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全职攻略TXT下载全职攻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全职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唐三醒     全职攻略txt下载     全职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通房

    沈月然有些不耐烦,第五次推开在眼前晃动的小手。

    “我真的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她有气无力地第五次解释道。

    “嗔(真)的?”绿苏还是不相信。

    自从梅采莲走后,粉姐姐就不太对劲儿。

    心不在焉,东张西望,有空儿就出神。

    她几次见她眼睛都直了,问她她又说没事。

    “真的。”沈月然抬了抬眼皮,起身掂起墙角的篓子。

    出去透透气也好,在饼铺里总也提不起精神。

    “喛,不是没睡好么,让我来,粉姐姐歇着。”绿苏连忙拿过篓子,向饼铺外的污物角走去。

    将污物倒入角落,转身时,绿苏只觉眼前又是一暗,光线被遮去了大部。

    她觉得这种情景似曾相识,还未抬起头来,八只手已经在她身上分工协作。

    两只手捂嘴,两只手束手,两只手抬脚,两只手抱腰。

    等到被放下,绿苏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死巷子里。

    看清来人后,她又惊又怕,“又四(是)你们四个!”

    对方第二次找过来,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以一敌四,她也不是对手。

    她吓得全身颤栗,紧紧贴住墙壁。

    “你不用惊,也不用怕,我们一不图你的财,二不图你的命,你站好了,咱们商议件事儿如何?”史永依起了个开场白。

    绿苏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四人莫名找到饼铺,那一日又莫名离去,今个儿又莫名出现,还道要与她商议事情,她本就不怎么灵光的小脑瓜儿变成一团浆糊。

    “你是不是喜欢奕——卫大人?”邵云如问道。

    四人计划时,仔细回忆过那天这豁嘴丫头的言语和情态。那种发自心底的骄傲和溢于言表的崇拜,绝对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再加上卫奕于她又有救命之恩,她暗生情愫并不意外。

    绿苏不防这么一问,红了脸。

    “不说就是默认了,喜欢卫大人是天经地义之事,没什么可害羞的。”何叙蓉接着问道,“你今年十几?”

    “十、十弗(五)。”绿苏有些懵。

    “十五,刚好,你愿不愿意侍奉卫大人?”史永依问道。

    绿苏的眼珠子快瞪出来。

    侍奉卫大人?!

    谁?

    她吗?

    史永依道,“卫大人一直未娶,卫夫人十分着急,想着不如先为卫大人找个通房丫头,算是有个暖床的人。既是丫头,卫夫人的意思是哪怕出身低微些,只要能够真心待卫大人,听话乖巧,模样不要太差就行。我们四人是卫夫人的贴身丫头,奉命盯了你许久,觉得你正正符合卫夫人的心意,所以今个儿又找了上来。”

    这番话是四人合计过的。

    首先,“饵”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上来就许“妻”或“妾”的,这丫头又不是傻的,怎么会信?其次,通房丫头一事由她们四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确实难以启齿了些,可是言语不能太含蓄也不能太婉转,否则这丫头听不懂,理解岔了,反而不好收场。

    果然,史永依说完,在场的五人全忸怩起来。

    绿苏更是羞得双手掩面,生怕自个儿的耳根子会烧起来。

    通房丫头,卫大人的通房丫头——

    光是脑海中的画面已经足够她神魂颠倒,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史永依干咳一声,接着道,“卫夫人还说了,只要能为卫家生下个一儿半女,卫家绝对不会亏待她,就算不能纳为妾室,也是与妾室同等待遇。”

    绿苏的心怦怦直跳,跳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别嗦(说)了。”她背过身去,声音是颤抖的。

    还有一儿半女?她还能有卫大人的孩子——

    她快要晕过去。

    “我们此次的来意已说清,上次去饼铺也是探探你的口风。你若不愿意,全当我们没来过,你若愿意,明个儿我们就带卫夫人来瞧瞧你。”史永依继续依照计划而说。

    根据这豁嘴丫头的反应,她可以断定,这丫头已经上钩。

    “灰(卫)糊(夫)人?”绿苏扭头惊呼,堂堂卫夫人要来瞧她?

    “是的,不过那时你最好独自在饼铺。你也知道,你姐姐的模样比你周正多了,又比你得卫大人的欢心,万一卫夫人再相中她怎么办?”史永依道。

    这倒是。

    卫大人对她与粉姐姐是有区别的,她就是再笨也能觉察到这一点。如果粉姐姐有心与她争,她是半分也争不赢。

    绿苏的私心被激起。

    “那——怎么办?”她茫然问道。

    史永依佯装沉吟片刻,道,“最好把你姐姐引开。不过,若是近了,万一中途回来怕是坏了事,要不去京郊的大哀山。明日我们四人刚好要去那里葺墓,可以替你拖住她。”

    大哀山山如其名,是一座坟山。那里离饼铺约有两刻钟的时辰,不太远,又足够远。

    绿苏心动了。

    “就这样说定,明个儿巳时你把你姐姐带去大哀山,然后寻个借口离开。待到你见过卫夫人,我们就把你姐姐带回来。”史永依快刀斩乱麻,不给绿苏思考和拒绝的机会。

    她说完,立刻冲邵何王三女使了个眼色,四人的身影快步消失在巷子之中,只留下绿苏一人兀自愣神。

    自打父母双亡,她已注定是一条丫头命,如今有了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蠢蠢欲动。

    ******

    四人走出两条巷子,停下来喘气。

    “那丫头若将此事告诉了沈月然,这事儿岂不就黄了?”王雅心的神情说不上是担忧,还是庆幸。

    黄了?

    邵云如心头也是一动,真若黄了倒如释重负了。

    “哼,杞人忧天。”史永依白她一眼,道,“沈月然与她朝夕相处,她不可能不知道卫大人对沈月然的心思。她就是知道,才会视卫夫人为唯一的胜算。所以,你们瞧好了吧,她不仅会瞒着沈月然,明个儿还会准时把沈月然带去大哀山。这种女子我见得多了,也不瞧瞧自个儿的样子,连话都说不清楚还一心只想攀龙附凤。”

    王雅心别过脸去,像往前一样,没有接话。

    何叙蓉突然转了口风,笑道,“史姐姐方才好厉害,一人就将那丫头说得无力招架,根本不需要我们帮手。”

    史永依冷笑,“对,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厉害!”

第一百零四章 大哀山

    次日一早,沈月然收拾好要带去饼铺的原料,站在门口等绿苏。

    如今虽已是二月,可是寒意仍未完全褪去,所以姐妹二人还是共居一室。不过昨晚绿苏提出两人同床有些挤,天暖和了想一个人歇息。沈月然一听在理,二人总不能一直挤一间屋子、空一间屋子,还是分开住着宽敞一些,于是给她抱来一床新被褥,绿苏也简单地收拾衣物,二人各住各屋,一夜无话。

    这会儿将近辰正(注:早上八点)时分,绿苏的房间仍然紧闭,沈月然不禁哂然。

    小丫头估计是一个人睡过头了。

    她正想去瞧瞧,只见房门推开,绿苏姿势有些奇怪地走了出来。

    她抬眼望去,想笑又忍住了。

    绿苏为自己梳了一个牡丹髻,发髻上戴满五彩绦丝,颜色杂乱而无章。而她的脸上也不遑多让,棕红眼晕,朱红腮红,酡红唇色,远远望去令人只觉眼花缭乱。

    她双手合十放于身前,一步一扭,徐徐走来。

    小丫头知道爱漂亮了,只是用力过猛了……

    沈月然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着的。

    “很好看,走吧。”她赞道。

    女子爱漂亮是天经地义之事,绿苏只是不懂如何妆容,心意却是没错的,她不愿意一开口就打击她。

    绿苏微微一笑,不再如往常一样接过沈月然手中的东西,而是跟在她的身后,向饼铺走去。

    到了饼铺,沈月然忙碌起来,绿苏倚在墙根儿,两只手绞着衣角,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约一刻钟,眼见晨曦快要完全散去,绿苏似乎下了决心。

    她放下手中的衣角,道,“粉姐姐。”

    沈月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她。

    绿苏今天与往日不同,她是有感觉的,不过她想听她说。

    沈月然一注视,绿苏就慌了。

    “那个——”早就想好的说辞一开口变得支离破碎。

    “铁(爹)铁(爹)凉(娘)亲死去多时……那时窘(穷)……听人嗦(说),早(找)块地也能得庇佑……所以……所以想让粉姐姐一道去、去大哀山瞧瞧。”绿苏结结巴巴,再加上本就吐词不清,连她自己也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好。”沈月然想都没想,满口答应。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爹爹娘亲去世时还小,身无分文,只以草席裹尸,草草了事。你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是孝义,也是人之常情。前阵子我也听云游到此的道士说过,哪怕没了尸骨,没了衣冠,去大哀山上找块地,焚上香,再唱上两日招魂曲儿,也能令故人安息,生人得到庇佑。行,你先出去,我收拾一下就来。咱们去大哀山上找处宝地儿,了了你的心愿。”她替绿苏把没有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

    这就行了?

    绿苏心中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难以置信,她懵懵懂懂,忐忑不安,走出饼铺。

    沈月然踌躇片刻,也走出饼铺。

    绿苏见她只是在腰间挂了一只荷包,松了一口气,二人一前一后向大哀山走去。

    大哀山山势奇特,四面低山,林木茂密,居中平地而起一座数百米极陡峭壁。据说百年前曾有得道高僧路过此地,认为那峭壁形如香,低山形如炉,成祭拜焚香之样,于是赐名“大哀”,取此地可寄托哀思之意。后来经过历代修葺,葬于此处的尸骨越来越多,逐渐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坟山。

    二月的上山行人不多,山路也修得十分平整,绿苏带着沈月然一路上行,快步走了约两刻钟,停下了。

    “这里?”

    沈月然感到纳闷。

    夏朝百姓于丧葬一事上一向讲究风水,认为东南朝阳乃吉向,西北背阴为凶向,所以,大哀山也呈“东南兴、西北荒”的有趣局面。清明时节,东南山区人来人往,香火不断,而西北山区则荒无人烟,如同野山。

    而绿苏则带她径直向西北走去。

    是绿苏不懂此间的道理么?

    绿苏连声道,“弗(不)四(是),粉姐姐在这里先歇息一会儿,我的瘦(手)帕掉了,去捡肥(回)来。”

    说完,不待沈月然答应,扭头跑开了。

    沈月然无奈,只好找了块石头坐下。

    这是一片密林,虽然初春的枝叶还没有茂密,可是枝枝蔓蔓层层叠叠间也能瞧出盛夏时节繁茂的景象来。

    此时,巳时的阳光透过树枝,映在黄櫨泥面上,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

    左顾右盼间,瞧见四个女子并肩走来。

    ******

    “她不会回来了。”史永依道。

    她就知道,那豁嘴丫头一定会中了她们的计。果不其然,不到巳时,就把人带到约定的地方,如今欢天喜地地回去等着卫夫人去相她呢。

    密林中除了她们五人没有其他人,所以沈月然没有吃惊太久。

    这句话一定是对她说的,而女子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绿苏。

    “为什么?”沈月然站起身,目光淡淡,依次扫过面前的四个女子。

    容貌可人,衣着华丽,气质不凡,这四人个个比她富有,比她尊贵,所以她们利用绿苏诱她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感到好奇。

    “不、不为什么。”不知为何,邵云如竟有些心虚了。

    坦白说,她自从昨天从京郊回去就开始后悔了。

    奕哥哥如果真的喜欢这个沈月然,一旦他知道了她们是怎么对待沈月然的,一定会伤心的。

    她不想让奕哥哥伤心,又不敢说明。因为她不想被姐妹们视为懦弱,更不愿拂了姐妹们的情义。

    说到底,这个计划是替她出气,是因她而起,她怎么能第一个说放弃?

