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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士心本尊     聊斋狐婿txt下载     聊斋狐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风紧扯呼

    “哈哈哈……”

    徐州五鬼大笑,韩泰冷笑。

    门外,曹蓝孙善把握刀柄,警惕看着船房二人梦境,暗自揣摩其中玄妙。

    慧静梦境收入身窍,微笑说话:“我相公死在前三世,这一世贫尼只守青灯古佛。大王人马可都到齐了?”

    韩泰把刀指她:“贼尼知晓我等来,可敢出来赌斗?今日我兄弟全伙在此,与你见个高低!”

    “善哉。”

    慧静转看一眼公子头顶,见他梦境退了,安心跟着韩泰出船房。

    徐州五鬼盯着刘彦,恨得咬牙切齿。

    “是他吗?”

    “是他大哥,此人就是刘世才。”

    范二指认仇人。

    赵申出外抱拳:“大王,那书生正是我等仇人,请让我等报仇。”

    曹蓝眼观尼姑说:“兄弟自去报仇。佛家言,十世之仇犹可报。师太说可对?”

    慧静持佛礼分看三妖问:“你们一起来,还是单个打?”

    “大哥、二哥,休与贼尼废话,一起打杀便是!”

    韩泰大喝一声,挥刀朝尼姑脑瓜砍去。

    事已至此,两兄长不再多说,各拔出刀合击围攻。

    慧静眼观六路,脚尖点地侧身躲开韩泰一刀,并起五指反手削在他后勃颈,其头脆声断飞。

    跟着再震脚纵身而起,双臂作白鹤展翅,两手拧抓曹正孙善斩来的纸刀,掌中血气阳刚轻易破了刀身香火法术,把刀扭成麻花。

    砰砰,双掌翻舞在他们心口肚皮上各拍一掌,外层香火都被打散,泥塑身躯被震裂。

    韩泰断首凌空扭转,大叫道:“尼姑武艺了得,不与她近身打斗!”

    说罢操控身子扭转投出纸刀,头颅趁机归位,两手抱头后退入三丈虚空。

    大大王曹蓝、二大王孙善见识到尼姑手段,跟着震退至虚空,手中聚香火变出弓箭,呼喊纸人兵卒围攻。

    慧静双掌五指成爪,近身的纸人个个被撕碎。

    她血气越战越厚,在三妖眼中犹如周身发火一般,双手散发琥珀血光。

    船房内,刘彦听着徐州五鬼指骂,睁开眼笑道:“五位既要报仇,为何还不下手?”

    五鬼闻言诧异,赵申把刀横问:“你何时醒的?”

    刘彦拿起旁边飞刀匣盒说:“就在刚才诸位说报仇的时候。小生以为今夜只有他们,没想五位也来了,真是喜不自胜。”

    五鬼看他动作,好奇探看匣盒。

    瞧见里面一叶白光时,惊得魂身颤抖,脊背发凉,来不及退身出去。

    刘彦右手弹点飞刀,上官女与他心意相通,舞剑刺向徐州五鬼。

    从打头的赵申开始,往后如穿针引线,从他们鬼头额间穿过,刀身浩然正气似烈风灌入,几乎同时五鬼头开真灵绝灭。

    身上香火变得黄纸甲胄,无火自燃,烧灭成灰,浓浓香火气充斥船房内。

    刘彦起身穿过漂浮的余烬,抬手捏起一片灰搓摸,想起‘山岗祭鬼’那天烧的纸钱,明白他们身上盔甲是什么所化。

    随他走出船房,上官飞刀化白光叶舞,瞬间将围攻慧静的纸人兵卒尽数斩杀。

    凡是飞刀穿过的纸人,无不被浩然正气烈风撕碎。

    一丈内香火之气弥漫,速度之快让虚空泗水三妖惊愕咋舌。

    孙善阴魂发紧道:“可是儒门剑宗中人?我等未想冒犯公子,今日乃受徐州五鬼蛊惑到此寻仇,这就告辞!”

    “二哥怕他作甚,书生吃我一箭!”

    韩泰天上拉开长弓,香火箭矢射向刘彦眉心。

    慧静错身挡在前方,抬手抓握箭矢成一股烟气。

    刘彦眼望他们方位,举臂引飞刀入手道:“三位既不走,又不敢下来一战?打算僵持到天亮不成?”

    “大哥,有孟学君子在此,我看今日报仇暂且作罢。”

    孙善盯着看他手中一叶寒光,心里惧怕的紧。

    大哥曹蓝表面镇定,转望老三:“三弟意下如何?”

    “怕个鸟人,只管天上放箭,熬亏两人气力,届时任由我等宰割!”

    韩泰咽不下这口气,这番气话反让刘彦眉心跳动。

    现在双方都不知彼此虚实。

    孙善、曹蓝明显是高估船下‘孟学君子’,而刘彦也不知三妖法力境界。

    如若真要一番熬斗,确实胜负难料。

    “三弟言之有理!”

    大大王曹蓝对下方道:“我等晓得君子正气化剑厉害,今夜愿讨教一二。”

    他话音刚落,韩泰弓弦三支箭飞出,两支招呼尼姑,一支射向书生。

    孙善、曹蓝应合三弟,凝聚香火化箭矢,各对儒生、佛子拉弓。

    刘彦手中飞刀起舞,斩断两支箭与慧静灵犀相通说:“佛家不必管我,全力应付,若有时机先斩落一妖。”

    慧静速回道:“那贫尼就不再顾忌了,公子小心。”

    刘彦‘嗯’声回应,感应到来的箭矢更为密集,指挥飞刀抵御,暗下心说:

    “好在舫主传我佛门灵犀术提升灵觉,又遇到慧静获得指点……”

    “否则凭我原先那点感知能力,根本无法感应鬼箭近身。”

    一念分神后,他明亮心窍文灯,用心专注,灵觉更明。

    虚空三方射来的香火箭一入他灵觉范围,就被灵觉文光照亮,上官飞刀随念牵引纵横飞舞。

    十数息后,刘彦感飞刀动力下降,侧身躲开一支箭,振发身中浩然气,喉头正气涌上,铿锵语调祭出正义旗帜!

    “吾有一气,名曰浩然,今与三位请出一见。”

    “出窍!”

    气随语出,七尺白锦龙出身窍,灌注上官飞刀刀身,飞刀得正气充盈,文光补力,舞起来快如闪电。

    二大王孙善观之喝止道:“君子且慢,今夜比试到此,我等皆不想与蜀地剑宗结仇,就此告辞!”

    “二哥就这点胆气?”

    韩泰大叫不快说:“梁子已结下,你以为那群伪君子会善罢甘休?不如索性杀了书生尼姑!”

    说罢正要拉弓射箭,忽然南边飞来一支箭射中他喉结,砰地爆开雷火。

    他未曾反应头颅便炸飞出去,只剩脖颈一下身躯立在虚空。

    上下两方齐看南边飞箭之处!

    大约十丈外虚空,有一英姿飒爽的女将顶盔掼甲,手持一把火弓,跨坐骏马奔袭而来。

    她身后一队百人骑兵,马上将士提枪持刀,背被长弓弩箭。

    主将左右有人打着杏黄旗,上锈【黄】字,月下闪闪发亮。

    “大哥三弟,风紧扯呼!”

    孙善不敢迟疑,手卷红袍驾驭香火朝北飞。

    老大曹蓝张口吐气,吹出一股烟雾变成刀兵去迎那方兵马,凌空奔跑抓起无头三弟追赶二弟。

    “雕虫小技也敢卖弄?”

    那女将高叫一声,手中火弓对着杀来的刀兵连射数箭。

    箭矢离弦闪烁雷火,嘭嘭嘭爆开火焰破了曹蓝香火术。

    再开弓,一老奴上前阻拦:“穷寇莫追。姑爷还在下方,小姐该去见礼。”

    原来这女将便是受命前来营救的黄家十三娘。

    老狐一指,十三娘扯住马缰下视船上刘彦,留百众家兵在天上,两丫鬟和黄安登船见礼。

    来到船前,她才看清刘彦手中那叶飞刀,认出是高二姐闺房‘相思物’。

    余惊未定的沈翁、沈炼、船夫等人魂不知这又是哪来的势力,惶恐退避开让路。

    刘彦与慧静一眼相视,将飞刀藏袖,迈步迎至船栏。

    还没开口答谢,先听十三娘甜甜叫一声:“姐夫。”

    刘彦诧然打量,马上明白眼前女将出自狐族八大家,持礼问:“娘子可是八姓狐家人?未知尊姓?”

    “小妹黄十三,乃常州黄家之女。”

    十三娘桃花笑,下马后近见礼数:“十三见过三姐夫。”

    “常州黄家?”

    刘彦一念思量,显露微笑托扶她:“十三娘何以知道小生在此?”

    “听家奴禀告。”

    黄十三明眸善睐观他身貌,招来黄安指道:“就是他报的信。”

    “他说有三个贼子要来姐夫船上寻仇,娘亲担忧姐夫安危,命小妹领家兵来御敌保护姐夫。”

    “这位小师太可是姐夫的朋友?”

    刘彦为她引荐慧静,答谢道:“不想小生之事,惊动了尊家高堂,也多谢阿翁。”

    黄安赶忙还礼:“诗会之后,夫人多次叮嘱我等,告知同族高家添了一位三姑爷,叫我等好生记下。”

    “好巧,老奴昨日得闲去楚州访故友,今夜他带我赴宴,宴席正是那三个贼子所设……”

    “老奴听到他们欲寻私仇,恐牵连姑爷,便急回府上报夫人。”

    听他解释,刘彦明白其中机缘巧合,暗赞八大狐家势力广大,自己当日结亲之举用对了。

    他之所以答应高家婚事,巧立婚书,其中有借狐家运势之意。

    自己立世孤单,难保以后不被鬼神欺压算计,有狐仙女婿这个身份,等于借来运势助势自身。

    不想今日便用上了。

    “姐夫勿忧,那泗水三妖不算什么,等下遣家将围剿,断了那处祸根。”

    说着十三娘吩咐黄安即刻带兵前去。

    老狐得令遁入虚空,招呼众兄弟追剿。

    刘彦目送狐兵行空而走,请黄家妹妹船房叙话。

    问她亲随:“两位娘子可会还魂之术?外面人魂乃船上船家、船夫,想是受妖物恐吓出窍,还请助他们还魂。”

    “喏。”

    不等小姐吩咐,两丫鬟自领命出去,助沈翁沈炼他们还魂。

    黄十三问:“姐夫能见那些生魂?莫非兼修道术?方才祭出那条白光又是何法宝?”

    “贤妹误会,那白锦非法宝,乃是浩然正气所化……”

    刘彦笑说,拿来一张坐垫请她落座。

    十三娘解下红袍、卸下甲胄,一身翠衣裳坐在身旁说话。

    “正气化白锦?那不是孟学真境吗?姐夫你得了孟子真传?”

    “嗯,前两天刚入学。”

    刘彦和她讲述一些重阳诗会之后的事情。

    听得十三娘杏眼凌波,惊喜三姐夫孔孟双成。

    慧静也认真旁听。

    此时她才看清这君子造化才略,暗说:“天下有此机缘之人不多,能把握机缘的更少。刘世才是其一。”

    ……

第77章 十万香火

    “小妹乡野村姑,没见过世面。”

    “我家常州没有真学才子,只有个老学究做成真经,还避讳我等,不肯拿出一见。”

    “姐夫能否祭出真学,与小妹长长见识”

    “我闻孔学文光又叫‘明珠’,孟学正气唤作‘白锦’,可是真的?”

    一番叙话,十三娘想亲眼看看他‘孟学正气白锦,孔学文光明珠’。

    刘彦当她是‘自家人’,便祭出七尺正气白锦,手指凝结一滴文光明露。

    十三娘见后喜不自胜,夸赞三姐夫金玉之才,可与高三姐配成金玉良缘,还求他赐一句诗意品尝。

    “听说儒家文光如甘露美酒,可以包含学问诗意,姐夫就当小妹贪嘴,赐一字文光与我尝尝看。”

    刘彦入学当夜曾以文光诗意化入酒中,敬谢三位兄姐,自然明白十三娘意思。

    眼前黄家小妹夜奔三百里领兵给他解围,应该有所答谢。

    “愚兄学问粗浅,除了一首《山居秋暝》,没有别的好诗词。”

    “我就从《小雅·斯干》中截取一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给贤妹尝尝。”

    说着他一念想诗句,在手指上凝结‘文光诗意’,抹在黄十三眉心处。

    刹那,诗意中的‘清澈涧水,深幽南山’便化入她心神,使小娘子心爽神舒。

    “原来《诗经》也有如此美妙佳句,小妹以前白读了。”

    “谢姐夫赐我文光美酒。”

    “十三娘无需言谢,我以前同你一样,不重视此书,还是二姐领我见识其中妙义。”

    刘彦笑谈说起‘随二姐重修《诗经》’,把自己修学感悟拿来当谈资。

    十三娘甚是爱听,小鸟依人和他论学谈诗。

    不知觉聊了一个多时辰。

    大概申时左右,前去围剿泗水三妖的黄家狐兵回来。

    老狐黄安,手提两颗塑像头颅在门外回话:“小姐、姑爷,葫芦村贼众伏诛。”

    黄十三召见,看他只带来曹蓝、孙善首级,质问他:“不是三个贼子?怎只拿来两个?那个何在?”

    黄安回事说:“原本是有三妖,但其中一妖被小姐神箭射掉了首级,我等去时他只剩个塑身躯干。”

    “嗯,我想起来了。”

    十三娘不悦消退,眼扫首级牌位念道:“大大王曹蓝、二大王孙善、三大王韩泰……”

    “哼,小小村妖敢自称大王,惹祸惹到我姐夫头上,该杀你等!”

    “黄安我问你,那方祸根可都除尽了?”

