可为他护法挡灾。”

    山君这话也曾对刘彦说过。

    刘彦唯独对兄长说的这句话有心结,毕竟他前世三观还在,哪有把人当器物用的?

    即便阿九身是伥鬼,他也无法将其当工具看待。

    听平儿指点自己,刘彦毫不计较,转问阿九。

    “记得兄长说,修炼阴魂至鬼仙,要攀登六重境界,分为:出窍、神游、阴神,附身,夺舍、最后才是鬼仙境。”

    “你修到那一重了?”

    “回公子,奴婢只是神游境游魂。”

    阿九如实回答,后补充说:“神游又分‘日游’和‘夜游’,奴婢达到日游境界。”

    “只因身为伥鬼,被山君虎魄锁魂,魂儿境界不能更进一步。”

    “今山君放我脱身,奴婢魂归自由,不被虎魄束缚,修行能很快补上,将来一定能为公子所用。”

    说着低头。

    刘彦一扫杂念道:“回到临安,你安心修炼,修行上有障碍,我会文光助你,饭食上娘子喜欢哪种香火?”

    阿九暖心遇到了好主人,说:“奴婢无需借助香火补充魂力,我能自行修炼,从天地获得三餐。”

    “九妹倒是好养活,不像我还要吃喝拉撒。”平儿笑说插话。

    刘彦撩开窗帘道:“修行是一回事,吃饭是另一回事。”

    “不如这样,以后每晚我予你一炷香火,作为当日辛劳犒赏,娘子尽管受用。”

    “到月末或次月初一,另发二十文给你,可用来置办所需之物。”

    车外护送的众伥鬼都为之一惊,流露羡慕神色。

    平儿掐算说:“一月二十文赏钱,四年都挣不来一两银子,哪够她置办东西。”

    “兄弟好不知事,公子所说‘文钱’,乃真学所酿‘文光’,不是你说的铜臭钱。”

    前方驾车的瘦翁一语点破。

    平儿这才明白公子多么阔绰。

    他可是亲眼看到公子一字换十二锭金元宝,如此一算等于每月赏赐千金给阿九。

    “这怎行。公子从万书中淘金,哪能赏赐如此多?”

    阿九附和道:“哥哥说的是,公子厚赐太重,奴婢怕无福消受。”

    刘彦折扇敲手:“这事不由你们做主。君子说话一言九鼎,岂有再收回的道理?学问要活学活用才有进步,只存不用等同空守财富。”

    “阿翁再行一里可停车。”

    驾车的阿大应声称喏。

    阿九受宠若惊望着新主,暗下定心:“我当善用公子厚赐,将来作有用之器。”

    少时马车行到指定处,瘦翁扯缰停靠路边。

    此处距离城门只百步距离,能看到大批客商排队入城。

    刘彦下来马车,右手指在左掌心写个【钱】字,在众鬼眼中烁烁光亮。

    “多劳阿翁诸位相送,此钱略表心意,尽可收下,兄长不会怪你们”

    “老奴代兄弟谢公子厚赐。”

    阿大纵然多年伥鬼,一样见【钱】眼开。

    虚空抓拿,落到他手变成了十几枚明灿灿的铜板,每鬼可分得二文钱。

    旁边一个背负重物的行人看一眼,忍不住打量刘彦,收目光赶路进城。

    刘彦有所察觉,送走众伥鬼后,领着平儿阿九跟在那人身后。

    来到城里,那行人沿街张望,似在找寻落脚处。

    刘彦身旁路过,扇指前方道:“再走几步,有个东来客栈,可以歇脚住店。”

    行人转头见是他,显露笑容说:“公子一语说中我心思,难怪可以使钱坐乘鬼车。小道易长青,不知公子尊姓。”

    “学生刘世才。”

    刘彦还礼,单看他打扮是个俗人,不像道士,引路攀谈:“小生暂住东来客栈,道长可随我同去。”

    易长青跟着他,眼眸时常打量,不禁问:“公子莫非真学之士?”

    “你怎看出来的?”平儿反问。

    易长青笑不作答,只对公子抱拳:“今日有缘相遇,实乃幸事,不知公子何方名士?何以沦落在客栈?徐州没有朋友?”

    刘彦漫步道:“小生临安人,在徐州结交了几位朋友,不愿去府上打搅。仙家哪里人?”

    “公子是临安人?”

    易长青略有意外,先回答说:“小道在洛阳龙门上清观修真,公子近日可还乡?”

    平儿觉得道人古怪,接话:“你问这个做什么?”

    易长青稍思说:“近来临安遭受瘟疫,城中大半染病,公子应早日还乡看望家人,以免在外痛失亲朋。”

    刘氏主仆听后相继变脸色,进到客栈详问‘临安瘟疫’。

    ……

第65章 避瘟符咒

    “小道不是临安来的,是打嘉兴府坐船,并不知道贵乡疫情详细。”

    “此事也是嘉兴龙虎观主所言,近日不少人去他道观求‘避瘟符’……”

    “事情轻重缓急,公子自行斟酌。我只作提点。”

    易长青简略一说,便问店家:“是否有客房。”

    钱掌柜替君担忧,叫来小二给道人安置,对刘彦说:“瘟疫之事非同小可!”

    “前年沂水县遭瘟神剪命,本乡百姓病死过万,诸多灾民举家毙命。”

    “公子家中尚有孤母,容我去打听南下的船家。若有船,公子应尽快还乡!”

    刘彦回神答谢:“就有劳钱公,平儿你们先上楼收拾行礼。”

    二人领喏回房,掌柜倒上热茶,落座和公子细说城里几位水路船家。

    徐州漕运四通八达,南下北上的船家都有,有几个专营客船生意。

    他们大多辰时出发,沿途渡人,若银子使好,可以包船直发。

    刘彦现在不缺钱财,只为家中母亲担忧。

    他穿越到此与书生相融,能感受亲情冷暖。慈母守寡一生,从牙缝挤银子供他读书。

    若再不知孝道,就枉为人子了。

    一番商榷,刘公子定下五两金子包船,老掌柜话不多说去找寻船家。

    刘彦喝着茶想儿时之事,才想起忘了答谢那道人易长青,找小二问过客房字号便上楼拜见。

    易长青被安置在丙字房。

    此时解了身上重物,正在清点东西。

    差点够数后,他右手提头往上一扯,连皮带衣服都给扯掉,露出美貌女子身形,原来表皮身貌是她的画皮。

    刘彦不知房内,礼貌扣门,自称:“刘世才前来答谢,方才一心想家母,冷了仙长热心肠。”

    房内女子转睛,以男子话音道:“公子孝心,岂敢责怪。小道现在不便相见,晚会儿我去拜会公子。”

    刘彦告知客房字号后回了自己客房。

    见平儿哭着收拾东西,嘴里念叨家里老夫人。

    他看刘彦进来,抹泪说:“家里遭灾,要尽早回去。也不知老夫人和福伯如何,祈请上天保佑。”

    刘彦拿手巾给他擦鼻涕,谈起刚才与掌柜商定的事,坐下说:“今夜都早些休息,如果有船明日便走。”

    平儿嗯声点头。

    阿九神思道:“临安水乡粮米丰裕,遭瘟只怕多半是瘟神作祟,公子还乡后也当小心。”

    “瘟神行疫,非同小可。那瘟气不仅能染人,鬼都不得逃过。”

    刘彦头次听说鬼也能遭瘟,问她:“鬼染瘟疫是何症状?”

    阿九身边回话:“鬼染瘟疫,如晦气随身,周身带着灰黑之气。此气亦能传人。”

    “如此厉害?”

    刘彦思量间,想起那洛阳道人提到‘避瘟符’,打算等他来问问。

    片刻,平儿阿九把东西分类妥当,贵重的装在书箱,轻便的系成包裹。

    荀舫主的临别书帖、二姐的木匣飞刀,王寅所赠折扇皆放在刘彦床头。

    明天走时由他随身携带,这些东西远胜钱财,不可丢弃。

    “公子可在房中?小道来拜会。”

    门外女子换回易长青相貌。

    刘彦开门相迎,邀请落座叙话。

    两句寒暄,易长青眼看阿九,指问:“公子可知此女是鬼?”

    刘彦一听便知他有些道行,分看说:“朋友送我时已经言明了,谢仙长善意。”

    “没什么,公子心有文光,也应该能明辨。”

    易长青笑笑不再多管,风流才子家养狐姬鬼妾并不稀奇,何况眼前是少有的真学?

    “不知公子恩师是哪位夫子?”

    “小生无缘拜名师,读过五年私塾后便自己读书……”

    刘彦大致回答,却叫面前道人瞠目。

    易长青眼光怀疑问:“公子没有名师指点,又如何做通真学?”

    “你这道士好没礼貌。”

    平儿高声说:“我公子光明磊落,骗你做什么?”

    “你初来徐州,不知我公子之事,自公子死后还阳,便换了心性……”

    “后来又遇到贵人点拨,告知世上有真学儒术!”

    “我公子一念通达,在运河寻个花舫修学半月,今日功成入了真学。”

    易长青只觉不可思议,盯着刘彦目不转睛。

    刘彦说:“书童无礼,仙长莫怪他。小生能入真学,一切皆是机缘巧合使然。没有这场生死顿悟,恐怕我一生难换个明白。”

    易长青看他诚实君子,赞叹说:“公子是奇才。洛阳有几位公子也得儒家真学,可他们打小培养,与君截然不同。”

    “不知能否一观君子入学文章?小道自有礼谢。”

    刘彦道:“非小生吝惜文章。只是它被姐家拿去,不在小生这里。”

    易长青追问:“可是亲近之人?公子入学文章不能轻弃,今后君通达更上层儒术,需用上它。此物与君文道有牵连。”

    他说的这个,二姐舫主早有言明。

    刘彦自然知晓,含笑道:“姐家拿去时已与我明说。她是小生内姐,文章是拿给家人看,应该不会弄丢。”

    “是我多虑了。”易长青显笑:“我只怕公子不知此事。看来公子造化匪浅,姐家也是仙家吧。”

    刘彦直白说:“内姐乃广平人士,岳翁姓高。”

    易长青陡然擦亮眼睛,把‘高二姐’三字相连,便明白他说的‘姐家乃是狐家’!

    “这般说来,公子九月初九去过‘重阳诗会’?”

    “你胡说什么?”

