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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三醒     全职攻略txt下载     全职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秋千

    卫奕看着眼前长长短短的木材、大大小小的钉子、形态各异的铁器和一团麻绳,表情略显尴尬。

    “这是……”

    他的确是认真地想了半天,也的确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才难为情地开口问道。

    沈月然忍俊不禁,卫大人只是见到三块白骨,就能大致描绘出案件的来由和凶手的轮廓,眼前这么多“线索”给他,他却摸不着头脑了。

    她微微一笑,指了指院落里的歪脖梧桐树。

    “有树干,有木材,有麻绳,卫大人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吗?”她偏了偏头。

    卫奕喃喃,“树干,木材,麻绳……”

    “哦——”他恍然大悟,“要做竹筏!”

    “……”

    沈月然偏着的头一时正不过来。

    大人,要不要这么没有情趣?!

    ******

    “秋千?!原来你想做一个秋千,哈哈哈哈。”卫奕笑着笑着又转过了头,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个地方,耳根儿子却微微发红。

    沈月然看得真切。

    咦,卫大人是不是一尴尬就会大笑着看向别处啊?

    这个特点……有意思。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正是荡秋千的好时节。这些钉钉锤锤的事我一个人做不来,只好待大人来时再帮手了。”她半是解释,半是撒娇。

    卫奕瞪眼。

    “汴京府十沐一休,也就是说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日。我一大早来,想与你外出踏青,你却让我做苦力,哪有这般待客之道?”他声情并茂地“控诉”。

    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他不满与一个秋千架相提并论!

    难道他思念了她这么多日,就是为了帮她做一个秋千架?

    卫奕表示很受伤。

    沈月然也瞪眼,与他大眼瞪大眼。

    “汴京府十沐一休,也就是说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日又八个时辰又三刻。我一大早起,等你到来做只秋千架,你却不乐意,哪有这般坐客之道?”她委屈地吸着鼻子。

    卫奕当然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关键词,目光顿时变得炯炯。

    “月然,你也在计算我们分开的日子吗,你也在期待我来吗?”他之前的抱怨全无,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单纯的喜悦。

    沈月然心内酥成一团。

    果然,无论男女,一旦动了心,智商都会急线下降呵……

    “是,我是期待你来——”她眨巴着眼睛,唇角一抹盈盈笑意。

    卫奕喜出望外,目光在她的红唇和脸颊之间游移。

    人家都承认思念他,那么这次应该亲嘴还是亲脸……

    不待他动作,沈月然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卫奕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居然主动亲了他……

    “——期待你来帮我做秋千架。”

    沈月然坏笑着跑开,卫奕仍在原地懵懂。

    她居然主动亲了他……

    ******

    卫奕拿起铁锤敲敲,放下,拿起铁钉瞄瞄,放下,拿起木材比划比划,放下,拿起麻绳拽拽,放下……

    这般拿起放下反复了无数次,沈月然忍不住了。

    “卫大人,您在试什么呢?”她问道。

    卫奕红了脸,不过马上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会用铁锤,会钉铁钉,会锯木头,会打绳结,可是,我不会做秋千架。”他无奈地宣布。

    是真的不会,装也装不会的那种不会,卫奕感慨。

    沈月然“噗”地一声笑出来。

    看来,她是难为他了。

    他醉心查案,生活上处处简单随意,再说秋千架这样的东西又一向是妇人和幼童喜好的,他一个单身男子,估计都没有留意过秋千架的模样。

    她莞尔,“那就够了,我说,大人做,如何?”

    一个时辰后,一座精致的秋千架现于院落。

    卫奕坐在秋千架上,试着麻绳的力道,颇有些自得。

    “想不到我这双手除了能够解剖尸体,缉拿凶手,还能够做出一副秋千架,哈哈。”他得意地笑道。

    沈月然想了想,转身跑回屋,拿出一堆五颜六色的丝绦来。

    “你还要做什么?来这里试试绳结打得紧不紧。”卫奕侧了侧身,让沈月然在他身旁坐下。

    沈月然坐下,分出丝绦,卖了个关子,“做出来大人就知道了。”

    卫奕低笑一声,双眼盯着她那灵巧穿行于五彩丝绦之中的双手。

    “大人,洞穴中的白骨是谁,凶手是谁?”

    她一边忙活一边随意地问道。

    “七破”神探嘛,如今过了十日,当然已经真相大白。

    卫奕黯下双眸,头一偏,倚在了她的肩头上。

    那天午后从京郊离开后,他先是回卫府向卫中鸿与刘慧琳报了个平安,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返回大哀山洞穴,彻查洞中洞。

    果不其然,那洞中洞实乃是个钟乳石洞。不过那时又至黄昏,他不想惊扰到那群白色的小家伙儿,于是等到第二日一早,趁着小家伙儿们休息的时候,悄悄凿开洞口,进入查看。

    尸化白骨一般至少要历经一年以上,再加上洞中阴凉、潮湿,洞中线索不多,除了人骨,就是早已腐蚀的布料。他将人骨和布料全部带回敛尸房,拼凑出人骨,恰好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年纪约在二十岁左右。而在布料之中,他找到一块没有完全腐蚀的玉石。他大喜,盘算着凭借玉石如何确定男子的身份。

    不料,临近酉时,宋少如来了。

    宋少如见他埋头忙碌,不禁皱了皱眉头。

    “卫侍卫今个儿一整日都在敛尸房?”宋少如问道。

    “是,宋主薄来有何事?”卫奕专心做事,问道。

    宋少如连连摇头。

    “卫侍卫,你是真的不知觉还是假的装糊涂?那****不告而别,府尹大人与一众同僚等了你将近两个时辰。你今日回来,连个照面都不与府尹大人打,这样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宋少如颇有些怨气。

    他比卫奕年长三十岁,二人可以称得上忘年交。他知卫奕为人正直、淡泊,只一心查案,不喜理会人际。可是这一次,他也觉得卫奕有些过份了,所以忍不住来提醒他。

    “赵大人?”卫奕略有些茫然。

    他那日是不告而别,他也知道那日议会是因为他加职一事,但是,当时情况紧急,他不得不走。吴兆言亲眼目睹,亲耳所听,他以为回来后再向赵大人解释也会得到谅解。没想到,洞穴白骨一事事发,他沉心查案,真就忘了。

第一百二十章 人心

    “那日府尹大人为何要与众同僚等了近两个时辰?”他问道。

    从汴京府去京郊大哀山,不说大雨中寻人,就是快马来回,也得一个半时辰左右,他不明白,赵显阳为何要等他。

    宋少如一听更气,“你道去去就回,还说让府尹大人等一会儿,府尹大人自然就与一众同僚等了你近两个时辰!卫侍卫,我宋某人浸淫官场几十年,不敢说是公正不阿,也算是是非分明。老夫明白恃才傲物的道理,心中也一直惜才爱才。可是,纵使再有才干,也得有个分寸不是?这一次,恕我直言,是卫侍卫过份了。”

    卫奕皱起眉头。

    那****确实走得匆忙,但也确实没有说过“去去就回”的话。

    是吴兆言听错了,说错了,还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宋少如见他面色沉重,口气缓和不少。

    “算了,谁还能没个急事儿?既然已过去,就莫要再想。不过,卫侍卫,听宋某一句,哪天专程去找府尹大人说说,当时那么多同僚都在场,府尹大人能忍到现在,是个好修养的了。”宋少如语重心长。

    卫奕收回思绪。

    他明白,宋少如能这样和他说话,是把他当作知己,就和阳厘当初的提醒一样。

    而这一次,他的确是过份了……

    沈月然觉察出卫奕情绪的低落,垂下眼眸。

    “怎么了,卫大人?”她轻声问道。

    卫奕手中拨弄着垂下的丝绦,叹道,“卫、大、人——我若不做这个大人,就不能缉拿到那些个凶手,我若做这个大人,又得处理这个大人与上下的关系,好烦。”

    “哦。”

    “啊。”

    “是吗?”

    “再说吧。”

    待他见到赵显阳,解释那日之事后,赵显阳就是这般不冷不淡的态度了。

    其实,只是态度的话,他可以忍受,问题是随之而来的做法。

    不再提提刑官一事,不再提兼职一事。

    洞穴白骨一案案卷押下,何时去问,何时说正在审查。

    不发搜查令,不调失踪人口资料,令他无处下手。

    最妙的是,以善后为由,令他远走红枫村。

    他申请带两个司农一并赶往红枫村,向村民讲述了红枫林茂盛的原因,并由司农教会了村民种植枸杞、甜高粱、旱柳等适合盐碱地种植的作物,待他赶回汴京府复命,已是七日之后。

    沈月然似懂非懂。

    “卫大人可是为人际关系烦恼?”她问道。

    卫奕揉了揉额角,“我想说不是,因为那些事情于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我只是一个缉凶的侍卫,可是我不能。”

    回到汴京府后,赵显阳主动来找他,美其名曰与他商议人事之事。

    话,赵显阳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刑部有意派官员来汴京府挂职巡察,他不忍见卫奕身兼数职,疲于奔命,又素来敬仰他生性淡泊,看破名利,于是打算暂时安排提刑之位、请他成全云云。

    卫奕心知肚明。

    赵显阳是汴京府之首,又与他有心结在先。那日无论出于何故,他的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堪。所以,锦上添花、官上加官的事赵显阳定是不会轻易便宜了他。

    可是,他与三哥的交情又是路人皆知,赵显阳忌惮三哥的关系,只能暗中使绊,便想来挂职巡察这一招。

    正如卫奕所言,有些事情于他而言根本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他欣然应允。

    而且,他也明白,这次若不让赵显阳出出心中恶气,往后恐怕是非不断。

    只是,应允后,他才发现诸多不便。

    别的不说,只说那敛尸房次日就被换了锁,就令他始料不及。

    他也是那时才知,原来,“忍一时就会风平浪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

    沈月然轻叹一声,“大人之意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嗯。”卫奕应道。

    沈月然不禁感叹,她不由想起她与绿苏、采玉、梅采莲之间的姐妹情谊。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是挺难处,因为人心就是难测的,何况与之维持一段关系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将心比心,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不过,我不觉得是卫大人无法处理好这些关系,只是您不愿意面对罢了。”她道。

    卫奕正起身子,眉眼弯弯。

    “哦,为何这样说?”他问道。

    沈月然双手不停,道,“我一向觉得,真相有时或许是最残忍、最能看透人心的东西。大人以追求真相为己任,仅凭只言片语或者蛛丝马迹就能窥出凶手的性格,可见您于人心的认识有多么地深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连最虚伪、最自私、最恶毒的人心大人都曾见过,何惧人际之间的勾心斗角?正如大人所言,那些事情于您是毫无意义的,所以您不屑去做,不屑去维护,但是,这并不代表您无法处理好。”

    不排除沈月然的话语中有安抚、奉承的意思,可是听在卫奕的耳朵里,却是格外动听。

    “你觉得我能处理好?”他又问道。

    “这还用说么?”沈月然已经开始扫尾,一手打结,再以皓齿咬断丝线。

    “卫大人当然处理得好,要知道,那些个杀了人、犯了事却仍旧逍遥法外的凶手正等着卫大人缉拿归案呢。”

    她说着,站起身,拉起手中之物。

    是一串五颜六色的蝶形结。

    她将蝴蝶缠绕在秋千架两侧,坐回卫奕身旁,卫奕脚尖点地,秋千飞上飞下,两旁的蝴蝶翩翩起舞,二人仿若置身仙境之中。

    沈月然咯咯地笑着。

    “大人,此处可比踏青来得美妙?”她俏皮地问道。

    卫奕心头一荡,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低头吻住了她。

    “这才是真正的美妙。”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

    梅字饼铺。

    姚进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着面,眼睛却瞅着一旁的绿苏。

    “我告诉你,你若敢把我今日流泪的事告诉卫大人,你就完蛋了。”绿苏带着重重的鼻声,一边抹眼泪,一边瞪着姚进谦。

    姚进谦笑道,“我才没那么多事,你放心好了。不过你也是奇怪,不是你说教我做饼的,怎的一到这饼铺就哭了起来?难不成用泪水和面?那梅字饼的味道能好么?“

    绿苏啐一口。

    “胡说!不许这么说梅字饼,梅字饼是粉姐姐辛苦做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金镶玉

    姚进谦笑道,“粉姐姐,粉姐姐,说实话,你粉姐姐待你真的不错,不与你计较,还给你补牙,你知那日情况有多危急吗?我就不曾见主子那般着急过!”

