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新县令
老板刻意压着声音，这样的事他也不便声张，但摆谈的欲望还是很强烈。
“只有姨娘失踪了，马夫都还活着？”艾浅抽了一双筷子，熟练地握着。
她眼角微微眨动着，一种淡淡的异样感觉逐渐萦绕在她心怀，她还记得自己蹩脚地使用筷子，大口大口吃着生鱼片……
现在这下意识的得心应手让她确信自己确实忘记了一段过去，她又想起那个一骑绝尘的孤冷女子，自己占了她的身体那么久，总要去报恩的。
“姑娘，姑娘……混沌好了。”老板把热乎乎的混沌端了上来，青绿的小葱散发着清香，热气扑面而来，氤氲了她面前湿冷的空气。
“哦…好！”艾浅从突如其来的感怀中回过头来，温和一笑，把瓷碗推到了自己面前，她轻轻搅拌着。
“老板，你觉得那几位妇女会不会是被红衣女妖所杀？”她并不着急吃，她不习惯这么烫的东西。
“红衣女妖？姑娘你也知道她吗？我还以为官府大小姐应该不知道的，你是涂家涂大小姐……那是林家林二小姐？”
他一个一个猜，艾浅配合地摇着头，一丝笑意挂在红润的面颊上。
“呃…那…”老板木讷地挠挠脑袋，猜不出来了。
艾浅今日身着大红绸锦衣，小袖口镶有用金丝编织而成的祥云，每一袖口都是用宝玉雕刻而成，温润雍容。
此刻她坐在这稍显破败的摊子上，显得无比突兀。
“我是翠红楼萧三娘的妹妹。”她莞尔一笑，谦虚地开口。
“啊？萧三娘的妹妹？是小的唐突了，三娘的势力不亚于清陵县任何一个门第大家，小姐虽不是正经的官府大小姐，穿着却比那些人还要好呢！”
他咧着嘴憨笑，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过奖了，老板，能否跟我说说红衣女妖的事？她是什么样子的？她最近有做什么坏事吗？”
纵然这些她心知肚明，可她想听听别人对她的看法，她想知道在迷失的岁月中，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红衣女妖吗？其实我是不太信这些传说的，我身边也没有人因她而死，不过……似乎她是真实存在的，大海之上离奇消失的人也不少，但我不怕她……”
他豪迈地拍拍胸脯，一脸豪气。
“哦？当真？”艾浅赞许地抬起头来，眼底却闪过玩味的笑意，她以为他大言不惭呢。
“我跟你说，小姐，我老丈人便是常年在大海上奔波的渔人，他告诉我们，女妖从不胡乱杀人，她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她是爱憎分明的女侠！”
他话语中带着隐隐的气势。
“哈哈哈……”艾浅快活地大笑起来，心中一阵畅快，在断情崖待了好些年，她倒是不知道有一个老窗户真正意义上理解了她。
一会儿，笑声停止了，艾浅饶有趣味地开口问道，“你看我像那红衣女妖吗？”
“小姐您吗？那当然是不像的。”老板连连摇头。
“为什么不像？”
“气质不像，姑娘温婉大方，就如同官府里的大小姐，怎么会是那风餐露宿的邪魅女妖呢！”老板说罢，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哈哈，老板谬赞了。”艾浅轻捂着红唇，内心泛起一抹窃笑。
“姑娘，快吃吧，别把混沌搅散了。”老板把视线投到了她不断转动的手腕上，开口提醒。
“好。”艾浅夹起一个白白的混沌，放到了嘴里，细细咀嚼。
“不错，不错。”她轻笑着夸赞。
“欸，小姐，说起红衣女妖，你身为三娘的妹妹，应该知道发生在翠红楼的栽赃陷害事件吧？”他看向她，面带疑惑。
“哦？哈哈…因为我才从郦国那边过来，对这里的事情了解得不太清楚。”她撒了谎，因为不太清楚地名，便说起了郦国，“老板不妨给我讲讲。”
“好呀！”眼下正闲着，他侃侃而谈起来。
……
艾浅一边听，一边吃着碗里的馄饨，混沌味道鲜美，是她喜欢的口味。
等小摊老板把事情讲清楚了，一碗馄饨也见了底。
“所以不过是有人假扮了红衣女妖？想借着她的名义残害百姓，顺便搞垮翠红楼？”艾浅眼睛微眯，狠厉的眸光已经初现。
“小姐真是聪明，一听就懂了。”老板真心实意地赞美她。
“过奖了过奖了。”她也笑着应和，转而问道，“现在那些地痞无赖在哪里呢？”他们不是没有重操旧业的可能。
“他们应该在官府关押着，但这么久过去了，或许有人把他们赎出来了。那个徐有志是最坏的，他在那之前就爱骗吃骗喝，在我这里都赊了好几次账没还呢。”
提起那群人，他不免激愤，他小声念叨着，骂骂咧咧的模样。
艾浅仍旧坐着，呼啸的朔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裘衣上的貂毛挠着她的痒痒，她无心去管，面色平静地想着她的心思，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熙熙攘攘的人都打量着她，她那完美无缺的面容带着平和与生人勿近的冷漠。很神奇，两种相悖的形容竟然能同时出同一副面颊上。
她心里已经暗暗有了注意，正准备起身，从西街口来了一辆马车。
瞧这富丽堂皇的模样，应该是从皇城来的，马车缓缓驶近，居然停在了公孙府。
周围的人都驻足观看，艾浅也很好奇，决定看会儿再走。
马车里跳下来一个手拿圣旨的太监，他颇有些得意地往前走，命令一旁的小太监去敲门。
敲了有一会儿，里面才慢慢吞吞来了人，一看这架势，又急忙去请公孙老爷了。
公子小姐连着前厅侍奉的下人浩浩荡荡一群人跪在大门后，听候圣旨。
公孙寒成了新的县令，奉命调查妇女失踪案。一喜一悲交织，那群人个个面无表情，偶尔抽抽，些许怪异。
公孙家的正妻并没有孩子，而两个姨娘因为孩子的缘故享有很高的地位，现在她们离奇失踪，府上的人都惴惴不安，不敢多话。
一行人目送下发圣旨的公公离去，便又将大门紧闭。
241 旧人相逢
“唉，这大好的事情都没法高兴起来……”老板长叹一口气，难掩忧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艾浅将一枚银元宝放在了小桌上，预备走了。
“小姐，用不着这么多的，给一吊铜钱或者一点碎银就够了。”老板一向老实本分，只当艾浅是深闺中的小姐，不识行情。
“我知道，拿去给你的老丈人买点补品吧，他应该上了年岁了。”她和蔼一笑，并不收回那枚银元宝。
“那……好，下次小姐可以到这里免费吃馄饨。”憨厚的老板又挠挠自己的脑袋，显得有些局促。
“好。”艾浅将裘衣拢紧，像是忽然想起来，问道：“老板可否告知宏福客栈的位置？我想过去看看。”
“啊…小姐，那个地方是死过许多人的，可不吉利啊！”老板显然有所顾忌。
“没关系，我就在外面瞧瞧，不打紧的。”遇到这样热情善良的人，艾浅也变得温和了许多，若是往日，她或许直接动手了。
“那好吧……”老板还是给她指了路。
宏福客栈。
这一座位于街口的客栈已经被贴满了封条，裱糊的窗格纸长期没人更换，破柳絮般翻飞着，透过毫无遮挡的窗格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陈设。
艾浅四下一望，闪身进去了。
这里很久没有人居住了，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不可避免地吸入肺部，伴随着尘埃的，还有隐约的血腥味儿，如同在路边闻到的铁锈，干燥中带着一丝锐利。
艾浅走上楼去，在楼梯中间往下一望，脑海中恍惚闪现一个人窃笑的面容，一闪而过，等她试图仔细回想时，却抓不住任何东西了。
她懊恼地继续往上走，那血腥味儿越来越浓，但她可以轻易辨别出来，这不是新鲜血液。
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那斑驳的墙壁，殷红的污迹，她一看便明白了，这确实是凶杀现场。
回去找阿萧姐姐吧，她得好好问问她，毕竟这些事她都不记得了，她倒不是真的生她的气，她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出来看看而已，她不喜欢被约束，但她发誓同样的套路不会再有了。
正准备往下走，在路过二楼柜台时，她发觉了一丝异样，除却那血腥味儿，空气中还有淡淡一丝香，这种香对她有一定的吸引力，她忍不住想要探索。
她蹲下身去，打开那几近腐朽的柜子，正欲往里探索，走廊尽头的窗户旁却传来声响。
她站起身来，稍显惊讶地看过去。尽头处站着一个女子，她用缠绕了好几圈的红绳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暗红色的束身衣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段，她是一副人畜无害的长相，但现在双眼却大睁着，有些吃惊。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破败的楼里会有人，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隐隐泛起杀心。
艾浅手一收，走了出来，“这位女侠来这里所谓何事啊？”
她面上冷笑着，这女子从窗户里翻进来，肯定不是来干好事的，能从二楼窗户里进来，那说明她身手并不差。艾浅怀疑她是他们曾经的同谋。
“你又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对面那女子说话很冲，她有些着急，她来这里或许是为了什么必要的事。
“清陵县的人你都见过吗？真是搞笑！”看她很急，艾浅偏要故意和她周旋，反正她无聊着呢。
“我不跟你啰嗦！”那女子举起长剑，向她疾驰而去，她杀心已定。
“哟哟……”艾浅看着她直逼而来，当剑刃离她喉咙只有一寸时，她突然消失，转到她身后去了。
“就你这速度？也太慢了吧！”艾浅笑嘻嘻的模样，勾着的嘴角写满了嘲讽。
“你……你！”那女子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气呼呼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目光一转，快速移到柜台后面去了，一只手在柜台里翻来倒去，一对精致的柳叶眉皱极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艾浅举起手中的东西，悠哉悠哉地晃了晃。
她最初并不戳破，仿佛观赏般看着那女子翻找，看着她越来越急，在这严冬里怕是都要急出汗来了，才开口问道。
女子抬起头来，那直直的目光射向了她手里的东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冲了上来。
艾浅人一转，任凭她冲到了窗口，“这可是海族的东西，你要它来干嘛？”她立马闪了过去，压住她的脖颈，使她整个人完完全全靠在了窗台上，脑袋则伸出了窗外，面朝着大街。
“不，不要……”她很抗拒，想伸出手来挡住脸，可两只手也被艾浅反扣在背上了，她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一张脸暴露在外，还好现在大街上并没有行人。
“说，你要是不说实话，我是不会放了你的。”艾浅下手很重。
其实当她打开柜子，那香味浓郁起来后，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专门用来召唤海族族人的檀香，很明显原来这个客栈一直和海族人有勾结。
“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那女子不准备说实话。
“普通人？一个普通人也有勇气到这里来？你骗谁呢！”艾浅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面颊朝向她，仔细打量着。
