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吃醋
“哈哈哈…莫非我会怕？”他一旋身，张扬的面孔不起丝毫波澜。
跳动的白光凝结成一束束的光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穿过他们的血肉之躯后，隐匿不见了。
北蒙士兵困成一团，前面的想要后退退不了，想要前进更是怕身子莫名断成两截，便只能在原地承受那些光剑，倒地的人堆起了一座小山，终于，又有人下命令了。
“撤！先撤！”
“弓箭手往后面退，别把路堵住了…”
“快撤！”
黑色盔甲凝成一个翻涌的波浪，向后退去。半空中的人又出了一手，波浪涌动得更快了。
不久后，视线内没有那些北蒙士兵了，还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姓都躲到了屋子里。
“你是？”艾浅将南宫昭雪护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如圣徒般的少年。
虽然刚刚是他救了他们，可是敌是友，艾浅无法判断，她必须机警一些。
“是我呀，你连小希都认不出来了？”少年嗔怪的模样，翩然落到了地上。
“小希？你……怎么又换了副面孔？”艾浅咽了咽口水，这小家伙长大了居然这么好看，像个女版瓷娃娃一样。
他脸颊轮廓分明，蔚蓝的眼带着异世的神秘，如瀑的白发自然而然随风轻摇。
不说话时，整个人透着淡漠与疏离，让人不敢接近，不过反倒平添了旁人好奇与探索的欲望。
“以后不会再变了，应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走上前来，纤长的手臂伸向她。
“来，先起来…”
“南宫昭雪他昏过去了…”艾浅仍旧坐在地上，担忧地看着身旁的人。
“你想要救他吗？”小希俯下身去。
“当然！”艾浅脱口而出。
“那我先给他止血。”他柔夷般的手指轻晃，盈着浅绿的光渐渐升起。
“你还能替人疗伤？这么厉害吗？”她多少有些不相信，因为这家伙关键时刻掉了很多次链子了。
“我会的可多了，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了。”很快他收了手，一把揽过南宫昭雪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肉眼可见，他的伤口没有流血了。
“你在这里看好他，我马上去找个马车。”艾浅机灵地起身，收了枉生，往前路探去。
她一路小跑，心跳得很快，这样刀剑上的生活难免令人胆战心惊，这次若不是她好奇跟着他出来，她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挥舞的刀剑混合着跳动的火光，几乎彻底将这平和的小镇摧毁了。
断臂残垣和正流血的尸体便是艾浅的底色，她想在这混乱的场景中寻找一辆完好无缺的马车有些困难。
她心里很慌，着急地搜索着，却一直无果。
“姑娘，你在找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艾浅抬起头，楼阁之上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正伸出脑袋，打量着她。他身旁两扇窗户都插满了箭，摇摇欲坠。
他一个人躲在楼上，偷偷摸摸目睹了所有经过。
“马车！我急需要一辆马车。”艾浅目光焦灼，说的话也有些急躁。
“敢问姑娘，那身受重伤的人可是襄王殿下？”他看了一眼尽头处的死人堆，问道。
“是他没错，不知老者可有马车？若是没有我还要去别处寻…”她没有时间和他耗着，估摸着这人也没有，她准备走。
“姑娘慢着，你从这个小巷子绕进去，推开第一扇大门，里面就有一辆马车。”他叫住了她。
“哦？多谢，以后我再派人给你送回来。”艾浅抱拳在前，豪气地鞠了一躬。
“不用，襄王殿下只身犯险，救了我们这么多人，一辆马车又算得了什么，咳咳咳……”他连咳几声，说话有些不利索了，剩下的艾浅没有听清。
“还是多谢，那我先去了。”她赶紧闪进了巷子，推开第一扇门，驾着已经配备齐全的马车，火急火燎地回去了。
艾浅驾驶马车，小希坐在她旁边，三人一马打破了旷野的寂静。
“姐姐莫要怪我，是我出现得太不及时了。”小希忽然开口。
随着身形和五官的变化，他的声音也改变了，以前不过是稚气未脱的孩童音色，现在却是带着点点清冷的磁性嗓音，几分魅惑。
艾浅感到很不习惯，“我确实很想怪你，那么多次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出来，但凭着今天这一次，我就原谅你了…”
她望向他，微蹙的眉头表明了她的疑惑，“你会不会又突然消失呀？下次再出来就直接变成老头了？”
“我不会再消失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枉生里修炼，本来也可循序渐进，但我希望我能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你，所以不愿怠慢。
如今我的法力已到七境，寻常人不会伤我半分了，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小希不分昼夜的修炼，就是为了今朝，也是为了往后每一次都能替她挡下危机。
“这么厉害吗？”艾浅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那太棒了…太棒了！”她惊叹道。
“简直无法相信从前那个胖胖的小不点这么厉害…”得亏自己当时没有扔掉，她很庆幸。
“那可不，你还一直嫌弃我，真是没有眼光…”小希别过脸去，心里闷闷的。
“哎呀，是我眼神不好，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她抽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算是安慰。
“你生得真好看，曦和见了你怕是会流口水呀。”她忍不住笑，“话说，你还认识其他的灵兽吗？”
“你刚刚不是才说会好好对我的吗？现在又打起其他灵兽的主意了！不认识，我一个都不认识。”
小希傲娇地盯着前方那一团迷雾般的黑暗，不去看她，嘴唇微微撅着，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什么呀，我是在替你考虑，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可以发展的对象，你的基因这么好，后代肯定也很可爱。”艾浅立马解释。
“真的？”他狐疑地转过脸来看着她，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了，我这一辈子只要你一个灵兽，以后你乖乖的，我会越来越喜欢你的。”她戳戳他的脸蛋，故意笑得很羞涩。
197 吃醋（2）
“那还差不多！”小希神色平和了些。
“你快告诉我，有没有可发展的对象？带来给我见见呗，我给你参谋参谋…”小希长大了这么好看，他看上的灵兽想必也是绝色。
小希抬眸，碧蓝色的眼眸悠悠泛着冷光，“没有什么对象，灵兽是集天地灵气所生，并不是依靠交配繁衍。”
他顿了顿，望着艾浅乐呵呵的脸，“灵兽一生只会爱一个人，那就是它的主人。”
“什么？真的？”艾浅更加欣喜了，“那我岂不是赚到了，哈哈……”她笑得畅快。
“你放心，以后我也会护着你的，我们相互守护，好吧？”她冲着他灿烂一笑，怡然自得。
小希微微点头，不言语了。
襄王府。
“襄王去了哪里？谁看见他了吗？”姬绝尘找遍了所有房间，他气急败坏，暴怒地质问下人。
“殿下骑马出去了。”一个丫鬟唯唯诺诺应道。
“现在他还敢出去？都快要火烧眉毛了！前辈，你说当下应该怎么办？”他看向一旁的关逸。
“镇北军已经越过郦国了，暂时不用管了，他们无心进攻这里。北蒙的军队现在到何处了？”他心里盘算着，问道。
“去探听的士兵还没有回来，想必离这里还远着。”姬绝尘感到有些困惑，按理说没了镇北军的阻挡，北蒙的军队很快就会到达郦国。
既然是为了攻占疆土，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重要城镇，可是怎么会还没来呢？
“我知道南宫昭雪跑哪儿去了。”关逸捏着他的一小戳胡子，镇定自若地说。
“他去哪儿了？”姬绝尘连忙问道。
“他肯定独自一人去了边陲县，说不定已经死在那里了。”他面无表情，话语凉薄，但是那微闪的眼眸还是昭示了他的忧心。
“什么！唉……我早该想到的，他永远都狠不下心来。”姬绝尘着急得直搓手。
正逢这时，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大师，洛姑娘醒了，她想见你。”
“洛樱醒了？”姬绝尘心里一咯噔，存了一个月的疙瘩此刻终于土崩瓦解了，他眼角一弯，只一会儿，眉心又竖了上去。
“你去告诉她，不见。”他无比冷漠，仿佛是在和自己作对一般，倔强地把目光投向了大门口。
“可…”那丫鬟犹犹豫豫，还不愿意走。
“洛姑娘真的想见你一面。”
“眼下这样的危急关头，我不会去见她的，你让她好好休息。”他继续冷冷地说。
“好。”丫鬟无奈，垫着脚跑走了。
姬绝尘回过头来，看着关逸，发现他正审视着自己。
“绝尘，何必呢？”他轻轻勾唇，将视线移走了。
姬绝尘低下头，沉默不语。
“对了，叶悠扬呢！你们看见叶小姐了吗？”关逸蓦地振奋起来。
“安小姐，你看见她了吗？”
“我……”安曦和仔细一想，“下午就一直没见过她了。”
“叶小姐是不是也骑马出去了？”姬绝尘也反应过来，连忙问候在一旁的下人。
“是的，殿下走后不久，叶小姐也出去了。”
“他们肯定在一起。”关逸坐回了藤椅上，“北蒙军骁勇善战，他们二人只身前往，恐怕都已失了性命，就算还活着，怕也是受了重伤。”
“昭雪啊昭雪，他不该去的。”姬绝尘念叨。
“谢将军仍驻守在城门吗？”关逸又问殿下的副将。
“是的，谢将军部署好所有军队后，守在了城门处。”
“你现在马上通知他，让他带领五十人的军队往边陲县的方向走，切记不要进城，若抵达城门后，还没有遇见襄王殿下，那就撤回。”
若是他们还活着，一定会想办法回郦国，谢戎只能去接应，而不是营救，他辛辛苦苦训练的军队，不应该战死在北蒙的铁骑之下。
“是。”副将闪身出去了。
“眼下没有你的事了，你去看看洛姑娘吧，有些人不要在彻底失去之后才后悔。”关逸似乎深有体会，这样的忠告显得格外真诚。
姬绝尘凝视着他，转而又别过脸去，陷入了思考，沉吟片刻后，“那这里就有劳前辈了，一有事立马通知我。”
话毕，他急匆匆出去了。
乡间小道。
“不好！前面有火把。”艾浅看着远方隐隐跳动的火光，有些惊惧。
她勒住了缰绳，将马车停靠在一旁。马蹄的哒哒声越来越清晰，她静下心来认真辨别，“马匹的数量好像不多……”
“一共是五十骑。”小希在一旁直接给了个准数。
“你…确定？”艾浅扬起头来，她估摸着也是这么多，但没有信心精确到一个值。
“确定…”他坚信无疑，“听这盔甲的抖动声，不是我们刚刚遇到的那批人。”他又说。
“嗯？有可能是南宫肃的军队回来了，但这可能性也不大…他们没必要走了又回来。”艾浅分析着。
闪动的火光转了一个弯，直逼到他们面前了。
“你不用猜测了，直接看吧。”小希将她护在身后，翻动的手掌生起点点微光。
“谢将军…谢将军！”这一瞧，居然发现是自己人，艾浅振臂高呼，示意小希收了法术。
“吁……”一众将士全都勒住缰绳，谢戎翻身跳下马车。
“叶姑娘？叶姑娘，殿下可在马车里？”她心急如焚地朝她走过去，边走边问。