    尤其是这个时候。沈月然若是惊慌失措,她心里还能舒坦些。沈月然这般镇静,她先乱了阵脚。

    “就是来玩、玩玩……游玩。”她语无伦次。

    “玩?”沈月然笑着,步步上前,“一边是埋葬尸骨之地,一边是荒无人烟之地,如今我们五人在这交界之处,小姐却道是游玩,好有雅趣。”

    她仔细掂量过,对方人数占了上锋,可是个个看起来娇娇弱弱,一旦动起手来,未必是她的对手,她不如先在气势上占得上锋。

    邵云如本就心虚,这会儿见她越走越近,更是又慌又乱。

    她一只手捂面,一只手拽向身后的麻绳。

    “别过来!你别过来!”她叫道。

    语音未落,沈月然惊呼一声,一张大网从林中降落,将她套了个正着。然后只听“嗖”地一声,大网连同她一起升起,高高悬于密林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 暴雨

    陷阱成功!

    邵云如和王雅心二人却是面色惨白,史永依和何叙蓉也是既紧张又不安的模样,倒是半空中的沈月然,显得比地上的四女坦然许多。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蜷缩的姿势,冲邵云如喊道,“小姐,如今我都这样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吧。”

    邵云如吓得整个人快瘫倒在王雅心的身上。

    计划顺利得不成样子,她怎么越发恐惧?

    这下真的不能回头了。

    她结结巴巴,“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这时,史永依扬了扬下巴,脆声道,“因为你抢了她的东西,所以就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月然不禁纳闷。

    “什么东西,珠宝、锦锻、首饰、身份、名声……”

    她把想到的全都说了一遍,说完后才发现,这些东西她全都没有。

    “是一个人,她的心上人。”史永依指着邵云如道。

    “无论是谁,只要抢了别人的心上人,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她沉着声音,咬牙切齿地接着道。

    心上人?

    沈月然脑中浮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史永依还想再说什么,邵云如连连在身后拉扯她的袖角。

    “快走,快走……”她小声道。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奕哥哥勃然大怒的情景,不愿意在这密林中多待一时。

    王雅心与何叙蓉也有些慌张,听到邵云如一声令下,连忙一左一右架着她转身离开。

    史永依似乎犹不解恨,又道,“总之抢了别人的就要付出代价,哼。”之后追上三女。

    邵云如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

    “你、你好生待在里面,莫要挣扎,越挣扎网结就越紧。我们就是让你在上面待一会儿,受受风吹日晒罢了。一会儿你那个姐妹发现通房丫头一说是骗她的,自然就会来救你。你莫要恼我,你连他的心都得到了,受这点儿苦值了。”

    她说得又轻又快,说完,不敢再看沈月然一眼,与三女快步走出密林。

    ******

    绿苏满心欢喜地回到饼铺,一边时不时地拿出小耙镜照照妆容,一边双手和上面团儿,象征性地揉捏两下。

    就这样一边做样,一边等,临近午时,她心里开始犯起嘀咕。

    光是灰夫人那四个贴身丫头就足够俏丽、尊贵的了,何况是灰大人的通房丫头,怎么会专专相中了她?而且,依灰夫人的身份,会特意赶来京郊相一个丫头吗?

    她记得那四个女子第一次来饼铺问东问西时,一个女子是哭着跑开的。那时她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说灰大人如何待她和粉姐姐好,那个女子哭什么?

    她心中发怵,一只脚踏出饼铺又收了回来。

    再等等。

    或许灰夫人早就悄悄地来瞧过她,只是没有让她知道罢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又安下心来。

    未时(注:下午一点),天空起了变化。

    大片大片的乌云涌来,向南方飘去,气压低沉,不时有电闪划破云层。

    她心中一咯噔,云往南,水飘船,这是大雨将至的迹象。

    灰夫人到底来不来?

    粉姐姐怎么也没有回来?

    还是粉姐姐知道她瞒住她,所以生气了?

    她越想越不安,熄灭炭火,关上饼铺,向住处走去。

    这时,雨点儿已经密密麻麻地落下,待她见到住处的大门紧锁,二话不说,跑向大哀山。

    虽然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一点毋容置疑,粉姐姐如今还在大哀山上!

    她一路跑,一路喊,跑到西北密林,哪里有半分人影?

    偌大的林中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麻绳网,如同一张被吹破的蜘蛛网,挂在半空中被风雨吹得七零八落。

    她正发懵,一阵狂风袭来,一只女鞋从网中吹落,掉到她的头上。

    她拿起女鞋,定睛一瞧,嚎啕大哭。

    是粉姐姐的!

    此时,风雨更急,阵阵碎石和着泥土从峭壁奔涌而下,砸进密林,树林倒了一片。

    绿苏尖叫着,将鞋子揣入怀中,向山下奔去……

    ******

    见到下人手忙脚乱地关窗户,邵云如越发不安,在金兰阁中走来走去。

    怎么能让那豁嘴丫头去救下沈月然呢?

    那丫头若是脑瓜儿够用,就不会被她们骗了。

    万一那丫头是个死心眼儿的,偏偏要等到卫夫人现身,沈月然岂不惨了,要一直被挂在林中?

    尤其又下起了暴雨,万一碰上个碎石、狂风什么的,生出好歹……

    她越想越不安。

    喛呀,要是离开京郊的时候去和那丫头说清楚就好了,这会儿也不会担心得坐立难安。

    她懊恼不已。

    申时(注:下午三点),雨势倾盆,她终于下了决心,让马夫备车,向汴京府赶去。

    她只是不服气,并不想害人。

    在恶作剧没有变成恶行之前,她要向奕哥哥坦白。

    ******

    卫奕眉头紧锁,双手负后,盯着窗外的大雨出神。

    师父如期致仕,汴京府验尸、查案、缉凶的工作就全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其实公务再繁忙他都能应付得来,也乐在其中,只是人事上的琐碎却令他时时心烦。

    阳厘总提醒他留意赵显阳,他明白阳厘的意思,也明白阳厘并非夸大其辞。

    赵显阳是他的上级,上级对他生了忌惮之意,往后的日子定是不好过。

    可是,对于这种忌意,他不想正面回应。

    他应该怎么回应呢?

    主动宴请赵显阳,送上一份厚礼,说些莫要怪罪的话——他不屑。

    从此避让赵显阳,事事不再出头,沉默是金——他做不到。

    找到三哥,诉说委屈,让三哥压制赵显阳——他不愿意。

    他能做的、能做到的就是稳稳拿起解剖刀,不漏掉一个疑点,不放过一个真凶。

    他揉了揉额角,瞥一眼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卷宗。

    世上总是有那么多无辜受害的生命,所以,他哪有心思去想什么赵显阳?

    一旦得了空闲,他还想去瞧瞧京郊的她呢。

    他的时间不宽裕,与她在一起,就是简单地吃吃饭、聊聊天,再帮她打理打理杂务。

    她近来做的饭菜是越来越可口,有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口味上的小偏好,都被她注意到了。

    口味偏淡,不喜辣,但是能接受麻与酸。能接受葱、蒜等异味物,不能接受香椿、腐乳等臭味物。喜欢米多过面,喜欢小碟小盘的清炒干煸多过大盆大碗的蒸煮炖菜。食材偏好劲道而不是软烂。汤中不喜加入葱花、芫荽,不喜面上一层浮油,喜欢一饮而尽。

    他想着想着,只觉口舌生津,心内也满是惬意。

    好几日没去探她了,明个儿沐休一早就去。

    他定下心思,轻松许多,重新坐回案几后。

    刚拿出一份卷宗,吴兆言走了进来。

    “卫大人。”吴兆言行过礼后,面露喜色,“府尹大人通知议会,请大人即刻起身前往正堂。”

    议会?

    他刚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

    “有劳校正通传。大人可有说何事?”他抬眼问道。

    吴兆言笑道,“好象是有关大人授职一事。”

    慕容提刑致仕,空出提刑一位,卫大人作为慕容提刑的唯一弟子,皇上早已钦点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卫大人如今已官拜四品,可若再兼一职,得双份俸禄不说,还得双份头衔,是锦上添花之事。

    他正好路过,听见衙役说道,想来讨个好彩头,于是主动揽下通传一事。

    原来是这件事。

    卫奕了然,起身,整容,走出。

    刚踏上回廊,姚进谦浑身湿淋淋地跑来。

    “主子,主子,主子。”他远远地看见卫奕,顾不上行礼,连声疾呼。

    “何事?”卫奕心中不安。

    姚进谦并非毛燥之人,这般张皇定是有急事。

    姚进谦气喘吁吁,扑倒在卫奕脚下。

第一百零六章 搜山

    “胡闹!”

    卫奕听完原委,勃然大怒。

    他抓过姚进谦手中的鞋子,紧紧攥在手心。

    “那两个丫头呢?”他厉声道。

    他虽愤怒,还不会乱了阵脚。

    大哀山密林成群,这会儿又风狂雨疾,只有尽量将范围缩小,才能尽快找到她。

    “回主子,全在府衙门前候着。”姚进谦回道。

    “拿我令牌,调来一队衙役和马匹,统统去前门集合。立刻,马上!”

    卫奕将令牌扔给姚进谦,飞身离去。

    事发突然,与他同行的吴兆言也听了个大概。

    大意就是邵家千金利用一个叫绿苏的丫头把一个姚进谦称为沈小姐的女子骗进了林中的陷阱。如今陷阱仍在,人却不见了,只留下一只鞋,听卫大人的派遣怕是要即刻赶往大哀山救人去了。

    可是,卫大人走了专为他授职而开的议会怎么办?

    “喛,卫大人……”吴兆言想着已经喊出了声。

    “卫某情急所至,不得不走,他日定当向赵大人负荆请罪。”

    卫奕洪亮的声音传来,人却早已没了影儿。

    吴兆言茫然地看着白花花的雨帘,兀自愣神怎地一瞬间人就从眼前消失了。

    半晌,他回过神来,“哦哦”两声。

    “卫大人说他去去就来,让赵大人等一会儿。”他说道,慢慢向前堂走去。

    两刻钟后,吴兆言来到前堂,经由衙役通传后步入议室。

    一众同僚显然已等候许久,嘀嘀咕咕,赵显阳更是面露不悦。

    宋少如一见是他,连声问道,“吴校正,卫侍卫呢?怎的这半天还不见人来,莫非是没通传到?”

    吴兆言大惊,“卫大人还未现身么?方才下官去通传,他道有事去去就来的啊。”

    赵显阳本就不悦的面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

    宋少如对赵显阳道,“大人,卫侍卫行事一向稳当守时,看来定是有急事才误了这时辰,不如再派个衙役去瞧瞧。”

    吴兆言也附和道,“大人,卫大人的确一向稳当守时,他道让赵大人等一会儿,这都过了两刻钟,看来‘一会儿’也该到了。”

    赵显阳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卫侍卫一向守时,说让本官等一会儿本官就得等一会儿,少一分都不行啊。”

    一众同僚闻言,尴尬地笑着,找了些其它的话题来聊。

    又过了两刻钟,卫奕仍未现身。

    赵显阳起身,道,“今个儿召开这个议会是为了卫侍卫的授职,不过他既然并未放在心上,本官与尔等不用白费心思。想来卫侍卫的心思也能理解,他是皇上的义弟,又一向英明神勇凌架于众人之上,眼界宽广乃是情理之中,区区的提刑之位岂能放在眼里?尔等不用再等了,先散去吧。”

    众官不敢多言,纷纷退下。

    “吴校正,你留下。”赵显阳又道。

    “是,大人。”吴兆言应声转身,恭敬地立于一侧。

    ******

    “奕哥哥,云如只是想出气,并不想害人!我也是在府衙门口碰见这个叫绿苏的丫头才知道那沈月然出了事的。我以为绿苏过不了一时半刻就会发现自个儿受骗了,就会去救沈月然的,没想到她一直耗到这会儿……”邵云如连声解释。

    一旁的绿苏插不上话,急得抓耳挠腮,时不时冒出一句“肥弗肥”。

    “……肥(会)弗(不)肥(会)有野人……”

    “……肥(会)弗(不)肥(会)有野兽……”

    “闭嘴!”