    黄安沉吟,答道:“三个贼子刚坐村寨不久,没有多大势力。老奴此去拆了庙宇,烧毁祠堂,并无漏网之鱼。”

    “其他信众,皆是受其愚弄的村夫渔夫,不该牵连入内。”

    “此外诛灭三妖后,还从他们香坛缴获十万贯的香火,都收在箱子里……”

    “十万贯香火?这三贼子好会敛财,抬进来。”

    十三娘一声吩咐,自有狐兵抬着钱箱进来。

    落在船板,看起来沉甸甸的。

    等钱箱打开盖,油灯照见满满一箱铜钱盘着。

    此间一贯钱为一百六十文,一吊钱为一千文。

    箱内香火铜钱,皆是一百六十钱串成一贯,跟朝廷铸造的一个样子,并且闪烁明亮钱色,活人看了都心动。

    十三娘拿起一贯钱转睛说:“我等为姐夫而来,缴获之物该归姐夫,就当那三个贼子给姐夫赔罪。”

    刘彦不是见钱眼开的人,笑道:“贤妹美意我心领,我有些家资,这钱用不了,不如分与阿翁众位将士,当小生答谢。”

    老狐黄安和外面狐兵闻言欣喜,暗赞三姑爷手笔大方,这些钱他们能使。

    黄十三以为不妥,看黄安道:“他报信有功,回去自有赏赐。但这些钱不该归他们。姐夫你就收下吧。”

    “它可不是一般的香火钱,有用着呢。”

    “我闻姐夫有鬼奴,此钱可以养鬼。”

    “我确有一个鬼婢,等我叫她出来。”

    听说这些香火钱有妙用,刘彦颇为好奇,开折扇叫出阿九与十三娘见礼。

    阿九刚吸收公子所赐文光,此刻容貌明亮,十三娘看了都夸赞点头。

    “有些姿色,当得起我姐夫婢女,以后在家尽心服侍主人。”

    “此钱,你看合用吗?”

    阿九一面领喏,一面接下香火钱,只取其中一枚,弹钱念咒。

    随她咒语,这枚铜钱一下散成香火气,尽数涌入她眉心,滋养她阴魂。

    “公子,这不是一般香火钱,乃祭祀上神的钱。里面包含百姓愿念,一文钱可比民间祭亲所烧的百两冥纸。”

    “奴婢只吃一枚,就能饱腹一天。”

    “没错吧姐夫?”

    黄十三娘笑颜相对,指着钱箱说:“此钱与神道官府发的俸禄乃同一类,寻常游魂野鬼享用不到,一贯钱就能买通下面鬼差。”

    刘彦有所明白:“贤妹是说此类钱可以通神的?对于鬼神而言是上等香火?那此钱重量又从何而来?”

    十三娘解释道:“自古民愿最大,民愿可改换朝廷,可叫乾坤换新。此钱包含了民愿念头,自然就贵重有分量。”

    “那三个贼子装神弄鬼,假扮神明,使百姓都以为他们是真神正神,烧香祭拜心念诚恳,故而香火加重了,成了上等香火。”

    “姐夫只管留用,总有使用的地方。”

    “即便如此,小生也用不了这么多。”

    刘彦思量说:“今日他们都有功劳,应该有所嘉奖,我做主每人赏五贯。黄安功劳最大,赏二十贯。贤妹以为如何?”

    十三娘粗略一算,认为赏赐合理。

    “就听姐夫的。你们还不谢礼?”

    “谢姑爷赏赐。”

    老狐黄安心中高看,领头答谢。

    门外的狐兵个个跟着喜悦礼谢。

    赏完香火,刘彦犯难了,不知这么多钱放在哪。

    阿九灵机一动道:“公子可以收入折扇。”

    黄十三闻听,才知姐夫手中折扇是文宝,点头说:“儒家文宝能够存神,自然能存这些香火。姐夫将扇给我,我来收钱。”

    刘彦将手里折扇递给她。

    十三娘接过扇子看眼,玉手运玄光在扇面一拂,似给画中山水添了一层灵色。

    她手指钱箱一引,便见其化作金光进了扇面。

    出来船房,手指船头堆积成山的钱箱道:“都来!”

    嗖嗖嗖——

    上百钱箱化作道道金光遁入扇面,只数息就收拾干净了。

    扇子交还手中,刘彦感觉入手增重,大概增添了七八两重量。

    十三娘笑说:“有这些香火钱在扇中,姐夫文扇更添宝气,可以用它镇邪打鬼。莫看只有几两,打在鬼身便是千斤力。”

    刘彦折扇击掌,了然道:“果然钱能通神。愚兄对此全无了解,请贤妹细与我讲讲。”

    ……

第78章 黄家爱才

    “喔喔喔——”

    “鸡都叫了,十三妹还不回来?”

    “说来我也没见过姐夫,就不让我去。就我不受待见。”

    “十四妹休要埋怨,姐夫此番还乡走水路,必然路过常州,我们可去码头一见。这事我已交代十三妹了。”

    “小姐,十三小姐回来了,在老夫人房里说话哩。”

    常州黄家。

    闺园众女闻听丫鬟报信,各自好容颜,结伴去往妈妈房中。

    房里已有姐妹先到,她们各有站姿,聚精会神听中间十三娘讲‘高家姐夫刘世才’。

    “三姐夫他为人不拘小节,有古之君子风范,待人诚恳不作假。视钱财如身外物。”

    “原本想把十万香火钱都赏给下人,我一番劝说姐夫才收下,却也厚赏了黄安他们。”

    “只这一点,就远胜其他姐夫。”

    “可是三姐夫也有不好之处。他待我不亲近……”

    “你要怎么亲近?难不成叫姐夫搂着你,抱着你吗?”

    十四妹听了些许,不喜十三姐得了便宜卖乖,上前拿话堵嘴。

    周围众姐妹纷笑。

    十三看眼小妹,手指戳她眉心:“不许你多嘴。你们都还不知,姐夫已然入了真学。高二姐将那把飞刀,作为姐夫入学之礼相赠。”

    “今夜我家不去,三个贼子也伤不了姐夫分毫。”

    “只凭他七尺浩然正气,八百学问明光,足以应对贼子。”

    “什么?三姐夫他入真学了?还是孔孟双成?”

    众女闻言惊喜,连正位老夫人都站起身来,把手十三女叫她细说此事。

    黄十三把自己听来的看到的一一细说给母亲和众姐妹,讲了近一炷香。

    六姐挑起眉目道:“如此说来,我狐家增添了一位真学女婿!刘世才当真配得上三姐姐。”

    “还不止呢。”

    七姐道:“你们可想过,世才姐夫乃双喜临门?他孔学得明光,孟学得正气,将来成就不可估量,有大儒之基。”

    十妹羡慕道:“高三姐姐真有福气,原以为只给她招个半入学的丈夫,觉得委屈了姐姐。”

    “不曾想刘世才乃金玉良才,只是一时蒙尘罢了。”

    “我家姐妹就没这福气了。”

    一圈姐妹点头,喜悦少了大半。

    黄老夫人笑看众女:“只怪你们没本事,老身养育你等多年,你们那个争气了?”

    “老大老二老三德行不够,撇家投胎去了。”

    “老四老五投身寒门受苦,老六老七还算是体面,嫁到咱狐家当正室。”

    “老八老九死的早不说他们,剩下打小十说起,你们都未曾婚配,将来给我长点眼力。”

    “是妈妈。”

    十小姐领众妹称喏。

    六娘思说:“刘世才当属咱狐家姑爷中第一才士,我觉得该好生结交,尽可能的资助他,助他成就大业。”

    “十三妹今夜结交的好,那些香火钱虽重,却比不上一份情义。”

    “我估计另外六家,还不知晓这件事呢。”

    “六姐有何打算?”

    七娘把手笑问。

    六娘看老妈妈和众姐妹:“这就看妹妹们本事了。若有一个得刘世才看重,收入府中做妾室,不也攀上正亲了?”

    十娘、十一娘、十二娘被她言语撬动心思。

    十三、十四各自显笑。

    老夫人抬手阻止说:“不能刻意而为,算计不好落得刘姑爷厌恶我家。莫忘了真学之士皆是聪明之人。”

    “你们怀揣心计,他岂能不知道?”

    “可以多去走动走动,常州离临安不远,过去置办一处房地住下也成。”

    “就看女儿们谁有这个心思了。”

    “妈妈,女儿原意。”

    十三娘率先毛遂自荐,其他未婚姐妹跟上附和。

    六娘笑道:“他哪受得这么多爱慕。我看也别操之过急,先走一步看一步,他入了真学,未必只在乡里。”

    “就先让十三打头阵,她已经与三姐夫结缘,不妨继续较好。”

    “六姐说的在理。”

    黄十三欣悦附和,看其他姐妹颜色不好,转话说:“我走时和姐夫约定,等船到常州,在码头稍作停留,到时领姐妹们过去认识。”

    “姐夫说,他回乡心切,不能来拜谢母亲,等我们过去后,将回赠一封手启。”

    老夫人面显三分喜色,点头道:“真学才子的手启贵重如金,明天女儿们都去,帮为娘请回手启。”

    “排场要讲究,莫失了礼数。”

    “是……”

    黄家众女齐声领喏。

    聊了几句话便离开母亲正房,到院里商量怎么弄排面,该如何讲礼数。

    六娘想到一事,问十三妹:“他明日几时到常州?”

    十三娘把手说:“姐姐放心,我留下锦儿、娟儿在船上。交代过她们,船快到码头就回来一个报信。包管不会错过时辰。”

    六姐七姐听她办事细心,放心与众妹商量正事。

    山外天色逐渐明亮,扬州码头鸬鹚叫声连片,早起的渔夫开始劳作,船上众人一一熄灭梦乡。

    沈家船房。

    平儿揉开梦眼,小声问阿九:“现在几时了?”

    阿九守着公子说:“大概卯时多些,昨夜平哥睡的好香甜。”

    平儿挠头笑道:“昨日吃了些酒,所以睡的沉。那泗水鬼怪来了吗?”

    “来了,带了好些人马过来。”

    阿九不瞒他,把子时发生的事大概讲述一遍。

    平儿提鼻子嗅到船房内有股香火气,知道她没骗人,出去道:“那妖怪造化甚低,惹谁不好惹我家公子,活该受诛。”

    “九妹你看,外面好些纸灰。”

    阿九跟出去旁观说:“这些纸灰是纸人死后所化,我想是飞刀杀死的。也或许是狐家兵将杀的。”

    “狐家兵将?”

    平儿以为是高家来人相助,笑说:“公子这姑爷倒没有白当。”

    “不是高家来人,昨夜来的是常州狐黄家人。”

    阿九又将‘黄十三娘带兵解围’一事告诉他。

    二人私聊正欢,沈炼、沈翁伯侄船舱出来。

    他们疑惑谈论梦境,发现各自做的是同一场梦,都梦见官兵上船抓人。

    见到平儿阿九,沈炼问他们有没有做相同的梦。

    二人相视,告诉他‘不是梦,而是泗水三妖带兵寻仇……’,指着地上纸灰为证。

    沈家伯侄陡然惊悚,感叹世间怪力乱神。

    ……

第79章 众妹献礼

    “好美的娘子,不知谁家女眷。”

    “是啊,连丫鬟都颇有姿色。”

    “这排场不小,莫非王府出来的?”

    “常州没有郡王,又何来的王府?多半是路过的达官女眷。”

    ……

    临近正午。

    常州码头出现一众披红挂绿的富家千金,身后丫鬟奴仆二三十众,手里各捧东西。

    此幕看呆了码头船家、客商、渔夫,各在小声热议。

    南边一艘客船上,有位青衣文士拂须,与友人道:“那些佳人皆是狐女。”

    “狐女?”

    朋友定睛望道:“和兄怎认得是狐女?我观众娘子美貌光鲜,哪有鬼狐阴容貌?”

    “你以貌取人,自然无法分辨。”

    姓和的青衣文士说:“世间狐仙修行不同,你遇到的狐女修炼未曾到家,只是山间野狐。”

    “比不上这几位大姐家大势大,修为高深。”

    常姓书生问:“和兄是说,码头几位娘子乃修行高深的狐仙?狐仙之中也有世家、寒门之分?”

    “不错。”

    和姓文士眼眸清亮道:“天下狐族有八大姓氏,分为‘马高白桑,辛黄封胡’。”

    “这八姓狐遍及神州,天下有名的狐仙,大多出自八家姓氏。”

    “我闻常州有一狐族,乃八大家之一黄家。”

    “她们可能是黄家的女眷。”

    常书生不禁多看一眼:“非和兄相告,小生尚不知晓这些。不知她们大张旗鼓来此做何事。”

    “自然是迎贵客,等下且看来人便知。”

    说话,和姓文士眼眸沿着黄家众女目光,往北方水路看去。

    见几艘大船朝着码头行近,其中一艘走在前列,是扬州开来的沈家客船。

    刘彦几人正在船头望岸说话。

    不多时船到码头岸口,众目睽睽之下,客船放下船板,阿九平儿上岸迎亲。

    黄家众女长幼有序登上客船。

    看到船头等候的刘彦,一人一句‘姐夫’的见礼,在一侧排队站齐。

    后面两个侍女挑着香球,领丫鬟仆人奉礼登船。

    岸上百姓议论纷纷,刘彦有感自己成了众矢之的,面向黄家姐妹拱手一礼。

    “诸位娘子在码头摆下如此阵仗,使小生脸面增光。”

    “论亲辈,当呼诸位一声妹妹。”

    “不知妹妹们都如何称呼。”

    众女逐笑颜开。

    黄十三来到姐夫身旁,逐个介绍说:“这边是六姐,七姐、十姐,这边是十一姐、十二姐,十四妹。”

    “姐妹们知道姐夫船过常州,争先来此一睹真学风貌。”

    “重阳那天,六姐七姐也随妈妈赴诗会帮衬,曾与姐夫有一面之缘。”

    “可能当日姐妹太多了,姐夫你记不下来。”

    刘彦扫视黄家众女,笑道:“诗会那天,各家娘子如群蝶涌入,叫我眼花缭乱,着实记不起哪位是哪家的。”

    “请船家寻一处安稳停靠,我与几位妹妹稍许一会儿。”

    沈翁陡然回神,应声去调船。

    刘彦又为众女引荐了慧静、沈炼,三言两语请她们入船房说话。

    “此地狭小,委屈诸妹屈尊降贵。”

    “姐夫哪里的话,我等乡野之人,岂敢嫌弃君子栖身之所。”

    六娘领头席地而坐,与他对面说话。

    其他妹妹们陪坐两边,各持明眸打量眼前三姐夫。

    “听闻姐夫学业有成,我家身为旁亲,亦感颜面增彩。”

    “今日来,备了两份薄礼,作为庆贺姐夫入学之礼。”

    “丫鬟,送礼来。”

    “是……”

    外面丫鬟应声,各捧一方红木盘进来。

    盘上是两件衣物,一件轻薄明亮,一件厚实白绒。

    六娘让她们放下,指礼物道:“两件氅衣,一件名为云墨氅,一件名为白绒氅。”

    “云墨氅是送给姐夫的,白绒氅是给姻母的。”

    “今年时节变得快,入冬将有大寒,这白绒甚能避寒,算我等晚辈孝敬姻母。”

    “贤妹有心了,我代家母谢过妹妹们。”

    刘彦礼罢,拿起白绒氅抚摸,感觉如锦丝光顺,入手便有三分暖意。

    “氅衣绒毛特别,不知什么皮质制成的?”