“在，他在里面，他受了很重的伤。”艾浅掀开帘子，浑身是血的南宫昭雪仰面躺在了床椅上。
“谢将军，你快快护送我们回去吧……对了，这位是…”她一晃神，随便想了个说辞，“是我们在边陲县遇到的贵人，是他救了我们。”
“多谢贵人相助。”火光映衬下，小希那完美无瑕的脸忽闪着，谢戎只觉得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
“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敬佩敬佩！”他多说了一句夸赞的话。
……
小希并不回应。他不喜欢和除了艾浅以外的任何人交谈。
“哎呀，谢将军，他话比较少，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殿下需要马上得到救治。”艾浅赶快转移话题。
“好好……”
198 吃醋（3）
襄王府
“关前辈，他没事吧？”众人都站在床边，艾浅侧着身子打量着面颊苍白的南宫昭雪。
“还好止住血了，不然他这条命是保不回来了。”关逸也很揪心，箭头伤及腰腹，幸好创口小，又及时止了血，不然他很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那就好……前辈你是不知道，他居然想和北蒙军同归于尽，还好我关键时刻拦住了他。”艾浅现在想起来仍感到后怕。
“这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他这样的性子到底是好是坏，现在还说不准。”关逸沉思后说道，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小希。
“这位是？”强烈的不安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是……”艾浅谨慎地打量了周围，“偷偷告诉您，这是我的灵兽，是不是长得超级好看？”她很得意。
“灵…灵兽？”关逸嘴唇有点颤抖，“玄灵玉墟兽？”他试探一问。
小希眼眸一下抬起，见老头儿只是看着艾浅，便旁若无人地收回了惊异的目光。
“啥？”她没听清楚，“什么虚兽？小希他不虚的，不过……他可能有点阴盛阳衰，哈哈哈……”她欢快地大笑起来。
“呃…前辈，那我先走了。”看见两人都没有理会她，她一副吃瘪的神情，悻悻地走了，刚要踏出门口，又立马跑了回来。
“小希走呀，姐姐带你去睡觉！”她强硬地抓住他的手腕，走了。
关逸看着小希那蹁跹的背影，了然地叹了口气。
“都是天注定，天注定呀！逃不过逃不过……”他尖着嗓子，近乎急呼。
“我怎么总感觉我忘了什么事？”艾浅挠了挠头，望向小希。
“我不知道。”他很直白。
“奇怪？刚刚……姬绝尘呢？”她探寻着她心里的每个异样。
“姬绝尘怎么会不在？他明明应该最担心南宫昭雪呀？”她灵活地穿过狭窄的巷子，一边思考着，恍然大悟。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我的阿楹肯定醒了。”她高兴得直跺脚，“走！我带你去看你另外一个姐姐，以后就多一个人宠你了…”
她牵着他的手，往阿楹所在的小院跑去。
浅黄的桂花洒落一地，丰盈的香气直往鼻尖逼来，迎了艾浅满怀，沁人心脾……如果花儿永不凋谢该有多好，她没由来一阵伤感。
可是，若清香常伴，它是不是就不会再珍贵了？物极必反，美好的事物若不是出现在恰当的场合，还会带来感动和欢愉吗？
她难免联想到洛樱和姬绝尘身上。阿楹，你真的该离他远一点了，为了自己的逃离，也为了他的悔悟。
“曦和？你怎么在外面？”她一转弯，便瞧见院子中央站着的安曦和。余光一瞥，阿楹的房间亮着灯光，黑影晃动。
“姬前辈在里面，我不好意思去打扰。”她正摆弄着烈曜，一抬起头，便注意到了艾浅身后的小希。
“这…这？”她本性使然，一把揽过艾浅的肩膀，“你在哪里拐来的美男子？”边问还边忍不住打量。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世间比南宫昭雪好看的大有人在，这不就给你带回来了一个嘛！”艾浅有些嘚瑟。
“是不是很好看？”其实光看安曦和移不开的目光，就知道答案了，但是她还是要问一遍，她想让她亲口说出来。
“好看呀…”安曦和顿了顿，“我刚刚还听见几个下人在那里叨叨，说什么有个蓝瞳的绝美少年，天仙下凡般，我还不相信呢！”
“哈哈哈，天仙下凡吗？是的是的。”艾浅乐坏了。
“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她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知道了吗？要学会逗姐姐开心哟。”她回头又向小希叮嘱道。
“弟弟？只是弟弟？”安曦和显然不满意，“已经娶妻了吗？我看着还未到弱冠之年呀。”
“哈哈哈……还没有娶妻，他不会娶妻的。”
“年纪轻轻就皈依佛门了？”安曦和一脸惊叹。
“呃……差不多吧，差不多。”艾浅敷衍着，想着要不要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敢问阁下大名？”安曦和靠近两步，问道。倒也不是这么快就真的爱慕上了，她只是觉得小希出奇得好看，完全不同于南宫昭雪的俊逸。
他像是个落入凡尘的精灵，五官被大自然精心雕刻，确保一分一毫都极致完美，幽蓝的瞳孔深邃动人，却冷漠异常。
“小希。”他吐出两个字。
“小希？”安曦和歪着脑袋有些困惑，怎么好似有些熟悉。
她振奋地一击掌，一下想起来了。
“这是你的小名吗？缘分啊，悠扬的灵兽也叫这个名字，一个小白球，后来变成了一个小屁孩，傻傻的，拽拽的……”她念道。
“呃……停停。”艾浅赶紧拦住，四周安静下来了，她又半天不开口。
“你大名是什么？”安曦和忍不住又问道，眼睛闪闪地，兴趣盎然。
“我就是那个小屁孩。”小希淡漠地盯着她，面上像是带了一张冷峻的面具，无论何时何地，他对他人都是这幅表情。
“什么？”安曦和一眼看向艾浅，后者慎重地点点头。
“灵兽就是不一样…长得还挺快。”她右手扶额，稍显尴尬，但还是一副释然的模样。
“哈哈哈……确实，长势惊人。”艾浅开着玩笑。
……
“你没事吧？我听说南宫昭雪伤得很重。”安曦和好好打量她一番，并未发现什么伤口。
“我还好，小希会保护我的……以后他也会保护你，对吧？小希？”艾浅笑嘻嘻看着他。
他却并不言语，执拗地皱着眉，“我只会追随姐姐一人，我……”
艾浅立马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对着他一阵龇牙咧嘴，“想清楚了再说。”她嘴唇轻轻翕动。
“是的。”他低下头，仍不情不愿地说。
“哈哈，他还年轻，处事不够圆滑。”艾浅调侃道。
“哈哈哈……”安曦和笑了，“他明明就是只对你上心嘛…这样也挺好，我希望你好好的。”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砰！”屋内茶盏掉落到了地上，发出剧烈的破碎声。三人停止笑谈，一齐望向房门口。
199 战事毕
“你给我滚出去！”洛樱暴躁的怒吼声透过微掩的门窗，清晰地传到他们耳边。
“怎么回事？”艾浅急匆匆跑了过去，正欲推门的瞬间，门打开了。
姬绝尘看见他们微微愣神，转而走了，落荒而逃般。
“阿楹？怎么了？”艾浅两步冲了过去。
洛樱瘫坐在地上，眼睛微微泛红，两道鲜明的泪痕刺痛了艾浅的眼，她又为他哭了。
“小浅，我要回家，你让我哥哥来接我吧，你马上就让他来接我……”她仿佛彻底死心了，右手紧紧捏住轻薄的纱裙，刻意隐忍，不让情绪崩溃。
“好，我马上就让哥哥来接你，我马上…你别哭了，为了他不值得。”她一挥手，盈着绿光的灵卷出现了，她快速写下几行字，合上灵卷，将其送了出去。
“你看，我已经发出去了，哥哥明早就能到了，别难过了，回到家里什么都会变好的……”她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心里却烦躁不堪，这个姬绝尘，真的太过分了！她咒骂着，愤愤不平。
“你身体还很虚弱，缓口气吧，在这里哭哭啼啼不算什么本事，以后让姬绝尘高攀不起才是本事。”安曦和也着实看腻了他们之间的纠葛，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是啊，阿楹，你不要为了他迷失自己。”艾浅附和道，这也正是她想说的话。
“你放心，小浅，我不会了，这样真的太累了…”她长叹一口气，别过脸去，谁都不再说话，空气短暂凝滞了一会儿。
“你们先回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有些事情想不通，就一直堵在心里，难受。”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坐到了圆木椅上，神色冷淡。
“好。”艾浅明白她，也不再多留，三人都退下了。
艾浅小院。
“你想睡哪里？厢房可以给你收拾出来，或者你直接睡在枉生里，这样会方便一点。”她站在房间门口，回过头问小希。
“我自然是要跟姐姐一起睡，睡在姐姐旁边最好。”他镇定自若地开口，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跟我一起睡？算了吧……”艾浅咽了咽口水，“我睡觉特别不踏实，喜欢乱踢乱打。”
“没关系，我正好可以给姐姐盖被子，这个天倒是容易着凉。”小希浅浅一笑，就要往里面进。
“欸欸，慢着！”艾浅一下叫住，“我先进去收拾收拾了来。”她把他推到身后，自己进了门，又立马将门合上了。
烛光一亮，小希就看见印在窗格上的黑影不断晃动，奇奇怪怪的物件飞来飞去。
“我的天！我的房间怎么会这么乱？不应该呀……”艾浅慌忙地整理着，还不敢相信。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辞退了所有伺候在身旁的丫鬟，看来是时候添上几个了。
“你进来吧！”过了好一会，她才重新打开门，唤小希进去。
“你看我这个房间这么小，床也这么小，肯定会把你挤着的，你还是自己乖乖去枉生里面吧？好吗？”她劝诱着。
“不用，我不会占多少地方的。”他直直就要躺下。
“慢着！”艾浅一声怒吼，发觉声音有些大了，又和颜悦色起来。
“小希，我是姐姐，你得听我的，进去！听话，不然没人疼你…”威逼利诱，这一招一定要用好。
“好吧…”他丧着脸，委屈地看着她，“如果姐姐嫌弃小希，大可以直说……”艾浅着实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跟她玩儿这套。
“你，你……随便睡！”她松了口，自己掀开被子，睡到了里面，又顺手将枕头摆放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分界线。
“哈哈哈…我只是逗逗姐姐而已，还是枉生里空间大，舒坦！”他轻笑着，一晃眼消失不见了。
“这家伙…”艾浅看着戒指上散出来的依稀光芒，嘴角微微上扬。
书房。
“哼！熹云这个女人！”姬绝尘将手里的信件捏成一团，幽深的眼闪过狠厉。
“实话实说，她脑子很聪明。”关逸倒是泰然自若，还夸赞起熹云。
“她的确聪明，可这聪明不为百姓，不为江山社稷，单是为了她丞相家的利益，她自己的私欲。”姬绝尘在大殿上踱步，脸上阴霾一片。
“割地求和，随随便便就将西边和北边的边陲县拱手送给了西域和北蒙。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现在郦国也成了边陲县了，以后便是北蒙入侵的第一站，她不愁这里没纷争了。”