“瞧你这张脸，保养得极好，想必是那个府中的小姐吧？涂家大小姐？”她试着猜，手下的人一颤，明显是心虚了。没想到才说到第一个人，就说中了。
“哈哈，涂小姐，你竟然是海族的走狗？整个涂府都是吗？”艾浅手下的力道更重了，她一字一句，都带着狠厉。
背弃自己的族人，去帮助异族残害同胞，这样的事她不敢想象，她可不相信，这女子也像自己这般，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只是帮别人取回东西而已。”她费力地喘息，在喘息的间隔中，逼出这么几句话。
“哦？是谁？”艾浅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却没料到她突然一阵狂笑，接着大吼道：“是你身后的那个人！”
242 被偷袭
“什么？”艾浅下意识回过头去，在纷乱的迷魂香中倒下了。
“她是谁？她发现你的身份了吗？”才来的男人开口问道。
“发现了，怎么办？直接杀了她吗？她法术很厉害，留着怕是会后患无穷。”涂青槐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目光憎恶。
光是她这副绝美的面容就足以勾起她所有邪恶心思了，更别提她刚才还被她压在身下，受她威胁。
“不急，此人身份还未知，就这样将她杀掉太草率了。”男人阻止了她的想法，眼中闪过一抹淫邪，心术稍有不正的人看见这样的绝色，都会起歹意的。
“可是……”
“东西拿到手了吗？”涂青槐还想插上一句，但是被男人阻断了，她很识趣地闭上了嘴，指了指掉落在一旁的檀香。
男人狡黠一笑，将那檀香块儿捡了起来，“有了这东西便不用怕了，南宫昭雪算什么，我要让海啸淹了他半壁江山，看他如何当这个皇上。”男人嗤笑着，目光放肆。
翠红楼。
萧三娘拧眉端坐着，风澄风澄站在一旁，面色无比凝重。
“老大，你不要太担心了，这么多人都在找呢，一定能找到的。”重压实在持续太久了，风澄开口劝慰。
萧三娘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目不转睛盯着厚重的暮色。
淡绿的光晕铺开，一幅灵卷展现在她面前，是南宫昭雪传来的。
“艾浅失踪了吗？她并未到达皇城，我马上赶往清陵县，一有消息还请你立马通知我。”
她胡乱一挥手，将灵卷拍散了。今日她并未发觉周遭有海族人的气息，她不断安慰自己，艾浅只是一时跑丢，找不到回来的路而已。
“老大，有一个卖馄饨的老板说见过小姐。”窗外闪进来一个黑衣人，“他说小姐问了他宏福客栈的地址，或许小姐去了那里。”
“宏福客栈？”萧三娘眼角一垂，整个人消失在了房间里。
涂府。
院内院外正乱作一团，下人们都忙着收拾东西，涂家已经没有多余的闲钱养着他们，他们被遣散出去了。
涂青槐烦躁地看着这一切，隔着来回匆忙的下人，大喊道，“爹爹，爹爹！”涂老头儿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一晃一晃到了她跟前。
“怎么了？青槐。”他这几日憔悴了不少，胡子都白了许多，现在正忙着在书房里清理账本，以及各种财产。
“爹爹，你随我来。”涂青槐拉着他的手臂往内院走了。
在那个隐藏的机关里，南宫肃端坐在大殿之上，内心有些忐忑。
他时不时打量着被五花大绑的艾浅，烦躁的眼眸中又添了一抹欲望。
外面有声响，他猜是涂青槐来了，便站起身来。
涂老爷看清了他，吓了一大跳，在他心中，南宫肃应该在恭亲王府禁足。涂灵生是一个怯懦胆子，断不敢违抗圣命。
“涂老爷，近来身体可好？”南宫肃连忙上去客套两句，他心中的谋划还要依托他，他必须要客气。
“不太好，不太好……”涂青槐和他的事，涂灵生隐约可以窥见半分，本以为南宫肃大势已去，这事就算了，可不料到他这女儿竟然是个多情种，随便他无权无势，也要跟着他。
“槐儿，这可使不得啊，你……”他倚在涂青槐的耳边，小声说道。
“涂老爷，这么见外吗？有什么事不妨我们一起商量。”南宫肃看懂了他的意思，但他认为自己可以说服他。
“涂老爷，你就甘愿做个侍书吗？你一向和公孙寒有仇，现在公孙寒成了县令，他可不得处处打压你，你能受下这口气？”
他循循善诱，涂灵生抬起头来，稍显困惑地望着他，这口气他确实咽不下，可他想不到什么法子了。
“我们可以一起做事，事成之后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南宫肃想要当皇帝，他从前拼死拼活守卫边疆，为灜朝的太平贡献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心血，可现在竟落得这般下场！叫他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他这一年来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当上皇帝，无论是替陈熹云做事也好，还是亲自替自己谋划，他绝不苟且地活着，他要奋力替自己博一回。
“你如何能做到？你现在连兵权都没有了。”涂灵生虽然愚钝，但不至于蠢，他没那么好糊弄。
……
南宫肃把自己所有打算都向他说明了，“等我成了皇帝，青槐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你便是世人敬仰的国丈……”他说得大气磅礴，仿佛已经胜利在望。
“这……”听了他的规划，涂灵生的心有些动摇了，可一想到这是谋朝篡位的念头，他就不免有些惶恐，他见风使舵惯了，向来喜欢跟在别人身后做个哈巴狗，而不是冒进的野狼。
“爹爹，不要犹豫了，我不甘心这么活着，我们搏这一次吧！”涂青槐在一旁怂恿他，她的性子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南宫肃的影响，她好斗，多疑，满腹心机。
“那……好吧。”他嘴里犹豫着，但却猛点了两次头。
南宫肃和涂青槐相视一笑，心中那口气松了，“那涂老爷择日便去一次胶州吧，事不宜迟。”
“好。”涂灵生沉下声来应道。
“咳咳咳……”昏睡了一下午的艾浅发出一阵咳嗽，她吸入迷魂香的量太重了，她怀疑这样的分量足够使一个凡人永远醒不过来。
涂灵生听到声响，吓了一大跳，他心虚得很，哆哆嗦嗦地问，“谁在那里？”
艾浅身旁的烛光燃尽了，她整个人完全隐匿在黑暗中，任谁都看不清楚。
“爹爹不必担心，是我抓的一个贼。”涂青槐嗜血的目光射向那一团漆黑，她真想一剑直接解决了她。
“涂老爷先上去吧，府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解决，这个人我们处理就好。”南宫肃委婉地开口。
涂灵生也正有此意，他在这黑暗中待久了，觉得心里雾蒙蒙的，他有些怕，还是回到喧闹的地方，会让他心里舒坦些。
243 杀人灭口
“你究竟是谁？”涂青槐重新把蜡烛点亮了，站在她面前质问道，她这么厉害，必然是有来路的人。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艾浅四肢有些酸痛了，她想要活动活动，却动弹不得。
“你……”涂青槐一下抽出七杀剑，将剑刃对准她的喉咙，“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杀了你？”
“不信，我看他并不想杀我。”艾浅有些猖狂，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到了南宫肃脸上，后者确实神色犹豫。
“殿下，杀了她！”涂青槐鼓动他，“她这么嚣张，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杀了她吧…”她有些急了。
南宫肃眉头深锁，仿佛是在思考，说出来的话却冠冕堂皇，“先留着逼问，她背后肯定不简单。”
“你是不是南宫昭雪派来的人，又或者是南宫翎的手下？好好交代就可以免你一死。”现如今他的真正对手就是这些了，南宫慕玄他不考虑。
“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替我松了绑。”她张扬地笑着，那如丝媚眼带着勾人的弧度。
“不能替她松，她法术极高，给她松了绑肯定立马就没影了。”涂青槐第一个出来阻止，她是见识过她的法力的，即便有南宫肃在场，她也极不放心。
“给她松了，青槐，有我在你放心。”南宫肃只当她是一个意志力不坚定的杀手，在他脑海中这样绝美的女子通常是没有脑子的。
“我不给她松，殿下，你不要被她迷惑了。”涂青槐的七杀剑还握在手里，她真想一剑刺出去，直接了解她，但又害怕因此触怒了南宫肃。
“给我松了绑，我一定会说出我的幕后主使。”艾浅俏皮地眨眨眼，一直不忘勾引他，她喜欢这样卖弄自己的姿色，这是判断男人好坏的绝佳方式。
南宫肃手一扬，一束光波射了过去，捆绑艾浅的绳索就这么断了。
她嘴唇的弧度越发明显了，悠然自得地舒展了筋骨，骨头发出温和却清脆的响声。
“现在说吧。”南宫肃目光紧紧注视着她，黝黑的瞳孔里映着她跳动的面容，那抹笑意微微晃了他的心扉。
“是南宫慕玄，是他指使我这么做的，他一直忌惮您的实力。”她不记得南宫翎了，总不能说南宫昭雪吧，还不如就说个坏小子，反正她讨厌极了他。
“是他？”南宫肃双眼微眯，他不太相信，他现在自身难保，怎么还会有心思来管这里的事。
“当然，只是他给的钱实在太少了，我还不如另投明君，您说对吧？”她故意装出一副崇拜的面孔，真真假假，看不清楚。
“那就跟着我吧，我绝对可以给你满意的价钱，你说一个数就好。”可以靠钱解决的事在面前就不算是事。
“那好说，我可以在南宫慕玄身旁做你的卧底。”艾浅狡黠地笑着，天真无邪的样子，南宫肃真就以为她好骗了。
“哼！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涂青槐在此时此刻倒比他聪明多了，女人在女人面前总是多疑狡猾的。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告诉你们南宫慕玄的隐私，这个我也不知道。”她耸耸肩，顺带吐吐舌头，粉嫩的舌头带着魅惑人心的力量，轻易地再次挑起南宫肃的欲望。
“这是可以控制你的蛊虫，你把它吃下去，这样我勉强可以信你。”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藏着不少。
艾浅一把拿过那枚含有蛊虫的毒药，作势就要把它吞下去。
“慢着，你想清楚，这是胶州涂山派掌门最新研制的蛊虫，目前没有解药，而且这个蛊虫就连天赋异禀的海族人都破解不了，你可要想清楚，别以为只是寻常的药丸。”
她语气冰冷，话语之间带着十足的自信和笃定。
“哦？当真？”艾浅嬉笑着，心里有一丝顾虑，但她面上还是那张扬的笑意，“我是个杀手，我自然不愿意被约束，你拿这么厉害的蛊虫控制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管他说得是不是真的，她又不是非要吃这颗毒药。
“你必须吃了它。”涂青槐目光炯炯，她越是不想吃，她越是要让她吃。
“吃了它，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放心。”南宫肃倒也不愚笨了，若是能用蛊虫控制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定要让我吃？”艾浅重新举起那枚药丸，褐色的药丸有淡淡的陌生香气，她有些排斥。
“吃了它！”涂青槐命令道。
艾浅并不着急回应，她手指缓缓摩擦着药丸，一瞬间！将它捏得粉碎。
“你！你干什么！”涂青槐挥动长剑，整个人冲向了她，这个药丸的确是她伯父给她的，来之不易，她很宝贵。
