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最难人心
午后山娃子又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能大张旗鼓的调查到底是谁要迫害自己，但以后可以在暗地里偷偷探索留意，终有一天，证据确凿，一定要以血还血！
整理好思绪之后，山娃子换了一身衣服，和汪叔几人来到了盐铺，但只见到了李二，李掌柜出门会朋友去了。
和他在铺子里闲聊了一会儿，便看到大腹便便的富掌柜和李掌柜两人笑着进来，老李看到屋里几人，笑的更开心了，几步进前说道：
“姚兄弟，你来了，快快，里面坐”
和富掌柜点头过后，一行几人进到了里面的屋子。
山娃子刚坐下，富掌柜突然一步向前，深深一鞠躬，用异常诚恳的语气说道：
“我对不起你，姚兄弟，你回家的行踪是我暴露的。”
山娃子本来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人，但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当初把他一步步带入生意场上的伙伴，如果没有富掌柜，就没有他今天。
一直以来，在山娃子的心中都把富掌柜当做大伯一样看待，他在受难之地，在幽闭潮湿的环境中备受折磨，但脑海中却不敢放松，一直保持清醒。
反反复复的想了很多遍，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因为自己出发的时间是很有随意性的。
现在仔细想想，终于能说通了：
当时只有富掌柜和李掌柜知道他当天要走的，山娃子临走之时选择在未时末（下午两点多）也是考虑过的——
这个点儿的午后街道上很少人走动，就连经常在盐铺附近晃悠的暗哨也都回了家还没有“上班”
在离开县城的时候，山娃子为了安全，还专门儿在城门口停留了一刻钟，看看后边有没有人跟踪他——
放心之后他才踏上官道，进树林的主意，也是他在半途中临时决定的，能把自己把握这么准的，就连李掌柜都达不到，除非是和自己有长时间相处，了解自己秉性的人才有可能。
但是在整个县城中，好像除了富掌柜之外，就再也没有了人更了解自己了。
想到这儿，山娃子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自己的行踪是被人泄密给劫匪的，山娃子的内心一阵冰凉。
周围的动静仿佛在此刻都听不到了，突然觉得有一丝委屈萦绕在心头，具体又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一会儿觉得很愤怒，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又没有那么重要。
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汪叔在旁边拍了拍山娃子：
“娃子，你咋样了，怎么不说话啊，可别吓我呀你？”
“哦，叔，我没事儿。”
山娃子仿佛又从内心虚幻的世界，一下子被拉到了现实当中，愣了一下，放才反应过来。
”姚兄弟，要不你打我一下吧，我这儿……我这也没有办法……如果我不这样干……他们就不会放了我孙女儿了……我就这么一个小孙女……她不能受伤害啊。”
富掌柜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到最后，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哭音，眼睛含泪，说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嗯，你这是干什么，你也是身不由己，再说了我不是也没有事儿吗？先起来！”
山娃子见状，赶紧起身扶起富掌柜。
山娃子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是愤恨的，眼睛都红了，但在一瞬间，他觉得不能把不该有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无论别人做了什么。
想当初自己和村子在最困难的时候，都快要饿死了，是他给了村子20口人一条活生之路。
就冲着当初那一份活命的恩情，山娃子也不能怪罪他。
只是忽然间觉得有那么一丝凄凉：
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德能君子，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和一些细节。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能想明白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以后只做到自己就行，谁都不能保证在保全个人的利益的同时，还要照顾到其他人。
当切身利益受到损害时，别人就不那么重要了，包括生命。
想通了这一点，山娃子暂时解开了心结。
等到把富掌柜扶到椅子上坐下，山娃子满脸笑容地说：
“掌柜的，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确实比较震惊，但好在有惊无险，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现在已经差不多全好了，而且当初是你给我们整个石寨村一个生计。所以我心里一直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可能我们现在都要去讨饭了。”
“别这样说，你的本事我们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没有我帮衬一把，你们现在依然过得很好。”富掌柜连连摆手说道。
“富老哥，我汪瞎子高攀叫你一声老哥，我们整个村子老老少少都特别感激你，真的，全都念你的好。”
汪苏诚心诚意地说完，紧紧握着傅掌柜的手不放，表情诚恳，语气坚定。
“嗯，对了，小妮儿怎么样啦？现在回来了吗？”山娃子在一旁问道。
“嗯，没事儿了，他们在你走的当天就把孩子放回来了，身上也没有伤，没受什么罪。”富掌柜回答道。
“唉！这叫什么事儿？！我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过，你怎么能干出来这种事儿呢？”李掌柜这时才反应过来，满脸怒容的说道。
“都过去了掌柜的，先不说了吧。”
山娃子看到富掌柜脸色变幻，不太好看，也不想深究，一直揪着这件事儿不放，便打圆场的说道。
“李掌柜，秘方在我脑子里，你拿来一排竹片，我给你写下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养好身子的原因，山娃子这会儿觉得脑袋有轻微疼痛，所以便不想过多浪费时间，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才放心。
“好！我去给你拿，你等着”说完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山娃子心里有话想问富掌柜，但长了几次口也没有问出来。
现在屋子里人多嘴杂，他想了想还是私底下抽空问比较好一些，自己对事情的猜测，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每一个能暴露对手蛛丝马迹的细节他都想搞个水落石出——
特别是凶手是谁！
第六十一章 交出秘方
几个人对坐尴尬，山娃子喝了两口水，正想开口说话。
“来啦！”
一声叫喊从门外传来，只见李掌柜像个孩子一样，风一般冲了进来。
“额——”
几人一阵无语，这也太快了吧。
话音刚落，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便铺在了桌子上。
山娃子觉得稀奇，上次去史大人那里，看见他写东西用的也是竹片，怎么现在还有纸？
他拿着看了看：
“李掌柜，这……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还有这东西”山娃子扬了扬手里的纸张。
“这个啊，这是书纸，老贵了，一般人可用不起，我这是准备呈给史大人才抽了一张。”说完还摸了摸，满脸心疼，好似抚摸奇珍异宝一般。
山娃子心里惊奇，这个东西有那么贵重？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重点不在这，他想了想，随即坐下来，按照脑子里的记忆把制盐的流程全部写了出来。
“这……这么简单！”李掌柜接过秘方，看到上面断断两行字，一脸不相信的说道。
“材料确实简单，不过细节需要注意”
像棉花，木炭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用这些家里烧锅剩下的渣渣就能做出精盐来，也难怪李掌柜不信了。
“滋滋—还是小兄弟厉害”富掌柜看了秘方的内容也是大为惊奇，连连竖大拇指称赞。
“对了，李掌柜，咱们县城里还有没有空闲的铺子，我想盘下一个来营生”
“噢？你想做什么？”李掌柜回过头，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稀罕东西，想搞些木匠活，现在村子里也没有多大营生，能混口饭吃养活大家伙”山娃子回答道。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前两天隔条街的裁缝铺出了点事儿，正准备把铺子盘出去呢，但是，价格不会低了，毕竟位置挺好”
李掌柜灵光一现，正好想起前几天侯裁缝过来找过自己，想让他帮忙打听有没有人想在县城里做生意的，这可真好，好事都赶到一块了。
“这样，反正你们住在这，明天我陪你去看看”李掌柜想了想，接着说道。
“行，那就麻烦你了”有人带着更好，以李掌柜的人脉，整个县城应该都认识，说不定还能便宜点。
“姚兄弟，一会儿咱们吃了昏食去一趟县衙，找史大人”
“我不去了吧，你之前把这个拿给大人就是，我信得过你”
“哈哈，我也相信姚兄弟，不过你的内保学究流程办好了，你不去看看？”
李掌柜哈哈大笑，拍了拍山娃子的肩膀说道。不知道的看年龄还以为两人是叔侄关系呢，这么亲密。
“哦？那可得去一趟”
“哈哈—”几人相视大笑。
下午付掌柜没走在盐铺中几个人对桌，吃了饭，茶足饭饱后，山娃子和富掌柜两个人到了一个僻静地方。
看到面前头发半白的掌柜，山娃子内心一阵唏嘘，不过也没有再想，直接问道：
“富老，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很多身不由己的事儿，我并不怪你，不过我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我？”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只是收到了一封信，刚开始是为了要钱，但到了最后那边人说只要你的行踪，就可以放回我孙女，我说了你的事儿，大概有一个时辰，小妮儿就自己回来了。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是谁要绑架你。问了小妞之后，她也不知道，全程她眼睛都被蒙住了。我说的全都是真话。”
付掌柜仔细想了想，一五一十地说道。
山娃子看着他的表情并不像说谎，看来富掌柜这里问不出来什么线索，只有慢慢查看了。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一定是两个县官其中的一个。
府道衙门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派出人手，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参与此事，但一定和县衙里面的人脱不了干系。具体的还要山娃子和两位县官大人接触过后才能进一步判断。
只要能保证明年考中，凭身份便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出县衙，那样便有了机会。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山娃子正和李二闲聊，便看到李掌柜从门外进来，倒也没有说什么，示意他跟上去。