姬绝尘一掌拍向了桌子，将那信件压扁了放在上面。
“在北蒙下次入侵前攻入皇城便可。”关逸好似并不忧虑，“会有惊喜等着我们的。”他自言自语，话毕，那眉头的皱纹倒越来越深，他一下想起了灵兽小希，转而想起艾浅。
“会有吗？我们已经触了太多霉头。”姬绝尘一时间怀疑了。
“会有的，只是……”剩下的话关逸藏在心里了。
南宫昭雪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伤口处理得很好，他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了。
“来人，扶我起来。”他有些急迫，他想了解边陲县的现状，他想知道北蒙军是不是已兵临城下，他想知道艾浅有没有受伤。
“是。”一个丫鬟快速走了过来。
“我睡了多久了？”他小心地往外走，问道。
“回禀殿下，这是第二日了。”
“北蒙军到哪里了？”院子里寂静得很，他有些不安。
“北蒙军已经停止进攻了，当朝者选择了割地求和，边陲县现在已经属于北蒙了。”这些是姬绝尘吩咐过的内容，她都告诉了他。
“大师还让我告诉殿下，他去清陵县有急事，让殿下好好养伤。”
“什么？割地求和？”他一激动，气息有些紊乱了。
“是的，现在郦国成了边陲县。奴婢听说，北面县城的人都在往郦国赶…”这些是她道听途说的，但府内已经传遍了。
“叶姑娘呢？她可有受伤？”他尽量平静下来。
“叶姑娘很好，刚刚奴婢还看见她在后院玩。”
200 冲冠一怒
“姐姐，你不高兴吗？”小希看她一直闷闷不乐，开口问道。
他将手里的蹴鞠扔到大树上卡着了，艾浅不开心，他也没心情玩。
“我……还好。”艾浅心里确实有点乱，今早送阿楹离开的时候，她见到洛渊了。
很久没见他了，今日相见，她觉得他老了许多。
他眉心中间的纹路深深凹陷下去，眼里仿佛被忧愁堵满了，毫无光彩。可他明明只比她大几岁呀，他所承受的一切她本也应该负担……
“你明显很不高兴，甚至难过。”小希一语说破了。
“呃……好吧，或许你下次可以帮着我麻痹我自己。”她撇撇嘴，拍拍他的肩膀就要走。
“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如果这样能让你好一点的话。”小希有点慌乱地开口。这句话他今早听艾浅对洛樱说过，着急就用上了。
“啊？哈哈哈哈…”艾浅眼角一扬，微微乐了。
“好呀！”她确实需要一个炽热的怀抱。
艾浅搂着他有力的腰际，感到一阵心安，“小希，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她发觉经历得越多，就越想牢牢地抓住一些东西，或许是因为失去得太多了。
“当然，我不可能也永远不会离开姐姐。”灵兽的忠诚属性决定了他对她说的话半分不假。
“谢谢你，我觉得畅快多了。”艾浅松开了手。想了想，隐隐有些想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脆弱了。
小希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是谁？”南宫昭雪忽然出现在了小院门口，他阴沉着脸，话语中带着怒气。
“欸，你醒了？”艾浅一喜，从小希怀里窜了出来，“什么时候醒的？”她大步向他走去。
“刚醒。”他将她揽到了怀里护着，“他是谁？”
“他呀，他就是……你这什么表情啊？”她本来想直接说明，不小心瞥见南宫昭雪忌惮的神情。
“我？我是什么表情？”他也愣住了，但打探的目光中仍旧带着些许敌视。
“他就是昨晚救你的人，法力厉害着呢……人长得也好看极了。”后面一句她假意附在他耳边说，但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所有人听见。
对面的小希也笑了，那微抿的嘴唇带着些轻蔑的意味。
“这……怎么带回府里了，我可没允许。”他将脸别到一边，故意不看小希那意味不明的笑，他觉得气恼。
“拜托…你半死不活，人家护送你回来的，难道你要把他赶出去吗？”艾浅叉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倒不必。风有点大，你送我回去吧。”南宫昭雪转换了策略。
“好，外面才下过雨，你确实不该出来。”艾浅扶着他往回走，小希也紧跟其后。
“他…他就不用跟着了吧。”南宫昭雪不料那少年还跟着。
“你先回房间歇着，我要和殿下说几句话，说完了就回来，听话呀。”艾浅冲小希招招手，示意他回去。他顺遂地走了。
“殿下支走他，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和我说？”眼下时局稳定了，可暗涌不断，战争不会有尽头，凡事仍需谋划。
“他和你睡在一个房间？”南宫昭雪一直注视着小希离去的方向，透过一览无余的长廊，发现他推开了艾浅的房门。
“哈？”艾浅没反应过来。
“你们……”南宫昭雪俊逸的脸微微扭曲，他不敢想象他昏睡的这一晚，究竟失去了什么。
“我们……南宫昭雪，你省省吧，他是小希，我们可什么都没发生，瞧你那表情，我有这么开放吗？”她一把松开了他的手，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小希？”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些眼熟，是小希也不能……”他想想也释然了，灵兽不会威胁到他。
艾浅不扶着他了，自顾自往前走，“你好好休息，没事别出来瞎晃。”
这家伙昨晚居然想牺牲自己，她想想有些来气。
“叶小姐慢一点，殿下受了伤不能走得太快。”南宫昭雪费力想要跟上她的步伐，倒是丫鬟出声提醒了。
艾浅回过头去，“行行…你先下去吧，我来扶着殿下。”说罢，她复又上前扶着他。
“还疼吗？昨晚流了好多血呢。”他被黑甲士兵紧紧包围的场面仿佛就在眼前，艾浅忍不住一阵担惊受怕。
“不疼了。”他笑笑，挤出两颗不显眼的小梨涡。
“下次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艾浅盯着他，面上是少有的严肃，“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
“昨天那么多百姓，我若是……”
“百姓什么的我不管，我向来只管我在乎的人，我不允许你去死，就算可以一命换一百命，也一样。”艾浅脱口而出，这也是她的心里话。
“我……知道了。”南宫昭雪唇角微勾，抬起头一看，感觉这阴霾的天明媚了不少。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看你是不想好了。没事别乱出头，硬要出头记得叫上我……”她念念叨叨，无休无止的模样。
“哈哈…知道，知道。”他连声附和，那梨涡越来越深。
书房。
关逸抱着胖白猫阿屠，一上一下为它顺着毛，“叶悠扬不过是一个资质稍好的修士，黑墟印记怎么会跑到她的身上？她会成为灭世人吗？”
“喵喵……”胖猫叫了两声，黑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只有关逸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士兵。
“大师，城门口涌来大量的流民，全是趁乱从边陲县逃出来的，眼下该怎么处理，要放他们进来吗？”
“殿下已经醒了，去问他吧。”关逸招招手，让他下去了。
他有些心神不宁，心底尘封已久的悸动活了过来，这严重扰乱了他的心神。
玄机图和黑域印记同时出现，且宿主皆在他的身旁，或许这一切本就是上天注定。
“阿嬿，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他轻声呢喃，遥远的记忆带着时光的斑驳印迹席卷了他早已倦怠的神经。
“希望如此，我一直很想你。”
201 人口大增
“放进来，全部放进来！把府里的西偏院收拾出来，先供他们住着。”南宫昭雪丝毫不犹豫，他要让他们每个人都好好活下去，不做苟且偷生的北蒙奴隶，也不做食不果腹的乞丐。
“是，王爷。”兵卒接到命令后，又快速返回城门口。
“襄王万岁，襄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不约而同跪在了城门口，整整齐齐地大声行礼。
这本是不合礼数的，甚至会蒙上杀头的罪名，但他们全然不顾了。当朝者不管他们的死活，把他们丢给了北蒙，是南宫昭雪舍身救了他们的命，现在又接纳了所有人。
以后踏踏实实为襄王殿下做事，是他们每个人心之所想，他们甘之如饴。
“快进来吧！”谢戎欣慰一笑，他和他们想法一致，当朝腐烂无知，要想灜朝耸立神迹，还得靠南宫昭雪，靠他们自己。
“殿下已经命人收拾了王府西偏院，大家可以安心住下，很快会给你们安排其他住所，营生的问题也不用担心。”
谢戎一番慷慨陈词，这是他想看到的，好的领袖就应该以百姓为中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山社稷都与百姓紧紧相连。
皇宫。
“什么！边陲县的百姓都逃到郦国去了，北蒙是干什么吃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都看不住！”熹云扶额，恼怒至极。
她清楚人口对地方发展的重要性，百姓的大量涌入，就意味着军队力量的壮大和经济实力的上升，她不得不防。
“玄儿？你说眼下应该怎么办？”她严厉的目光射向殿下的南宫慕玄。
“我……一切听母亲做主。”他的禁足令才刚刚取消，眼下他不敢说什么，害怕一开口就惹熹云不高兴。
“我做主？什么都我做主，我要你干什么？”熹云看不惯他畏畏缩缩的模样，一下又联想起他做的那些蠢事。
“你看你，玄儿，你什么时候能让为娘省心……若不是哀家替你盘算，你现在怎么会是太子。资质平平就算了，你还沉迷美色…”越说她越来气，不免翻了许多旧账。
南宫慕玄规规矩矩跪着，默不作声，心里却是憋屈得很，微微的羞愧中又带着抗拒。
“翎儿，你说应该怎么办？”说了半天，心里那口气顺了下去，她又开始问南宫翎。
“眼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了。三国条约不久前才签订，边陲县已经不属于灜朝了，我们没有资格去管。
派兵攻打郦国也不可以，动乱才平息不久，这样的行为无疑会劳民伤财，引起百姓反抗。”
南宫翎现已无心管这些了，熹云必然是靠不住的，他不想跟着她了，可…这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
“你说得不错，是我失策了…没想到边陲县的人竟然全都往郦国逃…”她很烦躁，皱纹遍布的脸显出几分尖酸刻薄之相。
……
众人都静默了，各自想着心事。
“娘娘，听说陛下最近好转了不少？确有其事吗？”南宫翎兴趣来了，忽然试探一问。
“什么？怎么……”她差点说漏了嘴，“真的吗？我有几天没去看陛下了，派去的丫鬟也没来向我回话，我还不清楚。”她莞尔一笑，“若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是啊，陛下若是好了，娘娘就不用这么累了，最近娘娘仿佛憔悴了不少。”他柔柔笑着，看破不说破。
乾坤宫。
“陛下呢？”熹云大步流星走进大殿，脚步生风，飘逸的凤帷鼓满了风。
“陛下在睡觉。”丫鬟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说。
“他最近怎么样？有清醒的时候吗？”被南宫翎一提，她倒是有点紧张了。在这方面，是不允许有任何差错的。