    卫奕气急。

    现在可不是听二人说话的时候,沈月然若是真出了事,说什么也没用。

    “你可确定,这鞋子是她的,而且还是从网中掉落的?”他问绿苏。

    绿苏连忙点头,“四、四、四,四粉姐姐的……”

    她少了一只鞋,不会走远,看来此时应该还在密林之中。

    “那密林可是位于峭壁西北?”他又问邵云如。

    邵云如道,“是,那密林就在峭壁脚下,抬眼可见。当时我们姐妹几个商量,怕是东南人多,瞧见了不好收场,于是选在西北……”

    话音未落,卫奕提绳上马。

    不能再耽误,暴雨倾盆,峭壁随时有碎石落下,除了搜山,他别无他法。

    “奕哥哥。”

    邵云如泪流满面,张开双臂站到白义驹前,任大雨把自己的千金之躯淋得通透。

    “如果,云如是说如果沈月然有何不测,奕哥哥往后还会再见云如吗?”

    邵云如这辈子也没有如这一刻这般悔恨、这般卑微过。

    她不是希望,而是乞求。

    乞求沈月然能够平安。

    “她若有不测,就没有往后。”

    卫奕说罢,扬鞭策马,众人众马飞疾在暴雨中,溅起一滩滩泥水。

    邵云如怔怔,喃喃道,“没有往后……”

    奕哥哥说“没有往后”,是说沈月然没有往后,还是说他与她没有往后,或者——

    她心头一惊,或者是说他没有往后?

    她感到绝望。

    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绝望,令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心动了。

    ******

    大哀山,风鸣雨啸,暴雨持续。

    卫奕布阵,一队衙役分别从东南西北四面八个角向西北密林搜寻,彼此约定三长三短啸声作为信号,他则直入密林,方圆百里之内仔细搜寻。

    安排妥当,他身披蓑衣,窜入密林之中。

    从峭壁滚下的碎石和泥土已将树林压倒大片,隐约见到露出一截麻绳,早已没有了“网”的模样。

    他大声疾呼,在大雨中四处奔跑。

    他原想保护她,才不愿告诉邵云如实情,谁知反倒害了她。

    她若真的出了事,他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说到底,她是因为他而受到伤害,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大哀山在暴雨中发出阵阵咆哮,她却消失了将近四个时辰。

    他又急又悔,气血上涌,用尽胸腔之力,大声道,“月——然——”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却被汹湧的雨水迅速稀释,变成血水,蜿蜿蜒蜒地流向地面,变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

    “卫——大——人——”

    卫奕猛然回首,雨声,风声,似乎还有女子的声音。

    他循声找去,发现声音来自峭壁脚下。

    “月然!”他捂住胸口,再次大喊。

    “卫大人,我在这里!”

    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她!

    真的是她!

    峭壁下,山脚旁,隐约一抹粉色的身影在风雨中不住地跳动。

第一百零七章 委屈

    卫奕大喜,飞身奔去,解下蓑衣抛到一边,双脚还未完全着地,就将沈月然抱了个满怀。

    沈月然几乎是脚下腾空被他抱起,两手全部蜷缩在他的怀中,不得动弹。

    她觉得这个姿势有些难受,轻轻地“嘶”了一声。

    “别动。”

    卫奕双臂更紧,头埋在她的发髻上。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现在动不了……”他尴尬地低语,声音虚得不能再虚。

    沈月然红了眼眶。

    他的双臂是颤抖的,双脚是麻木的,再加上那颗在她耳边怦怦跳动的心脏,就算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也能想像得到他经历了怎么样的大喜和大悲。

    而她,是他大喜大悲的始作俑者。

    沈月然安静了。

    安静地享受着在狂风暴雨围绕下的一份感动。

    ******

    卫奕跃上一处突出的山石,仰天发出三长三短的啸声后,返回洞穴。

    说是洞穴,更像是一个倒着放的漏斗,外宽内窄,越走越窄,走到十丈有余处已经狭窄得无法再进入,只有一个直径大约在一米左右的洞口,隐约可听见传出水滴声。

    洞口四周满是树枝、落叶,这会儿倒起到了遮风挡雨的作用。

    二人并肩坐在落叶上,任洞外风疾雨啸,洞内却始终平静如初。

    “你怎么在这里?”卫奕问道。

    沈月然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左脚踝,道,“赖它啰。”

    卫奕望去,虽然隔着裤管看得不真切,但也能大致瞧见一个肿起。

    “又伤到了这里。”他的话与其说是责问,不如说是嗔怪,口气心疼至极。

    他记得上次她在金满堂伤到的也是左脚踝,旧伤加上新患,最易形成积疾,往后稍不留神就会复发。

    他从袖口掏出一只精致的琉璃瓶,递给她。

    “这是很好的消肿去淤药膏。”说着,他微微别过了脸。

    沈月然接过药膏,心中哂然,卫大人倒挺迂腐。

    她一边上药,一边道,“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虽然那四个女子没有明说,可是“心上人”和“通房丫头”两个关键词已经足够她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绿苏对卫奕的心思她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她一直以为绿苏会和自己一样,只会深藏,不会泄露,更不会因此破坏她姐妹二人之间的情义。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

    一个“通房丫头”就足以让绿苏抛开一切。

    原来,懦弱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个。

    不过,她不打算向卫奕坦白。

    在她眼里,今天的事根本就是几个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她不愿他因此而动怒或者内疚。

    卫奕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见她不答反问,含糊其辞,沉了脸。

    “我问你,你就答。我既然找到这里,当然是知道了的,你还想替那几个丫头瞒住什么?”他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

    她不愿告诉他自己因为他而受到的委屈,是不是认为他没有能力去解决这样的纠纷?或者是她根本就在埋怨自己因为他而受到了委屈?

    与其说他在气她,不如说他在气自己。

    沈月然微微一怔,眨巴眨巴眼睛,轻声道,“是,卫大人。”

    卫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他明明是心疼她的,怎么又让她受委屈了。

    他倾身,再次拥她入怀。

    “月然,对不起,是我,都怪我。是我自以为是。我以为只要我态度坚决,云如慢慢就会忘了,没想到……我不愿见到你受委屈,更不愿你因为我而受到委屈。我怕你因此怀疑我,因此责怪我,我……月然——”

    他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他的气息热热的,又低低的,弥漫在她的颈边,引来她心中的悸动。

    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不是生气而是愧疚啊。

    她轻轻推开他,笑道,“我哪有受到委屈,我是陪她们玩呢。”

    卫奕皱眉,“玩?”

    她故弄玄虚地笑着,从随身荷包拿出三件小东西。

    卫奕看去,原来是一枚锋利的铁片,一块打火石和一叠油纸。

    “你瞧,我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哪里会受到委屈?”

    她接着道,“其实,今个儿一早我就瞧出了绿苏不对劲儿的,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特意引我去大哀山。我与她朝夕相处,我有什么她不会不知道,同样地,她有几斤几两我也不会不清楚。正是因为我清楚,才更想知道她为何骗我。

    我虽然同意跟她来大哀山,可是临行前还是往荷包里装了这三件足以防身的小玩意儿。我就是想着,万一是坏事,她被坏人利用了或者胁迫了,回头还有个逃生的机会。没想到的,这枚小铁片倒真的派上了用场,我用它割断了绳网。

    不过,看来那几个女子是十分地恼我,把陷阱悬得离地面足有三丈高,我的左脚踝又曾经受过伤,不怎么灵活,向下跳的时候一不小心挂到了网眼中,摔了个底儿朝天,还有把鞋子落到了网中。所以,我哪里是受到了委屈,明明就是自个儿贪玩嘛。”

    卫奕哭笑不得。

    她倒是唱了一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让他好一通担心。

    他刮了下她挺秀的小鼻头,道,“往后可不许再这般胆大!这是大哀山,不是别处,万一迷路了,也不是说着玩儿的。”

    “是,卫大人。”她俏皮地笑道。

    卫奕也笑了。

    同样的话语,可是意思不一样,他听得明白。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个洞穴?”他道。

    沈月然道,“我当时摔到地上,脚踝肿了老高。崴脚后最好是要呆在原地不动,把受伤的部位平放,不要使其受力,等剧痛缓解下来后,再轻轻按摩,轻微扭动。我想着,少了一只鞋子,就算勉强走山路下山,万一再摔在了半路上,加重了伤处,岂不是雪上加霜。所以,我索性不动,坐在原地,一边按摩,一边等着消肿。谁知,肿还没消,暴雨就来了。我躲避不及,瞧见这里有个洞穴,就来这里避雨。再后来,听见了你的呼喊……”

    说到这里,她看向卫奕,道,“其实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是我吓到你,让你担心,卫大人。”

第一百零九章 桃花

    “你——”

    “你——”

    二人同时欲言又止。

    卫奕先开了口。

    “你可觉得四肢发冷、恶心、麻木、身子酸痛、呼吸困难、腹痛……”

    沈月然噗地一声笑出来。

    果然是关心则乱吗?

    她若真的因为替他吸毒而中了蛇毒,哪里还能任由他吻了那么些时,又听他说了这些话?

    她笑着打断他,“卫大人,您瞧,我不是好生生的嘛。若真的中了蛇毒,怕是还没听完您说的那些个症状就要一命呜乎了呢。”

    卫奕还是不放心。

    “可是,你方才替我吸过蛇毒。你若吸过,口中就必定会留下余毒。你没有内力,哪怕些许的毒液也会侵入内腑。”他言之凿凿。

    沈月然止住笑,道,“我是替你吸过蛇毒,可是,我用了这个,就不会在口中留下余毒。”

    她拿起一张油纸。

    “它?”卫奕不解。

    沈月然偏了偏头,道,“你方才不是还问我带这玩意儿有何用吗?您瞧。”

    说着,她将油纸摊开放在卫奕的手背上,隔着油纸做了一个吮吸的动作。

    卫奕恍然大悟。

    沈月然接着道,“无论是蛇毒还是其它的毒液,直接用嘴吮吸当然会导致另外一个人意外中毒,可是中间隔上一层不透水的油纸就不同了,既能吸出毒液,又不会造成无辜伤害。这平凡的油纸随处可见,作用却大着呢。”

    要是有保鲜膜或者塑料袋的话效果会更好一些。

    当然,这个时代不可能有那些东西,所以她也没提。

    卫奕哈哈大笑。

    “我倒忘了你是个不好欺负的!连那几个小丫头合起伙儿来也骗不了你分毫,何况小小的蛇毒。”

    他笑着说着,脸就别去了一边。

    怎么一遇到她,自己就变得好像一个笨蛋,除了做蠢事就是傻笑……

    他懊恼不已,尴尬得恨不得面壁。

    沈月然一开始也跟着笑,可是笑着笑着觉得不对劲儿了。

    虽然她前世已为人妇,可是今世却是未出阁的姑娘,稀里糊涂地被男子白白吻了半天,最后被证明是一场误会,对方却在哈哈大笑,那她到底是笑还是不笑?