就这样一老一少从盐铺后院一路向着县衙后门走去。
轻车熟路中，还是老管家开的门。但他并没有开口只是领着两人进了书房。
史县首这次倒没有写写画画，正坐在书房上位喝着茶，看到两人进来，并没有抬头，只是说了一句：
“随便坐吧。”
山娃子坐下，李掌柜两步跨到书桌前。从怀里掏出秘方摊开放在桌子上。
史大人这才抬头，只在秘方上停留了几个呼吸，满脸不相信地说道：
“这……材料这么简单？”
“是的，大人。我刚看到时也不敢相信，这都是些家里用剩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效果？”李掌柜在旁边说道。
“确实如此！几样小东西组合起来，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山娃子站起身来到两人面前回答道。
“之前听老李说过你小小年纪，脑袋却有很多好东西。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史大人很是高兴，说完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书纸。
“这是你的东西，可要收好了。”史大人转身从书架上拿下来一个仿佛是令牌的物什，递给山娃子。
山娃子接过来，入手微沉，触摸起来比较粗糙。定眼一看，是一个木制的方形腰牌——
大概只有手掌大小，一面写着苍河县三个字。另一面只有两个大字—学究。
两面的外围不知有什么样的花纹围绕，很有质感。
“这是本县的，内保学究通行腰牌，你可要收好了，万万不能丢失！待到明年开春，凭借它可以直接参加县试正考。如果考中，府道衙门会为你更换铁字腰牌！”
史大人这会儿心情很好，专门给山娃子解释了一遍。
山娃子如获珍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喜欢。直到李掌柜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躬身谢礼：
“多谢大人！”
剩下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事儿了。
山娃子并没有呆很久，只是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第六十二章 好小伙子
县衙书房内。
“大人这回你可放心了，到了年节，把它交给府道衙门便是一份天大的功劳。”李掌柜关上门，坐在椅子上说道。
“嗯，正好还有一段时间，这样，你先拿着秘方试验一下，如果没问题，然后咱们就直接卖精盐，到了春节官员业绩考核，也能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双管齐下，我们苍河县便能升到上品县衙。”史大人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可要恭喜大人了！下官有个建议——
大人可以把秘方直接交给府尊大人，提前先运筹一番，如果顺利，上面的老爷可能会把大人的品阶也会升一升，毕竟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买卖。”
李掌柜凑到书桌前，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史县首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一只手捋着下巴的胡须，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间哈哈大笑：
“不错啊老李，你越来越聪明了，不愧是买卖行家。”
黑夜间在书房内穿出阵阵笑声。
门外老管家充耳不闻，身子都不曾动一下，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两个身影在烛火中左右摇摆，窗外一阵秋风，打在门上，屋内的温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你觉得这个小娃子怎么样？”安静下来后，史大人闲着无聊便找李掌柜叙话。
“这个……之前接触的不多，当初是老富领着他来的，刚见他的时候，上身儿是一个粗布短衫，下身穿着一条漏腿的短裤，活脱脱是一个乡下野孩子——
当初我不以为然，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发现他越来越不简单，这应该只是他想的一个小主意，他脑袋里应该还有不少别的东西。”
李掌柜正襟危坐，说到最后越来越严肃，身子都不由得往前倾。
“哦？照你这么说咱们还应该交好他？本来我想……”
史县首没有说完，但对于生活了半辈子的李掌柜来说，他大概已经明白了这位县尊大人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
在一个月以前，他也没有把把三娃子当回事儿。
只觉得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乡下人，给一点儿好处应付一下就行了，但是经过这段时间他做事来看——
一个可能关系到北元帝国整个国家财政命脉的东西，在他眼中只换取了一个准考的身份，还不是正规编制内的，只是一个入门资格。
由此看出这位的野孩子胸中自有大格局。
这一次富掌柜害了他，虽说两人并没有绝交之类的，但从今天的态度可以看出，山娃子想必放在了心上，两个人虽然外表还似亲密，但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恰恰这个时候，是一个人最需要帮助的！
想到这儿，李掌柜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以后一定要和姚小弟保持好关系，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老李呀！以后那个小姚是吧…你多帮衬一点，有些事我不好出面。”史县首想了很长一会儿，最后抬头对着李掌柜说道。
“这个您放心，他正在让我帮他找铺子。”李掌柜回答道。
“什么铺子？”史县首很疑惑，刚才好像没有听他说过。
“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秘方已经交上来了，他们村儿便没有了门路。想有一个别的生计，所以他们就盘算着弄一个木匠铺，给别人盖房子。”李掌柜从前到后一五一十地说道。
“这…这小子怎么什么都想得出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他。”史大人气极生笑，心里不觉得又对山娃子高看了几分。
深秋季节的夜晚格外安静，就连护家的狗都听不到动静钻到了温暖的狗窝。
整个院子显得格外清净，小小的书房内，只有两个中年男人在对坐饮茶，祥和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深秋。
山娃子回到盐铺后院，石头和蘑菇正在院里玩儿，看到他回来，蘑菇一溜烟儿跑到屋里去了，边跑边喊：
“爹爹！娃子哥回来啦。”
石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嘿嘿的笑道：
“你终于回来了娃子哥，大家都在等你呢？”
“什么事儿啊？你们怎么都不睡？”山娃子一边回答，一边往屋里走。
进了屋，发现汪叔，拐子叔还有李二正围在桌子前，一个个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山娃子进来，李二起了身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汪叔便先开了口：
“怎么样娃子？事情顺利吗，石大人怎么说？”
“就是这个。”山娃子说着掏出腰牌。
汪叔接过手反复查看，一圈几人也都凑上来来回翻看了几遍，都没有看出什么，只是觉得是一块儿颇有质感的木牌。
山娃子坐下喝一口水说道：
“叔，明天咱们一块儿去看看铺子，这个年份生意不好做，想必盘出去的价格会便宜一点，实在不行，把咱们的银子都拿上，先给他签一个短期的租用文书。”
“啥？什么叫租用文书？”
汪叔和拐子叔显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但一旁的李二对这个说法就特别熟悉了——
他在县城的这些年，大大小小帮助李掌柜料理了很多事儿，耳濡目染下，也会听到街道上这家的谁谁租了谁的铺子。
一年之内都能听到两三起这些事儿——
如果买家没钱，便会和商铺的老板先签一个短期的租用，价格会低很多，效益好了两者皆大欢喜。
大家听李二说完都恍然大悟，之前在村子里消息闭塞，根本没有接触到租用转卖的生意。
如果明天顺利，整个村子的人在县城便有了一个住处，以后便再也不用借住别人家的草房了。
虽说现在没有了秘方，但大家也都很高兴，因为又有了新的营生，村子里最基本的生计就不会断了。
“李哥，你不是想学学怎么做的阁楼吗？如果你不介意，明天我和李掌柜说说，看看能不能把你要过来，先给我帮忙一段时间。”山娃子把木质腰牌放好，转身对着李二说道。
“不介意…不介意，嘿嘿！明天我和掌柜的去说。”李二连连摆手，一脸傻笑地回答道。
第六十三章 商量价钱
一夜无话。
第二天吃过朝食，李掌柜便来到了后院，进门儿便说：
“姚兄弟，起来了吗？”
山娃子听着别扭，开口说道：
“李掌柜，如果你不嫌弃，我叫你一声李叔，这段时间，你也帮了我很多，我心里非常感谢你。”
“哈哈，那敢情好，那我便叫你贤侄了”
话题说完，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地向着裁缝铺进发。
这个时辰的街道上摊贩还很少，但店铺大都已经开了。刚拐进一条街，李掌柜离老远便开始喊：
“老崔，老崔……”
“哎，是李掌柜啊，这么早”老崔正在卸门板，看样子铺子刚开门，听见声音发现是熟人。
“你前几天不是说准备把铺子盘出去吗？我来看看”李掌柜到了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哦？你要盘下来”崔掌柜诧异地问道。
“哈哈，不是我，是这位小兄弟”
李掌柜说着把山娃子拉了出来，刚才离得远，现在看清楚了，崔掌柜的年龄和李掌柜相差不大，高高瘦瘦的个子，眼窝深陷，穿上一件长跑活脱脱像一个衣服撑子。
“额…好好，里面请”崔掌柜愣了一下随机又反应过来，急忙招呼几人进去。
“你看我这刚开门，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烧壶水，咱们慢慢谈。”崔掌柜说完便到后面去了。
众人大概等了一刻钟，才看到他从后面出来，手里提了一壶水，又从柜子里翻出几个茶杯，一边给人倒茶，一边说道：
“真不好意思。久等了。”
“是这样的老崔，你不是准备回老家吗？正好说个价钱，合适的话我贤侄要盘下来干个买卖。”李掌柜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行！既然老李你开口了，我就不报虚的，一口价100两。”崔掌柜眼睛眨都不眨，直接对着山娃子说道。
铺子里面的摆设很多都是半新的，但却空空荡荡，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批布堆在货架上。看样子确实不打算长干了。
路上听到李二说起，目前整个县城的大概五十平左右的带后院的铺面一间差不多在150两，像崔掌柜这般的盘给别人至少也在100以上。
这应该是看了盐铺李掌柜官商的面子才便宜了一些。
山娃子没有表态，站起身绕着铺子转了一圈儿，然后说道：
“我相信崔掌柜是个实在人，铺子的大小没有问题，听李叔说后边儿还有一个小院子，能不能去看看？”
“当然可以啦，来，这边儿走！”崔掌柜说着便站起身，领着几人向后院儿走去。
掀开门帘，是一小块菜地，一间大概20平的屋子。
进屋子内，靠里的一面是一个大炕，占了整个房间一半儿大小，挨着门是一张桌子和一个简单的灶台。看来崔掌柜平常也是住在这里的。
“你们看看行不行？如果你们要，我这几天把铺子里面的余货清一清，其他的我要拉回老家了。”崔掌柜指了指炕上的的被褥，笑呵呵的说道。
