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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三醒     全职攻略txt下载     全职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朝颜

    慕容晋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

    “当年之事虽说已经过去三十年,可是我知道,麒麟心中一直放不下。从我回京至今,进出刑部无数次,居然从未与他见过一面,便是最好的证明。他是心中症结仍在,时时处处躲着我呢。三十年来,我研读他的律法,他审阅我的案卷,可我二人就是不曾见过面,也算是奇谈了。”慕容晋苦笑。

    卫奕不语。

    他之所以特意来告诉师父洞穴白骨一事,的确如师父所言,是来试探他的口风,试探他对往事的态度。

    虽然他如今进出敛尸房有困难,经手的也全是偷盗这类小案子,可是,既然有疑点,凭他的本事,暗中追查不在话下,他主要是在意师父的感受。

    他知师父为人虽然习惯黑口黑面,厉声厉色,可是骨子里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从他三十年来与师娘相濡以沫、五年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就可见一斑。

    他能感受到师父对聂麒麟有一种“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内疚感,毕竟,最终娶到师娘的人是师父,而失去一只小腿的人是聂麒麟。所以,他想要知道师父的态度。

    慕容晋双手负后,踱至窗前,看向庭院中的牵牛花。

    “去查吧。”良久,他沉声道。

    “没有什么比捉拿真凶更重要,麒麟会明白的。”

    “是,师父。”卫奕应道。

    慕容晋又瞧了一会儿,转过头时,面上神情已轻松不少。

    “你可得好生待人家沈姑娘,不许欺负人家——”他破天荒地笑着道。

    卫奕心头一暖。

    师父就是这点可爱,明明看似毫不在意,却什么都逃不开他的一双眼睛。就如他带月然上门,师父明明没怎么招呼过月然,也没有多问过,可是他的心思却全被师父看在眼里。

    ——想来也是,自从进入汴京府,他身边何时有过女子?今日居然主动带月然来给师父贺寿,可见他存的是什么心思了。

    “是。”他又应道。

    只是“是”字音未落,慕容晋咂巴咂巴嘴巴。

    “——为师往后若是吃不上辣白菜,唯你是问。”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一惯的黑口黑面。

    卫奕哭笑不得。

    师父,您这般贪吃,师娘知道吗?

    ******

    沈月然跟着白卿若穿过庭院,庭院四处栽满五颜六色的牵牛花,枝枝蔓蔓,姿态万千。

    “下回月然姑娘早晨来,那时的景象才是真正的美。”

    白卿若见沈月然目光停留,于是笑道。

    沈月然抬眼看向白卿若。

    眉目如画,桃腮带笑,身量轻盈,虽然年近半百,却丝毫不曾流露美人迟暮之感,反而便显幽静如兰气质。

    第一眼见到白卿若时,她就恍然卫奕的不吝称赞。年老时生得如此,年轻时必定是个倾倒众生的美人。

    “素罗笠顶碧罗檐,脱卸蓝裳著茜衫。牵牛花美则美矣,却只在清晨开放,夫人为何种来这般娇嫩之花?”她问道。

    牵牛花花朵娇嫩,只在清晨开放。到了正午,阳光渐足,花朵就会逐渐枯萎,所以牵牛花也叫做朝颜花。

    白卿若不答反问,“月然姑娘也懂花道吗?”

    沈月然红了脸。

    “不懂,不懂,只是略知一二。”

    确切地说,她是懂得一些的。前世丛家花圃是她一手打理,她有专门阅读过花卉方面的书籍,也有请专业的园艺师上门讲解。

    白卿若笑道,“月然姑娘谦虚。此花多彩,易栽种,不停向上,扎架即可成形。我不喜欢浓烈的花香,反而钟意它们淡淡的清香。我习惯早起,瞧着它们在眼前一朵朵拼命绽放,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此花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娇嫩了些,可是于我而言,却是最适合。就算只在清晨开放,也足够回味许久。”

    沈月然不禁叹道,“夫人心境幽远,见识非凡,月然自愧不如。”

    二人一路观景,一路前行,在一间精致的耳房前停下。

    沈月然随白卿若走进,才发现这是一间茶艺房。

    鸡翅木茶具一应俱全,榻榻米整洁干净。

    二人就坐,白卿若道,“男子品男子的茶,女子品女子的茶,玫瑰、雏菊、茉莉,月然姑娘钟意哪种口味?”