七杀剑的剑灵一冲而出，带动漆黑阴冷的空气急剧翻转，掀动了艾浅的长发还有轻飘飘的裙摆，她侧身一闪。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以为我跟你玩呢！”艾浅眉梢一扬，一挥手将那剑灵湮灭了。
那熟悉的感觉又升起了，似乎同样的事件她已经经历第二遍了。
“你知道叶悠扬吗？”她如一阵风般闪到她的身后，阴森森地问道，温热却烧灼的气息在她耳边散开。
“叶悠扬！你…你是她的谁？”涂青槐惊了，她猛转过头，正对上艾浅鬼魅的笑容，几乎快贴上她的面容，她腿软下去了，整个人直往下掉。
“殿下，殿下！她是南宫昭雪的人，快杀了她，必须杀了她……”涂青槐大叫道，手里的剑往后一挥，却被固定住了。
艾浅直接抢过她的剑，将锋利的剑刃压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她下手很重，一丝鲜血已经露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殿下，我今天不想打架，就用她的命换我的命怎么样？放我出去，我就放过她。”艾浅讲道理一般，脸上还是单纯的笑，但手里的动作一点没放轻。
“殿下，殿下……”涂青槐凄惨地叫了两声，脖颈的疼痛感很鲜明了，她当然想活下去，可她又明白放走艾浅的后果。
244 在劫难逃
“殿下，不要管我，直接杀了她！”涂青槐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在赌，赌他会救她。
“她想死呢，你怎么看？你也想她死吗？那我就直接把她杀了……”艾浅动了动手里的剑，涂青槐的血流得更快了，“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就算我杀了她，你也不一定能抓到我，我不见得比你差。”
“那你这么做的目的在哪里？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不如直接把我们两个都杀死在这里。”南宫肃整个人严肃起来，他20年来在军中树立的威信，不允许他被别人如此挑衅。
“我的意图？我就只是想看看你够不够爱她？她好像很在乎你的样子呢，可是我觉得你只是在利用她。”
艾浅直言不讳，她喜欢把话语赤裸裸地说出来，也想把这样的选择公然摆在两人面前，简单来说，她就是喜欢看戏。
“怎么样？你救不救？要是不救的话，我这就动手了。”她浅笑嫣然，如同来自地狱噬魂夺舍的妖精。
“殿下，你不用听她的，现在就直接杀了她，不要犹豫。”内心的忧愤让涂青槐也停止了思考，她恍惚中已经忘记了这样一个事实，在不久前她还觉得南宫肃打不赢艾浅。
“我要救她，我放你走。”南宫肃沉吟片刻，开口便说了这么一番话，“我要让你明白世间是有真爱的，我对她亦是如此。”他话语中带着十足的底气，面容也写满坚毅。
艾浅似乎都要信了，可她知道，因为她一贯是有这个能力的，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无论是谁，只要试图伪装，都能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在她觉得事有蹊跷的时候，她总是习惯运用一点法术去探究，这样总不会出错。
“不用，殿下，杀了她就好，直接杀了她，不能放过她！”心里有了底气后她越发叫嚣着，让南宫肃杀了艾浅。她泪眼婆娑，分不清那是因为激动还是感动，还是只是因为脖颈的疼痛。
“小美人儿哭得这么惨…你到底想好了没有？要救她还是任凭她死？？如果要救她，就去为我开路，这黑黢黢的待得太久，我心情都不好了。”那嘟着粉红的嘴唇，叉腰的姿态显出几丝不耐烦。
“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去。”南宫肃并不拖拉，一说完就上了楼。
“你瞧瞧，你瞧瞧，他好像很在乎你嘛！”艾浅蹲在地上，捏起涂青槐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她。
“瞧你哭成什么样子了，为了一个臭男人真的值得吗？”她咧嘴大笑着，“你不会是感动的吧？那我觉得你有可能误会了……他可不喜欢你，如果谈喜欢，也不过是觉得你这幅年轻的身体还不错。”
“哼！你根本不懂，你没有爱，你永远不可能体会我的感受。”涂青槐眼神笃定，扬起脸来盯着她，毫无畏惧。
“我不懂？真正的爱我确实不懂，但是彻头彻尾的欺骗我却是看得很明白，你猜你是哪一种？”艾浅饶有兴趣。
“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是哪一种我心里清楚。”涂青槐坚定不移。艾浅忽然有点好奇她这信念从何而来？她可不相信那个老男人对她好到这种地步。
“那我们就等着看吧，我还是有点心疼你呢。”她镇定地坐了下来，笑而不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涂青槐内心升起一抹惶惑。
等了许久，直到艾浅都有些坐不住了，“你说他会不会去搞什么小动作了？他难道还想将我一军不成？”艾浅把涂青槐的七杀剑扔到了一边，一个手刀直接将她打晕了。
她耗不起时间了，没必要为了看一场好戏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她顺着隐隐约约的光跑了出去，快走到机关之处时，怔住了。她感到一股强大又熟悉的气息，那是来自海蛇族王族的气息，孟无忧来了？她不安地猜测。
是进还是退？她有些犹豫了，而这犹豫的结果便是那气息逼到了机关口，她出不去了。
只得往后退，但那恶魔一般的红色旋风很快到了她面前，她一看便知那不是孟无忧。
“哈哈哈，艾浅，好久不见了，你藏得可够深。”孟无羁硕大的扭曲身体现形了。
这算是艾浅第一次见到他，以这副面孔，她倚着墙壁只犯恶心，“高高在上的海蛇族蛇王，竟然变成这幅恶心模样？你的手下不会对着你吐吧？”她又变成了牙尖嘴利的毒舌模样。
“你，你……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孟无羁从未受此大辱，艾浅竟然在他面前公然挑衅，虽然他靠着人类的蛊术功力大增，但这副异样的身体着实让他烦躁不堪。
那鲜红的庞然大物猛地抖动起来，带动全身上下的蛊虫都跳跃出来，有些在空中漂浮着，有些在地上俯冲，都是直逼艾浅。
“什么家伙？全都给我去死吧！”艾浅后退一步，两只手掌同时生出暗黑色的火焰，像是地狱燃烧的明火。
“出！”她呼啸一声，两只手极速往前推去，幽冥火焰也冲了出去，由一株变为两株，逐渐连成一片，目标直指那些跃动的蛊虫。
噼里啪啦的爆破声听起来很清脆，艾浅觉得悦耳无比，不知道点燃这条大血蛇会是什么声音。她很期待，跃跃欲试着。
孟无羁没料到这火焰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如针戳般细密的疼痛感传来，他连连后退。
一旁的南宫慕玄也惊了，他本以为来的人实力超群，必然会碾压那个臭丫头，不料乾坤未定，他或许压错筹码了。
不久前他灵机一动，假意应承艾浅，实则用檀香召唤了孟无羁。檀香的用处究竟在哪里，他原先并不清楚，他只知道燃烧这檀香，能带来威力无边的人，他只是尝试，本不抱太大希望，却引来了他。
见他这副耀武扬威的恐惧面貌，他认定胜券在握，不多做打算便把他直接引进来了。
“殿下，你倒是聪明呀，真该把这丫头叫醒，让她看看你的真实意图，你不过把她当枪使，你根本没想过要救她。”
245 以身犯险
艾浅话语中带着鲜明的讥诮，她不懂爱，但在她心中有一个评判爱的标准。她向往和笃信的是毫无保留的偏爱，不带一分一毫的侥幸与舍弃。
很显然南宫肃没有做到，纵然她不相信有人会做到。
一阵疾风席卷开来，退到墙壁边的孟无羁重新化作人形，那瘆人的血孔缩小成了一个个血点，像是他那肥大身躯上的朱砂烙印。
“艾浅，我今天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乖乖受死吧！”孟无羁狂啸道，声音厚重而富有磁性，还带着隐隐的颤音。
“哈哈哈，老头儿你别说大话了。”艾浅嗤笑着开口，并不恐惧，黄宝石戒指渐生光芒，她那异样的红瞳又格外凸显出来。
“说大话？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新功法！”孟无羁两只手同时升上空中，一个深红色的符印高悬在他头顶上方，他不断为其注入法力，红印越来越厚重。
艾浅看不太懂，这是什么新的路子？没把握的东西她不会去赌，当那耀眼的鲜红直逼她而来时，她身形一闪，完完全全躲开了。
而红中发黑的光芒不偏不倚击到了涂青槐身上，“啊～”还在昏迷中的她发出了绵长的惨叫声。
“收回去，快收回去！”南宫肃急了，冲着孟无羁大叫，他一下跃到她的身旁，双手快速凝聚出一个青绿色的光球，他想要驱散那诡异的红光。
孟无羁根本不管他说的话，他目标直指艾浅，无数的符印生成，一个个直逼她而去，将她裹挟在了鲜红的光阵中。
艾浅灵活地躲避着符印，扑散开来的气流烧灼着她的皮肤，她能感到符印的巨大杀伤力，若是被这符印击中估计半条小命就没有了，思绪一过，不免有些心疼倚在石柱上的涂青槐。
但形势的紧迫性不容许她多想，她还得专心对付这个老鬼。
她一袭红衣穿梭在红光阵中，如鬼魅般闪动，孟无羁费力想要捕捉住她的身影，但眼前迷乱一片，她看不清楚。
艾浅知道被他打中后果不堪设想，她格外小心翼翼，小巧的一双手也没有空着，凝聚起一朵幽暗的玄花，正等待着时机，直逼他而去。
在红光阵中，又蔓延出无数小蛊虫，它们的血嘴一张一合，全都向艾浅扑去，玄花绽放开来，空气中蔓延着刺鼻的血腥味，在血腥味儿中又夹杂着淡淡恶臭，像是腐烂的鱼肉。
艾浅一扬手，枉生丝线悄无声息延展开来，细不可见的触须逼向孟无羁红光满面的脸，那一张红脸一半是因为怒气，一半是因为点点血孔。
他丝毫没有发现异常，仍然执着于打出符印，直到半边脸都被削掉了，他那粗暴的动作才停止，蜿蜒的丝线成了雕琢的器具，一块一块割掉他的皮肉，将她血肉里深藏的蛊虫齐腰斩断。
孟无羁化作一堆血块，很快血块化为一堆鲜血，那红色的旋风又起，艾浅心一沉，此刻只想着跑路。
孟无羁不知为何有了这不死不灭的躯体，即便身体破碎，鲜血翻涌，他依然能重塑人形，意识永驻。
在艾浅不知道终结他的办法时，避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和一个可以永生的怪物打斗，或许显得有些愚蠢了。
她接连抛出火球，击打在那四不像的怪物上，那不断重塑的躯体又不断溶解，无休无止般。
艾浅趁着他恢复的过程，赶紧逃窜出去，就把这乱局留给他们自己收拾吧。
她沿着长街奔跑，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偶有几人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但大多脚步匆匆，视线并未多做停留。
她稍感诧异，猝不及防闻到一阵血腥味儿，她四下望去，寻觅了半晌，才发现这味道来自于自己的衣服。
刚刚在打斗时，她并未注意，斩杀掉的蛊虫连着迸溅开来的血液，蹭到了她的红裘上。
“该死！”她骂了一句，直往小巷里钻，若是被留心之人发现，或许会带来极不好的影响，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平日里，小巷中也是有烛火的，微掩的大门也能透出些光亮来，但今日只有黑漆漆一片，普通人在里面行走，极易摔倒。
她一路还算顺畅，只是走着走着，就忘了方向。她想要寻一个偏僻小路回到翠红楼，但这些小巷她从未走过，初入时还有些把握，等转了几个弯后，她就完全没辙了。
“砰……砰！”重物落地声在这寂静的夜晚突然响起，惊了她一跳。险些微不可闻的争吵声传进了她耳朵里。