    平儿听得迷糊,插话:“九月九日我公子只在徐州,哪里去过什么诗会,你定是认错人了。”

    易长青打他一眼,知道自己过问太多,持礼道:“今日相遇甚是荣幸。”

    “他日君到洛阳,可来观里找我,届时我带君游一游龙门。”

    “时辰不早,小道告退。”

    “仙家留步。”

    刘彦起身叫住:“小生想请教一下道家符咒,不知道家‘避瘟符’对瘟疫是否管用?”

    易长青想着说:“寻常的疫病,避瘟符无用。若是瘟神行疫,避瘟符就有些用处……”

    “小道知避瘟符咒画法,如需要我可画给公子。”

    “公子身有文光护体,瘟神之疫伤不到,文光画符亦能驱赶瘟气。”

    “如此就请仙长赐符。小生这就去取笔。”

    刘彦立即去拿案头文房四宝,取水研磨,伺候画符。

    易长青十分受用。

    等笔墨弄好,他兰花持笔,画来一张‘避瘟符咒’,律令借是‘火车灵官王元帅’之名。

    刘彦虽不通道法,但知道‘王元帅’是何人,观赏道:“仙家避瘟符,用的是灵官法咒?”

    “正是。”

    易长青收笔说:“道门符法种类颇多,都是借神灵之名镇压诸邪。三清四御,诸天星主难以请动,最管用的当属‘灵官法’。”

    “我道行低微,只能画符,不能降神。告退。”

    “容小生相送。”

    刘彦送他出客房。

    这时钱掌柜回来,领着本城一位船家上楼。

    一番礼见得知船翁姓沈,熟知南下水路,与钱掌柜相交甚好,已经答应他包船,价钱就照商定的给。

    几句攀谈,刘彦与船家约定明日鸡鸣卯时发船,当着掌柜之面把五两足金付给他。

    沈翁见客豪爽,揣起元宝说:“明早我遣人驾车来接公子,三日之内必送公子回临安。”

    ……

第66章 启程还乡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刘氏主仆天没亮就起,稍微收整下到客栈一楼。

    钱掌柜在门口挑灯探头,雾气随风涌入。

    “好大的雾,今日天时对公子行程不利。”

    平儿给包裹紧扣:“钱翁此话怎讲?”

    “你不知,运河上往来船多,雾大易发生碰撞,再个早晨出行不顺,后面必有坎坷。”

    老掌柜说话走来,拎一包脆饼送上:“公子今日还乡,小老无物相赠。备了些干粮,供公子船上食用。”

    刘彦感受老人家一片热心,让阿九接下,怀中摸出两封书信交给他。

    “这两封信,烦劳钱公分别交给育才兄和青花舫舫主。”

    “今日走得匆忙,不能一一道别,只能作书告别。”

    “公子真信义之人,育才能结交公子,乃他福分。小老定将书信送到。”

    说着钱掌柜把信收好,唤来小二倒上热茶,闲聊临安瘟疫,等候船家马车。

    小二斟茶想起什么,也摸出一封书信给刘彦,说是:“昨晚那道人留的,叫我转交给公子。他今早寅时便走了。”

    刘彦见信封写着【刘兄台启】,压下好奇先不看,继续陪掌柜说话。

    大概半柱香,外面马蹄声响,有人喝住马车,随后进来个青壮汉子。

    看他一身单衣,面如刀削,魁梧阳刚,气冲太阳穴,八尺身高二十来岁。

    刘彦打量,暗叫一声‘好汉’。

    好汉进来,抱拳行礼:“在下沈炼,是船家侄亲,受伯父之托来接雇主。”

    “这就是包船雇主刘公子。”

    钱掌柜引荐,看他笑说:“几年未见,贤侄熬炼的好身体,习武之后果然不同。公子有所不知,沈贤侄也曾是个读书人。”

    “几年前考不中秀才,一气之下走江湖,弃文从武。”

    “今日你可上船?”

    沈炼爽利道:“钱伯伯夸奖。小侄这几年走江湖拜师,掏空了家底,回来后有力无处用,跟随大伯跑船。”

    “我大伯说刘公子赏钱多,叫我好生保这趟船。”

    “好,有你保船,公子还乡无忧了。”

    钱掌柜拿起包裹送刘氏主仆上车。

    临别之时,刘彦深施一礼,诚谢老掌柜一番。

    平儿不禁眼红,阿九暖心而笑,唯独不知内情的沈炼有些疑惑。

    随着驾车人扬鞭喝马,刘彦稳坐马车,回顾这段经历,身中情感似涓涓流水,心中学问如粼粼波光。

    ‘无情最是读书人’在他这儿恰恰相反。

    山君说:“世间高士都会用情,不会用情的人,做不成大学问。”

    此时刘彦有所明白,世间温情不仅暖人,还能暖学。动情之时能照见学问放光。

    他思索时。

    沈炼架着马车直奔东城门,出城一路少说话。

    等车到达码头南岸,见船家沈翁在岸头挑灯迎候,正与人说话,一群肩夫挑担扛包往船上送货。

    看到公子来,沈翁引荐旁边人说:“这位是本府王员外,经营药材生意,听说我要去临安,托我顺便送趟货。”

    “他愿包下公子船费,不知可否……”

    王员外拱手接话:“实不相瞒,小可昨夜听钱大哥说起临安瘟疫,猜想城中缺少良药,欲送药草救济一二,没有从中取利之意。”

    “此货单内有价目、药名,请公子过目。”

    刘彦接单观看,纸上密集罗列药名和每斤价格,包含种类齐全。

    诸如:柴胡、干葛、黄芩、连翘、白芍、朱砂、雄黄……等皆是除瘟方中常用药材。

    药价的确不贵,就以黄芩来说,价钱比药堂便宜三成。

    他在徐州养病所吃药方中就含‘黄芩’,因此知道价格多少。

    “员外高义,小生钦佩。我的船费自家支付,无需员外多费银两。”

    “不知这批草药送去临安,可有药堂接收?”

    王员外听他不愿承情,道谢后说:“杭州倒有相熟的堂号,临安却无生意往来。这不打紧,只把药材送去,想来必有人收货。”

    “前年沂水发瘟,小可也曾如此行事,药材送去就被买下……”

    刘彦暗记,少谈几句先上船。

    岸头王员外夸赞道:“刘公子有君子品性,难怪坊间传闻他能替鬼鸣冤,给鬼写状子……”

    沈炼在旁听他口述奇闻,陡然精神,不想那公子竟是这般奇人。

    “伯伯说的事可是真的?刘兄真能见鬼,替鬼鸣冤?”

    王员外笑着拂须:“贤侄问我,不如问他。这位临安刘公子福大造化高,鬼神敬他三分。你在江湖上,可遇到此等人?”

    “小侄这些年四处拜师,听过不少古怪异闻,却没有遇见过。我这就去求教。”

    说话沈炼大步上船。

    卯时三刻,船上药材装运妥当,钱翁叫人升起船锚,挂上两串灯笼,准备启程。

    沈炼从船房碰一鼻子灰出来,帮着大伯开船升帆。

    沈翁察言观色:“此去打听着什么?”

    沈炼说:“什么都没问出,那刘兄全不理我,只在里面看信。”

    沈大伯笑道:“你呀你,书不好好读,这些年习武染了一身江湖鲁莽,不晓得练达人情。你用江湖手段,岂能与读书人结交?”

    “大伯这话说的在理。”

    沈炼说:“我江湖上的朋友,都是有话直言,意气相投便称兄道弟,我耳濡目染就跟他们一样了。”

    “请大伯教我练达人情。”

    “那你就卖卖力气,上船头吆喝。”

    沈大伯叫他吆喝,是‘喊舟’的意思,意在告诉来往船舶渔夫这边要开船,以免到时候发生碰撞。

    何况今日雾大,更要小心一二。

    沈炼习武之后内息长久,嗓门比一般人大。

    他在船头扯嗓子,方圆一里都能听到。

    船房内,刘彦看完易长青的留信,才知道他是个女子。

    信中说她本名叫易翠翠,易长青是她家兄姓字,身貌也是画皮兄长。

    “公子,道士信上说什么?”

    平儿奇怪,心想‘一面之缘的道士,何故留信给公子?’

    刘彦折信收起道:“仙长在信中教我‘文光画符’之法,说此法虽不是正统符法,却也有些功效,能免瘟气缠身。”

    平儿眼睛一亮:“这不是正合用?公子已入了真学,画符可保咱家。”

    阿九指笑他:“平哥全无义心,只管自家不管别人。”

    平儿面红说:“咱家又不是官家,怎去管别家的事?他们该由官府管。”

    刘彦打断争执道:“如果满城皆瘟,只我一家无碍,必成众矢之地,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我想这也是仙家赠我妙法的用意。”

    “回去后先看此法是否有用,然后根据城中实际情况再做思量。”

    ……

第67章 名扬京师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这把‘山居秋暝扇’上诗句,可是张善用写得?”

    “公子说笑了,区区几十文的折扇,何以请动张相公题字?”

    “公子瞧上六十文拿去,我分文不赚。”

    “也罢,看在诗句之面,扇子我带回去玩赏。”

    ……

    洛阳龙门山下,庙会一角。

    一富家公子停步扇摊,瞧上中间那把白纸竹扇,只因上面有《山居秋暝》一诗便起把玩之心。

    加之卖扇翁能说会道,轻易就做成一笔生意。

    今日他早起赶庙会,带来二十把同款折扇,单上午就卖去十七把,除去本钱净挣半吊,搁在以前绝没有这么好的生意。

    那公子前脚刚走,卖扇翁便又拿出一把‘山居秋暝扇’展放正中。

    彼时过来一人观看,通读诗句后心爽明眸,似乎赶路乏累都被诗中山水浸泡洗去。

    “老人家可知扇上诗句是何人所作?”