    沈月然暗自思忖,玫瑰护肤调经,雏菊明目清火,茉莉提神醒脑,怪不得慕容夫人保养得如此之好,原来不仅懂得种花,更是深谙花艺之人。

    “雏菊。”她想了想,道。

    慕容晋口味偏辣、偏咸,家中饭菜口味也较重。可是她方才在席上注意到,白卿若面前放了一只盛着白开水的水杯,有些菜式白卿若是涮过一道才入口。这令她想到,白卿若本身或许并不喜辣或者喜咸,只是为了迁就慕容晋才一同进食。所以,她选择清热去火的菊花茶,一解白卿若口舌刺激。

    白卿若笑道,“月然姑娘好见识。”

    片刻,丫头端茶、沏茶,二人对饮,闲话家常,不知不觉,已至申时(注:下午三点)。

    沈月然见白卿若眼底微有血丝,神情也显出几分倦怠,意识到她定是生出困意。

    习惯早起的人,通常都有午休的习惯。

    今日为了招待她,想来就放弃了午休。

    沈月然佯装瞧了瞧天色,道,“夫人,住处距离稍远,回去天黑路不好走,不如此时月然就拜别了。”

    白卿若挽留数次无果,对丫头吩咐两声,丫头端来一只托盘,托盘上面是一张红锦。

    白卿若掀开红锦,笑道,“月然姑娘执意回去,我不能强留,只是今个儿老身实在开心,送上一份薄礼,还请月然姑娘收下。”

    沈月然一听“薄礼”二字,连瞧也不敢瞧那东西是什么,就连连摆手。

    “使不得,夫人,使不得,月然实在受不起如此大礼。”她不安地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全要送她礼物?

    她避之不及。

    白卿若轻轻握住她不停摇摆的双手,道,“月然姑娘,奕儿跟随大师兄学艺五年,是大师兄唯一的弟子。我与奕儿不敢说是情同母子,也可算是师徒一场。今个儿奕儿带你上门,我与大师兄虽然面上都很平静,不曾大张旗鼓,可是我们心中清楚,奕儿定是已在心中认定你,才有此举。……”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求亲

    “……老身送出一份见面礼,是情理之中,也是情之所至,月然姑娘莫要觉得受之有愧,这实乃我与晋哥的一点心意。”

    说着,白卿若拿起托盘中的翡翠玉镯,就带在了沈月然的手腕上。

    “月然姑娘兰心慧质,肤白若雪,玉腕绿镯,最般配的一对儿。”白卿若抿嘴笑道。

    沈月然看着手腕上的玉镯,叹息一声。

    ******

    二人离开慕容山庄,贪图田野花田风光,在田间嬉笑了好一阵子,才返回村口。

    时值黄昏,二人随意找了间食肆吃了晚饭,卫奕驾车,沈月然倚在他身后,伴着徐徐夜风,马车缓缓向京郊驶去。

    春末夏初,叶绿花红,白日渐长,哪怕日落西山,也不妨碍二人一路观赏沿途美景。

    “师父师娘人很好,是不是?”卫奕心情舒畅,问道。

    沈月然垂头瞧了瞧手腕上的玉镯,没有说话。

    “怎么了。”

    卫奕见她不语,问道,“你与师娘下午聊了许久,都聊了什么?让我猜一猜,嗯,一定在聊我对不对?”