“没有，陛下一直浑浑噩噩的，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这里的丫鬟都是熹云安插进来的，有一定能力，她比较放心。
“那便好，一有事情立马告诉我。若是陛下稍稍清醒，该怎么做，你知道吧？”她最近总是有些心慌意乱，她要杜绝任何不确定的因素。
“知道，直接喂陛下吃下两颗药丸。”她们现在每天只需要在南宫骋的饭菜里放上半颗药丸，如此便能让他一直迷糊。而一旦用量过大，就能让他立马疯魔而亡。
“很好，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明白吗？”熹云最后威胁道。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办事。”她可不敢有任何忤逆。
郦国襄王府。
“悠扬，我想走了，一直在这里待着不是办法。”安曦和有些为难，但还是说出了口。
“走了？你想去哪儿？”艾浅一下精神了，“你现在就要回西域了吗？那太危险了。”她不会让她走的。
“危险不危险这些都不重要，我要去弄明白这一切缘由，我想不通，我还是想不通。”她很懊恼，缠绕着黑发的彩色绳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张扬地摇晃了。
“有什么弄不懂的，我都懂了，你的大哥害怕你们危险到他的地位，所以想要杀了你们。”艾浅言简意赅。
“不…悠扬，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懂，我大哥一直都对我很好很好…就算那些都是他伪装的，我也想听他亲口承认。”她很执拗。
“曦和，没有这个必要，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结果。”艾浅坚决不让她走。
“有这个必要……”
几番争执，安曦和服了软，“那好吧…我再等等看。”她答应得好好的。
可令艾浅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起来，她就不见踪影了。
守门的侍卫说，天还麻麻亮的时候，她骑马出去了。
整整过了一天，她还是没有回来，艾浅不得不承认她真的走了。
襄王府里其实很热闹，边陲县来的人都对她很友好，有些也在那晚见过她，都称她为女侠。
可她老觉得空落落的，一闲下来她就想找事做，但偏偏无事可做。南宫昭雪总是很忙，小希看她身边并无危险，又跑回枉生里修炼了，她不想打扰他们。
她想去找洛渊，找阿楹，跟他们在一起她或许会踏实很多。
202 朝堂政乱
“小希，明天我们就驰骋天涯去，好吗？”艾浅倒不是真的要询问他的意见，只是想发发牢骚。
“好呀，在这里待着确实有些无聊。”他很乐意，他可不想见到南宫昭雪，这家伙老是提防着他。
“我们四处逛逛，然后我就去找洛渊哥哥。”似乎很久没有想起孟无忧了，她看着满院子腐朽的梧桐叶，有些发愣。
有些事，有些人在我们说着永远不会遗忘时却渐渐忘却了。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无心报仇雪恨。
光秃秃的枝丫独自萧条着，高远的天是冷漠的纯白底色，像是冬日白雪遍布的大地，偶尔飞过长鸣的鸟，艾浅叫不出名字，只是傻傻望着，直到它消失在天际线。
“那走吧！”坐在青石板上，无可避免感到一阵凉意，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
“进去…”她招呼他进入傀命。
无意间路过南宫昭雪的书房，里面隐隐传来争执声，他应该是在和关逸讨论流民的安置问题。
“真是忙嘞！”艾浅嘟囔一声，握紧了手里的行囊，闪身走了。
皇宫。
“有事起奏，无本退朝。”南宫翎坐在大殿之上，说着几月来如一日的话。
朝堂死气沉沉，气氛压抑，他见惯不惊，并没有放在心上。
殿下黑压压一大片人，右丞相的幕僚占了大半，动摇者和反对派丝毫不敢言语，每每憋屈着脸，来了又走。
“臣有本要奏。”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个隐忍已久的声音，众人皆惊。
“阮丞相……他怎么说话了？”
“哎呀，便是忍不住了呀……”
“如此昏庸的政治叫人怎么忍不下去……”窃窃私语声响起。
说话的人正是废皇后的父亲，前左丞相，阮中明。
“阮爱卿所为何事？”南宫翎眉头轻扬，心里闪过一抹异样。
“微臣要弹劾右丞相，陈宥河。”阮中明站在朝堂之下，铁骨铮铮，高仰着头，并无畏惧。
“哦？右丞相犯了何事？”南宫翎淡漠一瞥，有些不安。
“右丞相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他私自侵吞下放清陵县的赈灾款，害得县民流离失所，他暴敛公款，丞相府竟比国库还要丰盈。
还有，他的女儿陈熹云为害后宫，霍乱前朝，更难以饶恕的是毒害陛下，如此种种，还不够打入天牢，株连九族吗？”
“啊…他怎么……”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又响起，“他这是要殊死一搏呀？他沉不下去了…”
“哈哈哈……”陈宥河大笑起来，笑声放肆，完完全全打破了朝堂的肃穆，他笑过了，朝堂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再说话。
“中丞，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他悠悠开口，满满威严。
“丞相做了何事，丞相心里清楚，没有人敢站出来说，我势必要成为第一人，我不怕。”阮中明独自一人站在黑影中，周围的大臣全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自陛下病重至今，灜朝日渐没落，右丞相专权，政治腐败不堪，我不愿眼睁睁看着灜朝被吞并，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今日我也要反抗你。”
他目光如炬，苍老的脸写满坚毅，“今日我要质问你，陈宥河，葬送灜朝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做亡国之君吗？哈哈哈……”他狂啸起来，那悲哀的瞳孔一一扫过面前的人。
“诸位，灜朝将亡，举国悲哀呀！举国悲哀！”环视一周，他复又望着陈宥河，慷慨赴死的神情。
“我看阮中丞已经疯魔了，摄政王，他大放厥词，目无圣上，应该当即打入大牢。”陈宥河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回过头，示意南宫翎。
“来人，将阮中丞押下去。”他向来照办，眼睛都不抬一下。只不过今日心中倒有些起伏，他没想到阮中明隐忍多时，竟突然爆发。以卵击石，确实让他大跌眼镜。
“灜朝将亡，举国悲哀！诸位再不起来发声，只能做亡国之臣了！亡国之臣呀！举国悲哀……”
两名士兵拖着他往殿外走，他依然义愤填膺地大叫。那凄厉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殿内的所有人，也包括高坐在朝堂之上的南宫翎。
他不敢看他，匆匆移开了眼，那审判之剑仿佛已高悬在他头顶，他竟有如临大敌的紧张感，那都是因为羞愧。
“慢！”另一位大臣叫到，“摄政王，臣有本要奏，阮中丞所说的句句属实，我手里有确凿的证据，还请殿下一一验明，肃清朝堂，还中丞一个公道。”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陆陆续续有人奏陈，跪下的人占了一小半。
“你们…好呀你们都长本事了，哼！”陈宥河轻蔑一笑，鼻孔呼呼往外出着气，他没料到今日竟被将了一军。
“若是殿下一定要关押阮中丞，也请关押我，我愿意与中丞一起等一个公道。”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虽说为他请愿的人数并不多，但这足以救下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南宫翎不敢随意关押他了。
“殿下，应该把这些人都打入大牢，我看阮中丞才是结党营私！犯了错，这么多人都来替你请罪。”陈宥河可不会妥协，他一向硬气惯了，怎么会让这些人驳了他的面子。
“丞相可不要妄自揣测，我们只是为一个公道。”最初站出来的那个人勇敢接了过去。低眉顺眼了太多次，他要一勇到底。
“公道？哈哈哈……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公道，强者就是公道！”陈宥河嘴角一斜，轻轻一招手。
停在殿外的羽林军全都涌了进来，手持长矛，围着一众大臣，听候命令。
“把他们全部都给我抓起来。”他指着请愿的所有人，一声令下，士兵们逼了上去。
“右丞相，你这是要谋朝篡位，你好大的胆子！”他们缩成一团，愤愤不平地谩骂着。
“白将军，白大将军，快调动你的禁卫军，快抓了这淫贼去！”有人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白栩，他默不作声，并不行动。
“哈哈…”陈宥河放肆地笑着，心满意足地看着羽林军押着众大臣下去。
203 驰骋江湖
“可谓是很久没有单打独斗了…”艾浅长叹一声，不知是喜是悲。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你还有我呢！”小希出现在了她身旁。
“哎呀，你还是给我进去吧，你这目标太显眼了，我不喜欢惹人注目。”她嫌弃地摆摆手，殊不知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她也着实显眼。
“可我现在想待在姐姐身旁…”他恳求地看着她，略带撒娇的意味。
“呃……那行吧，反正这里也没几个人。”从郦国骑马出来，她沿着小道驰行，并没有刻意往哪里走，也没有记来时的路，既然是要见见世面，那便要跟随自然的指引。
她没想到第一站竟是个如此破落的村庄，这里的家家户户都可以用家徒四壁四个字形容。
黄中带红的泥土筑起厚厚的篱笆，同样的泥土还筑成了屋墙，年岁已久，墙壁上有了许多坑坑洼洼，屋顶搭着厚厚的茅草屋，微微泛着青苔。
“怎么感觉村里没人呀。”艾浅四处打量着。
所有的破木门都紧闭着，没有一点人声，家禽牲畜之类毫无踪影。
“不，我能感觉到村子里有人，在前面！”小希闭上眼认真感受气息后，笃定地说道。
“有人吗？”艾浅有些怀疑，“管他有没有人，我们只是路过而已啦，不用深究。”她无所谓的模样，大摇大摆走过空荡的黄泥道路。
又前行了一段路。
“杀了她…杀…了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嗯？真的有人。”艾浅微微蹙眉，好像有人在剧烈地争执。
她加快了步伐，若是能替人解决纠纷，她也是很乐意的。
小希被她带着往前，紧皱的眉头却是越来越深。
“我们不能过去。”他突然拉住她的手，那清澈的蓝眸显得有些畏惧，“我们打不过那人。”
“怎么了？是你认识的高手？”艾浅感到诧异，这样的贫穷地带应该不至于出现法力高强的修士。
“前面有灵兽，成型几百年的灵兽，我完全打不过。”他很诚实，他才成型没多久，自然是敌不过的。
“什么！法力高强的灵兽？它在这里干什么？吃黄泥吗？”艾浅搞不明白。
“不是吃黄泥，是吃人。”小希平静地说出残忍的事实。
集天地灵气而生的灵兽若是离开了孕育自己的地方，就需要靠其他的精气续命，人的精气是最多又最纯的，他们自然爱不释手。