    “这个我却不知晓。坊间传说众多,有说是广平才子,有说是杭州名士,最开始听说是武公子府传出。”

    “眼下洛阳城皆吟诵此诗。”

    “客官可要买一把?小老少算十文钱,只要五十文。”

    卖家打量他,瞧不出此人是何处出身。

    眼前之人,青须束发,样貌儒雅,看似读书之人却穿着农家布衣。

    正是昨夜刘彦结识的易长青,或者该称她易翠翠。

    她自寅时出徐州,用‘神行之术’一路千里而还洛阳,山上上清观是她交押重物之处。

    易翠翠只对诗有兴趣,含笑摇头离开扇摊,眼望龙门山顶香火处,脚步轻盈穿越行人。

    这所道观修的广大,上应三十六天罡,有七十二间偏房,五座正殿,分别供奉三清四御、罗天诸神、三百灵官。

    洛阳城的达官贵人,王孙公子,世家寒门爱来此进香许愿。

    与徐州城隍庙一样,龙门山下每月都有庙会,分为月初、月中、月末,每会三天。

    今日是‘月末庙会’头一天,又缝天空作美,来进香赶庙会的百姓众多,道观各殿香火鼎盛。

    易翠翠进来山门,就有小道童迎接,口称‘师兄’,请她到南殿厢房歇息。

    不等童子奉上香火,翠翠拦住叫他请执事师兄过来。

    小道童领命离开。

    她见四下无人脱了兄长这身画皮,回归神魂本来面目。

    不多时,三个青须道人敲门进来,他们皆一身青衣道服,高挽牛心发纂。

    其中一人头戴莲花冠,乃是上清观偏殿执事师兄。

    他笑道:“翠翠师妹交功好快,我以为还要再等两日。”

    易翠翠相视一笑,解开包裹请他过目。

    “师兄查点,龙虎观炼制的丹铁七成在此,共九十两,剩下三成遵照约定,归了龙虎观师伯。”

    “辛苦师妹。”

    执事师兄运转玄目查验‘丹铁’。

    见每一块精铁皆灿发火光,熠熠如红日下的凌波。

    这些‘丹铁’是正一道炼飞剑的主料,一两铁能抵五两金,贵重不说,很难炼制。

    嘉兴府龙虎观主善炼此铁,通常炼成后要收取三成,具体看出货多少,少于五十两就要留下一半。

    翠翠九月初受命去嘉兴,今日才得完功复命。

    “邱师伯所炼丹铁当真上乘,三成给的不亏。有这九十两丹铁,能添三十柄赤阳丹剑。师妹当得一柄剑。”

    “小妹哪里使得上?”

    易翠翠婉言回拒,想起山下的诗扇,问他:“师兄可知洛阳又添佳作?”

    执事师兄眼眸打转,反问她:“师妹可是说《山居秋暝》一诗?”

    “此诗来历我略有耳闻,它出自广平狐高家所办的‘重阳诗会’,作诗之人名叫刘世才,临安名士。”

    “当时会上有六位真学士,此诗一出,他们六位就被比下去了,甘愿认败服输。”

    “刘世才凭此一诗博得高府头彩,被高家老狐选为三女婿。”

    “是他?果然是高家女婿。”

    易翠翠听到名字颇为意外。

    师兄看她神貌,问道:“师妹归途遇到过他?”

    易翠翠嗯声点头,把昨晚‘途经徐州,偶遇刘彦’的事讲一遍,听得众师兄各个惊诧。

    几句闲谈后,易翠翠向他们告辞,出门变作一只翠鸟飞走了。

    执事师兄门前目送,与其他师弟打赌说:“我猜师妹一定先去公孙家见幼娘。”

    众师弟相视,他们谁都知道师妹与京都才女公孙幼娘关系亲密,打赌必输无疑。

    也的确被执事说中了,翠翠神魂变翠鸟飞入洛阳城后,挥翼向南去,绕过门房,进了公孙府后院白露园。

    【白露】一名,取自《诗经·蒹葭》。

    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园子照诗意修建,小姐寝楼对面有一片芦苇池,一支独木连通池中茅草书舍。

    那是公孙幼娘平日读书所在。

    无论春夏秋冬,她都在此修学作画。

    芦苇池左侧有个会客亭,作为接待达官显贵家眷之用。

    今日晌午家中设宴待客,幼娘刚接待完几位官家女眷。

    此时易翠翠变的小鸟,一扇翅膀落到她肩头。

    “呀,有恶鸟落到小姐身上了,快走!”

    周围丫鬟瞧见,如临大敌驱赶她。

    翠翠开口说:“谁再赶我,我可要在小姐身上拉鸟屎了。”

    众女错愕,公孙幼娘欢喜回头,看到鸟儿扇翅膀退身,变作亭亭玉立的美人含笑相拥。

    “姐姐,小妹想你了。”

    “还说想我,出门就是一个月不见人,害我在家为你担忧。”

    幼娘嘴上埋怨,心里很怜爱她,扶着落座长凳。

    “你兄长真不知道怜妹,把那等苦差事交你去做,自己躲在家里修学。”

    “天幸他没有辜负你,本月十六入了真学。”

    易翠翠明眸闪烁,关切问:“兄长此番入学,得几等真学?”

    公孙幼娘思量道:“我听府中报喜,说是上三等真学,大概有四五百字文光。他要等你回来再摆宴庆贺。”

    “你可高兴?”

    “怎不高兴,这下我家也出了一位真学才士。”

    易翠翠说话想到刘彦,含笑搂抱问:“我听满城皆吟《山居秋暝》一诗,可知诗主是谁?”

    “略知一二。”

    公孙幼娘将所知说了一遍,和执事师兄讲的一样。

    “我闻此君未入真学,可他诗境却极高,不知为何迟迟不得真境?”

    “难道是有意压制,要取第一等真学?”

    “这个我知道。”

    易翠翠笑着接话。

    “你知道?”

    幼娘连同众丫鬟齐看她。

    “知道。”

    翠翠起身说:“我与他有缘,昨夜在徐州相遇。”

    “当时不知他有此一篇佳作,只当真学之士结交。他与我说了一些修学之事,大概能解开姐姐疑惑。”

    公孙幼娘明眸善睐,请她详说‘邂逅刘世才’一事。

    ……

第68章 铁手仙尼

    “公子,前方好些船停靠,看着像码头,不知何州地界。”

    徐州南下几百里运河上,十多艘客船航行,其中一艘载着刘彦主仆。

    平儿刚出去望水,瞧见前方漕运景象,回来报知公子。

    他们天不亮从徐州东码头出发,行路近四个时辰,外面正下着淅沥小雨。

    刘彦收了心中学问,出船房呼吸爽气,眺望风光。

    见雨气与河水交织,形成薄薄的烟雨轻雾,不远处码头如浸润在画卷里,颇有一番诗意。

    沈翁走来说:“前方是楚州码头,此处也是一大漕运重地,商贾云集。老朽想与公子商议,能否在码头稍作停靠?”

    “一来买些吃喝物资,二让我那兄弟歇歇手,他们划船苦熬力气,该补用些酒饭。才有力气走下一水。”

    刘彦没意见,问船家大概停靠多久,他也想下船活动一下筋骨。

    “不长,最多半个时辰。”

    说着沈翁叫来侄儿吩咐:“公子要上岸,你陪他同去,务必保证周全。”

    “大伯放心,此事交我便好。”

    沈炼爽利接下差事,与刘公子笑说:“楚州码头有个酒坊,乃歇脚好去处。酒坊主人是江湖好汉,我和他相熟,刘兄可想去坐坐?”

    “江湖中人?”

    刘彦好奇这鬼神世界江湖是怎样景色,有心领略一二,转头先回船房。

    不多时客船泊入码头,沈炼身穿蓑衣来请,刘彦留下阿九看守行李,带着平儿随他撑伞上岸。

    路上问沈炼:“江湖好汉一般作何营生?”

    “营生多了,有人保镖,有人开买卖,有人跑生意,再有街头卖膏药、卖武艺,各有活命营生……”

    沈炼与他讲解,看公子衣着单薄,问:“今日秋雨天寒,刘兄不冷吗?”

    刘彦笑说:“刚才我在梦中与夫子对饮百觚,此时酒气上涌,周身发热,不觉得冷。沈兄不必为我担忧。”

    “哈哈哈,刘兄好是风趣,像你这般读书人少有。”

    沈炼爽笑,以为他故意打趣开玩笑,殊不知君子句句属实。

    从徐州南下这一路,刘彦少和人讲话,只在船房观想书屋,向经中夫子请教学问,酣畅觚真学。

    真学明亮心志,使他体内正气循环,足以抵御外界秋雨寒气。

    雨珠打在他长衣,刚浸透肌肤便被毛孔散出的正气吹干。

    远处瞧,刘彦周身有一股岚烟随身,好似书香文气。

    不远处酒坊二楼,一双慧目正打量他,暗自低语:“此人有儒家正气。”

    “刘兄你看,这便是我说的薛家酒坊,今日天寒,看来薛大哥生意不错,里面人都满了。”

    沈炼领主仆到达酒坊,指横匾说话,引来一妇人探头。

    那妇人容颜较好,有几分风流气。

    二人目光相对,她喜悦出迎道:“这不是沈炼兄弟,你可许久没来了,快进来说话。当家的,当家的,沈兄弟来了。”

    随她连声呼唤,从楼上下来个虎背熊腰大汉,看似有千把斤力气,见沈炼就一拳打过来,大叫‘看拳’!

    沈炼身如猿猴灵巧,侧身闪避,两手抓他臂膀笑道:“哥哥好拳风,小弟可吃不消你一拳。”

    “兄弟使得好猿形,真交手我纵有力气无处打你。”

    酒坊主人大声夸赞。

    妇人眼瞟刘彦主仆,从中插话道:“你们只顾把手交心,冷了这边贵客。”

    沈炼陡然想起,引荐说:“这是临安才子刘兄。今日刘兄还乡,我大伯船到楚州停息。我与刘兄上来寻好酒吃。”

    酒坊主人颜面增光,豪爽道:“兄弟来自然有好酒,随我上楼,铁手仙尼正在楼上,我与你引荐一二。”

    “铁手仙尼在此?小弟闻名已久,未曾得缘相见。”

    沈炼江湖性子陡发,跟着范大哥快步上楼。

    刘彦不紧不慢的跟上。

    平儿嘟囔说:“领公子来此,原来只为自己结交朋友。”

    酒家妇人听见,含笑道:“兄弟勿怪,江湖人不拘小节,只看嫂子薄面,一会儿请你吃糖糕,楚州糖糕可好吃哩。”

    “谢大姐。”平儿怨气顿消。

    刘彦淡笑看一眼,上楼见沈炼在酒坊主人介绍下与一位少年尼姑谈天说话。

    那尼姑肤若凝脂,两眉清秀,朱唇清润,似大家闺秀出家。

    身姿看似柔弱,只着单件僧衣,窗风吹面丝毫不惧冷。

    尤其她那双手甚是好看,如白玉雕琢而成,肌肤表面一层润色。

    几句攀谈,少年尼姑目光转向刘氏主仆,问沈炼:“可是你朋友?”

    “刘兄乃读书人,并非江湖中人。”沈炼说话引荐。

    少年尼姑眼眸清澈持佛礼:“贫尼正要去临安白雀庵,不知能否与君同行?”

    “你是白雀庵尼姑?”