    七娘答:“是狐狸退下的毛绒沾在兔皮上缝制的,姐夫你闻闻看。”

    刘彦嗅了嗅,有一股特别清香,完全没有狐味。

    十二娘接话:“上面毛绒都是灵狐身上退下来的,没有野狐身上的骚味。灵狐每三年退一次毛,乃体内换血导致……”

    刘彦听到灵狐二字,大概明白出处,交给阿九收好。

    十三娘拿起云墨氅道:“这件衣氅也是我姐妹织制的,看着轻薄却能挡风,穿上它冬暖夏凉。”

    “丝虫是我家独养的蚕蛾所生,三年才得一件衣氅。”

    “姐夫穿上试试长短。”

    “是呀,姐夫穿上看看。”

    众女七嘴八舌让他试穿。

    刘彦不好驳面子,在十三娘侍奉下把衣氅穿好。

    这件衣裳白黑两色,衣领缝有鹤纹金丝,背后是水墨晕染形成的山水图卷。

    众女含笑打量,无不觉得合适,仿佛给他量身定做的。

    “此衣氅穿在姐夫身上真好看,增添文士风采,真应了那句‘好马配好鞍’。”

    “呸,不会说话,怎把姐夫比作马匹?”

    “我看是姐夫自身文气衬托的,衣服不过锦上添花。”

    她们众说齐夸。

    刘彦明亮心窍,谢道:“今日妹妹们赠衣,愚兄厚颜领下,这里有一封手启是给尊家高堂的,请代为收下。”

    六娘双手接请手启。

    书札无封,是一页纸折叠成册。

    打开看一眼,满纸文光宝色,足足百字珠玑,君子诚意十足,叫她甚是喜悦。

    六娘先不细看,把手启放入香袖,领妹妹向他还礼,后叙谈说话。

    所谈内容大体都是些养亲情的话术,算是一种练达人情。

    刘彦以诚相待,众女都觉舒适。

    相谈一炷香,黄家姐妹便不耽搁他行程,率领丫鬟家奴下船上岸。

    她们带来的金银财物,刘彦一两没取,只把酒菜留下,省船家一顿饭。

    岸上百姓瞧着黄家众女乘车离开,一窝蜂地涌向沈家客船这边。

    有人打听船客,有人问船到哪,不少人想登船看看。

    沈翁好言相劝,吩咐侄儿上岸解绳索。

    沈炼好似灵猴,身形一跃上岸,吓退了心思不净的人,也引来明亮目光。

    南岸一艘客船,和姓文士眼看沈炼,转眸落在船房外慧静身上,仔细思量见有些眼熟。

    “那船上有我故人,我过去一会。”

    说着,他依着船竿坐下,一手托腮做睡梦姿态。

    常姓书生猜测:“和兄大概是神魂出窍了。”

    ……

第80章 崂山道士

    “慧静法师可在船内?”

    “不知是哪位先生,何不显身一见?”

    船房。

    慧静刚坐下,便听外面有人问她。

    回头一看却不见门外有人,明白来者是隐形的神魂。

    刘彦文光入目盯看发声之处,平儿阿九相视警惕。

    “原来船内有位明经之士,我没猜错的话,那些狐女是来迎见这位仁兄的。”

    说话,见一儒雅文士手拂须走入船房,正是另一艘客船出窍过来的和姓书生。

    他明眸打量着刘彦。

    刘彦让平儿把卷帘落下,笑说:“我观仁兄文雅,应该有真学在身。方才几位娘子是我外亲,得知我路过此地前来一见。”

    “有冲撞之处,还请见谅。”

    “并无冲撞。”

    文士敛袖坐到他身旁,气貌洒脱道:“我在别家船上等开船,刚好看见众娘子在码头迎人,好奇跟着看一眼。”

    “不想见到故人。法师可还记得我?”

    慧静从他显身就在想,实在记不起哪里见过,请教问:“贫尼眼拙,先生尊姓?”

    文士叹然道:“我姓和,两年前我去五台山拜访广大和尚,他曾与我指认一位故人,说在山后青云庵修行。”

    “你我在青云庵外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你采茶回来,我俩只一眼相交,不记得也正常。”

    慧静仔细看他,思量道:“贫尼想起来了,当天我回到寺内,师父告诉我,说我有个故人来访。”

    “我问哪位故人,师父未提,说已经走了。”

    “莫非就是先生?”

    文士点头道:“就是我。你我前世有缘,所以称故人。小生前世在金陵十里亭与佛家结缘,后来之事不提也罢,免扰乱你清净之心。”

    慧静低眉笑说:“过去之事,贫尼已不再追求。”

    文士看她禅心颇高,有几分爽快,礼问刘彦。

    “不知君子贵姓?”

    “我姓和,道号玉书,十年前中得探花,后拜师崂山,入道之后才修得几卷真学,只有三百文光学问。”

    “原来和兄是探花郎,失敬。”

    刘彦还礼道:“小生刘世才,不能与和兄相比。我十二年前中秀才,现在还是秀才。因一些巧合,偶入儒学真境。”

    和玉书明眸看他,贴近嗅了嗅惊讶问:“刘兄兼修孟学?不知正气白锦养到几尺了?”

    刘彦好奇他怎么闻出来的,回答道:“不过七尺而已,和兄在崂山修道,此来凡尘莫非历练?”

    “不是,我下山是奉师命度化一位师弟入山。”

    和玉书说话提起另一船上的常姓书生,说:“此生心性尚可,只是灵窍未开,尚未聪明君心,不知师门是否满意。”

    “若刘兄随我上山,可以排在我之上。”

    慧静闻言浅笑。

    平儿赶忙接话:“我公子不想修道,只修儒术,仙家美意我公子心领了。”

    “哈哈哈……”

    和玉书爽笑一声,分看刘彦:“我并无度化刘兄之意,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书童莫慌。”

    “刘兄奇才,世上兼修孔孟的不多,今日只做一场结交。”

    “他日君到青州,可来崂山一游,我当接待。”

    “说来青州也有你家亲属。青州狐封三娘,与我颇有交情?”

    “哦?兄与三娘有交情?”

    刘彦亲近三分,应下道:“有一日我去青州,定去崂山拜访。”

    “如此说定了。”

    和玉书起身,从腰间摘下一枚玉配给他:“此佩可做我的信物,旁人看不见,崂山众师兄皆能看到。他们一见就知刘兄与我有交情。”

    “请小娘子代你公子收下。”

    阿九闻命,看一眼公子,见点头才接下玉佩。

    此玉乃玉书道人神念所化,普通人接手拿不住,只能阴魂鬼神能接拿。

    送出玉佩他不做多留,与刘彦、慧静告别后,隐身遁出,归身还壳。

    门外沈炼听船房来了生人,只等他告辞才进来问:“刚才来的也是位仙家?”

    刘彦点头邀他落座,面向慧静道:“佛家和他前世有缘,今生还能相见,可见缘分不浅。何不再续前缘?”

    慧静微笑摇头说:“如果是好因缘,那先生自然会说。他不提前缘,必是孽缘。贫尼何必多问自取烦恼。”

    “今日其实是你和他的因缘际会,我只是陪衬。”

    另一艘客船上,和玉书调养好魂体睁开明眸。

    见常生扶着栏杆,眺望西面路过的沈家客船。

    他走去说:“船上君子我已知其人,他乃世间少有的大才子。与狐家结亲,名叫刘世才。将来你要是修道不成下山,可以拜他为师修习儒术。”

    常书生回眸:“和兄说的是刘世才,可是临安人士?”

    “这个我没问。临安也有一个刘世才?”和玉书问。

    常生点头说:“我在杭州时,听说临安有个名士,号‘刘三第’,也叫刘世才。此人愚直,身边小人常拿他取笑。”

    “不知和兄说的这位刘世才,他才学高在何处?”

    和玉书伴望沈家客船道:“你可记得我说的《三鬼拜孔》的典故?此君便是真正的孔门弟子,并且作成孟学。”

    常书生蓦然明白。

    ……

    三十里外黄府。

    码头回来的黄家众娘子,喜气洋洋带着刘彦手启去见母亲。

    才入房门,看到一女童站在妈妈身前,仰首挺胸没有一点尊敬之礼。

    众娘子不知其来历,六娘打量一眼问母:“妈妈,这位妹妹是……”

    黄老夫人不答女儿,将手中书信还给女童,礼貌道:“请回夫子,事情老身知道了。今后自当断绝往来。”

    “那我走了。”女童把书信往怀里一揣,大摇大摆出正房,化个文字光点飞走。

    几个娘子惊诧相视,齐看母亲:“那小妹妹可是书中经意所化?”

    黄老夫人点头,望外对女儿们说:“此女是莫夫子府中‘经意童子’,受命送来夫子书信,信里引用佛家典故,讲僧人斩断前世而成佛。”

    “意在点明,他家女儿与我狐族再无瓜葛。”

    “告诫我们不可继续往来。”

    “他家女儿…不就是高三姐姐吗?那夫子是叫我们断绝亲情?”

    十二、十四娘一人接一句,面色不悦。

    六娘皱眉明白什么:“难怪高家要在重阳诗会寻女婿,他们一定事先收到夫子书信,一时气不过才决定招亲……”

    七娘低眉说:“如今三姐转世投胎到莫家,婚事由不得高家做主。姐夫他此番……全然被当做棋子使了。”

    说到这儿,黄家众女都在给刘彦打抱不平,认为高家不该如此用计。

    老夫人却显露笑颜,告诉她们:“这也好,高家不嫁我家嫁,只要蜀中回绝亲事,女儿们可尽显才能。”

    “谁把姑爷给为娘赚过来,我有重赏!”

    女儿们笑如花开,拿出刘彦手启给老母看。

    与此同时,青州封家、幽州胡家、开封桑家、凤翔马家、岳州白家、晋阳辛家,陆续收到‘经意童子’送来的夫子书信。

    一天之内,神州七大狐族皆知‘莫家小姐割断前世情亲……’

    从此后,那位狐仙转世的莫家千金,不再是狐族高三娘子了。

    ……

第81章 莫家娘子

    黄昏,蜀中白帝城。

    一座府邸园林里,有小姐持书坐在鱼池旁观赏。

    偶尔从书中文字摘取一粒明珠丢入池内,引起众鱼争抢。

    旁边丫鬟看着可惜,却不敢去阻拦,只把眼望向另一边的夫人。

    这夫人不是别人,是来蜀地寻亲的高家二姐。

    而这位‘文光喂鱼’的小姐,便是她要找的三妹,前世高三娘子,今生大儒之女莫文姝。

    “妹妹有怒只管冲我发,何故糟践自身学问,拿文光去喂鱼?”

    “一切因缘,不就是因我入真学而起的吗?”

    “我不过是在解因缘。散了这身真学,就没那么多烦恼。”

    莫文姝盯着鱼池,玉面无怒无喜,只做平常说话。

    高二姐知道她脾气,道:“妹妹只等我把话说完,你听也好,不听也好,说完我立即就走。此后,我只当你是莫文姝。”

    莫小姐闻言心如锥刺,转看三姐:“姐姐何必说此绝情话?小妹并非不认亲了,只因父亲让我做决断,斩断前世狐身,往后好修真学。”

    “可你们……,不来问问明白,就给我私招夫婿,在我心上钉入一根刺。叫我以后如何相见?”

    “妹妹痛楚,我家没人在乎,却有一人知晓。且很是在意你。”

    二姐妙语勾连,成功钓动她好奇心。

    莫小姐眼眸询问。

    高二引着三妹入凉亭叙话,谈道:“此人不是旁人,乃众亲为你挑选的夫婿。公子名叫刘彦,字世才,临安人士。”

    “诗会当天,他以一篇山水佳作,力压长安洛阳六位真学才子。”

    “这是他所作的《山居秋暝》,你读读看。”

    二姐随手摸袖,抽一卷诗文请三妹欣赏。

    莫小姐拿起诗文还未读,就被扑面而来的山水诗意倾倒,又见满纸文光灿灿,组成《山居秋暝》一诗境。

    左右两个丫鬟在旁探看,都惊讶发声:“这是上等佳作,有文光诗境,作诗之人也是位真学才子呀。”

    高二察言观色,见三妹望诗醉入山水,继续说:“刘世才确实是位真学才士,而且还不止于此。”

    “此作不是诗会原作,是他后补的,赠给荀姐姐作为答谢之礼。”

    “我费尽口舌才从她那借来,为的就是让三妹看清楚此君为人。”

    莫小姐从山水中醒来,心中得几分空净,没了刚才那些火气,问二姐:“你说的荀姐姐,莫非荀貂儿?”

