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恢复容貌
“这就忍不了了？往后这样的时刻多了去了，我和王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艾僖看似和蔼地拍拍她的肩膀，笑而不语，转身走了。
苏媚兮拧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须臾，收回了视线。她依旧哄着怀里的孩子，但是心微微乱了，难免敷衍了许多。
小团子的哭声又响亮起来，门外的杏儿急急忙忙跑进来。
“小姐，小姐！”
“呃……”苏媚兮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有些烦躁，将小孩抱给了杏儿。
“小姐，是不是公主欺负你了，我们去告诉王上，让王上来做主，他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杏儿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
“王上现在在哪里？”苏媚兮扶着额头，那一张精心雕刻的小脸儿微微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眉头仍旧蹙着。
“王上这个时刻应该是在书房，小姐要去找他吗？”杏儿有些兴奋，苏媚兮总是对海巫王爱理不理，她觉得她若是能对他热情一些，必定可以得到独宠。
“不去找，今晚他一定会过来的。”他已经两日没来她这里了，她不相信他今晚还不来。
“好吧。”杏儿稍显失落，她抱着小家伙走到一边去了，口中轻声唱着助眠的歌曲。
苏媚兮并不担心，她知道自己是有这个底气的，她的美貌足以令海底世界所有的男人倾心，欲擒故纵这一招她也玩得上好，她怕什么？她不会畏惧的。
艾僖沿着来时的路回去，紧握的拳头一直没有松开。
“贱人！”她对着一大丛五彩珊瑚礁大叫，她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苏媚兮那张脸，那美目盼兮，浅笑盈盈的脸。
在她没有毁容前，看见这幅面容也是要嫉妒三分的，更何况现在她丑陋至极。
“得不到的，我一定会毁掉，任谁都一样。”她在心里暗自发誓。
右手暗自使力，流动的光波呼啸而去，完完全全击碎了那五彩礁石。
跟着她的丫鬟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响声，害怕沦为她手下的亡魂。
“公主殿下……等等！”身后有人在喊，艾僖猛地转过头去，那骇人的神情还没有卸下，丫鬟看见了一颤，连忙将头低下去。
“什么事，说！”一个个的都以为我要吃人吗？艾僖一直都很讨厌别人看见她后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王后…王后让您回海蛇族王宫一趟。”那人稍显结巴。
去海蛇族王宫？艾僖思虑片刻，心中一喜，那必然是去找舅舅医治脸了，她终于可以摆脱这副面容了。
“好，这就去！”艾僖话语轻快了许多，那总是多虑猜疑的面孔难得转变了。
海蛇族王宫。
孟无忧坐在鱼骨宝座上，她低着头，手指略显僵硬地剥着海葡萄。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过尸骸遍野、血流成河的凄惨景象，也曾动用酷刑，将人折磨致死，但这一切罪恶的阴影都比不上看见孟无羁。
她只好不去看，规规矩矩做她手上的事，但她现在心里很是慌张，她自己能忍受住，可艾僖呢？她若是是看见她舅舅这副面孔，不知道会不会恶心得呕吐。
“怎么还不见她过来？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孟无羁沉声道，那带着颤音的话语宛如野兽的低吼。
“哥哥最近在忙什么？事情很多吗？”事情多？孟无忧在心里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他海蛇王是最悠闲的，事情不过是去海底世界找女人罢了。
“我要去一趟大陆，最近那批人很不省心，给我送来的东西我不是很满意。”他无意隐瞒，但说得并不直接。
说到去人间，孟无忧倒有些好奇，不过她并不表露出来。
她知道孟无羁现在法力高深，自己已经远远抵不过了，而这一切都是他去人间学的法子，她本也想学，可如果代价是变成像他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恶心模样，那还是算了。
“王上，艾僖公主到了。”殿外有人通报。
“让她赶快进来。”他略显不耐烦。
只一会儿，艾僖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内，孟无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害怕因为她的唐突使整个事件泡汤。
她哥哥的脾气她是清楚的，向来随心所欲，不顾及亲缘关系也不是什么吃惊的事。
“母亲，舅舅！”艾僖才跨进来几步，没瞧清殿上坐着的人的模样，但是小嘴儿挺甜，她知道求人办事，该要热情一点的。
“僖儿！”孟无忧叫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但更多的是为了能给她一个提醒，但艾僖并未注意到她侧目的神情。
“舅……”走近了些，她正欲开口拜见，却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孟无羁整个人笼缩在巨大的斗篷中，看不太清他的脸，那黑漆漆的一双瞳孔倒是分明。
“舅舅，好久不见，这次劳烦您费心了。”她低垂着眉眼，眨动的星眸中闪烁着疑惑不解，但她按捺住了。
虽然脸毁容了，她那一双眼睛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她走完大殿的一半时便有所感应了。
整个大殿有着极其细微的吵闹声，不是来自海蛇，亦或是幻化成人形的下人，而是一种体型极其细小的生物，在拥挤涌动的过程中产生的窸窣声。
像是动物腐烂后遍布全身的蛆虫，再凑近些她便明白了。
孟无羁裸露在外的一双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鲜红的小血点，它们一上一下，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正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种怪异生物，看来她的舅舅果然是着了某种不入流的道。
不入流又怎样？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实力便可碾压一切，让一切敌人成为座下奴。
她早已想通了，她需要的是强大，她要亲自让那些人对她俯首称臣，她要好好折磨他们，这样才能让自己快活。
“许久不见，僖儿性格倒是温婉了许多，不错不错！”孟无羁吊儿郎当的语气，和他那沉重的音色配着，显出几分难言的怪异。
226 恢复容貌（2）
“多谢舅舅夸奖。”逢场作戏她也是要学会的。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厌弃她那贪婪好色的舅舅，但在这同时，对他也有几分畏惧。
但她现在容貌尽毁，法力平平，这些人她总是要依靠的。
她偷偷抬眼，向孟无忧会心一笑，后者正用稍带惊讶的神情望着她。
“你这张脸我确实有办法，不过舅舅从来不义务帮忙，要是想要我帮你治好脸，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人越老便越狡猾，这句话在孟无羁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什么！”孟无忧坐不住了，“哥哥，你不是说只要我答应帮你做事就可以了吗？怎么现在还要来要求僖儿了？”
她很生气，但是说话不敢太决绝，只恨她这哥哥阴险惯了。
“我让你帮我的是海底世界的事，而我让她帮我的则是陆地上的事。”孟无羁脸一横，那漆黑的眸子更加阴郁了。
“可是你我本已经说好！”孟无忧也不是这么快就妥协的主。
“那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孟无羁语气一转，阴沉沉地吓人。
“帮！我帮！但是舅舅能否说说要我去人间做什么？”艾僖赶紧接过话来，她可不希望他俩起冲突。她要事先问清楚，害怕到时候被他给卖了。
孟无忧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了。
“不是什么难事，我在人类招了一批人，你负责帮我管理他们，定时上交我所需要的东西便可。”
他这幅模样即便在这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就够奇怪了，更别说去那凡事都一板一眼的人间。他不会去人间的，除非是为了某些杀戮事件。
“那是个简单事，我必然义不容辞。”不就是管几个人，这有什么难的。
“很好，那我现在就给你重塑容颜。”孟无羁所谓的方法，其实就是用血蛊改变皮肉的状态，继而改变容颜。
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衰老的肌肤，可是此法也有弊端。血蛊脱离了母体，生命力十分有限，对肌肤的重塑作用也有时间限制。
使用者必须频繁更换血蛊，而每次换蛊，都将忍受无以言表的痛苦，所以使用血蛊换肤者，必将不间断地接受痛苦。
“啊……啊……”艾僖的嘶吼声不绝于耳，孟无忧侧过头去，看着空洞的大殿门口，不愿去面对那痛苦的惨叫声。
血蛊会一点点啃食有损的肌肤，然后将自己深埋于肌肤底层，抵御不断再生的有害肌理，艾僖全程都能感受那灼烧般的疼痛，由她面颊外延不断向内蔓延。
她一直咬着嘴唇，直到泛白的嘴唇被咬破了，比那蛊虫更为鲜艳的血珠滴落下来，延着她光洁的下巴流到了脖颈，她似乎并未感受到，又任凭它流到衣襟，在洁白的领口上印下一朵妖冶的红花。
“好了！”孟无羁收了手，多余的蛊虫全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寄生在他的每个毛孔和每条血管中。
“只要你帮我把事情办好了，我就会定时为你重塑容颜，若是事情没有办好，我想你也没有脸面来找我。”他半分不避讳，什么亲缘关系，他本来就不看重。
艾僖将右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缓缓摩擦着那块本来毁坏的皮肤，这光滑的手感是她一直期盼的，如今真实感受到了，她竟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恍惚中，她顶着这张毁容的脸已快半年之久了。
“好，我明白。”她抹掉嘴角那抹湿热，应道。也不准备再客气礼貌地叫他舅舅了。
低眉一看，她这才发现手指上的是鲜血。
“僖儿……怎么会流血？”孟无忧站起身来，担忧地走向她，她刚刚不敢瞧着她，如今回过头来，却只关注着她流血了，而不是那张完好如初的脸。
“没事，我们走吧。”她拉着她的手向殿外走去，向孟无羁问候一句也懒得了。
海底长廊。
“僖儿，你今天怎么……有些不一样？”孟无忧有种意味不明的感受，总地来说，她知道那是好的。
她感觉她的女儿有几丝成熟了。
“不一样？有吗？”艾僖右手下意识聚力，一个杀伤力极大的光球向前喷涌出去，将一头尖麒兽击晕了。
“母亲，有求于他人时，我还是明白应该谦卑一点。可我没想到舅舅居然这么嚣张，实在是太冷血无情了。”此地离海蛇族王宫已经很远了，她又恢复了那张扬跋扈的神情。
“还有他身上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儿？他究竟练的哪里的巫术？怎么会弄出这些吓人玩意儿。”她心情很烦躁，将怒火都发泄到了身旁那些海底小兽上。