    二人各怀心事,目光各自闪躲,不经意间撞到一起,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容,然后又赶紧移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咳,那个——”

    到底是男子脸皮厚一些,卫奕又先开了口。

    “咱们得赶紧生火,一来御寒,二来防身。”他强迫自己面无表情。

    自然界中的野兽都是害怕火焰的,要想不再受那群小家伙儿和长家伙儿的侵扰,生火是必须的。

    “哦哦。”沈月然垂头应道,不用他再吩咐,主动搜集起洞穴里干燥的树枝和落叶。

    卫奕拿起打火石点火,二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一团红色的火焰冉冉生起。

    二人围着火堆相对而坐,洞外是狂风呼啸,洞内是噼噼哩哩的火焰燃烧声。

    卫奕照看着火堆,眼睛却不由向对面的沈月然瞟去。

    此时的她估计是身子有了些暖意,本就白晳的小脸在火光下显出几分绯红,俏生生地煞是好看。

    有一个形容女子的词叫做“面若桃花”,他原先以为不过是诗人的雅喻,可是现在一瞧却不由感慨,根本不是比喻,而是真的如桃花一般灿烂。

    他想着想着,脑中浮现出刚才吻她的情景。

    那时她的脸比现在更红一些,双眼也睁得更大一些,有惊慌,有不解……

    自己一定是吓着她了,他再次懊恼。

    “卫大人。”

    沈月然似乎有话说,动了动嘴,开口唤他。

    卫奕的目光又落到她的唇上。

    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

    他原先以为这还是诗人的雅喻,没想到还是真的。

    他并不是一个好色的男子,也一向矜持自持,唯独对她,常常有乱了分寸之感,令他屡屡流露出天性中的一面。

    这是否如那蛇与蝙蝠一般,她就是他的天敌?

    他思绪万千。

    “卫大人,那群飞禽可是蝙蝠?”沈月然见他目光直直,以为他在听,于是问道。

    “唔——”卫奕回过神来,略显茫然。

    “你在问我?”他呆呆地问道。

    沈月然纳闷,“我当然是在问您了,难道还要去问那群小怪物,喂,你们是不是蝙蝠不成?”

    卫奕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挑了挑火堆。

    人家女子都这般大方了,他还拘泥个什么劲儿?

    再次抬起头,面色从容了些。

    “对,它们是蝙蝠,是蝙蝠的一种。”他答道。

    “真的是蝙蝠!”沈月然来了兴致。

    “那它们为何是白色的?”她问道。

    卫奕道,“这与那洞中洞里的环境有关系,若那洞中洞是个钟乳石洞,世代生活在其中达千年以上的蝙蝠就有可能退化成白色。”

    “千年?”沈月然咋舌。

    “这么说,那群小家伙儿全都比咱们老了?”她问道。

    卫奕不禁笑了,“你也有出错的时候。这千年当然不是指单只的寿命,而是指它们世代繁衍的结果,要在千年以上。若是单只的寿命长达千年,那真要成了精了。”

    沈月然红了脸。

    “明明是您刚才说,只有千年以上的蝙蝠才有可能变成白色,怎的怪人家出了错。”她不服气地嗔道。

    卫奕笑着,立刻认输,“好,好,是我说的,总之在你面前我是占不到一点便宜。”

    “瞎说。”沈月然再次嗔道,“您刚才不是……”

    呃,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明明是想缓和下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才主动没话找话,怎的说着说着又绕回去了?

    她暗自懊恼。

    卫奕瞧着她羞涩的模样,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

    他是否太矜持了一些,居然让她一个女子处处主动?

    他向她身旁靠了一靠,轻声问道,“我刚才那样待你,你可欢喜?”

    ******

    沈月然一颗芳心七上八下。

    她当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是刚才的误会,可又不止于此。

    经过今晚,她对他的心意他怕是早就看穿,所以,他要来问她一个答案。

第一百一十章 头骨

    回想起刚才被他强吻的一幕,自己有惊慌,有不解,没有的却是拒绝。

    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那一吻的动机和方法都存在误会,她的确有些乐在其中。

    她红了脸,身子扭向一边。

    “不知道。”她轻声道。

    卫奕喜上眉梢。

    他就是再迂腐,也知道这个时候女子的“不知道”意味何意。

    他就是再矜持,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他情不自禁,轻轻环住她的身子,低头寻找她的双唇。

    沈月然只觉自己此时仿若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一般,紧张,不安,又有些期待,向往。

    她循着他的气息,羞涩地转过头……

    目光所及,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隐在那洞中洞的洞口,露出两个黑色的空洞,仿佛一双阴森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咦——”她不禁出声。

    卫奕不悦。

    这个时候怎么能够分心?

    当真是他刚才那通“狂风暴雨”令她心有余悸?

    这一次要温柔一些。

    他还要凑上去,沈月然突然捧住他的脸颊,让他向洞中洞望去。

    “那、那里好象是个人的头、头骨!”

    她惊惧不已,声音颤抖。

    他曾经在敛尸房用头骨吓唬过她,所以她不会看错!

    头骨?

    卫奕面色一凛,收回心思,让她坐在原处,拿起蓑衣护住头脸,然后他捡起一根枯枝,蹑步走去。

    轻轻将枯枝伸入洞中,引来一阵扑啦啦的响声和吱吱的尖叫。

    蝙蝠因为受到惊扰,从洞中飞了出来,不过,在遇到火焰后又急忙飞了回去。

    不断有蝙蝠在身边飞来飞去,卫奕一手遮掩,另一手小心刺探。

    沈月然虽然害怕,可又好奇,时不时露出双眼,一会儿看看卫奕,一会儿看看那到处飞舞的蝙蝠。

    之前咋一见,觉得它们惨白可怕,后来听卫奕道,原来它们的颜色是由于退化而成,心中生出几分怜惜。

    她的目光随着它们在空中舞动,只觉怪物不怪,仿若飞翔的白色精灵一般,实在罕见。

    不一会儿,卫奕挑出三块人骨,这群白色的小家伙儿也重归洞中,恢复了平静。

    “头骨,胸骨,盆骨。”卫奕将人骨依次排列,手抚下巴,皱眉沉思。

    沈月然心悸未褪,掩在卫奕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只有这三块骨头吗?”她问道。

    卫奕道,“应该还有。不过用枯枝能挑出来的只有这三块。其它的估计得打通洞口才能拿到。”

    沈月然又看了一看。

    “这骨架不小,是个成年人吧。”她估计道。

    卫奕道,“年纪得带回敛尸房才能判定,不过性别倒是一目了然。”

    “性别?从哪里瞧得出?”她好奇。

    在她看来,这副骨架纤细了些,更像是个女子。

    卫奕指了指那盆骨,道,“男子盆骨较窄,底部开口是心型,而女子盆骨较宽,底部开口是椭圆型。你仔细瞧瞧,是男子还是女子?“

    沈月然仔细一瞧,果然,那盆骨较为窄小,底部开口有一个明显的凹入,呈心型。

    “若是个男子,会不会是这附近的猎户,为了捕捉那稀有的白色蝙蝠所以卡进洞中洞里不得动弹,最后饥饿而死?”她脑洞大开。

    卫奕道,“身份得回去查一查户籍,或者失踪人口才能确定。不过,他或许并非意外而亡,而是被人谋杀。”

    “谋杀?”

    沈月然大惊,不觉又向卫奕身上蹭了一蹭。

    死亡现场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凶案现场,她心惊肉跳。

    卫奕受用地顺势搂住了她,道,“你看,他的左侧第5肋间隙是不是有一道裂缝?”

    沈月然点头。

    卫奕接着道,“那是心脏的位置,而那道裂缝极像是刀刃所致,所以,我想,如果他不是罕见的心脏错位者,就是被凶手一刀刺中心脏而亡,再被投入洞中洞毁尸灭迹。”

    沈月然不禁唏嘘,“一刀毙命,看来凶手恨他入骨。”

    卫奕陷入沉思。片刻,他喃喃道,“蓄谋,亲密,谨慎,专业。”

    沈月然歪头看他。

    “卫大人心中定是已有了凶手的模样,快告诉我,没准儿我又能帮大人缉凶呢。”她娇声道。话语中的自豪感与其说是为自己,不如说是为他。

    卫奕敲了她的脑门一下。

    “你以为查案缉凶全是好玩吗?很多凶手比你想像的凶残百倍,又隐秘百倍,或许当你还未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他们,他们就已经先对你动了杀机。你呀,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似乎与各种凶案特别有缘,又总是能与凶手擦肩而过,令他不得不开始防备。

    沈月然不乐意了。

    “如今这人身份、年纪都没有确定,何来危险一说?大人快说说,是怎么得出那四个词的。我知道,那四个词一定与凶手的样貌、性情或者身份有关,对不对!”她是真的很想知道。

    卫奕无奈地叹口气,看她一脸兴奋的模样,估计是得不到答案不会罢休了。

    他拉她重新坐回火堆旁,道,“先说蓄谋。”

    这就被说服了!

    沈月然大喜,双手捧脸,仿若小学生一般,仰头聆听。

    卫奕看她一眼,心头一动,忍不住低头在她红润的唇上啄了一下。

    好好的一个吻被打断了,怎么着也得捞回来一点儿。

    然后,在她还未反应之前,他敛起神色,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洞穴有可能是凶杀现场,也有可能是抛尸现场,不过,无论是哪种现场,凶手一定是蓄谋已久,绝不是一时冲动而杀人。一刀刺中心脏,再抛入洞中洞,神不知,鬼不觉,我想,今天若不是暴雨惊扰了那里面的一群小家伙儿,估计头骨也不会被咱们瞧见。

    大哀山虽然香火兴旺,可是到底是埋尸之地,常人不会无故来此。而西北密林更是一向被视为荒野、不详之地,更加不会有人来此游玩。而这洞穴就更妙。今个儿是二月间,林木稀松,才能露出洞口,若是赶上盛夏,满是郁郁葱葱的藤蔓,谁会知道这洞穴的存在?谁还能知道这里有个洞中洞?所以,凶手要么是十分熟知这大哀山的一草一木,要么是蓄谋已久,早就特意来踩过点儿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脏

    果然,沈月然听得入迷,早就忘了自己又被占了便宜一事,频频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卫奕心中得意,忍不住故计重施,又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啄,然后,再次敛起神色,一本正经地道,“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凶手与死者的经历或许如你我二人一般,因为种种巧合,无意间发现这个洞穴,二人又恰好起了冲突,凶手又刚好随身携带刀刃,动了杀机,又正好一刀刺中死者心脏,将死者塞入洞中洞,毁尸灭迹。”

    沈月然忍俊不禁,“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卫奕道,“的确,不过凶案之所以能够发生,本来就是伴随着很多巧合,所以,在没有彻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推测,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既然都有可能,那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凶手与死者应当是十分亲密的关系。”

    “亲密?”这是他说到的第二个词。

    “对,亲密,二人的关系可能是亲人、爱人、情人、相识多年的友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他道。

    沈月然似懂非懂,“大人是道只有关系十分亲密,死者才会放心跟着凶手进入这个洞中?”

