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说书人之死(上)
“你觉得她怎么样？”南宫昭雪转过头，凝视着艾浅。
“大小姐？挺好的，长得还挺好看。”她也没多想。
“不……今晚你多注意安全。”他面色却无比凝重。
“哈？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再说她不是和你相谈甚欢吗？当然，后面那一句她可不敢说出来。
“别太天真了。”他补充道。
“嗯?是！”艾浅十分勉强地点点头，走近了自己的房间。怎么又成我天真了？她嘟囔道。
第二天。
“姑娘，起来了吗？”一大清早，睁开眼是金黄的朝阳，它穿过窗格，被拆分成一条条透明的长条。府里的一个下人稍显着急地敲门。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答应道。
“大小姐让你们快过去！”她尖声尖气地开口。
“嗯?”艾浅杏眸泛起一丝疑惑，但还是快快起身，整理好后，出了门，南宫昭雪已经等在一旁了。
涂青槐正坐在一凉亭中，旁边两个丫鬟轻手轻脚给她着扇风，她摸着茶杯沿，表情微怔。
“叶兄，小妹!”看见两人，她急急忙忙站起身，脸上的恐惧一下放大，白皙的脸蛋涟漪点点。
叶兄？他没有跟她说真名，也是，说了真名那还得了，一下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怎么了？涂小姐。”南宫昭雪故作上心的模样。
“还活着，还活着，红衣女妖绝对还活着！那个说书人，昨晚我们在翠红楼见的说书人，他昨晚死了，而且尸体化成了一滩水。”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各自的惊讶很是明显。
“消息来源可靠吗？”他追问。
“可靠可靠，清陵县内都传遍了，人心惶惶，全以为是触犯了那女妖，都不敢出门了。”旁边那丫鬟兴冲冲地插嘴，一双眼睛溜溜地转，既害怕又兴奋。
“她肯定还活着，虽然那么多人都说那女妖再没有杀过人，肯定是因为她已经死了，但我却知道一些内幕。叶兄不瞒你说，我有日偶然经过我父亲的书房，听见有人正在向他报告，说衙门里又有了几个人口失踪的案子，但因为来报案的全是外地人，衙门不便审查管理，便全部压下去了。”涂青槐显得格外机警。
“人口失踪？都是外地人？”南宫昭雪微微沉思。
“是的，这或许就是那女妖干的，她肯定一直都活着。”她几乎一口咬定。
“不，不……”南宫昭雪却摇摇头，“不是她。”
“嗯？叶兄这是何意？”涂青槐疑惑了。
“不是她！我知道……走吧，我们去翠红楼看看，他是死在那里的吗？”
“是的，他一直住在里面。传闻说今早一群人拥着去找他，想让他大清早说一场书，却发现床上只有他的衣物，另外水湿了被子。好几个大老爷们呢，吓了一大跳，一溜烟儿跑出去，风言风语立马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那翠红楼的老板想封闭消息都难！”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一双明亮的星眸眨来眨去。
“哦？竟是这样……”南宫昭雪双眼微眯，他有些好奇了，“我们去瞧瞧吧！”
涂青槐不便前往，单只他们俩人去了。
047 说书人之死 (中)
“走那么急干嘛！本来就不是真的女妖，我不是在这里吗？”艾浅烦躁地想着，加快脚步，努力跟上他的步伐，还不忘吐槽，“人类当真一个个猥琐至极，什么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从前我倒是不知道我的名声这么大！”
“到底是谁杀了那个说书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南宫昭雪独自碎碎念，“是不是宏福客栈的人？”他把目光转向艾浅。
“说书人并不是来自外地，但这也不能说明不是宏福客栈下的手，反正是有人刻意嫁祸给女妖的，至于那人是谁以及他的目的是什么就需要好好商讨了！”艾浅无奈地耸耸肩。
“你为什么不认为那就是女妖杀的？”南宫昭雪目光锁定了她。
“哈？你不是也这样认为吗？”
“那是我认为，我想知道你说这话的依据。”他神色严肃。
呵呵，那我也不能跟你说，昨晚我一直在睡觉，门都没出过吧。
“我怀疑是香榭楼的老板故意整这出戏，以此来搞坏翠红楼的名声。”她随便想了个理由，仔细思考一番，倒还有几分理。
“香榭楼？”南宫昭雪并不了解。
“香榭楼和翠红楼是清陵县最负盛名的两大青楼，二者明争暗斗多时，最近倒是这香榭楼占了上风，或许是背后的老板想彻底搞坏翠红楼的名声，才故意在里面杀人。”艾浅说的头头是道。
“以前我四处游历，到了清陵县，当时这翠红楼也出了事，闹得满城皆知。”她继续补充。
“什么事？”南宫昭雪也来了兴致。
“就和现在类似，一个人死在了翠红楼，并且化水消失了。世人皆闻那妖女杀人不眨眼，谁还敢冒这个风险？便都跑去香榭楼了。从那之后，这里的生意大不如前，最近靠着这说书人，生意才好了许多，但实际上这说书的营生也是先从香榭楼那边兴起的，这是借了京都的新花样。”艾浅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只保留了自己身份这一点。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我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借着女妖的名义无所顾忌地杀人……”南宫昭雪若有所思，步伐慢了下来。街市上的人肉眼可见地少了，大家都神色匆忙，快速走过，整个大街熙熙攘攘，寂静安然。
“到了！”翠红楼仿佛成了一座空楼，大门外一个人也没有，进去一看，偌大的楼阁半个人影也不见，二楼的房间木门禁闭，所有人都躲在里面，不愿出来。
“人都散去了，到这里来也查不出什么。”艾浅仰望三楼的雕花栏杆，不自觉蹙起了眉头，不知姐姐可还好？
“……”一阵喧闹。
“什么声音？”南宫昭雪瞬间抬起头，着急地走到了门外。
“什么情况？”艾浅也赶紧跟了出去，她也听到了独立于这寂寥之外的喧嚣。
放眼望去，街道口那里突然转出一大批人，有男有女，带头的是一个书生相的男子，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有模有样，他旁边跟着一个妇女，面目憔悴，好似在哭。
那男人大喊，“翠红楼倒闭！打倒妖女！”
“翠红楼倒闭！打倒妖女！”身后三四十人跟着大喊，这喊声在空荡的街头上产生了回响，震耳欲聋。
街道两旁稀疏的人都躲在摊架子旁观望，有些犹犹豫豫加入了这队伍。