    “她对刘世才有何帮助?值得佳作相赠?”

    “是她。”

    高二笑颜道:“因为世才,我和荀姐姐才化解怨仇。她对世才有助学之功,当然值得佳作相赠。妹妹不知道。”

    “诗会当天,世才他未入真学,只是半入真学。姐妹们都说他配你,是委屈你了。”

    “但无人知道,此君是蒙尘的宝玉!”

    “他回去后,在徐州荀姐姐花舫闭关修学半月,以一篇旷世奇文夜入真学,获得六百字文光,入上等真学。”

    “妹妹入学,也不过是四百字文光。”

    莫文姝惊诧,不想世间出来一位大才子,追问她:“公子师承何人?拜哪位夫子为师?”

    “没有人传授真学,是他自己成才的。”高二抖擞道:“要说师父,孔夫子孟夫子,往圣诸子是他师。”

    “夫人可别扯谎,没人教他,他是如何知道‘以文章寄学入真境’?”

    一旁丫鬟不信。

    高二淡然说:“此法寻常人是不知道,但有懂得。世才花舫闭关修学,我和荀姐姐、王山君都有去助学,告知一些真学道理,助他点明文灯。”

    “我们算是师父吗?”

    两丫鬟失语,若非诗作为证,她们实难相信高二说的话。

    要知道她家小姐从小便得真传,而今才踏入真境,写四百字文章,入上三等真学之境。

    “如夫人所言,那他真的是少有的奇才。他就甘愿作你家棋子?”

    右边丫鬟问。

    高二观三妹神色,说:“君子豁达,我家也没有隐瞒算计,直白告知一切。”

    “贤弟知道后,说我们没有顾虑三妹感受,使她吐不能吐,咽不能咽,如鲠在喉。”

    “又说自己就好比‘从中作鲠’,因此心中愧疚。”

    “后来贤弟和我家立了一个约定,不管蜀中同不同意婚事,都与我家定三年婚约,当我家三年姑爷。”

    “三年后婚约作废,他可另行婚配别人。”

    “我来非是劝妹妹接受婚约,也没有挽留亲情之意,只是告诉你此君不俗,嫁不嫁由你来定。”

    “世才不稀罕当什么大儒女婿,不会为了一个名头,在你家门前乞怜。”

    “这是他入学文章,试读一遍看看。”

    说着又从袖中抽一卷书纸给三妹过目。

    之后便出来凉亭,去鱼池观赏锦鲤。

    夕阳斜照,鱼池泛起一圈圈涟漪,高二心神垂钓,等着背后相请。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凉亭响起畅然声。

    “刘世才奇才,此文章包含赤诚君心,求学真心,浩然正气充盈,虽只有六百字,却胜千字文章!”

    “姐姐速来,小妹有事要问。”

    高二会心一笑,入亭内眼眸相对:“莫娘子要问什么?”

    莫文姝听她改换称呼,知道是故意为之,面颊微红托文章指道:“我读刘世才《正气歌》,能感受他君心正直,文章之中显现他道义。”

    “不知他可有贯彻道义,托举心志祭出浩然白锦?”

    “小姐不愧是大儒之女,只读我弟入学文章,便知其中的内情。”

    高二拾起《山居秋暝》收卷入袖,说:“世才当夜入学,乃是孔孟双成,凭的就是这篇旷世奇文。”

    “此物乃君子入学之证,他肯借给我,让我带到蜀中给你看。你说是为何?”

    右侧丫鬟道:“不是为了显摆才学?让我小姐别小瞧他?”

    莫文姝思量,瞥视丫鬟:“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让我明白,他有自己的成学道路,没有攀附我家之意,让我放宽心,坦然面对家事。”

    “小姐果然聪明。”

    高二接回文章收藏起来,看天色说:“时辰不早,我该走了。你好自为之。”

    莫文姝健步上前阻拦,心被她言语触动,眼眶温润:“姐姐如此绝情?小妹斩断前世狐身,又非斩断姐妹之情?”

    “何故一再言语刺我。”

    高二看她眼中含泪,叹道:“妹妹话是如此,那莫夫子呢?你刚才还说,他派遣‘经意童子’四方送书信,告知七大狐家,你与我等割断亲情。”

    “如今莫夫子一纸书信,使我家算计全落空。我这是帮妹妹做个决断。”

    “这大儒之家,真不如寒士之居暖人心。”

    “我与世才虽只结交半月,但他待我情义,丝毫不输你。”

    “他入文章你看过了,你有心的话写给夫子看看。”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年后的刘世才又是一番新貌。”

    “他曾说,要找个情义相投的妻子,现在只是被我家婚书束缚,将来娶妻未必就是你。”

    “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飘出凉亭,随风而隐走了。

    莫文姝仰看落泪,四顾呼喊‘姐姐’,前世种种温情从眼前拂过,再也忍不住失声啼哭。

    ……

第82章 东湖郡主

    “前面是何地界?可是嘉兴?”

    “嘉兴府已过,前面乃杭州码头。”

    “到杭州了?我去告诉公子!”

    ……

    明月晴空,杭州运河上十余艘船往来。

    沈家客船灯火明亮,船竿上挂起一排灯笼,亮堂堂显出字号。

    平儿出来问路,听说已到了家乡境内,喜悦回报公子。

    少时刘彦走出船房,瞭望几里外的杭州码头,心神不受控的跳动,有高兴也有怯怕。

    此时心境就如《渡汉江》诗中所言‘近乡情更怯’。

    他这个刘世才不是正牌,不知家里慈母会不会识破,回到家又能否担当起孝子之责。

    慧静看出他神色不安,笑问:“君子似乎踌躇。”

    刘彦舒缓心气说:“小生徐州一场经历,如两世为人。在外近两个月,只顾功名和学业,忘了慈母在家忧心忡忡。回去怕娘责怪。”

    “不会的公子。”

    平儿抓袖道:“老夫人一心想的是公子读书有成。若是知道公子修得儒术真传,必然高兴不已。怎会责怪?”

    沈炼在旁附和:“小弟也曾有一两年不着家,可回到家爹爹娘亲并无怪罪,只是嘴上说两句,……”

    得众人宽慰,刘彦怯意退去,请来与船家商量路程。

    他的意思是,今夜不在杭州码头停靠,直接行船到临安东湖停泊。

    等明日天亮,沿湖直入临安城,到时交货卸货也方便。

    沈翁不熟这带水路,自然听当地人的话,满口答应。

    沈炼好奇:“小弟只知杭州有西湖,尚不知临安有东湖。不知东湖比西湖如何?”

    “东湖比西湖大,山美、水美、东湖娘子更美。”平儿自夸家乡湖泊。

    刘彦显笑道:“东湖之水与运河相通,因在城东而得名。湖边船家众多,捕鱼、渡人、运货船只比比皆是。多的时候千艘停泊。”

    “要说秀美,临安东湖比不上杭州西子。”

    “……”

    听船上公子侃侃而谈,虚空之上有娘子不悦,认为他刻意抬高西湖,贬低本乡东湖。

    那娘子指戳下方道:“亏你是临安人,却在外人面前讲自家不好?原本看你有些文士风貌,说话却不中听!改日找你理论!”

    另一女道:“人家公子并没说什么坏话,七妹何故因一言而迁怒他?他不过是说‘东湖不比西湖秀美’,此乃千古文人雅士共定的。”

    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头顶谈话二女便是一方神人,她们出自临安东湖,乃湖伯相王之女。

    除她们,另有四丫鬟随从和十多水卒在后。

    借鬼神之目举头望去,看到一幅香火长卷铺展开,金驾马车打头,两位郡主衣着华贵,站在车旁下看沈家客船。

    仪仗之后是手持刀枪的东湖水兵,他们压运着一车车赈灾粮草。

    今早两位郡主受命去往太湖借粮,磨破嘴皮子总算从上君水府借出百担香火粮,大概够救济个几日。

    “姐姐怎帮着他说话?”

    七郡主神采不美说:“我们辛苦去太湖讨粮,为的是谁?还不是本乡受难的百姓?如今听不来一句好话。我东湖哪里不如西湖灵秀?”

    “西湖历年来收受那么多香火,只肯借五十担给我们。”

    “而我家这边灾情又是最重的,赞誉他们有什么用?”

    郡姐扶肩宽慰道:“妹妹莫恼。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下方公子怎知我上方之事?西湖借的少,也是有顾虑的。”

    “如今临安瘟疫已遍及州府,西子城也开始发瘟了。西湖能不留些粮草自用,救济城中灾鬼?”

    “我观下方有股药气,兴许船上装着治瘟草药,或许船上公子知晓家乡受灾,在外采购草药回来济世救民。”

    “三姐怎把他往好处说?你二人莫非有染?”

    七郡主怀疑看郡姐,容貌煞是可爱。

    三郡姐掩笑道:“休要乱猜。我只是看公子气貌不俗,才如此猜想的。须知品性随身,时刻显现气貌之中,好与坏一眼可辨。”

    “那船上书生行的端正,你看他周围之人。”

    “一僧尼,一游魂,两者身上都有真修,却似众星拱月围着他,足见此人非寻常之士。”

    “咦,这般说来,还真是的。”

    七郡主探头下视,正见尼姑仰头看来,对着她单手佛礼。

    三郡主见佛家慧目,牵手妹妹回金驾,坐稳说:“太湖粮草要尽快运回水府,再过两个时辰就是子夜。”

    “届时临安灾鬼倾巢而出,他们无饭充饥,就要去城里讨食。”

    “若那三千疫鬼灾民进入城内,临安之灾将更棘手。”

    “雪珠,起驾。”

    “哎。”

    前头驾车婢女一声应,不再看公子,抖起缰绳朝临安东湖急行。

    船上刘彦闻慧静灵犀传话,文光入目仰望,正见一幅《香火神人长卷》。

    东湖金驾似卷轴,拖拽着香火仪仗、兵马粮车向月而去。

    一炷香后,船过杭州码头。

    众人发现杭州夜里漕运极为冷清,远不如徐州码头,岸边船舶也不多,花舫歌舞都熄了。

    这与以前大不一样,平儿忧心说:“看来杭州府也遭瘟。不知老夫人和福伯如何。”

    沈翁拂须瞭望,转看众人道:“船到临安还需防备瘟疫。”

    “我在楚州买了二丈白布,今晚都裁成‘面巾’,用醋水浸泡晾干,明日这般蒙面进城,可以避瘟。””

    说着他从袖里抽一只白布方巾,对折三角,蒙面示范,认真教人‘方巾遮口鼻避瘟’。

    沈炼看大伯蒙面,失笑问:“你老从何听来的法子?明个如此进城,怕要惊动官家,以为咱一船贼人。”

    “莫笑!”

    沈翁拉下面巾,抄手点指:“你小子见识浅薄,没经历过大灾大难。可敢与我打赌,信不信明日进城,城里官民皆如此蒙面?!”

    沈炼止笑收敛。

    刘彦插话说:“小生听过一种‘口罩避瘟法’,大体就像船家所教。防治瘟气入口鼻,颇为有效。”

    “还是公子见多识广。”

    沈翁收起方巾看侄儿:“此法沿用数百年,每逢瘟疫官家都会煮醋,制‘酸布面巾’发给百姓,前年沂水遭瘟,全县皆带这面巾……”

    “若照你说,他们岂不都成了江湖匪类?”

    沈炼哑然无话,红着脸赔情。

    等船家离开,刘彦拍肩膀道:“沈兄若觉得此法不安心,我给你画一张避瘟符。符法乃一位真修道人所传,或许有用。”

    ……

第83章 文光画符

    “刘兄还会画符降神?”

    “公子道术也得真境?”

    “佛家、沈兄误会了。小生不懂修道,更不会符法降神,只是粗知一些道理……”

    面对沈炼、慧静神采目光,刘彦一句笑颜领步回船房。

    吩咐平儿阿九取笔墨纸砚,自解包裹取出易翠翠的留信和避瘟符样。

    谈起还乡前夜,在徐州城外结识‘龙门真修易长青’,把她画的符样展给二人过目。

    “这张符样便是那仙长所赐,她走后留信教我‘文光画符之法’。”

    “说文光如法力,文光画符亦能驱赶瘟气,小生还未一试,不知画成后能否起效。”

    慧静明悟在心,思笑道:“我师也说过,儒道释三家贯通。儒家入真境,可以文墨请神,妙用一些佛道法咒。公子大可一试。”

    刘彦正有此意,铺开符样,拿来油灯当镇纸。

    “就请佛家助我留意,看小生符咒画成之后,能请动‘灵官降法’。”

    慧静点头,沈炼忍不住请教问:“不知兄所言‘文光’是为何物?可是读书所得?”

    “是哩。”平儿翻找笔筒自豪说:“文光是做学问养出来的,能发珠光宝色,能通神鬼……”

    沈炼只知道儒术能修身养性,滋生浩然正气,尚不知晓‘学问会发光’……

    “那…要读多少书才可以酿出‘文光’?”