“有人在争吵？”她眉头紧蹙，感到一丝讶异，脚步不自觉地追随着杂乱的声音而去，直到那声音逐渐明晰起来。
她站在一家小院儿的门口，烛光映衬开来，她眯起眼细看，门匾上写着三个字，“富贵斋”。
“未免有些俗了……”她在心里想道，整个人贴紧了大门旁的石墙，想听听里面究竟在吵什么。
但是那声音却消失了，或许争吵的主人公和解了，又或许他们忙着做其他事了。
她倚着等待，若是重新又响起了人声，她还想去问问路，毕竟这是她一路走来唯一一户大门微掩的人家，其他全上了闸，生怕有人来敲门似的。
等了一会儿，她快要放弃了，那声音却再次响起，她隐隐觉得无比熟悉，光是听这声，就激起了她内心的无限怒火。
“你以为你能跑得过我？”一个高傲的女人在说话，伴随着这个声音，还有重物被拖在地上的摩擦声，“嘶嘶嘶～”摩擦声显得有些混乱，想必那重物是个活物，一直在扑腾。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一直在挑战我的底线，今天怪不得我了，既然你找不到新鲜的血液，那你就来顶替吧。”那女人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面前的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她不给予其半分尊重和体恤。
“不要啊，女侠，饶命！”地上那活物是个中年男人，听声音显得很油腻，冥冥之中艾浅也感到一丝熟悉。
246 解救
“女侠，求求你和主人怜悯怜悯我吧！”他几乎带着哭腔了，“出了这么几起案子，聪明人哪还敢出门啊！她们连大门都不出，我怎么抓住她们，难不成我杀尽她们家中去？”
他说得也不假，清陵县的街市冷清了好几倍，街上几乎看不到女人了，主要是连公孙家的姨娘都被掳走了，谁也不敢保证噩运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她们不出来，你就想办法让她们出来呀！这点儿脑子都没有，我们要你干什么？”女人并不就此放过他，她话语凌厉，带着无法忤逆的威严。
“女侠，哪会有这么容易？有什么事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能让那些富人愿意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出来游荡？”地上躺着那畏缩的男人仍在为自己辩解。
“你是在跟我顶嘴？你觉得你有这个权利吗？”女人说话极为硬朗。
“不不……不敢，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把她们引出来，杀到家中去，我没那个实力。要杀要剐你随意，我尽力了。”男人颓唐地躺了下去，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板，他激情澎湃的心冷了下去。
“哼！你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女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却并未动手。
“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要是好好回答，令我满意了，我今天就暂且放过你。”她还有着她的打算。
“你说，我知道的肯定不藏着掖着。”男人抬起眼来，又一瞬间坐正，两只脏兮兮的手猛烈拍打着自己的背，上面粘了许多灰和青苔屑，他正想顺道奉承一句，她的问题却抛出来了。
“你在清陵县可曾听闻海族人的消息？”她是想要问艾浅的过往和踪迹。
“海族人？清陵县最火的海族人就是断情崖上的红衣女妖，但是在最近半年里她已经销声匿迹了。”
“红衣女妖？销声匿迹？”女人拧眉专心思索着，一些烙上印记的细枝末节在她心中清晰开来。
……
男人又讲了许多关于红衣女妖的事迹，女人听了越发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艾浅细腻的手缓慢轻抚着粗糙的墙壁，一颗心却混乱了。
这久违的声音，这心痒痒的恨，她犹豫着要不要破门而入，直接把这两个毫无人性的刽子手杀死。
她想不到娇纵蛮横的艾僖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她收起了那可笑的小把戏，有了盛气凌人的模样，如今也敢在这里颐指气使，还颇有气势。
透过那巴掌大的缝隙，艾浅能看见她手腕上闪动的红宝石，那颗跳动的真元本来是属于她的。圈套、欺骗、一切手段不合时宜地涌上她的心头，左右了她的思考。
“好，我看你说得倒认真，我再放过你一次，你的小命我暂且留着。”问话完毕，艾僖双手叉腰，睥睨着地上那憔悴的面孔。
“多谢女侠，多谢女侠…”那男人连连磕头，发出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
“只是暂且放过你，我会和主人详细说明，他要不要饶过你，还令当别论。”艾僖似乎有些讨厌这个哈巴狗，她觉得他过于阿谀虚假。
“还请女侠多替我美言几句……”他目光中透着悲悯，他习惯将自己处于低下的身段。
“哼！”艾僖并不承诺他什么，只是一句冷哼，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在男人心中激起千层浪，他又害怕了。
“我先走了。”艾僖邪魅一笑，转身欲走。门边的艾浅仍处于呆愣的状态，她手指上的戒指又盈起光芒，她要夺回自己的东西。
但就在此刻，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天边掠过一道极其艳丽的紫光，扑散开来的光芒如同彗星的尾巴，又如温润的珠光，那是谁她再清楚不过了，孟无忧来了！
她立马隐藏自己的气息，躲藏在凸出来的屋檐脚下。
紫光直直冲向小院，雍容华贵的孟无忧出现了，她眉心凹陷很深，看上去极为愁怨。
“母亲，你怎么来了？”艾僖无比吃惊，她瞳孔微闪，心中的不安正悄悄蔓延。
“僖儿，你舅舅传来消息，他说他看见了艾浅，但她从他手里逃脱了，他让我前来一起拦截，趁着夜色解决了她。”孟无忧忧虑的不是艾浅的出现，而是她为什么还会活着？毕竟她是死在了她的手里。
她本就不相信她的存活，但如今孟无羁一本正经地给她传了消息，她不得不真正重视起来。
“艾浅那个丫头，要死就死透一点，现在还给我跑出来找事！”孟无忧恶狠狠地开口，咬牙切齿的语气。
“母亲，今夜我们就让她永远死去！”艾僖面无表情，那隐隐约约闪动的眼透出嗜血的光。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你舅舅的消息就好。”大家都有各自的心事，相约沉默不语，但面部那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动表明她们都有着各自的思考。
院外的空气和院内的空气一样寂静，艾浅也冥思着，她想要仔细掂量，但心中却纷乱一片。
“果然是贱蹄子生出一个小贱人……”不知孟无忧的怨气从何而来，她忽然又添了这么一句。
艾浅立马就怒了，她身子一正，向前大跨一步，作势就要推开大门，右脚一落地，却踢倒了竖立的砖块，“哒……”硬石板之间的破撞来得格外激烈，这样的响声在宁静中又被无限放大。
“谁在外面…”孟无忧瞳孔一紧，两人快步走了出去。
“嘎吱…”一声，木门被完完全全打开了，可门外却是空无一物。
“喵呜～喵呜～”一只纤瘦的橘猫从一侧走了过来，忌惮地望了一眼，叫着走向一边了。
“两位仙人，那是猫，是隔壁家养的猫。”原本大气不敢出的男人此刻插上话来，他发现这两人疑心看着，似乎并不知晓那是什么。
“猫？”孟无忧仍心存疑虑，她又打量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可疑之物，才重新关上门。
大槐树上的南宫昭雪松了一口气，他怀里的艾浅却几位抗拒。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压着声音叫嚷着。
247 舍命相救
“你冷静一点！那个大血怪也会马上来的，你打不过他们。”南宫昭雪拼命抱住她，右手捂住她的嘴，竭力不让她发出声音。
“我…不要你…管！”艾浅说出的话模糊了许多，但一字一句仍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听我的，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好不好？”他语气弱了下去，诱骗一般。
“我不！我现在就要下去杀了她们！我要抢回我的东西……”艾浅一直试图挣脱他，她用力一咬，咬破了他的手，带有一丝甜的鲜血溢满了她的口腔。
吃痛感传来，南宫昭雪强忍着没有松开手。
“听话，没有必要在今天赌上自己的命，我会帮你的，以后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你，你信我！”他继续说，目光坚毅，这几句话听起来格外有分量。
艾浅不闹腾了，她略显诧异地回过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的语气中带着鲜明的怀疑，这怀疑让南宫昭雪很受伤。
“等你想起来，你就会明白了。现在听我的，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他不想正面对上孟无羁，而听刚刚孟无忧说的话，想必那血怪正追击她而来。
“可是我……她们怎么配活着！”她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了，出口便是一句哀怨的愁问，那别致的红瞳带着满满的恨意。
“别担心，总有一天你会报仇的。”南宫昭雪轻拂着她的肩膀，想在这寒冬里给她带去一丝温暖，即便微不足道。
“现在先跟我走吧！”他拉着她的手腕，两人一起跳下槐树。
艾浅仍旧犹豫着，不甘心的眸光射向院落大门，南宫昭雪赶紧拉着她飞快走了，一前一后在黑幽幽的巷子里前行，他们不敢动用法术，因为那样很容易被察觉。
在静夜里走了很久。
“蹦！”一个赤红的光球炸裂在他们一旁，“艾浅，把命留下！”是孟无羁猖狂的声音，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了。
粗糙皮鳞磨擦过地面的声响清晰无比，那是大血蛇在地面游行，响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仿佛响在了他们心头。
“他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艾浅边跑边开口，孟无羁紧随其后，不断有赤红的光球爆炸，迸溅出来的气流损毁了沿途一带的墙壁。
“按理说不应该……”他们一直小心隐藏气息，纵然海蛇擅长追踪术，也不该这么快就找上来。
南宫昭雪冷峻的目光往后一瞥，那忽明忽暗的红像是夜间高唱的优伶，又如地狱而来的鬼魅，他回过头去，一转眼却瞧见她肩膀上那一块污浊的血迹。
“你快！快把外面的衣裳脱掉！”他立刻明白了，是艾浅身上的血蛊残骸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什么？”艾浅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也立马懂了，她慌忙地脱衣，甚至直接将其扯烂了。
孟无羁逼得越来越近，只是在这谜一样的夜色中，他也瞧不清楚前方的人，他只能依托血蛊感受艾浅的方位。