“那是人间的蛊术，能使他短时间内快速晋升，他现在这副不堪的面容便是副作用了。”孟无忧不敢多做介绍，害怕艾僖动了心思。
“哦？有这么神奇的法术？”她多问了一句。
“有是有，可你看现在你舅舅成了什么样子？僖儿，母亲是不会让你去动那种东西的，你只需要好好活着。”
她侧过脸去，看见她白皙细腻的面颊，只觉得一阵感动，她那样的铁石心肠也会有想落泪的瞬间。
艾僖的脸一直是她心里的刺，她自己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疼，那是她唯一的软肋，她拼了命都会护住她，也愿意为了她失去荣光。
“我知道。”艾僖随口应了一句，接着又问，“母亲，你知道舅舅在人间干着怎样的勾当吗？”
总归是坏的，她明白。
“我知道的也并不多，但我隐约可以猜到，他是在依靠人血修炼法术。他应该在人间雇佣了大批人，专干杀人的勾当，他借此吸收大量的献血，喂饱他那总是饥渴的蛊虫。”
孟无忧是因为知晓了艾浅依靠人类修炼法术，才有了此猜测，其实孟无羁并未向她透露半分。
“依靠人类的鲜血？”艾僖射出刚刚凝结好的光球，目光落到了自己那摇晃的红宝石手链上。
宝石盈满了光泽，熠熠生辉，艾浅的东西她用得上好。
“你到了人间，只须把他安排给你的事情做好便可，其他的事不要多想。”孟无忧又叮嘱了一遍。
227 逼婚
椒房殿。
“母亲，你近来可好？”南宫昭雪从殿外走进来，阮荷正坐在主殿上喝茶，那是她从前最爱喝的桂花清茶。
“昭雪，你来了！”听到声响，她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她刚回来的时候，南宫昭雪正在军营里和谢戎商量军机大事，来不及去迎接，这是他们母子二人时隔小半年，第一次见面。
阮荷那清丽的眼眸微微泛着晶莹，“儿啊，熬出来了，我们都熬出来了。”她感慨万分，声音也有些沙哑了。
不得不说她的人生也算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从万人敬仰的皇后到被严刑拷打的阶下囚，再到现在苟且偷生，又重回到这金碧辉煌的行宫。
“是的，母后，以后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们了。”他扶着她往里走，心中既有激情又难掩失落。
母子两人谈起了过去的事，阮荷也说起了自己在乡间的生活，南宫昭雪的朋友一直对她很好，她生活无忧，整日也乐得清闲。
“那便好，我会重重赏赐他的。”他心中本来一直有顾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孝的儿子，但现在听到阮荷说她在乡间过得也不错，他心中的担子就轻了许多。
“他的妻子怀孕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你替我送那小孩儿一对金锁吧，这原是我在他家时承诺他们的。”阮荷如今信奉金锁的寓意，就像她信佛也信命一般。
“好，母后放心。”这对南宫昭雪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昭雪，你如今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小姐，天下平定了，后宫之事也该上心了。”在乡间的时候，阮荷就一直担忧此事，冬至一过，他就二十二了，这样的年纪早该有孩子了，怎奈何她连一个盼头都没有。
“母后，此事不急，儿臣还要忙着应对西域和北蒙的事，晚些时候再说吧。”南宫昭雪故意不去看她，他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以后必然也不会有的。
“昭雪，国家国家，有国也要有家，就算政务繁忙，也不该耽误了后宫的事。”阮荷细心劝导，“你父皇已经走了，娘亲整日也着实无聊，如果有个孙子给我抱抱，我也好打发日子。”
她的话不假，寡淡的日子过得太长了，她厌倦了。
“母后，我……”
“我看白家大小姐就不错，这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心地善良，对你也死心塌地。”她倒是没有考虑白将军身后的权力问题，只一心一意要让他幸福。
“我只把她当做妹妹。”南宫昭雪脸完全冷了下去，他有些不耐烦了，这样的话题他不想继续。
“那你看看你那几个表妹，可有喜欢的？或者看看李家王家那几个姑娘……”阮荷并不死心。
“母后，我都不喜欢！新旧交替，百废待兴，我现在只想让灜朝走上正轨，我还要夺回失去的城池，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心情考虑这些。”他直说，眉目间已经显出烦躁来。
“昭雪，你不用说这么多了，你老实告诉娘亲，你心里是不是藏了人。”阮荷立起身子，正色道。一个母亲隐隐的第六感总是很准。
“我……”南宫昭雪眼眸微闪，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是！”他岿然不动的神色透着满满的坚定。
“那个女孩是谁？”阮荷语气急切，见他不说话，又柔和下来，继续问道，“昭雪，你不必紧张，娘亲难道还会阻拦你吗？”话虽这么说，但她有些担心门第问题。
“你见过她的，她就是曾经救你那个姑娘。”南宫昭雪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他心里堵得难受。
“是她！”阮荷回忆片刻，脸上绽放一个微笑，“那娘亲自然是赞同的……她是哪门哪派的修士？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父亲是做官的吗？”这样一问，又暴露了她的顾及。
“她……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现在又到了哪里去…”南宫昭雪神色凝重，缥缈的目光仿佛射向了虚空。
他可以轻易将叶悠扬调查得明明白白，可他知道她不是她。真正的艾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她有着怎样的家庭？又有着怎样痛苦的过去？他一无所知。
“怎么会？昭雪，和娘亲不用卖关子，你实话实说就好，娘亲必然是支持的。”门第问题她会考虑，但这只会成为她的意见，她不会硬生生阻挠他的。
“母后，不用多说了，攻破皇城的那天她就走了，儿臣不想再提起此事……”南宫昭雪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饮下了面前那杯桂花清茶，清香扑鼻，恍惚中，他似乎感受到了艾浅身上那冷幽的香气。
“什么！这……”阮荷大惊失色，好好的姑娘怎么说没就没了？
“母后，我来日再来看你，今日军中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他起身告别，急匆匆朝殿外走去。
“造孽啊！”阮荷看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念了一句。
其实军中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南宫昭雪不过找个脱身的理由，他回到了书房，姬绝尘在此等候多时了。
“师父？”他有点意外。
“殿下……”姬绝尘作势就要行标准的跪拜礼，南宫昭雪赶紧拦住他了，“师父，我们二人在时，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你唤我昭雪，我唤你师父便好，别生分了。”
“如此……也好。”他一向也不在意这些，便立马进入正题了。
“昭雪，关前辈发来了信息，他说他不愿意离开郦国，就不到皇城来了。”姬绝尘原本准备接回皇太后，就前往郦国接回关逸，奈何他倒是先给他发了消息。
“嗯？怎么会？”南宫昭雪依稀记得他们图谋之初，关逸似有雄心壮志，渴望能建功立业，怎么现在就变了。
“具体理由他没有说，但他提到他会时时注意皇城的动静，有想法会和皇上交流的。”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他会继续做他们的军师，只不过人在遥远的边疆。
“好的，我知道了。”关逸独来独往惯了，由他去吧。
228 军中混乱
“昭雪，你和谢将军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他只当他是从军营里回来。
“做了一些决策，有些事还没有定夺出来。”军队合并后，从未有过交集的士兵之间摩擦不断，他也不知道是人为挑唆，还是自然而然就爆发了矛盾，总之这几天军营里一直不安生。
“想必是南宫肃那个老匹夫出的主意，他肯定不愿意让你好过，我们应该采取硬性手段，该出手也不能犹豫。”姬绝尘一向铁面无私。
军中的斗殴事件他有所耳闻，他觉得参与事件的所有人都应该被处于军规，死了几个人，看还有谁敢公然挑衅。
“现在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他教唆的，今天下午我还要再去一次。”南宫昭雪也有这方面的怀疑，但没有真凭实据，他不想擅自决断。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不想让任何人死在国人的刀下，军人的使命就该是厮杀于战场。
“针对西域和北蒙有什么打算？”姬绝尘继续问道。
“先养精蓄锐，这段时间只要敌不犯我，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等谢将军把补进来的军队训练好后，我们再商讨出兵策略。”他很想尽快收复失地，但确实急不得。
“好，那我先回清陵县了，有什么事通知我便可。”一切有了定数，他也没必要参言了。
纵然很多时候他仍觉得南宫昭雪还不够成熟，但是他明白他应该给他足够的空间，况且他也有他自己要做的事。
“好，师父，路上注意安全……”犹豫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时间有空余的话，帮我去看看叶悠扬吧。”
“好，我会去的。”
军营。
军营位于皇城北郊广阔的平地上，大大小小的帐篷依次排开，尽头处镶有黄旗的帐篷便是他们处理军机的地方，南宫昭雪去了也待在里面。
“参见皇上！”谢戎撩开帐篷，走了出来。
他眉目紧锁，瞳孔里显出纷乱的烦躁，以前那个乐观豪爽的他被磨得有些糙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性格上。
“怎么样，军营中可还有动乱？”南宫昭雪大步跨了进去，面色也阴郁起来。
“不太乐观……”
“副将去了哪里？”副将便是那位阮氏的后生，阮开。
“他去处理争端了，士兵刚才来报，左侧进口把守处又有人打起来了。”他也很苦恼，话语中透着丧气。
“这帮家伙，我倒要去看看。”强壮的身体不用来攻击敌人，窝里横算什么本事！他气不打一处来。谢戎也立马跟上。
今天他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论是南宫肃的教唆，还是自发矛盾，他都要让它们永远消失在军营中。
大步流星地往左走，不一会儿，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就传到了耳边，南宫昭雪加快了速度。
右手划破清冷的空气，神兵傀命就出现在了他手上，他杀心已起。杀鸡儆猴，有些时候只是无奈之举。
“你们算什么！我跟着恭亲王征战北蒙时，你们不知道在哪里喂牛呢？”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喂牛的？我看你就是欠抽。”
“来呀，谁怕谁？来呀！”
两方叫嚣着，赤血男儿全都挺着胸膛用力往前撞。