人群越逼越近，艾浅看清楚了那领头的人，“居然是他！”
048 说书人之死(下)
“怎么会是他？”艾浅又小声嘀咕一次，眯着的眼射出危险的光，这男的为什么还没死？
“他是谁？”南宫昭雪望向她，心里浮过几丝波澜。
“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惯了的卑鄙小人。”艾浅满脸鄙夷。
“此话怎讲？”
“他从前跟着涂县爷某位姨娘的兄弟混…”逻辑线有点长，艾浅又重新想了一遍，发现没错。
“从前跟着？那现在呢？”南宫昭雪有点兴趣了。
“那人已经死了，就在这座楼被我杀死的……呃，不是，被红衣女妖！”她心里一咯噔，慌张地看了他一眼，刚好对上他审视的瞳孔。
“你说什么？被红衣女妖杀了？”他蹙起眉头，并未注意到她言语中的忐忑。
“嗯嗯，对……”她松了一口气接着说，“其实也不一定对，只要尸体化成了一滩水，世人便都说是那女妖干的，或许海族人都有这个能力呢，也不能以偏概全。”艾浅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
南宫昭雪颇为惊异地注视她平和的面容，“确实是。”他淡淡开口。很快又看向了那群人。
“虽然失了庇护，他今日这么看着倒是光鲜异常。”徐有志一人在前，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又近了许多，他那身长袍上的金丝绒线在阳光下微微刺眼，这布料一看便知是上等货。
“所以我才如此惊讶，原以为他已经饿死了，或者被什么仇家打死了。”艾浅回应道。队伍不断壮大，他们退到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翠红楼倒闭！打倒妖女！”又是一阵高呼，人潮已经涌到了翠红楼门口，嬷嬷不得已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打手。
徐有志转过头，清了清嗓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脸上洋洋得意，“朋友们，几个月前，我最好的朋友何大为就是在这翠红楼里被妖女杀死，当时我人微言轻，受到了萧三娘的逼迫，没能为他主持公道。如今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个说书先生竟也惨死在这里面，这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
翠红楼肯定与那妖女在行同一种勾当，如果我们再不及时站出来，如果这破青楼还不倒闭，那肯定会有更多的百姓被她杀死啊！今天我们就要闹到官府来人，我们就要亲眼看到萧三娘被抓到衙门去！甚至看到封条贴上这个大门！我们人多力量大，不需要怕，任凭这萧三娘再大的本事也抵不过我们……”徐有志越说便越发兴趣盎然，滔滔不绝。
“妖女！还我相公！”他身旁的妇女此刻冲到了最前面，险些要撞到打手的棍棒上，她发红的双眼狠狠地盯着门内，萧三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我相公！还我相公……肯定是你们把他掳走了！”她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露。
“你丈夫？如今随随便便消失一个人都要找到我翠红楼吗？他或许正在香榭楼醉生梦死也说不定！”萧三娘不怒自威，面上阴云密布。
“萧三娘，你可不要随意颠倒黑白，把矛头指向别处啊！”徐有志摇着一身的华贵衣服走上来，赤裸裸地炫耀。
“你翠红楼死人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敢说你和那妖女没有关系？清陵县本来平平静静，都是因为那妖女才掀起这般血雨腥风，今日我们便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青楼！灭了那妖女！”徐有志义愤填膺。
“你别胆敢胡说八道！”萧三娘真的怒了，保养得极好的面容泛起红晕来。
“哈哈哈……”他狞笑着走近，鼻子里冒着热气，刻意压低声音说道，“萧三娘，想不到吧？你也有今日，你以前是何等风光啊，从今以后我就要把你踩在脚下，我还要让更多的人把你踩在家脚下。那一巴掌我可是一直铭记在心，我肯定会十倍百倍地向你收回，我会没日没夜地蹂躏你，让你做我胯下的奴仆，哈哈哈……”
049 阴谋(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徐有志懵了，他恍恍惚惚，难以相信，萧三娘也愣住了。
“卑鄙下流！”艾浅甩甩手，满脸嫌弃，“打你简直是脏了我的手。”
“你是谁？”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横眉竖眼，他举起肥厚的手掌，疾风速雨般正要落下，却被南宫昭雪一把抓住，猛地一推开，他一下跌落到地上，“哎哟，我的屁股……你们还不快过来！”他痛苦地吆喝，转头往人群里看去。
“快过来，给我狠狠地打！”他脸已经完全扭曲了，趴在地上回头望着。
“还不过来！慢吞吞小心一分钱也拿不到……”于是后面有几个大汉扭扭捏捏走了出来，竟然是宏福客栈的人。
“是他们！徐大人就是说的他？”艾浅审视着越来越近的那几个人，他们依旧唯唯诺诺，颇有些抬不起头，这是怕被揭发？
“啊……救命!救命！”艾浅故作慌乱，一下躲到了南宫昭雪身后，豆大的泪珠跃动着掉落，她此刻泪水涟涟的脸颊倚着他的肩膀，委屈又惊恐地往人群看，“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前天晚上想要杀了我和我的哥哥，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围观的人有些疑惑了，稀稀疏疏地议论着。
“你……你不要乱说。”几个汉子握紧拳头，相互望着，不敢贸然上前。
“我没有乱说，那晚我们差点就没命了。”她又憋出几滴眼泪，“我和我哥哥从小相依为命，还以为那晚就要一命呜呼了。”她泪眼婆娑地望了一眼南宫昭雪，后者倒是表情冷淡，好似有些无奈。
“这位姐姐，你的相公是否曾在宏福客栈居住过？”她转头问那个妇女。
“宏福客栈？有的有的，我相公到达清陵县的第一日便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他今夜就在宏福客栈落脚，歇一晚再去拜访县爷。”妇女平静了些，有些费力地回想。