往右一转弯，那朦朦胧胧的红光暂时隐匿了，南宫昭雪一把扯过她的衣裳，布匹裂开的声音有些刺耳，他急速说道：
“你沿着这条小巷一直跑，尽头处就是大街，我去引开他。”他拿着那盈满血腥味的衣裳，正欲往相反方向跑。
“你干什么！”艾浅一把拉住他，“你打不赢他的，你要去送死吗？”她急了，抓住他的手臂继续往前冲，“我们一起走！”
南宫昭雪沉默了一瞬，解不开的丝网密密麻麻网住了他的心，他背后的右手蓄积起能量，但还在思索中。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眉梢一扬，侧过身去，那红光背后耀起紫红的光芒，他知道那个蛇蝎般的女人也赶来了。
“你走！答应我，别回头！”他沉闷地开口，右手一出，极富冲击性的气流将艾浅推向远处。
他左手紧抓着那件衣裳，背离她跑走了。
“南宫昭雪！”艾浅大叫一声，但她整个人被光波围住了，声音传不出去，她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奔赴黑暗，眨眼间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光波奔走速度极快，她只听见自己耳畔呼呼的风声，感受着刀割般的风刃，只一会儿，她身形踉跄，险些跌倒，稳住后便发现已经到大街了。
长街很空，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烛光扑闪，一切景象在她晶莹的眼中都有些缥缈了。
“嘶……”胸口处突然剧烈地刺痛，她倒退两步，倚靠着寒凉刺骨的石墙，眼神渐渐迷离。回望过去，小巷那头光晕冲天，必然已经打起来了。
“小姐，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两个黑衣人从对面的房檐上跳了下来，急急忙忙奔向她，她知道那是风澄和风澈。
“老大到处找你呢！快跟我们回去吧！”两人立在她面前，恭敬地说道。他们话语很急，呼吸也很急促，毕竟找了一整天了。
“不，不可以……”胸口刺痛难耐，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跌落在地，“我要去救人，救人…”她内心的执念很强，气息却是渐渐弱了。
“小姐，小姐……”一旁站着的两人赶紧上前扶住她，很快，她眼底完全黑下去，她真的昏迷了。
半夜。
艾浅一下睁开眼，倏地坐起身来，胸口不疼了，但沉睡后的她有些呆滞，房间里点着蜡烛，黄澄澄的柔光在这寒冷的冬夜有着别样的温暖，她专注地望着，开始回想。
意识一旦恢复，她的心跳就剧烈起来，无可言说的恐惧淹没了她，她环视四周，发现这是自己在翠红楼的房间。
可他呢？那个傻瓜呢？他……艾浅不敢往下想，越想就越害怕，她打开衣柜，快速穿上了一身漆黑的夜行衣。
红眸缓缓闭上，她凝聚意念，再次睁开眼时就到了她昏迷时的巷口，她要去找南宫昭雪。
顺着巷子往里深入，她的心也不断往下沉，她能猜到就算他不死，半条小命也不会有了。
“那个傻瓜，明明可以一起跑啊！”她嘟囔着，愧疚的怨念一点点散开。
248 初雪
艾浅走到了他们分开的路口，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在悲凉的朔风中，她觉得心口有些疼。
“南宫昭雪！南宫昭雪！”她小声呼唤着，回答她的依旧只有这肆无忌惮的冷风。
晨曦微露，一切都隐藏在这蒙蒙亮的晨光中，艾浅已经在这一片寻找多时，她面颊通红，一双手冰冷得如坚硬的墙，嗓子有些哑了，但她还在小声呼唤。
在这灰蒙的光中，她看清了地上那干涸的血迹，如大地上一块醒目的伤疤，一下灼伤了她的眼。流了这么多的血……他还活着吗？刚一发问，她就逼迫自己停止想象，因为她明白，想下去必定是无限的绝望。
今天格外的冷。
她身旁立着的竹扫帚结上了冰渣子，青石板上湿漉漉一片，连浮动的空气都是冷的，寒冷裹挟着她。
这是她自醒来后唯一一次感受到冷，然而海巫本该永远不会感觉冷。
她沿着小巷往那一头走去，或许他逃离了三人的追捕，躲到丛林里去了，又或者他正在某个地方气息奄奄，正等着她去救呢！她不敢怠慢。
从巷口钻出来，面前的涂府大门紧闭，原本守门的侍卫已经不见了。艾浅来不及多想，急忙向着郊区前行。
在这样严寒的冬日，没有人会在一大清早就出门，顶多打开窗户，呼吸一口刺鼻的冷空气，再轻叹一声，“好冷的天啊！”接着就合上窗户，泡热茶去了。
因而没有人注意，一个娇小的黑衣人穿过大街小巷，向着北郊而去。
艾浅心里有一种指引，或许是那淡淡血腥味儿的召唤，又或者是心之所向，她只管向前奔跑，一刻也不敢停下。
茫茫的荒原凄清一片，似乎这森冷的大地什么活物都没有，又似乎处处有动静，千军万马正驰骋而来。
“南宫昭雪！南宫昭雪你给我出来……”她对着招摇的野草大叫，对着厚重的乌云呐喊，而后那叫声喑哑下去，变成浅吟低唱，变成悲戚的自言自语，“你这样会让我一直活在愧疚中，永远不会开心……”
她呓语着，蹲下身去，她并没有哭，只是望着泥泞的小道，看着水洼里映着的苍冷的天。
一粒冰凉掉落到她的脸上，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她疑心这湿润的凉意是假象，直到那水洼里也装满了纷飞的白粒，直到那白粒飘洒到黄泥上，她确信了，竟然下雪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场雪。神迹大陆不是一个凉薄之地，冬日气温虽低，但几乎不下雪，只是干燥与阴冷。
她抬起头，望着漫天飞雪，任凭那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到她的脸上，那怪异的红眸倒映着飘柔的雪花，显出几分温柔的诗意，她久久望着，一直到双腿麻木。
每一粒如棉絮般的雪花都像是从那厚重的云层里脱落下来的，那么自然，那么婉转，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使艾浅那颗阴郁暴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站起来，将微红的手伸了出去，她想捕捉住这大自然的慰藉，但纷乱凋零的雪花只停留片刻，就融化了。
她明白了，在空中飘扬的雪花才是最美的，她收回了手，只是定神看着。
“南宫昭雪，你要是现在能出现在我面前，陪我欣赏初雪，我就相信你跟我说的所有话。”她喃喃自语，可惜无人应答，更显失落。
一身黑衣被疾风吹得胡乱飞舞，她裹着的面巾也掉落了，如瀑长发倾斜下来，孤傲与妖媚都消失了，那绝美的容颜带着丝丝忧愁，她转过身去，准备回去了，阿萧姐姐或许又到处找她了。
一回头，却瞧见十丈远的枯树下，站着一个人。他的黑发在狂风下飘动，身体止不住颤抖，但他竭力稳住身形。
他的面上，衣服上都有血迹，身上必然是有伤口的，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艾浅，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南宫昭雪！”艾浅兴奋地大叫，直直冲向他，心中是满满的激动和喜悦，她一把抱住他，直往他怀里蹭，像个小孩儿似的。
他那泛白的嘴唇勾起淡淡笑意，并不阻止她。她柔顺的头发一直在他脖颈处摩擦，很痒，又很舒服，他心里从未感到如此畅快。从她那里得到的半点儿关心和在乎，足够支撑他余生守护她的孤独。
“我还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你逞什么能啊！”艾浅带着哭腔，话语中是心疼和愧疚，那喷薄而出的感情由不得她细想。
南宫昭雪微微惊讶，在她面前，他从不敢过分自信，也不敢过高揣测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如今她这么在乎他，让他惊喜不已，因她而黯淡的心又活了过来。
而待艾浅从恍惚中回味过来，便一下推开了他，又兀自向后退了一大步。她蹙起眉头，有些不太理解自己刚刚的行为，她最近总是不太理解自己，难道就是因为遗失的那段记忆？她不懂。
“呃……你活着就好，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们真的可以一起逃走。”她望向他，不久前那兴高采烈的面孔已经完全褪下了，只剩那令人憎恶的平静。
南宫昭雪不想看到她礼貌客气的样子，他们之间明明不需要这样。
“好…”他低垂着眉眼，妥协地说道。
他把最深情的话藏在了心里：在你的性命面前，我永远不敢怀抱侥幸。
“你还好吧？我带你回去。”艾浅脑海中有些混乱，她不明白那些犹豫复杂的情绪来自哪里，可它们确确实实存在，她看见他这副难过的模样，也很心痛。
“我……我没事。”他淡漠地开口，拧着的眉头却越来越深。
“咳咳咳……”他一阵急促的咳嗽，飘落的雪花几乎和他的面色融为一体，很明显他失血过多，快要晕厥了。
“你不要逞强了，我马上带你回去！”艾浅拉着他的手腕，他整个人都倾倒过来。
他的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有些沉重，但倒也不是他全部的重量。
“你，你怎么了？”艾浅担忧地问道。
249 一秒的温存
“有些累，让我靠靠就好。”南宫昭雪语气清浅，丝丝缕缕的情意如她房间里那盏烛灯，荡漾开一片暖意。
艾浅感受着肩膀处的温热，那是他有些发烫的额头，“先回去吧，你有些着凉了，你……”
她的右手滑过他的脊背，却意外地感到一抹温热，收回手来，发现白皙的手上全是血迹，“你，你在流血！”她急了，想要推开他，“快！我带你回去！”
“不，不用。”南宫昭雪压住了她躁动不安的手，“我靠靠就好，让我靠靠。”他话语很平静，带动着她也静了下去。
雪越下越大，柔柔地飘落在他们身上，目光所及的荒原都被披上一层薄薄的绒毯，艾浅那带有戾气的红瞳完全隐匿了，她呆呆看着落到南宫昭雪身上的雪花，继而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那些极为陌生的记忆碎片又闪现了，似乎从前他们也相拥过，似乎同样的话，同样的神情他已经表现过了。
“我曾听过一个民间传闻，只要相爱的两人在初雪来临的日子相拥，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南宫昭雪话语清冽，像是夏日里的一壶凉酒，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也叫人内心澄明。
艾浅站得有些僵硬了，他说的话令她颇有些不知所措。
“就当做没听到吧……”她在心里想着，身子越发僵硬了，那双眼迷离地张望着，一言不发。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这个我说了算。”他并不指望她会回答，只是喃喃自语。
雪越下越大，朔风逐渐肆虐，两人的衣袂都鼓满了风，艾浅发觉他的体温在不断升高，他全身滚烫，呼出的气息氤氲在她的脖颈，是灼热的。
“够了，你该跟我回去了。”她决绝地推开他，他踉跄地往后一跌，作势就要倒下去，艾浅赶紧扶住他，他彻底昏迷过去了。
翠红楼。
“小浅，你别担心，他一定会没事。”萧三娘开口劝慰，“这位先生是驭魔殿医术最好的医师。”
“我没有担心啊。”她下意识反驳。
“哈哈……”萧三娘轻笑两声，“那你可以坐下来吗？你到处走来走去，晃得我头疼。”
“啊…”艾浅愣住了，尴尬地摸摸头，规矩地端坐在她身旁。
“医师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啊…”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问道。