    “这看个人。”

    阿九研墨替公子说:“入学比入道更难。想得文光,需先聪明,心窍明亮方能照见书中真意。不然即便读书破万卷,也只是换一身书呆气。”

    慧静低眉道:“儒家文光,如我佛门菩提慧光、般若佛光。儒家诸子,就是菩萨诸佛。刘公子的儒家真境,可比我禅门‘般若法师’。”

    沈炼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大开眼界,明白‘文光’不易得,眼前这位临安公子学问通神,不禁心生崇敬。

    等墨汁研得,刘彦先提笔照葫芦画瓢,参照符样在纸上试画几笔。

    感觉符画像样后,手托毛笔,揣摩易翠翠信中所说‘文光画符之法’。

    “她说,符咒画成之时,天上灵官自会感应,降下神威于符咒。”

    “但若心不诚,或念不通,则不能感应太上,请神降法。”

    “诚心,即是心无杂思,跟我观想书屋、听令牌雷音一样。”

    想着,他闭目肃清杂思,心窍一点明光祭起,默念【火车灵官王元帅】之名。

    睁眼,单手持笔,敛袖勾画‘避瘟符’。

    七笔七字而成符篆,每一笔皆有文光降下笔端,包含他诚念寄托、灵官法名。

    最后一去,他恍惚感应虚空有金光神人。

    此感应只是刹那交感,没等他抬头便消失了。

    彼时耳闻佛家赞叹:“善哉,公子以真学降神,譬如道法佛法。贫尼看到符篆画成之际,灵官降法。”

    刘彦明亮心眼,观看符咒。

    见符画整体绽放文光之色,其中又透照神力金光,两重交织,律令之上,如有神在。

    以他文光照心的眼力来看,隐约见得符光中显现神人轮廓。

    “娘子可见律令上有神?”

    “看见了。”

    阿九跪坐身边,折腰细观:“以奴婢所见,是个宽袍神人,虬髯汉子,面貌不清,大概似庙中王灵官泥像。其神威令奴婢胆怯。”

    “恭喜公子法咒作成。”

    沈炼探头借着油灯观瞧,一点奇异也看不出来,但听她说便感觉符画有威严。

    刘彦心情爽朗,如做通一门学问般舒畅,指使平儿:“再取两张纸,裁成巴掌大小的符纸,我要多画一些,你就裁剪十八张……”

    平儿疑惑看众人:“我们五个,算上船家六人,何须十八张避瘟符?”

    慧静明白君意,笑问:“若再加上船夫呢?公子一视同仁,乃君子之德。只是如此耗费身中真学,不怕损伤根基?”

    “小生虽学问不多,但不吝啬文墨。”

    刘彦揭起第一张符对比符样,称:“这两日与佛家修学,文光增添一些,已有八百文光。十八张符也就损耗其中一二成,伤不了根基。”

    “公子胸襟宽大,贫尼敬佩。”

    慧静持礼低头,目下佛心微动,生出一些念头。

    不多会儿,平儿照着公子说的裁出十八张符纸,叠成一摞放在旁边。

    刘彦运笔画符,犹如练字,除了前几张缓慢,后面便得心应手。

    一盏茶就画完。

    问过‘船夫几人’后,交给沈炼十张符,让他自留一张,剩下分给沈翁和船下兄弟,告知贴身使用,不可沾水。

    沈炼抱拳答谢,平儿跟着一起分发避瘟符。

    下到船舱,平儿逢人便提醒:“我公子可是真学画符,画成时有灵官降法,肯定灵验。”

    有过扬州遭遇、常州见识,沈翁已知刘公子不凡,叮嘱众船夫好生收藏,不得弄丢,此物攸关性命。

    后问起去东湖水路,平儿索性来当向导。

    此处距离临安只有一百里,船家听他的指挥,过弯顺水而下。

    行船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东湖水域。

    刘彦等人齐聚船头,欣赏湖光夜景……

    月下东湖烟波浩渺,波光粼粼,足有万亩辽阔,四周有山环绕,高低千百尺,各个岸头都有船停泊。

    “好一片灵山秀湖,老朽行船多年,未曾到过这里。”

    “东湖原来没这么大,跟西子湖差不多,自从通了运河才变的宽广。”

    “东边山上有湖伯庙,乡里百姓都拜他,我家也常去,很灵验。”

    “相传,湖泊是太祖年间的相公子。他三十岁中榜眼,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世时颇有功绩,死后乡葬在那山上。”

    “运河凿通之日,他便受封东湖伯君,就近上任。”

    笑谈几句,平儿提议把船停靠在湖伯山下,沈翁便去吩咐调头。

    山下岸边有些渔家,约十余艘船只。

    其中一户许是听见声响,有一老翁披衣服出来探望。

    见他们大船泊来,老翁仰脖高声问:“哎——,哪里来的,此处不能落脚。”

    刘彦走到船栏拱手:“搅扰阿翁。小生临安本乡人,夜到东湖不便进城,想在此地停歇一夜,次日便走。请阿翁行个方便。”

    老翁咳嗽两声道:“公子停船后早些睡,听见什么别出来,等天亮就无事了。”

    说罢扯肩衣回了船房。

    这边船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老翁打的什么哑谜。

    ……

第84章 灾民成鬼

    夜空清朗,湖波荡漾。

    沈家客船在东山岸边停泊妥当,众人下地活动一番筋骨后各自休息。

    刘彦回到船房精神上佳,叫平儿先睡,他自取笔墨作画。

    在白纸上画出一间空房,房内一蒲团明窗,一供案香炉,笔线简净,构图让人一眼觉得禅静。

    最后一笔文光点落在香头处。

    刹那画卷明亮,画中香线仿佛被引燃,画室静房更添禅意。

    刘彦观看心有所获,收笔问阿九:“你看能住吗?”

    阿九低眉观赏说:“能住,只是画境没开,不能隔绝鬼神窥视,公子是让我进入此画修行?”

    刘彦点头道:“回去后你就暂居这卷陋室存身修行。等我画技提升,能开出画境,再给你画大房子居住。扇中香火钱带几枚使用。”

    “喏。”阿九福至心灵入扇取钱,只拿一文钱出来入画修炼。

    慧静道:“公子最后妙笔点文光,有吴门之风,颇似吴门画龙点睛笔法。”

    “佛家过誉。”

    刘彦揭起画,手掌沾水将其贴在船房木壁上,谈说自己画技师从二姐,只学了一夜技法,不敢与吴门画匠争风。

    后问她‘何为画龙点睛笔法’。

    慧静说:“画龙点眼是吴门惯用技法,大体是最后一笔点中妙处,使得画卷意境铺开。与公子点香一笔甚是相通。”

    “五台山的佛像壁画,皆出自吴门画工之笔,无不生动富有佛貌。”

    “据说吴门祖师为楚王墓画游龙点睛,一笔点落,龙从壁画飞出,惊煞众人。”

    “后世门徒便将画作收尾之笔,称为‘点睛笔法’。”

    刘彦听着奇特,前世成语在这里却另有典故,饶有兴致与佛家谈论世上画工名家。

    不知觉夜近子时,木壁上的‘香炉静室’飘出淡淡香火气。

    清香飘到船外,引来岸上一众游魂四顾寻觅。

    此香气传入他们口鼻,犹如重油重料造饭之气,使他们本就饥寒的身子更加饥饿。

    不少魂儿单薄的,嗅着香气随风飘上船,很快船头就有二三十鬼众。

    他们眼望船房门帘不敢入内,只站在外面闻香气。

    有个蓬头垢面的鬼童忍不住走进去,急的娘亲跺脚呼喊:“月儿月儿……”

    刘彦、慧静闻声转头,见房内多了个鬼童,又听妇人呼喊,众鬼吵吵声,各想起来时渔翁的话。

    “你叫月儿?”

    “嗯。”

    鬼童乖乖点头,咬指看着木壁上的‘香炉静室’。

    刘彦又问:“几时死的?”

    “前天。”鬼童答完,指画中阿九问:“姐姐在吃什么饭,这般香。”

    刘彦观察她魂身,对比徐州坟岗众鬼,这个鬼童月儿身上多了一重灰黑之气。

    他对画呼喊一声:“娘子出来。”

    阿九应声出画,落在公子身旁,看眼鬼童女,悚然道:“公子,这小鬼是染瘟疫而死的,她身上有疫气!”

    正说着,忽闻外面响起钟声,船头众鬼霎时走了大半。

    一妇人匆匆进来船房,给他们磕头赔礼,抱着鬼童便走。

    刘彦叫住问:“且慢,夫人可是齐家嫂嫂?”

    “正是贱妾,公子是……”

    妇人女鬼回头打量刘彦。

    在她眼中公子容貌亮堂,一眼便知是贵人,却没认出来眼前乃是邻家人。

    刘彦请她丈外落座,自告说:“小生是刘世才,我刚才没认出月儿,见到嫂子才觉面熟。”

    “你是世才公子?”

    齐氏面显惊异,揉着眼走近两步,显露喜色领着女儿见礼。

    “公子几时回来的?听赶考还乡的秀才说,你因风寒在徐州休养……”

    “不想再相见,公子面上有贵气了。”

    这齐氏是他家左邻,三年前当了寡妇,靠着绣工拉扯女儿,孝养公婆。

    刘彦实没想到,竟会在此遇到她的鬼魂。

    “小生落难徐州,结识了贵人,得其相助脱了病灾。今日刚还乡。”

    “嫂子怎沦落至此?”

    齐氏闻言落泪,哭泣说:“公子不知,贱妾已死。我公婆还有月儿都染瘟病死了。天不待见我家,让我家绝户。”

    “公子要尽早回去见母亲。你家老夫人也染病在床,靠着管家福安支撑活命。”

    刘彦意识到临安疫情严重,好在慈母性命尚存,继续问:“外面都是本乡染瘟病死的人?”

    “嗯。”齐氏抹泪道:“这场瘟疫乃瘟神剪命,专挑命绳细的下手,如今城内十家七户皆病,死有两三千人了。”

    “我们这些染病鬼地府不收,只能在世间晃荡。”

    “湖伯可怜我们,每两日施舍一次粥饭,方才敲钟声就是放饭。”

    “贱妾和月儿肚中饥饿难忍,要去讨饭了。”

    “小生也有饭菜,嫂子不如就在这吃吧。”

    说着,刘彦转看阿九一眼。

    后者明白公子之意,神魂入扇中,取一文钱香火,两手夹着念咒。

    片刻,她手掌涌出一大股香火气,腾腾聚拢幻化成鸡鸭鱼肉、脆饼烧饼、月饼年糕,足足十八样之多。

    齐氏和女儿吞咽口水,阿九先给她们两个脆饼吃。

    母女都忘了谢,接饼子一口酥香吞咽,乏力的病体获得香火充实,慢慢恢复一些魂力。

    等她们把饼吃完,又见一大桌酒菜饭食摆在面前。

    这才想起来给公子道谢,给仙家磕头。

    阿九灵巧躲到公子身后道:“夫人不该叩谢我,奴婢只是听命公子。”

    齐氏惊讶看刘公子:“这位娘子是公子在外收的女婢?那……这些香火又是?”

    “嫂子无须多问。”

    刘彦看门帘道:“不妨把公婆请来一同用饭,小生有两个月没见他们二老了。”

    小月儿仰头回话:“我爷爷奶奶都饿死了。”

    齐氏随话掩面啼哭:“我家绝户,无人烧纸钱,公婆死在我头里,一样遭瘟气缠身,没撑过两日魂飞魄散了。”

    刘彦心生怜悯,请她母女入席吃饭,持扇出来船房,环顾四周湖山。

    见东山湖伯庙下方,聚着上千灾民游魂,黑压压等着放粥,疫气汇集起来如潮翻涌,甚是恐怖惊人。

    慧静不禁低念佛号,叹道:“灾民如鬼,鬼又成了灾民,何其苦。”

    说话间,湖中分开重重波光,两队水卒架着一桶桶粥饭出水,朝东山庙宇列队而去。

    晚风吹来,能闻到淡淡米香,但气味很怪,就像香灰拌饭熬煮而成。

    队伍后面跟着一众神女丫鬟侍从。

    她们从客船旁边经过,其中一公主貌的黄衣娘子,还对着刘彦哼了一下。

    刘彦不明所以,以为是看了不该看的,惹那位湖伯家眷不高兴,转头回船房。

    ……

第85章 鬼神夜话

    “嫂子和月儿吃饱了吗?”

    “吃饱了,贱妾活的时候也从未吃过这么饱!”

    “公子这顿赏饭,少说四五日饿不着。”

    船房内,只片刻功夫,一桌香火饭菜被齐氏母女消灭干净。

    小月儿肚皮圆鼓鼓,齐氏也如三月怀胎。

    阿九收了香火供桌,刘彦与齐氏攀谈,叫她不必拘礼,又问起船外所见。

    “刚才我看到一些兵士抬着粥桶出湖,后面有一众美貌娘子,可是湖伯家出来放粥?”

    “正是,那桶里米粥是给鬼吃的。”

    齐氏说:“贱妾与月儿能活到现在,皆靠湖伯家施粥救济。公子所见那些美娘子,应是东湖诸位郡主。”

    印证猜想后,刘彦从袖中取一张避瘟符放在地上,指道:“嫂子看这张符有碍吗?”

    齐氏走近低头观符,看到文光觉得舒适,又害怕符篆上的灵官威严,回话说:“看着无碍,就是害怕符画上神威。好似有个锤凿,要凿我脑壳!”

    “公子从哪个庙请的符,此符灵验得很。”

    “这是刘公子所画的避瘟符。”

    慧静道出君意,说:“公子想请夫人一试符法,看能否驱除瘟气。”

    齐氏二目惊恐,陡然生惧,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会儿要说不成,还不把吃的吐出来?

    阿九微笑让她宽心,说:“夫人不用怕,此符不伤阴魂,只作驱邪避瘟之用,不信小奴拿给你看。”

    她说完,小月儿走上前把符揭起,‘啪’地贴在自己脑门上。

    霎时间,符纸爆闪霹雳火光,童女身上的疫气犹如被引燃的柳絮,眨眼从头烧到脚。

    齐氏正要哭,却见女儿好生站在那儿,雷火只是烧去她身上疫气,其阴魂没受任何损伤。

    ……

    东山顶,湖伯庙。

    四位郡主在庙门前用香茶,看着下方争抢粥饭的灾民疫鬼忧心交谈。

    “太湖借来的粮草顶多用几日,不是长远之法。”

    “六姐说得对,咱家已无香火养他们,以后借不来粮草,有朝一日必将民变,灾鬼都去城里讨吃的。那些活人百姓怎受的他们惊吓。”

    “父亲已去西湖找龙君商议,看有什么办法可行。”

    “听说下邳有一座阴山,乃上古桃止山断崖落入地中开辟,号称‘给孤园’‘小阴司’……”

    “不如去找那里的娘娘求求情,请她收容这些遭瘟的灾民疫鬼?”