“那就对了，你相公肯定也是被他们所杀！你可不知道，那里面叫一个瘆人啊，房梁上都是斑驳的血迹，不知道多少人在里面被杀掉了，我和我哥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什么？怎么会？”她无力地看着缓缓爬起来的徐有志，痛苦万分地问，“你骗我？”
艾浅抹掉脸上的泪水继续说，“你为什么不先去宏福客栈找掌柜的问清楚，而一口咬定丈夫是被红衣女妖所杀呢？”
“我去问过了！”她嘶吼，“却刚好遇上了这个人，他说这一切都是女妖作祟，说这清陵县女妖盛行，要我跟着他一起揭发女妖，我偏听偏信，就跟来了，没想到……”她发了疯似地冲上去，残暴地撕扯徐有志的衣服，胡乱挥舞拳头，力道很大，或许她也是修习过的人，“是不是你，我相公就是你杀的吧！你说，是不是你！啊……”她哭得很大声，须臾，整个人毫无力气地瘫坐到了地上。
“天哪，这多么明显的事呀，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这人自己行着不轨之事，却要将一切嫁祸到翠红楼，是不是随随便便杀一个人，将尸体掳走，撒上一瓢水，那都是红衣女妖杀的了？那人人都可以与女妖勾结了……”艾浅一语道破所有诡计。
050 阴谋(中)
议论声逐渐增大，大家都万分鄙夷地看着徐有志和那几个大汉，艾浅则躲在南宫昭雪身后偷笑，促狭地朝萧三娘眨眨眼。
“再好的衣服又怎样？还是掩盖不了你肮脏的心。”她小声一说，转而又对众人说，“诸位，我敢保证宏福客栈绝对有问题，那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近来所有的外地人口失踪肯定都是因为那客栈。而这个小人分明就是那客栈的走狗，他妄图把这一切都推到翠红楼来，以后就借着翠红楼和红衣女妖的名义大肆屠杀。”
艾浅不再故意躲在南宫昭雪身后，而是站了出来，掷地有声，“或许这说书人就是他们所杀，目的不过是为了引战到翠红楼，大家千万不要被骗了！”
“可是那客栈为什么要杀人？”人群中有人响亮地问了一句。
“对呀！你这刁蛮丫头不要血口喷人，小心我们送你去衙门！”其中一个大汉气呼呼地说，他腮帮子鼓得很紧，瞳孔扩张，眼珠好像要掉出来一般。几人也扶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徐有志，他刚刚承了几拳，这会儿便有些无力了。
“我血口喷人？那一起去官府好了！看看是谁在说假话！”艾浅没有丝毫怯场，她上前两步，目光凶狠，或像一只发怒的小野猫。
“你，你……”谈起官府，那群人也有点怕。
正当两方相持不下时，萧三娘站出来说话了。
“各位朋友，今日之事再明显不过了，有人想要栽赃陷害翠红楼。不只是为何，让你们觉得我萧三娘没点手段了是吧？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休得在此放肆！”
“是！”嬷嬷应承一声，招呼那些打手上前。
“谁敢动我，我背后是王老板！”徐有志迷迷糊糊，看见冲上来的人有些害怕，便无所顾忌地大叫了一声。
“哪个王老板？”萧三娘诱惑般地问道。
“王禹王老板！”他近乎有点得意…清陵县的人谁不知香榭楼掌门王禹的名讳。
“哈哈！我就知道是他！全部给我抓起来。”她一声令下，打手们又涌上来。众人都已明了，无需再怀疑什么。
“你们敢！”为首的那个大汉立在前面，“我可是修习之人，这几个打手也想困住我？”他两只手呈鹰爪状，身子微微往下蹲去，聚气几秒，身后立马出现一只展翅的雄鹰，只是道行不够深，雄鹰若隐若现。
“啊，仙人，仙人……”围观的百姓既害怕又兴奋，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瞳孔却一个劲儿聚焦。他们几乎不曾见到这样的场面，虽说清陵县会法术的人并不少，但一般少有人在大庭广众下使用，对那些法力微弱的人来说，这样显形一次是很耗费精力的。
“去吧，苍鹰！”一声尖厉的鸟兽长鸣，他背后的雄鹰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光束，猛地向萧三娘一席人逼去。
“小心！”南宫昭雪举起疾雨剑挡在了艾浅前方，她抬起头，脸上些许不明，“这也伤不了我……”她嘀咕道，但还是心安理得地站在了后面。
“雕虫小技！”萧三娘轻呼一声，一罢手，光束立刻破碎，零零碎碎掉落而后消失不见，“抓起来！”
“怎么可能？你你……”为首的男人震惊在原地，直到双手被缚住依旧不敢相信。
051 阴谋(下)
“朋友们，这些人我会交给官府处理，到时候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翠红楼绝对是干净无争之地，你们以后大可放心前来。
从今日起，未来三天，酒水免费，以后也会陆续推出各种活动，烦请大家将今日之事相互转告，还翠红楼一个清白，三娘再此谢过大家了。”萧三娘微微欠身，脸上是大方的微笑。
“好，好……”众人吆喝几声，相互望着，今日倒是不敢进去，他们犹犹豫豫边说边往回走，却三步两步回头看。
“走吧，进去坐坐？”萧三娘转而对南宫昭雪和艾浅说。
“好啊！进去？”她试探一问，脑袋里想的是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原来就认识萧三娘，这事她可一直没提过，但是今天有些出头过了，难免引起他的怀疑，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好。”南宫昭雪点头答应了。
翠红楼三楼。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们，这是京都上好的贡茶，我来给你们倒上。”她娉娉婷婷起身，举止优雅，葱段般的细手指随意地翘着。
“三娘不用客气，你我本是朋友，这是我哥，以后我们便都是朋友。”萧三娘有些诧异，眸光轻闪，而艾浅则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哥，这是我认识了很久的姐姐，她很厉害，在清陵县内算得上是个人物，哈哈……”轻笑两声，她还是捅破了身份，话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日你说看见了熟人，便是她吗？”他问道。
“是的。”艾浅心跳有些加速，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他的脸上，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那天她确实走得太突然，要不是回来遇到了涂小姐，必会被他追问的。