    说完后,她又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卫奕大笑,拥住她的手臂紧了一紧,“对,我是这个意思,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二人才会相偕进入这个洞中。当然,这种推测是建立在这个洞穴就是凶杀现场的基础上。凶手早有预谋,带上凶器,以某种死者不会拒绝的借口将死者约来此洞,再趁死者不备,行杀人抛尸之事。说二人关系亲密还有一个理由,是那肋骨上的刀痕。那刀痕虽未进一步证实,不过依我目测,应当是一种近身短柄短刃。凶杀发生时,二人或许不止面对面,有可能更近,才能趁其不备,比如——”

    说着,他垂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第三次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沈月然红了脸。

    卫大人的话好有画面感,令她心猿意马。

    “那么谨慎和专业呢?”她又问道。

    卫奕道,“一刀毙命说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我曾见过无数凶杀现场,能够一击即中死者要害的少之又少,能够一刀刺中心脏的更是了了无几。如果不是巧合的话,我想,凶手一定是个从事专业行业的人,比如大夫,人像画师,工匠,手工艺者,或者屠夫。他只有足够熟悉、谨慎、稳当,才能够在近身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刺中死者心脏。否则,一旦失手,面对一个成年男子,他自身难保。”

    “大夫,人像画师,工匠,手工艺者,屠夫……”沈月然喃喃自语,努力在脑中搜寻曾经见过从事这类行业的人群。

    卫奕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乐了。

    她倒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他道,“好了,别再想了,天色不早了。这件案子还有很多可能。比如死者是个愚人,凶手不用与他交好,用张饼、用颗糖就把他哄来这个洞中。再比如凶手不止一人,或者死者早就被捆绑,被迷药致晕,凶手在死者不得动弹的情况下,一刀刺中他的心脏。缉凶便是如此,推测可以许多,而真相只有一个。所有的一切,只有找到证据后才能定论。”

    沈月然打了个哈欠,真的困了。

    她向卫奕的怀中靠了一靠,耷拉着眼皮。

    “万一这火熄了,那群小家伙会不会又飞出来找吃的?”她懒懒地问道。

    卫奕道,“我不睡,不会让火熄了,你安心睡吧。”

    “哦哦。”她真就安心了,闭上了眼睛。

    “大人还在想案子吗?”她揉着眼睛。

    “嗯。”

    “大人说说呗,我听着……”她含糊不清。

    卫奕心中一哂,都困成这样了,还想听。

    他道,“其实这件案子真正的疑点并不在于凶手的身份,而在于死者。通常而言,心脏对一个人的意义是特殊的,也是有所象征的,而且,心脏并不是一个容易攻击的位置,凶手选择以短刃直击心脏,我觉得,他是在表达一种极致的情感,或是爱,或是恨,他在二人距离最近时,伸出利刃,夺出死者性命。如果这种推测成立,凶手与死者之间存在情感纠葛,那么第二个疑点也随之而来,为何死者是纠葛中的男子?如果这里只是抛尸之地,一个女子独行上山已属不易,哪里还有力气运送尸体?如果这里是凶杀之地,那更不合情理。要知道,女子对于男子而言,无论在力量上还是身材上均处于劣势,她把男子带到这偏僻之地,就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会失手吗?”

    说到这里,他微微摇头,“不过,还是有很多种可能。或许女子有帮手,或许女子身手不凡,有足够能力制服一名男子,或许这男子身子极度虚弱。如今只是发现三块骨头,离真相远着呢……”

    他自嘲地笑着,低下眼帘,怀中的她早已安然入睡。

    他垂下头,在她发髻上印下一吻。

    “睡吧,月儿。”

    他轻声道。

    ******

    次日一早,雨停了。

    姚进谦带着一众衙役赶来修好吊桥,卫奕令人将白骨封好送回汴京府,送沈月然下山。

    沈月然见他眼底微红,知道他一宿未眠,又听说他今日沐休,于是留他在房中歇息,卫奕想了想,道,“我还是去马车里歇息,你也再去躺会儿,今个儿就别去饼铺了,中午做些好吃的给我。”

    沈月然知道他是怕惹来旁人闲话,也怕她太辛苦,欣然应允。

    正午,沈月然端来四菜两汤。四菜是麻油猪腰、清炒胡萝卜、肉沫茄子和虾仁蒸鸡蛋,两汤是粉葛生鱼汤和枸杞银耳莲子羹。

    熬夜对人体危害极大,尤其是有损肝气与肾气,容易引起眼睛干涩,皮肤松弛,腰膝酸软等症状,熬夜之后不可油腻过重,以补充明目、去火、优质的食物为宜。

    卫奕照例胃口大开,二人边吃边说了会儿闲话,已是午后。

    沈月然知他一向嫉恶如仇,昨晚洞中白骨虽然身份未明,案件也尚未定性,可是毕竟事有蹊跷,他定是放不下。她不愿他因为自己耽误了公务,于是对他道,如今一切安好,不如先回去,莫让家人惦记。

    卫奕见她体贴,心中欢喜。

    二人依依不舍,温存的话儿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马车走出十丈开外,卫奕才收回身子,沈月然也才转身回去。

    转身间,一个小小的身影躲进一旁的梧桐树后。

    沈月然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黯下双眸。

    “绿苏,别躲了,你出来吧。”

    她冷声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芥蒂

    绿苏双手掩面从梧桐树后走了出来。

    沈月然淡淡地注视着她,不语。

    坦白说,她对绿苏谈不上什么恨或者怨。

    一来,她毫发无伤。只是崴着脚,并没有大碍。二来,她与卫奕因祸得福。她原先对他还存了疑心,经过昨晚,却是深信不疑。三来,她前世遭受过闺蜜的背叛,明白女子面对情感时的私心,而绿苏的行为与宋婷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她没什么想不通的,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但是,她能理解绿苏的一时鬼迷心窍,并不代表她就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从在文池郊界救下绿苏,她就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妹看待。她不敢说给了绿苏什么,因为她拥有的也不多,可是至少“同甘共苦、相依为命”八个字,她还是能够担当的。

    所以,她这会儿觉得心很凉。

    绿苏脑子不怎么灵光,被那四个女子欺骗,信了通房丫头一说,她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她居然真的会忌惮她、支走她、隐瞒她。

    她不敢相信,屡次在危难中挺身护住她的绿苏,居然因为一个通房丫头就背叛了她!

    卫奕对她而言就那么重要,值得她抛开一切吗?

    还是她对绿苏而言根本就不重要,随时可以抛开呢?

    她不想再想下去,想得越多,只会越丧气。

    如果说沈月然此时的沉默对绿苏而言有如鞭挞,那么她脑中不断浮现出邵云如的话语,则是凌迟。

    “你到现在还要来问我,卫夫人有没有去瞧过你吗?”

    “那全是我们骗你的,只是为了利用你骗沈月然上大哀山!”

    “别说是奕哥哥的通房丫头,就是卫府最低等的拾粪下人,也不是你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丫头能担当得了的!”

    “你别做梦了!”

    ……

    绿苏终于承受不住,扑到沈月然的脚下,痛哭流涕。

    “粉姐姐,你原酿(谅)我,别弗(不)理我,你若弗(不)理我,我弗(不)知道该去哪里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次(痴)心妄想,不该对灰大人动心,不该瞒着你,不该相信她们,不该……”

    眼见绿苏的哭诉引来邻人的探头,沈月然扶起她,冷声道,“回屋再说。”

    绿苏跟着沈月然回屋,一路走,一路哭,一路求。

    沈月然让她坐到杌子上,她不坐,说是不求得粉姐姐的原谅她就不坐。

    沈月然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让坐。

    二人一个坐,一个站,一个不吭声,一个哭哭啼啼。

    沈月然看起来冷静自若,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她应该怎么办呢?

    赶走绿苏,从此不相往来?

    她不忍。

    她想过,绿苏之所以对卫奕有幻想,与她的态度也有关系。她若肯早一些放下心结,正视对卫奕的感情并接受他,绿苏或许就不会这么做。

    而且,从卫奕口中得知,绿苏当时也是吓坏了。

    她想来想去,开了口。

    “绿苏,你别顾着哭,也别顾着求我原谅,你先告诉我,你那时是如何想的?”

    她觉得,她应该给绿苏一个机会,让她说,而不是以自己的想法代替她的想法。

    绿苏抹去眼泪,抽抽泣泣,断断续续,说了快半个时辰,沈月然总算是听明白了。

    对卫奕的爱慕是其一。

    恐怕自己因为豁嘴嫁不到好人家是其二。

    知道她曾经立过终身不嫁的誓言是其三。

    想不到那四个女子会对她不利是其四。

    总之,一点点动心,加上一点点私心,还有一点点担心,和一点点无心,就造成她如今悔恨不已的局面。

    沈月然了然,心中又释怀许多。她想了想,起身从衣柜中翻出一只荷包,将里面大约一共五十两银子全部倒出来,给了绿苏。

    绿苏愕然,“粉姐姐……”

    沈月然道,“这些银子是我这半年来攒下的,你拿去补你的门牙吧。”

    绿苏盯着桌上的银子一动不动。

    沈月然接着道,“绿苏,想来你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过就是信了别人的话,把我骗去大哀山而已。至于后来的陷阱、暴雨,全与你没有关系。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并不恼你,我恼你的是另外一件事。”

    绿苏抬头。

    “你总说你是丫头命、丫头命,这点我不与你争辩,有人做主子,就有人做丫头,这或许就是命,就是为了求生而不得不服从的命运。可是,那几个女子说的通房丫头,也在你说的丫头命之内吗?你是一个服侍他人的丫头,可你也是个女子。卫大人若是喜欢你,另当别论,问题是卫大人并不喜欢你。你明知他不喜欢你,为何还愿意将女子最宝贵的贞操献给他?若有一日,你遇到一个与你两情相悦的男子,你该怎么办?”

    两情相悦……

    绿苏不禁痴了,喃喃道,“肥(会)吗?”

    “为何不会?”沈月然道,“你的手、你的脚可以侍候他人,难道连你的情感也要去侍候他人?你为了生计,唤他人一声主子,可是在情感上,你是独立的,你是没有主子的,你的主子就是你自己。绿苏,我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时痴心或者一时糊涂把自己的终身都给葬送了,那不值得。你是一个好姑娘,勤快,善良,单纯,会有男子真心爱你的。”

    说完,她将银子塞到绿苏的手中,“这些银子你拿去,我所有的就是这么多。因为卫大人,我姐妹二人的芥蒂已是种下了,往后也不会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半年来,你帮了我许多,也多次在危难中护我,这些银子是你应得的。你去京城补个门牙,再寻条生计,各走各路吧。”

    闻言,绿苏没有痛哭,泪水却染满了整张脸。

    “粉姐姐是要赶我丑(走)吗?”她声音颤抖。

    沈月然一时语塞。

    “我不是赶你走,我哪有资格赶你走,这里都不是我的家,我只是——”她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她不想再回避与卫奕的感情,她想正视,想继续,她不想再刺激绿苏,不如各自安好。

    “是因为灰大人吗?”绿苏问道。

    沈月然别过了脸。

    是的,她在心中答道。

    她并不擅长谋算人心,也不擅长解决人际关系,前世的主妇生活令她性子变得直接而简单,不懂得迂回和筹谋。

    所以,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解决方式。

第一百一十三章 和面

    绿苏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沈月然不知所措。

    她本就不是一个气性大的人,刚才又说了半天话,心中怨气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如今更多的反而是忐忑和不安,她不敢确定,她这样安排她和绿苏往后的日子,是对还是错。

    “你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她道。

    绿苏摇头,哭道,“粉姐姐以为,绿苏就是再出(蠢)再弗(不)知羞,在经历此事后还会对灰大人心存次(痴)念吗?灰大人是很好,可是只对粉姐姐好,刚才在素(树)后绿苏都看见了。绿苏骗了粉姐姐,粉姐姐还拿所有的银子给我,绿苏羞愧难趟(当)。绿苏不求粉姐姐原酿(谅)了,不要粉姐姐的银子,只求粉姐姐别让我丑(走)。只要粉姐姐还愿意搜(收)留绿苏,绿苏做什么都行。”

    沈月然心软了,脑中不断回想起二人这半年来相处的光景,初开饼铺时的艰辛,除夕守夜的相拥……

    绿苏真若走了,她也舍不得。

    她流下眼泪,扶起绿苏。

    “好了,绿苏莫哭,我不怪你,往后我姐妹二人还相依为命好不好?”