“穷乡僻壤出来的乡巴佬，有什么好得意的？能教出个什么名堂？我们凭什么听谢戎那个大花胡子的话！”一个不知名的士兵突然大放厥词。
“乡巴佬！乡巴佬！”从前的镇北军连忙呼啸起来，激动地大喊口号。
从主帐篷赶来的二人已经可以看见躁动的士兵了，自然将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南宫昭雪可以感受到身旁的谢戎隐隐的颤动，他在强忍怒气。
他没有犹豫，猛地一挥手，傀命极速飞出，高速旋转的玄铁利刃成为不带丝毫法力的夺命利器。
正中大言不惭之人的脖颈，鲜血如柱，喷溅开来，把那一群正在吵架的士兵都吓懵了。
所有的言语声都止住了，大家齐刷刷看过来，目瞪口呆地盯着南宫昭雪，须臾，才反应过来。
“参见皇上！”一群人慌乱地跪下了，大气不敢出。
南宫昭雪一扬手，唤回了沾满血迹的傀命，他拿着干净的伞柄，冷静地看着鲜血一滴滴流下来。
他并不让他们起身，他要让他们多闻闻这鲜血的腥味。
“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我赏识的人也容不得别人胡言乱语。这是我处理掉的第一个人，我不希望有第二个，若是你们谁想试试，我敢保证，第二个死得比他还要惨。”
南宫昭雪晃了晃傀命，又清了清嗓子，仍旧是凉薄的语气，“明白的人就起身，不明白的就给我一直跪着。”
他望着面前的所有士兵，看到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但多半是从郦国带出来的士兵。
握着傀命的手紧了紧，忽然他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他一问，那人就要跑。
“嗖！”傀命一出，一个人头掉落，四射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帐篷。
刚刚此人一直躲在帐篷后面偷看。
谢戎连忙上前查探，“这是谁？”他并不认识。
阮开也走上前来，冷不防惊到了，“这人我认识，他是恭亲王府中的下人，我曾经见过。”他一直在皇城里生活，认识的人要多一些。
“南宫肃派来的人？”南宫昭雪眯起了眼，心想他未免太掉以轻心，竟然随随便便派了一个非士兵的下人。
“等等……”他又转向另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不回头不知道，一回头才发现原本跪着的人都站起来了。
“你们？”他的眸子又阴沉起来，他以为他们是要造反嘞。
却不料到，队伍中一人大声说道，“殿下，我心甘情愿跟着谢将军！”他眼神真挚，不像是在演戏。
“殿下，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我也……”
南宫昭雪和谢戎相视一望，不太明白，“当真都怕死了？”
“殿下有所不知，我等本一真心归顺殿下，但是恭亲王从中阻拦，甚至以妻儿性命相挟……”
229 神迹大陆异象
“那两人正是他派来监视我们的，恳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士兵又补充道。
“竟有此事？”南宫昭雪轻哼一声，“你们无需多虑，好好训练，我会摆平这一切。”
好你个南宫肃，看来只收兵权是善待你了，那你就一辈子在恭亲王府呆着吧。
第二天南宫昭雪就下旨囚禁南宫肃，理由很充分，越权操控士兵，欲图谋反。
一个月后。
腊梅盛放，香飘十里。
“昭雪，你看这红梅争奇斗艳，芳香扑鼻，若只有我们欣赏，未免浪费了……”阮荷举目远眺，御花园中一切景色尽收眼底。
她喜欢这喜庆的红，叫她看了心里直感到一阵热。她眼眸一转，试探地看向南宫昭雪，“不如邀各家的公子小姐前来赏梅吧，宫里好久没有热闹了，正好冲冲喜气。”
“母后……”他正想反驳，低眉思虑，又不好再驳了阮荷的兴致。
“好，一切但凭母后做主。”让她去忙活也好。
“真的……好好，我得好好谋划。”阮荷眼角眉梢都堆满了笑意。
他并未和女子相处过，那自然谈不上喜欢，可若是和她们有了些交集，难免不会发生点什么。已经走了的人再也盼不回来了，她希望他能尽快开始新的生活。
“有劳母后了。”南宫昭雪明白阮荷的打算，他想的却是让她乐呵乐呵便好。
风有些大了，风中似乎夹扎着透明的冰渣子，阮荷怕染上风寒，就先回去了。
“你们也下去吧。”南宫昭雪招呼他身旁的一众下人。
“陛下，起风了，要不要披上裘衣。”小成子提醒道。
“不用，沏壶热茶上来吧。”心里冰凉至极，他需要驱寒。
“是。”小成子退下了。
一个月也就这么过去了，一想到这枯燥乏味的日子还有无止境的好多年，他就有些心烦意乱。
他恨之入骨的陈氏一族已经完全衰落，很遗憾那两个人非他亲手所杀，南宫慕玄逃匿在外，至今没有下落。
姬绝尘曾跟他提起过，或许是白蘅救了他，现在他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南宫慕玄并不担忧，他了解他，没有陈熹云他什么也不是。
他正襟危坐，眺望远方那抹嫣红，整个墨色的眼底都映满了红梅的俏丽。
两个宫女在墙角下碎嘴。
“陛下怎么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个宫女皱着眉头开口。
“哪有？陛下明明很精神，而且他这么好看又这么有能力……”另一个小宫女难掩爱慕。
“有能力？陛下做了什么事吗？”
“陛下登基这一个月做了好几件大事呢！据说百姓都很爱戴他，好多地方都自发修了祠堂。”
“哦？当真？陛下都做了什么？”这个小宫女自打五岁进宫，就再没出去过，外面的事她一概不知道。
“我也是听出去采买的姐姐说的，陛下登基后严厉打击了雄踞一方的豪强，把土地都分给了百姓。让闲置的军队深入民间，帮助百姓兴修水利，开辟道路……”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
“那陛下是个好皇帝呀！”
“是啊，所以陛下哪里心不在焉了？陛下可精神了！”那个宫女又强调了一遍。
“陛下深受百姓爱戴是因为陛下有能力，可……”小宫女没说出口，只在心里想，陛下的眼睛没有光，他将心底最深的执拗压下去了，他似乎一直都没有热情。
“又是你们两个！又在这里偷懒了？快给我干活去。”一个老嬷嬷突然出现，两人赶紧跑走了。
“陛下，陛下？”小成子端着正沸的热茶来了，小火炉还在下面，几丝温暖。
南宫昭雪却是晃神了。
“你来了。”他淡漠一瞥，又望向红梅。
“陛下，天太冷了，风又大，要不陛下去殿内，恐着凉了。”小成子将小火炉往南宫昭雪身旁移了许多，又倒上一杯新鲜的乌龙茶，茶香四溢，蒸腾起一阵雾气。
“再坐一会儿，你下去吧。”他摆摆手，他不想有人扰乱了他的清静。
“是。”小成子望了一眼，又退下了。
偌大的寂静清冷之地，只有他这一处有炽热的火焰，寒风尽情地刮着，将火苗撩拨得噼里啪啦响。
他手里握着傀命，双眼注视着那繁复的纹理，似乎要看破玄机，但脑海中却没有任何思路。
这一个月以来，即便政务繁忙，他也一直没忘记修炼。三天前，他已过了五境，其实这样的速度足够令人惊叹了，可他还嫌太慢。
至少要达到八境，他才会松一口气，因为实力问题，他已经错过太多次机会，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他在乎的人死去。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不浓不淡，正和他的胃口，低眉的片刻，天竟然暗下来了。
昏黑的浓云层层压下来，四周一切都显得黯淡，一团团厚重的黑暗躲藏在了屋檐的角落里，石头缝里，石板的间隙中。那本独自耀眼的红梅也晦涩许多，鲜艳的红成了死气沉沉的红。
现在不过寅时，天怎么黑成了这个样子？南宫昭雪立马警觉起来。他站起身，直面阴沉的天空。已是寒冬，按理说并不会下雨，可这如墨的云又是为何？
淡淡的黄光耀在空中，他手一扬，灵卷就展开了，这是关逸发来的消息。
“昭雪，神迹大陆有变，黑暗印迹重出江湖，叶姑娘可能要复活了，灭顶之灾将临，恐天下倾覆！”
南宫昭雪面色一变，急匆匆跑向寝殿。
“陛下，陛下！”御花园外候着的小成子快速追了上去。
冷冽的风划过南宫昭雪的面颊，刀子一般，他全然不顾，只是向前跑。
跑着跑着，忽然感到一阵空，他下意识一摸荷包，通音鳞不在了一块。
他可以确信无疑了，艾浅复活了，她复活在何处呢？他要马上找到她。
他回到了寝殿，短暂收拾一下，就要出宫去。
“陛下，陛下！”小成子也赶了回来。
“陛下这是要去哪里？”看到南宫昭雪的架势，他有些慌。
“我要出宫！”
“陛下，不可呀……”
230 黑暗女帝
“陛下，你明天还要上早朝，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这怎么跟大臣们交代呀？”虽说皇帝是国家的元首，可这样擅自离朝，实在有损他树立的品格。
“小成子，你知道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吧，我这次必须要出宫，而且是偷偷出去，你就说我感染了风寒，明日的早朝取消，我会尽快回来，我相信你能处理妥善。”
他很急，不待他回应，便出了门，趁着越来越暗的天色离开了皇宫。
海底世界。
“怎么回事？快跑！”
“快跑，快出去……”
“小心！啊……”
哀嚎声一阵接一阵，不断有海妖海兽从各个地方涌来，交接后又背离着极速远去。
海底宫殿猛烈晃动着，琉璃碎瓦和玉礁石柱零零散散落了一地，下人们争先恐后往外跑。
“娘亲，怎么回事？娘亲！”艾僖跑到了孟无忧的宫殿，但是里面空无一人。
她又跑去海巫王的寝殿，她猜想她的母亲和父亲待在一起。
海底世界正中心的位置产生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它如同一个吸盘，吞噬着波动的海水，带动烟云般的海藻还有各式各样的海底生物一起旋转。
漩涡中心泛着艳丽的红，让人疑心这是一团新鲜的血液。
也确实有鲜血，随着漩涡高速旋转的一切物体，不消半刻便被碾得细碎，晕开的鲜红血水加之细小的碎末侵占了漩涡中心方圆一里的区域，飘散的血腥味又吸引来更多的生物，无休无止。
艾僖停在大殿外，愣住了。
她的父王正护着苏媚兮和那小孩逃离大殿，他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右手伸展开来，挡在那小孩的上方，他害怕掉落的瓦砾打到他。
一群下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往外冲。艾僖倚在大柱上，感到莫名其妙，接着是难以言说的愤怒。
“公主，公主，王上走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去！”丫鬟在一旁提醒，她时刻注意着飞溅开来的锋利物体。
“跟什么跟，你没看见他们刚刚好吗？去凑什么热闹？”她气呼呼地开口，从一侧离去了。
此刻的孟无忧正在海蛇王宫和孟无羁密谋大事，海底世界突然地震似的，二人都有些惊了，立马冲了出去。
混沌的天和这混乱一片的海底相得益彰，整个神迹大陆喧闹声不断，短暂的平静却也沦为死寂。
“这是怎么了？”孟无忧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灵活地避开了密密麻麻涌上来的各种东西，又目送它们往同一个方向飘去，也就是漩涡所在的方向。
“这怕是那海底邪物的杰作。”孟无羁狰狞的老脸一皱，面孔怪异无比。
“海底邪物？那家伙倒是好久没有现世了。”自艾僖受了伤之后，便没有传出谁再被海底邪物沾染了。
那家伙几乎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淡去了。
“虽然没有出现，但它本就一直存在。”孟无羁不觉意外，他在小时候就曾见过那邪物的威力，他一直心存敬畏，不敢亵渎。
“哥哥，你说那到底是什么？它又是何时产生的？”孟无忧多有几分怨恨。
“不知道…一起去看看吧，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必要在这里凭空猜测。