南宫昭雪站起身，双手拱合，鞠了一躬，“幸会，以后多多关照。”他面上平静，隐隐带着笑意，没人能看出他那如潭水般幽深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有礼了。”三娘赶忙应下。
“怪不得小浅是女中豪杰，她哥哥也这般气宇轩昂，相貌不凡。”她随意一夸赞，话说完才发现不对劲，端茶的手不易察觉地一抖，三娘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艾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小浅？”南宫昭雪眯起眼，“原来小妹还有这个名？我竟然不知。”
他似笑非笑盯着她，探究的意味很明显。
“哈哈哈，没有的事！”艾浅笑着打哈哈，嗔怪般地看向三娘，“姐姐最近事情繁杂，像是过于忧虑，竟弄混了名字，小浅应该是你楼中哪位姑娘的名字吧？称我妹妹就好了呀。”
“瞧我这记性，确实是，哈哈！妹妹，你最近怎么又回到了清陵县呢？”
“呃……有些琐事要处理。”她偷偷瞥了一眼南宫昭雪，后者只是看着稀稀疏疏的街道，一言不发。
“姐姐准备怎么处理那些人？送官府可不像是你的做法。”她转而又说道。
“先关押起来，慢慢问候。若是送去官府肯定马上就会有人将他们救出来，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萧三娘拳头紧握，她看不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我也是此意，这件事你怎么看？全都是香榭楼派来的吗？”那些打手艾浅还是心存疑惑。
“肯定有王禹的意思，但背后可能更为复杂。今日你说的那客栈杀人之事可是真的？”她还未听到相关的传闻。
“千真万确，那客栈绝对不简单。”艾浅沉声回应。
“那便是两方交织在一起了。”几乎可以下结论。
052 诡计(上)
“妹妹，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南宫昭雪冷冷开口，艾浅望去，他平淡的面容仿佛未曾有过半点涟漪。
“现在就回涂府吗?”艾浅诧异地问道，多少有点不情愿。
“你们现在住在涂府？”萧三娘很惊讶。“涂县爷邀请你们去的？”她立马问。
“不是，是涂家大小姐。”艾浅眼眉微抬，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震惊。
“什么！”三娘面上的矜持都装不住了，“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了？”南宫昭雪显出了些兴致，他终于从那失神的漩涡中挣脱出来。
“你们怎么住进去的?”她又问，语气有些急迫了。
……
“红衣女妖？她感兴趣？”萧三娘拧眉不言语。
“她有什么问题吗？”艾浅发觉了她的犹豫。
“她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心机手段可比那县爷高明多了。从前她娘亲只是涂府的四姨娘，她虽为长姐，却受尽打压欺凌，日子并不如意。
可最近一年，她不知为何受到了县爷赏识，开始帮着处理家务，后来竟掌管起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并且过继给了大房，众人都要称一声嫡出大小姐。”
“这么厉害？”艾浅疑惑了，在她眼中，涂青槐并不是这么有手段的人。
“厉害是厉害，足以可见她城府之深，千万别以为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富贵小姐，也不要轻易相信她的话，钦佩女妖这种说法不过是掩人耳目，也许她只是想取得你们信任。”萧三娘冷静地分析。
“可她这么做的用意在哪里呢？我们不过是寻常的游历之人。”艾浅不懂。
“不，并不是这样。”南宫昭雪插进话来，“她或许知道我的身份也不一定，初见她我就觉得不对劲……”话还没说完他便停下来，又陷入沉思。确实，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怎么好意思在人多嘈杂的地方贸然接近一男子，她必然是有她的算计。
“若是时刻留意着，应该也无碍……公子为何总是愁眉不展，还有其他的担忧吗？”萧三娘颇为忧心地看着他，眼神真挚。
“没有一个人是被红衣女妖所杀，所以那女妖还在吗？”他发愣地探头，眼睛忽闪忽闪，“你最近可有听闻她的消息？不要人云亦云的那些话，我想要知道实情。”他怔怔地望着。
“哈？你刚才就在想这个？”艾浅无语地哼了一声，你管我活着还是死了，自己争点气就好！她在心里鄙夷道，她还一直以为他有什么计谋打算。
“呃……并没有听到什么，大多都是些无法考究的传闻，不过这几个月确实没有再听闻有人死在海里了，或许她……”
“不可能，你还是不要再说了！悠扬，我们回去吧！”他及时阻止了她。
“好。”艾浅站起身，恍惚中想起一件大事，“对了，姐姐，你上次不是说托人给我做了一件上好的衣裳吗？今日拿给我可好。”她眼梢有节奏地动了几下，算是暗示。
“哦哦，差点忘了，你快随我来，今日就换上。”她自然地接过话去。
“好。哥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回。”艾浅故作快活地跟去了。
萧三娘四下望了一眼，合上门。
“小浅，怎么挑这样一个时机？难免他不会怀疑。”萧三娘略有责备之意。
“管不了这么多了。姐姐，我想起来一件大事。”艾浅眯起了眼。
“什么？”
“我不久前在宏福客栈看到他了……”她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
“什么！他竟然敢到这里来！”萧三娘脸都发白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最近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053 诡计(中)
“从前我就觉得，只有这一袭红衣最适合你，现在看来，果然没错。”萧三娘将最后的腰带系紧，又为她整理了裙摆，“等一下，我知道还差最后一个东西。”她从梳妆台上拿出一把小巧的雕花银钗，“这个钗子一定很衬你！”
“姐姐，这衣服会不会张扬了些？”艾浅有些忧虑，她脑袋里竟然想起了凌然曾说过的话，没有寻常女子会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到处游荡。
“张扬了吗？小浅，你不用有任何顾虑，只要你在清陵县，你可以做这里最张扬的人。”萧三娘愿意给她这个底气。
“姐姐……”艾浅觉得眼眶微微湿润了。