汪叔和拐子叔上下打量着房间，一直在小声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地还会点点头。石头和蘑菇在菜园子里玩。
李二看到山娃子没有说话，便把她拉到了一边，小声的说道：
“买下来罢兄弟，这个价格，这个地段，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面积。100两真的赚了，这几天好像很多人都来看过。我要是有钱，我都想买了。”
“嘿！你小子也想买，你想买来干嘛？”山娃子惊讶的问道。
“这个…还没想，主要还是没钱，不然买下来再盘出去也能赚不少钱。”
李二这么说，山娃子倒没有说话，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前面五十多平的铺面已经足够用了。做木匠活儿不像别的，铺子再大两层小阁楼也放不下。只能在里面放一些样品。
后院儿的这个房间里面的大炕，躺在上面五六个人不成问题。如果后期做活儿太晚，回村子不安全也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怎么样贤侄，能相中吗？”李掌柜绕了一圈儿，回来问道。
山娃子见汪叔几人都点了头。便开口说道：
“没问题！咱们到前面聊聊文书吧。”
几人坐下，崔掌柜搬出来一个小箱子，打开看竟然是地契！
黑色书写，右下角有苍河县县衙公章。摸着质地光滑，应该是羊皮做成的。
“东西给你准备好了，有李掌柜在这儿正好做个见证，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铺子。”崔掌柜说完把地契放在山娃子面前。
这——
汪叔一阵为难，扯了扯旁边山娃子，小声的说道：
“咱们只有50多两，不够呀！”
三娃子这才想起来，从之前贩卖野味儿到这一个多月的精盐分成总共也就攒下来不到60两，仔细想了想只好不好意思地说道：
“崔掌柜，能不能租用？我按月付你钱？”
“这个……”崔掌柜一脸为难，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不是我不想，主要是我老家出了事儿，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所以……”
“贤侄，这样吧，不就100两吗？我给你拿，不用还了！”李掌柜在一旁说道。
“那不行！100两不是个小数目，你用钱地方更多，我再想想办法吧。”
“想啥办法？县城里面你还认识别人吗？再说我又不是外人，要不当我借给你，有钱再还给我就行了。”山娃子还没有说完，李掌柜便打断了他的话。
山娃子一阵纠结，但目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和汪叔几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只好开口说道：
“行！算我借的，一年之内还你。”
“哈哈！不用着急，你给的秘方才是帮了我的大忙，我这都是小恩小惠。”
李掌柜见山娃子同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正愁和山娃子扯不上关系，这下可好，以后再有什么能赚钱的稀奇玩意儿他肯定会首先想到自己。
“好嘞！你老李说话我信的过，这两天我把货清了，你们就可以接手了。”崔掌柜把地契收好放进盒子里，心满意足的说道。
“咱们就隔一条街，午时你去找我，我把钱给你，你把盒子拿上，现在贤侄他们都住在我那儿。”李掌柜临走时还专门嘱咐了崔掌柜一声。
生意谈成，一行人便出了裁缝铺。
这时候已经到了巳时末（上午十点多），街道上沿街叫卖的摊贩都开始活泛起来了，一时间整个县城仿佛都热闹了许多。
第六十四章 县城一家
山娃子在回去的路上，看见斜对角的客来酒楼，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以往整个村子的活计都是富老帮的忙，从刚开始的野味贩卖到精盐搭线，没有他山娃子可能要走很多弯路，不一定像现在这样一帆风顺。
心里感激归感激，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这次被绑的经历刻骨铭心，山娃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幕后真凶到底是谁，他势必要查出来！！
午时刚过，山娃子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李掌柜便领着崔掌柜进了盐铺后院，一进门便喊：
“贤侄，快来！”
山娃子闻声做起来，看见崔掌柜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盒，想必李掌柜已经把钱给他了。
“贤侄，我银两已经付过了，把这两份协议签了，这个地契就是你的了”李掌柜说着从袖口掏出来两张书纸，递给山娃子。
“这……”山娃子拿着手里的协议，纸上的墨水还没干，看来是在前面两人刚写的，只有买卖双方预留空白，签字画押便行了。
这让山娃子心里一阵感动，借自己银子不说，还全称操办，不可谓不上心。
刚认识盐铺掌柜时只觉得他面相不好不可信，以貌取人本就肤浅，经过富掌柜这件事后，山娃子心里成熟很多——
肉眼看见的并不见得是真的，时事本就变幻莫测，这个世界很多人和事也不是非黑即白，真相还要用心看方知是与非。
汪叔双手拿着羊皮地契，摸了一遍又一遍，不舍得放手，蘑菇和石头倒是小孩心性，一直嚷嚷着非要凑上前看看，大人们拗不过他们，便把地契摊在桌子上，嘴里一个劲儿说：
“小心点，别弄烂了”
山娃子随着李掌柜进了盐铺，找了一个空白竹册，拿笔便要写。
“哎……，你写什么”李掌柜拦住他问道。
“我要打个欠款，写个时间好还给你”山娃子头都没抬，就要准备下笔。
“别！”李掌柜从旁边一把把册子夺了过去，佯怒道。
“给你说了几遍了，你要是有钱就还，没钱的话就不用了，就当是你给秘方得的好处”
“这个不行，一码归一码，说不过去”山娃子坚持要把竹册拿回来。
“行！你要是写我就不借了，明天把钱拿来！”李掌柜很是生气，甩手一把把册子扔到了桌子上，惊动了铺子里的很多人侧目。
“好吧，那就算我欠你的”山娃子说着双手抱拳，后退两步躬身拜道。
“快起来！”李掌柜赶忙扶住他，生拉硬拽的把山娃子托了起来。
下午时间过长，山娃子和汪叔几人又去了一趟裁缝铺，这次倒没有让李掌柜跟着，他作为一个官商，每天的事情也不少，但也没有看到李二的身影。
几个人悠哉悠哉的在街上闲逛，到了崔掌柜那里，发现他正坐在柜台前，倒腾着所剩的布匹，大大小小有好几个包裹被他放在柜台上。
看到山娃子几人过来便笑着迎上前说道：
“本来我想着把这两匹卖完再走，可是又等不急了，干脆打包一下，送给县城里经常照顾生意的老客，明天就直接回老家了。”
汪叔看了看剩余的布料，用手摸了摸，点点头说道：
“崔老哥，能不能给我割上几尺？”
“哎呀！我的疏忽，剩余的几尺我还没动，你把这个拿走。”崔掌柜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怎么行？该多钱就多钱！”汪叔瞪着仅存的一只眼睛嚷嚷着说道。
“不知多少钱，都是一些尾货，再说了也是送人去的。”
“那也不行，这还有大半卷呢，能做好几身衣服，你不要钱，我就不要了。”汪苏说着把布匹又塞到崔掌柜怀里。
“这……要不你给半贯吧，算个车马钱。”崔掌柜想了想，拍了拍手上的布料说道。
汪叔从口袋里摸出一两银子拍在柜台上：
“拿着！这个就给我了，哈哈！”
崔掌柜见人豁达，便不再坚持了。
山娃子知道，像这么好的布料一匹下来大概要三两左右。
汪叔拿到是一大半儿的料子，一两的价钱还是便宜的，蘑菇身上的衣服已经补了两层，早就看不出来颜色了。
村子里虽说现在有点儿余钱，但只有几十经不起花销，正好赶上这茬事儿，汪叔让家里的婶婶做几件新衣服，正好给孩子们当过年礼物。
一下午的时间，大家的心情都特别好，毕竟马上在县城就有了一套新房子。石头和蘑菇高兴坏了，在街道上根本找不到人影。
山娃子见大家高兴，便提议昏食在客栈里边吃——
汪叔虽然心疼钱，但架不住其他人的嘴馋，特别是街边儿偶尔飘出来的香味儿，一闻便知道是谁家在烘烤野鸡，大家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天色稍暗，客栈酒馆的生意都起来了，热热闹闹的在街头都能听见。
山娃子几个人随便找了一家客栈，点了几道拿手菜，应石头要求点了一份火炒野鸡。
汪叔一阵说教：自己家的野味都吃不完，还要在外面吃这么贵的东西。
不过这个埋怨的话并没有持续太久，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炒鸡便端了上来，卖相看色香俱全，肉质酥黄，浓浓的汤汁洒在上面，瞬间让人食欲大开——
入口肉质细嫩，比山娃子自己在火上烤的好吃。
汪叔也不说话了，吃的速度飞快，一会儿工夫，盘子便见底了。
剩余的炒菜虽说味道可口，但乡村的苦力人还是更习惯大口吃肉。
想到这儿，山娃子要了一壶浊酒，黄褐色的液体卖相很难看。
入口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进到腹中，没有一丁点儿灼烧感，反而有点儿香甜，这是什么酒？
山娃子心里纳闷，之前没有尝过，但他的潜意识里，酒应该是又辣又烧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汪叔倒没有太大意外，他之前在边城当兵的时候有幸喝过，大概也差不多这个口感。
现在这个时代百姓喝的酒都是用粮食酿成的，入口微香，回味微甜，浊酒便宜些，清酒都是些达官贵人才能喝得起的。
喝酒见高低是北元帝国约定即成的风俗——
第六十五章 刚刚开始
山娃子几人吃的酒足饭饱，一行人大摇大摆的从客栈里面出来，石头摸着西瓜一般的肚子，迈着八字步活脱脱像一个暴发户。
汪叔等人也是心满意足，现在也不听他说饭菜有多贵了。
木匠铺的事情彻底确定下来，蘑菇在路上一直叫嚷着想要回家，但还有后续的事情需要和史大人沟通。
山娃子和汪叔商量过之后，决定明天先回铺子里，汪叔拐子叔和蘑菇三个人先回村子，报一下喜讯，过两天让叔叔婶婶都来县城看看。
山娃子和石头两个人留在县城打理铺子，而且照山娃子的计划，在铺子开张之前，是要做一番准备的，目前人手不足，就先把牌匾的事情给解决掉。
现在县城的木匠铺有两家，铺子的大小和这间铺子差不多，但是他们一般是做些木桌木凳，家具之类的，山娃子想着既然要做，就要和他们不一样：
不只是体现在种类不同，还要请官方给一个鉴定，这就是山娃子要留下来的原因。
他正盘算着什么时间找史大人方便，让他帮忙提几个字，要是再能盖上私章那就更好了。
不过事先要和李掌柜打声招呼，毕竟他们相对熟悉，让他去说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第二天快到午时，崔掌柜进盐铺找山娃子，原来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马上准备出发了。
山娃子看着铺子外一辆满满的骡车，上面堆着锅碗瓢盆的家当。
听崔老说起，自己年轻时候便在县城打拼，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有印象，这二十多年的时间，他经历了娶妻生子，丧妻，儿子服兵役下落不明。
看不出面容和蔼的崔掌柜，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大波折，人生三苦已占两分，只是何等心理抗性才能喜以为常。
山娃子听完，心里油然而升的是一种深深的敬佩感。
一个人的成功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在于他拥有了什么，而是要看他能承受什么。
沧海变化莫测，时事空感无力。一个小人物如何变得伟大？总是在历经沧桑后依然保持对生活的追求。
在临走之时，山娃子和石头一直把他送到城外，路上说了一些玩笑话：
趁着年轻还能续弦，回到村子找户人家，再生一个娃儿传宗接代，后院养上两只鸡，下半生过一些安生的日子。
官道上人烟稀少，今天并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
虽说是午时，毕竟已经到初冬时节，有一些稍稍耐寒的的树种也开始渐渐衰败——