他则因为找到了宿主又依托器灵，并不需要人的精气。
“什么！”艾浅震惊了，“灵兽也分好坏吗？”她以为所有灵兽都是善良可爱的，最多有点傲娇，像她的小希。
“当然，形成之初皆如白纸一般纯净，但在那之后一切发展就得靠自己了。”灵兽是具有自主意识的高级动物，利用特殊能力满足自己私欲，再正常不过了。
“噢噢，有道理…跟人也是一样的。”她支支吾吾道，若有所思的样子。
“所以你确定，前面那个灵兽在吃人？”她犹豫地开口，机警地观察着前方，实则什么都看不见。
“是的，村子里死气沉沉，或许就是因为它的缘故。”其实小希一进村就发现异样了，可是他不愿相信，但走得越近，感受越清晰，他也不得不相信了。
“那我们怎么办？不去救人吗？可我出门就是想行侠仗义，看看民生百姓呀…”艾浅蠢蠢欲动，她想走上前去看看，能救几个人便救几个人。
“不能去，去了很可能会把命陪在这里。”他拦在前面，“换条路走吧…”
“可…可…那些人都会没了。”艾浅不想一走了之，她不停向前张望着，希冀能看见什么。
“不好！它现在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快跑。”小希一下震悚了，他内心无比忐忑，说话也有些哆嗦，他语速极其快，艾浅还没反应清楚，便被拉着往后跑去。
“欸欸…”她小声尖叫，但也跟着快速跑了。
“它追得很紧，我们身上肯定有它想要的东西，说不定它想直接吸了我的精气，这样有助于它晋升。”小希圣洁的面容满是担忧。
“我先进枉生里，这样能藏匿我大部分气息，它或许失去兴趣，不追了。
若它仍追来了，你就装作寻常人便好，要是它对你下手，你立马呼唤我。”说罢，他一刻不犹豫，消失了。宝石手链微微一闪，恢复了常态。
“这这……”艾浅有点慌，小希已是七境的实力却如此害怕这个灵兽，那她根本没有对抗的必要嘛！
“欸，这只灵兽长什么样子呀，跟你以前差不多吗？还是她是人形？男的女的……”她叽咕叽咕，全是自言自语，小希不能回答。
一步三回头，惶恐地走了好长一截路，她恍然大悟，这样不是更容易暴露吗？她屏气凝神，尽量平稳下气息，但依旧有点小喘。未知的才是最恐惧的，这句话对得不能再对了。
“奇怪？怎么还没追上来？”村口那颗大槐树越来越近，她马上就要出村了，那凶狠的灵兽莫非迷路了？
看不到了，她又觉得有点失落，七境以上实力的灵兽她真的想见见，她也无比好奇它的本体，会是什么恐怖之物吗？
到村口了，她把拴在大树上的缰绳解开，像是松了口气般又像是带着几分失望，总之微微用力地拍了拍马儿的脑袋。
“我们快些走吧，好奇心害死猫嘞！小心也害死你这匹傻马…哈哈哈…”她喃喃道，快活地笑了，接着灵活地翻身上了马，她现在骑术进步了许多。
“驾…驾！”松开缰绳，马儿很快跑出去了十几米。
“慢着，姑娘等一等，姑娘等一等…”一个老妪的声音传来，刚好马儿停止了嘶吼，艾浅听得一清二楚。
“慢！”她立马勒住缰绳，调转马头。一眼望过去，果真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人，她佝偻着背，杵着一根拐杖，蹒跚地走了过来。
“姑娘，救命啊，请你救救我…”
204 鬼妇人
“救救我…”老妇人腿脚极其不利索，她往前一踉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你慢点…”艾浅翻身下了马，一把扶起了她。
“怎么了，老大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边问，一边打量着村口处，害怕忽然闯出个牛鬼蛇神来。
“全都死光了，村里人全都死光了，被那家伙杀死了……”老人也心有余悸地往后看，那层层叠叠堆起的皱纹昭示了她深深的恐惧。
“你别害怕，我在这儿，我不会让那家伙伤害你的，我带你走！”她下意识吞咽了口水，大话她总是脱口而出。
“不…你打不过的，那家伙…”她直接否定了，枯树枝般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她耷拉的眼下是红肿的眼袋，鲜明的泪沟鼓了起来，一副丧气的面色，那灰溜溜的瞳孔一放一缩，很明显她正在进行思想斗争。
“你还是走吧！姑娘，你快走，带着我，就都跑不掉了…”她悲哀地说着，做了决定，放开了她的手臂。
“别……大娘，我扶你上马，我们马上走！”她赶紧抓起她的手。
村口还没有任何异样，想必那妖怪离得也还远，要救就得立马救，她灵活地上了马，揽过老妇人的手臂，直接举起她，把她放在了身后。
“抱着我，我们马上走！”她疾言厉色道。
马儿没由来地狂躁了，险些把老人震了下去，多亏艾浅抓得紧。
一骑绝尘，很快便远离了那破落的村庄。
她不敢回头，只是不停赶马，马儿一直有些抗拒，她得时时提防着它，耳边是老妇人剧烈的喘息声，引得她更加急躁。
“你别害怕了，大娘，已经出来很远了，啥家伙都追不上来了！”她放缓了速度，安慰道。
“是吗？”无比低沉的冷声，恰似一股冷气铺散在了她的耳边，她心里一震。
“大娘，你…啊！”她胸口一疼，直直跌下了马。
葱段般的手指划过锦缎衣裳，却沾满了血迹。艾浅大惊，她无比真实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她的胸膛，可是这个老妇人并没有带什么武器呀。
“你……”她抬起头，看着高坐在马上的老妇人，瞳孔一紧，跌跌撞撞起身，拔腿就跑。
老妇人还是那个老妇人，可是她面堂发黑，那双浑浊的老眼染上了血红的光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长指甲锋利无比，上面血迹斑斑，看来她就是用指甲刺破了艾浅的皮肤。
“小丫头，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哈哈哈……”老妇人一跃下马，那残缺的腿拖在地上，她靠着两只手臂快速追了上去。
整个人就像是一坨发干的烂肉，但是速度极快，一晃眼便前进了很长一截，黄沙地上是诡异的两条拖痕。
“哈哈哈，慢点跑，小姑娘…”她凄厉地笑着。
距离在一点点逼近，艾浅呼吸渐渐沉重，她吸进了许多细小的沙尘，忍不住便是一阵剧烈咳嗽。
脚步不停，但她仍能清晰感受到逐渐逼近的老妖怪。
终于，那尖厉的白爪扶上了她的肩头，接着又陷入了她的肉里，她身子一侧，重新倒在了黄沙上，迫不得已停下来。
“咳咳咳……”跑不过了，死就死吧，她席坐在地上，痛痛快快咳了起来。
但心中不免想到：真是时不待我，一出门就遇到这个怪物，可叹她还要驰骋江湖，这么快就没戏了。
“小丫头，我当你是什么人物呢，没想到竟这么弱……”那双干枯的手拂上艾浅细白的肌肤，她轻笑着。
“我以为你是黑域印记之主，本来还惧怕你呢，不过现在看来圣器并没有觉醒，既然它在你身上一点用都没有，不如你把它给我吧……”
老妇人一直斜斜地笑着，赤裸裸的目光盯着艾浅锁骨下方，正缓缓渗血的肌肤。
“什么黑域印记？我没有。”她只有一个法器那便是枉生，其他的她可没有。
“哈哈哈，你何必在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婆子面前藏着掖着，你有什么我会看不出来吗？”她用她的尖指甲悠悠划着她的脸，但是并没有用力。
“你这个脸我瞧着也不错，以前就觉得小丫头你长得好看，这张脸给我用用不介意吧？”她的指甲微微刺入了，艾浅心里一慌，脸一扬，立马躲开了。
但是仍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涌入她的鼻尖，加深了她的恐惧。
“以前就觉得？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艾浅其实无心关心她是谁，不过想借此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是谁？哈哈哈…我可以是任何人，例如我马上就可以成为你了。杀了你，接着我就去杀了南宫昭雪！”她挑衅般看着她，那悠然的意味不禁令艾浅胆战心惊。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究竟是谁？有怎样的野心？”她脑中闪过无数个想法，但都无法让自己信服。
“乖乖，知道了又怎样？你马上就要死了！”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有着最肆意的邪笑，她举起了手。
“小希，小希！快出来！”艾浅惊恐地大叫，她手指微微弯曲，阴影下的宝石戒指正盈出微光。
她意念一动，枉生丝线喷薄而出，极细的线条圈圈绕绕，直接撕裂了面前那怪物的脸，碎掉的血肉一块块掉了下来，从她的手臂上滑落。
她惊惧的面容无限扩大，仅有的清醒逼迫她赶快逃离。她匆忙起身，疾风一般冲了出去。
“小姑娘，你要去哪儿，哈哈哈……”没想到老妇人已破碎的身体竟很快修复起来，只是一丝一丝的血痕无比清楚，像是粗布衣服上被缝缝补补多次的针线。
“啊……怪物！”艾浅大叫着，不敢再回头了。
这简直比那条大血虫还要可怕恶心，凸出的血棱狰狞无比，再加之她那残败不堪的身躯，艾浅看了只想吐。
“你一直跑，不要回头。”小希的声音终于相起，他也有些急促了。
小家伙关键时刻总算出来了，艾浅心中一喜。
205 神迹秘密
“小希，怎么办？她太厉害了……”艾浅抱怨着，着急开口。
“你只管往前跑，我来顶住她，记住！千万不要回头，不要管我。”他语气中也是少有的严肃，这令她更不知所措了。
“你什么意思…你说过了你打不过她…你死了怎么办！”艾浅恍惚中明白了，他这是要牺牲自己。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那还不如自己死呢。
“不会的，我不会死，我是灵兽，存在了千百年了，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你不要担心，你只管跑，听我这一次，姐姐…”不等她回复，小希从枉生中闪了出来。
“跑！别管我，不然就要死两个人了。”他带着警告的意味，但话语中又有满满的不舍与留恋，说罢，朝着身后那鬼魅般的影子逼去。
“小希…”艾浅彻底明白了，他骗了她，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你回来！”她大叫道，声嘶力竭，弥漫的黄沙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觉得无数鲜红的气泡飘散开来，她知道那是小希的血，他一出手便受了很重的伤。
老妇人一挥手，刹那间，摇荡的黄沙便了无踪迹了，只剩下残酷的事实。
小希在她的手里，奄奄一息。
“何必呢？你们谁都跑不过，若是按人类那低等的修仙境界来看，我早已过了九境。所谓不死不灭，永生永世，你们还想斗过我？”
她嗤笑着，张扬无比。
“小家伙，你才初具形体时，我就已经换过好多任主人了……”她轻蔑瞥了那伤痕累累的人。
“可惜了，修成人形多么不容易呀，这可便宜我了。”她一双枯竭的老手半握着，升至他的头顶，她要吸走他所有的灵气。
“慢着！慢…等一下！”艾浅叫了好几声，那老妇人仿佛当真耳聋般，手指轻轻一动，一抹淡蓝色的光芒汇成一个小光柱，飘至她的手心，消失不见了，她正源源不断吸收着她的灵气。
“你再不放开他，我就毁了黑域印记。”她急眼了，眼睁睁看着小希死去，她不可能做到。她手心凝练出一个小光球，法力较弱，光球险些隐在了秋日午后的白光中。
她将光球靠近自己，赴死的决心很明显了。
“哈哈哈…小姑娘，你以为上古圣器这么好毁灭吗？你可以死千千万万次，它却能千千万万年存于世间。”老怪物根本不把她这个举动放在眼里。