“那些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有些底牌我还留着，现在不是关键时刻，我们的目标是孟无忧，是除了龙鱼族的整个海族！本不用跟这些人类计较，不过你既然说看见他了，那有些事也不用藏着掖着。”萧三娘缓缓将钗子插上，面上是隐忍的怒气。
“如果你想离开南宫昭雪，和我在一起也完全可以。”
“姐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现在还不是时机，我会随机应变的。”艾浅一阵感动，话语都有些颤抖，如果可以，谁喜欢单打独斗呢？
南宫昭雪端起贡茶，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香气溢满了整个口腔。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团迷雾中摸索，条条缕缕很清楚，细枝末节也很明晰，他无比肯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这雄心壮志的阴影下却是犹豫彷徨。
他将那片通音鳞握在手里，大拇指的指腹柔和地摩擦着，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你，那么这一切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我知道你肯定还活着，可不可以出现一次，他在内心呢喃。
雅室的珠翠门帘发出悦耳的碰撞声，像是清泉滴落，他下意识抬起头……
艾浅正撩开那门帘，她红衣翩翩，头发半束半散，一支银色珠钗和着那些跳动的珠翠发出五彩的光芒。白皙洁丽的面孔在珠帘的遮掩下朦朦胧胧，南宫昭雪心尖一紧，险些要惊呼出声，可她却完全撩开帘子，快速闪了进来，毕竟这是一张叶悠扬的脸。
“你，你……”话好像哽在了喉咙里，南宫昭雪只是疾言厉色地看着她。
“我……怎么了？”艾浅显得很无辜。
“你不准穿这个颜色的衣裳！”
“什么？你不喜欢红色吗？”
“我不喜欢女人穿红色。”南宫昭雪低下头，不愿再见她。
“你不喜欢么？我偏要穿！”艾浅不甘示弱。
她脸一横，兀自坐了下去，心里尽是埋怨，不夸我一句好看就算了，还说什么不喜欢女人穿红色，我就不相信你以后入洞房，让新娘穿一身黑衣，这人真是愚蠢呆板至极！
南宫昭雪眼眸一闪，许是觉得这样的要求毫无必要，便又说道，“随你吧，回去了。”
南宫昭雪和艾浅一前一后走过长廊，莺莺燕燕的笑声不时时传来。
“这是哪家的公子哥？长得真是俊俏！”有人倚在门口小声嚷嚷，于是姑娘们的房间都偷偷开了一条小缝，一双探索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
“确实俊俏……”
“这可是三娘的贵客，我们就不要想了……”
艾浅撇撇嘴，偷望了他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这家伙却稳得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054 诡计(下)
这家伙身体是比从前好了许多，以前皮肤苍白，一看就知道血气不足，如今气色很好，阳刚之气初，显。艾浅又瞥了一眼，只不过他时常蹙着眉，面上实在过于严肃，若能多笑笑……
哎呀！我管他笑不笑呢，她下意识摇头，像一个拨浪鼓一样。
涂府。
艾浅独自坐在房间里，颇有些闷闷不乐，南宫昭雪遣走了她，说是想和涂小姐单独相处。她倚着门极力往外看……这俩人现在就坐在花园的露天石椅上。
或许南宫昭雪好这口？不对不对，他明明说了他很怀疑涂青槐，可是……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刺穿了艾浅身旁静默的空气，石椅上的两人笑作一团，南宫昭雪眼睛弯弯，眯成了一条缝，涂青槐则很夸张地用手帕去遮挡自己的笑脸。
“笑声还可以再大一点吗？”艾浅忍不住吐槽。
“哈哈哈！”果然更大了。
“还说什么怀疑？一见到美人就忘了一切吗？男人不过如此。”她翻身躺到了床上，本想就这么浅浅睡去，可一闭上眼，她总会先不自觉地冥思苦想，她想起了宏福客栈里那被一群喽啰称作仙人的人。
“我呸，去你的仙人！”她破口大骂，复仇大计又涌上心头。
“引战！我必须要引战！光是傻傻跟着南宫昭雪，那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我必须要挑起人族和海族的矛盾，两败俱伤，才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人族？海族？矛盾？”
想着想着她有些后悔，如果让人们以为红衣女妖依旧在杀人，而且渐趋凶残暴虐，人类最后会不会将矛头指向海族，毕竟女妖来自海族。可现在矛头都指向了宏福客栈，世人渐渐又会认为那女妖已经死去了。
她望着那些虚无的流转的光影，不急不缓地想着，渐渐又释然了，如果不全推到宏福客栈头上，那受人猜忌和怀疑的便是阿萧姐姐了。
“若是不能让人族憎恨海族，那便只有让海族……”正是关键时刻，“咚咚咚……”叩门声响起。
“谁呀！”她问了一声。
“叶小姐，大小姐让你过去一趟。”一个丫鬟说道。
“哈？”艾浅有些不解，但还是赶紧出去了，两人依旧是谈笑风生的样子，“叫我过去？打扰到你们了怎么办？”她在心里想。
“大小姐，哥哥。”微微欠身，她正欲坐下。
“等一下，叶小姐，让我看看。”涂青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起身凑近了些看着她，“原来就是这件红衣裳啊……衬得姑娘皮肤好极了，清秀的眉眼倒还有了几分媚气。”
她转而嗔怪般盯着南宫昭雪，“这衣裳明明那么好看，却偏偏被你说成了不伦不类，当真穿红衣服的女人你都不喜欢？”
“哈哈哈，那倒也不是，我……”南宫昭雪正想略微解释。
“小姐，急信！”一个梳着双鬓的丫鬟手脚轻快地跑过来，也不顾在场的人，直接打断了对话。
“瞧你，毛手毛脚的，谁的信？”涂青槐蹙起了眉头。
“老爷的加急信！”闻言，涂青槐眼里闪过一抹异样，“叶兄，妹妹，我先失陪一下。”她抱歉一笑，急忙走了。
055 暗杀(上)
“你，偷偷跟上去！”南宫昭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开口说道。
“嗯？”跟上去，不好吧？
“快，小心一点，别被发现了，要信的内容。”他语气有些急。
“好……”艾浅犹犹豫豫走了上去。
内院的布局很简单，涂青槐沿着一条狭长的走廊快速前进，那丫鬟跟在她一侧，警惕地环视周围，快到走廊尽头了，她推开一个房间，主仆二人进去了。