北风吹过，片片黄叶洒在官道上，远方是一辆骡车吆喝声，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人影。
从这一刻开始，曾经为了生活而奋斗的底层老百姓，最终被现实打败回归田园，西街裁缝铺也换了主人。
这个诺大的县城却看不到丝毫变化，铺子后院，一方天地，却容不下一个普通人的生存。
或许有一天，山娃子也要回到村子，至于是非成败，还是要走一走方才知晓，无论未来如何，他相信自己：
以后的路，一定会越来越远！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
下午晌，山娃子和石头一块儿去了盐铺，李掌柜和李二在商量事情。等的时间不长，便见到李二从屋里边儿出来。
山娃子进去给李掌柜说了提字的事儿，他不知道这件事儿官场能不能出面，便没有答应山娃子。
提议晚上一块儿去找史县首，现场看看他怎么说。说完事情山娃子子正要离开，又被李掌柜叫住了：
“贤侄啊，听李二说他想进木匠铺？”山娃子很无奈，没有说话只是耸耸肩。
“原因我已经听说了，这是一件好事，但是我现在在很多事情也离不开他呀。”李掌柜接着说道。
“这个你决定，之前在村子里他跟我说了几次，想给家里边儿，整一套小阁楼。”山娃子没有隐瞒，把事情给他前后说了一遍。
“啥？小阁楼？”李掌柜诧异地问道。
“额—”
这次轮到山娃子纳闷了：
“难道他没给你说？”
“这小子！他说怕你累，给你帮帮忙，过年弄几套家具回去，小阁楼是咋回事儿”李掌柜气急败坏的说道。
“那个你看李叔，这是一层，上面这个……”
山娃子在院子里找了一块空地，用木棍一笔一划给他讲解着，心里却在暗暗忏悔：
对不住了，李二兄弟！
“妙啊！”
过了一会儿………
“厉害！”
时不时的称赞声从后院传到前铺，铺子里的伙计都忍不住嘀咕：
不知道自家老板这是怎么了？
但每个人心里都明镜一般：
能让自家掌柜如此这般的，除了那个石寨村的乡下孩子再也没有别人了，就连李二管事也不能让他这么开心，肆无忌惮放声大笑。
“哎呀！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李二要跟着你，我要是年轻20岁，我可能也心动了跟着你干。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李掌柜一阵唏嘘，心里由衷地佩服。
“这个是在做精盐的时候想到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在脑子里出现的，看见村里边儿的破房子突然之间有了这么个想法。”
山娃子笑了笑说道。这倒不是欺骗他，确实如此，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看到联想事物后不觉之间冒出来，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可是贤侄啊，李二要是走了，我办事都不知道要找谁了，其他人扛不起来了啊？”李掌柜为难的说道。
山娃子经常来铺子，店里的伙计确实都不如李二扛事，前几天有个富家女人来买精盐，发现里面有沙砾，硬是要赔钱，其他人解决不了，态度也很差。
最后把那个女人彻底惹火了，才说明是县城李县官家里的女眷，这可不得了，她非要告上县衙，一群人都躲着不敢出来，还是李二好说歹说赔了一半的精盐给她，把事情解决了。
遇大事不慌，有风范是李二的特质，试问哪个老板不喜欢呢？
“要不，这样，我回去和李二说一声，以后他顾两头，一天在这，另一天在你这，反正咱们铺子离得也不远。”山娃子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目前唯一能解决的办法。
“这个好！哈哈，就这样办，还是贤侄聪明！”李掌柜高兴坏了，拍了拍山娃子的肩膀说道。
第六十六章 师生之礼
回到盐铺的后院，李二已经办完了事儿斜躺在座椅上，眯着一双眼睛，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
山娃子放轻脚步，照着他的后脑门儿来了一下：
“你真舒服，这么悠哉？”
“咋样咋样？我们掌柜的说啥？同意了没？”李二猛地一下坐起身，急促的问道。
“没同意，以后你还是在盐铺子里面吧！”山娃子有心逗逗他，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一个凳子坐下。
“这可咋办，要不我再找掌柜说说吧？”李二急的来回转，说完便要去前面。
“好了，回来罢，骗你的，不过以后你要两边儿倒，今天气我铺子，下一天来盐铺。”
山娃子嘿嘿直笑，就喜欢看李二着急团团转的样子，感觉特别可爱，像一个小孩儿。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他们之间的年龄是相符的。
由于李二混社会比较早，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说话做事总是有条不紊。这是山娃子第一次看到，原来李二的表情也能这么丰富。
“你吓死我了，你是怎么说服老板的？他可是个倔脾气，我昨天晚上给他说了半夜都没说通。”李二坐下身，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道。
“怎么？看你这样子还不喜欢跟着李掌柜？他对你可是很好啊。”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要给家里盖房子啊。之前我还怕他不高兴，现在好了，以后两边都能做。”
李二眉飞色舞的样子很浮夸，但是他说的话却让山娃子很感动，事隔多年，还能想到村子的父母长辈初心不改，说明此人正直善良。以后木匠铺的事儿，山娃子便能放心交给他了。
一切事情都在照原计划进行，木匠铺有李二和汪叔共同照应，一人实在，一人爽快，刚好处事风格互补，山娃子比较懒，让他管理铺子肯定力不从心，负责一些杂活就行了。
夜幕降临，昏食过后，山娃子和李掌柜再一次来到了史县首的书房，房间内的陈列丝毫不变，在椅子上等了一刻多钟，才看到史大人从门外进来。两人赶忙起身，双手抱拳，躬身问道：
“大人好！”
史县首摆了摆手，便坐在了书房上位，开口便说：
“有什么事儿？说吧。”
“这两天我已经计划好了，准备把盐铺的后院儿腾出来在里面制盐，一方面安全，另一方面能时刻照顾到。”李掌柜坐下来，笑呵呵地说着自己这两天的规划。
内容在山娃子的预料范围内，只不过事先没有听说，现在有那么一丝惊讶。
见史县首没有说话，李掌柜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人，现在材料已经基本备齐，以后便能在后院生产了，今天姚贤侄过来，是有事儿要给你说。”
山娃子在史县首的眼神示意下，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史大人，我的木匠铺想请你提个招牌，可以的话再盖一个章。”
山娃子的语言干净利索，史县首愣了一下，回过神说道：
“你想提什么字？”
“第一木庄。”山娃子没有片刻犹豫，直接说出在心中反复想了好几遍的几个字。
史县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倒是在旁边坐着的李掌柜吓了一跳，直接开口问道：
“这……会不会太大了。”
“放心，李叔，我有把握。”山娃子眼神坚定地回答道。
“好！”史县首听到他的话，大声赞了一句。书桌旁的烛火在语速冲击下都微微颤动。
其实史大人的年龄，在同年官员中，归属老龄化的一批。官职晋升的希望很渺茫，这次他想尽办法要得到秘方，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考虑，如果运营得当，便能向上走一步。
这是每一个入世之人，心理渴望的目标，谁都想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但往往人们再努力也不一定能实现，一些靠家族背景的人却能轻易轻摇直上。
刚刚听到山娃子的话，让他想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当初的他和面前对坐的这个乡村来的孩子相差无几，上京赶考的旅费，还都是全村人凑在一起供他上路的，现在的自己却根本没有脸回去——
衣锦还乡是每一个当官人的最大荣誉，他想尽自己努力帮山娃子一把，也为20年前自己的一份热血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无论结果如何，试一次，不后悔！
山娃子看着火光辉映后的脸庞，微微发笑的表情中似乎异常和蔼，犹如泼了黄的佛像，在笑对芸芸众生。
一县之城，万千百姓，县衙首席，不知多少春秋，道路艰难尚未可知，遍体鳞伤定会相伴，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在以往中，山娃子并没有见过一县之尊，但在汪叔几人的口中，官贼相似，无可厚非，都是些压迫人的衣冠禽兽。
但是，今天晚上的一个好字彻底让山娃子改变了对当政者的看法。
官非全恶，也有一善，贼非薄情，也有一亲。
“我刚听你叫老李称李叔，这是怎么回事？”史县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珉了一口，面露含笑的说道。
“哈哈！只是觉得姚兄弟为人忠厚，但兄弟相称又不太合适，而且我们以后的交道会有更多，所以还是叔侄称呼更恰当，也显得贴切一些，亲密一些不是？”
李掌柜大笑，把称呼的由来简单说了一遍。
“确实如此，以后还要有很多地方仰仗李叔指导，毕竟小子年龄太小，涉世未深。”山娃子说完，起身双手抱拳，向着李掌柜行了一礼。
叔侄相称主要还是看彼此的性格是否相投。
这段时间以来，李掌柜被山娃子的奇思妙想所折服，山娃子于危难之中得到救助。所以两人才会像今天这般亲密无间。
“娃子，我这大半生没有收过学生，如果你愿意，以后咱们便是师生之情。”史县首起身走到娃子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山娃子愣住了，很长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李掌柜在旁边推了他一把，方才如梦初醒：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山娃子双腿曲膝跪地，双手俯下，低首便拜。
“好哇，以后你便是我史观的入门学生！”
三娃子这才知道，原来一县之尊的全名如此普通，今天的事儿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至于他为何立刻答应，当时在交秘方的过程中，史县首并不像匪徒之患，害民之主，反而很有自己准则，刚正清明。
而且以后要想走文官之路，就需要有一个关系密切的人做指导，会少走很多弯路。
意外之喜，往往在转瞬之间到来，本来一个题字的请求变成入室之礼，对于现在的山娃子来说，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第六十七章 有人才有家
“恭喜你呀贤侄，以后在整个苍河县你可以横着走了。”回去的路上，李掌柜语气羡慕地说道。
“确实没想到，还要多谢李叔的照顾。”这次惊喜来的很突然，让他没有一点防备。
山娃子不由得想到十几天前，自己在密室中饱受摧残，谎报是史县首的学生——
那个时候的自己诓骗是为了保命，没想到事过境迁，说辞成真，还真是世事无常。
“哈哈！贤侄，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李掌柜高兴坏了，拍了拍山娃子的肩膀说道。
两个人在月光的照耀下，有说有笑，一胖一瘦，个头还相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
路过裁缝铺的时候，现在应该叫木匠铺了。
山娃子想回去睡觉，但石头并没有回来，没有办法，晚上只能继续到李掌柜的铺子睡了。
到了盐铺后院，山娃子看到石头正坐在院子里和李二聊的入神，时不时的还会大笑几声。一股火气山娃子的心头：
“石头！今天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让你拿了被子，咱们晚上在自己铺子睡吗？”
石头还没有说话，李二不愿意了，脸色一横：