    绿苏扁了扁嘴,耷拉下脑袋。

    粉姐姐是待她很好,可是她一见到卫大人,心还是会痛……

    姚进谦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道,“算了,别想了,谁还没有个意乱情迷的时候?都会过去的。”

    绿苏瞥他一眼,“说得好象挺有心得一般。”

    姚进谦笑得更大声,“我娘子都快有喜了,你说我怎么会没有心得?”

    秀儿昨日告诉他有身孕一事,他欣喜若狂,还未来得及告诉主子,这会倒先脱口而出了。

    绿苏上下打量他,“咦,你成亲了吗?”

    她二人经常拌嘴,加上姚进谦面相稚嫩,在她眼中就是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毛头小子。

    姚进谦道,“当然,说起来这也是我与主子的缘份。你若是不哭了,我就告诉你。”

    ……

    ******

    卫奕坐在返回卫府的马车上,只觉连日来堆积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正如沈月然所道,有些事他并不是不能处理,只是骨子里的清高令他不屑作为。可是如今,那些令他不屑的事已经妨碍到他,他就必须面对。

    回到卫府,他换上一身便服,向思若阁走去。

    思若阁中无人,他问了下人,下人道卫夫人外出,只有卫老爷在书房,于是,他径直向书房走去。

    卫中鸿正在书房摆弄玉石,见是他,抬了抬眼。

    卫奕行过礼,好奇地道,“爹爹在做什么?”

    卫中鸿是个文官,喜好收藏,家中不少珍稀古物和奇珍异宝。不过,平日里卫中鸿都把它们一股脑儿地摆放在文若阁,今晚却拿到书房,定是有用意。

    卫中鸿道,“金镶玉。”

    “金镶玉?”卫奕不解。

    卫中鸿斜他一眼,道,“整日里不是在汴京府忙碌,就是不知所踪,对京城的事一概不知。半个月前,金满堂宣称从西南请来了个手艺师傅,专专订做金镶玉。据说以金子包裹或者装饰玉石,取金玉满堂之寓意,既能增色,又能护玉。我特意去瞧过,手工确是不错,于是趁着空闲,摆弄摆弄这些玉石,看看哪块适合拿去镶上金子。”

    卫奕了然。

    金满堂到底是百年老店,屹立多年不倒,没有点儿经营头脑定是不行。就拿这金镶玉来说,生财有道,又雅趣十足,绝非一般经商之人能够想到。

    “城中这般风雅之事,孩儿的确知之甚少。”他笑道。

    卫中鸿也笑了。

    “你有你的专业,这等附庸风雅之事就由我这个老头子来做好了。”

    他接着道,“这个时辰来,可是有事?”

    卫奕与他与刘惠琳之间的父子、母子关系,一向是他引为以傲的,也是不少同僚羡慕的。

    刘惠琳平日里嘘寒问暖多一些,与卫奕的母子关系显得亲密一些。而他毕竟有个父亲的威严在里面,又各有不同的公务,因此平日里与卫奕交流得少一些。不过卫奕似乎没有出现过像其他世家子一般的叛逆心理,对他这个父亲始终尊敬有加。父子二人算是既是父子,又是知己的关系典范。

    卫奕听闻卫中鸿问道,不再隐瞒,将汴京府一事统统道来。

    他仔细想过,此事说到底还是他与赵显阳之间的私怨所致。

    私怨,当然要私下解决。

    卫中鸿听完不语。

    他沉吟片刻,道,“你如今将此事告诉爹爹,是希望爹爹怎么帮你?”

    卫奕施了个礼。

    “爹爹,赵大人始终是孩儿的长辈。孩儿虽入汴京府五年有余,可是大部分时间全在敛尸房,与赵大人交流甚少。这一次,又的确是孩儿的疏忽大意所致,所以,孩儿想向爹爹打听打听赵大人此人,看看有没有和解的余地。凶案不破,孩儿始终耿耿于怀。”他回道。

    挂职巡察一事无论是凑巧了,还是赵显阳有意安排,他与赵显阳之间的心结算是种下了却是不争的事实。他明白,下一步他如何做至关重要。所以,他选择来问卫中鸿。

    卫中鸿为人豁达,客观冷静,又身居太傅一职,对京城人事了解甚多,父子二人更不会隐瞒彼此,是最佳人选。

    卫中鸿听完卫奕的话,始终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他曲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道,“赵显阳此人谨慎,老练,沉稳,能忍,外表看来,并非小气冲动之人。看来,这一次,你是打着人家痛处了。”

    卫奕欠身,“是孩儿的过失。”

    卫中鸿接着道,“可若只以事而论,赵显阳不至于如此。他主政汴京府多年,汴京府又一向是人才济济、权贵集中之地。恃才傲物的,仗势欺人的,甚至有皇亲贵族撑腰的不在少数,你的作为,依爹爹看来,并非大逆不道,赵显阳也不是不能忍的——”

    他想了想,又道,“赵显阳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爱财,你可是在钱财上与他争过利?”

    “财?”卫奕皱眉。

    “没有。”他断然否认。

    他对钱财的概念很淡,几乎没有与赵显阳应酬过,不存在争利一说。

    卫中鸿再次沉吟。

    “若不存在争利一说,仅仅是因为你道的那些琐事,那么爹爹劝你,最好按兵不动。”他建议道。

    卫奕再次皱眉。

    按兵不动,就还是要忍、要避的意思了。

    他能够忍、能够避,问题是冤死的灵魂怎么办?

    有案子发生,却不让他参与,简直比受到鞭刑还要痛苦。

    卫中鸿看出他的心思,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头。

    “奕儿,放松些。你心急破案,爹爹明白。不过,这天下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得破案,懂得缉凶。刑部挂职一事我也有所耳闻,平调的官员据说是慕容晋曾经的同门师弟,聂麒麟。此人在刑部主管律法,声望不在慕容晋之下。赵显阳既安排他来,便让他来。赵显阳有意架空你,便遂了他的性子。除了凶杀案,还有很多例如绑架、勒索、偷窃、强盗这类案子等你解决。你相信爹爹,才能是你自个儿的,不会随着一次两次的人事变动而消失,更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喜好而受到影响。”

    他说着,随手从案几上拿起一块玉石,道,“许慎曾道,玉,石之美者有五德……”

第一百二十二章 骑墙

    “……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所谓君子如玉,做人也要做那温润、坚固、平滑之人。赵显阳将敛尸房交给聂麒麟,你便不动声色,做好本份,处理好其它事务。时间久了,赵显阳自然会明白,你只是性子使然,而不是故意令他难堪,心结自然会解开,奕儿觉得呢?”

    卫奕的目光却落在卫中鸿手中的玉石,有些发直。

    “爹爹,这是什么玉?”

    他想起来,这块玉似乎与他在洞穴中找到的玉石很像,一层白色,一层糖色。

    卫中鸿扬了扬手中的玉石,道,“你问这个吗?”

    他有些跟不上卫奕脑子转动的速度,明明之前还在说做人,怎的突然跳到了玉石上?

    卫奕点头。

    卫中鸿道,“这是和田玉的一种,被称为糖白玉。”

    “为何是这种颜色?”卫奕又问。

    卫中鸿解释道,“玉石是天然形成,形成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两种甚至多种颜色,这种现象称之为骑墙。爹爹手中拿的这种,是白玉被糖色侵染所致,因此叫做糖白玉。”

    “糖白玉?骑墙?”卫奕喃喃。

    既是和田玉的一种,就是相当名贵了。

    凶手杀人,却没有拿走和田玉,就不是为财。

    卫中鸿笑道,“怎么,又在想你的案子?”

    卫奕有些不好意思。

    卫中鸿说了半天的话,就是劝他莫要执着,能屈能伸,他却始终放不下案子。

    “爹爹,您的意思孩儿已经明白,孩儿定会照做,学那玉石的品质,守住本份,谦和待人,请爹爹放心,此事孩儿不会莽动。”

    他对卫中鸿一向尊敬,而且卫中鸿的话也有道理。

    不是只有他一人懂缉凶,也不是只有凶杀案,他还有许多事可做,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父子二人又说了些闲话,不知不觉,已快亥时。

    “娘亲今晚去了哪里,怎的这么晚还没回?”他问道。

    往常的这个时候,刘惠琳早就来张罗着让他喝下大补汤了,今晚却不见人影。

    卫中鸿白他一眼。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他道。

    “我?”卫奕一怔。

    “你与云如的事不了了之,惠琳可是心疼那孩子的紧,又恐怕坏了卫邵两家的交情,因此这几日总去卫府,找那孩子聊天,****都是过了亥时才归。喛,奕儿,你不小了,可有认真考虑过终身大事?”卫中鸿问道。

    卫奕微微一笑。

    “孩儿自有分寸,爹爹不必过份忧虑。”

    他踌躇满志。

    亥时过两刻,刘惠琳回到思若阁,如往常一样换衣上榻,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即刻入睡。

    “喛。”

    她睁着眼睛,盯着床幔许久,似乎终于藏不住,推了推一旁的卫中鸿。

    卫中鸿闭着眼睛,“嗯?”

    刘惠琳撑起一边身子,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打听到奕儿最近在做什么了。”

    卫中鸿听闻与卫奕有关,睁开了眼睛。

    “奕儿?”

    刘惠琳兴致大好,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奕儿好象有心上人了!”她兴奋地道。

    “心上人?”这下,卫中鸿彻底醒了。

    这可是稀奇事!

    卫奕长这么大,还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动过心。

    刘惠琳得意地道,“是,心上人。云如本来不愿意说,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我一来二去,套了她几次话,她就泄了口风。原来,上元灯节那晚,奕儿是丢下她和一个女子相会去了。而且,奕儿似乎很紧张那个女子,他一夜未归,就是因为要救那个女子。”

    “谁家的姑娘?”卫中鸿问道。

    怪不得他刚才提起此事,卫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孩子,口风太紧了。

    刘惠琳道,“听说叫沈月然,有个哥哥在金满堂,她如今自个儿在京郊卖酥饼。”

    “卖酥饼?”卫中鸿有些失望。

    他翻了个身,道,“快睡吧,若是有戏,奕儿定会告诉咱们,他不说,定是还未想好,你就莫要替他操心了。”

    刘惠琳嗔道,“我不替他操心谁替他操心?我可是日夜盼着抱孙儿,别说你不想。依我看来,奕儿性子矜持,这事儿呀,还是得有人主动,否则,说着说着黄了怎么办。”

    她见卫中鸿不搭理她,也不恼怒。

    她平躺下,道,“我知道你嫌那姑娘出身不好,怕误了奕儿的前程,不过我可告诉你,只要奕儿喜欢的,咱们就不能干涉。甭管卖酥饼的,还是卖什么的,只要贤惠乖巧,到了咱卫家肯替咱卫家延续香火,我看就成!”