艾浅蹑手蹑脚往前走，还好这是一个偏殿，暂时没有一个下人出入，整片儿都寂静无声。她轻轻刮掉那房间的一小格窗纸，小心翼翼地窥探。
“欸，人呢？”她惊呼，封闭的房间里没有半点人的踪迹。这应该是一个小的会客厅，黑木雕漆的座椅古色古香，白釉茶杯泛着光泽，完全是一个富贵人家应有的配置，可若仔细观看，便会发现桌面上隐隐有一层薄尘，细细的，在明媚的阳光下透着些光亮。左侧的墙壁上挂着很大一幅油墨的仕女图，稍显突兀。
“看到了吗？”南宫昭雪惊讶于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有，房间里面肯定有暗道，我看着她们进去了又消失，我不方便跟过去就只好回来。”艾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猛灌了两口。
“你现在立马回去收拾行李，我们马上走！”他突然下了指令。
“这么突然？”口里喊着的茶水差点没被呛出来。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我刚刚试探了她很久，她一直避重就轻，我什么话都没问出来，她肯定早有准备。”他解释道。
“试探？”既然是试探，为什么要笑得花枝乱颤，我只当你们在谈情说爱，艾浅翻了个白眼。
“她可能联系了朝中之人，就为了辨别我的身份，以此证明她的猜想，我们得先去翠红楼躲躲。”
“好，我马上去收拾。”艾浅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正当他们走到偏院的大门口，一大群武夫拥了过来，估摸着有三四十人，领头的几个一身黑衣，带着有红色条纹的魔鬼面具，行动干净利落，训练有速。
“该死!去看有没有后门。”他们匆匆忙忙又退了回去。
还未退到原来的房间，涂大小姐也带着一批人出现了，她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绛紫的碎钻在刺眼的阳光下透着血红，这也是一把少有的好剑，谓之七杀剑。
“襄王，别着急走啊！”她张扬地笑着，原本羞羞答答的神色一点不见，嘴角斜斜，瞳孔中是十拿九稳的自得与霸气。
“涂小姐演技不错啊。”南宫昭雪面无惧色地望着她。
“不敢当，彼此彼此。”她轻笑。
“这是何意？把我抓去给南宫慕玄？”他满是戏谑。
“不然呢？你不好好待在你的郦国，偏偏跑到这里来晃悠，那不是自找霉头吗？”她显出鄙夷的模样，柔夷般的手指短暂地松开剑柄，又一点点紧握。
她眼角一动，旁边的丫鬟丢过来一根绳子，“自己投降吧，这样一切都将方便许多，你先把他绑起来！”涂青槐冷冷开口，睥睨一切。
“我？”艾浅傻傻地指了自己，又望了望南宫昭雪。
“别废话！算了…”涂青槐隐隐有些不耐烦，举起手臂往下一挥，所有人都冲了上来。
056 暗杀(中)
“我看废话多的是你吧！”艾浅烦躁地瞥了她一眼，侧身准备应战。南宫昭雪也拔出疾雨剑，和艾浅背靠背审视着前方。
几个面具人快速散开将他们围住，那些拿着棍棒的打手紧随其后，三下两下的全逼上来。
“要活口。”涂青槐轻悠悠地说，绕有兴致地观看着。
“是！”
面具人皆从长长的黑袖子里拿出一把火焰色的魔杖，魔杖的顶端镶了一颗很大的黑曜宝石，发出阴暗的光芒。
“驭魔殿的人。”南宫昭雪蹙起了眉头，疾雨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线，淡淡的黄光铺散开来，空气中是灼烧的气流。
“哐当！”长剑与魔棒的碰撞声响起，所有人都混作一团，厮打起来。黄与黑交织，混沌的风里仿佛夹杂着火星，不会法术的打手只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不一会儿散乱地倒在了地上。
艾浅很快收了手，她不过是在花拳绣腿，没有称心如意的武器，那点所谓名门正派的招式根本施展不出来。
她也不敢在外人眼里使用那黑暗至极的法术，恐又被人当做妖女去了，况且这也不是性命攸关，必须得暴露实力的场合。她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南宫昭雪与那几个黑衣人的打斗。
这是什么杀手组织吗？艾浅看着那些流畅的招式，近乎完美的配合，有些许想法。光晕爆开又重新聚拢，南宫昭雪灵活地周旋在几人当中，渐渐占了上风。
“嘶……”艾浅翻身闪到了一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依稀的刺痛感传来，细白的手指上血迹鲜明。
“大小姐！搞偷袭怕是不对吧？”她冷冷看着，紧紧握住了拳头。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哪里有什么对或不对。”涂青槐将七杀剑竖直放在面前，剑上点点殷红，她右手两只手指由上而下缓慢滑落，宝剑绛紫的光芒耀眼了许多。
“以血启剑？大小姐这把剑好大的派头啊！”艾浅嘲讽道。
“哼，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她的神色更为锐利，宝剑剑锋指着艾浅，快速奔去。
艾浅手心下意识升起一团浑黑的火焰，可立马被她压下去了，她向后一仰，躲过了这一击。但很快，涂青槐又逼上来，凌厉的剑锋无数次快要擦着她的脸颊，无奈她只能躲。
“哼，胆小鬼。”涂青槐轻蔑一笑，将七杀剑抛向空中，嘴里默念咒语，宝剑分出无数虚幻的光影，全都冲向艾浅。
她躲闪不及，中了几招，疼痛感侵袭了她，瞳孔如暗泉般漆黑一片，那澎湃的火焰又从她手心冒出，她快要压制不住。
“你凭什么被这样一个女人打压？杀了她，杀了她！”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在叫嚣，在鼓动，试图控制她，她头突突地疼。
光剑还在不断袭来，一支支刺破她的皮肤，划伤她的脸颊。
“我要杀了你！”她咬牙切齿地说，更强的气流冲散开来，她长发飘逸，火红的衣袂翻飞，她正欲聚气……
南宫昭雪突然冲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
057 暗杀（下）
“现在这个时候你给我发什么神经！”他话语中带着恼怒，手里的疾雨剑呈轮盘一样不停翻转，阻击着那些杀伤力很大的光剑。
“走！”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向前门跑去。南宫昭雪面上依旧很平静，只是紧皱的眉头稍稍暴露了他的烦闷。
他鬓角的发丝凌乱地飞舞，昭示着他那坚毅的目光，他看向她，目光里有些许疑惑，但这个场合他什么都没说。