“这……”艾浅狠狠憋着一口气，她满是愤恨的眼锁定了她，余光中却满是小希痛苦的神情。
“呃…呃…”清浅的抽噎声传来，小希那异域绝美的蓝眸渐渐熄灭了光彩，他快要不行了。
艾浅目睹着一切，一双手握紧了，丝丝缕缕的青筋微微显露出来，那平和或嬉笑的面孔完全褪下了，她怒目而视，一双红瞳格外夺目。
“放开他！”她冷眼说道。
“哟？”老妇人抬起头来，忍俊不禁的模样，“莫非你还能阻止我？”
“我让你放开他！”她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手心里氤氲着一团火光，久违的红焰。
“出！”她默默开口，那原本渺小的火光却有着长虹般的气势，利剑一般冲了出去，光晕不断扩散，变得更为浓烈，空气中有很清脆的爆声。
“呲呲……”老妇人也惊了，她另一只手极速翻转，凝结出一个雪白的光盾，挡在了前方。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艾浅使出的火焰直接刺破了光盾，灼烧起她的头发来。
“怎么会这样？”她不明白，但总算不轻视艾浅了，她将小希扔到一旁，如同扔垃圾一般。
“好呀小姑娘，深藏不露呀…”短暂的惊讶后，她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面容，“我倒要看看，你哪里来的本事！”
她那畸形却无比灵活的身体跃跃欲试着，正要向她冲过来。
艾浅不害怕了，她觉得胸中充斥着力量与激情，她只想手刃面前这个残酷的怪物，她渴望血腥，渴望复仇，渴望作恶。
她轻松一旋身，躲过了如狼似虎般蹦跳而来的怪物，那一道火焰随着她跳动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愈加炽烈了。
艾浅感到很不对劲，这样灵活自如的身手，对她来说已是很遥远的记忆了，这火红的光焰也陌生了许多，但她此刻无暇多想。
燃烧的火焰和她那似血的红眸相得益彰，只差那一身红衣，她便是从前那个婀娜多姿、杀人如麻的红衣女妖了。
但就算差了那身红衣，今天她依旧是那恣意昂扬、为所欲为的魔女，她要杀了面前这个老怪物，她要为民除害。
她出手越发狠戾了，招招致命，跳动的火光才闪过，紧接着另一个光焰又击打上来。
倒不是那灵兽本身敌不过她，只是它的宿主，这老妇人实在太弱了，她肢体本身就有残疾，再加上年老体力不支，行动不快，不免就拖累了它。
“砰！”最厉害的一击，老怪物没有躲过，她硬生生接了下去，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居然是黑色的。
“今日是你走幸了，只怪我没有选到一个好的宿主，不过那穷乡僻壤，活人都没几个…走了，下次我会再来找你玩的。”老怪物悠然自得地说着这番话，说完后，还不忘招招手。
“有本事你别跑，跑了算什么本事，我会嘲笑你的。”
艾浅知道她要逃跑，立马放出枉生。但那灵兽还是跑了，一束白光刺眼，快速冲上天际，再也不见了。
老妇人面堂上的黑光渐退，她跪坐在地上，那无力的眼眸深深合上了，她头一低，没了生气。
唇角黑色的污血还在不断下坠，直到滴落在她粗糙的麻布衣服上。
“可怜人呀可怜人…活了这么久竟还糟了这等大罪。”艾浅连连叹息，帮她闭上了那花白的眼，原来这就是所谓死不瞑目……
等回过神来，他立马跑向一旁昏倒的小希，“小家伙，快醒醒…”
本是圣徒般纤尘不染的男孩，此刻面色苍白，微垂的眼眸没了光亮，他倒在地上，行尸走肉般。
206 妖女重现
“小希…”她把他搂在怀里，一双红瞳渐渐恢复了正常。
“你睁开眼，和我说说话好吗？我该怎么救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你啊……”
话语声刚落下，湛蓝的光芒渐生，缓缓将小希笼罩起来。
“这……怎么回事？”艾浅不懂，她拧眉瞧着。
小希的身体竟渐渐透明了，蓝色的光芒变得浑厚，盖过了他血迹斑斑的面颊。
随着不断加深的光芒，他的身体消散了，艾浅抱着一团烟絮，没有丝毫真实感。
“不要！不要！”她大叫着，只觉得痛彻心扉，然而怀里的人终究是不见了，只剩下她微弯的臂弯。
艾浅瘫坐在地上，她很迷茫，甚至惊叹，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一个老妇人？她又是怎么变成了一个怪物，她的小希为什么就没了……
她觉得难以置信，这一切肯定都是幻觉，又或者她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她给了自己重重一巴掌，真的很用力，鲜红的掌印只一会儿就显露出来。
可她没醒，那匹马儿独自在黄沙中萧条着，怪物的拖痕被沙子掩盖了许多，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就算怪物真的存在过，万一她的小希还活着呢……
“小希……小希！”她又叫了两声，嗓子干哑得厉害，字眼哽在喉咙里，几乎吐不出来了。
没有人回应，手指上的黄宝石黯淡无光，像极了一块粗劣的顽石。
她不得不相信了，小希真的远去了，枉生也没了生气。
“小家伙，你比我还能说大话…陪我一辈子，你拿什么陪我呀！”她一边嘟囔着，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滴落，将浮在面上的黄沙沾湿了，泥土黏在脸上，她不想管。
她牵起缰绳，落寞地吟唱“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说的就是她了。
“咦……好冷！”她淡淡开口，呓语般。冰冷的雨水滴落到她的脸颊上，她麻木了，过了很久才注意到。
扬起头，才发现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雨，雨滴不大不小，她的鬓发上已经沾满了细白的小珍珠。
风儿是轻柔的，可吹在湿漉漉的肌肤上，是透心的凉，就像她的心一般，凉到了谷底，谷底是寒冰深渊，她深陷在里面。
雨渐渐大了，打在脸上，很痛，她伸手拂过面颊，是鲜红的雨水，哦…原来她脸上受了伤。
也懒得去管，痛就痛吧。
大雨瓢泼，黄沙全泥泞了，踩在上面，有很刺耳的声响，她听不真切，只觉得周围很吵。
“姐姐…姐姐…”小希好像在叫她，他声音很轻，带着空灵的意味。
“我在，我在……”她着急地应道，模糊的视线扫来扫去，没有影，又觉得处处都是影。
漫无目的地走着，竟又重新回到了村口。
这个小村庄没有名字，黄沙垒筑的铭牌残缺不堪，茅草屋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早就斑驳了，现如今经过大雨的洗礼，复又鲜活起来。
“哪里来的破村庄？又是哪里来的怪物？”她喃喃自语，手指松开了缰绳，顺道扯过一旁的废木块，一个人舞起剑来。
她本不会舞剑，所有的招式都来自叶悠扬从前的肌肉记忆，但动作如此熟练，仿佛浑然天成一般。
木块扫过积水的地面，迸溅出一片细碎的泥泞，她的裙摆急速旋转着，带动着透明的雨滴，黄白交织，迷乱了所有景象。
“嘶……”马儿怪异地长鸣，朝着来时的路奔驰而去，这纷乱的雨景里，只剩艾浅一个活物。
“砰……”手里的木块被折断了，断掉的一边直直飞出去，击碎了那剩余的铭牌。
她跟随如柱的大雨，一同跌落到地上，整个人似乎静止了。她毫无生息，也不动弹，但那圆睁的眸子却没有闭上，定定地瞧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冰冷的雨水溅到她脸上，洗涤了那黏腻的黄泥，光洁的面颊此刻却苍白不已。
雨水累积起来，顺着她的脸颊缓慢攀爬，她感到呼吸有些急促了，气也喘不上来，可她不想动，伤痕满满的身体不想动，她那愧疚无奈的心更是不想动。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她恍惚中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这漫天弥漫的白就是地狱的底色。
“咦…”雨在这时却停了，她酸胀的眼眨了眨。
不对！雨并没有停，透明的水柱不可计数，仍耸立在半空。
终于，她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尖头锦缎长靴，丝丝缕缕的金线勾勒出一幅她看不懂的图画。
“快起来吧，再不起来就要淹死在这水洼里了…”这人声音里带着几分讥笑，还有几分漫不经心。
艾浅一下便听出来了，她心里有气，气得快不行了。这次她想动了，可是在雨中瘫软已久的身体像是被人定住了穴位，她动弹不得。
“起来！寻死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人又开口了，轻蔑中又有几分焦虑。
“咳咳咳……”艾浅咳出了声，她的嗓子完全发炎了，疼得厉害，全身不停抖动着。她想停住，但一咳便停不下了，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会罢休。
站立着睥睨她的人眉头紧蹙，幽暗的瞳孔里是令人参悟不透的神色，他眼眸一闪，直接丢掉了手里的油纸伞。
“起来！”他蹲下身去，用尽力气将艾浅的身体摆正，她的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便向他倒去，混着黄泥的衣裳紧紧贴在他华贵的衣服上，他无暇去管。
只是任她依偎着，直到她麻木的身体舒缓过来。
“好了就起开。”他说话不留情面，那坚毅的面孔恢复了常态，话语中是深深的冷漠。
艾浅试着动了动脚，成功后立马往后退了一大步，过于急了，又向后一仰，几乎要摔倒。
那人立马将她揽过去，揽回了怀里，“我觉得你应该无心对我投怀送抱，可你这样我会很烦的…”
艾浅倔强地抬起眼，一把推开了他，摇摇晃晃终于站稳，“去你的！南宫翎，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她手往下一挥，欲凝聚法力，却没有丝毫反应，“怎么会？”
她赶紧又试了一次…
207 困入皇城
第二次仍是不行，她的法力全然失效了，任何光波和气息的涌动都不存在。
“这…”艾浅愤恨地盯着南宫翎，后者眸光闪过异色，“你这样盯着我干嘛？我可是才来。”他悠悠一笑，微微勾着的嘴角有些怪异。
两人在雨幕中对峙着，哗哗的雨水流淌过面颊，流进眼里，但闭眼了仿佛就是失败，他们怔怔望着对方，有着各自的猜忌与算盘。
“你来找我的？”艾浅艰难地开口，白纸般的面颊渐渐泛起红晕，那是因为她发烧了，她清楚地感受到面颊上灼热的滚烫感，以及肌肤似有若无的颤栗。
“是的。”南宫翎并不避讳什么。他偷偷摸摸出了皇宫，一路北上，就是为了来郦国找她，眼下的时局或许只有她能拯救。
但他没料到竟在这破村庄遇见她，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若是他来晚了一步，或许这时局便无解了，至少是他认为的无解。
“哼！怎么，忽然想起要来杀我了吗？”艾浅冷笑着，无所畏惧的神色。
“不是，我是来请你帮忙的。”南宫翎尽量将语气放的平和些。
“堂堂摄政王？要我帮忙？”艾浅不信，“你刚刚看到了，我连杀你都杀不成…”她使不出法术了，她几乎可以肯定。
“不，我真的需要你帮忙，我想要你跟我回皇宫。”他直白地开口。
“回皇宫？把我亲手送给熹云吗？”她把玩着手里的破木块，觉得好笑。
“你只要自愿和我回皇宫，我不会伤害你的，更不会把你送给熹云。”南宫翎立马说道。