“怎么？不把我当兄弟看？”
“不是，主要是打扰你们太长时间了，心里过意不去，正好儿去收拾收拾，明天可能村里边的人就都来了。”山娃子解释道。
“这个不急，先在这住，真想回去明天再说，现在那边儿肯定很乱，再重新收拾，耽误休息。”李掌柜正好从前面进来，听到山娃子的话，直接把门关上了。
“行了兄弟，今天就在这睡吧！正好咱们哥仨好好聊聊。”李二说着扯上娃子的手臂就往屋里拉。
李掌柜并没有呆多久，他一直在这儿李二也放不开。
掌柜的在城里有自己的宅子，儿子去服兵役没有回来，现在家里有四口人，他平常闲暇时间主要工作就是陪孙子玩。
山娃子没有见过，李二他们倒是见过很多次，粉嘟嘟的小孩儿最可爱。
每次只要来到铺子，小家伙就喜欢和李二玩，因为李二老喜欢给他买糖吃。
李掌柜也管不住小孩子的嘴，便很少再带来铺子了。
李掌柜一走，气氛便活跃起来了，李二见识多，最远的去过盐城，海面宽阔无际，一望无边——
码头上船只林立，吆喝声叫卖声，从早上卯时开始一直到晚上亥时结束，期间人来人往，车马如流。
山娃子不惊奇，他的志向也不在游山玩水。但石头却听入了迷，时不时的问：
“什么是沙滩？你给我讲讲。”
一会儿又问：
“水怎么是蓝的？不应该是透明的吗？”
李二没有厌烦，看到有人听自己以往的经历更来劲了，两个人对着书桌你问我答，好不乐乎。
山娃子无聊躺在床上，烛火在两人唾沫的喷射中左右摇摆，屋内一闪一暗。
天气渐寒，春节渐近，开春时节的县试马上要开始准备了。
等木匠铺的事情一旦进入正轨，山娃子便要准备开始向老师借助资源了：
一方面是现世的文题；另一方面便是一些官场上需要注意的规矩。
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做，再急也没有办法，想着想着，山娃子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李二便不见了人影，问到李掌柜，原来是运粗盐的车辆被卡口拦住了。
本来要李掌柜去的，由于路途较远，怕他的身体吃不消，李二便自告奋勇看看。
正巧这几天赶上集会，人又多又杂，盐铺需要有人来作镇。
李二要处理的事情山娃子没法帮忙，但是盐铺的运营还是心有余力的。毕竟配方都是他脑子里的东西，现在做起来肯定比其他人得心应手。
不出意外，午时过后，汪叔还有村里面的人都过来了，之前他们走的时候已经约定好了时间，这两天村里边的事情应该已经安排妥当。
这样一来，人手就会更多，而且盘下来的木匠铺距离盐铺只有一条街相隔，走路不到一刻钟，两家相互照应非常方便。
午时刚过，山娃子在后院刚躺下准备歇会儿，便听到前面乱糟糟的声音，正要起身去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来：
“娃子！”
声音刚落，人便已经走了进来，汪叔拐子叔，平子叔，还有汪婶，蘑菇，加上桂花嫂，拐子的婆娘，一共二十口的石寨村来了一半儿。
瞬间把盐铺的后院挤满了。
“娘！”
石头一头扑进桂花婶的怀里，毕竟他没有长时间离开过村子，现在看到亲人格外亲切。
山娃子看着这些养护自己成长的长辈们，心里一阵温暖，他们在的地方便是家的港湾。
在村子里大家都听说山娃子盘下来一个铺子，大家都急着想去看看，所以几个人并没有在盐铺停留过久，便浩浩荡荡的向着自己的铺子进发。
定制的牌匾还没有到，门头上只有空荡荡的一个屋檐。
几个妇女进了铺子以后，个个脸上都笑成了花，一个劲儿的说：
“娃子真有出息！”这边摸摸那边瞧瞧。
其实自从崔掌柜搬走以后，铺子几乎就空了，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桌椅板凳，还有一个柜台，后边一个布料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大家进了后院，虽说面积不大，但都觉得在县城这就是自己的家，一点儿也不陌生。
李掌柜知道村里边有人要来，就让石头多拿了几双被子带了过来，下午晒一晒，就可以直接睡了。
自己打棉花织被子时间来不及，街道上也没有卖被子的铺子。虽然山娃子不想欠人情，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先用着后期再说了。
老老少少在铺子里呆了一会儿，就到了吃荤食的时辰。
汪叔提议：
还去之前的那家小客栈，吃炒鸡！
山娃子哑然失笑，并没有说什么。
石头听到这话要开心死了，阵阵欢呼，上次数他吃的最多，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数他最高兴。
汪叔主动要去再吃一顿，这倒出乎山娃子的意料。
第六十八章 大吃一顿
刚才说起牌匾的事儿，突然让山娃子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史县首写了一副字，让他一块带了回来，今天玩了一天竟然忘了。
前两天去了东街的木匠铺，定做了一块自家铺子的招牌，本来说着定好了字要抓紧给他送过去刻字呢？
山娃子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现在早上睡懒觉的习惯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能一下睡到将近午时，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大的瘾。
懊恼归懊恼，还是要赶紧把字贴红章带过去，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未时刚过（下午三点多），山娃子便和汪叔一起去了东街木匠铺，进了铺子，程掌柜正好迎面出来：
“呦！小兄弟来了，正好，我把牌子给你整好了，你把字儿拿来没有呀？”
山娃子从怀里掏出竹册递给他，程掌柜接手一看红章——
史县尊之书
他大吃一惊：
“原来是县首大人的文笔，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学生。”
程掌柜听到这话双手抱拳，恭敬的说道：
“既然是县大人的学生，我便给你免费上字。”
山娃子摇了摇头，按住陈掌柜的肩膀说道：
“该怎样变成样，我之前去了另一家铺子，听我说也是开木匠铺的，他便不做。但是你能对同行笑脸相迎，说明必有过人之处——
而且老师为人品厚，不能败坏尊师名誉。所以掌柜的还是按正常计费吧！这样我和老师心里都踏实。”
“……那好吧！那你想什么时候要？”
程掌柜领着几人进屋，指着放在地上的牌匾说道。
“越快越好吧！”
“行！那我加快进程，争取明天晚上之前给你送过去。”陈掌柜笑呵呵的说道。
事情谈完，等回到自己的铺子，差不多就到了昏食的时辰，约定吃饭的时间到了。
当大大小小十个人踏进客栈，伙计都惊了一下，毕竟一下子来这么多不太健全的人，还是很吓人的。
足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道：
“大爷们里边请。”
县城客栈和酒楼都是这般称呼，但平子叔和汪婶几人上次并没有来，猛然间听到这样的对话，不是很习惯。
客栈伙计领着几个人选了一个二楼的小包间，里面的环境要比一楼大堂好上许多——
几个大人显得很局促，毕竟不经常来，小孩子并不知道什么，进门便开始抢位置。
只等大家落座，伙计指着墙上的菜单说道：
“这些都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大家随便选。”
山娃子撇了一眼，竟然还标有价格——
上面写着：
烧草鸡十板，野菜炒兽肉八板……前面是菜品，后面是菜价，一目了然，这大概也是包间和大厅的区别吧。
十板就是十个铜板，酒楼客栈，包括铁匠铺，裁缝铺所有的铺子，如果要标价，都是这个标准，遇到大件物品，会在变成“两”来计算。
铜铁盐，是北元帝国主要的财税收入。
金银是贵金属暂且不说，铜矿主要用来打造兵器铜钱：
铜板正面横写北元，背面竖写帝国。圆形圆孔，中间只有半个竹册的厚度。
铜钱前后字体一样，对铁匠的工艺要求非常高，一般私人很难打造出来，防伪系数堪称一绝。
中间有一条麻绳穿够一百枚便是一贯，也就是一两。
现在的北元，一枚铜板能买俩大的杂面馒头，足够一个成年人吃饱。
汪叔就存了不到六十两的银钱，本来打算要留着，铺子正常运营才用的，但村里这么多人都来了，也拥有了自己的宅子，心里很是高兴，所幸爽快一把。
几个人要了两盘炒鸡，两壶浊酒，三四个炒菜，几个杂面馒头。
等到吃完一算，足足吃了一两白银，汪婶可心疼坏了，一直到了铺子还在埋怨汪叔乱花钱。
之前赚的都被汪婶锁在了木匣子里，已经全部带了过来。
现在精盐的生意也没有了，以后吃一点用一点，只会越来越少。
天气越来越冷，晚上躺在炕上特别凉，小孩子睡得早安排在土炕里面，剩余的空间刚好够几个女人睡的。
几个男人外加山娃子和石头，只能睡在地上了，十个人一躺下，便把后院这个小房间给占满了。
月光透过门窗洒在地上，蓝色的幽光弥漫着整个屋子，飘起了层层薄雾——
北风透过窗帘吹进山娃子的身上，一股凉气从外面窜进被窝，他把被子裹严，方才觉得暖和一点。
几个大人都累坏了，呼吸声，打呼声在山娃子两旁一高一低，吵的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石头和蘑菇想的少，心里也不存事儿，比大人们睡着的都要快。
山娃子瞪着眼熬到半夜，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
第二天等他起床的时候，整个屋子只有他自己了，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刺眼的光芒让整个后院都有了温度。
屋子外传来蘑菇的笑声，山娃子套上衣服起身，看到院子里石头正和蘑菇蹲在一起，不知道在玩什么。
小妮子跑东跑西，捡了一盘石子回来递给石头。
山娃子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点儿别扭，这十几年大家生活在一起，小名叫惯了，也不知道石头到底叫什么？
但是听汪叔说少无加冠，不取名，不配字，只有一个姓氏。
名都是父母起的，字一般是自己的老师根据本人的品性考量定字，当然了，如果本人没有老师教导，也可以请先生来定字。
山娃子到明年才算16周岁，到了加冠年龄，到时便要县城史大人，来取字加冠，如此才算成人。
到时候按例是要服兵役的，不过如果有官家身份或者官府保举，也可以免去兵役。
现在在边境混乱战伐不断，九死一生者比比皆是。
如果山娃子有了官家子弟的一层身份，无论明年是否考中，都能保住一条性命。
石头比他小一岁，现在还不用考虑这么多，一年的时间，能干的事情太多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山娃子有这个信心：一定能实现自己心中的目标！
第六十九章 衙令行凶
下午未时时分，太阳西斜，山娃子在后院听到街道上，乱糟糟的声音。
出门一看，只见很多摊贩都在相互争吵。
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明天是冬季大集会，现在很多人都在抢位置，下午晌先把自己的地块儿画出来。
明天一早，便能直接上摊卖货了。
和汪叔往西街一直走，争夺摊位的小商贩越来越多：
“这是我的！”
“怎么你的？我先来的！”乱糟糟一片，有的已经开始大打出手，场面乱到无法控制。
不过情况并没有维持太久，只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散开！全都散开！几声过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从中间中间走出几个衙役打扮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烧火棍。
一个领头的向前几步：
“谁要是再动手，全部抓起来！”
趾高气昂的样子生怕人不知道他是县城维护治安的头头。
山娃子在远处看着眼熟，待到走进了几步一看，竟然是之前在之前在东街那个出手阔绰的王掌柜！
几个月前当时他们村子还在生死边缘徘徊，为了解决温饱问题在林子中抓捕猎物，所以他对当时一下子买了十只野味的老板记忆深刻。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之前一个商人掌柜，现在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衙役的小头目！不能不说事情真是出人意料。