    平儿以为遇到乡人,三分好脸色说:“我家老夫人信佛,常去贵庵上香礼佛……”

    少年尼姑摇头:“小兄弟误会,我不是临安出家尼。我出家的地方在五台山,近两年四处挂单修行。”

    “近日我闻本地主持说,临安遭瘟疫,贫尼想去积攒功德,解众生疾苦。”

    刘彦看她有佛相,答应载她同行,请教佛家法号。

    少年尼姑说:“贫尼法号‘慧静’,‘铁手’只是江湖名号,朋友所赠。”

    “我看你手嫩的似豆腐,哪像是铁手?”平儿一旁说笑。

    酒坊主人和沈炼相视,告诉他‘铁手’是称赞师父手段高。

    “小兄弟恐怕不知,这位师父能只手掐断牛骨,捏银子如捏软泥。我和沈兄弟联手都斗她不过。”

    “如此厉害?小弟这有几块散碎银子,能否一试看看?”

    平儿兴趣引燃,掏出几钱银子洒在桌上。

    慧静含笑拿捏几块放到手心,两手对搓一揉。

    见银子软面般拧成银球,摊手与他们过目。

    平儿万分惊奇,伸手捏来看看,一触银子手指便被烫开。

    慧静挥手残影,瞬间抓住掉落的银球,放在桌面倒上茶水,只见银子冒热气。

    刘彦有所明白,她是凭借掌力把银子搓成球。

    这一手足见慧静武力高强,无愧‘铁手’称号。

    “江湖果有奇人异士,佛家禅武兼备,使小生大开眼界。”

    “公子见笑了,贫尼武功粗浅,禅心未见真性,不如公子身中真学。”

    慧静持佛礼浅笑低头。

    酒家、沈炼当她在练达人情,奉承读书人。

    只刘氏主仆心里清楚,此尼姑有慧目,能见鬼神所见,不禁高看她几分。

    ……

第69章 灵犀相照

    “雨下大了,公子快上船避雨。”

    “炼儿,这位出家师父是?”

    “这是五台山慧静师父,江湖号‘铁手仙尼’,她要去临安济世救人,已得刘兄允诺同船。”

    ……

    一晃半个时辰,众人离开酒坊回到码头,正遇秋雨绵绵,雨如丝线粘人。

    沈翁披着蓑衣,见他们回来带个尼姑,不免问一句。

    得知刘公子允许,就不往外推,吩咐侄儿招待,自己唤人解绳升锚,开船走下一水。

    众人进到船房,慧静目光落在阿九身上,识破鬼身。

    刘彦不等她低念佛号,先引荐:“这是家中婢女,娘子过来与佛家见礼。”

    阿九听命款款见礼。

    慧静暗下明悟,也与她见个佛礼,夸赞说:“此女容貌上品,当得公子奴婢,却不好被恶人看见。”

    刘彦懂她意思,请佛家对面落座,道:“她原来主人通些道术,有教过她避讳手段,只是船上无有外人,也就没让她遮遮掩掩。”

    沈炼转看阿九:“刘兄家婢确实生的貌美。江湖上有一类‘扯絮人’,专干拐卖美人勾当,一旦被盯上便使妖法把女子变成人畜,贩卖到勾栏谋利。”

    “公子以后带她出行,需小心为上。慧静师父说的不无道理。”

    平儿吃惊问:“江湖上真有这类人吗?我以前听坊间传说,说扯絮人骗女子、小孩吃糖,吃完变作牛羊驴马,跟他离家出走。”

    “是真的。”

    沈炼正色道:“他们专修此类妖术,一师带一弟子。弟子想出师,要扯来三个人畜孝敬师父。江湖叫他们‘扯絮门’。”

    “慧静师父在此安坐,小弟帮大伯开船。”

    慧静目送他出船房,与君道:“贫尼不知公子有婢女陪同,搅扰了。”

    “佛家南下解救百姓疾苦,小生岂能因一女而不渡菩萨?”

    刘彦妙语解她尴尬,谈佛法说:“我闻佛门明心见性后,能开菩提慧光,如儒家入真学得文光一般。佛家可达到此境?”

    慧静摇头低笑道:“贫尼尚未通达真性,只是开了慧目,灵觉高于常人,故而能见异象。”

    刘彦听她已开慧眼,勃然生出求教之心。

    “我在徐州修学时,结交了一位异人,她传我佛门开慧眼的心法,唤作‘灵犀术’。”

    “小生粗通此术,不得精妙所在,佛家可否赐教一二?”

    “公子懂得‘灵犀术’?”

    慧静眼眸增神采,不想这位身负浩然气的君子,还兼修佛门心法,指点道:

    “灵犀法根本在于心念专一,心中起念,灵犀相通,想着想着就能想到一起去。”

    “公子若愿意,可与贫尼一试?”

    “请赐教!”

    刘彦欣然抓住学习机会,拱手一礼正坐等她指点。

    慧静却一言不发,只与他目光对视。

    刘彦疑惑之时,想起‘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联系她刚才那番话,和她眼眸相对。

    二人差不多同时运转灵犀法,彼此目光交叉。

    刘彦文光照心,看见她眉心一点灵光灿灿,像是慧目打开了,仿佛能照入自己心窍,与自己心念发生触碰。

    彼时,有话音入耳:“公子听见吗?”

    刘彦精神明亮,见其唇齿没开,知道是灵犀点通了,试着心念回复:“听到了,佛家可听到我说话。”

    慧静眼眸显笑,应声说:“听得到。公子无愧儒家真学之士,只是粗学我门灵犀心法,便能与贫尼灵犀相通。”

    “佛家妙赞。”

    刘彦回念道:“小生是愚钝之人,将近而立之年才开窍入学。我观佛家青春年华,能在这个年岁开慧目,乃身居佛性之才。”

    慧静说:“贫尼不过是仗着前世之功罢了,怎敢比公子勤学苦修。不知能否一见君身中学问?”

    刘彦倒不怕尼姑看,只好奇她如何看到。

    慧静感知心念,答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公子此时与我心念相通,只需坦荡胸襟,不阻碍我念头,贫尼便能一观君子全貌。”

    刘彦懂了,适当放松将心胸舒展开,犹如开一扇窗门,念头与她心念错开一毫。

    霎时,慧静看到他心窗内众多明晃晃经册,惊艳道:“原来公子不但孟学臻入真境,孔学同样入真。”

    刘彦谦虚回应:“小生只是侥幸获得双全,唯恐自己资质不够,不能养好一双学问。我可否一观佛家身中真经?”

    慧静骤然脸热,少许后应允道:“就怕贫尼身中经少,惹君子笑话。”

    “岂敢。”

    刘彦此时忘了她是女儿身,只当是佛家人,试着去将心比心,以文光照亮念头,看她心窗里的经卷。

    此法果然行得通,文光如一盏青灯,把慧静身窍里的佛经点亮,大概有三五页经纸。

    文光照亮她心经时,她佛性已被照亮。

    慧静如夜里见人挑灯而来,一时间心性喜悦。

    “公子文光照亮贫尼经卷,贫尼亦有明亮之感。能否请君多留片刻,我想借光读一次经。”

    “借光读经?”

    刘彦觉得有趣,维持心念不动,就如挑灯站在面前。

    慧静不敢浪费时辰,学菩萨低眉读经,口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诵经声透过灵犀术直达刘彦心中,他也静心听读,去感受佛法,明自身经卷。

    此刻在外人看来,两人只是目光相对一言不发,像在比试谁的定力高。

    沈炼忙完回来,见这一幕不敢贸然打搅,小声问平儿:“他们在做什么?”

    平儿自豪说:“我公子正与慧静师父比试心眼,用的是佛家妙法!”

    “比心眼?佛家妙法?”

    沈炼一面看刘彦,一面看慧静,意识到二人皆非凡俗。

    回想刚上楚州码头时,刘彦对他说的那番话!

    “莫非刘兄是江湖传言的儒门剑客?”

    “听闻此等读书人儒术通玄,养浩然正气化白娟宝气,神鬼望见退避。”

    “难怪刘兄不怕秋风寒雨,我真糊涂,怎就没听出真意!要找机会向他求教。”

    沈炼越想心气越高,坐在此处等他们比试结束。

    结果一等竟是一个多时辰,客船已然行出百里。

    外面雨过天晴,夕阳红霞满天。

    慧静此刻心境,正好比外界天色。

    这次借光读经,使她明白了师父所说‘君心佛心’的含义。

    “真学君子的心性可以比佛家高僧,文光可以借慧给他人开悟。”

    “公子为我挑灯助慧,贫尼当谢……”

    “佛家无需多谢我。我听你唱《般若多心经》也明亮自身经典,彼此间算作互慧。”

    刘彦含笑相视,心动扯念头归窍,看外面说:

    “我闻佛门弟子见彩虹如见佛光,此刻雨过天晴,易见彩虹,不如一起观赏?”

    慧静欣然接受,与他走出船房去见雨后乾坤,正遇天边彩虹架桥。

    一时间她心如少女喜悦,秀容在霞光映照下格外明亮。

    “果有五彩佛光出现。”

    刘彦看她好容貌,领步去船头赏风光,细闻风中有一股香火气飘来。

    目光远望,前面一二里河湾停着几艘大船,群人在岸上焚烧东西,像是在祭祀河神。

    ……

第70章 泗水大王

    “你们要多烧香火,告念大王心要诚,心诚则灵验,保你们一路平安。”

    “是是,大王保佑……”

    “大王保佑……”

    随着客船行近河湾,那岸上祭神场面越发清楚,能听见众人焚烧告念声。

    有几个身穿皂袍汉子手持棍棒,指挥着祭祀。

    他们分站祭坛两侧,中间祭坛设香火盆、供桌供品,三尊泥像身披红袍摆在正位上,各有神牌名号。

    “船家可知此地何处地界?众人在拜水神?”

    刘彦颇为好奇。

    沈翁看着疑惑,捏须道:“此处乃楚扬二州交界,名葫芦湾,以前从未听说此地有水神……”

    沈炼笑说:“大伯少见多怪,世上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有神明,我在江湖上行走时,听说过绍兴府龙王井哩。”

    “你此言说得通,却不完全通。”

    沈翁分看刘氏主仆道:“有山有水有神明不假,但要看那山水是先天而生,还是后天开凿。我载客渡船大半生,难道见识不如你?”

    “据我所知,天下有灵有应的河神水神只在江河里、古河中,从未听过运河有神明的。”

    “此运河乃古朝天子下令百姓开凿,我朝继承神州正统,运河水脉便得天家之气,只有官家管,不归神管。”

    “此事十分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要尽快走!”