两人跟着引力的指引，缓缓向漩涡中心靠近。
清陵县。
黑暗初始，寅时。
“三娘，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她在哪里？”卫昱徵拉住她的手腕，那憔悴的面容写满急切。
他找遍了整个清陵县，也去了郦国，但是没有她，连她的气息都寻不到半分。
“卫昱徵，你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你应该知道，我很讨厌你，我甚至想直接杀了你。”萧三娘威胁着他。
但其实她也并无此意，她对他的恨在那次祭神大典就几乎消失殆尽。她这么说，不过是不想告诉他事实。
“三娘，我只要见她一面就好，我不会打扰她的，告诉我吧！”卫昱徵不妥协，他心急不已，他想要见她，一刻也不愿意等。
“你先放开……”那密集的黑席卷而来，她一下就注意到了。
用力推开他，萧三娘倚在窗边，打量着这浓云惨淡的天。
诡异的黑，一望无际的愁。
“她回来了……”她喃喃道，那一双眼似乎蒙上了雾霭。
“回到了哪里？”卫昱徵不用问，也知道她指的是艾浅。
“我也不知道，但她回来了。”她心里澎湃着一种感觉，似乎有了无限的热情，说不清楚，但那愉悦是鲜明的。
虽无可证实，但她坚信艾浅回来了。
“三娘，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卫昱徵疑惑不解，微微扭曲的脸写满焦急。
“你回海底世界吧，在那里应该可以找到答案。”若是艾浅重生，必然是出现在海里。
“好，三娘我信你，我这就去。”不待她回复，疾风一般，卫昱徵消失了。
屠止山上聚集了一些人，他们兴致盎然地观看着海面上的奇景。越来越多的人往山上走来，拖家带口，还带着全家的财产，逃难一样。
不久前的海啸在他们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同样的痛苦他们想都不敢再想，为了以防万一，很多人都提前做了准备，屠止山高耸如云，海啸绝不会蔓延至此。
“今年天象不对呀！灾祸不断，避之不及！”有老者拂袖长叹。
“是呀，灾年，这是灾年！”人们相继附和。
此刻的海面也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石磨般圈圈绕绕，一点点往下沉去，最中间的位置不知道指向了多深的海底。
海水透着沫白，仿佛混沌初开，孕育着一切朦胧的原始生物，黯淡的天似乎一直在往下沉，快要沉到海底了。
“唉……这究竟是为何？”
“难道神迹大陆的末日要来临了，尚好的江山即将倾覆？”
……
两位老人你来我往聊着，提及末日一词，都有点慌乱。
众人听到了，不免多想，因而恐惧不已。
“你们快看！红色的！是血……”有人指着海面大叫，所有人的目光都射了过去。
231 奔赴
血红由漩涡中心不断蔓延，很快侵占了大片海域，在这诡谲的混黑中，显得如此浓烈而炽热。
“天哪！这肯定是海底怪物，海底怪物要上来吃人了！”
“快跑，快跑！”
……
有人着急上山，也有人急忙下山，整个清陵县混乱不堪，原本整洁的街道一片狼藉。
萧三娘稳坐在三楼楼阁上，平静地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三娘，我们要不要也找一个地方躲一躲。”嬷嬷红莲谨慎地开口。虽然翠红楼靠近西边街道，安全性较高，但天灾怎么能说得清楚。
“你带姑娘们去避一避吧。”她招招手，示意她退下。
“那三娘你怎么办？”
“我自由分寸。”她拧眉又看向窗外，红莲不便打扰就退下了。
偌大的翠红楼完全安静下来，只剩窗户拍打墙壁的响声，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让人疑心窗户要掉落了。
萧三娘面前的窗户大开着，寒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的鬓发，她眉眼一转，整个人消失在了房间里。
南宫昭雪驾着烈马驰骋在茫茫的原野中，在这黑黝黝一片的夜晚，少年一袭白衣，成了混黑中最纯洁的一抹印记。
他凭直觉正往清陵县赶。
海底世界。
那漩涡仍在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凝聚万物，孟无忧和孟无羁停在一里开外的边缘，不敢再上前一步，他们害怕自己保持不住，要被吞噬进那茫茫的一片红中。
“这……”孟无忧震惊不已，如果任凭这样的威力扩散，只怕会毁掉整个海底世界。
“这就是那邪物的力量。”孟无羁呆呆看着，全身上下每条蛊虫也伸出尖尖的脑袋盯着。
那海面的漩涡和头顶浓厚的天相接，墨云也旋转起来，海天同体，成为这混沌世界的主宰。
海底世界如一锅乱炖的大杂烩，大家都躲藏到深海洞穴里去，害怕被强大的引力卷走。
忽然，漩涡正中心那朱砂般的一抹艳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冲上天，海底里地动山摇，无数巨响炸裂在各个角落，孟氏兄妹赶紧躲闪，但是因为距离太近，仍然受了伤。
海底世界无数渺小的生命都葬送在了这次波乱中。
那直冲云霄的一抹红携带着擎天般巨大的水柱，刺破浑厚的乌云，往上，再往上……仿佛要直逼太阳。
层层叠叠的乌云散去了，金光丝丝缕缕照射下来，一扫阴霾。
三更半夜，金光普度，惊得谁也睡不着觉。寄居在屠止山上的百姓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正祈祷着。
一记惊雷绝响，所有的光芒都卸下了，那妖冶的红晕也不复再见。
整个神迹大陆回复了平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断情崖上，有一妙龄女子，她红纱拂面，不见真容，但眼波流转间便可勾魂夺魄，一袭鲜红长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
柔和的风翩然而至，吹落了那摇摇欲坠的面纱，那狰狞可怖的红纹已经消失殆尽，她那绝美的面容上勾着一抹狡黠的邪笑，整个人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邪魅。
原来灰飞烟灭的身体借着神迹大陆隐藏在深海之底的灵气与魔气重铸，艾浅重新拥有了艾浅的一切。
黑域印记仍附着在她胸前，昭示着她的不平凡，她那葱段般的纤纤细指套着熠熠发光的黄宝石戒指，那是枉生。
淡黄的光铺散开来，盈满了漆黑一片的空气。她目光慵懒，盯着那黄光，直到它逐渐蜕变为蓝光，紧接着一个人形渐渐显露出来。
圣徒面貌的灵兽出现了，他皮肤白皙，全身上下盈着雾蒙蒙的白光，雪白的长发缓缓飘动，那湛蓝的华服高贵而精致。
“参见主人。”他低下头，那一张上帝精心雕制的面容写满肃穆，瞳孔中也满含敬畏与真诚。
“不必客气。”她随意摆摆手，“进去好好修炼吧。”
“是。”蓝光一闪，灵兽又消失了。
艾浅端坐在崖边，白皙光洁的大腿在风中轻轻晃动着，脚下是十来丈的悬崖，崖下是波涛汹涌，黑色的礁石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出坚毅的轮廓。
她眺望远方的天际线，却看不真切，大海一片死寂，海天交界处相差无几，她收回视线。
她感到自己的内心是超然的宁静，在这宁静中又摇曳出一株小火苗，火苗周围却是极厚的寒冰，寒冰裹挟着火苗，势要将它熄灭……
她停止思考，仰面倒在冰冷的石头上，她不会感到冷，因为她本就是属于深海之底的冷血生物，海巫和龙鱼的后代，海底世界唯一拥有火系法术的怪物。
清陵县北郊。
已到辰时，但深冬的天依旧晦涩无比，草木凋零，朔风毫无阻碍地扑打在人脸上，好在南宫昭雪带着掩人耳目的黑巾，尚能抵挡寒冷。
此刻他被眼前的女人挡住了去路，“你是……”他记得面前这个女子是当初南宫慕玄身旁的妓女，但他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叫雪……”他眯着眼，实在想不起来。
“雪妩，难为殿下还记得……不，不对，应该是陛下了。”那妖媚的女子浅笑盈盈，举手投足间风韵十足。
“你怎么在这里？你可知道南宫慕玄的下落？”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这样肃杀的冬天，她一个凡尘女子竟然只穿着纤薄的里衣，又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郊区。
“南宫慕玄？那个懦夫？哈哈……”雪妩轻笑两声，没言语了，四周是瘆人的寂静。
南宫昭雪眉头紧皱，他看不透面前的女人，但不安越来越强烈。
“陛下，可以捎我一程吗？我想去清陵县。”雪妩并不扭捏作态，在搔首弄姿的同时，还算恭敬。
“我有要紧事，不能耽搁。”他想委婉拒绝。
“要紧事？你是要去找黑域印记降生之主吗？哈哈哈……”她兀自大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谁？”当初看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他不是没有怀疑，可因为和自己毫不相干，便没有过多关注，这么一看她果然不简单。
232 雪妖重现
“我是谁？我是你的故人。”雪妩把玩着自己秀丽的长发，上扬的嘴角有些过了，透着阴森森的意味。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南宫昭雪谨慎起来。
“没有见过我？哈哈……”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厚重的颤音，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你真的不记得我这个苍梧岭上的老太婆了吗？”
她一边说着，那妩媚的面孔也急剧变化着，一会儿是妙龄妓女一会儿又成了皱纹遍布的老人。
“南宫昭雪，我可是一直记得你，只是想不到玄机图和傀命都在你的手上，早知如此，我就不必和那个蠢货纠缠了。”她妖媚的眼直直望着他，那少女的容颜定住了，终于不再变化。
南宫昭雪夺下皇城之后，为了稳定政局，避免西域和北蒙趁乱联合袭击，亲自宣布了玄机图在他手里。既然世人将这圣器传得如此神奇，那他就好好借着这股风树立威信吧。
只是没想到会引来她。
“你是那个雪精！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感到难以置信，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她死于雪崩。
“我怎么会死？我活了上千年怎么可能死在你们这些蜉蝣手上。”雪精慢悠悠靠近他。
“我都记着呢，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她加快了步伐
南宫昭雪翻身下马，脚刚一落地，脖颈就被她狠狠捏住，她那完美无缺的脸近在咫尺，一对泛白的眼珠却像是要爆出来，她盯着他，凶狠的眼神就像是要吃掉他那样。
“瞧瞧你那惊恐的表情，就像是那个姑娘看我一般。”南宫昭雪正欲拿出傀命，闻言却愣在了原地。
“那个姑娘？艾浅是被你害的？”他几乎咬牙切齿，因为窒息而通红的面颊被仇恨填满了。
“是呀，你很意外吗？可惜还是被她逃走了，只不过是失了灵根，她应该还活着吧。”别人的生死她从来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个触了她霉头的臭丫头。
她手下的力道却是渐渐加重了，南宫昭雪一扬手，将傀命抛了出去。锋利的刀刃几乎擦着她的脸划过，她躲开了。
“这就是傀命？我看倒是平平无奇。”她侧身到了一旁。
“我只要你的小命和玄机图。”她诡异一笑，消失不见了。
南宫昭雪四处打量，忽然感到背上一阵炽热，“你的反应太慢了，你一点都没进步吗？”她故意挑衅他。