王衙令指挥着手下把正在打架撕扯的摊贩全部扯开，一边推一边嚷：
“去去！谁在动手，我拿棍子敲谁！”
小摊贩的年龄都可以当衙役的叔爹辈了。
但都是些养家糊口的老百姓也不敢和官府硬碰硬，只好先站在一旁。
这时候，一个中年摊贩背后的小孩儿突然嚷嚷道：
“就是他抢了我们的位置。”
童声童气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刚刚安静下来的场上所有人的目光，看他所指的是一个30多岁的瘦个男人，长得尖嘴猴腮儿。
那人听到这话，狠狠地瞪了孩子一样，眼神儿仿佛野兽一般，要把人吃掉：
“你这孩子，这是我自己站的，你哪只眼看到我抢的！”说句话便要动手。
孩子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大人身后。
“大人你给我评评理，这明明是我早上就定好的，你看，这是我画的碳线。”瘦个男人跑到王衙令面前，可怜巴巴的说道。
王掌柜听听见身边乱糟糟的，本来就很烦，正要发脾气，手下的一个衙役低声给他说：
“王哥，这是我表哥，您看……”
“咳咳——”
王衙令向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果真画上的碳线，装模作样的用手摸了摸，然后说道：
“嗯，确实是你的。”
话音刚落，一旁站着的中年摊贩，哭丧着脸，想说又不敢说，低声囔囔道：
“大人，这是我……申时……才画上的，来的时候是空地……”
“我说是谁的就是谁的，不要多嘴！”王衙令大手一摆，直接呵斥道。
山娃子在人群后，看着事件的经过，本来还以为王掌柜是个大善人，毕竟当初他算间接的帮了山娃子一个大忙——
没有他山娃子也不会顺藤摸瓜找到副富掌柜，也不会认识现在的李掌柜以至于变成官家学生的身份。
本来在山娃子心里还比较感谢他，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王掌柜压根儿是一个公私不分，嚣张跋扈的官家蛀虫，欺压百姓倒是好手儿。
“你不能这样啊大人！我们一家都是靠年前这个集会换点儿钱，好过上一个整年。不然我们年前都要饿肚子了，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中年摊贩说着就要跪下，旁边人赶紧把他架起来。
周围的老百姓对县城这一帮衙役虽然平时畏惧，但今日未免欺人太甚，大家都已经忍无可忍，场面顿时乱成一片。
突然间听到
“啊——”的一声惨叫：
只见一个衙役正在用水火棍敲打涌上前的小摊贩，场面越来越难难以控制，王衙令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手下的人慢慢都加入了打人的行列。
场面顿时哀叫声，棒子的砰砰声，百姓的惨叫声混在一起，街道上瞬间被堵的严严实实。
“都住手！”
山娃子忍无可忍，甩开了汪叔拉扯的手——
他知道自己出头有可能受到牵连，但如果冷眼旁观，那么受伤的人便会越来越多。
王衙令看见从人群后面慢慢走到自己跟前的人，一脸不相信，他很惊讶：
这个当初在地密室中被自己折磨的半死的人现在居然有勇气来阻止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让手下人停止，反而笑脸看着面前的山娃子：
“哟！这不是姚小兄弟吗？怎么……现在不卖鸡了？”
这调侃的语气让他身边站着守卫的两个小衙役哈哈大笑。
“王掌柜高见呐，摇身一变变成了县城衙令，真是可喜可贺。但你当街行凶！仗势欺人！你就不怕县首大人免去你的职？！”
山娃子听自己老师提过现在县城衙役的事儿，所以看见王掌柜的身份一眼便认出来了。
“县首大人免不免职另一说，但你阻止官家维护治安，我可以按你扰乱治安之罪，轻者十杖，重的话可是要吃牢饭的……”王衙令撇了山娃子一眼，语气嘲讽地说道。
“哦？你还想打我，不知道殴打官家内室是什么罪名？”
“哈哈！你算什么内室，哪位官家的内室啊。”
王衙令听到大笑。
之前在密室中都被这个小子蒙骗了一回，他打听了好几天，才摸清状况——
这家伙压根儿就不是县首大人的学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把李管家，还有两个土匪给哄住了。
他心里恼了很长时间，但等他打听清楚，人早就放走了，让自己白白损失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害得他在李县官面前失去了宠信。
不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前程，李县官早就把他的衙令给抹掉了。
王掌柜为了保住衙令身份，他四处打听，听说县官和县首大人不和，所以这段时间他就一直找机会接近史县首，可一连几次都被老管家给挡了出来。
要是面前这个十几岁的乡下土包子是县首大人的内室（内室一般指内眷，远亲及入门学生）。
呵呵，他打死都不信！
第七十章 证人
“怎么，你还不相信？”山娃子上前一步，直视着王衙令说道。
“笑话！你要是县首大人的学生，那我便是史大人的弟弟，你信不信？”
周围的人衙役听到哈哈大笑，显然都不信这个黄口小儿的大话。
“小兄弟，你快走吧！”中年摊贩怕牵扯到他，一个劲儿地催促山娃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山娃子目光所及，街道两旁大大小小有七八个捂着胳膊受伤的老百姓——
有的捋开了袖子，远处都能看到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如果县城衙役是这般的官差，要他又有何用？
山娃子知道自己的老师并没有那么大的精力放在治安和衙役身上，所以平常维护县城秩序一般都有李县官来管。
山娃子也听盐铺掌柜说过自家老师和那位李县官政见不合，只听说李县官和府道衙门有关系。
他也不想老师为难，本来并不打算出头，但现在事情已经到了当街殴打百姓的地步，传出去会说史县首为虎作伥，欺压百姓。
毕竟他是一把手，如果被上面知晓，或被百姓举报，都是要担责任的。
山娃子并没有多想，直接从怀中掏出老师赐予的内保学究腰牌，指着王衙令说道：
“此腰牌便是师生见证，由不得你不信！”
王衙令本来不以为然，定眼一看：竟然是李县官提到的内保身份，他可是知道这份木牌的含金量——
自己当初为了家族子侄想求一个，李县官都没有答应，说是等他立了大的功劳便赏给他一个。
凭借它可以免去几百人的县衙初试啊！
有钱子弟为了踏出这第一步，是要花百两银子，打通后门关系，才能换取一枚。
由此可见，这块儿木字腰牌的分量有多么重。
“这个，我看看。”
李衙令愣了一下，随即便要伸手去夺。
山娃子一闪，又把腰牌放进了怀里，气定悠闲地说道：
“王衙令，难道还要抢？你可想好了，如果我的身份是真的，后果你清楚？”
“嘿嘿，小兄弟说笑了，我只是拿来看看…看看”
王衙令顿时换了一张笑脸。
他知道，像农村来的孩子先不说凑够一百两有多么难，还要向上打点官家，人家愿意了才会给你一枚，意思是有钱也不一定那么容易买到的。
他可不信山娃子既有钱又有人，所以他和史县首是师生关系的可能性很大。
这……万一是真的，自己便得罪了他，变相得罪了县首大人，以后在苍河县决无立锥之地。
“我可不敢当你兄弟，当不起呀！”山娃子一句话，瞬间把王衙令拉回了现实。
“瞧我这张嘴，是姚先生！”说罢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山娃子没有理他，走到被打的摊贩百姓面前，看了看中年大叔的伤势：
“怎么样大叔？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多谢小……姚先生的帮忙。”
中年人受宠若惊，慌里慌张的躬身行礼。他不知道一个看似如此瘦小的小伙子竟然能让衙令大人服服帖帖。
“我不是什么先生，叫我山娃子就行。”
人群中稀稀拉拉的响起了掌声，慢慢的越来越大，响彻整片西街。
老百姓虽然害怕官府，但今天这个小伙子，竟然能让官家的人低头认错，想必应该是哪一个大官儿的儿子。
但是他们不在乎这些，无论是大官小官儿，坐在县衙里的大人，还是负责治安的衙役，对他们好的，他们都会记住一辈子。
从今以后山娃子的名字，会被所有的摊贩老百姓牢记于心。
汪叔站在山娃子身后，也是一阵感慨。
不知何时，那个在无数个夜里哭着找娘亲的孩子，突然之间就长大了，而且长成了一个品行端庄，正直善良的小伙——
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姚山兄弟，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山娃子走到刚才那个挑事儿的瘦个男子面前，指着地上的碳线问道：
“你刚才说，这个地儿是你先占到的？”
男人点点头答道：
“当然是！”
他心里想：反正他和当官的也没关系，自己也没犯事儿，他管不到我。
“那有人给你作证吗？站出来！”听到这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人向前一步。
山娃子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站出来。
这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气得直跺脚，但是也没有办法，现在都没人怕他了。
山娃子又朝着大叔的面前问了一遍同样的话——
一下子站出来十几个人，都证明确实看见他在申时打的碳线，当时他跟很多人都打了招呼，确定无误后才占的位置。
这下便说清楚了，一个没证人，一个有十几个作证，高下立判，这个位置是属于中年大叔的。
这个结果已出，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王衙令瞧着这一幕，很是尴尬，也插不上嘴，本来人家差点死在密室起因就是因为他，现在听说他和史大人成了师生关系，心里更害怕了，生怕他有一天找自己算账。
他现在特别怕山娃子找到史县首，那自己这个衙令的位置便保不住了，他一直想走，但腿却迈不开，不敢走。
百姓都仿佛把一众衙役当成空气，等到围观的百姓散去，王衙令才跑到山娃子的面前：
来回搓着手，笑呵呵的说道：
“你看先生，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啦，以后有事还请你吩咐？”
王衙令带人离开之后，山娃子也没有停留太久，便和汪叔回去了。
到铺子之后，发现石头和蘑菇刚刚睡醒，平子叔还有婶婶几人，正在扫地洒水，整个铺子前厅焕然一新，柱子上像刚涂的漆一样，光彩亮丽。
“你们去哪儿了？”拐子叔开口问道。
“没有去哪儿，随便转转。”
山娃子看到汪叔正要开口，怕村里人担心，便抢先开口说道。
“哈哈！马上集会就摆好了，一会儿咱们去逛逛，正好看看铺子里面缺什么东西？”
汪叔说完，从腰上别下从村子里带来的旱烟，吧唧吸了两口，抬脚便往后院儿去了。
第七十一章 最美乡村
看到山娃子进了后院，汪叔敲了敲手里的旱烟，在椅子上磕了一层灰，叹了一口气说道：
“娃子，我承认你今天做的很对，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造成的影响，毕竟你刚成为他的学生没几天。”
山娃子没有回话，弯下腰捡了两个石子在手里把玩，半晌方才说道：
“考虑过，而且在拿出腰牌的瞬间，我迟疑了，想想还是要这么做，人并无贵贱之分，富贫之别，就是为了老师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山娃子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这件事儿是维护老师名誉，我比较担心会被有心人惦记。”
“你今天整这么一出，县城里边的人马上都会知道，所以你得想应对之策呀！”
汪叔把事情说得很明白，山娃子听懂了他的意思，当初遭遇绑架便是有心人所为，现在这个把柄说不定会连累自己的老师。
山娃子自己在后院想了半个时辰，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他觉得这次陷害自己的机会，那些人一定会把握住，说不定真会殃及鱼池。如果事情闹大，后果不堪设想。