    “八妹说的,可是下邳阴山给孤娘娘?”

    “我知那娘娘身份尊贵……”

    “她祖宗乃上古鬼神魍魉,魍魉是天帝少子。因此那娘娘与天帝沾亲,本该在天宫享乐,却犯了戒律,被贬下人间……”

    “她无处可去便回了自家封地,重开阴山,设给孤园,收拢世上冤魂怨鬼。”

    “前年沂水遭瘟,一乡的灾鬼都被她收在阴山给孤园,可谓功德无量。”

    “姐姐怎知这么些……?”

    七郡主问三姐。

    三郡主看下方说:“我听父亲说的。其实父亲早想把本乡灾鬼送去给孤园。”

    “十日前,父亲化作迷路书生误入其山,被娘娘的婢女一棒槌打出来。”

    “父亲在外告知临安瘟疫灾情,那婢女却不管这些,说‘你家那边遭灾与我这边何干,要见娘娘,去找个经得沸河苦厄的人来。’”

    八郡主惊愕道:“我闻阴山沸河是桃止山上一条溪水,滚烫无比,内中苦厄胜过地狱油锅,莫说人下去,便是神人都要刮去一层皮。”

    “那丫鬟分明不待见父亲。”

    “谁说不是……”

    三郡主不再提此事,叹说:“只看父亲此去西湖商议的如何。此疫如果压制不下,半个南国怕要陷入疫病。”

    “届时天下生灵涂炭,大周社稷动摇,大争之世将起。”

    其他三位郡主各自点头。

    “姐姐你去哪?”

    七郡主看她往山下去,跟在屁股后面问。

    三郡主回顾笑道:“去看看船上书生。我观此君不是一般人,方才他在船上与尼姑瞭望这边,其目熠熠放光,像是个儒家明经学士。”

    “临安有这样的才子?”

    七郡主刚才看刘彦来气,没有仔细的分辨,决定跟三姐去看看。

    路过施粥处,叫来一个婢女,指使她说:“等会上船,你把书生叫出来,就说本小姐有事找他理论。”

    三郡主笑看七妹,知道她还挂记运河上那句‘东湖不如西湖秀美’。

    二主一仆落到船头处,门口挂着布帘,帘缝透出灯光和人鬼对话。

    “娘,你变好看了。”

    “笨丫头。不是娘变好看,是公子避瘟符化解娘身上的瘟气,你身上瘟气也没有了。”

    “公子大恩,贱妾母女都不知如何答谢……”

    “嫂子无须多礼,你我虽是阴阳两隔,但两家邻里之情尚在……”

    船房里,刘彦让阿九请起齐家母女。

    看着她们驱除疫气后,鬼貌变得清澈,懂了避瘟符用法。

    接过符纸查看符篆文光,见少了一半,大概还剩四字文光。

    “我以文光画符,这符篆上灵官法咒消耗的便是我文光。”

    “易翠翠信上说,儒家文光如神念法力,画符有奇妙,果然如此。”

    “我用七字文光画符,她们母女各用一次,剩下四字文光,应该可以再用两次。”

    思量至此,他把符咒收藏入袖,又看齐氏母女身形。

    见母女吃胀的肚皮都消下去了,问她们:“现住何处?”

    月儿抢话回答:“住在城外乱葬谷,那的野狗可多了,城里死人都埋在那里,好些尸骨被狗吃了。”

    “娘亲说,我们都不得投胎转世。”

    幼童无邪话音,如一根芒刺戳人心神,门外神人都叹气。

    三郡主在外道:“瘟疫凶狠,在世活人尚不能保全,何况死人尸身。公子如有怜悯之心,何不与我家一同治疫。”

    刘彦听外面的话,猜测是湖家郡主,起身出去相见。

    看到三位美貌娘子亭亭玉立,两位郡主衣着华美,侍婢亦如大家闺秀。

    其中一位穿黄衣的郡主,刚才路过客船还冲他冷哼来着。

    “不知相君千金到访,学生有失远迎。”

    “哪个要你迎,西湖龙女才叫你相迎。”

    黄衣七郡主刁蛮接话。

    红衣三郡主手指介绍:“这是我家七妹,牙尖嘴叼,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

    “只因杭州运河上,听见公子说‘东湖不如西湖秀美’,她便挂恨,此来找你理论。”

    刘彦恍然,持扇赔情道:“学生不该妄下定论,今一见两位郡主,才知东湖也有绝世之貌。”

    “油嘴滑舌,真会见风使舵。”七郡主不受他道歉。

    刘彦也不说什么,转望山上放粥场面问:“不知君家粮草,可供几日消耗?”

    “撑不过十日。”

    三郡主伴望说:“我东湖多年积攒的香火已然耗尽,今日粥粮是从太湖借来的,管不了他们多少日。”

    “方才我听屋中说,公子有符法可以驱除瘟气,不知能治几人?”

    “治不了多少,小生文光画符,最多接治百人。”

    刘彦如实回答。

    三郡主打量他:“公子果然是明经学士,所画符篆可否请来一观?”

    ……

第86章 结交神女

    “符样乃一位真修道人所传。”

    “小生不过照猫画虎。初试‘文光画符’之法,不知是否管用,故请一位受难嫂嫂试验其效。”

    刘彦明说事实,取符递给婢女呈上。

    三郡主观看符篆,神目如电,一眼分辨‘符画文光’和‘灵官降法’,称赞道:“公子以真学请动王灵官感应降法,足见君心诚然不虚。”

    “若公子能早一个月还乡,凭借这文光画符,便可剪灭临安瘟疫。”

    刘彦思问:“君家乃水官上神,官品不低,何不施法驱瘟?反耗费香火赈灾?”

    “那就是触犯天条!”

    七郡主随口接话,眼从符篆移开,盯他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明经的真学才子。”

    “实话告诉你,这场瘟疫乃是瘟部天师李平所降。”

    “他奉旨行事,上应天道,别部神人不得干预阻拦。若为之便是逆天行事,触犯天条天规。”

    “我家本不该管此事,只因我爹爹乃太祖旧臣,还念着旧日君恩,才放粥救济灾民。”

    “你可知道,若无我家赈灾,那些灾鬼将往何处去?”

    “读书人真是榆木脑袋,该敲打……”

    “七妹不得无礼。”

    三郡主转顾训斥,还符察言观色。

    见刘公子面色如常,暗赞其心,说道:“我妹所言正是我家苦衷,家父一直在想方设法治疫,今夜去了西湖商讨共治之策。”

    刘彦听懂苦衷,一方神灵能做到这样,已算尽职尽责,不辱相君名声。

    他拱手礼道:“君家仁义。小生因不太明白,所以才有那愚钝之问。七郡主骂得对,榆木脑袋确实该敲打。”

    七郡主笑哼哼看他:“你挺有度量的。我骂你是带着气话说哩,只因你说‘东湖不如西湖’。现在不气了。”

    三郡主指妹笑道:“我家就她最不好惹。”

    “九月前,瘟天师李平来行瘟,在我家歇脚,七妹气他三次,还盗走施瘟法器,使得天师差点延误时刻。”

    “瘟神都怕她。”

    “哼!谁叫他来此作孽?早知道我就藏深一些,叫他耽搁时辰,让上帝治他个‘不尊谕旨,延误之罪’才好哩。”

    七郡主嬉皮笑脸说狠话,天性率真可爱,转头问书生:“你说呢?”

    刘彦喜欢这样的神人,富有人情味,谈道:“郡主心纯直善,但直善如钢易折,还是‘上善若水’为好。”

    “我觉得,与其盗走他的法器,不如投其所好,使其他自误其身。”

    “回头纵然恼恨,也怪不得君家郡主。”

    “咦……”

    七郡主刮目相看,因为他父王也曾说相似的话。

    三郡主附和道:“家父也这么说。只是我家与瘟天师李平无交情,要是知道他肉身是谁,兴许能投其所好,请他行方便。”

    刘彦听着好奇问:“那天师有肉身?”

    “应该有。”三郡主与他讲道:“神人也是人,并非没有七情六欲,只是天庭律法不容。”

    “为了不触犯神道律条,就要有个肉身存人欲。通常一世一更换,彼此都秘不相告。”

    “我们这些地上神人,不在天宫吃俸禄,也就无需禁人欲。”

    刘彦闻此玄秘,对此间又有一分透彻。

    “多谢郡主解惑,今日方知‘神人有欲’。”

    三郡主笑说:“公子真学在身,早晚会洞悉这些事。”

    “这三界本是人神共治,因而彼此会有纠葛,仙家亦会因七情六欲,而落入劫数。”

    “公子若怜悯本乡百姓,不如与我家携手共治瘟疫,我们想不到的办法,兴许公子能想到。”

    刘彦短暂思量后,说:“《孟子》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虽尚未通达,但心中略有微义。”

    “小生愿为本乡贡献微薄之力。”

    “不过我刚还乡,对临安灾疫所知不全,不敢妄言献策。”

    “郡主可知城中灾疫情况?官家是如何治理?”

    七郡主哼声道:“临安县不会治疫,所用之法不过沿用旧法,全然不知道变通。知县不过是‘刘煜之流’。”

    她口中‘刘煜’脱胎于《刘煜治水》的典故,泛指守旧、循规蹈矩、不知变通之人。

    “其实临安知县算得上一位好官,自从发瘟后,他没少奔波,只是官微言轻,受命于上官。”

    三郡主公正评价本乡父母官,后说:

    “临安遭瘟一个多月,天子朝堂,鸿儒大夫,有谁不知道?”

    “可他们都在为自己主张博弈,无人顾忌这边百姓死活。”

    “这里朝廷也有党争?”

    刘彦眼望湖伯庙下的灾鬼,感叹百姓命之微末,心中正义陡然而发,周身溢出正气岚烟。

    两位郡主和侍婢见之明眸雪亮,如观鹤一般看着他。

    “不想你还通达孟学,养出浩然正气,真难得。”

    “难怪公子引用孟子之言,说自己‘略有微义’……”

    刘彦听她们赞言,意识到发正义心时,意气外溢了,收起心志说:“小生只是粗通孟学,不当二位郡主夸赞。”

    七郡主看他内敛正气,忽觉这书生不那么招恨,笑问:“你叫什么?是哪位夫子门生?”

    刘彦持扇礼道:“小生刘世才,师承孔孟,独自修学。不知两位郡主如何尊称?”

    “我叫相晴,我姐叫相文。”

    七郡主自荐后又介绍姐姐,追问:“你真是独个读书吗?没有人教你做学问?”

    三郡主亦盯看刘彦,她不敢相信此君独自学成孔孟!

    刘彦正要回话,山上又下来两位绿衣、紫衣郡主,只因看到他身上所发浩然正气。

    “姐姐好会骗人,这位公子明明是孟学之士,偏说他是明经才士。”

    “就是,姐姐还自己私交,都不与我俩引荐。”

    六郡主、八郡主一人一句埋怨三姐,眼眸却看着刘公子。

    七郡主相晴帮三姐说话:“谁叫你们自己不跟来?”

    “三姐并没骗你们,他就是孔学明经才士,但兼顾了孟学,修养出浩然正气。我说对不对?”

    “正是。”刘彦折扇击掌,随之礼见后来的两位郡主。

    六郡主、八郡主二目睁大,张口欲言……

    三郡主相文含笑引荐:“这是我家六妹和八妹,一叫相蓝,一叫相青。妹妹们别失了礼数。”

    青蓝二郡主被三姐牵回神思,轻快见上一礼,如赏美玉般打量人。

    刘彦则放开心怀,不惧神女视察,谈问湖君子嗣。

    “君家无男子吗?”

    “有呀,我上面有四位哥哥,大哥二哥入赘太湖,四哥五哥在黄河水府当差。”

    七郡主简略答话,接着问起刚才的话:“你果真没有老师?”

    刘彦知道不说一下她还会追问,于是大致聊起自己入学经过。

    “我过去甚是愚笨,说是榆木脑袋不为过……”

    “上月落榜归乡途中染病,在徐州死过一次,幸得神人相助而还生。”

    “也因此我开了心窍,后机缘遇到贵人点拨,才明白儒家真学玄妙……”

    “我以前在乡里有个绰号,叫‘刘三第’,现在应该叫‘四第’了。”

    “呵呵……”

    四位郡主被他风趣逗笑,在船头和他攀谈了一盏茶后,才告辞回去主持施粥。

    刘彦再进船房,齐氏看他目光已然不一样,刚才外面的话她都听到了,拉着女儿跪地磕头。

    “贱妾恳请公子收养月儿……”

    “嫂子请起,你们母女我自有安排。”

    “我两家邻里一场,不会看着你们遭灾而坐视不理。”

    “容我细说……”

    ……

第87章 相君赠酒

    “师承孔孟刘世才,独自修学临安人。”

    “好!抬缸来。”

    “我东湖出了一位大才,当饮十瓢青山酿!”

    ……

    寅时过半,月光如水。

    东湖下,一座府邸花园内传出阵阵悦赞,其声正大清澈,透彻一股畅快。

    穿过园门,见主人一副中年文士貌,三缕青须面相端正,身着白衣青墨鹤氅。

    若非眉目间一丝神道官印显出,只当他是儒门中人。

    周围众女皆容貌上佳,青丝高髻,玉颈清凉,云丝金衣烘托出王妃郡主高贵之气。

    此处不是别地,正是东湖伯相君水府,中年文士即是正主,在场母女都是他的家眷。

    闻君要饮酒,大王妃让人去抬,笑说:“这真是意外之喜。文儿、晴儿,那公子样貌如何?”