艾浅难以抑制的怒火缓缓平息，瞳孔恢复了正常的光彩，她随着他向前跑着。心跳有节奏地传来，连同沉闷的脚步声一起，她感到有些耳鸣，也不禁有些诧异。
“关门关门！”涂青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尖厉得有些难听。
他们面前的大门被快速合上，南宫昭雪长袖一挥，用法力阻拦着。艾浅摇摇脑袋，尽力忽略手腕处的温热，她眉眼一垂，另一只手不经意往前一推。
“砰！”结实的木门直接爆裂开来，关门的下人被气流冲散到了地上，发出惨烈的呻吟。南宫昭雪和艾浅乘着众人惊讶的空隙逃出了涂府。
“给我追！快！”涂青槐暴戾得很明显，她指挥那些家丁打手，又去鼓动那些倒在地上的面具人，“快去追！若是不给我捉到他，我就让你们驭魔殿声名扫地！”
几个面具人相互搀扶着起来，拿出一个信号弹，往天上一放，天空立刻炸开一朵黑色的幽冥之花，那是通知增援的信号，花朵盛开在空中，又点点凋零。他们快速追了出去，拿钱办事，可不敢有任何闪失。
“分开跑！”一出大门南宫昭雪就松开她的手腕，“驭魔殿不乏顶尖高手，难以应对，你和我在一起一定很危险。明日午时在城郊断情崖等我，若是我没来，就想办法救我！走！”门口已经涌上了人，他把她往右一推，自己往左边跑去。
“喂……”艾浅还有些话想说，但此刻完全来不及了，她迫不得已跑进了巷子里。
“抓男的！你们几个去追那个女的！”涂青槐指挥着，一大波人分散开来。
“我去！我又不重要，追我干嘛？”她无奈地吐槽，沿着纵横交错的巷子乱跑，周遭有些小摊贩，卖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此刻好多都被掀翻了，怨声震天。
跑着跑着，人渐渐少了，艾浅好奇地转过头去，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丁正倚在角落上气喘吁吁。
“就这体能？还好出来丢脸。”她笑笑，放慢了步伐，悠哉悠哉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
“不知道南宫昭雪那里怎么样了？”隐隐有些不安，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心，这法力如此乖张，当真不好随意使用，可惜了可惜了……
“站住！”那些家丁歇够了气，又追了上来，还顺了几把倚在墙边的棍棒。
“还来？”这倒让她有些烦了，她看准了地上一根木棍，一脚踢了过去，木棍横着直直击打在那些人身上。
“烦死了！”她转过一个巷口，随便推开一扇门，想着躲进去……
058 相遇(上)
走了进去又将门合上，她狡黠地笑了，“要是你们敢进来，我就让你们出不去，哈哈！”她很是兴奋，黑眸隐隐透着红光，嗜血的本性早已和她紧紧相连，再也无法剥离。
“小浅？”一声微弱而又颤抖的轻呼声响起，凌乱了她的心跳，所有思考都停住了，她只是机械地转过头，她本以为这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可……
她看清了刚从木椅上站起来的男人，那男人也看清了她。艾浅停滞的心跳恢复了，转为无比剧烈的狂跳，几乎要奔到嗓子眼。
她握紧了拳头，尖厉的指尖几乎要戳破手心，她还在不断加大力道，手臂上显露出细密的青筋，她几乎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姑娘有何事？”男子声音很是虚弱，他说完便颓唐地又倒在了木椅上。
他那双桃花眼萎靡着，早已没有了勾人心魄的作用，苍白的面颊看不见一点血色，他仿佛强撑着意志。
艾浅长时间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望着，脑袋里混沌得如一锅乱粥。
“他怎么这么憔悴了？”有一丝悲叹。
“他还好意思回到这里！”又是一抹怨恨。
“我要杀了他！”这是鲜明的愤怒。凌乱的一切不断交织，却让她呆在了原地。
“姑娘？”他问。
“……”她没有开口。
“啪啪啪！”正巧，那群人追了过来，狂躁地敲打着木门，“有人吗？有人吗？开开门！”
“是那几个人的声音！”艾浅眉头一皱，闪到了一旁。
凌然疑惑地起身，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怎么了？”他看着门外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人，显得很没耐心。
“有没有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进去？”门外的人说话很凶狠。
“没有。”他烦躁地合上门。
那些大汉有些生气，但还是骂骂咧咧走了，噪音渐渐远去。
艾浅漆黑一片的瞳孔映着院中的景象，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颗大树茂密的叶子稀稀疏疏地抖动着，树下是一个木摇椅，好像依稀在晃动。硕大的砧板还是放在石台上，只是上面泛起了绿色，有些发霉了。
“姑娘，你怎么哭了？”凌然眼眸一抬，有点意外。
“啊？风有些大……”她慌忙地擦拭眼泪。
“谢谢你……告辞！”冷冷开口，她转身欲走。
门却一下从外面推开了，艾浅以为是那些人重新找上了门，可进来的却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梳着好看的妆发，不同于人间女子的打扮，发髻上插着很艳丽的珊瑚簪子，额头上是明媚的花黄。
“卫昱徵，好啊你！你果然背着我在人间乱搞！”女子气焰嚣张，上来就阴阳怪气地乱骂。
“你不要胡说，你怎么上来了！”凌然有些急，顾忌地望了一眼艾浅。
“我不上来？我不上来能抓到她吗？人间的女子都这般好看，那也怪不得你老喜欢往这里跑！”她轻蔑地冷哼，怒目而视。
“你不要乱说，你快给我回去！”他急了。
“乱说？事实都明摆着了，你来人间和她私会！”
059 相遇（中）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狐媚祸害，哼！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她一只手粗鲁地伸过去，尖尖的指甲一下增长了许多，锋利得如匕首一般。
艾浅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她笑了，她想今天真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居然一下见到了凌然和艾僖。
艾僖被她紧紧控制的手腕上刚好闪烁着一枚红宝石，晶莹剔透，光芒耀眼，那本是她的。