    说出“不怪”的话来,她心中竟然也舒服很多。

    绿苏忙不迭地点头,紧紧抱住了沈月然。

    二人又哭了会儿,说了些温情的话,绿苏仰头问道,“粉姐姐往后要是与灰大人层(成)亲,绿苏还能一直跟着粉姐姐吗?”

    沈月然一怔,面色红了白,白了又红。

    成亲?

    对啊,这个朝代哪有恋爱一说?

    她与卫奕若是两情相悦,随之而来的就是成亲!

    她只是无法拒绝卫奕,无法不对他动心,可是成亲——

    她没有想过,也不愿意想。

    “或许你比我更早成亲呢。”她岔开话题,笑道。

    绿苏露出一脸向往,也笑了笑,却是苦笑。

    “绿苏连发(话)都索(说)不清楚,谁会来娶?”

    看来通房丫头的事对她打击挺大,沈月然心中感慨,那四个女子先是为她吹起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汽球,随后又以无比残忍的方式戳破,绿苏的沮丧不难想像。

    “谁说的。”她故意板起脸孔,冲桌几上的银子努了努嘴,“回头补上门牙,看谁还敢笑话咱们绿苏?”

    绿苏先是一怔,随后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嘴唇噏动,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再次紧紧抱住了沈月然。

    次日,沈月然带绿苏去京城补牙,安顿好后,向梅家饼铺走去。

    她与绿苏重修旧好,还有一个人也得需要她去瞧瞧。

    她倾心卫奕,也念及梅采玉。

    临近午时,梅家饼铺正是忙碌之时,梅长生站在柜台后面算账,见是沈月然来了,连忙净手相迎。

    “沈家丫头来了,来,快坐,上茶。”梅长生热情有加,张罗让坐。

    沈月然欠身笑道,“梅爹爹莫要客气,我是来找采玉的,不知她在不在。”

    梅长生执意让沈月然坐下,与她相邻而坐。

    “在,她姐妹俩这会儿应该都在厢房。”梅长生起身为沈月然沏茶。

    “沈家丫头莫要急,久来不见,与梅爹爹坐下说会儿话可好?之前听采玉说你也到了京城,就打算去探望的,只是饼铺一直脱不开身。后来你为了安扬的事,来饼铺找采莲,那次我又刚好外出,没能说上话。今个儿见着了,刚好来叙叙旧。怎么样,在京郊那一带住得可还惯?”梅长生笑容可掬。

    沈月然一边喝茶,一边将来京郊半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梅长生频频点头,“沈家公去得意外,还好你与日辉都争气,如今各有各的行当,沈家公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说来这沈梅两家都是缘份。我与沈家公投缘,你与采玉情同姐妹,因为金满堂一事,日辉与安扬也有了交集,近来更是走动频繁。这不,前几日安扬才喝得大醉,还被日辉搀扶着回来呢。”

    沈月然抿嘴笑道,“哥哥为人不拘小节,多有得罪,请梅爹爹莫要见怪。”

    梅长生连连摆手,“哪里的话,安扬性子木讷,沉默寡言,如今离开干了多年的码头,来到饼铺帮手,难免有些不适应。他能出去走走,认识几个谈得来的友人,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何来得罪之有。要我说,你兄妹二人于我梅家,全是贵人,福星,哈哈。”

    沈月然心头一暖。

    坦白说她对梅长生是十分敬重的。身为长辈是其一,勤劳能干是其二,擅于经营是其三。他独自一人,带大两个女儿,实属不易。

    梅长生笑罢,冲饼铺的小二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一个拖盘,盘里有四个小碟,沈月然瞧去,一个小碟上放了一个热呼呼的饼。

    “这是豆沙馅饼,这是椒盐馅饼,这是素火烧,这是肉火烧。”梅长生依次介绍,道,“今个儿难得来,不如尝尝梅爹爹的手艺。”

    沈月然心头一动。

    恐怕叙旧只是表,试菜才是里吧。

    不过她并不介意,梅长生花费心思向她请教,她认为是对她的肯定。

    她欣然应允,拿起四个饼,各自往口中尝了尝。

    “如何?”梅长生急声问道。

    他屡次让梅采玉去京郊打听梅字饼的做法,可是总也做不出那日吃到的味道。今日好不容易等到沈月然上饼铺来,得好好把握机会。

    沈月然不答反问,“梅爹爹除了做馅饼和火烧,可曾做过包子?”

    梅长生一怔,老实道,“包子?做过两三次,可是买的人并不多。”

    沈月然笑道,“恕月然直言,我想也是,其实馅饼、火烧和包子有共通之处,在于和面。”

    梅长生露出一个“这不是废话么”的讪笑。

    沈月然不以为意,“可是和面的讲究梅爹爹注意过吗?”

    梅长生一怔。

    和面的讲究?是指和面的力道,还是指和面和稀了或者和干了?

    沈月然接着道,“面有发面、烫面、死面、半发面、嫩发面。发面用酵子,烫面用开水,死面有时需要加入盐和鸡蛋增加韧性,半发面是发面加上三成死面,嫩发面则是发面加上两成烫面。什么样的馅要配上什么样的面,馅硬的就要用发面,口感暄软,馅软的就要用死面,不会洇皮,包得住汤汁。就拿包子来说,一斤肉馅打上三两高汤的,要用嫩发面,一斤肉馅打上八两高汤的,要用半发面,而一斤肉馅打上一斤二两高汤的,就要用死面。可是您看这四个饼,馅是不一样的馅,可是面用的全部都是发面,口感当然会大打折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厨娘

    如同贯口一般的“讲究”令梅长生瞠目结舌。

    这是沈家丫头?

    这是在文池受尽白眼、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沈家丫头?

    发面、烫面、死面、半发面、嫩发面,他做了十几年的饼,竟从来不知道只是和个面而已,居然有这么多的讲究?!

    “你、你、你再说一遍。”

    他慌忙起身,跑去柜台取出纸墨,再拿回桌几,连声问道。

    沈月然于是一字一句,将方才说的又说了一遍。

    梅长生一一记下,道,“沈家丫头的意思是这四个饼要分别用不同的面来做?”

    沈月然点头,道,“我瞧梅爹爹的豆沙馅拌得软糯稀软,不如用半发面做豆沙馅饼。椒盐馅较干,用发面来做。夹进火烧里的素菜多带有汤汁,也可以用半发面。而肉火烧里的肉馅是卤肉,为了突出卤药的风味,不如用温水和面,既不会夺了卤肉的味道,又能在经过高温烤制后仍能保持劲道的口感。”

    梅长生频频点头,道,“言之有理。”

    怪不得他总做不出梅字饼的味道,原来差异在这里。想来是采玉不懂后厨的学问,只知馅饼的不同在馅,却没有想过是面大有不同。

    沈月然又瞧了那肉火烧里的卤肉一眼,没有接腔。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就是食材的新鲜度。

    无论馅饼还是火烧,食材的新鲜度、尤其是肉馅至关重要。不要以为肉被切烂、剁碎、腌制,再被包入面中,经过烤制,就能以次充好。肉馅新鲜不新鲜,行家一吃便知,甚至一看就知,根本无需多言。

    所以她没有说。

    和面的讲究梅长生或许不知道,可是食材新鲜不新鲜她不认为梅长生会不知道。

    她虽然还不太懂得迂回,可也不会耿直到什么都说,尤其是这种明知说了只会增加彼此尴尬的大实话。

    梅长生兀自欢喜,将记下的条条文文又看了一遍,仔细收好。

    “哦,对了,你是来找采玉的,光顾着叙旧呢,来,跟我来。”梅长生一拍脑门。

    梅长生在前,沈月然在后,二人走向后厢房,梅长生想起什么,叹息道,“你与采玉交好,不如劝劝她,她近来实在有些不像话。都到京城半年了,亲事还是没个着落。之前给她说的公子哥儿她还去瞧瞧,近来可好,整日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提亲事就捂耳朵,直说自个儿心里有数。我这做爹爹的可真是愁死了,先是为大女儿愁,如今又为小女儿愁……”

    沈月然却只听到“日上三竿”四个字。

    这倒佐证了梅采莲的话,采玉的确是每晚出去和男子幽会,那男子会是他吗?

    她忐忑不安。

    正说着,店小二大声喊道,“掌柜的,周家陈嬷嬷来了。”

    梅长生闻之,立刻停下了脚步。

    沈月然见状忙道,“梅爹爹有事去忙,我自个儿去找采玉就行。”

    梅长生点头,道,“喛,喛,采玉就在东边厢房,我先去忙,贵客不敢得罪。”

    梅长生走后,沈月然径直向东边厢房走去,走到门前,手刚碰上门环,却见门环动了一动。

    她抬眼,只见门框上隐约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以为是梅采玉要出门,于是侧了侧身子,不料,房门未动,却听见房中传出一个尖锐的女声。

    “你若是敢走,我就如同那个老姑娘一样,立下终身不嫁的重誓,看你如何向爹爹交代!”

    老、姑、娘!

    那个老姑娘!

    沈月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声再熟悉不过,是属于梅采玉的。

    她不敢相信的是,采玉居然能以如此轻蔑的口气说出“老姑娘”三个字。

    她与采玉相识多年,她以为最能理解她的人就是采玉。哪怕所有的人都对她指手划脚,嘲笑她不嫁云云,只有采玉不会。因为采玉与她有着同样的尴尬境地,她是她在这个时代最好的朋友!

    不可能!

    采玉口中的“老姑娘”一定不是她,她一定是断章取义了,沈月然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这时,门框上的人影一滞,转头道,“采玉,你莫要如此胡闹,你这般强迫姐姐有何用呢。”

    房中是采莲采玉姐妹俩,正在为何事争执。

    “你莫要管我何用,我既让你去,便有我的用意,因为你,我的亲事才耽搁至今,你欠我这个人情,你就得还!”梅采玉理直气壮。

    沈月然不禁蹙眉,她一向知道梅采玉精明、伶俐,却不知她对梅采莲说起话来如此颐指气使。

    梅采莲口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采玉,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怕是早就嫁了个好人家,不用拖到今时今日。可是,姐姐不明白的是,你偏要姐姐去周家做个厨娘有何用意?与你的亲事有何干系?如今饼铺也缺人手,安扬除了能干些体力活儿,后厨的事根本帮不上忙,再说,周家给的月钱又不是很高,我……”梅采莲争辩。

    沈月然眉头更深,采玉让采莲去周家做厨娘,这事从何说起?

    “住嘴!”梅采玉高声喝道,“你莫要问东问西,也莫要说三道四,我只问你,去是不去?”

    “采玉……”梅采莲的声音越加无奈。

    “我梅采玉对天起誓,今生不……”

    不待“嫁”字说出口,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估计是梅采莲捂住了梅采玉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好,好,好,姐姐怕你了,我去还不成吗?”梅采莲几乎是低声下气的。

    “这还差不多!你若做好了这个厨娘,你连累我多年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梅采玉道。

    “可是,我若去了,饼铺怎么办,爹爹和安扬忙不过来。”梅采莲思虑。

    “这你莫要管!爹爹一向最听我的话,饼铺我自有安排。陈嬷嬷那边我已经打理好,你明日直接去周家后院找她便是。”梅采玉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好吧,去周家需要备什么行头,总不能说去就去。”

    “这我不清楚,你明日去问陈嬷嬷。”

    ……

    姐妹俩继续说着话,沈月然悄悄挪开了脚步。

第一百一十五章 输赢

    夜半幽会,周家陈嬷嬷,厨娘,采玉是越来越令她不懂了……

    正想着,听见厢房动静,沈月然连忙抬起脚步,梅采莲从房中走出。

    “采莲姐,采玉可在房中?”