他一旋身，傀命却击了个空，雪精复又转到他身后。
“你才到五境吧，太弱了……”刺眼的白光呼啸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冲到了南宫昭雪面前，将他紧紧束缚住，半分不能动弹。
雪精握紧了手里的寒冰锁链。
她趁着时机一挥手，锁链穿过他臂膀的血肉，那如箭头般的尖刺四下裂开，刚好扣在他的骨头上，他被硬生生拉着走，臂膀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
“你说这次你还能逃得过吗？上次救你的是你的师父，今天你还能等到他吗？”雪精得意地笑着，神情懒散。
“把玄机图拿出来！再以心尖血解除契约，照做的话我会考虑留你一命。”她猛地一拉锁链，南宫昭雪被迫向前。
“你为什么非要得到它？”他强忍着疼痛，面上却没有半分胆怯。
“为什么要得到它？因为我要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当然，你不会懂的，你也没有时间懂了。”他另一只手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
尖厉的指甲深入他的血肉。
南宫昭雪想用力，可被寒冰锁链控制住的躯体越来越迟缓，他只恨自己仍旧太弱。
“你还没当皇上几天，有点可惜呢！”她的语气悠悠，那如水的目光当真透出几丝怜惜，但是手上的力道半分没有减弱。
南宫昭雪双脚已经离地，他在费力挣脱，雪精披着的人皮一闪一闪，她的面容不清，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动作。
清晨的凉薄以及对死亡的不甘充斥了南宫昭雪所有思绪，他双眼渐渐模糊，手里紧握的傀命掉落到地上。
“敢动我的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朦胧间，似有声音。
他以为那只是幻听，但下意识望向了远方，那清澈的瞳孔里是不断放大的火红身影。
艾浅一袭红衣翻飞，成了这淡墨场景中最绝色的一笔，也成了南宫昭雪心中最深沉的执念。
他眯起眼来，想要看得更加仔细，又害怕那只是临死前的幻觉。
雪精松开了他的脖颈，他跌落到地上，止不住地后退两步，视线却一点没有移动。
“南宫昭雪，愣着干嘛！！”艾浅大声呵斥道，转眼和雪精交手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难以置信又喜不自胜，是她！是他的艾浅。
雪精卸下了那累赘的人皮，恢复了老太婆的佝偻模样，她极速挥舞着手里的寒冰锁链，招招致命，却都被艾浅躲开了。
“好好养老不行吗？非要来干坏事！你老了已经不中用了……”艾浅嬉笑着讽刺道，声若黄莺，带着跳动的灵气。
此刻的她只是躲避着，并未动用火系法术，也没有召唤枉生。
“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雪精可受不了这番诋毁，她加快了手中的招式，寒冰锁链一分为二，尖锐的利刺直奔她而来。
“哈哈哈……看看是谁大言不惭！”艾浅迎了上去，那小巧的一双手自如地凝结起一个个火系光球，源源不断，仿佛她的灵力永远不会枯竭。
她极为敏捷地和雪精周旋着，她的瞬移术使得比那老太婆还要好，突袭与直攻相间而行。像是一个经历了严格训练的杀手，她知道如何寻找敌人的弱点，也知晓怎样快速结束战斗。
最关键的是她没有心，不会留情。
火系光球雪精还能应付过来，因为水克火。艾浅懒得陪她玩儿，便用上了枉生，也召唤出了灵兽。
“竟然是你！”雪精老脸上满是惊讶，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她魔怔般。
“竟然是我？你见过我？”艾浅以为她在说笑。
233 失忆
“现在和我套近乎可没用，灵兽，上！”艾浅嘴角一勾，将右手比作猎枪的模样，她好似在扣动扳机，手快速往上一扬，身后的灵兽便俯冲上去。
她退居其后，面上张扬恣意，一双红眸熠熠生辉，那轻蔑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看着两方依旧相持不下，她眉头微蹙，“这老太婆还挺厉害！”她难免嘟囔一句。
轻松一跃，她又加入了战斗。雪精存在千百年来，虽吸取了大量的天地灵气，修仙境界提升得很快，但因为她少现人世，并未参与多少实地战斗，法术转换技巧并不娴熟。
“老太婆！你往哪里看！”艾浅邪魅一笑，对着转过来的面容就是一巴掌，烈焰伴随着疾驰而去的手掌，同时拂过她老树皮般的面颊。
“啊……”一声惨叫，她用同样苍老的手覆上烈焰，本想将其熄灭，但那只手却被点燃了。
她身后的灵兽找准时机，一脚将她踹飞，那粗糙的一张老脸重重栽在了清晨湿润的泥土上，面颊上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雪精翻过身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呜～”她尖锐地呻吟着，一双手使劲儿刨着泥土，不断有细碎的沙子溅到艾浅的鞋面上。
艾浅一脚踩在了她的胸膛上，“年纪大了就不要来和年轻人干架了，好吗？回家洗洗睡吧。”她手掌凝聚起一束极强的光波，正要动手……
脚下却踩了个空，那佝偻的身体化作一摊水，渗进泥土里去了。
“该死！跑得还挺快……”艾浅踢了那摊水一脚，毛毛躁躁，湿了鞋面。
“喂！”她转过头去，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南宫昭雪，“你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呀！不用说谢谢哈，我救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先走了……”她招呼一声，大摇大摆向前去了。
“欸，艾浅！”他赶紧大叫一声，尽管这个名字他曾在心里呼唤过千千万万遍，但如今叫出口，倒觉得生涩无比。
“嗯？”一袭红衣的少女回过头去，那妖媚的侧颜展露无疑。
“你…你…”他支支吾吾，一时语塞。
“你怎么还这么结巴？”她抱胸在前，睥睨着他，“我要走了，你好好干，争取早日成为皇帝。”她摆摆手，走得更快了。
“什么？”南宫昭雪心跳慢了一拍，“早日成为皇帝？你还不知道……”
“你站住！”他跑了过去，“你…我……我已经是皇帝了。”他挡在她前面，浓烈的不安侵袭了他。
“呃……当真？这么快吗？”艾浅一挑眉，不太相信。
“你不是才被贬为襄王，去了郦国吗？说谎可不好。”她如丝的媚眼显出几分揶揄。
“什么！”南宫昭雪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你失忆了？”他语气颤抖，右手举在半空中，落下也不是，想拂上她的面颊也不敢。
“失忆？南宫昭雪，你开什么玩笑？”艾浅不高兴了，这家伙怎么放肆了许多，她还是喜欢乖巧的弟弟，像他从前那般。
“上一次我们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他不顾她的质疑，直接开口问道。
“上一次？”艾浅拧眉思考，“不就是你被南宫慕玄半路拦截的那次吗？”她理所应当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傻瓜。
“错了。”他低落下去，那只为她炽热的眼眸变得幽怨。
“南宫昭雪，你别给我玩这些把戏哈，你这样我看着烦。”她不想跟他折腾，她还有正经事要干呢，她得去海底世界拿回她的红宝石手链，不能便宜艾僖了。
“烦吗？我现在也很烦了，你怎么可以忘记那些事情，怎么可以？”他声音满是委屈，那晶莹的眼眸直直望着她，闪动的瞳孔里有艾浅难以理解的情感。
她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可他那动情的模样又不像是假的，“你怎么了？我们之间还发生了什么吗？”她将那讥讽的笑意撤下了，平静的面容带着困惑。
“发生了很多很多……”他像是呓语般，声音极小。忽然，他想起来什么，“小希，小希，你还记得吗？你告诉你的主人，你告诉她！”
他把希望寄托到灵兽上。
“小希？你叫这个名字吗？”艾浅诧异地转过头，看着身旁那光彩照人的圣兽。
“我并不记得我有名字。”它冷漠地开口，那圆睁的眼没有丝毫改变。
“你们都忘记了……全都忘了…”南宫昭雪绝望地后退两步，目光中是深深的怜惜，不知道是怜惜自己，还是怜惜她。
“喂！我应该要记住什么吗？”艾浅看他这般低迷，忍不住多问一句。
“你应该要记住的太多了，我说不完，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嘶吼着，不愿面对这样的事情。
“那你现在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艾浅决定放弃关于失忆的话题，她不想听他扯来扯去。
“我就是来找你的。”南宫昭雪仰起脸来，“从皇宫到这里，马不停蹄，就是为了来找你，你明白吗？我对你的心意！”他话语的抑扬顿挫间带着强烈的情感，似乎想一次将自己所有感情倾吐出来。
“好好说话，别在这儿瞎吼。”艾浅极其不适应。
南宫昭雪就这么呆呆望着她，迷茫的神色逐渐过渡，他陷入了复杂的思绪中。
艾浅也望着他，等着他的话，奈何他迟迟不开口，她越来越不耐烦了，正想走，他又说话了。
“你现在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吧。”既然她全都忘了，他就重新制造出可供回忆的事来。这一生那么长，他不害怕感动不了她。
“我？我要去清陵县…找我的姐姐。”艾浅一时没反应过来。
“翠红楼的萧三娘？”
“你怎么知道？”艾浅很是吃惊。
“你在人间的事我都知道，比现在的你都要了解，你信吗？”他翩然一笑，翻身上了马，“来，我带你去。”
“我…我不太敢骑马。”她有些抗拒。
“上来吧，你现在没那么怕了，一个人骑马驰骋都不在话下了。”他拍拍马背，示意她上来。
234 翠红楼一见
“搞得像你真的知道一样。”艾浅撇撇嘴，妩媚的脸显得有些不自然。
“快上来吧！”南宫昭雪向她伸出了手，她一把抓住，也翻身上了马，灵兽自觉回到枉生里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已经没有通音鳞了，召唤不来她。
“呃……我也不知道，凭感觉你信吗？”马儿跑得有些快，艾浅抓住他精瘦的腰际，心中有些忐忑。
“我信。”南宫昭雪浅笑着，艾浅和他的任何渊源他都相信。
“在你的记忆中，发生得最近的是什么事？”他迫切想要知道，她到底忘却了多少东西。
“最近…”艾浅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疑心他是要打听自己，她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更别说是只谋面几次的他。
“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送我到清陵县就可以了，再说话我就不骑这马了。”她一个遁形术，不知道要比这马快上多少倍，不过要多些隐患。比如突然出现，吓晕了某个路人。
“那好。”南宫昭雪静默下来，只专注骑马。寒冬之下，没有暖阳，刀割般的风肆虐，他在面前竖起一道屏障，消耗自己的法力，为身后的人儿抵挡一切寒凉。
“为了我大可不必，我可不怕冷。”她感觉他灵力消耗过快，开口道。她的话也不假，海巫族的地宫是永远见不得阳光的，她被困其中好几年，那生冷的海水全方位包裹着她，不知道比这凉上多少。
“我自己冷。”南宫昭雪并不多做解释。艾浅耸耸肩，随他去了。
清陵县。
一片狼藉的场景早已不见，眼看局势转好，屠止山上的人又成群结队地走下来，心中既已安定，便心平气和地走路，行李之类都规规矩矩，没有洒落一地。