    沈月然被逗笑。

    “谁要聊你?自作多情!”她笑道。

    卫奕皱眉。

    “这可不对,我以为我是你与师娘唯一的话题!”他一本正经。

    沈月然掰起手指头,“我们聊了牵牛花,聊了花茶,聊了家常……就是不曾聊过你。”

    卫奕大笑,“那是师娘不想你尴尬,才找了那些个话题,故意绕开‘我’这个现成的话题。早就告诉过你,师娘是我见过最温柔善良的女子——”

    他顿了一顿,故伎重施,瞥了一眼沈月然,道,“——之一。”

    这次,沈月然却没有高兴。

    她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抬起手,道,“喏,这是慕容夫人临别前送我的。”

    卫奕道,“送你的你便收下,不用特意告诉我。”

    沈月然噘嘴,娇声道,“今个儿若不是与你一道去慕容山庄,慕容夫人怎么会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说到底,这礼物不是送我,而是送你的。”

    卫奕抽出一只握住缰绳的手,握了握她的手。

    “知道就好,大家都明白的事儿,只有你一个人还在逃避。”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逃避?

    沈月然心头一惊,不敢看卫奕的眼睛,别开了脸。

    原来——

    她所有的心思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我——”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逃避。

    是的,她的确是在逃避。

    那天绿苏问她会不会成亲,她心中就生出些许不安。

    那天那个妇人问她会不会生子,她更是惶恐至极。

    确切地说,并非只有不安和惶恐,还有慌乱、忐忑与心虚。

    她不明白这种不安源于何处,也不明白如何消除这种不安,她只知道,她既期待与卫奕相处,可又害怕与他更进一步。

    她是穿越而来的人,又曾经被爱人伤害,卫奕的出现如同一道阳光,照进她原本荒芜的心田,令她感到久违的温暖。

    她只想时间停驻在这一刻,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可是她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朝代,没有恋爱一说,只有成亲与生子。

    她是幸运的,可以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男子,可是,她并不能超脱于这个时代之上。

    就算她曾经立下誓言,可是,她不能眼看着卫奕如她一般,受人白眼,遭人耻笑。

    她凌乱不已。

    “月然,你是如何想的,告诉我好吗?”卫奕专心驾车,双眼看向前方。

    沈月然瞄了一眼他的侧颜,俊美的线条在月光下份外柔和,更令她心乱如麻。

    “是我没有说出口,所以你才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师父师娘与我而言如同再生父母,我以为,今个儿带你去参加师父的寿宴,便是已经把意思表露了。”

    “若你是因为我没有说清楚而对我还存有疑虑,那我现在说会不会草率了一些?”

    他边想边道。

    沈月然心中一哂,你若现在说才不会显得草率,反而那就是你,随性,而又有些傻气的迂腐。

    不过,下一秒钟,她就在心中打了个哆嗦。

    现在说?!

    她连忙捂住卫奕的嘴,“别说,别说,什么也别说,一个字也别说!”

    她当然明白他要说什么,可是问题是,他若说了,她怎么回答?

    卫奕拉下她的手,勒停马车,转头看她,双眸深邃,神情庄重。

    “月然,嫁给我。”

    他平静地说道。

    ******

    圆月当空,萋萋绿草丛中,一辆华丽的马车静静伫立路边,一个长身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手中折一枝绿柳,半倚在车头,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那个走来走去的粉色身影。

    半个时辰。

    整整半个时辰。

    自从他说出那句话后,她就整整踱了半个时辰的步子。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若要任由她这般踱下去,整整一宿也有可能。

    他不能再等,扔掉手中柳枝,大步下车,扳过她纤细的肩头。

    “月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告诉我好吗?”他第二次问道,目光灼灼,令她不得躲开。

    “我——”

    沈月然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目光。

    “你不是说对我有耐心,愿意等我的吗?”她索性耍赖。

    “是,我是说过。”他不否认。

    “可是,那是在我并不知道你的心意的情况下才说的,如今我已明白了你的心意,还要再等什么呢?”他是真的不明白。

    “因为那个誓言?一个誓言有什么关系?你若介意,大不了回头寻个道师破了便是。”他开始自问自答。

    “……”

    “因为太突然了?你若没有做好准备,就当我今日没有说过,明日我再重新说过一遍,行不行?”

    “……”

    “因为不够隆重?明日我就请媒人上门行不行?”