    卫中鸿鼾声渐起,她却越说越兴奋。

    “赶明个儿我就去京郊瞧瞧她——啧,不行,马上是清明,家中事务太多。这样,过了清明。过了清明就去瞧她,我也正好再去金满堂打听打听,替奕儿把把关……”

    新任提刑官聂麒麟上任,卫奕第一时间去拜见。

    聂麒麟比慕容晋年幼两岁,据说二人曾经同门拜师学艺,以师兄弟互称。聂麒麟人长得较为精瘦,双眼微凹,举手投足间很是利落。

    他见到卫奕,不待卫奕招呼,便先笑道,“青出于蓝胜于蓝,此话不假,卫侍卫一表人材,瞧起来可比慕容师兄体面得多。”

    卫奕谦虚地笑道,“提刑过誉,只是徒有虚表罢了。师父的一言一行皆是卫某效仿的对象,不能逾越。”

    二人客气一番,卫奕提及洞穴白骨一案。

    “卫侍卫是道此案要往情感纠葛方向查去,而非谋财害命?”聂麒麟问道。

    “是的。”卫奕答道。

    虽然他答应过卫中鸿,在没有得到聂麒麟的许可下,不主动去碰凶杀案,可是,糖白玉这个重要的线索他认为有必要提供给聂麒麟,因为,这会影响命案的走向。

    聂麒麟点头,“卫侍卫言之有理,本提刑牢记在心。”

    这时,陆续有其他同僚前来拜见,卫奕不愿多留,于是告辞。

    走出厅堂,卫奕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彬彬有礼,却就是不提案子。

    主动提及,也被一笔带过。

    看来,他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扫墓

    十天后,卫奕仍是一早来到京郊。

    沈月然提议踏青,他却提不起来精神。

    “不想动,只想坐着,看着你。”他挽着她的手,坐在秋千架上。

    沈月然心中一哂,卫大人有时像个会撒娇的孩子,而且还有些黏人。

    她笑道,“那刚好,卫大人若是不想外出,替月然试试甜品如何?”

    一盏茶的功夫后,沈月然从后厨端来一只托盘,上面有一个瓷碟,一个细高的瓷杯。

    卫奕抬眼看去,碟子上是两个黄色的方方正正的糕体,细高瓷杯中则是红色的液体。

    “这些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很香。”他问道。

    沈月然笑着将黄色糕体放进他的口中。

    “尝尝就知道了。”她道。

    卫奕咬下一口,笑道,“滋味不错,是甘蕉(注:香蕉)。”

    他又拿起瓷杯,饮下杯中物,道,“有红豆的味道。”

    沈月然问道,“大人如今可觉得精神好些了吗?”

    香蕉是高热量的食物,可以快速缓解疲劳。红豆中铁磷含量丰富,有助于补充气血。因此,她做了两个香蕉班戟和一杯红豆薏仁茶。

    卫奕笑着,吃一口班戟,喝一口红豆茶,以行动作答。

    “大人可是公务劳累?”沈月然问道。

    卫奕苦笑,“是,是公务劳累,整日里失踪、偷盗,案子不停,忙得人晕头转向。”

    沈月然不禁睁大眼睛,“京城竟如此不太平么,大人定是累坏了。快说说最近破获的一起案子,月然很喜欢听。”

    她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关心。

    卫奕道,“行,行,听好了。李家的大壮和二壮不见了,超过了四个时辰,怀疑与邻家琼州张氏有关,来汴京府报案。我一听,心里咯噔,这可是失踪案件,还是多人同时失踪案件。一般失踪案件的黄金破案期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今已过去了四个时辰,非同小可,于是,我立刻赶往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与张氏只有一墙之隔,而且平日里李张两家因为院落占地的问题一向不合,所以,李家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房门被撬开,案发时值深夜,屋内的人并未听见异响,凶手应当是预谋潜入作案。我深入案发现场,发现现场凌乱不堪,臭味熏天,没有挣扎的痕迹,倒是在角落里发现几块肉糜和槟郎壳儿。

    李家久居京城,家人并无嚼食槟郎的习惯,而且,大壮二壮近来没有食用肉糜,于是,我怀疑,那肉糜和槟郎壳儿都应当是凶手遗落,而邻人张氏正是喜好吃槟郎的琼州人士。我当机立断,派出出两队衙役,一队搜查张氏房中,一队去集市上追查。果然,在集市上发现了正在贩卖大壮与二壮的张氏……”

    沈月然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贩卖二字,不禁打了个哆嗦。

    “贩卖?如今的人竟敢当街贩卖孩童?”她气愤至极。

    卫奕拍手大笑,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就知道你会上当,告诉你吧,大壮和二壮是李家的两头猪,案发现场是猪圈,张氏觉得李家的猪圈占了他家的院落,多次交涉未果,于是心生恨意,深夜撬开猪圈木门,以肉糜引诱两猪出圈,再于次日一早悄悄赶到集市上卖去,没想到,他爱嚼槟郎的毛病却出卖了他,哈哈……”

    沈月然却笑不出来,眼圈儿红了又红。

    他是堂堂的四品带刀侍卫,大名鼎鼎的七破神探,提刑官慕容晋的唯一弟子,他一向负责凶案、要案,如今却要处理这些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

    她呜咽一声,抱住了卫奕。

    “对不起,卫大人,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您也不会受到如此不公对待,对不起,卫大人,是我连累了你……”她心痛不已。

    他的强颜欢笑,对她而言无疑于痛上加痛。

    卫奕不以为然,受用地由着她抱住自己,爽朗地笑道,“我不觉得不公,也不觉得是被你连累。大案小案都是案子,都值得我用心去做。你不知道,当我把肥嘟嘟的大壮和二壮交给李家人时,他们有多么地开心,开心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沈月然嗤笑出声,别过脸去。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笑,不理你了。”

    不得不说,卫奕开朗的心态的确影响到她,令她觉得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案小案都是案子,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在帮助他人。

    卫奕拉过她的双手放在心口,道,“你不理我谁理我?我如今吃也吃饱了,苦也诉过了,元气大增。过几日就是清明,家中祭祀事务繁多,我恐怕不能来陪你,不如今个儿出去走走。”

    沈月然笑道,“是,卫大人。”

    距清明还有四五日的时候,沈月然抽了个空,赶往城北吴家。

    今年是沈明功入葬头一年,扫墓的事务她认为有必要与沈日辉商议商议,看看应该怎么做。

    “公公头一年,咱们当然是该隆重些。京城人士一般就好请个道士,作个法,请个引魂幡什么的。我的意思是,公公生前就对魂灵一事不太感冒,如今咱们也不必太执着,非得做出个孝子贤妇的样子给谁看看。不如咱们形式上从简,祭品就做得丰富些,让他老人家多得些实惠,在那边也过得富足些,你们看如何?”

    沈月然明白,这种事沈日辉一般是没什么想法的,所以,一切还是吴兆容说了算。

    她没有反驳,垂头道,“是,全听嫂嫂吩咐。”

    吴兆容道,“既然你没有意见,咱就先这么定下来。只是说到祭品丰富,丰富到个什么程度却没个准头。如今祭品种类繁多,又临近清明,我只怕准备不周,回头有所怠慢。”

    沈月然听出她的话意。

    她道,“嫂嫂思虑极是,如今祭品繁多,是不好周到。月然有个想法,不知嫂嫂愿不愿听?”

    吴兆容道,“你说。”

    沈月然道,“祭品是不少,可是总归有两种,一种是纸扎品,一种是食材。纸扎品有元宝、钱幡、纸币、成衣等等,食材有糖糕、麻糖等等,不如咱们姑嫂现在就分工,纸扎品由月然来做,食材就麻烦哥哥与嫂嫂,回头再一并汇合,这样如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打听

    吴兆容听闻她愿意揽下纸扎一事,如释重负。

    纸扎费时又费力,而且到时全烧了去,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她愁的正是这个,没想到小姑子却乖巧地承担了。

    “行,就这样办。”她痛快地应道。

    沈月然见事情谈妥,起身告辞,吴兆容把她送出门外,转身回屋之际,瞧见巷角一个笑眯眯的老妇人在向她招手。

    “我?”吴兆容转了转头,见四下无人,有些纳闷地问道。

    老妇人已在身旁丫头的搀扶下徐徐走来。

    “是,是你,老身想与你聊两句,不知夫人可有空闲?”

    老妇人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举止间却是逼人的贵气。

    ******

    “你想打听刚才离开的那个女子?”

    吴兆容再次上下打量老妇人。

    眉眼和善,鬓角银发隐现,可那圆润的脸庞,却不见一丝岁月浸染的痕迹。

    她想不到这样一个贵夫人为何要特意来打听她那个性情古怪的小姑子。

    老妇人显然瞧出她的疑虑,笑道,“夫人莫要多疑,老身吃过京郊的梅字饼,今个儿恰好路过,见那姑娘眼熟,似乎正是那卖梅字饼的女子,所以来问问。”

    吴兆容意兴阑珊,一脚就要往屋内迈去。

    “原来是梅字饼。啧,吃过梅字饼的人多了,难不成都要来打听打听?”她一边说道,一边就要关上大门。

    “喛。”老妇人身旁的丫头不乐意了。

    “老夫人话未问完,你这是什么态度?”丫头伸手拦道。

    吴兆容斜那丫头一眼,骂道,“我关自家的大门,还要什么态度?狗仗人势。”

    丫头恼了。

    “你为何骂……”她怒气冲冲。

    “熙春!”老妇人冷声喝道,看了丫头一眼。

    丫头立刻闭了嘴,可是到底忿意难平,小脸涨得通红。

    “夫人,的确是老身唐突了。老身只是一时好奇,随意问问罢了,夫人若是觉得冒犯,老身这就离开。梅字饼订不上,还有别家的喜饼可订。”老妇人说着,真就抬脚离开了。

    吴兆容却听得真切。

    她虽然对沈月然颇有微词,可是对她在京郊开饼铺却是支持的。

    小姑子能够养活自己,她这个嫂嫂就省了好多事,何乐不为?

    所以,她一听说“订喜饼”,来了兴致。

    “喛,慢走,你刚才说什么,要订喜饼吗?”她走出门槛,问道。

    老妇人不与她计较,停下脚步,道,“是的,五月十八家中摆喜宴,我吃着那梅字饼不错,味道好,形状好,于是来问问。”

    吴兆容露出一个灿笑。

    “原来是这事,不早说!方才离开的那女子是我小姑子沈月然,梅字饼铺正是她开的。你别瞧她年纪小,做出来的东西却相当有水准。除了梅字饼,腌菜、炖汤、烹煮、手工,她样样在行。”吴兆容生怕这单生意跑了。

    老妇人眉开眼笑,赞道,“沈姑娘真是个心灵手巧、勤快贤惠的女子,不错,不错。敢问沈姑娘芳龄?”

    吴兆容道,“都满二十二了。”

    “二十二?”老妇人不禁皱眉,“可曾婚配?”

    这个朝代,二十二绝对算是大龄女子。

    吴兆容道,“不曾。所以请您放心,她一个人麻利儿着呢,定能把喜饼准时送到府上。”

    老妇人又问,“按说沈姑娘模样标致,又有才能,不愁婚嫁,为何到了这般年纪仍未出阁,可是夫人不给操心?”