    七郡主回话道:“刘世才身高七尺,样貌气度很好。因入了真学,就显得几分俊朗。我一开始有气挖苦他,他都不恼我。”

    三郡主附和说:“刘公子不拘小节,但也不轻狂,视我等如平常,与之攀谈,如饮茶水。”

    二王妃笑道:“这便是君子风度,古之君子都如此。”

    “春秋之后礼数太过繁琐,超出夫子所说之礼,弄得杯满而溢。看似行周道,实则不好。”

    “他后来又问什么?”

    “公子没再多问,只问太湖借粮之事……”

    三郡主如实把所问所答说给父王母后听。

    这时有力士抬着大墨缸入园,放在石桌旁边。

    缸内明晃晃,酒光荡漾,里面似有成千上万的金光文字,如鱼儿游动。

    相君把写好的诗作丢入其中,瓜飘一搅一舀,诗文便化入酒浆,散发出酒香文墨气,满园香气沁人心脾。

    他瓢饮一口,品了品将剩下的酒倒回去。

    大王妃看见不解,问君家:“夫君方才酒兴勃勃,如何又不饮了?可是想起赈灾救民事而烦心。”

    “只是其一。”

    相君掂袖提笔说:“其二没有佳作助酒兴。方才所写之诗粗读尚可,入口毫无滋味。”

    “你们谁有佳作好句,说来一听。”

    两位王妃与四郡主相视而笑。

    “夫君怎说起醉话,我们只粗读诗书,又不会做学问,岂能拿得出佳作。”

    “那不如去借,刘世才能够孔孟入学,想他才情也不低。”

    七郡主转睛提议。

    二王妃思量点头:“拿什么做彩头?”

    三郡主想着,明眸一闪指酒缸:“不如就以一瓢青山酿去换。”

    “父亲以学问诗词酿造此酒百余年,酒虽然常换常饮,可始终酒缸不空。酿进去的诗文万篇之多。”

    “刘公子既入真学,便能品味酒中学问,对其养学甚是有溢。”

    “好,就以酒去换诗。”

    相君一笔点落,敲定此事。

    他也想领略一下这位双学才子风采。

    三郡主和七妹相视领命,呼唤婢女去山上摘个葫芦。

    等拿来后,略施法术掏空葫芦子,斩断葫芦头,舀一瓢‘青山酿’灌入其中。

    又叫婢女取来麻绳、红布、托盘,麻绳在葫芦腰打结系扣,放在托盘上红布盖起。

    一件交换之礼便做成了。

    出来水府,两位郡主携手领着侍婢立于湖面。

    看东方渐明,天地水气凝雾,岸边客船隐于其中,庙门山下已没有灾鬼身影。

    上到沈家船头,听船房里面无话音,相文郡主先遣侍女雪珠进去通报。

    那侍女穿帘走入,杏眼瞧见公子、尼姑头上各显一方清梦。

    彼此梦境相照,一个读书一个念经,公子书屋文光似乎借给尼姑禅房。

    看到此一幕,侍女雪珠暗笑说:“想不到小呆瓜修成了大学士,如此玄妙儒学境界,难怪君王赏识他。”

    她自语时,木壁上‘香炉静室’里三鬼转头,分别是阿九和齐氏母女。

    阿九出画阻拦问:“你是哪位神人家奴,来此做什么?”

    雪珠扫看一眼,观瞧画中母女说:“我乃东湖三郡主身边侍婢,前来通传一声,我家两位郡主带礼来了。”

    看她高高在上神貌,阿九冷然说:“我主正在睡梦修学,不便迎你家郡主……”

    “你个游魂也敢阻挡传话?让开。”

    雪珠一手推开,遁身缩小走入刘彦梦境。

    少时出来得意道:“公子可比你知书达理,以后眼睛放亮点知道吗?”

    阿九不语,等她出去后进入公子梦乡告罪,自责没能守护好公子。

    刘彦宽慰说:“此一时彼一时,娘子今后只要勤加修炼,将来‘眼睛放亮’的就是她了。”

    “九儿遵命。”

    见公子毫无怪罪,阿九似怀抱宠爱,大胆子问:“那女婢说来送礼,想是有所求?”

    刘彦观对面禅窗道:“两位郡主此来是为‘以酒换诗’,湖中君王想看看我的诗才如何。”

    “那女婢与我也算是旧识。”

    “我年少时常在湖畔读书,有段时间她曾伴读,只是那时不知她是湖中之女。”

    正说着,见雪珠返回梦境。

    她笑颜带春说:“现在不是知道了?快起身迎接郡主。”

    “不得无礼。”

    三郡主相文话音入梦,挽手七妹出现,四顾书屋道:“公子书房文气清爽,不差我水府闺房。”

    刘彦起身迎接,一念清理西墙书箱杂物,想象出待客桌椅茶案,请两位郡主落座。

    “书房杂乱。不知相君要一篇什么题目的诗作?”

    “无题目,请公子自行发挥才情写诗,能助我父亲酒兴最好。”

    三郡主相文落座,越看书屋越觉得特别,不像是单纯梦想来的,其中包含着儒术玄妙。

    屋内文光书气,叫她这位神女很舒畅。

    七妹相晴补充说:“笔墨纸张用我家的,你书房的东西是梦想幻化,我们带不出去。”

    旁边另一侍婢应主人的话,将托盘放到书桌上,雪珠帮着摆放笔墨,铺纸张。

    对面禅房内,慧静与公子心有灵犀。

    听得见他梦中神人讲话,停下念经观看对窗。

    刘彦持书思题,从思海中筛选出一篇陶渊明的《饮酒诗》。

    随之放下手中书,拿起君王笔,在金纸上题写诗句。

    书写时,他脑上有诗境显现,能看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等诗句逐字显现。

    两位郡主细细品味,获得一份偏离世俗的悠然自得,犹如品茗嚼茶,滋味自知。

    等刘彦写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禅房尼姑都被诗意倾倒。

    相文郡主揣摩‘东篱、南山、夕阳’,领略到最后一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意思。

    “公子这篇《饮酒诗》甚能解忧助兴,我父看到定会喜欢。”

    “诗作我们请回去了,酒在外面。公子可独酌品味,能见‘酒中有真意’。”

    说话,她走去揭起佳作率众出梦境,七郡主多看一眼才离去。

    下来水府花园,二女将《饮酒诗》奉给父王母后看。

    两位王妃读罢齐看夫君。

    相君如入诗中南山,良久才拿起诗作,举头道:“刘世才可以结交。我就读此诗,能饮下这一缸青山酿!”

    听他话中忽起高亢,母女各自容颜显笑。

    大王妃道:“夫君爱才,何不邀入水府结交?”

    相君携诗走去酒缸取瓢,一口畅快说:“等他还乡安顿两日,再邀过府一叙,到时让他尝尝我家新酿。”

    ……

第88章 归乡见闻

    清晨天亮,大雾弥漫。

    沈家客船慢行离开东山湖畔。

    大约半个时辰水路,过了临安城水门,进入县城河道。

    刘彦立于船头,吩咐平儿阿九收拾随行之物。

    平儿整理箱笼查点物品时,发现多个麻绳葫芦,掂量一晃,内有水声。

    没等他拔塞,阿九止住说:“别闻,装的是酒。是东湖相君送给公子的神酿,平哥学问不足,闻了会头晕眼花。”

    平儿眼珠明亮,看葫芦问:“湖伯昨夜上船了?他来做什么?”

    “相君没来,他家千金来了……”

    阿九简略讲一遍昨夜‘郡主以酒换诗’,接过酒葫芦放回书箱去。

    平儿沾沾自喜道:“公子入了真学,神人都高看三分,回家看谁还敢小瞧。这神仙酒公子喝过没?是什么滋味?”

    “公子醒时喝了一口,说此酒是百学之精,万诗佳酿,不入学之人喝了会醉入书山醒不来。”

    阿九抱起行囊先出去。

    平儿放弃尝酒念头,知道此酒自己消受不起,但公子能喝他便高兴,背着箱笼出来船屋。

    眼下客船快接近东城的小码头。

    轻雾漫漫,秋风萧萧。

    站在船头,见两岸街市萧条,多家闭户不出,河道岸上到处是纸钱纸灰,整个城乡弥漫着一股烧纸气以及苦药醋味。

    偶尔看到一些行人,或是披麻戴孝,或是面带病貌,人人都带着面巾。

    平儿呆目环顾,回乡时的喜悦被眼前哀景扫空。

    沈炼沉吟道:“果真被大伯言中,本乡人都带面巾。”

    沈翁捏须说:“眼下看,临安瘟疫不轻,不知几家绝户,几家减口……”

    刘彦背手持扇,感受城中哀气疫气如雾,悲戚病疾如刀,种种汇聚成临安瘟疫灾象,如不散阴霾笼罩城郭,入他心神。

    他震烁明灯,清朗神思,忽生一个笼统的‘治疫想法’。

    “我闻佛门有‘慈悲法’,行此慈悲法,能拔除世人之哀痛悲苦,使人心生祥和之气。”

    “不知佛家可会此类法门?”

    “贫尼佛学浅薄,只修禅武,禅学上也只修《般若心经》一部,不会‘行慈悲’。”

    慧静如实回答,后思量他的话,问:“公子想借我佛门慈悲法,拔除城中哀戚之气?”

    刘彦正气入风貌,点头说:“小生有此设想。”

    “眼前城中哀气如冬雾,寒人身心,压迫正气,就是不染病之人,被其影响也会郁结成病。”

    “我觉得要治大众之瘟,需提振大众之气。”

    “世间之人皆有正气,若能汇合起来齐心合力,兴许能对抗瘟气。”

    “而想要提振民心正气,就要先拔除这股哀气,大哀如心死,心死即活鬼,不除哀伤如在世游魂。”

    “小生落榜后内心郁结一阵,对此深有体会……”

    “佛家到了白雀庵,不妨借寺庙藏经寻觅一番,看看有无‘慈悲法’‘拔除法’。”

    “……”

    他在船上正声谈论。

    岸上有一人握扇思量,一边听一边跟着船走,身形中有鹤骨,脚步健硕,但看衣着却似读书之人,并非习武者。

    不多时,客船抵达小码头。

    码头水域十丈宽广,两边停的都是打渔渡人的小船,不见大船停泊。

    几个衙差公人在岸口张贴榜文,四周稀疏汇聚着一些渔夫、肩夫,都是依靠码头为生的百姓。

    跟船那人快步走到张榜处,与领头公人耳语两句,公人顺他所指望一眼客船,点头记下他的话。

    刘彦等人只顾攀谈,不知岸上所指,等船停泊稳当,就见一个公人来问话。

    “你等哪方来的?船上载人还是运货。”

    “回官家,我船打徐州来,送这位公子还乡,另送些药材来此……”

    沈翁拱手回话。

    听到‘药材’二字,那公人眼睛一亮,急问:“是什么药材?有多少?”

    “都是驱瘟的药,种类颇多,共一千两百斤。”

    说着沈翁怀中取出货单,念了几个药名。

    那公人连说‘好好好’,让他等着不要下船,又叫来四个公人在岸边看守客船,后大步流星回县衙。

    不多会儿,见一众官人过来。

    为首是本县主簿郭图和县尉范震,左右有韩都头、孙押司,其他皆是带面巾的公差皂吏,有十多个人。

    “船家勿惊,我等不是来问罪,而是来道谢的。”

    上来船头,郭主簿含笑安抚沈翁,后引荐县尉大人,说:“我临安遭瘟急缺药材,船家送良药而来,好比送来一场及时雨。”

    “下官代临安百姓,谢过恩公。”

    “不敢不敢……”

    沈翁惧官,见官人如此礼待,慌得还礼。

    范县尉问:“这批药是谁家采办,价值多少钱。”

    沈翁回答,告知官家此药是徐州王员外一片善心,眼下还无主,又把货单交给官家过目。

    范县尉、郭主簿看罢颇为高兴,说:“徐州自古出仁义之士,我临安县当记王员外义举。”

    “既然这批药无主,那就由我县衙出银买了,分文不会少。”

    “除此,我县再赏船家一百两,答谢送药之功。”

    “谢大人厚赏。”

    听官家要采办,沈翁岂敢拒绝,总之这批药材是送到了,与谁都是卖。

    “能否先让我家船客下船?这位公子是临安当乡人,佛家是五台山高僧,来此济世救民……”

    “哦?”

    郭主簿、范县尉分看书生尼姑,前者认出刘彦。

    “你是刘世才?”

    “正是小生。”

    刘彦行一礼,他年年参加县考,与主簿郭图还算认识。

    郭主簿其实一来就留意到他,只是公子气度变了,一时没认出来他是本乡的‘刘三第’。

    “听归乡之人说,你落榜后病留徐州,今日看你气度有变,想来因祸得福。”

    “正如大人所言,小生病落徐州思通一些浅薄道理。”

    刘彦谦辞应付后,又与县尉见礼。

    范县尉武人出身,他更看重那少年尼姑,粗打量就知其有手段,问了一下师承。

    得知慧静师从‘五台山法华禅师’,更加高看一眼。

    “下官对令师闻名已久,早想去五台山拜会,只是公务缠身,不知法师可有挂单之处?”

    慧静持礼道:“贫尼听闻临安有白雀寺,打算去寺里挂单。”

    这边说话时,岸上有个粉花布衣小娘子夸篮张望……

    她看见船上平儿和刘彦眼眸一喜,呼喊:“平儿哥,公子——”

    刘氏主仆闻声寻去,认出小娘子是右邻李家丫鬟桃花。

    平儿背起箱笼先上岸,与桃花相见说话。

    他俩私交甚好,打小培养的情义,相互认下兄妹。

    “平哥几时回来了。外面都传公子病死他乡,还说你不敢回来,老夫人闻此事,日夜担忧……”

    “谁说的?我和公子不是回来了?只是一时落难不得还乡。”

    平儿笑看船上,心里一堆得意想显摆,只是公子有吩咐,不能对外人讲。

    “你干什么来的?”

    “买鱼,你看这不是吗?”