    “……”

    “怕你哥嫂反对?怎么会,好多女子都想嫁给我,沈大哥和沈大嫂一定不会反对。”

    “……”

    “怕卫府的人反对?更不用担心。娘亲整日里盼我娶亲,我若成亲,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儿,谁也不会反对。”

    “……”

    “还是——”

    他又想到一种可能,目光不安地在她脸上游移。

    “还是,你只是贪图我对你好,却不想与我成亲?”

第一百三十六章 差异

    沈月然无地自容。

    她呜咽一声,把头埋进卫奕的怀中,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卫大人,你别对我好了……”

    他全是在为她着想,可她想的却全是自己。

    她贪图他,又不愿迁就他。

    她想喝汤,又不愿吃肉。

    好难堪的比喻。

    她羞愧地掩面。

    “你是这样想的。”

    她的反应对于他来说就是默认,他有些失望。

    “为何不想与我成亲?”

    眼看他又要开始第二轮的自问自答,沈月然招架不住,抬头捂住了他的嘴。

    “卫大人,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嫌犯看待,我不想被你审问。”

    她有一种快被他扒光的感觉。

    “我不是在审问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也想知道我自个儿的问题在哪里,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调整。”卫奕认真地道。

    听他说得如此谦卑,她更是惶恐不安。

    “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调整,你做得很好,是我……”她连忙否认。

    “是你什么?”卫奕问道。

    “是我——不想成亲,不是不想与你成亲,就是不想成亲。”她垂头低语。

    卫奕皱眉,好拗口。

    “此话怎讲?”他问道。

    “就是——”她双手紧握,“就是不想。”

    “为何不想?”他追问。

    “没有为何,不想就是不想。”她再次耍赖。

    “世间万物,有因有果。三世因果,循环不失。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不想’是果,‘为何’就是因,没有‘为何’的‘不想’,就是无因之果,何处存之?”卫奕连声道。

    沈月然目瞪口呆。

    她到这会儿才意识到二人的差异。

    一个是感性的,遇到问题能逃则逃,能避则避,满足于表面的安宁与平静。

    一个是理性的,遇到问题客观冷静,孜孜寻求,只为事情的真相与答案。

    她也生出一个不详的预感,若是任由他这么问下去,二人的下场全是疯——不过一个是问疯,一个是被问疯。

    她转身跑回马车,“我要回去。”

    冷静,她需要冷静。

    卫奕跟上来。

    “也好,边走边说。”

    沈月然一听,差点儿没从马车上掉下去。

    谁要和你边走边说……

    马车再次上路,吱吱呀呀,伴随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到了京郊。

    沈月然跳下马车,匆匆丢下一句“告辞”向住处跑去。

    “喂。”卫奕勒马喊道。

    沈月然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

    他会继续追问她的想法,还是如上元灯节那晚,拥着她,轻声告诉她,他会耐心等她?

    她自私地希望是第二种……

    她无助地垂下双肩,等他开口,谁知,身后的人沉默片刻,传来一阵马嘶车响。

    她蓦然回头,那人——

    走了。

    “喂什么喂,真是,连声再见都不说!”

    她既失望,又懊恼,拖着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向住处走去。

    ******

    三日后,轮到卫奕正常沐休,姚进谦照例备好了马车,不料,卫奕却独自骑马离开。

    那晚他与沈月然二人不欢而散,他失落不已,回到卫府,更是辗转反侧。

    他暗自懊恼,或许是自己太心急,才会吓到她。

    既然她想静静,不如就让她静静,

    他心中惦记洞穴白骨一案,整日里又被汴京府的琐事缠身,只有趁着沐休之日,去归云楼走一趟。

    他始终认为,洞穴白骨一案应当从“情杀”的角度查起。

    既然是情杀,当然与人有关,而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就是重中之重。

    他谎称官府重验笔录,将归云楼的掌柜和曾与区楚修同吃同住的小二召集到一起。

    根据聂麒麟的前期调查,区楚修从老家来到京城再到失踪的三年间,就一直在归云楼打工,所以,他的人际来往,只有归云楼的掌柜和同行最清楚。

    将近申时,他垂头丧气地从归云楼走出来。

    问了半日,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区楚修仍旧是众人口中的那般。

    面相白净,性子寡言,出手大方,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事、家事。

    而他最想知道的男女交往方面,众人更是仿佛事先演练过一般,统一口径。

    “没有,三年来,从未见他与一个女子来往过,年少的没有,年老的也没有。”

    这就奇了!