    她若无其事地问道,佯装才从前堂走来。

    梅采莲没有生疑,一见是她,面露欢喜。

    “在房中,你今个儿特意来找她的?”她揽住沈月然的手,摆出打算聊两句的姿态。

    沈月然点头,道,“是,特意来瞧瞧她。”

    一边说着,她冲梅采莲眨了眨眼睛。

    梅采莲会意,指了指后院西边的一角,二人快步走去。

    “采玉每晚仍旧外出吗?”站定后,沈月然低声问道。

    梅采莲扁了扁嘴,“也不是每晚,但也差不多。前个儿晚上出去了,昨个儿晚上没出去,不过照样睡到这会儿,怕是今晚还要出去。”

    前天晚上出去了?

    沈月然被这个细节吸引住。

    前天晚上她与卫奕在大哀山过夜,采玉还是外出了,说明与她幽会的男子不是卫奕。

    她欣喜若狂。

    “怎么,你今个儿来是特意问她的?”梅采莲看出她的异样,问道。

    “……是。”沈月然敛起神色,回道。

    梅采莲向东厢房瞧了一眼,没好气地道,“问了也没用!我今个儿实在忍不住,怕她泥足深陷,于是趁爹爹去忙,问了她。她倒好,不仅不回应,还一个劲儿地指责我跟踪她,说我偷听云云。我说你若有心上人,不妨光明正大地来往,何必这般夜半幽会,惹来闲话如何是好?谁知她说,她会不会被旁人说闲话,全要看我怎么做。她执意让我……”

    话说到这里,似乎又勾起梅采莲的满腹怨气,她跺了跺脚,“喛呀,不说了,你去劝劝她也好,我可说不过她。”

    沈月然点头,二人走出角落。

    “对了,你待会儿若是有空去我房中坐会儿,你做的抹额好看得紧,我想学来。”梅采莲道。

    “好。”沈月然爽快答应。

    ******

    叩响房门,梅采玉来开门,见是沈月然,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怎么来了?”她向梳妆台走去,拿起铜镜,瞥向铜镜中的沈月然。

    她为何要来?

    她讨厌她,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她!

    沈月然怔立。

    若说刚才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老姑娘”她可以不放在心上,那么眼前这种赤果果的厌恶,她该如何回应?

    她仔细回想,与采玉长达一月未见,最后一次见面并未发生不快。

    是她无意中得罪了她却不自知,还是因为其它的事?

    其它的事——

    她与她唯一的交集,就是卫奕了,一个让二人都动了心的男人。

    她心头一黯,下一秒又提起勇气。

    这一次,她想尝试着处理好与闺蜜、恋人的三角关系,不想再如前世一样逃避,如前世一般狼狈。

    她踌躇片刻,开了口。

    “采玉,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想与你聊聊。”她没有自己坐下,而是选择站在离梅采玉约有半丈远的地方。

    梅采玉背对着她,伏在梳妆台上手抚铜镜,意兴阑珊,“聊呗,你想说什么?”

    “关于卫大人。”沈月然道。

    “哪个卫大人?”梅采玉连眼皮子都没有抬,随口应道。

    沈月然再次怔住。

    采玉怎么了?

    “哦,那个卫大人。”梅采玉似想起什么,转身看她,“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向你表明心迹了?”

    沈月然不由“啊”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梅采玉甩出一个白眼。

    元小诺,无论你穿越成什么样儿,你就是你,我永远都是最了解你的宋婷,你也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

    梅采玉想着,越发得意。

    “你今日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她接着道。

    沈月然再次“啊”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个“你怎么全知道”的表情。

    梅采玉“啧啧”两声,起身走到沈月然的面前。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能不能难以捉摸一些,这样显得有趣一些,就算我赢了也有快感一些。每次都猜中你要说什么、做什么,很没有意思啊,沈、月、然。”梅采玉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全是不屑。

    沈月然抬眼,与梅采玉对视,目光中全是不解。

    采玉究竟是怎么了?!

    厌恶,轻视,居高临下。

    这是她从梅采玉的眼神和言行中读到的所有信息,仿若一个高高在上的赢家对待一个败得一塌糊涂的输家。

    问题是,她哪里输了?

    二人没有比赛,没有争执,连个斗嘴都不曾有过,何来输赢?

    难道还是因为卫奕?

    也不对!

    如果非要以输赢来定的话,现在卫奕爱上的女子是她沈月然,而不是梅采玉,她是赢家才对,她拽个什么劲儿?!

    沈月然越想越莫名,挺了挺腰杆,道,“你赢了什么?”

    这会儿轮到梅采玉怔住了。

    依着元小诺的性子,在听到她刚才的一番奚落后,一定会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难以捉摸?好难哦,我只能做到简简单单。”

    想都不用想,她说这话时,一定再配上一个天真烂漫、童叟无欺的微笑。

    从来不与他人发生争执是元小诺的做人原则。

    就算发生了争执能让则让、能躲就躲是元小诺的行为守则。

    她与元小诺大学同窗四年,后来一起进入金胜,比丛浩还先认识元小诺,怎么会不了解她的一言一行?

    只是,这样一个元小诺这会儿居然反问是几个意思?

    不服气?!

    梅采玉上下打量她,“一目了然,还用得着明说吗?贫穷、土气、孤苦是你。天真、幼稚、莫名其妙是你。自以为是,让人一窥到底,整日里做着无关紧要、毫无意义的事情的人还是你。你自己说,我赢了什么?”

    沈月然炸毛了。

    我招你惹你了,心中顾及着你的感受才特意来找你,一见面话都没有说上整句,就先把我数落了个浑身不是!或许你是中邪了,或许你是失心疯,无论你到底怎么了,我今个儿若是就这么从梅家饼铺走出去,在文池五年岂不是白待了?!

    她敛起神色,冷冷地道,“是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自个儿半分也没输了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嘴

    梅采玉瞪圆了眼睛。

    眼前的人不仅会反问,还还起嘴来?!

    她在心中冷哼。

    会还嘴怎么了,会还嘴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嘴巴张,手指比,刚吐出一个“你”字,沈月然抢先开口。

    “贫穷,对,我是穷,可是我能够赚银子养活自己,我输在哪里?土气,是,我是没有穿过锦衣玉履,可是我做出的直裙,连你都爱不释手,我输在哪里?孤苦,是,我是无父无母,可是我有哥哥嫂嫂的惦记,有绿苏的陪伴,我又输在哪里?

    我今个儿来找你,来意的确如你猜测一般,与卫大人有关。可是,我来,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或者你的首肯。谁钟意我,我钟意谁,就算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也没有资格干涉我或者指责我。我来,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而是因为我珍惜与你多年来的姐妹情义。

    如果这样的做法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毫无意义的话,那么我只能说,或许我与你多年来的姐妹情义就是无关紧要、毫无意义的,或许我或者卫大人对你来说,就是无关紧要、毫无意义的。

    和你比起来,我是不够精明,不够伶俐,在你看来,我还是一个令你一窥到底、索然无味的女子。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若把每一个人都当作你的对手,只想着谁高谁低、谁赢谁输,那么,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真正的姐妹。

    我这一次让你看穿了,在你眼中就是‘输’了。可是我下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你‘赢’,你不可能次次都‘赢’我,我也不可能次次都‘输’。”

    梅采玉的眼睛瞪得更圆。

    眼前的人不仅还嘴,还头头是道起来?!

    在她宋婷面前,何时轮到口笨嘴拙的元小诺口若悬河?!

    “哼,你上一次输给我,你这一次还会输,我告诉你吧,其实我早就……”

    她气急,脱口而出,而后又攸地闭上了嘴巴。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事情正在顺利进行中,露了口风恐怕坏了大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无论如何她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沈月然反应迅速,面色一凛,“你早就怎么样?”

    梅采玉转过身,拿起桌几上的茶水喝下。

    “我早就对那个卫大人没什么意思了。”她道。

    对于卫奕,她确是动心过,也不是没有寻着各种借口找过他,可是几次下来,卫奕连个面儿都不肯露。她虽一向积极主动,可到底是个女子,男子不露面,她总不能每天去汴京府或者卫府堵他。她见他态度坚决,索性断了念想。

    所以,她算是对沈月然说了句实话。

    不过,话是圆回来了,气势却觉得低了两分。

    “那卫大人是个龙阳君,他就算对你表白心迹也只是为了掩饰他的癖好。你被人利用了还喜孜孜地到我面前来炫耀,我不说你说谁?”她酸之又酸。

    沈月然笑了。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正正用在此处不是。

    “如果你是因为卫大人才对我生出厌恶、口出恶言,那么采玉,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我们仍是好姐妹。”她认真地道。

    经过绿苏的事,她明白一个道理。

    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算再气再恼,也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不想与采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主动让了一步。

    梅采玉却有些烦躁,尤其是抬眼看到沈月然那双无比透澈、晶莹的眸子后。

    她讨厌这双眼睛。

    丛浩曾经说过,最喜欢的就是元小诺的眼睛,明亮、澄静,仿佛没有一丝杂质。

    呸!

    她嗤之以鼻。

    一个婆婆妈妈的家庭主妇,不用外出工作,哪里知道奔波忙碌的辛苦?什么没有一丝杂质,在她看来就是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一丝主见!

    她多想告诉她,收起你的善良,收起你的宽容吧,我宋婷不需要,从爱上丛浩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过和你还有什么情义?

    闺蜜?!在爱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她现在不能说,她要忍,她要在最恰当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看她还得意不得意。

    她提了提唇角,别扭地吐出三个字,“你随便。”

    梅采玉的别扭看在沈月然眼中却更像是忸怩,她有些释怀。

    看来,采玉还是因为卫奕的事才对她不善。

    她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口气也柔软许多。

    “采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会惹来你的不悦甚至厌恶,可是,既然你能猜到我今日为何前来,自然也能明白我的心思。我不想瞒你,只想对你坦白。你若对我有气,慢慢消消气,过些日子我再来探你。”

    “你随便。”梅采玉不冷不淡地又丢出三个字。

    沈月然明白,这是采玉在逐客呢。她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房门,手指碰上门环,又转过头来。

    “采玉,你一向比我精明、比我伶俐,看人比我看得准,看事儿也比我看得透。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你心中清楚得很,根本不用我班门弄斧。我只想说,一个男子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子,是不忍心让她受到半点儿委屈或者做出半分有辱她名节的事情。我不想见到你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梅采玉先是一怔,随后心中了然,不用说,定是那个梅采莲多嘴了呗。

    “你管我!”

    她闷声回道,侧卧在床榻,背朝外,面朝里。

    沈月然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抬脚离开。

    ******

    她闷闷不乐,走出饼铺,直到走出两个巷子,才记起梅采莲之前的请求。

    回去吗?

    万一又碰上采玉怎么办?

    二人不欢而散,她这会儿再巴巴地回去找梅采莲,不是找骂呢?

    踌躇间,身后一男一女快步走来。

    “不行了?”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问道。

    妇人衣着华丽,妆容整洁,左袖口上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周”字。

    “谁知道?整日里有气无力,和死也没两样了。”一个年纪同样在四十左右的男子答道。

    男子体形较胖,左袖口同样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周”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依赖(karlking和氏璧加更)

    二人只顾垂头说话,将怔在原地的沈月然撞了个踉跄。

    “喛哟……”那妇人先叫唤起来。

    “走路不长眼睛的,撞坏了要你赔的!”妇人操一口江浙口音。

    “好了,别计较了,回去晚了担待不起,走吧。”男子催促道,随手揽住了妇人的腰背。

    妇人骂骂咧咧,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男子推走。

    沈月然莫名其妙。

    她在前,妇人在后,撞上了也算是追尾啊,妇人凶个什么劲儿?

    今天遇到不讲理的人真是不少!