街上很热闹，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心情弥漫在众人之间，大家虽不言语，但眉眼之间很是舒坦。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在山上可看得一清二楚，当时乌云密布，眼看着就要山崩地裂了，突然金光普照，祥瑞之气陡然上升，浓云皆散，太阳竟然出来了……”
“真的吗？竟有这样的惊奇景观，我们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早知道该去看看的……”
一桌人在茶馆里激情澎湃地议论着，艾浅听了有些懵。
“不久前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人人都这样激动？”两人已经下了马，她歪着脑袋瞧着南宫昭雪。
“哈哈哈……”后者笑了，却并未点破，“我也不清楚，或许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吧！”他也学着艾浅的样子耸耸肩，在心里偷笑。
“嘁…不说拉倒。”她看出来了他知道。
“你如果跟我说你记得的最近的事是什么，我就告诉你。”他也要学着她的样子耍点小手段。
“你…”艾浅别过脸去，打量着他微微促狭的面容，感觉他不是那个好糊弄的弟弟了。
“你能不能把面具摘了，像土匪头子一样。”她换了个点吐槽。
“不能摘！进了翠红楼再摘。”要是在这里摘了，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你不会真的当上皇帝了吧？搞得这么神秘。”在荒郊之地，她只当他是在骗她。
“当然，这样的事还能有假？”南宫昭雪呵呵笑着。
“那你怎么当上的？南宫慕玄离奇死亡了吗？还是说那个什么娘娘皈依佛门了？”在她的印象中，他真的就是那个才上任的襄王，这么快就贪上便宜事，他的运气是真的好。
“都不是……”他目光一转，突然望向她，含情脉脉，“我可以这么跟你说，如果没有你，我就当不成这个皇上。”
“嗯？”艾浅扬起头，发现他又是那副真挚诚恳的神色，“这……”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二人都不说话了，这才注意到身旁那些原本高谈阔论的百姓正望着他们，七嘴八舌嘀咕着。
“世间真有女子长得这般好看，这比两大青楼里的姑娘好看了不止一倍！”
“是啊，原来我们清陵县也能出这般绝色之姿。”
“不不不，她肯定不是我们县里的人，她必然是从皇城来的，说不定是哪个上品官员的小姐。”
“不对，她这身穿着应该是修习法术之人，她或许是玄虚宫上的仙人。”
他们议论得如火如荼，丝毫不担心会被两位本尊听见。
艾浅和南宫昭雪都偷偷笑着。
“不过他身旁的男人是她的谁呀？也不露个脸。”
“或许长得不如人意吧。”
“那倒是便宜他了，和这样一个宛若仙女的人走在一起。”
“哈哈哈……”艾浅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眯着眼盯着南宫昭雪，“你要不露个脸？也让他们瞧瞧，你的长相可不是泛泛之辈会有的。”她故意勾引他。
“我才不要，要到翠红楼了，你别笑了……”他眺望远方的金字牌匾，憋着笑，不想助长她的得意。
翠红楼。
“嬷嬷，可否引我们二人前去三楼。”南宫昭雪微微扯下了他的面巾，又立马合上。
红莲大惊失色，现在这个时刻，请安也不是，也害怕唐突。
“不用拘谨，像从前那般待我就好。”他根本不在意这些礼节，在他的心中，这些礼节不应该存在于百姓当中。
“陛下这就随我来……”她压低了声音，向前指引着。
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却落到了身后的艾浅上，“这位小姐是？”她似乎曾见过她。
“等会儿你便知晓了。”南宫昭雪高深莫测一笑，并不多话。
三楼。
“三娘，你最近可好？”他大步迈上了楼阁，豪迈地开口，将那黑巾完全摘下了。
“南宫昭雪，哦不，现在应该称一声皇上了。”她也无比惊讶，“你怎么有空到清陵县来？”
此时离皇城兵变才过去一个多月，按理说事务还未处理妥当。
“必然是为了她而来。”他眼角一垂，身后的人也上了楼阁。
“三娘，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他眼角弯弯。
“哦？皇帝陛下给的惊喜？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235 翠红楼密谈
她今日并不顺心，她去了断情崖，却并未有任何发现。
“阿萧姐姐！”忽然，一女子撩开珠帘，那妖冶的面容探了进来。
她心中大惊，下意识望过去。
“小浅？”萧三娘被她那摇曳生姿的笑意吓住了，这张面孔……
“你……你的脸…”她有着和南宫昭雪一样的惊愕。
“哈哈哈…那丑陋的红纹消失了，我现在是不是很好看？”艾浅羞涩一笑，直接坐到了圆木椅上。她以为他们惊叹的都是她消失的红纹。
“不，你……”萧三娘瞧向南宫昭雪，后者也并不知晓，只是隐晦地点点头。
“阿萧姐姐，南宫昭雪真的当上皇帝了吗？我到底沉睡了多久？怎么感觉这条街道都有些变了……”她扬起脸来，巴掌大的小脸儿面向她，眼眸中写满深深的疑惑。
她相信她是不会欺骗她的。
“小浅，你……你失忆了？”萧三娘坐到了她旁边，一双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她也支吾着，不知道从何问起。
“失忆？阿萧姐姐，你别和我开玩笑，你们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呢！”艾浅无所谓地笑笑，但却有些心虚了。
“你都记得什么事？离现在最近的回忆是什么？”她更加急了，也问了和南宫昭雪一样的问题。此刻他站在格窗旁，满腹心思都用来听她即将要说的话。
“我…最近的事？那不就是凌然和孟无忧勾结，夺走了我的红宝石手链吗？”她一脸天真地瞧着萧三娘。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死了吧，可我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好像只经过了一个晚上，我只不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后醒来时就在断情崖上了，不过……”
她也感到很不对劲，比如手指上突然多出来的戒指，胸前那块泛黑的漩涡印记，以前面前这两位奇奇怪怪的人。
“这……”萧三娘眉头深锁，“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你丧失了将近半年的记忆。”
“半年！”艾浅大惊，一时手抖，没拿住平滑的白釉茶杯，酒红色的乌龙茶全撒在她的红裙上了，印出很大一块污迹，萧三娘忙着要给她擦干，她却连忙阻止了。
“阿萧姐姐，你别吓我……”她这会儿不得不相信了，那微颤的面容看向一旁的南宫昭雪，似乎在说，“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即便萧三娘一直感觉艾浅不会轻易死去，但如今她以她本来的面貌重现，她却无法猜测原由。
“我想这或许是因为黑域印记的缘故，神迹大陆产生之初的圣器一直寄居在你体内，它让你获得了重生，同时也蚕食了你的记忆。”
这样的局面并不是南宫昭雪想看到的，关逸曾告诉过他，一旦黑域印记开始发挥作用，那就意味着神迹大陆的灭顶之灾即将到来。
“黑域印记？”萧三娘对此并不了解。
“此物是能与玄机图媲美的另一个圣器，它象征着无休无止的黑暗。”南宫昭雪点到为止，剩下的他决定藏在心里。
“这玩意儿在我的身体里？”艾浅不安分地站起身来，“还能取得出来吗？”
“这个……我不清楚。”南宫昭雪漆黑的瞳孔里一直映着她赤红的身影，那抹红遮盖了他眼底深处的忐忑不安。
“管他的！圣器应该不会差，我的法力还精进了不少，留着也罢。”她故意忽略掉所谓黑暗的隐喻。
“你们都坐下吧，跟我好好说说，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忘记了半年的事，这对她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南宫昭雪和萧三娘讳莫如深的目光相交，互相点了点头，他们决定挑重点给她讲讲。
……
艾浅凝神听着，一会儿感到不可思议，一会儿又兴奋得直点头。
萧三娘将一切都讲完了，她悠闲地举起刚斟上的温热茶水，喝着润润喉咙，“所有经过就是这样的，你大致听懂了吗？”
“听懂了，所以……”艾浅有几丝困惑，“我最后是为了救南宫昭雪才死的？”
她偷偷打量着南宫昭雪，很不理解自己的做法。
“可以这么说。”萧三娘亲眼看见了那一幕，她本来对他心存怨恨，但现在发觉艾浅完全忘记了他，不免有些替他难过。
“我当时犯了什么糊涂？”艾浅任性惯了，小声嘟囔着。
“你……”南宫昭雪一时心急，但也无语。
“别急，小浅，你慢慢会想起来的，想起来了就会明白了。”萧三娘柔声说道，也算是在安慰那面颊憋得通红的男人。
“那行，不说这事了。”艾浅并不想理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我的红宝石手链还在艾僖那里吧？我要去拿回来！她现在是在海巫王宫还是龙宫，她是不是已经和凌然大婚了？”
不管那些忘却的记忆，她现在只专注她脑海中切切实实的东西。
等了好一会儿也未见萧三娘开口，她抬起头一望，发现她神情有些别扭，那局促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南宫昭雪。
“莫非……”艾浅顿了顿，“相处了半年，他还不知道我们是海族人？咳咳咳……”她轻咳两声，聊表尴尬。
“三娘，在这件事上你不用顾虑，我早已猜出来了。”艾浅是寓居在海边的女妖，一向以诡异的法术夺人性命，那必然不会是内地正宗修仙门派的弟子。
那奇谲的法术也不可能来自西域和北蒙，她肯定是海族人，而她关系亲密的姐姐自然也是海族人。
可是他并不了解海族，他查阅了皇宫藏书阁的所有书籍，记载的有关海族的资料都上了岁月，了解几百年前的事对现在并没有多大帮助。
艾浅在海底的事他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他能猜到她有很多不美好的过往，而且和某位有权有势的人有深仇大恨。
“既然如此，那我便也不做隐藏了，还请陛下保密，毕竟人类对海族总是有敌意的。”她说话很客气。
“三娘放心，我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南宫昭雪承诺道。
236 情敌见面
“小浅，海底世界的事我也不太了解。不过他们确实大婚了，但过得并不如意，而且……”萧三娘拧眉，那妆容精致的脸满是犹豫。
不久前凌然才来找过她，他那真切的目光和委屈求全的样子还萦绕在她脑际，她一眼就能看出，他无比在乎她。
“在过去的半年里，你已经原谅凌然了。”她也不是心软之人，但她觉得有必要将实情告诉艾浅，虽然她失忆了，但她想让她根据事实重新判断一些人，而不是一味按照过往的眼光。
“原谅他了？”艾浅惊得差点没把手里重新斟上的热茶抖落，“我不会也原谅孟无忧和艾僖了吧？”她一对大眼睛直直望着萧三娘，眉头泛起几丝褶皱。
“那倒没有，还是恨得不得了。”她眉梢微扬，愠怒的模样，“你我二人曾起誓要血洗海蛇族，让孟无忧生不如死。”
暗墟大屠杀这件事她保留了，她怕艾浅听后会不顾一切杀到海巫王宫。
“那是肯定的，那个老妖婆！直接杀了她都是便宜她的。”她双手叉腰，上唇微微往上撅着，很是豪横。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海底世界找艾僖，我要拿回我的红宝石手链。”她夸张地站起身来，红罗缎衬裙上有些许褶皱，一会儿便消失了。