    说他转身下船舱,招呼船夫卖力划桨,先出这道湾。

    刘彦觉得船家的话很有道理,眼看祭祀现场思量。

    慧静说:“可能是民间祭祀野神,此等怪力乱神发生在这里,不是好事情。”

    “何为野神?”刘彦转问她。

    慧静道:“野神非正统神明,乃是一群受民间信奉的精怪阴神。他们受人香火,与人恩惠,报应即时。因此获得一些人信奉。”

    “野神中有善有恶,好的拜它会有施赠,恶的不拜便遭报复。说他们是绿林恶匪不为过。”

    “那些恶神时常与恶人勾结,传授他们香火请神降神之术,威吓劫掠百姓,奸辱妇女。”

    阿九插言:“这个我有所耳闻,江陵一带有五通神,便是此类恶神。另外蜀中野神最多,不过都是些巫祇,不主动害人。”

    “还是慧静师父见多识广。”

    沈炼正恭维说话,忽闻下方弯头岸边有人高喝。

    “那船上的人,速速下来祭拜大王!保尔等一路平安。”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搭理他。

    船下沈翁听见喊叫,匆匆上来探问:“你们祭拜何方水神?”

    岸上人道:“乃泗水大王,你等休说废话,否则叫船破洞,让你一船人皆当落水鬼!”

    “此处不在泗水,我等不知什么泗水大王,恕难从命。”

    沈翁刚直,领众人回船房避耳目。

    气得岸上人跳脚叫骂,恶狠狠道:“你家船号我记下了,今夜大王便去寻你。”

    船房,沈翁听着话音心有不安,责怪自己刚强说话,怕他说的那大王真有灵验,连累大家一同送命。

    沈炼不信那人狠话,宽解大伯道:“他多半是拿话遮脸面,讲给下面上当人听的,江湖上此类骗人把戏多不胜数。”

    “只要加快行船,今夜到扬州码头,就算他那泗水大王有灵,又岂敢越界寻仇报复?”

    沈翁宽心许多,对刘彦抱拳:“公子受惊,小老有些日子没出楚州地界,不知这边变故,思虑不周。”

    “公子若忧虑恶神报复,可在扬州落脚……”

    “小生不具鬼神。”

    刘彦打断他后话,又说:“世人常道‘敬神如神在,不敬不妨碍’。”

    “真是有灵神明,他不会因此来报复。我看正如沈兄所言,多半是江湖骗术。”

    沈翁见他无惧,赞赏君子正直,说了几句话离开。

    沈炼也出去准备酒饭。

    船房内一时安静。

    慧静与刘彦灵犀相通,说:“公子需小心,那人所言泗水大王,贫尼知道,乃是泗水妖物。”

    “他们兄弟三个,我与其中一妖交过手。”

    “八月中秋,我在泗水庵挂单,有民妇带着儿媳到庵中避难,说是泗水三大王看中儿媳,要强抢结欢。”

    “主持知我有手段,把那小娘子留在我屋。半夜真有妖物闯入庵内,找寻那娘子。”

    “我出手将其头颅打断,那怪不顾首吓退,挑灯来看他那首级是块泥胎。”

    “次日我等报给官家,官家遣人四处找无头庙像,在一处野庙找到那妖的塑身像。”

    “后命差人把他们泥像沉入河中……,原以为就此了结,不想他们跑到此处作祟。”

    “今夜三妖可能来报复,公子不妨上岸暂住,贫尼留下对付他们。”

    “今夜我与佛家共同御敌。”

    刘彦敛袖坐正,说:“我养浩然正气,已寄托心志,欲匡扶正义。如果明知恶来,而不敢应战,有损我心中道义,坏自身浩然气。”

    “今夜便借他们一试锋芒。”

    “贫尼忘了公子乃浩然之士。”

    慧静菩萨貌笑问:“我闻孟学养气,能正气化剑斩妖诸邪,犹胜道家的飞剑术。不知君可会此法?”

    “这个小生不会。”

    刘彦道:“我只学会养气,不懂化剑之法。不过我有飞刀防身,此物有浩然正气,能够感应诸邪。”

    “如此贫尼不用担忧了。”

    慧静闭上眼,调整内息,静养佛心。

    刘彦支走平儿叫他给沈炼打帮手,又叫阿九守在门口拉下门帘,从怀中取出飞刀木匣,打算一试飞刀。

    他记得二姐说过,此飞刀对儒门之外的人用处不大,唯有儒家真学士可以驱使。

    驱使方法有两种:

    一是浸入文光,收服里面的经意精灵。

    二是贯入道义,使用浩然正气驱动它。

    刘彦打算都试试,打开木盒后使用灵犀术,一点文光包裹心念落入刀身,再度照见【上官女】。

    见她文字之身吸纳文光,回顾问:“是公子吗?”

    刘彦这次毫不犹豫,心念通神:“是我。”

    【上官女】字身似有喜悦,绕着他念头而转。

    刘彦心有感知,问:“你可听我的?”

    上官女没有多言,只吐出一个“喏”,便见其身文字发光,与他念头连接一起。

    刘彦明白了,手指一弹飞刀,飞刀嗖地跳起,随他念头目光在船房虚空画个圆弧。

    慧静睁开双眼,看到一叶白光起舞,笑问:“这便是公子的飞刀?我能否试试锋芒?”

    刘彦知道她手段高强,但始终血肉之躯,就怕控制不住飞刀,失手将其误伤。

    慧静解他担忧说:“贫尼不是妄自托大之徒。不会以命来试,只用手来接公子飞刀。”

    “我曾经遇到一位书生剑客……”

    “此人名叫燕赤霞,他的飞剑也是这般耀白,似一片韭菜叶。”

    “贫尼当时铁手小成,为一试锋利被他飞剑割伤。”

    “而今我铁手已达化境,见公子飞刀也是世上锋利物,还想再试一次。”

    ……

第71章 小试飞刀

    “燕赤霞……”

    刘彦闻名如雷贯耳,很快平复下来,微笑道:“既然佛家有信心接刀,那我就斗胆尝试。”

    “请小心。”

    话落,心念驱动,飞刀随他所视,一线白光刺向慧静张开的右手掌心。

    见白光入手,不闻任何声响。仿佛刀刃穿透了她手背,却又没有丝血留下。

    刘彦疑惑时,慧静把右手竖立面前,如行佛礼。

    这才看到,飞刀前半截刀身已然融化在她掌心,只后半截刀身是笔直的。

    慧静眼神颇为惊讶,因为这不是她掌力使然,而是这柄飞刀的缘故。

    她念头一想,左手捏花夹住飞刀后半截轻拉扯,前半截融化在右掌心的刀身逐渐收缩、变化、拉直。

    等刀尖完全脱离她的右手掌心,飞刀变回了最初的样貌。

    见此一幕,刘公子脑中闪出‘液态金属’四字。

    慧静捏着飞刀欣赏问:“公子飞刀可是水银炼制的?”

    经她一提,刘彦想起二姐赠刀时曾说‘此刀乃水银炼金得来’。

    “正是。”

    “此刀是内姐所赠,提到它乃水银炼金而成,当夜我一位朋友也曾弹指试刀,分明听得见鸣金声响。”

    “我当时以为此刀很是坚硬,没想竟是如此柔软。”

    “或者说,是佛家手段更硬,它见刚强不过,只能化作柔软。”

    “公子妙赞,君家宝刀非常厉害,你看我掌心。”

    慧静说话把接飞刀的右手张开比给他看。

    刘彦文光明目凝视,看到她掌心无数针尖般血点,连成一圆朱红印。

    慧静说:“贫尼自铁手炼成,不曾伤过分毫,江湖上的宝刀宝剑我随手都能接,最多划破手皮,却不能见血。”

    “公子飞刀刚一入手,我便有芒刺入肉之痛,之后千百刺痛连成片的攻我。”

    “也许正如公子所言,此刀刚强不过,便化作绕指柔。柔软不减锋锐。”

    “此等有灵性的宝刀,贫尼第一次见,不知刀名?”

    刘彦听她试刀评价,明白一点飞刀特性,道:“内姐叫她寸霜,但在小生这里,她叫上官。”

    “上官寸霜都是好听的名字,想必刀灵是个女儿家吧。”慧静含笑递还飞刀。

    刘彦心念牵引,飞刀如乖巧侍婢归入他手心。

    “内姐说,飞刀是儒门剑仙炼制,刀中器灵截取自某部书中的经意。”

    “这经意承载古代大贤所悟道理而精变,刀中经意器灵名为【上官女】,上官乃姓,想她应该是个女子。”

    “阿弥陀佛,儒家真学玄妙不可思议。”

    慧静赞叹,手指飞刀说:“我看公子尚未完全掌控她,不如贫尼来喂招,公子只管驱刀攻我,借此熟练一番,以备今夜之战。”

    刘彦勾起兴致,眼看她右手掌问:“不知佛家手伤是否有碍。”

    “无碍,你看。”

    慧静两手掌一撮合,右手再次展开,已然不见点点血红。

    “好手段。”

    刘彦一句赞赏,转对阿九道:“娘子去外值守,船家问就说我与佛家论学。”

    “是。”阿九领命撩门帘出去,并将挡风布拉下来。

    霎时,船房陷入黑暗,但刘彦和慧静都能看到彼此。

    前者文光入目,后者开了慧眼。

    两人相距一丈,刘彦手掌上飞刀寒光清幽。

    不知何时一线飞叶而出,闪刺对面慧静。

    慧静菩萨貌浅笑,右臂晃动两指夹在刀中,使它进退不能。

    刘彦心思灵动,飞刀软身化为绕指柔,似片叶白蛇绕她手指环切。

    慧静感知后玉指脱圈,对芒弹拨,飞刀受力跳起三尺,虚空化弧再刺她手。

    慧静这次不以掌对接,而是捏花弹指,指甲盖与刀尖相碰,

    砰地撞响鸣金声,刀身被她弹指倒飞,反刺刘彦衣襟。

    眼看就要划破脖子,飞刀嗡鸣悬停,绕着公子耳鬓吹风,如婢女关怀一般。

    刘彦颜笑看刀,指凝一点文光摸在刀身,刀内【上官女】吸收如增添力气,再度攻刺慧静玉手。

    慧静手指闪电击开,又见飞刀侧击。

    一时间,房内白光起舞,手指开花,砰砰撞击声密集响起。

    外面沈炼听到,四顾周围找到船房门处,见阿九守在门口,平儿扶着门框窥听。

    等他探头旁听,响声消失了,不禁好奇:“刘兄和慧静师父在里面做什么?”