    按说那时区楚修已经过了适婚年纪,他孤身一人,若想在京城立足,首先想到的或许就是成家。不说其它,至少能逃过官府一笔不小的罚款就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难道,区楚修与月然一样,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何?

    他摇头苦笑。

    正沉吟间,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转身望去,原来是邵阳厘。

    “这么巧,卫大人?”邵阳厘笑道。

    “居然能在酒楼外碰见卫大人,难得,难得。”他出言调侃。

    谁不知道这个卫大人不是在查案,就是在查案的路上,如今居然在酒楼前见着了他,不是难得是什么?

    卫奕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与一个朋友约在归云楼谈了些事情,这会儿散了。你还没说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邵阳厘甚是好奇。

    卫奕笑道,“查案。”

    果然!

    邵阳厘大笑,“查案能查到酒楼来,你若不是卫奕,我还真就不信了。行了,咱哥俩儿难得一见,不如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可好?”

    卫奕倒是有时间。

    “行。”他爽快地答应,与阳厘的确好久没见。

    他指了指归云楼,“这不就是可以聊天的地儿吗?”

    “走,我带你去个新鲜的地儿。”邵阳厘不由分说,拉卫奕离开。

    二人坐上马车,七拐八弯,一幢朱红三层楼阁,闹中取静,现于眼前。

    “舞袖居。”

    卫奕瞧见那正中三个金色大字。

    “这里可是听曲儿观舞之地?”他问道。

    邵阳厘神秘地一笑,“跟我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二人走进舞袖居,只见楼台雕琢,装璜精致,倍显贵气。

    一位浓艳徐娘快步迎来。

    “两位客官,楼上请,楼上有雅间。”

    她声音略沙哑,满面堆笑地招呼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舞袖

    二人走上二楼,进入雅间,邵阳厘要了一壶酒水,几碟小菜,与卫奕相对而坐。

    “哦,我忘了,卫大人正在查案,在案件没有个水落石出之前是不进食的。”邵阳厘笑道。

    卫奕白他一眼,“就是取笑我在行!确切地说,我今个儿并不是在查案。”

    说着,他将汴京府之事大致道来。

    邵阳厘听罢,道,“不算是查案,那就先把归云楼的事放一边,陪我饮一杯。”

    卫奕举杯,抿了一口,算是回礼。

    “喛,既然说到了公务,我且问你一件事情。”邵阳厘放下酒杯,向前凑了凑身子。

    “你说。”卫奕回道。

    “你觉得,聂麒麟这次平调挂职巡察是赵显阳的意思,还是他自个儿的意思?”邵阳厘低声道。

    卫奕一怔。

    这两个“意思”他都没有考虑过。

    邵阳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就知道你想不到这些。爹爹早就觉得这事不对劲儿,可是此事并不在他份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原以为你会找一趟天家,拦下此事,谁知你倒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甘心屈居他人之下。”

    “要说此事是赵显阳的意思,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对你流露出忌惮之心,可是爹爹纳闷的是,为何偏偏选中了聂麒麟这样一个律官,而聂麒麟居然也答应了?”

    “聂提刑如何?”卫奕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邵阳厘道,“聂麒麟在律法上的造谐的确无人能及,可是论到破案缉凶,就——”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端起酒杯自顾自地饮了一口。

    “我只能说是无人见识过。”他接着道。

    卫奕不语。

    从最近汴京府的风评来看,同僚对聂麒麟还是信服的,都道他办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赏罚分明云云。而从师父对他的态度来看,聂麒麟也并不是一个无能之人。

    他只是对洞穴一案有异议,并非对聂麒麟的办案能力有异议。

    “拭目以待吧。”他不置可否,换了一个话题。

    “云如最近如何?”