    吴兆容瞪眼,“什么话?我这个做嫂嫂的可是为她操碎了心,是她自个儿不愿意嫁,怎的怪咱们头上来。”

    “好生生地为何不愿嫁?”老妇人更是惊奇。

    吴兆容这才意识到老妇人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沉下脸,道,“你只是订喜饼,管那做饼的人嫁不嫁做什么?是她当初发下重誓,说什么终身不嫁,又说就算嫁了人,到了男方家也一不事内务、二不做女红、三不入后厨。你若想订饼,今个儿先交个订金,回头我去和她说去,你若是有别的意图,趁早走人。”

    老妇人身旁的丫头再次被激怒了。

    “你这妇人真是无礼之人,你知道她是……”丫头忿忿不平。

    “熙春!”老妇人再次出声喝住。

    “那行,老身问也问了,这就先回去商议,待有个准信儿再来告诉夫人。”老妇人说着,与丫头一同离开。

    走出巷子,熙春仍旧板着个脸。

    “夫人真能忍!若不是夫人屡次拦着,熙春真就要和那市井妇人打起来。竟从未见过这般无礼又贪财之人,您是没瞧见她方才那眼神,一听说要‘订喜饼’,眼睛都放光!”熙春嘟囔个不停。

    刘惠琳的心思却不在那吴兆容的身上。

    二十二了仍未出嫁?

    立誓终身不嫁?

    这个沈月然……

    她一定得去瞧瞧!

    熙春见刘惠琳若有所思,也识趣地闭上嘴巴,心里却仍在骂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嫂嫂就这般粗俗,那什么沈姑娘能好到哪里去?就算回头真成了卫府的少夫人,也甭想从她这个大丫头口中讨得半分好处!

    ******

    吴兆容又要回屋,听见马车的声响。

    “兆言来了。”她眉开眼笑,小跑迎接。

    吴兆言从马车上走下来,向老妇人离去的方向瞧了瞧。

    “那妇人是谁?”

    他坐在马车上,与老妇人擦身而过。他只觉眼熟,又不敢肯定。

    “谁知道?说是来订喜饼,却一直问东问西,不知所云。”

    吴兆容是怎么看自家兄弟怎么顺眼,连忙接过吴兆言手中的手信,笑开了花。

    “下次来就来,莫要再掂东西,姐姐这里什么都有。”她道。

    吴兆言仍旧看向老妇人离去的方向,心不在焉地道,“我也不想带,娘亲非让带的。”

    “哦。”吴兆容有些尴尬。

    “那老妇人都问了什么?”吴兆言又问。

    吴兆容道,“就是问梅字饼和沈家丫头什么的。来,快随姐姐进屋坐坐。”

    沈家丫头?

    吴兆言心头一动。

    姐弟俩一同进屋,吴兆容又是让座,又是沏茶,之前沈月然来了,她只坐着不动,这会儿却恨不得将家中私藏的宝贝全部拿出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病故

    “雨前茶,好不好喝?”

    “新鲜的凤梨,可不可口?”

    ……

    见吴兆容殷勤地在眼前晃来晃去,吴兆言有些不耐烦。

    “姐姐,我在想事情呢,你莫要捣乱。”他道。

    “哦。”吴兆容喏喏地坐回一旁,果然不再言语。

    片刻,吴兆言似乎有了头绪。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对吴兆容道,“姐姐来瞧瞧,可认得这只香囊?”

    吴兆容一听吴兆言有事问她,又提起了精神。

    “香囊……”

    她仔细看着,想起什么,眼前一亮。

    “瞧着这图案和形状很像是梅家二丫头离开文池时交给沈家丫头的,不过我记得当时手工很粗糙,怎的这下看来,变成只精品来的。”

    她也不敢十分肯定了。

    原来如此。

    吴兆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收起香囊。

    文池,梅采玉,沈月然,卫大人,邵云如,大哀山,卫夫人……

    好一个情有独钟。

    只是片刻,嘴角的嘲讽被沉吟取代。

    老姑娘若是与卫大人成了亲,他可是半分好处也捞不着了……

    ******

    因为揽下纸扎一事,沈月然没有直接回京郊,而是找了家京城的纸扎铺,借着买纸扎的理由,在一旁瞧着纸扎师傅如何动手。

    只见师傅以竹竿斫成三脚,高三五尺,织成灯窝之状,即成盂兰盆,再挂搭衣服冥钱在上焚烧。

    她本就精通手工,一看就懂。又看了看其它的样式,例如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缎带、五彩衣服等,铭记在心。然后买下竹竿、竹篾、纸张、彩纸等一并带回京郊。

    绿苏一边跟着学,一边帮着做,二人熬了几个通宵,做出足足堆满一辆独轮车的纸扎品,包括纸人、纸马、摇钱树、钱幡、金山银山、牌坊、家禽等等。

    清明时节,并没有出现雨纷纷的场景,只是天空稍显灰暗。

    沈月然推着独轮车,早早在大哀山脚下等待。

    不一会儿,沈日辉一家三口乘坐马车赶到。

    吴兆容算是说得过去,糖糕、麻糖做了整整两包,还买了香火。

    几人一并上山,扫扫墓,烧烧纸,沈家兄妹相对垂了会儿泪,忆了些往事,吴兆容道天黑路不好走,催促回去。

    沈月然不想走。

    她有时觉得沈明功似乎去世了很久一般,因为来到京城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可有时又觉得沈明功刚刚去世,因为她每每想起那天他离去的情景,犹如昨日。

    人事无常,她唏嘘感叹,内心仍有些许悔恨。

    “哥哥,嫂嫂,不如你们先带重儿回去,我离这里近,走走就到了,我想在这里陪爹爹待一会儿。”她说道。

    “那行。”沈日辉没有勉强。

    “你看着天,别忘了时辰,回去晚了。”他叮嘱道。

    沈月然应允,目送沈家三口下山。

    沈月然独自跪在沈明功墓前,啪嗒啪嗒落下眼泪。

    直到感到寒意,大约将近酉时,她才起身,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坟头一眼,慢慢向山下走去。

    这时,拜祭的百姓大抵离开,山上香气、人气渐少。她转过一个山头,依稀看见一个身着丧服的男子背影,跪在一座坟前,一动不动,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泥土新鲜,估计是新坟落成,亲人才去……

    她不禁感伤,正要抬脚,却见男子从身旁拿起一个红脸兔子形状的灯笼烧了去。

    红脸兔子?

    她脚下一滞。

    一个苍白的面孔现于脑海。

    “不行了?”

    “谁知道?整日里有气无力的,和死也没两样了。”

    她莫名想起那天那两个佩戴周家袖标的下人的对话。

    难道是——

    她快步走到男子面前,望向那墓碑,只见上刻“先贤妻陈氏正魂”七个大字。

    陈氏?

    哪个陈氏?

    待她的目光落在跪着的男子的脸上,惊住了……

    *****

    “患病五年,卧床一月,丧命一时,入土为安。”

    周岸则神情落寞,低声喃喃。

    陈氏病死了?!

    沈月然哀伤不已。

    那是一个柔弱、善良的妇人,虽然孱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可是突然知道她走了,仍然很难接受。

    “她生前总说想回江东瞧瞧,直到她走,我却连头都不曾点过,她是带着这辈子也回不去的心思走的。”

    周岸则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来是平静还是压抑,淡淡的,凉凉的,可是沈月然却心有戚戚焉。

    她只觉他的感受她全都能体会,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什么比再也无法挽回更令人懊悔的了……

    沈月然跪在他身旁,冲陈氏的墓碑叩了三个响头,又上了三柱香。

    “三少爷莫要自责,死者已矣,生者保重才是。”

    她既是对周岸则说,也是对自己说。

    周岸则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死者不会安息,生者不会安心,死亡,有时并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枷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陈氏的墓碑上。

    “为何?”沈月然不解。

    她能感受到周岸则身上浓浓的愧疚感,可是她不明白,这种愧疚从何而来。

    “你见过如此草率的白事?”周岸则看向她,目光中不容质疑。

    沈月然放眼四周。

    没有作法,没有引魂,没有唱台,就连荒草也不曾拔尽,这样的白事,对于周家三少夫人而言,的确寒酸了些……

    “我——”

    沈月然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是庶子,妻为庶妻,周家的轻视、怠慢全在这里,她根本不用装好心人说好话,说出那些令她听来都觉得虚假的话。

    “你见过如此窝囊的男人?”周岸则又问道,目光中仍是不容质疑。

    沈月然当然明白他口中的“男人”指的是谁。

    “三少爷,不是你的错——”她无力地道。

    生而嫡庶,是谁能选择的吗?

    她明白他的苦楚,却又不知如何帮他。

    “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

    “明知地位尴尬,为何要带她来京城?”

    “明知她身子孱弱,为何要她受那舟车劳顿之苦?”

    “明知她需要静养,为何要她随我东奔西走,探亲访友?”

    “明知她需要陪伴,我却没有常伴左右,是谁的错?”

    “明知她命不久矣,却不肯带她回江东,让她落得客死他乡,这又是谁的错?!”

    周岸则原本波澜无惊的双眸,泛出点点泪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气血

    沈月然被他的咄咄发问问得不知所措。

    坦白说,周岸则若是大哭一场或者痛骂一次,她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是眼前的他,隐忍而又压抑,令她肝肠寸断。

    “三、三少爷,您不要这样。我有幸见过三夫人,三夫人是个友善、和气的女子,这样贤惠之人,上天是不会轻易剥了她的寿命去的。只是三夫人身子的确虚弱,说句不中听的话,所谓油尽灯枯就是如此。三少爷,我明白您与三夫人伉俪情深。那晚上元灯节,白猫落地,引起混乱,三少爷奋不顾身保护三夫人的情景,我犹记在心。您真心待三夫人,三夫人自然也不会希望因为她的离去,令您从此陷入自责不可自拔。您做得很好,对得起她,您不要怪自己。”

    沈月然竭尽所能地安慰他。

    “是么。”周岸则又看向墓碑,沉默不语。

    片刻,他道,“你很善良。”

    沈月然叹息一声。

    日落西山,周岸则起身,“走吧。”

    沈月然黯然。

    她觉得这两个字他既是对她说的,也是对陈氏说的。

    二人并肩下山,沈月然见周岸则面色不再那么阴郁,才问道,“恕我冒昧,不知三夫人是何时病故的?”

    她如今只是知道陈氏病故一事,却对详情一无所知,她不免好奇。

    “七日前。”周岸则道。

    沈月然见他似乎并不介意,于是又道,“那晚我见三夫人,已觉气色不是很好。不知三夫人究竟何病,身子一直虚弱?”

    “不知,请过多个郎中,试过多种方子,只说气血不足,多调养。”他答道。

    沈月然不禁蹙眉。

    “气血不足,多调养”,这般笼统的话说了不和没说一个样儿嘛。

    造成气血不足的原因有很多,先天的,例如先天不足;后天的,例如缺铁性贫血;生理上的,例如长期慢性出血;生活习惯上的,例如偏食、挑食等等。

    气血不足的确可以导致脏腑功能的减退,引起早衰的病变,可是,也并非无药可治,郎中只说一句“多调养”,未免没有尽到责任。

    她不禁气愤。

    “啧,气血不足简直成了郎中百试不爽的借口。有气无力是为气血不足,头晕耳鸣是为气血不足,面色苍白是为气血不足,恶心腹胀还是气血不足。一句气血不足简直可以诊断出所有的疾病。问题是,气血不足完全就是脾胃虚弱所致,并非什么疑难杂症,为何拖了这许久,还是把三夫人的身子拖累了?要我说,就是没有尽心尽力查到病根儿才是。”她忿忿不平。

    周岸则提了提唇角,“人都去了,追究责任还有什么用?”