“他怕是伤得不轻，但他是灜朝的天子，总归会无碍的。”萧三娘神情也有些紧张了，她不断打量着，但只看见医师老头儿忙活的身影。
“他究竟是被谁打伤的？我还不知道清陵县何时有了这等高手。”她冥思苦想，想不到这号人物，“小浅，莫不是……”她眼神凝重，稍显严厉的目光望向她。
“阿萧姐姐，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去调查宏福客栈的事，没想到却被拐进了涂府，在那里遇见了什么殿下，他唤来了孟无羁，那老头儿又唤来了孟无忧……”
艾浅低垂着头，十分自责。
“什么！”萧三娘脸黑了下去，“我就是怕你惹上他们，才不让你出门。”她那纤纤细手扶住额头，满脸焦灼。
“这件事确实是我鲁莽了，但我万万没想到，平民竟然和海族人勾结。阿萧姐姐你知道吗？一直残杀清陵县妇女的凶手就是受了孟无羁的指示。”
这让她如何能想到，竟有人愿意和同族深恶痛绝的异类达成协议，残害同胞获取利益。
“这事不假，原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罢了，该来的躲不过，人族和海族必有一战，把握住那个机会，或许我们就能翻身。”
这是萧三娘一直所想，所以很多事情她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为的从来不是清陵县的太平，而是龙鱼族的振兴。
“好，我一直……”艾浅本想将心中一直谋划的说出来，但面前那扇门推开了，那个老医师走了出来，他已经精疲力竭了，身上遍布血污。
“先生，他怎么样了？应该没事了吧？”艾浅急匆匆跑上去，殷切地抓住他的手腕。
老医师连连摇头，“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啊，能不能活过来，还得看他的造化。”闻言，艾浅和萧三娘都惊讶了。
萧三娘知道，老先生医术高超，连他都没有十足把握，那多半已是穷途末路了。
艾浅则是不相信，“老先生你唬我呢！怎么会这么严重，他昏迷前还跟我说话了呢，说了好多话……”
“姑娘，那不过是他强撑着意志……他肋骨尽碎，压迫心脏，腹部和背部有多处剑伤，流血过多。同时他的血液受了污染，现已变成了黑褐色，中毒太深，因而才会高烧不退。”
老医师长叹一声，纵然他行医数十载，这么严重的伤，在他现有的记忆中，是唯一一次。
“什么！”艾浅猛拍桌子，直接震碎了白釉茶盏，她只感到胸中有一股烈火，烧得她全身沸腾，烧得她意识麻木。
“先生，看他的造化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几成把握？”她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把握？我只有两成的把握，往后两天，我会随时注意他的病情，亲自给他熬药，若是两天之后他还没有醒过来，那……”后面的话他不说艾浅也都懂。
“两天？怎么可能…不可能…”她还是不愿相信。
“医师，现在有些晚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看你也累了。”萧三娘走上前来，温热的右手搭在艾浅的肩膀上，借以抚慰她。
“是，殿主，今晚的药我已经让他喝下了，明天一大早我会再过来。”老医师鞠了一躬，退下了。
“小浅，你进去看看他吧，或许以后就没机会了。”她努力显得平和，但难免惋惜。
“好。”艾浅望了一眼烛光湛亮的房间，她迫切想要进去。
凡人的医术再高深，她也不会全信，她坚信可她以用龙鱼族的法术救他。
推开紧掩的房门，那弥漫了整个房间的血腥味萦绕在她的鼻尖，她闻着很是烦躁。
“南宫昭雪！”她冲着床上的人喊了一句。
250 杀进海蛇王宫
“你简直是个十足的傻瓜。”她坐在床边，大骂了一句。
南宫昭雪面色苍白，平静的面孔不带丝毫情感。
艾浅伸出右手，淡绿的荧光从她手心一点点倾泻出来，她使用了龙鱼族的治疗术。
她不断探知，探知得越深，她的心也就越凉，孟无羁他们绝对下了狠手，如今他的身体里交杂着无数陌生的气流，经脉尽断，骨头尽碎。
“该死！那个老匹夫！”艾浅收了手，一双眼危险地眯起来。
她现在只能替他输入真气，好让他稍微舒服些，筋骨的恢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她帮不上忙。
源源不断的真气输送到他的体内，他的面色正常起来，但稍显青紫，艾浅发觉了异常。
她想起了老医师不久前说的话，他的血液收到了污染，她恍然明白了。她将中指和食指并拢在一起，放到了他颈部的血管上，稍稍动用法术，果然有凸起的蛊虫轮廓。
他的血管中被注入了大量蛊虫，蛊虫会缓慢蚕食他的身体，直到他完全死去。
蛊虫并不比以往的海蛇蛇毒，她不能通过换血的方式拯救他，可她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她哀默着，一筹莫展。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句，“糟糕！”孟无羁很有可能以他做诱饵，以此来抓住她。
如若不是这样，他们完全可以彻底杀了他。
艾浅整个心都揪紧了，时间紧迫，他们随时可能找上门来，到时候若是战斗在这里爆发，翠红楼很有可能化为一堆灰烬，她必须立马和萧三娘商量对策。
“他们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萧三娘也很气愤，她绝不会允许他们毁了她的翠红楼，这已是她苦心经营十年的营生，同样，她也不允许他们伤害她的小浅。
“可有去除蛊虫的方法？”逃跑根本没用，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毁灭，最根源的还是体内的蛊虫。
“去除蛊虫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南宫昭雪死，一个是孟无羁死。”艾浅再清楚不过了，只有母体或宿主死亡，那恶心的玩意儿才会死去。
“既然经历了一番战斗，我想他们也不会立马卷土重来。今晚你不要担心，你也需要好好休息，我会让手下的人时刻注意清陵县的动静，你去好好睡一觉吧。”
萧三娘看着她那紧皱的小脸儿，着实有些心疼。
“我……”艾浅想直接拒绝，但又不想让面前的人担心，便改口道，“阿萧姐姐，我知道，你先去睡吧，我很快就走。”
萧三娘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温婉一笑，希望这笑意能给她带去些许暖意，“我已经通知姬绝尘了，他应该会很快赶到，或许他有法子，答应我，早点去休息。”
“我知道，姐姐。”艾浅又应了一声。
已是午夜，纷飞的大雪停了，枯树丫上都积了一层白雪，朔风是刺骨的冰冷，吹得人头发尽散，衣袂翻飞。
艾浅独自坐在凉亭中，身上只着单衣，她的手和脚都冻僵了，牙齿不自觉打颤，但这一切她似乎都感受不到。
她像是一块木雕，呆立在亭中，暗淡的眸子映着房间里的烛光，那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
一道蓝光闪过，小希自己从枉生戒中出来了。他将身上的披风解开，围在了艾浅身上。
那发愣的人儿一惊，转过身边便叫了一声，“南宫昭雪？”
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失落中又不免讶异，“小希，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主人很难过，我应该要出来陪陪主人。”他的目光柔和，蓝瞳专注地望着她，里面满是怜惜。
“主人，天太冷了，我们回房间吧。”他试着让她远离这挠人的冷空气。
“小希，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快要死了，他因为救我快要死了，而且我很有可能会连累阿萧姐姐……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是斗不赢那两个人。”
“小希是个笨脑子，不会替主人想办法，但会一直跟在主人身后，支持主人所有想法。”宛如仙尘中的男子言语真挚。
“谢谢你，小希。”艾浅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是那只手却似有千斤重，她举不起来。
“主人，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说谢谢。”小希牵起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想以他的体温使她恢复知觉。
那一股暖流也从她的手心缓慢流向她的身体，还好，严冬里也还是有温暖的。
不多时，淡绿色的灵卷飘到了她面前，她以为是姬绝尘向她问询情况的，便迫不急待打开了。
然而，信中的内容却让她大吃一惊。
“艾浅，我是苏媚兮，来自人鱼族，你或许还未曾听闻我的名字，我是海巫王，也就是你的父亲新过门的妾室，目前已为你父王生下一个儿子。
我找你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孟氏一族，我们可以联合起来打败他们，在这期间我可以听从你的所有指令，事成之后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成为海巫族的新后。
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明晚戌时就到断情崖边找我。为了体现我的诚意，从今天到明晚，我可以保证孟氏一族不会追杀你，我会替你拖住他们。”
灵卷熄灭了，艾浅还有些懵，她居然有了一个弟弟，她感到难以置信，竟然有女人能在孟无忧的强权下为她父王生下儿子。
“主人，怎么了？是不好的消息吗？”小希不敢随意偷看，但隐隐有些疑惑。
“不，这是好消息！有人会替我对付他们了…”她心里的重压终于减弱了些，可是一旦望见对门亮着的烛光，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要想让南宫昭雪的血液恢复正常，只有去杀掉孟无羁，可那条大血蛇却是不死之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杀死他。
“他只有两天了，那些蛊虫要是一直活得好好的，不断蚕食他的肌体，他又怎么可能挨得下去！”艾浅又急躁了，她的性子总是很急。
“主人，你冷静一点，你还可以求助谁呢？或许在这方面有人知道得比你清楚。”
251 秘密合作
小希也拧眉思索着，可叹他不能替她想到好的主意。
“关逸或许有办法。”她不知道姬绝尘有没有把此事告诉他，她手一挥，面前现出一个空白的灵卷，她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南宫昭雪的现状，全描述了一遍，发去了。
“主人，进去休息吧，该做的你都做了。”小希凝望着她俏丽的侧颜，再次开口劝道。
“好。”艾浅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二天清晨。
艾浅一直望着深褐色的天花板，从漆黑一片到现在能看清一圈圈纹理，她醒着睡了一晚上。
眼睛干涩难耐，她合上眼皮，眼底又黑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
窗户大开着，呼呼的烈风吹得窗户嘎吱作响，烛火熄灭了好久，风干的腊凝成了一个黑色的小圆球。她睁开眼，对着小圆球发呆。