愤怒如洪水海啸般突如其来，却声势浩大，艾浅异于常人的瞳孔如深夜庙堂里一轮黯淡的烛火，冷冽至极。
“随便指指点点是不礼貌的。”她握着她的手腕猛地翻转，骨头脱臼的声音响起。
“啊!疼疼……”艾僖原还没反应过来，她以为一个寻常人类定是弱小无比。
疼痛一下刺激了她的大脑，她另一只手呈爪状向艾浅袭来，一团紫红色的光焰紧随其后。
艾浅将身子向后一仰，躲过了袭击，她一下放开艾僖的手，一团地狱之火却同时升起，火焰叫嚣着，死撕破焦灼的空气，直直打在艾僖的脸上，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燃烧着，摧毁着……
“啊，啊……疼！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对我！”艾僖疯癫般的捂住自己的脸颊，在庭院里尖叫。
“疼……这火灭不了，卫昱徵快救救我！杀了她，帮我杀了她！”她近乎乞求。
“姑娘……收手吧，伤害了她对你没有半分好处。”凌然虽劝说着，但语气倒没有多急烈，他仿佛陷入了沉思，倒是不时时打量着艾浅，很快又自发摇摇头。
艾僖来回旋转着，尖厉的叫声越来越大，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又涌了过来，“我要杀了你！”她两只利爪又伸出来，面上十分狰狞，面颊是红彤彤一片。
艾浅只一挥手，“啪！”她倒在了地上，脸上的火焰已经灭了，没有烧灼的痕迹，却是永远无法抹去的红痕。
“我的脸！我的脸！”艾僖发髻松散下来，凌乱的一缕缕头发黏在被泪水打湿的脸颊上。
她爬起来跑到水缸旁倚着，透过清澈的水看自己的面容，“啊……这不是我！”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脸……”艾浅轻飘飘地说，“你当这是哪里？以为是你那逍遥自在的海巫族宫殿吗？哈哈哈……”
她走到她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很大，“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了，没事就不要随便跑上来呀，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凝视着她可笑的面容，缓缓凝聚法术，正想给她最后一击，这时手腕却被一下抓住，是凌然。
“你跟我来！”旁边的景物疾风速雨般划过，凌然带着她一路疾驰，那是凡人都不可能看见的速度。
海边。
“小浅，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凌然急促地呼吸，震惊与欣喜交杂着，他的瞳孔终于恢复了些许光亮，握着她的手颤抖着，目光热烈。
“谁？小浅是谁？”她别过脸去。
“你不要骗我了，你一定是小浅。”他牵起了她另一只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我不认识什么小浅。”她想走，却被他拦住了。
“不是小浅你怎么会知道海族的事？你怎么会那么想要杀掉她？你别撒谎了！”凌然不笨。
“哼！在人间流窜的海族人不少，憎恨她的也不少。”
060 相遇(下)
“不是的，我知道你就是她！小浅……”他像是在呓语，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
“懒得跟你废话！”艾浅一旋身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小浅，小浅！你别走……”凌然慌忙地四下打量，“你别走，你听我说，对不起……”傍晚的海风很大，裹挟着沙尘，迷糊了他的眼。
重新回到院子里，艾僖已经不见了，艾浅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匆匆离开了。
夜色已深，飘荡的海与漆黑的天空连成一片，星星比钻石还耀眼，密集地闪烁，整个世界仿佛是漂浮波动着的，所有人都如蜉蝣般被支配，拼命在追逐，却不知道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艾浅坐在海蚀崖上，双腿吊在半空，脸上是湿润的冰凉，好像已经想了很久，可是到底思考了些什么，她也说不出口。
突然，海面上狂风大作，巨浪翻天，一浪接一浪狂暴地击打在崖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她眯起眼，心里隐隐不安，艾僖若是回到了海底，定会把这一切事情告诉孟无忧，接着……
“下去瞧瞧？”她想着，可她已经很久没去海底世界了，恍惚中好像已经忘却自己还有在海里生活的本领。
“算了，就在这儿等着吧。”明天还要和南宫昭雪汇合。不过她一直没有考虑过，他会不会来不了。
这个宁静的夜晚注定无眠，那些记忆片段逃窜了又跑回来，黑幕一般的夜色就像是一个底板，上演着无数个剧情。
有曾经在海底大牢里苟延残喘的画面，有孟无忧狰狞狂笑的画面，有凌然迎着夕阳远去的背影，连同后来的嬉戏打闹……
清泪一直挂着，还没有滴落到海里便被海风吹散了，可是又源源不断盈满了眼眶。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她才从那若梦若真的幻境中醒悟，嘴角好似还留着一抹残笑，也不知是何缘故。
午时。
太阳已经直直窜到头顶，艾浅眼睛很是干涩，陡然上升的温度让她心里很烦躁，郁结了一晚的心现在只剩下暴躁。
“不会吧！这家伙被抓了去？”她轻笑两声，摇了摇头，走到阴凉处倚着。
等着等着，日落大海，血红的晚霞笼罩了一切，她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南宫昭雪，你可别让我失望！”她又等了一会儿，不得已将那用来联系的纸鸽放飞，这是从郦国出发时，姬绝尘给她的，他曾说过任何消息都可以通过这纸鸽来传递。
仰面躺在了海蚀崖上，如同过往好几年的日日夜夜，“如今又是飘摇之人了……”艾浅感叹一声，叹息的余韵还未消散，又一下惊觉自己怎么会有这番言论。
“依附别人太久了，果然不会再喜欢这飘零的滋味。”她似笑非笑，专注地看着最先出现的几颗星星。
“要不要去找找他？”
“算了，何必给自己添些麻烦呢，本来就是为了利用他，况且已经给姬绝尘传了消息，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她自问自答。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