    沈月然来了劲头儿。

    “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少爷刚才那般自责,把所有的罪责全揽到自个儿身上,让人瞧着心里真是难受。若让咱们知道是哪个郎中草菅人命,说什么也要替三夫人讨回个公道。”她义愤填膺。

    周岸则笑笑,没有立刻接话。

    他顿了一顿,才不置可否地侧脸看了看她。

    “公道?公道是什么,银子,权势,还是平步青云?”他问道。

    沈月然的心头仿佛被针刺了一般。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嘲讽,愤世嫉俗,不屑,质疑——

    就如五年前她刚穿越而来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停下脚步,扯住了周岸则的袖口。

    “三少爷,人,生而有命。有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人却是以不被欢迎的方式出生,世间凡人出生在哪里,出身在哪户人家,有什么样的父母,有什么样的兄弟姐妹,这些或许早就刻在了那三生石上,谁也无法改变。可是,人不能因此消极,因此懈怠,甚至因此放弃自己。公道自在人心,日久就能见人心。就算不受欢迎怎么样,就算受人欺负又怎么样,我们有手有脚,有脑子有精力,只要还活着,就不能辱了这一世。”

    她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个道理是她用了五年才想明白、想透彻的,她不愿再看到第二个“她”。

    周岸则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渐渐从嘴角向眼角荡去。

    “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你我的出身,可你似乎是一见到我就知道了。”他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月然想到初见他时,在金满堂被他捕捉到的那一眼。

    原来他看似文弱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如此敏锐的心。

    她不禁红了脸。

    “听、听说的。”她局促低语。

    她在劝他莫要介意自己的庶子身份,可他的庶子身份偏偏又成为一个谈资传到了她这个不相干的人的耳朵里,不能不说是一个悖论。

    “呵呵。”周岸则发出一阵低笑,扬了扬还被她扯住的袖口。

    “沈姑娘教诲的是,我不会自尽,也不会堕落,这样说,沈姑娘可能放心?”他促狭地道。

    沈月然连忙松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莫要多言,多说多错,尽在不言中。”周岸则难得地幽了一默,缓缓向山下走去。

    沈月然望了他的背影一眼,抬脚跟上。

    夕阳下的大哀山多出几分柔美与静谧,二人一路走,一路说,不一会儿到了山脚下。

    来时运纸扎品的独轮车仍在山脚搁着,沈月然问道,“三少爷待会儿如何回去?”

    这个时候,从京郊去京城的马车怕是已经停了。

    周岸则道,“京郊有个友人,说好了去借住一宿。”

    说话间,他看到了独轮车。

    “这是你的?”他问道。

    沈月然应“是”,正要告别,周岸则主动接过独轮车,道,“不如我送你一程,反正也无事可做。”

    见他气色见好,神情中也多了几分生动,沈月然没有拒绝。

    “好。”她应道。

    ******

    独轮车的轮子咿咿呀呀地碾压过结块的黄櫨地面,二人的身影被火红的霞光拉得很长。

    “三夫人不是一直有吃红枣吗,怎么气血仍旧不足?”她想起来陈氏随身携带红枣一事。

    周岸则一怔,道,“不知。”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食补

    沈月然叹道,“吃归吃,补没补上可就另说了。食补是最有效的,可也是最容易破功的。”

    周岸则问道,“为何?”

    沈月然道,“因为食物会相生相克啊。人是吃五谷杂粮,可不是只吃一样食物。有些食物碰到一起会补上加补,可有些食物碰到一起就会伤身。”

    周岸则脚步放缓,看了看她,眼神变得浑浊。

    “相克?你继续说。”他道。

    沈月然见他有兴趣,接着道,“引起食物相克有三种原因,一是一方阻碍另一方的吸收或存留,例如没有经过开水氽过的菠菜与豆腐同食,容易形成结块,造成腹胀或者腹泄。二是一方遇到另一方形成有毒物质,例如橘子与河虾同食,就可能引起中毒。三是一方与另一方属性相克,例如补气的羊肉和顺气的西瓜同食,就会引起紊乱,伤了元气。”

    周岸则不认同。

    “正如沈姑娘之前所言,人吃五谷杂粮,而非单一食物,像菠菜与豆腐,橘子与河虾,我或许无意中也曾经同时食用过,可是并未见有异样。”他生出疑惑。

    沈月然道,“三少爷疑虑得是,只是日常食用,于一般身子康健的人来说,并不会引起异样,问题是长期、大量、单一地食用,就会引起各种症状,伤身,伤元气,最终还会损耗性命。”

    “哦。”

    周岸则眉头紧锁,“原来食物不仅能活命,还能致命,我竟不知。”

    沈月然道,“三少爷打理金满堂事务,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后厨之事。就拿那三夫人经常食用的红枣来说,也有诸多忌讳,例如虾皮、大葱、鳝鱼等,就最好不要同食。对了,还有一种产于洞庭洞的小银鱼,简直是红枣的大忌。二者若是经常同时食用,不仅会伤腰腹,还会引起慢性中毒,可谓杀人于无形之中。”

    周岸则唇角泛起一抹笑意。

    “没想到沈姑娘如此精通此道,说来令人耳目一新。我听娘子曾道,沈姑娘是才从文池迁往京城的,以往可是在文池学过医理或者膳食?”他问道。

    沈月然连连摆手,“哪里,三少爷过誉,我没有学过医理,也没有学过膳食,就是知道一些边角料的东西而已。”

    周岸则道,“好一个边角料,好有用的边角料,受教了。”

    大哀山离住处本就不远,二人说着说着就到了。

    霞光下,绿苏站在门外,翘首盼望。

    “粉姐姐!”

    她见到二人走来,迟疑片刻,才跑了过去。

    “粉姐姐,怎的这么晚才回来,绿苏真怕你迷路了呢。”

    她对沈月然道,可是眼睛却不停地在周岸则身上瞄来瞄去。

    沈月然道,“没事,拜祭地久了一些,放心。”

    周岸则适时放下独轮车,拱手道,“沈姑娘平安到家,岸则拜别。”

    沈月然欠身施礼,周岸则离去。

    “他是谁?”

    不待周岸则走出十米远,绿苏小脸绷着,眉头皱着,不悦地问道。

    沈月然看了她一眼。

    “金满堂周家三少爷周岸则,怎么了?”她不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还是灰大人好。”绿苏没头没脑儿地来了一句。

    沈月然哭笑不得。

    她揉了揉绿苏的小脑袋,道,“说什么呢?周少爷的娘子七日前才病故,我是刚才在大哀山偶然遇见人家才一路同行的。”

    “是么。”

    绿苏砸吧着嘴巴,又向周岸则离去的方向望了望。

    奇怪,为何一见着他与粉姐姐走在一起,就觉得二人相识很久似的……

    ******

    清明过后,天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

    沈月然去布庄买了两匹纱布,一匹粉色,一匹水绿,为她与绿苏各做了两件纱裙,分别在袖口、前襟和裙摆绣上团花、翠竹、锦霞和蕊蝶。绿苏看上那条水绿绣翠竹,她则穿上粉色绣锦霞,姐妹二人一红一绿,美不胜收。

    这一日,绿苏外出采买,她独自在饼铺忙碌,远远瞧见走来主仆二人。

    丫头搀扶着中年妇人,中年妇人步伐缓慢,不失优雅持重。

    怕是贵客。

    沈月然暗自思忖。

    见二人径直走向饼铺,她净了净手,整容道,“夫人,要买梅字饼吗?”

    妇人生得慈眉善目,见到沈月然后更是眉眼弯成一道。

    “比那日所见还要水灵。”她拍了拍身旁丫头的手,低声笑道。

    “嗯。”丫头却显不屑,随意应付了一声。

    “姑娘,你这梅字饼是怎么卖的?”妇人问道。

    沈月然殷勤地道,“有豆沙和椒盐两种口味,全是五文钱一个,不过夫人若是要得多,可以给个优惠,只盼夫人能吃个好,回头再来。”

    妇人笑意更深,再次低声向旁边的丫头道,“瞧这伶俐劲儿。”

    “嗯。”丫头又应一声。

    妇人道,“家中要摆喜宴,听闻梅字饼可口又讨巧,于是慕名而来。老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不能现场做出几个,让老身一边瞧瞧,尝尝,心里好有个底儿。”

    不就是想看她做饼吗,这算什么不情之请?

    沈月然爽快地应道,并拿出一张小杌子给她。

    “行。不过夫人莫要站在风口,怕是待会儿生火熏着了夫人,先坐一会儿。”她道。

    妇人连声应道,“行,姑娘想得周到。”

    沈月然利索地和面、调馅,妇人坐在一旁。

    “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以往从未见过。”妇人问道。

    沈月然一见这妇人,就莫名产生一种亲近感。

    她道,“西北文池人士,去年才迁往京城。”

    “哦,怪不得。”妇人点头,“不知姑娘芳龄几何?”

    “二十二。”

    “二十二?那怕是不该称姑娘,该称夫人了。”妇人笑道。

    沈月然面上一红。

    的确,她这个年纪,又在这个早婚的朝代,妇人猜测她已成亲,不是没有道理。

    “我尚未成亲。”她老实地答道。

    “尚未成亲,为何?”妇人一脸吃惊。

    “……”

    沈月然语塞。

    “可有心上人?”妇人又问。

    “这……”

    沈月然忸怩。

    “姑娘钟意什么样的男子?”妇人再问。

    “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追问

    沈月然垂下眼眸。

    “老身认识不少出众的公子哥儿,要不要给姑娘说说?”妇人主动请缨。

    “不、不、不……”沈月然连连拒绝。

    “哦。”妇人显然没有打算给沈月然招架的机会。

    “姑娘不愿嫁,是不是?”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是。”

    沈月然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姑娘为何不愿嫁?”妇人紧问不舍。

    “我……”

    “身子有隐疾?”

    “……”

    “一心向佛,看破红尘?”

    “……”

    “不喜欢男子?”妇人脑洞大开,连连发问。

    ……

    沈月然觉得,再由妇人这般问下去,自己会被问疯。

    “缘份未到,无关其它,夫人不用过度揣测。”

    就像“气血不足,多调养”一般,她给出一个适合大多数情感问题的答案。

    “缘份未到……”妇人喃喃,若有所思。

    沈月然瞥了妇人一眼,在心中长出一口气。

    不过,她并没有轻松太久,片刻,妇人又开始了第二个话题。

    “瞧着姑娘手脚麻利,当是个内务、女红、后厨全都精通的主儿,谁家若是娶了姑娘,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沈月然面上一红。

    “若是嫁了人,月然倒是不想做这些了。”她轻声道。

    “为何?”妇人再度发问。

    “……”

    沈月然觉得,这妇人是上天派来问疯她的。

    “姑娘婚后想做什么?”妇人又问。

    “……”

    想做什么?