“自愿？那大可不必，你现在就可以轻轻松松杀了我，带着我的尸体回皇宫吧，尸体最老实。”艾浅咧嘴大笑着，脸颊越来越红，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叶悠扬，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若是我想杀了你，你觉得你现在可能活着吗？”
的的确确，有许多的场合，他都可以杀掉她，之所以留到现在，必然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有更大的用处。
“那你现在别留着了？杀了我多省事。”艾浅看出来他有些急切，看来真的有什么要紧事，如此她便更不能轻易应允了他。
“你…”南宫翎横眉倒竖，他不耐烦了。
“我不跟你废话，走！”南宫翎揪着她的胳膊，蛮狠地往前走去。
艾浅想一把甩开，可用力过猛，那紧绷的弦在此刻断裂了，她面前一黑，晕了过去。
南宫翎叹了口气，“你这个倔脾气…”纵然他料到她已经发烧了，却仍被手心灼热的触感惊到。
她烧得很厉害，裸露的伤口沾染了很多黄沙，微微有些感染，又加之淋了场大雨，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了。
南宫翎抱着艾浅朝前走着，四季常青的大树下，候着一辆马车。
“殿下！”阿凛撑着一把油纸伞冲了出去，都怪蔓延的雾气太厚重，他一直没瞧见走来的人。
“无碍。”南宫翎也不生气，到了现在，撑不撑伞都没关系了，他这一身已经湿得不能再湿。
他把艾浅放在马车的床褥上，自己坐在了一旁，“赶回皇宫。”他下了命令。
“是。”即便暴雨倾盆，阿凛仍旧上了路。
艾浅一直混沌着，她头脑是昏胀的，似乎无比充盈，但实则空无一物，她缓缓睁开了眼。此刻她正处在一片漆黑中，目光所及只是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焦急地走来走去，黑是千篇一律的黑，没有任何指引她前行的光线，她根本逃不住这样的桎梏，累了倦了，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但没过多久，那墨黑中混入小小的一抹红，在她的正对面，像一团蚊子血般晕染开来。她呆呆地望着，渐渐地，那蚊子血便成了人的轮廓，轮廓渐趋分明，这人的身形面貌如此熟悉，她却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
“你是…”她惊了，慢慢走向她，“你是我？”她伸出了手，那炽热的红裙，以及面颊上延伸开来的红纹，她怎么会忘记……她眉头越皱越深。
她触碰上去，却摸了个空。
那张妖媚的脸上神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却不能开口。
“怎么回事？你…你不是灰飞烟灭了吗？”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也不知道该怎样理解现在的自己。
那抹红影又渐渐变得透明了，面无表情的脸上好像显出了淡然的微笑，伴随着平和笑容的隐去，留给艾浅的又只剩下黑。
“你别走，你回来，艾浅！回来！”她下意识叫出口，整个人往前冲去，却只是扑散了最后那抹微乎其微的红。
“你回来，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她蹲下身去，双手抱住头，小声啜泣着。
不知从哪里传来刻意压制的声响，她听不真切。她一下站起身来，四处寻觅，“谁？谁在说话？”
“呃…好疼！”她咬紧牙关，一双手紧紧压住脑袋，头痛欲裂，她快要忍受不住了。
“啊……”一声尖叫，床上平躺着的艾浅一瞬间立起身来，她吐出一大口污血，迷茫地睁开了眼。
夺目的烛光让她一下又闭上了眼，不是黑黢黢一片吗？这里又是哪里？过了一会儿，她逐渐适应强光，缓慢睁眼。
她看见屏风后映着两个人的黑影，一个人正在鞠躬，依稀传来说话声。
“殿下不必担心，心中郁结的污血排出来便好了，她会很快康复的。”
“多谢江太医，此事……”
“殿下，你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
“刚刚只是梦境？”她迷糊中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梦到以前的自己？”她想不通。
客套一番后，南宫翎送走了太医，一过来，便看见她迷惘的神情。
“这里是摄政王府。”他自顾自解释道。
“南宫翎，你乘人之危！”艾浅好一点儿了，便又成为那有着獠牙的狐狸，极其好斗，张牙舞爪的样子。
“哈哈哈，明明是我救了你，怎么反倒说我乘人之危了？”他笑着，故作不解的神色。
208 废人
“放我走！”她不愿跟他纠缠，冷冷开口，面上是鲜明的厌弃，她讨厌他，任谁都看得明明白白。
“摄政王府的大门开着，你随时都可以走。”南宫翎并不生气，他手指有节奏地扣着藤椅的扶手，貌似心情愉悦。
“哼！最好。”艾浅用手肘撑着床，作势就要起身，但她使不出力，扑腾很久，只得跌坐回去。
“你起不来的，就算爬起来了，走出了摄政王府，你也不可能活着走出皇宫，要知道……”他一字一句地说，微微抽搐的面颊说不清楚是幸灾乐祸还是遗憾同情。
“知道什么？”艾浅反问。
“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没有灵根的废人了。”他薄唇缓缓动着，一席话如晴天霹雳般，震惊了艾浅。
“没有灵根？怎么会！”她知道自己短暂失去了法力，但她相信这只是突然爆发能量的后遗症，等她伤好了，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可她怎么会失了灵根？那意味着她永远不会拥有法力。
“你骗我！”艾浅一扬手，作势就要攻击他，可他手指一点，她就动弹不得了。
“你还没有感受到吗？你的身体失去了灵根的庇护，你成了这世间最底端的凡人。”他击溃了她最后一道防线，那道自欺欺人的防线。
有灵根的人全身聚集着天地之灵气，举止间会更为得心应手，且自带天然屏障抵御各种潜在的危险疾病，理所应当，寿命也比寻常人多出几十年。
相反，没有灵根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笨拙许多，说成废人也很合理。
“不可能，不可能……”她剧烈地摇晃着脑袋。
“慢慢你就会相信了。”南宫翎也不急着让她相信。
“眼下你只有乖乖跟着我，不要惹我生气，不然可没有好下场。”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很凉。
他感受着一团凉意缓慢流入胃中，直至蔓延全身，有种惬意的舒爽，但茶过半刻，却又觉得那股凉气郁结在了心中，驱散不开。
“我都是个废人了，你还把我囚禁在这里干什么？”她多次试着探寻体内可能残存的灵气，但只是徒劳，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灵根的确没有了。
“没有灵根，但有脑子，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南宫翎直言。
“如果要打听任何关于南宫昭雪的机密，那无可奉告。”她躺下身去，用力一扯被子，将自己禁锢在黑暗中了。
“不打听他。”南宫翎一把扯掉她的被子，极富侵略性的面庞逼近她，“眼下我只问你一件事，上次你给的解药，现在还能做出来吗？”
“解药？什么解药？”艾浅微眯着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给皇上的解药。”南宫翎沉下心来，“从前皇上吃了你给的药，有过短暂的清醒，可没多久，他就更加糊涂了，我需要那些解药。”他无比迫切的模样。
“皇上？”艾浅眼眸轻闪，想起了第一次进皇宫的场景。皇上体内的蛊虫来源于叶悠扬的母亲，她把她救出来之后，蛊虫母体死亡，按理说所有的蛊虫都会自动死亡，蛊毒断没有再复发的理由。
“他肯定是中了新的蛊毒。”艾浅笑了，弯弯的眼眸斜看着他，微微嘲讽，“你救他干嘛？他要是好好的，有你什么事？”
艾浅说罢，又不免觉得若是那病皇帝恢复正常，该少掉多少纷争。
“话说，现在这个时候，你不上早朝吗？”门外的晨曦穿过狭窄的缝隙，明晃晃地射到了她面前的红漆墙壁上，她这才想起此事。
“呵…”南宫翎冷哼一声，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陈宥河控制了部分反对他的大臣，剩下的全是他的幕僚，他宣布不上朝，有什么命令他吩咐下去就可以了。”
他是气愤的，这样的行为这无异于谋朝篡位，他没料到陈宥河会做的这么彻底，也不曾估量到他已默默拉拢这么多的大臣。
“陈宥河？”这个名字艾浅还没听过。
“他是熹云的父亲，当朝右丞。”南宫翎解释道。
“哈哈哈…你和熹云不是一伙的吗？她得了势，你怕什么？”艾浅带着嘲弄的语气，笑嘻嘻地望着他。
“我不是怕，我……”他欲细说一番，“用不着你来管我！”转而，面色却改变了，一脸愠怒。
南宫翎懊恼地转过头去，恰逢斜射的光束从窗格外移了进来，刺痛了他的眼，他低下头，不言语了。
艾浅百无聊赖地躺着，看来着急的不是她，而是他。没过多久，南宫翎又开口了。
“你应该明白，救了皇上，对南宫昭雪也有利，若是朝堂真的归属了陈宥河，他第一个剿灭的绝对是郦国。”他隐隐地劝诱着。
“所以你现在是在请求我吗？”艾浅不吃他这一套，她咧着嘴，好似笑得很灿烂，但泛白的嘴唇显出几分憔悴。
“叶悠扬，你别得寸进尺。”南宫翎又逼了上来，坚硬的胳膊抵紧了她的喉咙，愈加使力。
“人你救还是不救？”他眉峰坚挺，黑眸阴沉，凶狠无比。
“不救…”她吃软不吃硬，性格如此，改变不了，“你杀了我吧！”她哑着嗓子说。
“好，我杀了你！”南宫翎举起右手，混黑的光焰瞬间升起。
手一沉，爆裂的气流扑向艾浅，她下意识闭上眼。
“砰！”那只手却击打在了枕边，深陷下去的枕芯波及到了她，她感觉头脑一阵钝痛，险些怀疑这就是死亡了。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她吃的喝的。”她意识渐趋正常，模糊中只见他远去的背影，以及耳边那严肃的叮嘱声。
“是。”两个守卫齐声应道。
周遭完全安静下来，艾浅只听见自己澎湃的心跳声，它仿佛在尽力提醒她，她还活着。
艾浅将右手举到半空，颓唐地摇晃着，“怎么就没了灵根？我…我身上的黑域印记呢！”她猛然想起。
粗暴地扯开衣服，那一块深色的漩涡印记竟然…消失了。
209 凡人生活
“唉…”她重新用被子捂住自己，“没想到真要过平凡人的生活了。”她喃喃道，浓厚的忧愁中有一丝快要不可见的侥幸，她自己没有发觉。
黑域印记消失了，手指上的枉生，简直不如一块破铜烂铁来得光亮，就连灵根也没有了。从前老天爷连篇累牍给她加上的注解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她着实不曾想过。
“那我到底是谁呢？”她问自己。想来想去，便睡过去了。
书房。
“调查得怎么样了？”南宫翎看着一旁的阿凛，语气有些急。
“殿下，那个村庄空无一人，我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垂着头，眉眼有些低落。
“空无一人？那你有没有看见任何法力造成的破坏。”艾浅灵根消失，实在过于怪异。
他曾听闻有上古禁术可夺人灵根，控人魂灵，但早已灭绝，她何以…