“不可以！”萧三娘和南宫昭雪同时开口，皆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嗯？”她四下望望，稍显别扭地反驳，“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引出什么事来。”她很有底气地拍拍胸脯。
手刚垂下来，又感到有些怪异，她僵硬地重复这一动作，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来不会这么做，可如今她又是如此熟悉和自然。
“不是分寸的问题，小浅，在海底世界你没有依靠，若是被孟无忧追杀，你连一个帮手都没有。”萧三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去的，太危险了。
“不！他有！”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平静的空气起了一阵波澜，吹乱了众人的头发，待气流平息，楼阁中赫然出现一个人，他背对着大家。
“凌然？”艾浅第一个认出他来，她眼睛危险地眯起，像是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猫，而面前的正是她的猎物。
她没有出手，萧三娘的话使她颇有些不知所措。
“小浅……”凌然转过头来，表情微有呆滞，她恢复的姿容很难不使人吃惊。稍稍平复，他柔声开口：
“无论你在何处，我都可以成为你的依靠，整个龙族都会守护你。”他目光炯炯，流动的眸光中满是深情。
南宫昭雪手指微颤，他观察着那个男人，呼吸有些急促了。
“你……”艾浅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她双手紧握，心里只觉得难受。
“小浅，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他上前走了两步，一对邪魅的桃花眼为她恢复了光彩，薄唇勾起微笑，他整个人显得温润了许多。
他的眼中只有她，再无别人。
艾浅高扬着头，目不转睛看着他深情的面容，她有些排斥。
“凌然，你还是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她别过脸去，冷漠地开口。
“小浅，我…我一直在找你，一个月了，你不愿意和我说说话吗？”他很受伤，话语中带着不甘和委屈。
“不愿意……”
“卫昱徵，你先走，她需要静静。”萧三娘插进话来，她明白她现在的感受，她需要时间适应。
“三娘，我……”他俊逸的面容紧皱着，满脸不情愿。
“走！”她又重复了一遍。
“好……”他低下头去，气流又是一阵波动，他消失了。
南宫昭雪那提防的眼神卸下了，他舒了一口气。
“不要去复仇，跟我走吧，跟我去皇宫！在我身边，我可以确保你的安全。”他轻轻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陛下，这可不妥，她要是跟在你身边，难免落人口舌，你能给她什么身份呢？”朝堂的事艾浅并不懂，但萧三娘却知道得很清楚。
“她想要什么身份我就给她什么身份。”南宫昭雪脱口而出，他能做到决不食言。
“我才不去，去那大房子里困着干嘛？”艾浅摆摆手，直接拒绝了，她还是想去找艾僖拿回手链。
不论遗失的记忆，她现在最想复仇。
“她就留在清陵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很多事情我还要慢慢跟她说，恐怕陛下没有这个时间吧。”萧三娘又说道。
南宫昭雪思虑片刻，只得妥协了，“眼下我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他望着艾浅，眸光复杂。
“呃……行行！”她敷衍地点点头，他来不来看她都没关系，她根本无所谓。
翠红楼下。
马儿已经休息好了，现在正精力充沛，宽大的马蹄踢了踢石壁，它嗷嗷叫两声，似乎很想驰骋在旷野上。
“陛下，一路平安。”萧三娘下来拜别，他点头致意，缥缈的目光却看向三楼楼阁，他心心念念的倩影就在里面，可她都不愿意来送他。
“陛下，不用担忧，我会和她详说的，肯定能早日唤起她的记忆。”她知道他的视线所到之处，也明白他的顾虑。
“如此，便有劳三娘了。”多余的话无需说，他翻身上马迎着冬日的残阳走了。
大地一片清冷，温度极低，平常百姓早已升起炉火，不太出门了，可第一场雪却迟迟未落下，干燥的冷，直叫人心里发毛。
他策马奔腾，忽然，一阵浓厚的紫烟弥漫开来，他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你倒是警觉。”凌然闪现出来，目光嗜血。他站在他的前方，手里拿着法器，一把细长窄刃剑，名唤若劫。
“怎么？你想要杀了我吗？”南宫昭雪并不怕，他直视他，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是谁？为什么和她待在一起？”凌然并不回答他的话，尖厉的剑刃指向他，威逼的意味儿很明显。
“我是南宫昭雪，现在灜朝的皇帝，你可以理解为一个皇朝的王。”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高傲。
237 再现失踪案（1）
“瀛朝的皇帝？很厉害吗？”凌然嘴角勾着斜斜的一抹笑，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挑衅。
“厉不厉害，试试不就知道了。”南宫昭雪懒得废话，他一步跃下了马，手中的傀命极速翻转着，直逼凌然而去。
后者倒是没料到他竟然如此直接，微愣后，立马躲开了。
凌然大手一挥，若劫刺破苍凉的暮色，锐白的利刃泛着寒光，迎着南宫昭雪刺去。
两人的身影相交又相离，两道白刃速度极快，冷兵器刺耳的摩擦声不断，四溅开来的光波摧毁了光秃秃的枝干，留下一地细碎的木屑，脚下松软的泥土被他们踩得无比紧实，浓厚的雾气也慢慢被击散。
他们对峙着，难分胜负。
两人心中都有气，即便不是对对方，但那怨恨却是实实存在的。必要好好发泄一番，才可平静下来。
一道飓风刮过，余韵泼散，震醒了微微痴癫的二人，他们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你我不过是同病相怜，没有必要打这一架。”南宫昭雪是先动手的那个人，他也首先觉悟了。
“你喜欢她？”凌然左手背负在身后，若劫的剑刃轻点着厚重的泥土，棱角分明的轮廓写着坚毅与冷漠。
“很喜欢。”南宫昭雪语气平缓，不急着强调，那温润的语气经过岁月的洗礼，凝练出决绝与强硬。
“人间的事我还不好插手，劳烦你多照顾她了。”凌然并不是存心要和他作对，他只是想让她好而已。
“你大可放心，你有整个龙族可以守护她，我灜朝的所有军队亦可守护她。”他心平气和，那深潭般的眸子凝望着他，满是笃定。
“我并不是来与你结怨，也不是预谋禁锢她，你不必多虑，我只是想要给你一个忠告，望你真心待她。”凌然收了若劫，桃花眼微微下垂了，面色冷了下去，如同这裹挟了烟云的寒风。
他清楚艾浅是一个怎样的女孩，那生人勿近的高冷不过是她的保护色。她不是杀人如麻的女妖，她杀了很多人，因为那些都是该死之人，她有她的倔强与高傲，但她并不会无理取闹，也不故作姿态。
这些想法在凌然脑海中一一掠过，他最后只对南宫昭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很单纯，如果你敢骗她，我不会饶过你的。”紫烟又起，他走了。
南宫昭雪望着薄暮，远方那隐隐约约的山脊线像是妖怪的脊背，他望了许久，只觉得眼底模糊一片，便也翻身上马走了。
翠红楼。
萧三娘下楼安排晚上的生意了，艾浅独自坐在圆桌旁，一只手托着腮，她费力想记起什么，但过往就像是这快被暮色淹没的天，黑漆漆一片，勾勒不出完整的画面。
“灵兽！”她百无聊赖叫了一声。
“主人。”只瞬间，那白发飘逸的仙人就低头站在了她面前。
“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曾叫小希？”她的手指轻扣着桌面，清脆的响声很有节奏，不像她的心乱如麻。
“不记得。”他似乎认真思索了，话语中很是真诚。
“那你记得什么？”她得试试能不能问出来任何有用信息。
“我……什么也不记不得了。”他盈着微光的面容显得十分为难，“我只知道我是主人的灵兽，一切听凭主人安排。”
“算了，看来你和我一样。”她烦躁地摇摇头，直接招呼他离去。
“慢着！慢着……”灵兽正要消失的时候，她又开口叫住了，“以后你还是叫小希吧，南宫昭雪那家伙说这是他给你取的……”她觉得有点土了，但也还可以接受。
“是。”小希点头后，一转身不见了。
又呆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聊透顶，便撩开珠帘出去了。
从旋转木楼梯下到一楼去，翠红楼的喧闹与繁荣已初见端倪。
木质棕漆圆桌摆放在原处，花生青豆这些小吃也仍旧在供应，似乎那些拍案大笑的汉子还是从前那几个。
一楼大厅架的台子上，姑娘们浅笑盈盈，葱段般的细指按着节奏拨动琴弦，她们面色绯红，勾人心醉。
艾浅记得很清楚，凌然喜欢的青楼姑娘叫做阿怜，她被某个有钱的官老爷赎走了。
她还记得那个躁动的夜晚，她杀掉了试图侵犯萧三娘的莽夫，她也记得凌家小院的位置……
但那些和南宫昭雪发生的事她都忘记了。
她想不起来面前这铺着红布的高台曾站上了说书的男人，而那个她看作弟弟的人为了她争辩得满脸通红，她记不起生意兴隆的青楼也曾遭受打击，险些一蹶不振，是她和南宫昭雪一起……
好多一起，都在她心里隐匿了。
“你们听说了吗？海边又有人失踪了！”嗑着瓜子的一个大汉，毫不掩饰地说。
“这次失踪的也是女人吗？”另一人连忙追问。
“那可不，已经是这月的第三起了，难道那宏福客栈又卷土重来了？”他揭开绒布帽，挠了挠他的大脑门，反问道。
“不可能，萧三娘手段了得，不会给那些人机会的，再说了，宏福客栈都被查封好久了。”又一人插嘴。
“从前失踪的都是从外地来的人，现在也不管是哪里来的人了，照杀不误。”那挠脑袋的大汉补充着说。
“官府在调查了吗？官府应该派军队搜查每家每户，说不定能搜出来什么。”有人开始提建议了。
“欸…欸……”有一个精瘦的老头伸了个脑袋进来，他或许喝多了酒，脸像猴子屁股一般，红得发亮，“你们还…记得红衣女妖吗？会不…会是她？”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似乎女妖就在一旁监视着他。
“女妖？不会的不会的……”那些人听了却直摇头，“她都这么久没出现了，况且她只杀男人，不会是她的……”
“不不不……就是她！是她！”那老头儿还坚持己见，“我儿子…在县府当差，他告诉我，衙门的士兵…在海边打捞出了…失踪妇女的衣物，你们说说……那不就是…她了！”他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说完。
238 再现失踪案（2）
“真的？”一群大老爷们儿都聚拢来，围着小老头儿，还想听他多说一些。老头只点点头，那虚晃的瘦脸往桌上一趴，昏睡过去了。
“哈哈…这老头儿，睡过去了！”大汉们笑作一团。
“别担心，肯定是他喝多了酒，说胡话呢！”
“哈哈哈…对对对！哪里还会有女妖？”又聊了一会，一行人喝起酒来，专注看姑娘们表演了。
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艾浅目光一转，向一旁走去了。
“妇女失踪案？”虽然几个大汉都不相信，但她还是多留了一个心思。
吸人精气，尸体化水消失，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专属法术，法力较高的海巫都能做到，因此红衣女妖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做。
“小姐，小姐……”红莲忽然从一旁闪了过来，一脸着急，倒是吓了她一跳。
“怎么了，嬷嬷？”她微扬着眉，有些讶异。
“小姐，三娘一直在找你呢！”她应该也在大厅里转了好几圈了，额头上有薄薄一层汗。