    她没有想过。

    她只是不想如前世一般。

    见她面露难色,妇人独自低语,“不事内务,不做女红,不入后厨,不做就不做吧,反正有下人来做,那……”

    “传宗接代可好?”妇人猛地抬头,目光中全是急切。

    沈月然面如死灰。

    孩子……

    妇人执意得到她的答案。

    “姑娘这样的年纪,不仅婆家盼,怕是娘家也会催促,尽快孕育孩儿,传宗接代。这是大事,在老身看来,比那什么内务、女红、后厨要紧得多。添丁进口,是女子的天职,也是一份荣光,老身若是得一儿媳,便何事也不求,只求这一样……”妇人喋喋不休。

    沈月然怔怔出神。

    孩子……

    妇人见她异样,偏了偏头,“姑娘可肯传宗接代?”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口气里却全是企盼。

    传、宗、接、代——

    沈月然茫然地看了看妇人,什么也没说,垂头跑出了饼铺。

    在失控之前,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妇人纳闷地起身,望着沈月然仓皇跑开的身影。

    “奕儿钟情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是真的看不懂了。

    ******

    那天后,沈月然无心饼铺,不怎么有胃口,也不怎么有精神,时而坐在秋千架上发呆,时而缩在床角出神。绿苏以为她生病了,问她,她又说没事,只说前阵子太累了,想歇两天。

    期间周岸则找上门来一次,沈月然以为他有事,他说是访友路过。

    二人在庭院站着说了会儿话,周岸则似乎对食物相生相克的话题挺感兴趣,沈月然倾囊相告。

    次日,周岸则再次来访,还带来不少名贵山珍。说是见她气色不佳,家中正好尚有结余,让她补补身子。

    沈月然不要,让他带回去。

    周岸则倒是没有为难她,真就带了回去。

    只是第三日,周岸则又带着那些个山珍来了……

    如此来回了几次,沈月然瞧出端倪。

    她若是一日不收,这周岸则怕是****都会来的。

    她索性收下山珍,谁知第二日,周岸则又来了,带了两只野鸡……

    沈月然招架不住了。

    无功不受禄是其一,不愿与周岸则来往过多则是其二。

    虽然她能明白他刚经历丧妻之痛,需要朋友的劝说和安抚,可她不愿在这个时候与他来往过密。

    她总觉得,自己于他而言,总归是个外人。

    于是次日,她干脆锁起院门,一大早就去饼铺,忙到天黑……

    回到卫府的刘惠琳也不好过。

    “这沈姑娘究竟在想什么……”

    她想不通,愁眉不展。

    这一日,熙春道,“夫人,城中新开了家戏楼,听说从江东请来几个越曲名伶,唱腔婉转,灵气动人,夫人去瞧瞧可好。”

    刘惠琳没什么心思,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再去京郊探探那沈月然。

    “不了。”她摆手道,“春困,懒得动。”

    熙春侍候刘惠琳多年,甚得刘惠琳欢心。刘惠琳膝下无女,一向与她亲如母女,因此她在卫府中算得上大丫头的地位。二人独处时,她也敢无伤大雅地撒娇使性。

    “去嘛,夫人。”她拉了刘惠琳的手道。

    “春暖花开,正是活动的好时节,夫人总闷在家中容易伤身。听说那几个名伶的拿手曲儿是化蝶,夫人不一向好听这些个哀婉、悠远的么,这个刚刚的机会,莫要错过。”她娇声劝道。

    刘惠琳被闹得没法,笑着看她一眼,“怕是熙春想听化蝶吧。”

    熙春笑道,“熙春想听不错,可想拉夫人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不假,夫人这就是答应了,熙春服侍夫人换衣。”

    刘惠琳笑笑,算是默认。

    主仆二人来到戏楼,寻了个二楼的房间坐下。

    不一会儿,锣鼓敲响,戏曲开唱,刘惠琳安然听曲,熙春一旁进进出出地小心伺候。

    听过一折,中场休息,刘惠琳道去更衣,回来时,瞧见房间外立着一个长身白衣男子。

    男子眉目有神,面相端正。

    “卫夫人。”男子欠身施礼。

    刘惠琳客气地问道,“不知公子是哪位?”

    男子再次欠身,“在下姓吴,名兆言,是汴京府的校正,与卫大人是同僚。之前曾有幸见过夫人来汴京府等卫大人,斗胆记下夫人音容,今个儿在下正在楼下听曲儿,瞧见夫人侧颜,于是冒眛来访,请夫人见谅。”

    刘惠琳道,“你可是吴监正的公子?”

    吴兆言应是。

    刘惠琳赞道,“吴监正敦儒刚直,公子风度翩翩,谈吐有礼,实乃虎父无犬子。”

    吴兆言笑道,“夫人过誉,兆言受之有愧。”

    刘惠琳见二折未演,于是邀请吴兆言就位,吴兆言欣然应允。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听曲

    不一会儿,二折开演,二人不再多言,专心听曲。

    二折听罢,刘惠琳道,“吴世侄平日里也爱听曲吗?”

    吴兆言面上突然泛起一抹绯红,他笑道,“兆言平日里公务繁忙,今个儿是恰巧赶上沐休,闲逛至此处,一时动了心思,才与夫人有了相见的缘份。”

    刘惠琳见他莫名露出羞涩情态,不禁掩嘴笑道,“一时动了心思?世侄这话说得可令老身不得不遐想。这曲儿名叫化蝶,不知世侄是否如有所指?”

    吴兆言但笑不语。

    刘惠琳道,“如果老身记得没错,世侄是否尚未婚配?”

    吴兆言应是。

    刘惠琳有感而发,“如今这人心不知是怎么了,天家越是催得紧,年轻男女倒是越不放在心上。一个个不知在想什么,这个不愿嫁,那个不愿娶,难不成非得等到年华老去才想起成亲之事?只急得我们这些老人家哟,吃喝不稳,日夜难安。”

    吴兆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目光落寞地看向戏台。

    “世侄怎么了?”刘惠琳恐怕是自己失言。

    “世侄莫要在意老身的话,老身只是想起奕儿,才有感而发。”她解释道。

    吴兆言连忙施礼,“夫人客气,兆言怎会计较夫人所言,夫人句句真玑,兆言受教,只是……”

    他再次欲言又止。

    他越是这般,刘惠琳越是认为他有心事。

    “世侄有话不妨直说。”

    刘惠琳外表优雅持重,内里却是童真满满,温和可亲,见吴兆言流露出倾诉的欲望,连忙问道。

    吴兆言踌躇片刻,道,“实不相瞒,兆言近来颇有些为难。”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垂头叹道,“都是亲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话说了一半,怕她听不懂,话说得过了火,又怕她过激,真真难煞个人。”

    刘惠琳不禁直了眼睛。

    “这香囊是——”

    她不可能看错,这香囊正是奕儿收藏在笔记中的那只,她收拾过多次,一定不会错。

    奕儿明明道已经将香囊还给了梅采玉,怎么会落到吴兆言的手中?

    吴兆言道,“兆言的姐姐八年前嫁往西北文池,去年年底因为亲家爹爹病逝,所以回京城定居,一道回来的还有姐夫、侄子和姐夫的亲妹子。爹爹娘亲怜惜姐夫兄妹二人,于是在迎宾楼设宴欢迎,岂料,那女子在宴席上对兆言一见倾心,从此紧追不舍。

    听姐姐道,那女子仗着自个儿在后厨和女红上颇有些手艺,是个尖酸刻薄之人,整日里不正经做活,在文池根本寻不着婆家。可她生怕被人嘲笑,说是自个儿立誓不嫁。兆言婉言谢绝她的心思,谁知她一往情深,不但不惧被拒绝,反而处处想讨好兆言。

    她原本与姐姐之间的姑嫂关系处得很糟糕,为了讨兆言欢心,主动向姐姐示好,求得原谅。她原本在文池没个正经事儿,为了讨兆言欢心,如今在京郊开了个饼铺,自立更生。她原本好与人争执,惹口舌是非,为了讨兆言欢心,如今性子和善很多。

    坦白说,兆言很感激她的心意,可是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兆言心烦意乱,只求夫人赐教,如何再与那女子交谈?那女子如此执着,又是姐夫的亲妹子,兆言真是拿捏不准这其中的分寸啊。”

    西北文池?

    京郊饼铺?

    立誓不嫁?

    刘惠琳脱口而出,“世侄口中的女子可是叫做沈月然?”

    吴兆言惊讶,“夫人如何得知?”

    旋即,他又大悟,“喛,看来,八年前的沈家旧事谁都不曾忘记啊。”

    刘惠琳的目光再次落在香囊上。

    “这么说,这只香囊是沈姑娘送你的了?”她问道。

    “是的。”吴兆言点头。

    “这手工倒是不错,可见她是真心待兆言,只是……”他连连叹息。

    刘惠琳想了想,道,“世侄可认得一个叫梅采玉的姑娘?”

    吴兆言也想了想,道,“不能说认得,是听说过,听姐姐忆起文池旧事时听说过这个名字。姐姐道,沈月然在文池名声不好,只有隔壁梅家饼铺的梅采玉真心待她。后来梅家因事去年七月从文池迁往京城,临别时,梅采玉将一个香囊和一封书信转交给沈月然,让她交给倾心已久的贵公子。不过听姐姐说,梅采玉的手艺粗糙,做工远远不如沈月然这只来得精致。”

    刘惠琳听完,心中翻江倒海。

    七月。

    吴兆言话是不假。

    奕儿每年八月去天水路经文池,今年从天水回来,包袱里就多了这只香囊。

    饶她还苦苦猜测那沈月然是否另有隐情,想不到,她竟是这样一个女子!

    两面三刀,满口谎言,文池一个样,京城一个样。

    好姐妹看上的男子,她却偷梁换柱,暗渡陈仓。

    在文池向奕儿暗送秋波,到了京城仍不满足,不知羞耻,屡屡示好更年轻的吴兆言。

    她怒火中烧,腾地站起身。

    不行!

    如何能让这样一个狐媚女子骗了奕儿?

    如何能让这样一个虚伪女子嫁入卫家?

    她说过,只要奕儿喜欢,她不介意女子的出身、地位甚至样貌。

    可是,这是事关品性,事关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品性,她绝对不能妥协。

    吴兆言一惊,也连忙站起身。

    “夫人为何问起梅采玉,可是认得此女?”他问道。

    刘惠琳回过神来,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听说过,所以随口问了问。依老身看来,世侄若是不钟意那沈月然,直接告诉她行了,或者给她一笔银子打发了,这样的女子,比咱们想得精明得多,也市侩得多,不用放在心上。”她道。

    吴兆言连连点头,“夫人赐教得是。”

    这时,台下锣鼓又响,吴兆言道,“三折开始,请夫人落座。”

    刘惠琳摆了摆手,道,“老身记起有一事未办,恕不奉陪,告辞。”

    说完,带了熙春匆匆下楼,离开戏楼。

    她要保护奕儿,多耽搁一秒都不行!

    ******

    吴兆言悠哉悠哉地听完五折,走出戏楼,已近黄昏。

    他哼着小曲儿,没有向吴家走去,反而向卫府走去。

    他绕至卫府后门,又转过两个巷子,见到了在那里等候许久的熙春。

第一百三十章 交易

    “谢谢熙春姐姐帮衬。”

    吴兆言一见着熙春,就施了个大礼。

    熙春连忙还礼,“校正大人,这可使不得,熙春只是一介婢女,受不起大人这般大礼。何况此事事关少爷,熙春只是不忍少爷日后伤心。”

    吴兆言叹道,“是的,卫大哥一向英明神勇,若因情痴一时蒙了双眼,卫太傅和卫夫人怕是也承受不起。”

    熙春气道,“幸亏校正大人及时将真相对夫人道了出来,夫人气归气,可到底还能收拾。万一让这样的女子进了门,才真是卫家的灾难。”

    “说真的,方才若不是听校正说,熙春真想不到那女子是如此恶劣的人!”熙春心有余悸。

    吴兆言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正是如此。”

    他顿了顿,再次施礼,“其实今日之事,在下也是有私心的。”

    他面有愧色。

    熙春再次还礼,“校正大人有话请讲。”

    吴兆言道,“那沈月然毕竟与吴家有亲,在下也是生怕因为她坏了卫吴两家的关系,才出此下策,劳熙春姐姐将卫夫人带到戏楼。所以,说到底,在下并非全为了卫大人,也是为了自个儿。在下只怕万一此事被卫夫人知晓,恐怕……”

    熙春不以为然。

    “校正大人若是介意此事,当是不必要。熙春能明白大人的处境和心意,所以,此事只有大人知,熙春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回头夫人断了少爷的这门心思,往后谁还会记得沈月然这个人,谁还会提及戏楼之事?所以,校正大人尽可把心放进肚子里去,熙春把得住这其中的分寸。”她说道。

    吴兆言笑道,“熙春姐姐思虑得是,看来是在下多虑了。”

    见天色不早,熙春欠身告辞。

    “夫人对此事相当重视,一回来就派了下人赶往文池查证此事。熙春道别,校正大人也早些回去。”

    吴兆言目送熙春离去,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才步伐轻快地转过了身。

    ******

    “是你?”