    他从大哀山救出沈月然后,有派衙役去向邵云如报过平安,之后,二人再无来往。

    “挺好。”邵阳厘轻松地道。

    “哭了几日,也就不哭了。最近一阵子张罗着跟娘亲学刺绣,好不认真。不过她的那些个好姐妹们,不知是因为何事闹崩了,近来再也没有见她们在金兰阁耍过。这样也好,邵府总算是安静了。你可不知道,她那几个姐妹们平日里聚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儿吵,一会儿又笑,不得安生呢。”他道。

    卫奕这才稍稍安心。

    他心里明白,他那样决绝地待邵云如,实在是冷酷了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拖拖拉拉当断不断,不如快刀斩乱麻,一刀斩断。

    二人说着话,只见琴乐声响,一个苗条的浓妆女子步态优雅,敲门而入。

    一番介绍,此女名叫漫舞,是今日的舞伎,为客人带来的舞曲是汉宫秋月。

    邵阳厘点头,掏出一两银子扔给她。

    “请吧,姑娘。”他道。

    漫舞收下银子,舞曲声起,她翩翩起舞。

    卫奕浑身不自在。

    很少进入这种场合是其一,与邵阳厘这个有妇之夫一同观赏又是其二。

    虽然他知道,京城世家子中有不少喜好女色,甚至有狎妓之趣,可是,他并不以为阳厘也在之列。

    他记得上元灯节那晚,阳厘还道娘子有孕,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场合,说不过去。

    “阳厘,要不咱们——”他踌躇片刻,开了口。

    邵阳厘冲他飞了飞眼。

    “嘘,仔细瞧这姑娘的身段,婀娜多姿。”他小声道。

    卫奕只得闭上了嘴,目光落在不停扭动的漫舞身上。

    男子的面子还是挺重要的,他不愿被阳厘笑话。

    只这一瞧,瞧出了不对劲儿。

    喉结?!

    漫舞喉间的突起是什么?

    喉结?!

    女子怎么会有喉结?!

    这时,漫舞低吟轻舞。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低沉沙哑的嗓音,妩媚至极的眼神,漫舞一边歌舞,一边解去腰间锦带,脱去外衫,脱去中衣……

    卫奕面红耳赤,他只觉漫舞的举动仿佛一根根狗尾巴草,一下一下膈应着他的心脏。

    吟到高音,漫舞一把扯去红色肚兜,卫奕正要下意识地闭上眼晴,却见到一副男子精瘦的胸膛!

    “胡闹!”

    卫奕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拂袖离开。

    ******

    卫奕快步下楼,邵阳厘嘻笑跟随,直到走出五十米开外,卫奕愤意难消。

    “这舞袖居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带我来是有何意?”

    卫奕气得满面通红。

    邵阳厘笑道,“舞袖居,舞袖居,舞的自然是那断袖之癖,怎么,卫大人不喜欢?”

    卫奕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

    “谁告诉你我喜欢?”

    他扭头就走。

    邵阳厘拉住他,讨好地道,“好了,别气了,听我说完再发火也不迟。”

    “这舞袖居是最近才在京城出现的一个风月场合,我也是偶然从一个世家子那里听说的。爹爹一向负责京城风化志的编撰,他让我私下来瞧瞧。所以,我今个儿是奉爹爹之命,只是碰巧见着了你,便邀你一同来了。”邵阳厘道。

    “是吗?”卫奕斜他一眼,余怒未消。

    “当然是了。”邵阳厘笑道,“怎么,大开眼界吧。告诉你,这舞袖居里的所有人皆是男扮女装,雌雄难辨,那‘漫舞姑娘’是男子,那出门迎接的‘半老徐娘’还是男子。听说开业一月以来,生意兴隆得很呢,可见京城中好此道的人士不少。”

    不说便罢,一说那涂满脂粉的半老徐娘,卫奕脑中浮现画面,只觉一阵翻江倒海。

    雌雄难辨,真的是雌雄难辨!