“她……杀了她……”外面好像有人在吵闹，人声裹挟在风声中，听不真切，但感觉那人很是激动，似乎要与这从遥远朔北传来的大风攀比。
“姬绝尘，你要是再在这里阴阳怪气，我就要请你出去了。”人在逼近，她听清了外面人说的话，那是萧三娘的声音。
“我说了，这不能怪小浅，你能不能要这么武断！”她疾言厉色地吼着，但同时也压低了声音，她担心吵醒艾浅。
屋内的人站起身来，紧皱的眉头反倒舒展了许多，她穿好衣服，将摇摇欲坠的窗户关紧，面无表情出门去了。
“怎么可能不是因为她？南宫昭雪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失去理智。”姬绝尘也很激愤，他想要隐忍自己的怒气，但是他忍不了。
他本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这才过去两个月不到，好好的人说没就要没了。
“那是他自愿，你现在来怪罪小浅，大可不必，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很不理智。”萧三娘挡在了他的面前，“要么闭嘴，要么走开，你别在这里吵到了我的小浅。”
她很硬气，风澄风澈全站在她的身后，一双眼带着杀气。
“你，你……”姬绝尘站在原地，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萧姐姐，让他进来吧，我早就醒了。”艾浅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南宫昭雪的房间还要往里走，她不经意间往里瞧了一眼。
“小浅……”萧三娘欲言又止，她烦躁地盯了一眼面前的人，让开了。
姬绝尘大步流星往里走，绷紧了脸，故意不去看艾浅，走过她身旁时，扬起了一阵风，劈头盖脸打在了艾浅身上。
她没说话，闷闷地转过头去，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是夜。
南宫昭雪的房间灯火长明，不过姬绝尘已经离去了，艾浅推开了门，坐在了他身旁。
“过去一天了，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你要是永远醒不过来了，我会一直记恨你的，恨你让我活在愧疚之中。”她自顾自说着，呆呆地盯着他那双苍白的手，他全身上下已无血色。
“我要走了，去见一个人，答应我，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要醒过来，好吧？”仿佛他已经回答好了，艾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起身出门了。
断情崖。
艾浅倚靠在崖壁上，眺望波涛汹涌的大海，海上是茫茫一片，天上暗无星光，翻滚的海浪如同污浊的鲜血，粘稠地涌动着，令人生厌。
一道如同初春桃花般艳丽的光芒闪过，苏媚兮出现在了她面前。
艾浅微愣，如此卓绝的身姿和妖媚的容颜，加之那已为人母的丰腴多情，这样的美人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眼眸轻闪，立起身来。
“你就是来自人鱼族的苏媚兮？若是以往的话，我还要叫你一声小娘。”艾浅双手抱胸，带着审视的目光锁定了她。
“是的，若是公主不嫌弃，现在也可唤我一声小娘。”苏媚兮语气恭敬，她那纤盈的长裙一直随风摇摆，为她平添了几分勾人夺魄的魅力。
“那倒不用了，我早已不认他为父亲，奉劝你一句，你也不要想着依靠他。”艾浅倒是无所谓了。
“公主放心，我不会依靠他，只不过利用罢了。”苏媚兮浅笑嫣然，那妖冶的容颜在夜色下瞧不清楚，但话语却十分凉薄。
“言归正传吧，我们怎么合作？既然你联系了我，想必是有你的考虑了。”在艾浅收到那张灵卷前，她根本不知道她这号人物的存在，她想听听她的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负责让王上与王后心生隔阂，以至于王上厌弃整个海蛇族，到时候公主只需带领龙鱼族剩下的族人和我里应外合，灭掉整个海蛇族即可。”
虽然苏媚兮看上去是一个娇弱的女子，但说起话来丝毫不扭捏作态。
“当然，如果公主愿意拉拢龙族，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方方面面她都考虑到了，她只期盼那日早些到来。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海蛇族？”艾浅可不会认为，海蛇族有这个闲心，去欺负弱小无比的人鱼族。
“他们挡了我的路，而且孟无忧和她的女儿实在是太令人讨厌了，我看不惯。”很多时候，仇恨都不是因为被触及了利益，只是同样的位置谁都想争取。
“你意下如何？你放心，背后反咬一口这样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我只不过想要成为海巫族的新王后，想让人鱼族不被其他种族随意欺负。”
她眉眼低垂，这几句话是她心里的痛处。人鱼族过于低微，在海底世界根本抬不起头来，他们无论在何种场合都会受到其他种族的歧视。即便是人鱼族最尊贵的王族也无可避免，她受够了这样的对待。
“可以！我答应你，有你这样的盟友当然最好了。你赶快行动吧，并不需要艾衡那老头儿对付海蛇族，只要他不帮忙就好了。”艾浅明白了她的意图，她并不是完全相信她，但眼前先解决孟氏一族才是大事。
“好，我会……”苏媚兮正欲将她近期的打算一一告知，话语却被那突如其来的狂笑声掐断了。
“哈哈哈哈……”
252 又躺下一个
“哈哈哈……”那淫邪的笑声透过绵长的风声以及澎湃的海浪声直直窜入艾浅的耳朵。
她再清楚不过了，这是孟无羁的笑声。
“你快走！”她招呼一句，枉生丝线幽幽地散在了寒风里。
“你们谁也别想走！”暗黑的阴影里显露出巨大的蛇形轮廓，孟无羁一跃到了崖壁上，化作了畸形的人身。
艾浅闪到了苏媚兮身旁，“你往左跑我往右，他的目标是我，他绝对不会来追你的！三…二…一，跑！”她目光一转，极速向右跑去。
光洁的面颊盈着风，像是贴紧了一块寒冰，她不敢稍有懈怠，只是不停向前。
原野上的枯树枝划过她的秀发，脸颊，裙摆，试图阻止她前进的步伐，她只当它们是空气。
“艾浅，你就只会逃跑吗？”果不其然，孟无羁追着她而来。
枯树枝折断的清脆声一直响在她的身后，越来越近……
“砰！”一个火红的光球炸裂在她的身旁，那极强的气流逼得她脚步有些不稳了。
“砰！砰……”连着好几个光球同时炸开在了她的周围，她被震得险些跌倒。
她灵活闪动，手心也晕开一朵朵暗黑的玄火，击打出去，烧灼在孟无羁暴露的粗糙皮肤上。他那皮肤的毛孔中挤满了细小的蛊虫，如今燃烧起来了，沸腾的鲜血气味浓烈扑鼻，带着一丝异样的恶臭。
那怪物勃然大怒，一个个红色的符印向艾浅奔去，企图将她困住。
她一边出招一边躲闪，接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身体渐渐开始吃力了，她目光有些不清明，那大血蛇似乎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红影飘忽不定，她大脑眩晕了。
“咻……”一道瑰丽的紫红光束击中了她的胸口，剧痛很快传遍全身，几乎要彻底麻痹她的大脑，她勉强稳住身形，瞧清了站在她面前的女人，那是孟无忧。
“哈哈哈……没想到吧，艾浅，两面夹击，就是为了解决你。”孟无忧狂啸着，全身盈满紫红的光芒，这光芒将她整个人勾勒得极为奸邪。
“没想到，没想到……”她连连摇头，眼睛一瞥，发现身后的孟无羁也逼了上来。
“哈哈哈…这次看你往哪里跑！”怪物嗤笑着，身上那密集的蛊虫一只只脱离出来，缓缓爬向艾浅。
她胸口忽然一阵急促的疼痛，她连忙捂住，整个人儿佝偻下去，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
“这就不行了吗？我们还没动手呢！”孟无羁看着她那副疼痛难忍的神情，心里满满的得意与嘲笑。
“那天晚上的少年可是和我们玩了很久，我记得他的鲜血流了一地，我的乖宝宝们可算是吃饱了一回，他现在在哪里？坟里躺着吗？”他肆无忌惮地挑衅，那扭曲的面容添了赤裸裸的邪笑，更显怪异。
“你，你……”艾浅想要大骂几句，她的心里鼓满了气，可是她不敢开口，她疼得说不出话，一张开嘴就想呻吟。
为什么胸口又这么疼？这是她无必熟悉的疼，她似乎已经疼过千遍万遍了。
骂不出口，那深深的怨气就不断累积，胸口的疼痛越加剧烈，连同她的大脑、心脏也像是被什么填满了，有什么充斥着她的身体，鼓动着她的邪念。
她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杀了他们，杀了这世间所有的坏人，杀掉所有正痛苦的人，杀掉所有人……”她的红眸正耀着光，胸口处那紫黑色的印记也开始闪耀，她开始渐渐迷失。
“不用跟她废话，直接上！”孟无忧不想等了，早点解决她，她也好早点了却一桩烦心事。
“哈哈哈……现在杀死她不就像捏死一只蜉蝣吗？”孟无羁狂傲地大笑，那带着颤音的话语在这寂寥的寒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你说什么？你试试。”艾浅抬起头来，眸色是极为耀眼的红，那锐利的神色似乎不是来自于她，她右手轻轻晃动，只一下便混乱了气流，那静默的空气中泛着紫黑的光。
“你这臭丫头，又在耍什么把戏？”孟无忧大骂一句，挥舞手中的魔杖向她奔去，孟无羁也冲了上去，两人眸光中都带着狠戾。
艾浅握紧了拳头，她手下的气流一下变成了一个紫黑的光球，光的边缘又燃着黑焰。
但从远处看过去，只觉得两个凶狠无比的人正围着一个娇弱的小女孩儿。
“住手！谁敢动她？”一声毁天灭地的呐喊，震惊了正要使出大招的二人。也惊醒了头脑昏沉的艾浅，她的眸色渐渐淡去，萦绕着她的暗黑光芒也隐匿了。
赶来的那人抓住艾浅的手，连连后退，把她带离了包围圈。孟无羁和孟无忧二人站到了一起。
“关逸？”两人皆吃惊无比，“你居然还活着？”
“原来在两位眼里，我已经死了！”那人放声大笑着。恢复过来的艾浅一时弄不清现在的局面，在她仅有的记忆里，并没有关逸这号人。
“你……不可能，你不是被处死了吗？”孟无忧还是不敢相信，当时她可是亲眼目睹了。
“王后好记性啊，王后应该也还记得你们对我做过什么吧，事到如今，我都懒得追究了，可是……”他斜眼望了望艾浅。
“你们不应该动她的女儿。”他掷地有声，话语中带着不容亵渎的威势。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被逐出门派的看家狗，怎么？现在厉害了，竟然敢大言不惭了。”孟无羁心有忌惮，但是并不表现出来。
在二十年前，他们俩加起来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时过境迁，他也不敢完全保证能打赢他。
“大言不惭？那就试试吧！”关逸并未召唤出自己的法器，他觉得他们不配。
他只身插进二人之间，身形如一道雪白的光，灵敏地闪动，快如雷霆闪电。他最令人难以捉摸的便是他的速度，无人知晓，他如何练出如此快的速度。
眨眼间不知所踪，等在睁开眼时，就会发现利刃插在了胸膛。
253 活着
艾浅退到一旁，观看着三人的战斗，在她眼中的那位陌生男人施法间如行云流水般畅快，直叫人应接不暇。
“这个男人我好像见过…”她试图捕捉住脑海中一点零星的记忆，但着实想不起来，“他叫关逸？”她喃喃自语，望着他飘逸的身形发呆。
“呃……痛！”不知怎的，她锁骨下那块印记又开始灼烧，那支配全身的酥麻感侵袭了她，后脑勺沉重如一块玄铁，她忽然倒地，昏了过去。
荒野山洞。
“姑娘，你醒了？”关逸神色紧张，着急地望向她。