    阿九看他道:“我主正与佛家论学,好汉不必多问。”

    沈炼笑说:“我算不上好汉,只是学了几年拳脚功夫,与里面两位相差甚远。我没猜测的话,令公子应该是位儒门剑客!”

    “他正与铁手仙尼交手试剑。”

    “你怎知道?”

    平儿疑惑起身:“我公子只读书,不习武术,从未学过剑法什么。何况我们身上无剑,你休要瞎说。”

    沈炼目光灿灿,断言说:“没有利物,船房剑击声又从何而来?我看刘兄一身所学,你也未必尽知。”

    平儿无话反驳,毕竟公子自花舫修学回来,整个人质变许多。

    船房内,刘彦借着对面活靶,一连试了几十次飞刀,大概摸透了飞刀特性用法。

    总得说‘上官飞刀’可刚可柔。

    作刚猛时快如闪电,作温柔时恰似流水,可刺、可割、可绕,只要找对弱点,伤其性命不在话下。

    飞刀动力取决于她吸收的文光多少,文光如法力,可供她燃烧。

    如果没有文光,飞刀攻击就弱。

    之前她文字身中蕴藏一些,能支撑自主出击。

    此外,刘彦还明白一点。

    他念控飞刀,最多在一丈二尺范围内,超出距离就无法主动操控。

    慧静指出原因,说:“一丈二尺是公子灵觉的范围。”

    “寻常人灵觉只在周身五尺内,公子因修习灵犀术而强大灵觉,可继续修习,将来出刀更广。”

    刘彦了然后问:“佛家灵觉多广。”

    慧静笑称:“贫尼五丈内能听蚊蝇声,大约就这个范围。”

    刘彦夸她智慧广大。

    此刻看着掌中上官说:“方才是小生心念驱动飞刀,内姐告诉我还可以将心志灌注刀身,以浩然正气化白锦操控它。”

    “我想一试,请佛家接招。”

    慧静眼眸添彩,欣悦应下道:“贫尼正想一见公子浩气宝娟,请来一试。”

    ……

第72章 心得所悟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出窍!”

    刘彦暗表心声,身骨震擞发气,浩然风由内而生,溢出周身毛孔,鬼神眼中他如同被岚烟包裹。

    彼时举臂剑指头顶,一道白光锦带从身窍飞出,悬于虚空,浩然屋内,其中有一节已飘出房梁。

    “七尺。”

    慧静心中估算出长短。

    只因第一次尝试,刘彦秉持心志,正气出窍显得颇有仪式感。

    他感应着剑指上方祭出的白锦,手指往下一捣,点在左手掌中飞刀上。

    那头上白锦随着牵引,嗖地龙入刀身之中。

    飞刀整体刹那增光,浩然正气也翻赠不少,内部精灵【上官女】如获加持,字体溢发正气光,并且感受到公子正义之志。

    未等刘彦操控,她便喜悦起舞,犹如女子舞剑,飞刀即是剑尖,在虚空划出一套剑法来。

    飞刀尾部受刘彦浩气所化白锦牵连着,在慧静法眼中就如连成一体的七尺长剑!

    所以上官女舞剑,她看的十分清楚,出声赞叹:“好剑法!此套剑招出神入化,精妙绝伦,贫尼实难招架,甘拜下风。”

    外面三人耳闻,有人显笑,有人诧然。

    沈炼拳掌相碰,笃定了自己猜想,对平儿道:“可还说你家公子不懂剑法?”

    说罢如热锅蚂蚁,在外来回渡步,很想进去一睹为快。

    刘彦耳闻外面质问声,就不再隐藏了,对门道:“沈兄错问书童,他并不知内情。你要想看就进来一看。”

    沈炼听见传话欣喜,撩开布帘最先进去,随后阿九、平儿跟入。

    他们肉眼看不到公子正气白锦,只看到一片柳叶白光虚空起舞。

    但也足以惊艳沈炼和平儿,此物入目便知是宝兵器!

    “刘兄果乃儒门剑客!此剑就是浩然正气化剑,小弟猜的可对?”

    “错。”

    刘彦一句驳回他猜想。

    看他错愕,笑指上官道:“她是一柄飞刀,我也非儒门剑客。此飞刀是我入学时内姐相赠,留给我作防身之用。”

    “不过有一点沈兄说对了,此物却有浩然正气,能够克制邪祟,炼制她的人才是真正儒门剑手。”

    “那位师长儒术境界极高,浩然正气三丈长,鬼仙近身不得。”

    沈炼虽然误会,但听他说起练剑之人,兴奋地抱拳请教:“敢问那位师长尊姓?”

    刘彦随口说出三个字:“柳常兴。”

    “柳常兴……”

    沈炼眼眸明亮,咬字记名。

    慧静似想起什么,说:“这位师长我有所耳闻,我遇剑客燕赤霞时,与他谈论师门,他说老师叫柳常兴,道号心剑。”

    “我回去问师父,师父称其柳剑仙,说柳常兴剑法如神,乃蜀中甲子第一剑客,他的‘不动心剑’极为厉害。”

    刘彦没想有意外收获,问佛家:“可知剑仙宗门?”

    慧静回答说:“柳常兴是儒门剑宗之人,蜀地孟学有两大宗门,一是剑宗,二为气宗。”

    “气宗只养自身正气,不以正气化剑为用,也不行走江湖施展侠义。与公子相似。”

    “小生只是初入学,岂能与前辈相比?”

    刘彦挥臂一指佛家,上官飞刀止住剑舞,一线白光画虹刺去。

    沈炼头皮发硬,眼见飞刀快到慧静身前,突然止住不动……

    刘彦疑惑,对面也思索,一时都不明白‘为何上官女止步’。

    慧静沿着飞刀一看,顿然知道原因了,点破说:

    “公子方才是心念驱动飞刀,飞刀可游击公子灵觉范围之内。”

    “此时公子以浩然气寄托飞刀,正气与刀刃牵连……”

    “故而它攻击变短,但是锋锐增强,不知贫尼猜的对不对。”

    刘彦受她指点,才意识到真正原因,心中明悟。

    “也就是说,这种方法驱使飞刀,攻击范围是根据我浩然正气长短而定,我气长七尺,她只能攻七尺。”

    “攻击距离虽短,却锋利加强,且有浩气接连飞刀,她还能直接从我身上获取文光正气。”

    “念头驱使之法,攻击广一些,但攻击不如现在。”

    “谢佛家指点。”

    “贫尼只是旁观者清,公子不需我说也会明白。”

    慧静持礼笑说。

    这次比试让她看到了这位临安公子全貌,赞儒门添了一位良材。

    刘彦指引‘上官’还匣,后举手向下一招,头顶正气白锦便似游龙归窍,周身上下为之一爽。

    沈炼看他动作,即便瞧不见浩然正气,也猜出他在引气还身,目光高看许多。

    “肚子有些饿,饭菜可准备好了?”

    “酒饭已备,设在船头处,伯父让我来请刘兄。”

    沈炼及时回话。

    刘彦收好匣盒点头起身,邀慧静尼姑一同吃宴。

    这位佛家不忌口,俗人饭菜她都能吃,与交往少有忌讳,反倒比那些吃斋念佛的和尚更像修行者。

    众人入席吃饭,刘彦叫平儿来到船尾说话,给书童解疑问。

    两人交谈大约半柱香,刘彦从头到脚给他思想梳理一遍。

    从九月九日出窍神游广平诗会开始说,一直说到修学功成,徐州一场经历,大体没漏什么。

    平儿方才全明白过来,诸多疑惑迎刃而解。

    刘彦道:“此前不告诉你,是怕你经历不够,初闻胡思乱想,乱用心计。很多事都很简单,只是心思一多,想的就复杂。”

    “你不必担心王山君、荀舫主、高二姐会对我如何。”

    “那三位兄姐没有坏心,有的只是结交、赏识、抬爱之心。”

    “我以坦诚对他们,他们以赏识报我。”

    “我有今日之功,皆拜他们所赐,与其结交是我之造化。”

    “我知你心眼小,但都一心为我,今后你要学会宽大胸襟,然后藏拙守愚!”

    “藏拙,不轻易显露自己。守愚,不要表现的太聪明。”

    “尤其面对超出自己认知的存在时,一定要藏拙守愚。”

    “明白吗?”

    平儿似懂非懂,问:“公子之意是说,对待鬼神要虚伪不实?装傻充楞?”

    刘彦摇头笑说:“装傻不过是‘巧伪’,非君子所为,也不是真聪明。”

    “须知,你暗藏心机时,会被高于你的人一眼看破,那时你就会被烙下标签,再怎么装都无用。”

    “我说的‘守愚’乃‘拙诚’,其意就是‘虽然愚钝但却真诚’。”

    “巧妙的虚伪,不如守拙的真诚。”

    “这才是聪明君心!”

    “有时举止上略显愚直拙笨,不欺瞒别人,会获得赏识。但要小心使用‘守愚’,用多了可能心就虚伪,变成伪君子。”

    “此乃对人处事的文章,要勤加练习才行。”

    这些话都是他徐州一场经历之后领会的‘处世学问’。

    其实刘彦初见王山君、荀舫主时,用的便是‘拙诚之法’,包括对待高家之事亦如此。

    直到接触深了,才逐渐的把‘拙诚’化为‘坦诚’。

    不过他也隐隐有感,自己这身壳之中带着‘愚直本性’。

    因此说话不必去伪装,用起‘拙诚之术’很顺手。

    但有时候,此根性也会影响他思考,这些都是入了真学之后才知我发现的。

    谈到此处,刘彦回眸笑道:“我再送你八个字‘胆大心细,智圆行方’!”

    “回去多思多想,等你见识足够广,自然就会明白其中道理。”

    “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君子立世,处世待人,练达人情,乃第一学问。”

    平儿点头记下,此时他才明白公子良苦用心,思想不知觉发生一次蜕变。

    刘彦又叮嘱说:“回去后不可与老夫人说鬼神事,一切以我的话为主。”

    平儿思问:“那些金子如何回禀老夫人?”