    待吴兆言看清来人,不禁怔住。

    来人也不施礼,从巷口徐徐走来,目光玩味十足地在他脸上打量。

    “是我,吴校正。”来人微笑道,态度却是戏谑十足。

    吴兆言变了脸色。

    瞧这般架式,来人定是有备而来,至少方才他与熙春的对话他是全听了去的。

    吴兆言沉下脸,骂道,“堂堂周家三少爷,尽干些偷窥觊觎之事,岂是君子所为!?”

    他先发制人,说着,抬脚离开。

    不料,周岸则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吴兆言恼羞成怒,喝道,“你放手!”

    任吴兆言如何用力,周岸则纹丝不动,只是瞧着他,目光中全是挑衅。

    吴兆言冷了眼眸,一手被周岸则钳制不得动弹,另一手朝周岸则脸上呼去。

    周岸则眼明手快,另一手一把抓住,两手使力,吴兆言被推了个踉跄。

    力量上的绝对弱势令吴兆言心中的愤怒逐渐变成恐惧。

    “你——好你个周岸则,人前弱不禁风,人后却是练家子,你、你想怎么样?”他口中强硬,身子却步步向墙角靠去。

    周岸则笑道,“就是想找校正谈笔交易,校正若有意,移步隐处咱们细聊。”

    ******

    这一日,沈月然早起正准备与绿苏一道去饼铺,卫奕带着姚进谦来了。

    沈月然见了卫奕自然欢喜,可又奇道,“今个儿不是沐休日,卫大人怎的来了?”

    卫奕见她一脸欢快,心中也是喜悦。

    他刚想上前一步,又停下,瞪了一眼身后的姚进谦。

    姚进谦缩了缩脖子。

    “主子呀,容人喘口气呀,这两脚都没有站稳,就急着赶人家走。”

    他话语中是不满,手脚却没闲着,两手推起独轮车。

    绿苏笑着,快步跟上他。

    二人走后,沈月然嗔道,“瞧你,每次来都急着赶人家走,我连沏茶待客的机会都没有。”

    卫奕嘻嘻笑着,握住她的手,“那两个大活人多碍事,和你在一起,耽搁一秒一刻都是浪费。”

    沈月然甜笑,投入卫奕怀中。

    六年了,久违的爱情如甘霖一般滋润她的心田,令她沉醉不已。

    “喛,你还没说你今个儿怎么来了的?”她仰头问道。

    卫奕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打开,是一支精雕细琢的玉簪。

    玉簪通体血红,却又晶莹剔透,质地温润,造型别致,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红梅花。

    “这是……”

    沈月然只觉那簪头的红梅样式分外眼熟。

    卫奕道,“上元灯节那晚我拐走你时,你头上戴的就是一只红梅发绳。我依样画瓢,让工匠用鸡血石雕刻了一枚玉簪,好不好看?”

    沈月然又惊又喜。

    喜的是,这般琐碎的事,又隔了这许久,他居然还记得,还记得分毫不差。

    惊的则是,这玉簪过于名贵。

    鸡血石含有朱砂、石英,产量有限,是一种贵重的矿石,是少数达官贵人们用来做印章的原料。

    可是他却用来为她打造了一支玉簪!

    她感到惶恐。

    “我……”

    “怎么了,不喜欢?”卫奕不免失望。

    他没有送过女子东西,也不知道女子喜欢什么。只是那晚见她发髻间的红梅在月光下格外耀眼,才一直记在心里。

    他以为她会喜欢这些个东西,因为他总见她在袖口、衣襟上绣个图案,或者自个编个样式挂在身上。

    可是,她这时的神情却露出几分却步。

    “不,不是不喜欢。”沈月然连忙否认。

    前世的经历和卫奕的出身,始终是她心头的一块症结。

    她不愿在“钱财”上面有所理亏,虽然她明白这是他的心意,可是于她而言,始终贵重了些……

    “那是什么?”卫奕不明白。

    二人表白了心迹,他精心为她打造了一件礼物,她不应该欣然接受吗,这会儿的吞吞吐吐是为哪般?

    “是……”

    沈月然抬眼看他,在他眼中看到浓浓的失望和不解后,又垂下头来。

    “是什么啊?”他不禁心急。

    他性子矜持,骨子里清高,对任何事都可以从容淡定,唯独对她,有时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令他心浮气躁。

    “是很喜欢。”

    沈月然再次抬头,笑语盈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庄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还拘泥什么呢?

    卫奕咧开嘴笑了,单纯而简单。

    他将玉簪插入沈月然的发髻中。

    如想像中一样明艳动人。

    “今个儿跟我去一个地方。”他道。

    沈月然恍然,嗔道,“怪不得要送我玉簪,原来是怕我会出丑是不是?”

    卫奕大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夫子诚不欺我!玉簪是早就做好的,今个儿是师父寿辰,师娘家中设宴,我请了一日假,特意来接你,全是巧合。”

    “慕容提刑寿辰?”

    沈月然再次惶恐。

    慕容提刑的寿宴,她一介平民女子,如何能去?

    卫奕再次大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你瞧你,又流露出这般神情。师父一向不喜热闹,也不喜应酬,因此今个儿说是设宴,不过只有师父、师娘和你我四人。你不用想太多,只当与长辈一起用个饭而已。师父师娘很好相处的,不会为难你。走吧,边走边说,我与师父许久未见,有好些话要聊。”

    沈月然揉了揉鼻头,他总是令她不能拒绝……

    “可我没给慕容提刑备手信,恐怕失礼。”

    她勉强想到了一个理由。

    “我早想好了,给师父带去坛你自个儿腌的辣白菜就行。”他道。

    “辣白菜?”

    沈月然哭笑不得,哪有寿辰送人辣白菜的?

    “不行,太失礼了。”她连连摆手。

    “我说行就行,那辣白菜对于师父来说抵得上山珍海味,你若觉得失礼,可以带去两坛。”他好心地为她出主意。

    “两坛……”

    她再次哭笑不得。

    ******

    慕容晋名满天下,素有“鬼手”之称,依靠一把解剖刀破案无数,是皇帝御封的正三品提刑官。

    他喜好独处,崇尚宁静,不喜热闹,厌恶应酬。致仕后,就搬离之前的提刑府,带领一众家眷远离城中喧嚣,寻了处依山傍水的田间住下。

    卫奕将马车停在村口,一手掂着手信,一手牵着沈月然,沿着田间小路,一路慢行。

    清明过后,雨水充足,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金灿灿、明艳艳,一阵风起,花香醉人,此起彼伏,仿佛万千蜂蝶翩翩起舞,大地一派流金溢彩。

    沈月然感到心旷神怡。

    “油菜花开满地金,鹁鸪声里又春深。”

    她叹道,“慕容提刑是个真真会懂得享乐的人,致仕后,为自己寻得这样一处人间天堂安享晚年,妙哉,乐哉。”

    卫奕笑道,“这话你若说给师父听,他定会十分高兴。这个村子叫做三岔村,村子有座三岔山,人口不多,大约几十户,多依靠种庄稼而生。师父正是看中了这片田野,才将慕容山庄建在此处,更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兴修、改造。师父行事直白,甚至偶有不近人情之举,不过我明白,他心中其实是始终平静淡泊的,就如同这片田野一般,开阔而丰沃。”

    “慕容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沈月然好奇。

    卫奕道,“端庄,贤淑,温柔,善良,师娘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她,如有所指,“——之一。”

    这么明显的暗示沈月然当然听得懂。

    哪个女子会不喜欢男子夸赞自己的美貌,尤其还是自己也钟情的男子。

    她心里乐开花,嘴上却是嗔怪。

    “谁要与师娘争风吃醋来的,卫大人不害——呃……”

    她满面通红,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师娘……

    她居然称呼素未谋面的慕容夫人为师娘,她把自己当成人家什么人了……

    一顺口就说秃噜嘴了,不害臊的人是自己才对。

    卫奕哈哈大笑,眉眼弯成两道新月。

    “是你自个儿自愿改了称呼的,卫、夫、人。”他一脸促狭,把她向怀中揽去。

    “讨厌!”

    臊得无地自容的沈月然推开他,掩面跑开。

    “小心,卫夫人。”卫奕笑着,快步追上。

    “讨厌!”

    “看路,卫夫人。”

    “讨厌!”

    “转弯,卫夫人。”

    “讨厌!”

    “到了,卫夫人。”

    “……”

    ******

    慕容山庄大气,古朴,是三岔村中唯一的大型建筑,即使周围全是绿荫覆盖,也格外显眼。

    沈月然跟着卫奕穿过三进院落,在前堂见到了慕容晋和夫人白卿若。

    几人行过礼,寒喧一番,卫奕送上手信,是一把以纯金打造的解剖刀,下镶翡翠底座。

    沈月然之前在敛尸房曾经见过解剖刀,不过那时是深夜,她心中又充满胆怯,因此不敢近观,只是略知解剖刀与一般刀具不同而已。

    这次,工匠将解剖刀放大数倍,做成饰品,她才一窥真容。

    只见刀身细长,刀柄圆润有防滑痕,刀锋尖利,刀刃有断口,四周有齿纹。

    虽然以纯金打造,多了几分贵气,少了几分戾气,可是沈月然看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顫。

    寿辰送人解剖刀,这是得有多么亲密又坦荡的师徒关系才能做出的事啊。

    这边正在心中翻眼,那边卫奕笑道,“祝师父年年益寿,宝刀未老。”

    原来是这个寓意,沈月然再次忍不住翻眼。

    慕容晋黑脸道,“我拿了一辈子的解剖刀,终于致仕了,你这小子还是不打算放过我,拿回去,拿回去!”

    卫奕道,“不是我不放过您老人家,是这个世道还需要您。实不相瞒,徒儿今日来,为师父贺寿是其一,与师父商讨案子是其二。”

    慕容晋一听案子,脸黑得更厉害。

    “你这小子故意找气儿是不是?我刚才说过了,老夫致仕了,不听,不听。”

    卫奕不以为然,拿过沈月然手中的瓷坛,“徒儿的手信师父不喜欢,那月然的辣白菜师父可钟意?”