冬季天黑的早，酉时刚过，天就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了，只能趁着沿街店铺上挂的灯笼，依稀能看到街道的轮廓。
本来下午汪叔几人打算买点儿日用品，但一直到未时末，摊位才刚刚画好，根本没有时间摆摊卖货。
山娃子晚上走在西街，和白天的感觉天差地别，周围一片安静，不时的三两个行人在旁边低声细语，县城并没有乡村幽静。
这半年来的经历仿佛做梦一般，山娃子看着月光，想起自家门前的小水渠，里面有大肥草鱼来回跳动，能泛起朵朵浪花。
他不喜欢热热闹闹的地方，很多出人意料的主意大多是他看着门前的小河想出来的。
在县城这方圆之地，每个人行色匆匆好似不像这个世界的主人，倒像是为生活所迫的蝼蚁一般。
夜空中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在闪动，在路过客来酒楼的时候，看到两个大红灯笼格外引人注目——
门前迎客的还是那个小厮，进去的客人都裹上了厚厚的外衣，三两成群的往里面走。
路过盐铺后院儿看到院子里有一星点烛火在跳动，想必是李二不知又和谁在海天阔地的闲聊。
铺子前面早就关门上了板，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白天人山人海的样子。
一直往东走，是贩卖野味的集市，街头并没有人，也没有红色的灯笼指引，只有一条黑暗的狭长之路。
站在街口都能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儿。
山娃子跳上门房台面的石阶，向远处眺望——
北街的县衙灯火通明，听不到声响，却有人影在动，周边有很多星点的火焰在亮，想必是居民区自家院落上的灯笼。
南街只有零星的几点烛火，这边是县城最底层的百姓居住的地方。
这一路走来，磨难从不间断，如果没有贵人相助，可能他现在还在石寨村里面为了填饱肚子而苦苦挣扎。
福祸相依，谁有能谁又能说清楚呢？
山娃子回到木庄后院，汪叔和拐子叔三人在院子里就着月光，每人嘴里叼着一杆旱烟抽的正爽，看到他进来，汪叔说道：
“里面两个小家伙正在分东西，你去看看。”
这倒是惊奇，山娃子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进了房间便看到石头和蘑菇正在房间的桌子上：
“一颗两颗……这是我的，这是你的……”
看到蘑菇在灯火下认真细数的模样，山娃子感觉一阵温馨，仿佛很多困难在此刻都迎刃而解了。
石头率先看到三娃子进来，从椅子上一下子蹦了下来：
“娃子哥，你去哪儿了？”
蘑菇和房间里的婶婶们这才看到有人进来，可还没等人说话，蘑菇一溜烟儿便跑到三娃子面前，抱着他的腿说：
“看！这是我的糖。”说着小手摊开，只见里面躺着五六颗黄色的蔗糖，
“你怎么只自己吃，不给你娃子拿几个？”
汪婶的一句话瞬间提醒了小妮子，她一下子松开山娃子，几步蹦到桌子前抓了一把：
“给！”
山娃子捡了一个小的放到嘴里，不知为何蔗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道，虽说也很甜，但含在嘴里的味道并不好。
山娃子仔细看了看蘑菇手里拿的糖块儿，没有形状和规则，也不透明，每一块儿都呈现出淡黄色，想必是甘蔗的原色和原味。
糖的供应比不上盐，所以并没有和细盐一样的面粉形状，像县城里面贩卖的糖葫芦，上面的糖水应该便是蔗糖熬制成的。
这应该是北元帝国常见的糖的两种形态了。
明天集会开始，会有各个村子的稀奇玩意儿土特产展示出来，他便想趁着这次机会，在自家店铺门前摆上一些小阁楼的模型来供人参观。
山娃子让侯掌柜做牌匾的时候，就和叔婶几人利用闲暇时间用小木条做了几个小模样的展品，现在大多已经做好，放在了前铺台面上。
虽说只有半人的身高，但放在店铺门口肯定异常显眼。
山娃子看着几个精挑细刻的小版阁楼，房间上的窗户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下面是围栏，楼梯在外围，和自家村子的没有什么两样。
他又简单的摆弄了一会儿，便和拐子叔几人一样躺到了地板上。
现在的天气，并没有烧火，只是在地面铺了一层棉被，房间不大把门和窗都关上，十个人都挤在屋子里并不显得很冷。
山娃子钻进被窝，过了很长一会儿仍然没有睡意，只好瞪着双眼盯着屋顶。
石头在他旁边早就已经呼呼大睡，每天他都是睡着最快的，果然心里不存事儿，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
有时候山娃子很羡慕，真想和石头一样只想着吃好睡好，不想再活的那么累了。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要做，可能生来便是定好的命运——
有人悠闲，便一定有人劳累……
第七十二章 小白商贩
第二天一大早，山娃子便被吵醒了，院子外面乱糟糟的——
出了后院，好家伙，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本来十几丈宽的街道现在被围的水泄不通，摊贩在道路中间划成一块块摊位，叫卖声乱成一团：
“来，看看这个”
“我的好”
“你看看这成色”
山娃子很是无奈，他看不出来一个黑乎乎的用土烧成的瓦罐有什么成色啊。
更让他纳闷的，旁边一个女人一手拿着一个在认真比对，还时不时的点点头。
一眼望去，全部都是成群的人在围着看摊铺，山娃子和石头蘑菇顺着西街一直向东，有卖木鱼板凳的，有卖扫埽农具的，也有卖鸡鸭鱼肉的。
小孩子们看的稀奇，一直走到东街劲头儿，竟然发现还有一家卖骡子的！
小商贩儿年龄不大，但穿着却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看起来和山娃子年龄相仿，他选的位置不好，但是嗓门儿却格外的大，看到有人靠近：
“瞧瞧看看！新鲜的骡子……”
一边喊一边用鞭子抽着畜生的后背，他叫一声打一下，骡子便配合着发出一声：
吁——
周围人看起来非常可笑，但是他不觉得丢脸反而越喊越起劲儿，这一喊一叫的配合变成了东街，一条风景线。
“来小兄弟看看，皮毛光滑，后腿有力，来一匹吧。”
小商贩看到有人过来，赶忙上前一步指着面前的骡子，便开始推销。
“你这……怎么卖的？”山娃子看了看问道。
“一头二十两。”小商贩没有丝毫犹豫，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一下。
“这么贵！”
山娃子还没有说话，石头倒是吓了一跳，瞪着一双大眼睛说道。
“嘿嘿，真不贵，你可以打听打听，整个县城就我一家。骡子也都是正宗的野货，耐力好的很。”
他睁着自己的一双小眼睛，目光炯炯地说道。
“好，我想想。”
山娃子说完扭头便走。
“哎小兄弟，别走啊！你看这个骡子这么壮，你走了说不定就没了啊。”
小商贩看见两人要走，赶紧上前几步拦住。
“我总要和家人商量一下，又不是小事。”
“得！我是怕你相中的被别人买了去。”小商贩一脸为难，纠结了半天，又接着说道：
“不然你先交个定金？五两！我给你留着，别人来了也不卖。”
山娃子觉得一阵可笑，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却感觉异常熟悉，可能半年来他与人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所以知道了很多生意场上的交易技巧。
但面前这个人又不像缺钱的主儿，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完的几头骡子在这儿叫卖，当然也可能是个家族贩卖大户又或者是专门饲养动物的牧家人——
这个行当搭配上这身穿着和年龄，让人觉得很是滑稽。
“这可不行，不过我现在确实需要一辆骡车，放心吧，下午我一定过来。”
“好吧，我姓白，你叫我小白，来了记得找我啊。”小商贩很是无奈，但也没有办法，一脸郁闷地说道。
“娃子哥，为啥要买骡子呀？”回去的路上，石头很是疑惑的问道。
“主要是做生意用的，咱们后期要拉木材，以后回村子咱们就能坐车啦。”
石头听完山娃子的话，很是高兴——
自从上次做过李二的车，他做梦都想着以后能架着车进城，那该有多威风，回去的一路他是眉飞色舞，连出门时约定买糖吃都忘了。
回到木庄，山娃子和汪叔说了这件事儿，倒是没有反对，毕竟以后拉木材没有车根本不行，但就是觉得价格高：
二十两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了。
山娃子也觉得贵，想了想开口说道：
“下午晌我去找一趟李二，看看他怎么说吧？”
刚过了午时，山娃子还没有动身，便看到李二从铺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看到蘑菇在院子里玩，直接递给她：
“给！”
蘑菇倒是不认生，直接接过来便要走，山娃子叫住她：
“谢谢人家呀！”
听到话，蘑菇摇头晃头的到李二面前，左手压右手，抱拳说道：
“谢谢二哥”
搞怪的样子，山娃子已经习惯了，但是李二看到这一副小女侠的模样，瞬间被逗笑了，忍不住摸了摸蘑菇的头辫子。
“今天有事吗？”两人对面坐下，山娃子开口说道。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李二不乐意了，瞪着一双大眼说道。
“我倒是有事儿要问你。”山娃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
“我想买一辆骡子车，你有门道没？”
“啥？没事买它干嘛，死贵的东西！”李二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马上用得着，铺子开张要拉木头。”
“哎呀，我忘了，确定需要一辆”李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接着说道：
“不过县城里没有卖这个的啊，我们买骡子都要跑到马平寨，那里有个百白家大户是专门做这个的”
“白家？你是说贩卖畜牲的姓白？”山娃子好像想到了什么，插嘴问道。
“是啊，户家姓白，好像和府道衙门里面也有关系”
这……今天东街那个小商贩也说自己姓白？他们难道有直接关系？
“你是不是今天没有去东街？那边儿有一个卖骡子的，看着很年轻。”山娃子坐在椅子上，摇晃着手臂，慢悠悠地说道。
“真的假的？在县城可从来没有卖牲口的来过啊！”李二坐直身子，惊讶的问道。
“他跟你要多少钱？”
“二十两”山娃子伸出两个手指回答道。
“这个价格高了点，我们一般去寨子里买，一匹是十五两。”
李二听到价格并没有吃惊，他这么多年跟着李掌柜，买了没有八头也有十头骡子了，有的在养着，有的已经死了，对价格再熟悉不过。
“照你这样说，他在坑我了？”山娃子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
“也没有高多少，马平寨并不是我们苍河县的管辖范围，离我们不远，也就五六十里吧。”李燕儿很随意的说道。
“五六十里！这还不远！”
山娃子被李二的话吓了一跳。
平常回村子二三十里的路程，都要坐上大半天，一路上走的死去活来。
现在是到石寨村的两倍，那岂不是要痛不欲生了。
山娃子把这个想法说给李二，他突然哈哈大笑：
“兄弟，你走的是山路，我说的是官道，你回村子里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马平寨了，算上消耗的时间和路上的成本，运到苍河县多了五两还算可以，能接受。”
山娃子听到这话心里舒服了很多，便约定和他下午一块儿去看看。
第七十三章 不简单的富家少年
未时刚过没一会儿，山娃子便和汪叔，石头，一行四人向着东街出发了。
在路上问起蘑菇的行踪，原来是和汪婶几人逛街去了，中午也没有回来。
山娃子走在街道上，也没有找到几个人的身影。
就这样一直到东街，远远站在街口，满眼望去，是乱糟糟一片，依稀能看到一群骡子此刻正在街的另一头儿。
往里走，只见小白商贩正坐在旁边儿临时搭的棚子里喝着茶。
看到山娃子几人过来，赶紧起身招呼道：
“兄弟，你来了”
“咦？你是白家的三少爷吧？”突然一道声音从山娃子身后传来，李二一个健步，窜到他面前嚷嚷着说道。
“额～不是啊！你认错人了。”白三少愣了一下，赶紧摆摆手，也不管几人了，直接往棚子里边儿钻。
“别呀！白少爷，我上次去给掌柜的选牲口，还是你牵给我的，你忘了？”