    刘彦望晚阳余晖道:“就说路上捡了几颗珠子,遇到一位识货之人重金相购,后来我们才知那是地龙产下的龙卵。”

    “典故名就叫《徐州拾宝》。”

    ……

第73章 村怪野神

    “公子,到扬州了。”

    亥时,沈翁挑灯进入船房报知行程。

    刘彦等人终止谈话跟着他出去看码头。

    此时外面星月明亮,扬州码头处百船停泊,灯火璀璨。

    除了客船、货船、打鱼小船,还能看到排挂彩灯的花舫,船上歌舞未息,丝竹悠扬。

    “今晚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可达临安。”

    “船家渡人,一日千里。”

    “不当夸,老朽去报官,公子可去岸上活动活动。”

    众人几句闲谈等船到岸,沈翁拿着货单去找官家报备,刘彦等人借空上岸活动筋骨。

    他们下船后,船尾飘起一股香火气,如灵物绕着码头转一圈,朝着客船来时方向飘去。

    飞不到二里,稀薄的香火聚拢成形体,变作持扇书生。

    他冷笑回头,大跨步沿河往北赶,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完两个时辰的水路。

    等定住脚步,下方正是白天祭泗水大王的地方,楚扬二州交界葫芦湾。

    此时祭祀已收,河岸上留下大片香火余烬,祭坛供位三尊塑像只剩一尊。

    有四个皂袍汉子留守,架着篝火烤肉喝酒。

    天上书生折扇反握,散成香火烟气飘下去,尽归入供位上那尊塑像,如神魂归入身窍。

    “起轿。”

    塑像传声。

    正吃喝的汉子们听见,丢下酒肉到供位前跪拜。

    礼毕,四人把塑像搬入旁边的红顶小轿,高喊一声‘三大王回宫’,抬着轿子往西去。

    西边离此十里,有个小渔村,大概三十户人家,百十来口人。

    抬轿的四个汉子皆是村里渔夫。

    他们一路抬轿一路高呼‘三大王回宫’,声音传到村口,无论男女老少都来迎接,对着轿子作揖。

    其中一人敲着铜锣为轿子开路。

    走到村西木祠堂,汉子们把轿停下,请出塑像,抬进祠堂安放归位。

    打眼一扫,供位三尊像各有神牌。

    中间神牌写【大大王曹蓝】,右边神牌写【二大王孙善】,左边神牌写【三大王韩泰】

    敲锣人取来一把香引燃,插在刚归位的三大王韩泰香坛上。

    香烟袅袅升悬,直熏屋顶十二园景壁画。

    三大王韩泰仰窥壁画园景,感应里面很热闹,阴神走出塑像,驾坐烟火遁入。

    见画园里面假山亭台,大哥曹蓝、二哥孙善正在大宴宾客。

    请的是楚州地界山妖精怪、狐狸黄皮、游魂恶鬼,有十多位阴物。

    有五个骷髅头鬼,原是徐州城隍庙吃了官司的五个鬼卒,赵申范二等五鬼。

    自从他们被流放出徐州,四处游荡乞讨,幸得楚州白家村黄皮仙收留才保住命。

    那黄皮仙名叫白景山,是个山村阴神。

    好比一村保正,只保本村百姓安康,留不得五鬼在村久居,指引他们来葫芦湾投奔泗水大王。

    称:“三位好汉刚占了葫芦湾一处村寨,正在招兵买马。你们现在前去投奔,将来有一把交椅坐,吃喝更不用愁。”

    五鬼怕自来投不受待见,说尽好话请黄皮仙同往引荐。

    老仙又叫上家里的狐客,于是就有了今日之宴。

    众阴神鬼物吃喝欢快,看到三大王回来,招呼着请入酒席。

    二大王孙善与弟引荐五鬼。

    “五位兄弟都是来投奔咱们的。”

    “原先他们在徐州城隍庙当差,遭小人陷害诬告,才落得如今拔皮抽筋下场。”

    “见过三寨主。”

    赵申、范二五鬼齐声见礼。

    三大王韩泰还礼落座,吃一杯酒说:“逃走的沈家客船找到了,他们停靠在扬州码头,今夜大概不会离开……”

    “算了三弟。”

    二哥孙善给他斟酒,劝道:“常言道‘敬神如神在,不敬不妨碍’,我等是要成大事的,岂能因小事斤斤计较?”

    韩泰把酒沉吟:“小弟也想饶他们一回……,但仇人在船上!难道大哥二哥就咽了这口气?”

    此话引来老大曹蓝询问:“三弟说的仇人,可是那尼姑?”

    “正是贼尼姑!”.

    韩泰攥握折扇,阴冷说:“日落我追到扬州水域,看到尼姑在船上,所以才一路跟去扬州,不然早就回来了。”

    “贼尼害我等不轻,哥哥们打算作何了断?”

    老大沉吟,二哥思量,宾客不敢乱搭腔。

    鬼头赵申问:“敢问三寨主,与那尼姑有何仇怨?她一介女流,怎敢招惹三位?”

    “你有所不知。”

    韩泰喝杯酒说:“那贼尼姑非同一般,她练得一身好气力,手段很辣,乃江湖中人。”

    “上月中秋,我到泗水县会相好的娘子。她夫家从中作梗,把娘子送到了尼姑庵里藏起来。”

    “我找去问个究竟,看娘子是否还愿与我恩爱,谁知贼尼胡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出手。”

    “我被她打个措手不及,只好暂避一时。”

    “哪知贼尼姑又白日领兵而来,打砸我兄弟庙宇,让官家把我等捆绑投入河中。”

    “天幸有船锚勾住锁链,将我等带到这葫芦湾口,后有村民打捞上来,才得重见天日。”

    “兄弟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赵申不敢贸然说是,巧言道:“小的以为,应听两位寨主决断。”

    二哥孙善思量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尼姑固然可恨,但也不必急于一时。我等羽翼未丰,何苦去招惹横祸?”

    韩泰闻言不悦,把眼看向大哥。

    大大王曹蓝不好在众客面前示弱,转话问:“除了那尼姑,船上还有什么人?”

    韩泰道:“其他都不打紧。只有个习武的阳气比一般人重,他是船家侄子。再有便是船客,乃是一书生带一仆一鬼。”

    “书生带鬼?”

    在座无不好奇。

    黄皮仙白景山捏须问:“可知那公子何许人?”

    韩泰回想说:“我闻……此生是临安人,姓刘,叫刘世才”

    一听‘刘世才’三个字,赵申等五鬼便躁动起来。

    他们有今天皆拜刘彦所赐,暗下目光相对,欲行借刀杀人计。

    除了他们,另有一老狐暗动心思。

    此狐姓黄,单字名安,乃常州狐黄家奴仆,黄家为狐族八大家之一。

    九月九日,广平高家办重阳诗会,他家小姐夫人也去帮着张罗,回来后告诉家人两桩喜事。

    其一,高家三小姐入了真学。

    其二,高老爷在诗会招亲,选中一位好女婿,名为刘世才。

    老狐黄安听那船上有位临安公子叫刘世才,霎时想起夫人小姐对他们的叮嘱。

    他坐在黄皮仙身旁,把酒看着泗水三妖,暗下心说:“这三个贼子造化低了!”

    “你等欲寻尼姑报私仇,却碰到我狐家三姑爷刘世才。今日酒宴我算来着了。”

    “我先劝他们一劝,他们若执意送死,我只好回去禀告夫人,邀功领赏!”

    ……

第74章 共讨仇人

    “大哥、二哥,为何一言不发?”

    “今日众客在此,难道让他们小看我等兄弟?”

    “贼尼姑厉害不假,可她只一人,双拳难敌四手,我三个还斗不过她一个?”

    老三韩泰看两个哥哥都不说话,言语逼问。

    当日被尼姑打断头颅记忆犹新,越想心里越恨。

    徐州五鬼对了下眼色……

    赵申领头离席下跪,抱拳说:“请三位大王为我兄弟做主。”

    众人齐看他们,孙善起身问:“兄弟这是何故?莫非也受过船上尼姑欺压?”

    “不是尼姑,是那书生!”

    范二说:“我等有今日下场,皆因书生刘世才诬告而起。”

    “此生狂妄无礼,看中我大哥十六小妾,当夜强行交好。”

    “我大哥忍让三分,哪知书生与小妾一夜私通,次日诬告我等罪名,贿赂城隍老爷,把我等冤打流放……”

    “我等欲报此仇,今夜追随三位寨主共讨仇人!”

    “好,五位都是受冤屈的好汉!”

    “快起,我三兄弟不会坐视不理。”

    韩泰顺势逼迫大哥二哥做决断,搀扶徐州五鬼。

    彼时,黄皮仙身边老狐插话道:“三位寨主不可听信他们一面之词。”

    “我闻刘公子乃临安名士,岂会强抢女鬼?”

    “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坐拥村寨未稳,莫要因小失大。”

    泗水三妖闻言各有脸色。

    老三韩泰冷眼不快,折扇指他:“休要放屁,什么鸟公子,我兄弟议事与你何干!”

    “三弟不得无礼!”

    二哥孙善一声呵斥,立即向老狐赔礼:“我弟因恨失言,请老哥多多宽容宽容。”

    大哥曹蓝跟着起身赔不是:“三弟此乃酒后失言,改日我带他登门谢罪。”

    老狐黄安哈哈一笑,背手起身离席,抄手指韩泰。

    “此子不可教也,你二人性命终究坏在他身上,告辞。”

    黄皮仙见老友甩袖而走,随之告退。

    其他精怪都不愿蹚浑水,纷纷借故离开。

    最后留下的就只有徐州五鬼。

    出来葫芦渔村,天高旷野,黄皮仙白景山不禁问老友。

    “兄弟向来与人无争,今日酒席上何故为一书生与他三人翻脸?其中有何缘故?”

    “白兄可知我姓氏?”

    老狐笑问。

    白景山相视笑道:“我又不是年老糊涂,岂能忘了兄弟姓黄?我记得当年在常州修行,被狐狸偷丹,是你借着家势帮我找回。”

    “兄弟有话直说,莫卖关子。”

    黄老狐望时辰说:“那刘世才与我家有亲,论亲戚辈分,我家夫人当叫他一声三姑爷。如此说,白兄明白了吗?”

    白景山一激灵,看眼身后渔村问:“不知尊家哪位小姐嫁给刘公子?”

    黄老狐直言道:“公子乃广平狐高家的三姑爷,我狐族八大家同气连枝,高家姑爷即是我常州狐黄家的姑爷。”

    “九月九日重阳诗会后,我家夫人、小姐回来特意叮嘱我等,如遇三姑爷刘世才不得轻慢……”

    “那三个贼子不识好歹!听不得良言相劝,欲将姑爷卷入他们私仇,听信徐州五鬼一面之言,此事我当回去急告夫人。”

    “白兄莫蹚浑水!”