    慕容晋一听“辣白菜”三个字,两眼有了异样的神采。

    上一次吃完吴兆言送的辣白菜后,他意犹未尽,后来吴兆言又来送,他没有推辞就收下了。不过,后一次的味道不知为何,总是不如第一次的好。

    他的馋虫被勾起,眼睛向瓷坛瞄去。

    卫奕笑着,打开瓷盖,一股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析案

    白卿若令丫头收下卫奕的手信和两坛辣白菜。

    “好了,奕儿,你可莫要再逗弄你师父了。谁不知道你师父是个口硬心软的主儿,口中说着致仕致仕,心里却一刻也没有放下。这不,昨晚还和我唠叨,说是明个儿奕儿来了,定要好好问问那大哀山洞穴白骨一案。待会儿用过饭,你师徒二人好好聊案子,我得向月然姑娘请教请教,如何做出能让你师父瞧直了眼的辣白菜。”

    白卿若一番话,说得三人全笑了。

    四人气氛融洽,吃过午宴,慕容晋与卫奕前堂饮茶说话,白卿若带沈月然向庭院走去。

    “师父也留意过洞穴白骨一案吗?”卫奕问道。

    慕容晋点头,“清明去大哀山,瞧见有衙役出没,随口问了问,道是西北洞穴发现白骨,官府封洞云云。此案隐秘,久远,线索不多,又是麒麟上任后的第一桩案子,所以当时多问了两句。”

    “那师父怎么看?”卫奕又问。

    “现场没去瞧过,尸骨也未见着,单凭猜测的话,不好定论。”慕容晋答道。

    卫奕沉吟片刻,道,“此案已经结了。”

    “结了?”慕容晋皱眉,“说说。”

    卫奕道,“被害人乃黄淮新县人士,名叫区楚修,被害时,只有二十岁。三年前,他因家中父母急病双亡,于是来到京城投靠亲戚。不料,半路遭劫,不仅身上财钱被抢,更是慌乱中一脚踏空,坠入低谷,左腿骨折,昏迷不醒。后被路人相救,经由京城名医欧阳邈救治,才捡回一条命。

    他伤愈,向往京城繁华,因为人瘦弱,腿脚受伤,干不起劳力,便在归云楼做起小二。据归云楼的掌柜回忆,他是去年过完年后不见的。归云楼初五开业,没见他复工。因为他一向出手大方,那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寻着了亲戚,在京城有了靠山,不干了,所以全没多想。区楚修性子寡言,与归云楼签下的是包身工,吃住全在楼里,他失踪后,掌柜的将他的东西全扔给了街上的乞丐,慢慢也就淡忘了此人。

    直到聂提刑拿着在洞中洞里找到的糖白玉找到归云楼,一个与区楚修平时吃住在一起的小二才想起,曾在区楚修的枕头下看见过这块糖白玉。聂提刑在白骨左胫骨内侧发现骨裂,与区楚修曾经骨折的位置不谋而和,再加上区楚修失踪时间、年纪与尸体白骨化的时间、年纪也是高度吻合,所以,聂提刑认定,洞中白骨就是区楚修。

    聂提刑再次返回洞中,仔细勘验,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残缺的血脚印。脚印虽不全,但大致能推算出主人应当是一个身长五尺三寸的男子,而区楚修身形瘦小,不足五尺一寸,所以,此血脚印是凶手留下无疑。

    几日后,衙役缉来一个中年男子,是大哀山的守坟人,名叫高大勇。衙役道,此人总是鬼鬼祟祟地隐迹树林,偷窥洞穴,几次还扮作无意路过,向衙役打听案件进展,行迹相当可疑。最重要的是,此人身高正正五尺三寸。聂提刑几番审问,此人招了。

    原来,此人某一日路经归云楼时,因为让座、上菜之事,与区楚修生了口角,令他自觉被怠慢,于是怀恨在心。后来他临近年关进城,见区楚修独自一人在集市上采买,便起了坏心,以有上等年货为由将区楚修骗到了大哀山西北洞穴中。

    他原想吓吓他,不料,区楚修反应激烈,对他拳脚相向,他慌乱中,拿出随身匕首向区楚修心中插去。区楚修一击毙命,他将尸体投入洞中洞里,仓皇而逃。

    他原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不料,竟在事发一年多之后,白骨重现天日。他日夜难安,于是前去打听案情,却因此败露,更因为一只血脚印留下罪证。”

    卫奕说完,再次问道,“师父怎么看?”

    慕容晋不语,饮过一杯茶后,反问道,“你怎么看?”

    卫奕面露为难之色。

    “聂提刑是师父师弟,伦理上是徒儿的师叔,我……”

    慕容晋再次黑脸。

    “怎的几月不见,迂腐许多。我只问你怎么看这件案子,又没有让你于情于理,你说那些个不相干的话是何意?”

    卫奕得到应允,起身施礼道,“徒儿总觉此案疑点重重,不足结案。”

    慕容晋看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卫奕道,“第一,高大勇身高五尺三寸,体格健壮,面留络腮,一瞧便是粗犷之人。他既与区楚修有过口舌之争,区楚修平日里又并不拮据。而区楚修竟然因为一句‘上等年货’就跟着只有一面之缘的高大勇去了坟荒之地,此事未免不合情理。

    第二,就算区楚修一时财迷心窍,跟了高大勇去洞穴,他在洞穴中的举动还是不合情理。当他意识到高大勇来者不善,依常理推之,他应当智取而非强攻。一来,二人体型对比摆在那里,一个高大,一个瘦小,硬碰硬,如同鸡蛋碰石头,区楚修饶是再笨,也不会笨到主动激怒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二来,那是一个隐密的洞穴,又是高大勇熟悉的大哀山,他就算有足够的本事打倒高大勇,也未必有能耐跑得过高大勇。所以,高大勇口中的‘拳脚相向’,徒儿觉得,有待考证。

    第三,是关于血脚印。

    此案距今一年多有余,若不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区楚修的尸骨可能会永远不见天日。可是,也正是因为那洞穴隐秘,距今一年多有余,说那血脚印是守坟人高大勇的才更加不合情理。高大勇熟知大哀山,又知道自个儿在洞穴中杀了人,就算他当时一时慌乱,仓皇而逃,可他事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再去洞穴中清理打扫啊。就算他没有使出将洞口封死或者一把火烧了的这类狠招,他也不会让一只血脚印留下一年之久,最后还成为了指向他的罪证!”

第一百三十三章 麒麟

    慕容晋不置可否。

    “如今凶器可有找到?”他问道。

    卫奕道,“找到了,高大勇被捕后,聂提刑派衙役去高大勇家中搜查,在他家后厨的灶台下,发现了一把短柄短刃匕首。经过与尸骨心口上的伤痕比对,正是此刀。”

    “这不就结了!”慕容晋白他一眼。

    “你方才所言的三个疑点不过是你认为的不合情理之处,并不代表死者或者凶手就不会那样去做。反而是如今口供、凶器、动机、血脚印,一应俱全,足以证明高大勇是真凶无疑。”慕容晋肯定地道。

    卫奕极力主张。

    “不是的,师父,此案还有许多未解的疑点。如果这些疑点不得到解决,无论何时,说那高大勇是真凶都为之尚早!区楚修只是一个小二,收入有限,却一向出手大方。归云楼的人都以为他在京城有亲戚,可是案发至今,他那个亲戚连个面都不曾露过,这不可疑吗?而且,就算他确实有个亲戚,什么样的亲戚会甩手一块糖白玉给他?我去玉器铺问过,那糖白玉价值不菲,足可以在京城买下一幢庭院,这般豪爽的亲戚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徒儿自从在洞穴见到那尸骨第一眼起,就有一种强烈的念头在心中萦绕,那就是此案或是情杀,凶手正中死者心口绝非巧合。凶手是一个极其冷静,心思极其缜密的专业人士,而非如高大勇一般的守坟人!”

    慕容晋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水,慢悠悠地道,“证据呢?”

    他斜着眼睛瞧面色微红的卫奕。

    卫奕语塞。

    是啊,证据呢,说了半天,全是他的猜测,证据在哪里?

    “徒儿如今地位尴尬,进不去敛尸房,就连查找案卷也得经过聂提刑之手,关于案子都是从同僚谈论中得知,所以……”他垂头低语道。

    慕容晋将茶杯放在桌几上,长叹一声,站起身。

    卫奕以为他要赐教,于是倾了身子,不料,慕容晋一手扯上他的耳朵,没好气地道,“所以,所以什么?你说这么半天疑点疑点,既然有疑点,那就去查啊!进不去敛尸房,可能进得去归云楼?看不见案卷,可能见得着死者生前的友人?聂麒麟是提刑官,你是什么?你是堂堂汴京府四品带刀侍卫,是我慕容晋的弟子,唯一的弟子!你师父我就教会了你迂腐吗,你师父我就教会了你畏手畏脚吗,你师父我就教会了你发现了疑点却置之不理吗?你今个儿不去查案,还有心思来与为师商讨案情,真是气煞个人!”

    卫奕被他扯得仪态尽失,一边讨好,一边求饶。

    “师父莫恼,师父莫急,徒儿知道怎么做了,徒儿知道怎么做了……”

    慕容晋这才放手,拂平袖口,冷哼一声,“看来,我与聂麒麟那点陈年旧事你也打听到了?”

    卫奕一怔,连忙否认,“没、没有,什么旧事?”

    慕容晋白他一眼,“还敢否认?你若非是打听到了什么,怎么会特意来探探为师的口风?”

    卫奕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此事还是从宋少如口中得知。

    当年慕容晋与聂麒麟同时拜师山间隐士白术门下,共同学习法律。慕容晋重实践,为人不羁,于解剖、缉凶上颇有心得,聂麒麟重理论,为人谨慎,于律法上颇有造诣。师兄弟二人虽然专注点不同,可是各得白术真传,学成后更是在各自领域都有建树,一时传为美谈。

    白术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名为卿若,与师兄弟二人十年同窗,朝夕相处,情谊颇深。眼看三人都至适婚年纪,如所有套路一般,师兄弟二人都钟情上了这个形容标致、温柔善良的小师妹。白术一向待师兄弟二人不分伯仲,一时为难,只好去问白卿若的意思,谁知白卿若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有人建议白术,既然师兄弟二人师出同门,不如就来比试专业,见个高下,以输赢定论。白术一听在理,于是设计比试方案,谁知慕容晋和聂麒麟二人术业各有专攻,这一局慕容晋在验尸上赢了,下一局聂麒麟一定会在律法上赢过来,就这样,二人比试了上百场,从年头比到冬月(注:农历十一月),历时近一年,竟场场皆是平手。

    白术更加犯难,再这样无休止地比下去,卿若别想出嫁了。他瞧见自家门前一片荷塘,灵机一动,对二人道,你二人既然在专业上不相上下,不如不比专业,比试拔莲藕好了,谁率先拔下一担莲藕,谁就娶了卿若。

    那时师兄弟二人正值年少气盛,一听师父放话,二话不说,不顾寒冷的冬季,争先恐后地脱去外衣,跳下荷塘拔起莲藕。不料,半个时辰后,聂麒麟惨叫一声。原来,荷塘中居然有蛇,咬住了聂麒麟的小腿。众人连忙施救,聂麒麟保住了一命,却失去了一只小腿。

    好好的比试,却成惨剧。白术与慕容晋心中皆是有愧,白术屡屡令白卿若前去探望,慕容晋也主动避让,申请一纸调令,远走他乡。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聂麒麟用一只小腿换来美娇妻之时,再出意外。白卿若每次去探望聂麒麟,都有一个名叫翠烟的丫头同行,不知是聂麒麟一时糊涂还是如何,居然与翠烟有了男女之实。翠烟寻死觅活,白卿若气愤不已,众人指责,聂麒麟不堪重负,娶了翠烟,了结此事。

    三年后,慕容晋因为业绩突出,调回京城,白卿若仍旧独身,而聂麒麟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白术作主,将白卿若许配给慕容晋,成就一段佳话。

    卫奕听说此事,感慨良多。

    一是感慨师父与师娘情比金坚,好事多磨。十年同窗,三年分离,最后还是等到彼此,终成佳偶,不得不说是天赐的缘份,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是感慨聂麒麟命运多舛。再怎么样的情深,居然也抵不过一时的意乱情迷,其中的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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