    突然,他灵光一闪!

    如果,如果区楚修也是此道中人呢?

    那么,他三年不娶,从不与女子来往,岂不就有了另外一种解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夫

    他丢下邵阳厘,匆匆再次赶往归云楼,又把掌柜的和小二召集到一起审问。

    “男子?谁会留意到小区子与什么男子来往?”掌柜的显然不悦。

    “就是,这事儿都过去三四年了,如今再来问我们小区子与什么人来往过,我们怎么说得清楚。”小二们纷纷附和。

    卫奕沉下脸,喝道,“官府办案,岂容尔等说三道四,本官让你们想,你们便认真去想。想不到,是为不尽心,想得到,本官有赏!”

    众人闻之有赏,又嘀嘀咕咕了起来。

    卫奕道,“本官可以提示,第一,此人非富即贵,生活水准至少可以算得上富足。”

    据同行道,区楚修一向出手大方,他想,或许与这人有关系。

    众人思索。

    “第二,此人年纪约在三十至五十之间,身高在五尺三寸左右。”

    那血脚印毫无疑问是凶手留下的,因为自从区楚修的尸骨被发现,洞穴一直封锁,无人进出,也就不可能有人事后伪造。

    至于年纪,则是凭借他多年办案的经验。

    尽管区楚修身形瘦小,可是到底是年轻人,年过半百之人,未必能够在体力上制伏他。

    不足而立,又过于浮躁,恐怕做不到如此冷静、谨慎。

    “大人接着说!”

    一个小二突然睁大眼睛,尖声叫道。

    “第三。”

    卫奕眯了眯眼,“体面,受人尊重,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区楚修若能与此人来往三年而如此隐密,那么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一是住处。此人要么有一处极其隐密的住处,要么能够让区楚修自由进入而不被他人怀疑,这需要他有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

    二是身份。此人已对区楚修动了杀机,而区楚修却浑然不知,还跟着此人去了洞穴,可见此人定是有着不同一般的身份,或者至少在区楚修心中,是值得敬重之人。

    卫奕话音刚落,那个睁大眼睛的小二忐忑不安地出列。

    “大人说得可是欧阳大夫?”

    “欧阳邈?”

    卫奕面色一凛。

    欧阳邈的医术和欧阳邈的仁济堂在京城皆是极富盛名。而且,据聂麒麟调查,区楚修的左腿曾经骨折,的确是在仁济堂治愈的。

    “对,是仁济堂的欧阳大夫。”小二连声道。

    “大人方才说了那么多,唯一能够符合那三个特征的就是欧阳大夫了。欧阳大夫受人尊敬,身高得有五尺三寸,年纪小的不知,估计约在不惑左右,而且,找欧阳大夫瞧病的可都是达官贵人,自然少不了银子。

    说起欧阳大夫,那可是小区子的贵人。小区子初入京城就被劫了,是欧阳大夫为他接上左腿,更捡回他一条命,最后见他孤苦无依,连一两医药费也没有让他拿。小区子之后总说左腿痛疾发作,三天两头地往仁济堂跑去,欧阳大夫也来归云楼瞧过他,还总拿着药膏。这事儿,归云楼的下人全都见过。”

    小二说完,众人附和。

    “是,是欧阳大夫,欧阳大夫待小区子格外得好。”

    “欧阳大夫宅心仁厚,治病救人。”

    “说起来,欧阳大夫是常来归云楼。”

    ……

    说着说着,倒是掌柜的反应了过来。

    “喛呀,大人问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欧阳大夫杀了小区子,不是说凶手已经抓到,是守坟人高大勇吗?”

    掌柜的话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卫奕两眼一瞪,“再说一遍,官府办案,岂容尔等猜测!今个儿本官累了,问话到此为止,谁若敢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令案子出现差池,唯归云楼是问!”

    ******

    会是欧阳邈吗?