    “黄安告辞。”

    话落,他从袖中抽取一支香火,朝天一拜,清香燃尽,腾起大片香烟火气。

    黄老狐阴魂随即遁入其中,化箭矢射向东南疾驰。

    白景山叹然目送:“天下因缘际会真难料,只怕今夜泗水三兄弟要与常州狐兵戎相见。此地不可久留,我当尽快回村。”

    说着也从怀里取出两件东西,一纸驴,一纸人。

    往地上一抛,驴子长大落地,纸人变作小童牵驴。

    村中追来的二大王孙善见他骑驴要走,拱手道:“我三弟一时冲动,辱骂了老哥朋友,我代为赔礼,今夜不该闹得如此。”

    白景山摇头叹气,还一礼骑驴而走。

    几百里外,扬州码头。

    此时沈家客船已经停靠妥当。

    船房里众人准备休息,阿九给公子铺被褥,平儿守着行李先睡。

    尼姑坐在对面闭目养禅,沈炼陪着刘彦说话,请教养正气之法。

    这时听外面敲敲打打,他撩帘出去,见大伯在门框上钉钉子,地上放着一把官刀。

    “你老做什么?这刀从何而来?”

    “此刀乃官刀,挂在门口能挡邪祟,是我专门使银子借的。”

    说话沈翁把官刀挂在门框钉上,进船房道:“刚才老朽与几个船家闲扯,听了点泗水大王的怪事。”

    “他们说那大王颇为灵验,只要船上供奉牌位,有事告念一声必得帮助。”

    “若是不敬他们,也将遭受报复。”

    “前几日有船过葫芦湾不拜他们,不出十五里船底破洞,千把银子的货尽数沉入河底。”

    “今日过葫芦湾,老朽刚强对他,只怕引来祸事,有官刀在外能防备一二。”

    “炼儿你今夜就在此值守。”

    刘彦笑与沈炼相视:“不瞒船家,小生有防身兵器,可以驱邪治鬼。”

    “那泗水妖物我已知晓来历,他们不过是乡村野神。还是让沈兄与船家同睡,把官刀挂在船下。”

    沈翁眼眸惊讶,请教问:“公子何以知晓他们?”

    慧静睁眼,讲述她遭遇泗水三妖之事。

    后刘彦打开木匣,与船家展示防身之物。

    沈翁一听一看,安心笑道:“公子真是奇人贵人,如此老朽就不担心了。”

    伯侄二人出了船房把刀取走,下到船舱内说话。

    上面房内,刘彦打开折扇让阿九进去,道:“你修行不够,今夜贼来容易被他们裹挟,就回扇里休养一夜。”

    “这里有菩萨坐着,不用为我担心。”

    阿九领喏进入扇面。

    刘彦一指文光点入,供她滋养魂体,合扇说:“长夜无事,佛家若不介意。不如今夜你我灵犀相通,我读书,你念经,互助修行如何?”

    “善哉。”

    尼姑欣悦接受,持礼说:“古有凿壁偷光,今有君子助学。公子愿以明灯照我心经,贫尼岂能不识抬举。”

    说话,她菩萨笑运起灵犀术,眼眸清澈对视。

    刘彦只手捏灭油灯,重复白天之法,文光入目和她心有灵犀。

    不知多久,两人肉身脑窍上皆生出清明梦境。

    刘彦头上是读书梦,慧静头顶是念经梦。

    彼此梦窗相对,刘彦书屋里的明光透窗照入她的梦境禅房,如皎洁月光点亮慧静手上心经。

    ……

第75章 两家起兵

    “有此等事?”

    夜近子时,常州城外,一所山居内灯火通明。

    后院正房里汇聚一众女眷,小姐、丫鬟、婆子们十多个。

    一雍容华贵的老夫人端坐在正位,下站回话之人是从楚州葫芦湾赶回的老狐黄安。

    听完黄安回话,座上夫人问他:“你可提点三个贼子,告诉他们,刘世才不可招惹?”

    黄安躬身说:“老奴有提,却被贼子骂做‘放屁’,还骂三姑爷为‘鸟人’……”

    “好贼子,敢对姐夫无礼!”

    一小姐听罢便怒。

    此女十五六岁,相貌可人,生起气来仍有几分娇美。

    她乃黄家十三妹,人称黄十三、十三娘,在常州一带有名,经常扮做书生与当地才子论学斗诗。

    再看其他小姐也是各显愠怒,面貌不好。

    十小姐问话:“那书生果真就是三姐夫?”

    七小姐接问:“他们有多少人马?”

    黄安答道:“贼子已去探明,书生乃临安刘世才。老奴以为必是姑爷。”

    “那三贼子新受香火,坐拥村寨未稳,只有五个骷髅鬼投奔。就算他们倾巢而出,人马不会超过十数。”

    “只多弄香火法术,借纸人做兵卒。”

    最小十四娘问:“五鬼是何来历,你可知道?”

    “老奴略知一二。”

    黄安回道:“那五鬼原是徐州城隍庙鬼卒,不知是何缘故得罪三姑爷,吃了姑爷官司,被城隍扒皮抽筋,流放在外。”

    “他们得人引荐去投奔贼子,听到三姑爷名字便恼了,鼓动贼子一同报仇。”

    “好了姐姐妹妹,该问的都问清楚了,眼下要尽快去救姐夫……”

    黄十三心急如焚。

    旁边七姐笑说:“十三妹何故着急?就这么想去看姐夫?”

    “我当然想去看看,诗会当天都没轮上我去,你们自然见过了,我还没见呢。”

    黄十三嘟嘴说话。

    老夫人宠爱此女,笑说:“委屈我女了,当天是你应劫之日,岂能让你到外面走动。今夜便由你带着家将去一趟扬州,为三姑爷保周全。”

    “小女遵命。”

    黄十三高兴领喏,问母亲:“带多少人去?”

    老夫人思量少许道:“以防不备,带一百家兵去吧。不可大张旗鼓,惊扰到官家百姓。若有神人阻路询问,只说外出游猎。”

    “女儿知道。”

    黄十三飒爽抱拳,叫上黄安说:“你急报有功,事后再行奖赏。今夜随我一同去,打跑贼子,你带兵围剿贼寨,除去那方祸根。”

    “老奴领命。”

    黄安暗下心喜,跟随十三小姐出去点兵。

    ……

    与此同时,葫芦湾渔村祠堂上方,掀起一大片香火烟雾,托举众多兵马沿河湾南下。

    领头的泗水三妖骑马披红袍,弓刀剑齐备,左右徐州五鬼穿带黄纸甲胄,手持刀枪。

    身后四十兵卒皆是香火法术变化出来的纸人,个个笑嘻嘻没有大用处,只作威吓之用。

    骑在马上的二大王孙善是最不愿出兵的。

    他刚才多次劝说兄长、三弟罢手,报仇不能操之过急。

    奈何二人都不听劝,老大受三弟言语蛊惑,加之徐州五鬼花言巧语,气性上来便整兵出发。

    “二哥何必叹气?”

    “有我和大哥,以及这五位兄弟,足以报仇泄恨。”

    三弟韩泰阴阳怪气,说话讥讽他。

    孙善一时无语。

    中间大哥曹蓝说:“二弟莫担忧,尼姑手段再高,始终是耗费气力。我等有香火十万,实在打斗不过,可以退身射箭,将其气力耗尽。”

    “那时逼迫尼姑跳河,也让她来遭受此罪,死不了算她造化。”

    “今日把仇报了,我兄弟念头通达,可安心受香火,学白景山经营村寨。”

    “那五通神昔日也是草莽出生,现在威名在外,我兄弟岂不如他们?”

    “瑞王起兵时,我等从龙响应,日后打下天下,得朝廷分封正位,岂不快哉?”

    孙善把握刀柄道:“大哥之言不错,愚弟也是这么想的,可为了一时之快,报仇拼命非明智之举。”

    老三韩泰冷笑道:“不立威,如何立足?二哥书生意气,将来如何成大事?”

    孙善不再说话,眼望长空想自己事。

    泗水三妖携兵带甲,驾香火行有三百多里,便见前方扬州码头。

    此时船上都已人睡灯熄,明月照大千,无人知晓一众贼人从天而来。

    老三翻身下马,手扶腰刀说:“大哥二哥此处整兵,小弟找到沈家客船,起烟为号。”

    两位兄长相继点头,见他健步驾驭香火,绕着各船看一圈,在南岸寻到沈翁客船。

    因前车之鉴,他不敢贸然进船房。

    抬手幻化一缕清香,吹气散作大片香火升起。

    大大王、二大王看见,策马领兵过去,下到船头命纸人兵卒把船家叫出来。

    几个纸人受命行事,一边叫嚷着‘船家出来’,一边四处走动。

    走到船尾舱门,被门框悬挂的官刀惊退。

    急忙回禀大王:“门口有宝刀挡路。”

    二大王跟着去看,见是一口官刀,吹一口香火便把刀上朝廷官气遮盖住。

    没了阻路的,纸人咣咣砸门叫人,里面的船夫、沈翁、沈炼一一神魂惊梦。

    梦里听见外面鬼叫门,都不敢去开。

    船头韩泰等得有点不耐烦,要亲自过去叫人。

    鬼头赵申主动请命,带着四兄弟过去拿人。

    他们曾在徐州城隍庙当差,拿人生魂最在行。

    张口对里面人道:“你们案子犯了,船房死的书生尼姑必是你们所害,出来与我去见大人。”

    众人梦魂受到惊吓,一个个脱梦离体,不自觉的出窍,连习武的沈炼都没经得住迷惑。

    沈翁魂儿出来看到五鬼,见穿着明晃晃铠甲,惊慌拱手:“官家冤枉我等,杀害船客之事绝非我等所为。”

    “是否冤枉,有大人定夺,跟我们走。”

    赵申得意洋洋的领人向三位寨主回命交差。

    韩泰十分满意,指船家魂儿问:“船房里都是何人?”

    “回官家,是还乡的刘公子以及仆从,另有五台山出家的慧静师父。”

    沈翁如实上报。

    他身后沈炼疑惑看着一圈人马兵士,不知他们从何而来。

    “到一旁听候发落。”

    韩泰一挥手,上前撩开布帘。

    本想挥刀砍碎门板,却见门没关,一眼瞧见刘彦、慧静头上清梦。

    他冷笑率众进去,高声道:“贼尼姑,你不清净坐禅,在此与奸夫私会。你亲相公来捉奸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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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狐婿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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