李二上前几步，拦住白三少，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紧紧地盯着他。
“哎呀！”
白三少知道躲不过去了，所幸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你就不会装作不认识我吗？”
啊——
李二听到这话傻眼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白少爷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山娃子插嘴问道。
“唉，我都跑到苍河县了，怎么还是有人认识我。”白少爷一脸懊恼，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给抓下来。
“你们今天就当没有见过我，听到没有，家里实在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他这大人般的表情把大家伙儿给逗笑了，就连汪叔也问了一句：
“为啥跑出来要卖这个？”
“就它便宜啊，其他的马啊驴呀都有数，不好带出来。”
“可是你这目标也太大了，整个县城从来都没有外来的摆摊卖牲口的。”李二指着外面几匹正在吃草的骡子说道。
“我哪知道呀？我都跑了60多里了，还会被发现，我们家真有那么出名吗？”
李二听到这话表情很是精彩，别人一辈子还没这福气呢？他倒是不太乐意生在白家。
李二低头悄悄拉着旁边的山娃子说道：
“白家世代贩马，发展至今几乎整个马平寨上千亩都是白家的养马场，是苍梁道府数一数二的军马供应商，每年官府都要从他们家采购大量马匹，以便边疆战事。”
山娃子倒吸一口凉气，只知道他穿着不是普通百姓，却没有想到竟是苍梁府豪门大族。
但却不知道他为何这身打扮，难道是为了体验生活乐趣？
“在家里闷死了，我便牵了几头骡子出来，本来想着一路卖完游山玩水去，谁知道一匹也没卖出去，愁死我了。”白三少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的说道。
“这个简单，打上白家的招牌，再来十头骡子也不够卖。”
白三少听到李二的话翻了一个白眼，不客气地说道：
“我就是不想搬出我们家，才弄了一个摊位。”
众人一阵沉默，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虽说骡子车每个店铺都要有，但大家信任的白家的招牌，私人私户掌柜们一般不买，主要不相信，万一你的牲口有病，活不长，也退不了，那不就亏大发了。
毕竟二十两白银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山娃子盘下的木庄也就才一百两银子。
大家来看的不少，但真正要买的人却不多。
正当众人愁眉苦展之际，山娃子灵机一动：
“打白家的牌子不是不可以，关键在于怎么说。如果你的骡子是白家的那一定好卖，要想不暴露你的身份，只需要说……转卖！”
转卖什么意思？白三少没有听懂。
山娃子还没有解释，一旁的李二啊——了一声：
“对呀，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有想到。”
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几个人早就习以为常，但白三少却被吓了一大跳。
在他的眼神示威下，李二连忙解释道：
“姚兄弟的意思是，让你说这些骡子是进的白家的货，想个由头。”
“这个好！”
大家以为解决了，刚出了一口气，山娃子突然又说道：
“如果有人问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白家养的骡子呢？”
此话一出，大家本来放松的脸上瞬间凝固了，弄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怎么解决。
“别看我，这个我也没有注意过，之前只是掌柜的说白家养的牲畜最好，其实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李二挠挠头，很尴尬的说道。
山娃子围绕摊前的骡子绕了一圈儿，体格健壮肌肉结实，皮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黑黑发亮，腿部强壮有力，并没有看出和私人养的有何不同。
汪叔和石头也凑过来，摸摸这看看那，几个大男人头对着一头骡子上下其手，足足摸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也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罢了，看来只有回去问问掌柜的，他见识的多。”李二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完拔腿就走。
没有办法，几人只好坐在铺子里等他回来，但山娃子的内心却很郁闷，本来他是要买一匹骡子回去的，现在倒好变成了帮他卖骡子的。
和三少的闲聊中得知他的全名叫白来，这……
不知道白家老爷怎么起的？也太随意了点儿。
在一阵聊天儿中，他发现这个白家少爷除了说话浮夸一点，但是为人爽朗，语言之中并没有商贾之家所共有的心机城府。
不过放个自家少爷不做，反而出来自己贩卖牲口，这想去未免有些独特。
白三少被山娃子的眼神看得发毛，表情很无奈的说道：
“我是在家闲的无聊，想体验一下家庭生意，我对这些个……东西，真没什么特殊爱好。”
说完了还拍了拍一头正在吃草的骡子，畜生也不愿意，发出一声吁——的抗议。
可这七八头骡子从马平寨一直到苍河县县城，虽说走的官道，但路途远，山娃子问道有什么办法赶过来的，白三少嘿嘿一笑：
他自己坐在最前面一头骡子上，每一匹都用麻绳穿起来，就这样一路，晃悠悠的进了县城。
但是先不说安不安全，就是一个十几岁的普通少年，赶着一头走六十里路都很困难，更别说现在的七八匹一块赶。
他的想法很聪明，人也很勇敢，不由得让山娃子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这个富家子弟并不简单！
第七十四章 骡子风波
闲聊了一会儿，便看到李二急匆匆的从东街进来，后面竟然还跟着李掌柜。
李二快一步来到三娃子面前：
“掌柜的也跟来了，这可咋办？”
“你怎么问的？他怎么也来了。”
山娃子很无奈，人家本来就不想暴露身份，现在人却是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李掌柜能不能认出他。
“我……”
“先别说了！”山娃子打断了他的话，对着已经到他们面前的李掌柜说道：
“李叔，你来看看。”
“刚才听你说县城来了卖牲口的，我还不信，这……怎么这么多？”他指着面前的八匹骡子说道。
“李叔，你进来，这位你认识吗？”山娃子把李掌柜带进棚子，指着白三少问道。
李掌柜皱着眉看了半天，最后摇摇头，说了一句：
“看着眼熟”。看来是没有想起来是谁。
李二在山娃子的示意下，把李掌柜拉到一边，悄悄说道：
“这个是白家的三少爷，上次咱们去白家寨子见过他。”
白三少看到他们二人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一个陌生人，瞬间脸色不太好看，质问山娃子：
“我不是说了，一定要保密吗！”
“李叔是自己人，经常去你们家买牲口，对你们家的骡子非常熟悉，卖牲口的事情还是要问问他。不过你放心，李叔很可靠。”
山娃子在一旁安抚着他，说了半天才把他的情绪安定下来。
白三少虽然心里在意，但毕竟别人也是为了自己的事在努力，也不好说什么。
山娃子在一旁看着李掌柜的脸从疑惑到惊讶，还没等李二说完，便看到他小跑到白三少到面前，双手双手抱拳，面带微笑地说道：
“原来是白家三少爷，我姓李，是苍河县的盐官。”
“我刚听这个兄弟叫你李掌柜，那我也叫你掌柜的吧，你来看看，我们家的骡子有什么不一样啊？”
白三少说着把他领到一头骡子面前问道。
他自己也很好奇，在家里边儿时，他觉得自家院子里的牲口一个种类全都一个样，根本分不清好坏。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请看，这头骡子的牙口很白，这是整天喂精饲料之后有人打理的结果。自家饲养的牲口，由于常年乱吃杂物，牙口会是黄褐色——
还有这里，自家养的脚下的蹄子磨损比较厉害，主要因为是干粗活较多，你再看看这个，几乎没有磨损。那是说明在平常骡子的行动中，脚下一定垫了什么东西，防止它的蹄子过早损坏……”
李掌柜一会儿掰开骡子的牙口，一会儿敲敲骡子的蹄子，一连说了好几个细节，周围几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可涨知识了，原来分辨骡子的好坏还有这么多门道在里面。
“正好我们盐铺要换两匹牲口，一会儿你卖给我，我也不用去你们寨子了。”
李二听见掌柜的话很是疑惑：
“咱们铺子里的骡子都很好啊，怎么还要换？”
李掌柜笑了笑，等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有两头骡子的蹄子破损了，拉不了重活。”
“那感情好，这几头东西可把我折腾坏了。”
白三少听到李掌柜的话，巴不得把这些都卖给他，但是他也知道牲口是长久消耗品，一匹用上一两年都不会坏。
“李叔要两匹，我要一匹，还剩五头就好办了，下午只要打上招牌，应该不愁卖。”山娃子留出来三头，指着剩余的骡子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记得打铁的金掌柜前两天说要买三头，李二你去铁匠铺问问，看他怎么说？”李掌柜把李二身边嘱咐他：
如果考虑尽快过来。
李二听到话转身便走，山娃子几人坐在棚子里面喝茶等他的信。
白家少爷不经常出门，所以对苍河县的集市很感兴趣，和几人招呼了一声说要去东街转转。
等他走后，汪叔抽着手里的旱烟，深吐了一口气说道：
“这位富家少爷这么相信我们？他就不怕我们直接把他的骡子牵走吗？”
“哈哈！这点钱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这次他牵了几头出来，应该就是简单的为了好玩。”
李掌柜的话山娃子一阵赞同，满打满算八头骡子也就一百两左右，对于一个军马商来说，这可能只是他的月度零花钱。
等了有两刻钟，石头看到李二和金掌柜回来了，还没等几人搭话，便看到白三少手里提着一只野鸡也在往回走。
金掌柜看到李掌柜在这儿，一点儿也不吃惊，看来李二在路上已经和他说明了情况，两人只是点点头。
金掌柜便走到骡子面前学着刚才李掌柜的样子，一会儿摸摸，一会儿敲敲，很短的时间便选定了：
“就他们吧！”他指责凑在一块儿吃草的两匹说道。
“剩余两头也给我吧！我给县衙送去。一块算算多少钱。”李掌柜看到只剩下来的最后两匹，直接开口说道。
“你们之前在我家买的，都是十五两一匹，那你们就按这个价钱给我吧！今天谢谢你们啦！”
白三少不是一个缺钱的人，再说今天这几人帮了自己很大的忙，不然到了晚上可就麻烦了。
“看！我买了一只20斤重的野鸡，要不晚上咱们一块儿吃吧？”白三少用脚踢了踢地上半死不活的野鸡，兴致颇高地说道。
他自己动手还是第一次，之前在寨子里哪里有这样的乐趣，都是别人做好端上来，吃着没意思。
“烤鸡！我娃子哥烤东西特别好吃！”石头听见鸡的字眼，瞬间眼光发亮，口水都要流了下来。
山娃子正要制止，没想到话音已落。
白三少惊讶的问道：
“怎么？小兄弟还会弄这个？你们住哪儿，要不我去你们那儿吃吧？”
“这……”
山娃子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毕竟铺子里有那么多人，不太方便。
“哈哈！没问题，欢迎白少爷来我们铺子。”
本来要邀请金掌柜也一块儿去，但他非说铺子里走不开，只是付了钱牵了自己的三头骡子便走了。
李二和李掌柜倒是没有那么讲究，听说白家少爷要去木庄铺子，正好一块儿去瞧瞧山娃子的手艺。
剩余的五头骡子，石头牵了两头，李二牵了三头，一行几人便从东街出发向着自家的铺子走去。
路上白三少又买了一只更肥的野鸡绑在了骡子身上……
山娃子没有说话，看到他的举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此人可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