    “是你家老夫人想吃,这些天她病卧在床,福伯也病了,托我来做饭。”

    桃花小嘴叨叨说着刘家变故,见公子上来连忙见礼。

    “公子快回家,你家娘亲可想你可。”

    “公子再晚回几日,就怕不能相见了。”

    ……

第89章 拜母认亲

    刘家位于南城槐花巷,巷口有棵大槐树很好辨认。

    巷子里一共九户人家,有八家门楣相对,刘家是第九户,独占巷尾。

    刘彦从桃花口中得知身母病情,一时间忧母之心如泉涌,仿佛书生灵魂未灭,催促着他疾步回去。

    一步踏入小巷,儿时记忆沿路跑来。

    见一丈宽的青石小路满地纸钱,有些落在地沟,有些粘在青苔,八家邻居七家挂起白灯笼。

    桃花跟在后面说:“自乡里遭瘟,咱巷子九户人家,有两家死绝户,其他几户也都有人病死,现在槐花巷也就公子家还好着……”

    平儿问:“李家呢?”

    “我……我家也还好。”

    桃花口中闪烁其词,显然没有说实话,却也无人在意观察。

    走在最前的刘彦促步到自家门前。

    家门虚掩着没关,拍了两下便推门进去,环顾熟悉的院房勾起诸多回忆。

    刘府宅院有二进,眼下是前院,左右各是灶房柴房,正对大门的是待客厅堂。

    穿过客厅后门便是内院。

    内院四间房,包含正房一间,偏房两间,以及一所带阁楼的书房。

    听左边灶房有人咳嗽,刘彦阔步走来门口。

    里面一头发杂乱的大伯正在烧火,身旁蹲坐一只小黄狗,干草柴气熏的人狗流泪。

    狗儿却不跑,时不时打喷嚏。

    大伯提袖擦擦眼,也给它擦泪。

    抱起时小黄狗见门口生人,对着叫两声。

    “汪汪——”

    “福伯。”

    刘彦适时开口,轻唤一声。

    这大伯正是忠心耿耿的管家福安。

    福安陡然顾头,看着归家的公子目光呆愣。

    小狗从他手中脱开,跑到刘彦跟前欢叫不止,时而趴地,时而跳起。

    福安欣喜回神,颤颤巍巍站起来,激动的眼眶满泪。

    刘彦亦是含泪,拱手一礼:“辛苦福伯了。”

    “这……,老奴安敢受公子大礼。”

    福安手足无措,笑泪还上一礼,门外平儿也哭鼻子。

    刘彦上前把手说:“小生还乡听闻临安发瘟疫,进城才知疫病严重,桃花说母亲病卧在床,还能动吗?”

    “能动,就是夫人行走不便,浑身没力气只能卧床,公子随我去看。”

    福安和他手把手说话。

    一路往里院走,一路拉长音高呼:“夫人,夫人,公子回来了……”

    小狗也跟在人后‘汪汪汪……’。

    正房床榻上,刘氏老夫人依靠床头,捻着佛珠念经。

    闻外面人呼狗叫,两耳似塞了木棉,听不清楚喊什么。

    但听出话音中传喜讯,一刹那想到什么,急切问外面:“可是我儿回来了?”

    话落,七尺男儿一马当先进来!

    这不正是自己心心挂念的读书郎吗?

    母子相视,干唇抿泪。

    刘彦不做迟疑,快步到床边双袖甩开,稽首叩头到地!

    此乃人子最大孝心,即是见礼,亦是认亲。

    他热泪打湿青砖,仿佛两世重合,从书生未泯之灵承接了这世亲情。

    “娘亲,不孝子刘彦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我儿快起来!”

    刘氏吸涕哭笑,伸手去接孝子大礼。

    阿九怕夫人坠床,一晃身来到床头,托肘扶肩稳住她病体。

    刘氏一心只在儿郎身上,以为来的是桃花,转头才觉面生。

    “这是……”

    “回夫人,小奴是公子在徐州收的婢女。”

    阿九低头欠身回话。

    刘彦礼毕提袖起身,手指介绍说:“此女名阿九,母亲可叫她九儿。”

    “孩儿归途染病,落在徐州东来客栈休养,机缘巧合结识一位贵人……”

    “阿九娘子便是贵人所赠。”

    “其中内情曲折,孩儿稍后再细说。”

    “先容孩儿引荐佳客。”

    “这位是五台山慧静法师,我一路顺畅还乡,皆仗法师保送。”

    “同行的还有一位江湖义士,乃船家亲侄,他晚些才来拜访。”

    “阿弥陀佛,多谢法师护我儿还乡。”

    刘氏信佛多年,知五台山高僧众多。

    她见慧静面似菩萨更添喜悦,泪水润湿的眼珠,如看到一重佛光,喜问:“法师拜的哪位菩萨?好生有佛相。”

    慧静还一佛礼说:“贫尼拜观音菩萨,修菩萨《般若心经》,夫人拜哪尊佛?”

    刘氏两手持念珠:“老身修行不够,不敢请佛到家供养,只在家念一卷《金刚经》,保佑全家安泰。”

    “我儿给法师搬张椅子,福安奉茶。”

    “不敢多搅扰,我来就是见见老夫人。”

    慧静笑如少女,眼看刘彦道:“公子一路担忧老夫人,眼下应该先与夫人叙母子之情。”

    “贫尼出家之人,要避人伦三纲,晚些再来听夫人讲经……”

    刘氏明白出家人有这忌讳,不敢强留她,就问:“法师在何处挂单?”

    “贫尼要去白雀庵挂单……”

    说着慧静不在房中留,单手一礼便出去。

    刘氏让自家儿郎相送。

    刘彦还没踏出门,就被慧静顾头拦下。

    她笑说:“公子不必送,你我都不是拘于俗礼之人,当下应该先尽孝,贫尼有脚,自去寻寺。”

    刘彦一笑点头,安排平儿带路。

    桃花也跟着后面送尼姑,跟她打听出家好处。

    慧静眼眸盯着她身上鬼气,走出刘府大门说:“你这几日需要当心,稍有不慎怕会丢掉性命。”

    “如果害怕了,可来寺中找我,或躲在公子府上。可保平安无事。”

    她这话似一击重锤猛然砸在桃花心窍,使这小娘子心儿砰跳,睁大眼睛看尼姑。

    平儿以为佛家会看面相,瞧出邻家妹子近日有灾,忙问该怎么防备?

    慧静闭口不言,桃花则低头思想,心里有话憋着,不敢与人讲出来。

    平儿察言观色半天,见这妹子神采不对,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送完慧静回来路上,他扯住桃花问:“你是不是遇上鬼了?他逼你干坏事?”

    桃花心儿一颤,杏眼瞧着平哥,犹豫再三才点头,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每一字都如同针刺头皮,平儿惊诧相视,刚要张口就被桃花小手捂住。

    “我当你是兄长才说哩,哥哥莫对他人讲,就是公子也别说。”

    “那尼姑危言耸听,她自己无情,也教他人无义。”

    “我问平哥,唤作是你,你当如何?”

    ……

第90章 灵符驱瘟

    “就是这样,孩儿结识了北邙王氏公子。”

    “王兄说那‘龙卵’一颗就价值千两,他以十二锭金买走我三颗‘龙子’,是捡了大便宜。”

    “为表公道,又将阿九转赠与孩儿,还送了这把古扇。”

    ……

    正房。

    刘彦持扇,有模有样的编造谎话,巧妙将徐州诸事缝合起来,编成一篇《徐州拾宝》的奇闻故事,蒙骗母亲和福伯。

    并让阿九拿出箱笼藏的金元宝当证物。

    刘氏手拂阿九奉来的金子,病黄的脸恢复几分气血,真应了‘财帛动人心’这句俗语。

    她喜悦道:“我儿否极泰来,有这些金子当本,便可赎回祖业,开办织坊。以后我儿读书考功名就不愁银子……”

    “儿可知道,助你还阳的神人是哪方神圣?”

    “为娘想给上神立个牌位,每日香火供奉,以表诚敬。”

    “这个孩儿不知。”

    刘彦让阿九把金子收起,故作思量说:“孩儿只记得那神人叫我名字,我就从棺中醒过来。”

    “之后,夜赴松岗见王兄,路途中捡拾三粒‘珠子’,不想竟是‘龙卵’……”

    “其中命途多舛,造化奇特,孩儿无法琢磨清楚。”

    福伯笑颜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公子否极泰来,正是应了这句话。我看琢磨这个,世间之事皆有因果。”

    “嗯。福安说的有理,佛家讲世间因果,一啄一饮都有报应。我儿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乃好报。”

    说话时,刘氏拉着阿九玉手抚摸,感觉到手温才放心,暗说:“此女并非鬼狐……”

    见母亲小动作,刘彦早有预料。

    来时他便叮嘱过阿九,叫她香火护神,所以阴魂不冷,一般人也看不出她是鬼。

    “阿九,今后你就照顾老夫人起居。”

    “是公子。”

    阿九领命,暗用香火法术给魂体升温。

    刘氏自从嫁到刘家,还没享受过丫鬟侍奉,夸赞儿郎孝心。

    忽然她想起什么,松开阿九手,脸色变道:“不好!方才光顾着高兴说话,为娘忘了自己染瘟。”

    “我儿刚脱病灾,不可再染病了。”

    “母亲勿忧。”

    刘彦掂袖,取出‘避瘟符’递上道:“孩儿还乡之前,曾遇一位龙门道士,乃是她告知我临安遭瘟之事。”

    “走时,仙家赠送我几张避瘟符。”

    “说此符能够驱赶瘟气……”

    说着,谈起当夜‘邂逅易长青’,大体上没有改动。

    刘氏接过符纸,猛然如触电,吓得她心惊肉跳缩手松开。

    刘彦递符时便已文光入目,见母亲接触避瘟符刹那,一道雷火从她手指过遍全身,周身瘟气如引燃的柳絮瞬间湮灭。

    “母亲何故受惊?”

    “不知为何……”

    刘氏抚摸心口怕道:“为娘一接此符似被咬指,全身针刺麻木,好生怕人。”

    阿九鬼目转动,分看公子说:“会不会是灵符在驱赶老夫人身上邪瘟?”

    刘彦假意受到点拨,道:“娘子言之有理!”

    “记得仙家说,染瘟之人碰到避瘟符会有刺痛,乃应正邪相撞而迸发霹雳,霹雳走遍周身,肌肤会有针灸麻木之感……”

    “等此感消退,瘟疫邪气就被驱除,孩儿却忘了告知母亲,让娘受惊了。”

    “阿九给我娘把把脉,看脉象症状如何?”

    “九儿会瞧病?”

    刘氏思量着欣喜转看。

    阿九低头把脉门,回话说:“奴婢粗通脉理,学了点诊脉之术。”

    “恭喜夫人气脉归正了,从脉象里看不见邪气,想必是方才灵符显法,驱走瘟气。”

    “果真?”

    刘氏细细感觉病体,捡起床边避瘟符观看道:“经你一说,好像是心气顺畅不少,没有那么憋闷。”

    “福安你试试看。”

    福伯两手捧接符纸,刚过手就有夫人所言之感。

    等到全身针刺感消退,抖擞精神说:“灵验!灵验!”

    “老奴跟夫人一样,亦有针灸之感。过后浑身舒畅。”

    “太好了,这是沾了我儿福气!”

    刘氏甚为高兴,酸软身骨涌上股力气,把手询问读书郎:“仙家赐符可说…此符能管几次用?”

    “能用三四次,何时摸着无感,便是失了法力。”

    说着,刘彦接过符纸观看,符篆上的文光已然熄灭,灵官法相也消去。

    “娘亲放心,我还有几张。”

    “仙长说,此次临安遭瘟乃是瘟神行疫,此符可驱瘟亦可避瘟。”

    “我等入城时,都有符咒贴身。”

    “那为娘就放心了。”

    刘氏看符少许,对视说:“娘想与儿商量一事。”

    “你不知,左邻齐家绝户了,我病重这些天,多蒙右邻李家帮衬,每日饭食都是他家桃花帮着做……”

    “他们一家都命硬,几口都还活着。”

    “如今娘想报恩,可否分给他们两张灵符,如何?”

    刘彦不假思答应:“此恩情当报答。就听从母亲的,只是不可外传。”

    刘氏连连点头,明白儿郎顾虑,如果被外面人知道他家有符驱瘟,保不齐引来盗贼。

    “我儿自经历徐州疾苦,心窍开明不少,知道人心险恶了。”

    “你以前愚直,因此多吃亏。现在知道防人了,呵呵呵……”

    她一笑,屋内众人纷笑,小狗都跟着‘汪汪’欢跳。

    刘彦指狗问:“小犬哪里来的?”

    福伯笑说:“不知从哪跑来,重阳节我出城采艾草,回程一路它都跟着我。赶它不走,就留在柴房养着,当个作伴的。”

    “此犬老实,甚能看家。公子若是不愿养,我送到别家去。”

    “我挺喜欢这小犬,可以养。”

    刘彦看小狗头尾四爪皆有白,想起一篇典故谈道:“记得书中说,身见六白之犬,有忠厚之性,聪明知主恩。”

    “它既与我家有缘,何故赶走缘分?”

    “福伯可给它起名字?”

    “没取名字,公子给它起个名字吧。”

    说话福伯把狗抱到公子身前。

    刘彦持扇略想,低头与小黄狗对视:“你身有六白,不如就叫‘六白’,小名叫‘小六’。”

    “汪汪——”

    小犬对着公子叫两声,尾巴摇摆跳扑福伯,好似高兴得了名字。

    福伯抱起来教它认主,小黄犬汪汪欢叫,讨好满屋众人。

    一时房内人悦狗欢,欢悦气氛烘托着人间亲情。

    刘彦知道,此处是家。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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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狐婿介绍:
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是一口烹制故事的大锅。
书生、鬼狐、神仙、妖魔在大千中因缘纠葛,乱炖出世间百态,烹煮出红尘百味。
穿越来此的刘彦还没掸下风尘,便一头扎入锅中,染一身书香鬼气……聊斋狐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狐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狐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