“我……”她头还有点昏，但是胸口已经不痛了，“你是谁？”她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警惕。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的，孟氏二人都已经逃跑了，你无需多虑。”关逸满脸慈祥，黑中夹白的胡须温和地拢在一起，眉眼弯弯。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叫关逸？可是我并不认识你…”艾浅面色柔和了许多，只是带着困惑。
“我救你，因为你是阿嬿的女儿，以后我也会一直保护你。”关逸心中有深深的愧疚，三十年积累后的愧疚已经快要压垮他。现在只有通过她，他才能填补那情感的缺口。
“我母亲？你是我母亲的什么人？”她从未听她母后提起过此人。
“一位普通的故人罢了…只是对她一直存有亏欠。”他眉目黯淡下去，那厚重的过往又压向他。
“我以前一直在逃避，从不过问海底世界的事，因而也不知道她的遭遇，更不知道你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的苦。”他一双眼饱含深情，深情中又交织着遗憾和悔恨。
“你放心，以后有我在，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关逸心中已暗自起誓，他会保护她，同时他也要替洛嬿报仇。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但是这些话先生还是收回吧，我不需要谁的保护。”艾浅面目平静，她还未弄清此人的来路，不想与他有过多交流。
“这话我不收回，我不说大话，你以后会知道的。”关逸容颜已有衰老的趋势，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里面是信念的光芒。
一时无语，黑漆漆的山洞显出几分肃穆。
“你怎么会和南宫昭雪有交集？你……”为了打破尴尬，关逸想了一个话题，没想到却换回艾浅的横眉冷对。
“你休想从我这里套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艾浅柳眉倒竖，整个人严肃起来，她冷冷地看着这个小老头，带着鲜明的敌视。
“我…哈哈哈，你倒是护着他，你别担心，小姑娘，我们是盟友。”关逸兀自笑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艾浅别过脸去，眉头快要拧出水来，她有些急躁。
“你叫什么名字？”关逸忽略她的小脾气，开口问道。
“叫我艾浅就好。”毕竟这人救了她的命，她也不想和他闹得太僵。
“单名一个浅字？这名字是你母亲取的吧？”关逸那泛着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洞外的一片漆黑，他有些心绞痛。
“你怎么知道？”艾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说过她希望她的孩子活得简单快乐，浅浅幸福。”洛嬿心之所想，不过是希望她能过平凡人的生活。
艾浅目不转睛看着他，眼底意味不明，她似乎懂了他对她母亲的情感。
“既然你醒了，我也该去看看昭雪那孩子了，你要和我一起吗？”关逸拂过他的胡子，那皱纹斑驳的脸泛起愁闷。
“你要去看他？你……”艾浅又紧张起来。
“你放心，我不是去害他的，你应该认识他师父姬绝尘吧，是他通知我去的，我也算是看着昭雪走到现在这一步，可叹世事无常……”
他望着她，目光澄澈，并未有任何责备之意。
“说来倒是奇怪，我不是一个八卦之人，但有件事我还是要跟你说明。我不清楚你在南宫昭雪心目中的地位，但他愿意舍弃生命救你，想来也是将你看得极为重要。”
关逸边说边注意她的面部表情，发现并未有任何异常，又继续说，“在这之前，他对另一个姑娘也极为在意，多次为她身负重伤，在我看来他是极其喜欢她的，可惜那人替他挡了一剑后死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关系如何，但还请你留个心，那小子人不坏，可有可能在感情上分不太清……”他话说得极为隐晦。
“那人是不是叫叶悠扬？”艾浅上了心。她曾向萧三娘询问她失忆时与南宫昭雪之间的交往，但她并未详说，似乎有自己的考量。
“你知道？莫非你也认识？”关逸略有惊讶，在他的记忆里，南宫昭雪从未提起过艾浅这个名字。
可是如果他们才认识不久，那也说不过去，谁会为了救一个并不熟识的人险些丧命。
“我……认识。”艾浅压抑着眼底的笑意，故作冷静地开口。
短暂的静默。
“我们一起去清陵县找南宫昭雪。”她面色一转，主动邀请。
“现在相信我了？”关逸和蔼地笑着。
“相信，你都这么真心为我着想了，我怎么会不相信。”艾浅站起身来，抚平了褶皱的衣裳。
“走吧！”她自顾自往前走去，一边说着，“南宫昭雪伤得很严重，老医师说了，如果今天之内他醒不过来，便真的没救了。”
她一颗心都为他揪紧了，她只期盼一到翠红楼，便能看见他安然无恙地向她问好。
“我去看看，或许还有其他办法。”他赶来清陵县，本就是受了姬绝尘所托，前来医治南宫昭雪的。
“你会医术？”艾浅有些讶异，没料到这个老头儿竟然如此厉害，会的这么多。
“哈哈哈，会一些，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学了一点。”关逸谦虚一笑，几句带过了。只有他那个时代的人才知晓他曾掀起了怎样的风云，神迹大陆又曾有过怎样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已经很厉害了。”艾浅由衷赞美，回望一眼，又惋惜他已经过于年老了。
254 救人
翠红楼。
“前辈，你来了。”姬绝尘一直站在门外等候，此刻恭敬地问好，他的心是急切无比的，因为南宫昭雪此刻还未有任何动静，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关逸身上了。
艾浅极不情愿地从一侧走过来，她不想面对姬绝尘，她看着心烦。
“还没醒吗？”关逸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只是问他。
“还没有，就看这最后一天了。”姬绝尘这两日憔悴极了，他四处奔波，到处打听海蛇族法术的解法，但并没有了解到什么有效方法。
“勿急，待我进去看看。”关逸回头望了一眼艾浅，两步走进后院去了。
南宫昭雪还是艾浅走时的模样，似乎面色更青了，整个人病态鲜明，她不愿多看，独自站在凉亭里。
诊断了许久，关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行人都涌了上去。
“怎么样？可还有救？”姬绝尘冲在最前面，他是真的在乎南宫昭雪的性命。
“情况的确很危急，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体内的血液遭到了蛊虫的污染，加之海蛇胆的毒性，才会昏迷不醒，眼下有一个办法，但难度很大……”
办法是有，但这个办法本身或许就无解，他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杀了孟无羁，用他的心血炼制丹药，服下后七天之内就可以醒来。”
杀掉他是为了消灭他体内的所有蛊虫，心尖血则是为了解蛇胆之毒。
“杀了孟无羁？他…是不死之躯啊！”艾浅落寞地后退两步，她早就想杀死他了，但要如何和一个不灭不死的人纠缠？耗得越久，就越容易输，因此她这几次都速战速决，尽快逃走了。
“孟无羁？那是谁？他已过九境了？”姬绝尘插上话来，他不曾听闻神迹大陆有九境的修士。
“不是九境之人，但依靠蛊术，拥有了不死之躯。”艾浅解释道，“他是海蛇族的王，本是专门来杀我的…”
话毕，她一动不动望着结满青苔的石头缝，神情低落，她不想直面姬绝尘审视的目光。
“蛊术？神迹大陆蛊术最厉害的不是西域王族吗？一个海族人怎么会修炼这种术法…”他语气中的尖酸刻薄之意显露出来，似乎海族人这个群体就是喜爱歪门邪道的。
“我不清楚他从何知晓了修炼门道，但他练了很久了。”从最初的双生蛊到现在，孟无羁依靠清陵县百姓的鲜血逐渐变得强大。
“可以去西域王族寻求帮助，他们或许有对付孟无羁蛊虫的办法。”关逸思索着，要想彻底灭掉他，必须要以蛊制蛊。
“可是我们和西域王族并没有什么来往……”姬绝尘眼眸一转，心中倒是有了想法，“不久前，昭雪和西域的公主还有很多交集，可现在……叶悠扬也不在了。”他长叹一声，有些无奈。
“叶悠扬？”艾浅听清了这个名字，“她应该认识那个公主吗？”
姬绝尘勉强点点头，“他们三人在无境之涯相遇，关系很好，可她两个月前回西域了，现在怎么样了，不得而知。”姬绝尘沉着声音，他心中也有很多疑惑。
比如这个消失将近半年的人到底是从何冒出的，为何他那傻徒儿愿意为她失了性命。
“我就是叶悠扬，只不过这些事情我都忘记了。”艾浅扬起脸来，掷地有声。
“什么？”姬绝尘只当她是在开玩笑，不予置评。
“断情崖上的红衣女妖是我，死而复生的叶悠扬是我，现在这个几乎让他丧命的人也是我。”艾浅平淡地叙述着，那眼眸却不安地眨动。
“你在开玩笑？”姬绝尘双眼眯了起来，这是他动怒时的专属神情。
“你觉得我喜欢开玩笑吗？”她也有些不耐烦，她对姬绝尘不好的印象似乎已经根深蒂固，无论她以什么身份，有怎样的记忆。
“……”姬绝尘短暂的沉默了。
“你，你的意思……”一旁的关逸倒先震惊了，虽然他有着各种怀疑和猜想，可他却没有想过叶悠扬就是艾浅，艾浅就是叶悠扬。
他以前在郦国和她有过很多接触，他一直挺喜欢那个小丫头，可是交情不深，他并未有所发现。
“那，那你……印记？”这是他最关心的事，当初他发现叶悠扬身上有那邪物的印记，他就猜到她的结局了，难道那既是她的结局，也是艾浅的结局？
“有，在锁骨下方。”失去记忆的艾浅并未意识到什么，“怎么了？这个印记有什么寓意吗？”
“没……没有。”关逸眼睛一闪，给了姬绝尘一个眼神。
“我可以试着去西域找她，或许她能帮我们。”但是话一处，她自己都怀疑了。
她现在相貌已经变了，过往的记忆一概不知，她如何能取得她的信任?
“不可，眼下两国形势紧张，你如果盲目前去，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而且，或许她自身难保，又或许她现在已经死了……”
安曦和回去时，正值西域王族争权夺利，她很有可能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当然一切都充满未知。
“可是那样的话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们总不可能坐以待毙…”来自西域的蛊术自然是西域人使得最好，她相信他们肯定有办法解决孟无羁。
“试着用灵卷联系她吧，我不会让你去的，很有可能得不偿失。”姬绝尘眉目紧皱，知道她是就是叶悠扬后，他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她了。
“还会有其他办法的，你先不要着急，我还可以暂时稳住他的气息。”以关逸现在的实力，多替他续命两天倒是容易，可惜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救活他，只能杀掉孟无羁。
“宫里的事怎么样了？大臣们可有发现蹊跷？”关逸转过头，国家大事自然也不能忘，况且现在时局还未完全稳定，他也是极为在意的。
“这方面还不需要担心，只说皇帝出去微服私访了，阮丞相辅佐政务，没有人有异议。”但这也只是一时之计，长此以往必然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