“呃……我下来随便逛逛，阿萧姐姐在楼上吗？我现在马上上去。”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乖乖往楼上走了
她已经向萧三娘作了保证，绝不会跑去海底世界，这几天都要老实待在她身边。
“阿萧姐姐……”她站在珠帘外叫了一声，萧三娘便立马跑了出来，她呼呼往外出着气，想是经历了一番焦急。
“姐姐，我既然答应你了，就肯定不会乱跑，我就是下去看看。”她两步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小幅度摇晃着，脸上是讨好的笑意。
“那便好，小浅，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萧三娘语气真挚，深深的担忧与疼惜都写在了脸上。
“好的，姐姐，你放心。”艾浅受不了这样的神情，她很感动，内心深处那关于亲情的角落又温暖了起来。
浅海沙滩。
松软的细沙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点点光亮，浪潮已几近柔和，温柔地触碰这黄沙中的星星，响起一阵阵动人的交响曲。
在崖壁如墨的阴影下，有两个身着黑衣，不见面貌的人。
“带来的人呢？”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带着怒气。
“今天…我没有找到人…”一个男人结结巴巴地回复。
“啪！”那隐藏在斗篷下的女人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将男人打倒在地。
“别给我耍什么把戏，你以为你可以糊弄我？”她蹲下身去，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拖了起来，“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她瘆人的眼眸凝视着他，那阴冷的瞳孔如寄居在暗处的蛇。
手一松，那畏缩的男人又跌落到地上，然而她并没有饶过他，那女人直接抓住他的脖颈，一点点用力。
“如果因为我是女的你就这样，那很抱歉，你太小看我了，我不介意直接解决了你！你要知道，我可以随随便便找人替代你……”
“呜～放手，先放手！”倒地的人夸张地呻吟着，“女侠，女侠饶命，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乞求着，忽然胯下一阵温热，他吓尿了。
“两个人！明天这个时间我带两个人来。”见她还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急忙高呼道。
“哼…算你识相。”女人用力甩开他，兀自站起身来。
“明天此刻，若是你没来，我一定会手刃了你。”她慵懒地拍拍手心染上的细沙，向远处走去，融进黑暗里了。
“我呸！臭娘儿们！”待女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后，地上躺着的男人大骂一声，爬了起来，继续骂骂咧咧走了。
皇宫。
身穿夜行衣的南宫昭雪快速闪进了自己的寝殿。
“谁？是谁？”门外守着的小成子大惊，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是我，我回来了。”南宫昭雪答道，有些惊讶。
他赶路回来，从暮色将至到现在晨光微露，一切仍旧处在沉睡中，可小成子竟然还守在殿外，莫非是守了一宿？
“你没睡觉吗？”他下意识问出口。
“陛下没有回来，下的不敢睡去。”小成子低垂着头，一脸恭敬，他确实一宿没睡。
“难为你了，现在快去休息吧。”南宫昭雪招呼他下去，“对了，朝堂中可有动荡，有没有人起疑心？”
“回禀陛下，没有人有异议，不过郑大人和王大人都想前来探望陛下，被我以陛下心绪烦躁回绝了。”
“做得不错，下去吧。”
“是，陛下。”小成子有礼有节地退下了。
王严和郑允两个大臣现在还颇有举棋不定的表现，他们从前本就一直跟随陈宥河，这次前来探望他，或许只想一探究竟。南宫昭雪决定还要好好观察二人，过往的毒瘤自然是留不得的。
第二日，早朝。
“听闻陛下龙体抱恙，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王严关切地问，私下里却偷偷和郑允交换了目光。
“有劳爱卿操心了，不必多虑，只是感染风寒而已，已经好了。”南宫昭雪故意将语速放慢，带着隐约的病态。
“那便好，冬日寒冷，陛下还是要注意呀。”
“爱卿有心了……”他乐呵呵笑两声，转而问道，“这两日我不在，朝中可有什么要事？”
“陛下，臣有本要奏。”郑玄从一众大臣中站了出来。
“哦？所谓何事？”南宫昭雪面上还是温和的笑意，但是心却微微绷起了，他搞不清两人心中所想，他们到底是要参他一本，还是选择归顺他。
“清陵县再次发生人口失踪案，县府怀疑是海族妖怪作祟，希望陛下能派遣朝中大臣前去调查，并派遣军队驻守海岸，以保护沿岸百姓。”郑玄一本正经地开口。
“什么？”此刻的南宫昭雪已忽略了他心中所想的朋党政治，将关注点全放在清陵县人口失踪上了。
“人口失踪？有多少人？快详细说说。”他才从那里离开，并未听到相关风声。
“已有三人死亡，全是妇女，皆是在海滩失踪的，县府官兵在浅海处打捞上了她们的衣服，但是遗骸却找不到。”郑玄将县府传来的消息详细说明了。
239 再现失踪案（3）
“启禀殿下，自一百多年前，人海两族大战之后，人类与海底世界就再没有任何联系了。
可如今海族作乱，竟重新将矛头指向人类，我们绝不能姑息，微臣请愿，微臣愿前往清陵县，守护沿海百姓。”议论纷纷之际，白栩站了出来。
他需要一个契机建功立业，而无疑这是一个好机会。
“白爱卿不急，眼下还没有调查清楚，你若是带着军队前往，难免扰乱民心。”南宫昭雪委婉拒绝了。
“清陵县县令是何人？为何纵容海族作乱，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这县令怕是不想做了。”南宫昭雪故作愠怒的样子，语气中带着威严，那隐隐的一丝邪笑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早就想找一个理由革掉涂灵生的职了，他从前便是陈熹云的走狗，况且上次被涂青槐追杀的经历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他怎么可能放任他们过着舒坦日子。
“回禀陛下，清陵县县令名为涂灵生，已在任五年。”郑允回答道。
“可有什么卓著政绩？”此事南宫昭雪早已了解清楚了，涂灵生昏庸无能，顶多算个无功无过。
这一问下去，朝堂下没人说话了。
“贬他两品，让他做个侍书吧，新的县令我会安排下去的。”南宫昭雪也不再多问，直接下了命令。
“清陵县的事，有劳郑爱卿了，若是人口还在失踪，我会亲自去一躺的。”若是能光明正大前去，那自然是最好了。
清陵县。
长街上寂寥无人，摊贩们也不约而同收敛了许多，没有热烈叫喊了，熙熙攘攘的几个人走过，相视一望，都没有开口，默默走过了。
一种异样的清静笼罩了整个大街，艾浅倚在楼阁上看着这一切，有些意外。
“阿萧姐姐，街道上为何如此清冷？”要知道，若是往日，临近午时时大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西街公孙家的两个姨娘被人掳走了，现在不知所踪，公孙府里的家丁正四下搜查着，好多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萧三娘眉头紧皱，朱唇轻启。
她也很震惊，那两个姨娘私下里和她关系不错，可现在人就这么没了。
“什么？又有两人失踪？”艾浅猛地转过头来，一联想起昨天她曾听闻的失踪案，她就有些担心了。
“阿萧姐姐，我听说最近清陵县已经失踪了三个妇女，现在……有五个了。”她不是慈悲心，她杀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她也知道生命的珍贵，不该死的人需得好好活着。
“是的。”萧三娘悠悠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宏福客栈早已倒闭，但徐有志逃了出去，她怀疑这次又是他…
“小浅，你不要担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不要出面。”若是以往，艾浅顶着叶悠扬的面容，四处闲逛她也不担心，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想海族人发现她的存在。
“阿萧姐姐，我可以帮什么忙吗？我……”她正欲夸赞自己一番。
“不用！”萧三娘却是立马开口，语气强烈，很是急躁。
“为…为什么？”艾浅诧异地看向她，却发现萧三娘看她的目光带着犹豫和揣测。
“阿萧姐姐…你不会，你不会怀疑那些人是我杀的吧？”艾浅惶惑了，内心颤抖着问出口。
一旁的萧三娘正仔细分析着各种可能，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话。
“不是没有可能…”她嘴里念叨着，眼神迷离中带着些许鄙夷，正要补出后面一句，“孟无羁肯定又在预谋什么了”，还没还没说出口。
“姐姐，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呢？”艾浅暴躁地吼了一句，红眸盈着微光，她擦过她的肩，撩开珠帘一下消失不见了。
“小浅！小浅！”萧三娘被她一撞，撞清醒了，刚一反应过来，她人却不见了，她用了遁形术，不知去了何处。
“该死。”她怒拍桌子，责怪自己这几日太糊涂了。
她眸光一转，整个人也消失在了楼阁中，她得试着找找。
公孙府。
公孙家在祖辈和皇族南宫一家为世交，后来两家决裂，公孙一家被一贬再贬，现在便成了清陵县不大不小一个门第。
公孙府当家人公孙寒在县府某得一个参谋的小官，府中一正妻，两个姨娘，小辈有两个儿子，三个小姐，靠着祖辈积累的家业，日子过得很不错，偶尔买卖赚了钱，也会照拂周边的流浪汉和穷人，穷时独善其身，达时兼济天下，也受到清陵县百姓的尊敬。
这样一个门第之家的姨娘都失踪了，着实叫寻常人紧张害怕。
西街更是冷清，公孙府的大门紧闭，门外老槐树上还有零零散散几片落叶，寂寥地在空中乱舞，加重了这令人不安的静。
艾浅站在大门的对街，旁边有一个买热混沌的摊子，老板偷偷打量着她，这样绝色的女子，他难免多看几眼。
“姑娘，来碗混沌吗？可好吃了！”老板笑呵呵开口，带着试探的意味。
“好呀！”艾浅嘴角一勾，友好一笑，坐到了小矮凳上。
“好嘞，马上就来……这样的冬日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再好不过了！”他兴冲冲地开口，解开小铁锅，发现煮沸的水都快冷却了，他连忙升上火。
“老板，今日生意好像不好呀？”艾浅笑盈盈，故意开口调侃。
“哈哈……实不相瞒，姑娘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个客人。”他不好意思地应道，又连忙补充：
“但是姑娘，我做的混沌在这方圆好几里都是最好的，只是今天公孙老爷家出了事，大家都不愿意出来了，不然早卖光了，那样就吃不上这一口了……”
老板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忙活。
“公孙老爷家到底怎么回事？老板知道的详细吗？”她尽量平静地问出口。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公孙老爷家的两个姨娘出了趟远门，昨晚连夜回来，今早本该到的，但等了好久都不见人，派人前去查看，只有一辆空马车了，马夫都还在，但是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