“这…殿下，昨日雨太大，想必一切痕迹都被破坏了……”阿凛确实未曾见到任何可疑的景象。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摆摆手，显得有些疲倦。
第二日。
“她怎么样了？有打闹吗？”南宫翎站在门口，问两旁的侍卫。
这个小院属于内院，他安排了最信任的手下层层布防，他并不担心会有人发现他腿的秘密。
“回禀殿下，她很安静，一点都没闹腾。”
“没有闹腾…”南宫翎眉头一簇，大叫不好，赶紧推门进去了。
他以为她逃走了。
然而她此刻却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书，看得津津有味。
听见响动也不抬头，倒是轻轻揉了揉泛酸的腿。
“你……”眉头的褶皱渐渐平了，他朝前走了两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话就说，没话就走，别在那儿挡了我的光线。”须臾，艾浅抬起眼来，烦躁地说。
“叶悠扬！”南宫翎用力一拍桌子，“你别在这里给我嘚瑟，你还是不救人，对吗？”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今天不想救，看看明天有没有这个心情。”她的视线终于从那本残破不堪的书上移开，玩味儿般盯着他。
“你急了？急了就承认，或许我看你过于迫切，愿意帮帮你呢。”她那副讥笑的面容很难让人不生气。
“好，我看你还能饿几天。”南宫翎将袖子一甩，恶狠狠地出去了。
是夜。
白玉盘隐匿在云层里了，一层银白的光线勾勒着云朵的形状，泼洒下来的光辉疏疏朗朗，园中的一切都是那么迷离。
一个带着黑面巾的黑衣人悄无声息放倒了内院之上隐匿的守卫，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鱼贯而出，将小院侵占了。
他们全站在院子中，用手势比划着早已规定好的暗号。交流完毕后，沿着侧门往前院走了。
艾浅隔着窗纸偷偷看着这一切，她本来快睡着了，但有一个黑衣人刚好从她房间的顶上跳落，引得黑瓷瓦一阵响，她一下清醒了。
最初她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找她的，恐要取她性命，但如今看来并不是。
“他们是去找南宫翎？”她猜测着。什么玩意儿，就这点防御措施，他还敢在宫里待着，艾浅简直无力吐槽。
她现在没什么本事了，人也懒得动弹，再说她还饿着呢，她摇摇晃晃，又趟回了床上。
杀吧，都杀死了才好，她嘟囔着，梦呓般。
另一边。
一有动静，南宫翎便醒了。
“殿下，内院那边有信号传来，有人闯入！”阿凛倚在门口小声说，话语中有明显的紧张。
屋内的他已经穿好了衣。
“看来熹云忍不住要动手了…”他拿过木质衣柜最里端的面具和黑袍，穿戴好，出了门。
他知道自己在三国盟约这件事上惹熹云不高兴了，也知道在朝堂上触了陈宥河的霉头，该来的逃不过。
今天必有一番激战，打赢了便没事，毕竟他们还不敢明着来。
“叫他们不要出面，我一个人解决就可以。”他指挥道，他知道一个人应对会比较好。
若是让熹云知道摄政王府藏了一波杀手，势必会给他惹上更大的麻烦，他讨厌麻烦。
“好的，我马上去处理，殿下，你要小心。”阿凛一向相信他的决策，闪进黑暗里远去了。
南宫翎迎向那一团不断闪进的黑影，电光火石之间，鲜血横飞。
“哼！熹云倒是器重我，找来的都是三境以上的杀手，只可惜，她还是低估我了，都去死吧！”他心中也有怨气，纵然他更多的时候是为了自己，但他也没少为她办事。
事来了，她却第一个舍弃他，这迫不及待的模样让他憎恶。
“那就来吧。”黑衣人中领头的那位也不害怕，刀刃在夜色下泛着寒光，嗜血的样子，像是噩梦的爪牙。
“呲呲……”刀剑碰撞，爆裂的声响不绝于耳，南宫翎一手使剑，一手凝结出一个又一个的光焰，杀伤力极大的光焰击打过去，哀嚎声不断。
最终，一切都平息了。
南宫翎收了长剑，唤阿凛前来收拾残局。
艾浅躺在床上，她感觉到风波已经结束了，结局却还不清楚，但这对她也并不重要。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声音中裹挟着翻涌的寒风，很着急的样子，那沉稳的脚步声又表明了他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艾浅心一紧，有些担忧，她本以为自己逃过了死亡，看来一切还没有定数。
黑影从窗格纸上掠过，她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仔细瞧着。
“叶悠扬，你还活着吧？”来人的声音响起，显得有些急促，原来是南宫翎！
艾浅无聊地叹了口气，“活着呢，死不了……”她丧丧地回答，眼睛也藏到被子里了。
“你解决完了吗？看来你身手不错啊，有十几个人吧…”她调侃着，带着促狭的意味。
“也不知道你从前为什么要装柔弱？很好玩吗？”
“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南宫翎叹了口气，“我走了。”转眼，消失在门口。
210 皇帝的清醒（1）
“欸…”艾浅轻喊了一声，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这就走了？”她麻利地穿上鞋，想要追上去。
交叉而下的长矛却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姐，请你回去。”两旁的守卫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
“你们…不是走了吗？”当她被房顶上的动静吵醒后，起来一看就不见他们了。
“只是暂时躲起来……还望小姐理解。”守卫简单地解释，示意她进去。
艾浅翻了个白眼，悻悻地走了回去。
现在和她最亲密的竟然变成了这张床，对了…还有这个被子，浅绿色的锦缎绸被，很是柔软舒服。
她已经是躺了两天的废人了，有点不可思议呢！
还要再躺两天吗？她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再躺两天估计这个身体真的会不行，还是要饭去吧。
“嘎吱…”她又推开了门，两个守卫立马警惕起来。
“别担心，去找南宫翎吧，跟他说我饿了，想吃好吃的，吃饱了我就帮他的忙。”她冲两人甜甜的笑着，可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要行动的样子。
“你们愣着干嘛？”她扬起头，难以理解。
“你…怕不是在想着逃跑？”一个侍卫很忌惮地问道，殿下跟他们说过，这个姑娘狡黠无比，切勿亲信。
“逃跑？我跑出去找死吗？快点去行吗？我真的快饿死了。”她推了那人一把，虽然并没有任何威力，但他还是后怕地往后一退，看得艾浅只想笑。
前厅。
“南宫翎，不是我说，你这府里的东西比起襄王府的确实要差一点，这道菜味道太淡了，这肉质……”她嚷嚷道，故意激他。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叶悠扬，你话怎么这么多。”南宫翎缓缓举杯，喝下一大口浓茶，举止极为优雅，和她的狼吞虎咽形成鲜明的对比。
其实除却他阴险狡诈的谋划，他真的是最具有世家子弟气息的男人。
“你这么多天不吃试试？你现在别惹我，小心我吃饱了就反悔。”艾浅威胁他道。
当然，她并没有出尔反尔的打算，要是和他一直耗着，她就没有一点出去的机会了，自然也无从探究自己的身体。
“哼！”南宫翎放下茶杯，不再看她。
艾浅吃得心满意足了，兴致昂扬地说，“终于吃饱了，走吧！”她站起身来，招呼南宫翎。
“走？去哪儿？”他不明白。
“去看看皇帝呀，不去看看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还有没有治的必要…”她敢肯定皇帝一定中了新的蛊毒，可到底是什么，她无从猜测。
“那个地方是想去就能去的吗？全是熹云的人。”他也只进去过一次，因为里面守卫过于森严，他不敢久待，未见到皇上便闪身出来了。
“见不到那就救不了。”艾浅又跌回椅子上，慵懒的神情。
“去，我现在就带你去。”南宫翎思考片刻，下了决心。
“这不就对了，不去那怎么行嘛…”艾浅念念叨叨，快步跟着他出去了。
“宫女的装扮还挺好看的。”艾浅取下发髻上的桃花簪，仔细研究着。浅粉的琉璃泛着淡淡的水光，温润得像一抹月色。
南宫翎回过头来，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人跟踪。
“你干嘛！”艾浅皱着眉看着他，面前的南宫翎眼眸如寒潭一般，他将狠狠她压在宫墙上。
“把簪子带好。”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桃花簪，替她插在了发髻上，动作粗暴。
“不想惹事，就老老实实别说话，不然我可不管你的死活。”他黑眸注视着她，那侵略性的目光夹杂着暴怒。
“疼…你弄疼我了。”艾浅一边挣扎，一边扭捏作态地开口。
“最好给我注意一点。”南宫翎松了手，仍不忘说好话。
“怎么？你怕了？”艾浅舒展了酸软的胳膊，继续招惹他，“熹云放弃你了，还派了那么多杀手来杀你，你还怎么在皇宫里活呀？你不如趁早逃出宫好了。”
“嘘…”他不想回应她了，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四下看去。
艾浅也无心惹他，便规规矩矩跟在了他身后。
他们沿着甬道的边缘走，因为那一块区域处于阴影处，不易被人察觉。
“你先在这里等着。”远处有一个朱漆宫门紧紧关闭着，艾浅知道，皇帝被囚禁在里面。
“要是乱跑的话，你就死定了，明白吗？”他又威胁道。
“不走，你解决了来接我就行。”艾浅招招手，让他赶紧走。
南宫翎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跃身翻上了宫墙。
“原来没了法力还有这等好处，路都让别人帮我清干净，哈哈…”她隐在宫灯后，窃笑着。
皇宫里皇上不行，后妃为虎作伥，海巫族她那父王无心政事，事事都让孟无忧说了算，两边都尔虞我诈，纷争不断…说到底，还真是一个情况。不是说女人便不行，只是这两个女人都不行。
艾浅颓废地贴在宫墙上，一想起孟无忧来，她就愁，她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可是咽不下又如何？她连灵根都没有了。
她抬起头，看着并不算高的宫墙，如今她连这面墙都翻不上去了，她还能奢望什么……不，她还是可以再试试的，在这低迷中她恍惚想起什么。
“走，我带你上去。”好像那密集的愁惘只出现了一会儿，南宫翎便从宫墙上飞身跃下，他脚步轻盈，没有激起任何声响。
“这么快…”她微微讶异，脱离了思绪，她猛然感到后背的冰冷，那可是深秋的石墙，仿佛凉气都穿透血肉，直击心底一般，她心中郁积的一切更加深重。
她无所谓地晃晃头，麻痹自己似的，转而问道，“怎么上去？”
他不言语，长袍一挥，便揽过她的臂膀，另一只手直至天空，人便往上飞了。
“进去了，你直往前走，进入大殿把门合上，这样基本就安全了。”他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仍然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着。
“那你呢？”
“我在外边守着。”熹云狡猾得很，守卫都是轮番行动，这一波解决了，还会有下一波，中途还有她安插的亲信会进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