    说到“不讲理”,她又想起梅采玉那厌恶的眼神。

    ——算了,自讨没趣的事儿还是别做了。

    见天色尚早,她去集市买了些种子,又随意逛了逛,待到绿苏补好牙,二人一并回去。

    小屋后院有一块空地,她早就动了心思,不过刚搬来那会儿适逢饼铺开业,忙不过来。再加上那时冬季,可种的菜种有限,于是她不着急播种,而是以深耕施肥为主,专心等土壤更加肥沃。

    如今,时值三月,春暖花开,正是播种育苗的好时机。

    她买来茄子、丝瓜、苦瓜、青椒、苋菜、芫荽、大葱等这类常见蔬菜的种苗,播种,平土,搭架,浇水。

    一番忙碌过后,绿苏见还有一包青苗,好奇地问道,“沈姐姐,这还有一包青苗,是什么?”

    沈月然道,“是薄荷。”

    “薄荷?”绿苏一怔。

    “哦,银丹草。”沈月然接着道。

    古时的人多称之为银丹草,说薄荷难免生疏。

    果然,绿苏一听“银丹草”,频频点头。

    “可是那种有异味的银丹草,为何不一并种下?”

    现在的沈月然在她心中可是集美貌、智慧、温柔、宽容、勤劳于一身的圣母级的“沈姐姐”,是她认真学习的对象,所以,一举一动都要经心着呢。

    沈月然瞧着绿苏既认真又紧张的模样,噗笑出声。

    “这银丹草既可以药用,也可以食用,既可以作为调味剂,也可以用作香料。不过我买它来主要是为了利用它的异味防蚊虫。待会儿咱们找几个容器,将这薄荷分株种下,分别放在你我二人的房间。再过两月就是夏季,提前栽下免得到时受蚊虫之害。”

    蚊帐在这个时代是富贵人家才能拥有的东西,她买不起,不如就用这天然驱蚊剂了。

    绿苏显然似懂非懂,眼中的迷茫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药用?食用?调味剂?香料?这和银丹草有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圣母姐姐这样说了,就一定是对的!

    她忙不迭地点头,“对,沈姐姐思虑得周全,沈姐姐说得对,绿苏这就去找容器。”

    见她说风就是雨,沈月然拉住她。

    “绿苏。”她整了整容,轻声道。

    “什么事,沈姐姐。”绿苏摆出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姿态。

    沈月然道,“绿苏,虽然我之前说了咱们二人要相依为命的话,可是咱们不会永远住在这里,你与我也不是主仆的关系,你还是得为自个儿打算打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敏感地觉察到,绿苏似乎有了些变化。

    绿苏以前也依赖她,但那不过是生活上的。她依赖,也有自己的私心。她背着她,一直偷偷攒下银子,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其实绿苏有私心,有自己的打算,她没觉得不好,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她二人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人生经历又大不相同,往后的路肯定也不一样,她盼望绿苏能好,不要像她一样,被人嘲笑。

    可是现在的绿苏,不一样。

    她仍然对她依赖,但不仅仅是生活上的,似乎还有一种精神上的。

    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隐隐感到一种责任。

    她有些畏惧……

    绿苏一听,变了脸色。

    “沈姐姐又要赶我走吗?”她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沈月然软下心肠,抚了抚她的鬓发。

    “哪有,我不是赶你走。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之前的事对我产生愧疚,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若是别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会如我一般。所以,你还是要为自己打算,明白吗?”

    她在生活上能够照顾他人,可是在精神上却是习惯依赖他人的。如今有一个人反过头来依赖她,她感到惶恐,怕自己不能保护好她。

    绿苏连连点头,“绿苏明白,我没有愧疚,我只是想报恩。”

    沈月然哭笑不得。

    报恩?

    不如内疚了……

    绿苏又道,“沈姐姐不用为我担心,我好着呢,只要沈姐姐不赶我走,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就愿意跟在沈姐姐身后,侍候沈姐姐,沈姐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沈姐姐待我如此好,我……”

    沈月然无声地叹息一声,和着她刚才说了什么这丫头全没听明白。

    算了,她愿意,她还能说什么?

    她微微一笑,打断喋喋不休的绿苏。

    “你往后还是叫我粉姐姐吧,听着亲切。”她笑道。

    “好,粉姐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绿苏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笑颜如花。

    ******

    女子之间的友谊一向难以捉摸,又难以明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金兰阁里的友谊,悬了。

    “他再也不会见我了……”邵云如憔悴地倚在临窗小榻上,不知是第多少次喃喃自语。

    虽然她从汴京府打听到,沈月然安然无恙,可是卫奕那日临走时的决绝,却让她每每想起都绝望不已。

    她伤害了他最爱的女子,他一定恨死她了……

    “邵云如,你够了啊,不见就不见,你都说过无数次了,你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了?!”

    何叙蓉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捂住双耳,连名带姓地嚷道。

    王雅心瞥她一眼,目露不悦。

    “说起来这事咱们都有责任,你就别吵了,让云如安静一会儿。”她细声细语地道。

    何叙蓉扁了扁嘴,瞄了一眼一旁的史永依。

    “都有责任?是某人有责任吧。”她阴阳怪气地道。

    史永依面红耳赤。

    “你说什么,你就没有参与吗?谁去找的那周家庶子,谁先开口问那豁嘴丫头的?”她连连发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决裂

    何叙蓉毫不示弱。

    “做是我做的,可是主意都是谁出的?一开始,雅心让云如忘了卫大人,你说那样做太窝囊,要去打听打听那女子。后来打听到那个沈月然,雅心又劝云如放下执念,爱屋及乌,云如都答应了,你又道要替云如出气,设下陷阱教训教训那沈月然。如今云如伤成这样,你说,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责任?”何叙蓉本就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刚才被史永依反呛,更是火冒三丈。

    估计是意识到何叙蓉的言语太过份,邵云如回过神,从小榻上站起身,拽了下何叙蓉的袖角。

    “别说了。”她小声道。

    坦白说,她也有些恼史永依。

    正如何叙蓉所说,那时雅心都已经把她劝下了,她也打算就那么算了,是史永依,口口声声地道不能让外人欺负了云永雅叙云云,她才会一时糊涂,做出伤害奕哥哥的事情来。

    王雅心连忙打着圆场。

    “叙蓉,这话可不对,咱们四人结拜时可说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的一出事就相互埋怨起来?这件事不能只怪史姐姐一人,咱们都……”

    “闭嘴!”

    史永依怒气冲冲,把三人吓得一个激灵。

    “何时轮到你说话!”她指着王雅心骂道,“最懦弱的人就是你,你有何资格说话?出主意时你不吭声,执行计划时你还是不吭声!你若说得都是对的,为何当时不说,非要屡次来做那事后诸葛亮?做好人的是你,扮善人的还是你,好事全让你占了!我瞧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测,等着瞧我出丑是不是?!”

    “我……”王雅心眼中噙着泪光,嘴唇噏动,史永依突如其来的一番指责令她手足无措,没有半分招架之力。

    她呜咽一声,双手掩面从金兰阁跑了出去。

    “雅心——”

    邵云如叫道,追了出去。

    何叙蓉暴跳如雷。

    “你凭什么这般说雅心?你做不了好人,做不了善人,是你自个儿蠢,凭什么指责别人?”她一向与王雅心要好,又本就对史永依不服,这会儿见王雅心受责难,无疑于火上烧油。

    “我凭什么?”史永依见王雅心哭着跑了,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她扬起下巴,流露出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当初义结金兰时,你们是如何说的?我乃长姐,是你们三人的长姐,你三人就要听从我,服从我。”她的声音异常冰冷。

    “呸!”何叙蓉不屑。

    “你就是个庶女,连进入金兰阁的资格都没有,谈什么长姐?”她口不择言。

    史永依面色顿时变得铁青,双眸也泛起几分腥红。

    “你说什么?”她咬着牙根问道。

    这下,估计连何叙蓉都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过份了。她不再如之前理直气壮,取而代之的是目光中的闪躲。

    “没、没说什么。”她选择否认。

    “是不是王雅心告诉你的?”史永依追问。

    何叙蓉一怔。

    “不、不是。”这一次,她说的是实话。

    史永依一夜之间由嫡女变成庶女,是京城茶余饭后的一件谈资,就如同那周家庶子一样,她也是从长辈的谈话中偶得一二。她是曾经与王雅心谈论过此事,不过二人知道得都不多。

    “还说不是,就是她!”

    史永依哪里肯信何叙蓉。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一切全是她在背后捣的鬼!我说你为何突然变了态度,居然当面指责我!我说云如为何也突然变了态度,与我越见疏远!原来你们都知道了,你们全都知道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说的!你们笑吧,尽情地耻笑我这个庶女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史永依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一句话,夺门而出。

    邵云如没有追上王雅心,回来时又与史永依撞了个正着。

    “史姐姐——”

    史永依哪里肯听,头也不回地跑掉。

    见她比王雅心跑得更快,邵云如知道追也没用,索性垂头丧气地走进金兰阁。

    “一个二个这是怎么了。”

    她嘟囔着,抬眼见到何叙蓉。

    “你怎么待史姐姐了,她为何也跑了?”

    她心中纳闷,口气听起来不怎么友好。

    何叙蓉闻之,心中怒火更甚。

    “不全怪你?!为了一个男子,整日里哭哭啼啼的!若不是为了你,咱们姐妹四人怎么会闹成这样?”她气急攻心,看谁都不顺眼。

    “谁让你们为了我了?我哭我的,关你们何事?主意是你们出的,陷阱是你们设的,到头来被奕哥哥讨厌的人是我!我的冤曲怪谁?”邵云如红了眼圈,满腹委屈。

    “行,行,行。”何叙蓉跺着脚。

    “当初就不该帮你,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当初就不该义结金兰!”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邵云如也恼了。

    “你走,你走,雅心走了,史姐姐走了,你也走好了,从此以后没有金兰阁,没有云永雅叙!”她连推带搡。

    “我自己走,不用你赶,没有就没有,没有就没有。”

    何叙蓉嚷着跑开,偌大的金兰阁只剩下邵云如一个人。

    ******

    到了卫奕的沐休日,沈月然起了个大早。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她拿起五彩丝绦,编了两只精致的蝴蝶悬在耳垂。转身间,两只蝴蝶随风摆动,平添几分灵气。

    绿苏瞧得眼睛都直了,嚷着要学。沈月然见天气不错,拿了两张杌子放到院子里。二人坐在杌子上,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心学,其乐融融。

    不到辰时,听见马车的声响,沈月然放下丝绦,卫奕已经带着姚进谦推门而入。

    绿苏不知是心中有愧,不敢面对卫奕,还是刻意为之,主动走开。她见到二人走来,赶紧拉住了姚进谦。

    “马童,和我一道去饼铺,我今个儿教你做饼。”她不由分说,紧紧攥住姚进谦的胳膊,把他向外拉去。

    “喛哟,我去,你着什么急,容人喘口气啊!再说我也不姓马呀。”姚进谦抱怨道。

    “姓马不姓马都得马上!”

    “咦,你怎么说话这么利索?呀,门牙补上了,好晃眼!”

    “就晃,就晃,就晃你的眼……”

    “得了,得了,别咧了,再咧又掉了……”

    “闭嘴,快走,马上!”

    ……

    眼见二人吵吵闹闹地走出小院,卫奕拥住了沈月然。

    “我好想你。”他轻声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747/ 第一时间欣赏全职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唐三醒所写的《全职攻略》为转载作品,全职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全职攻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全职攻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全职攻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全职攻略介绍:
全职主妇魂穿而来,掷钗立誓今生不嫁,不料,一嫁再嫁。破破案,谈谈情,一个穿,两个穿,三个穿,四个穿……
书友群醒目之家,498485937,敲门暗语“我爱喝芬达”~全职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全职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全职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