    卫奕面色变得凝重。

    次日,他借口身子不适,向汴京府告假,然后一大早,赶往京郊。

    他仔细想过,赵显阳、聂麒麟怕是一样的人。

    当初,他为了救沈日辉,虽然打着私事的旗号,向赵显阳说出绳结之事。但是最后,赵显阳还是落下了心结。

    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他决定不再直接向聂麒麟道出线索或者证据。万一聂麒麟如赵显阳一般心胸狭窄,反而不利于案件的侦破。

    他想到了高大勇。

    如果此案另有真凶,那么从高大勇家搜出的匕首如何解释?高大勇的口供又如何解释?

    他觉得,此案迄今为止最大的破绽或许就在于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高大勇。

    如果能让高大勇道出实情,那么,既不需要他与聂麒麟正面冲突,也不需要聂麒麟自个儿推翻自个儿,就能抓住真凶,是一举两得之事。

    只是想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但是再难,他也得一试。

    他快马加鞭,赶到了沈月然的住处。

    沈月然显然还未睡醒,披着外衣就来开门。

    “月然,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大哀山。”他急声道。

    沈月然一怔。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二人最后一次分别算是不欢而散,怎的他好象没事儿人似的?

    “为何要去大哀山?”她走回小屋。

    “边走边说。”卫奕跟着她也要踏进小屋。

    “呯”地一声,沈月然关上了房门。

    “等会儿!”她的声音传来。

    卫奕挑了挑眉,揉了揉险些与房门亲密接触的高挺鼻子。

    这是消气了还是没消啊!

    他也琢磨不透了。

    ******

    沈月然很快换好了衣裳,二人同行,边走边说。

    “原来,你来找我是为了案子。”

    沈月然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卫大人。”

    她这几天好没出息,茶不思,饭不想,一听见马车声响就赶紧跑出门去观望。

    她想见他,又不敢找他,她怕他再提成亲之事,她还是无法回答。

    今个儿一见是他,她别提有多高兴。

    谁知他倒好,闭口不提那晚之事,张口闭口都是案子。

    卫奕嘿嘿笑道,“破案缉凶乃是天职,还死去冤魂一个公道也是德性,如此积德从善之事,你不想做吗?”

    沈月然“呵呵”两声,丢给他一个白眼。

    用得着这么冠冕堂皇吗,卫大人?

    卫奕也呵呵笑着,然后笑着笑着就别过了脸。

    喛,如何向一个女子面对面地求和解,师父没有教过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牵拉肘

    大哀山上一共有三个守坟人,分居在大哀山的山脚、十里路和二十里路,高大勇与家眷住在二十里路。

    二人一路上行,约在二十里处瞧见两间黄土青砖泥房。

    荒无人烟,一目了然,这间定是高大勇的住处。

    彼时,阳光正好,一个头戴蓝底白花方巾的妇人正坐在木栅栏围成的庭院中捧着竹篾剥豆子,一个约有五六岁大小的小儿在一旁戏耍。

    “那应该是高大勇的发妻高杨氏和高大勇的独子高龙龙。”卫奕在沈月然耳边低语一声,并冲她使了个眼色。

    沈月然会意,甜笑着唤了高杨氏一声“大嫂”。

    “大嫂,我二人来大哀山拜祭,见着天好,就贪玩多走了会儿。这会儿实在口渴得慌,不知能不能向大嫂讨口水喝。”沈月然谦和有礼地笑道。

    高杨氏生得黑面方口,抬眼见二人俱是眉清目秀之人,又态度温和,于是起身道,“行,二位稍等。”

    二人站在栅栏外,卫奕快速打量此处。

    一间正室居中,两间偏房两侧,左边一间堆满木柴,是柴房,右边一间大门紧闭,有炊烟升起,是发现匕首的厨房。

    这时,高杨氏端了两碗水走出来,二人道谢,接过水饮下。

    卫奕借口更衣走开,高杨氏递给沈月然一张小杌子,沈月然隔着栅栏与高杨氏说起闲话。

    “大嫂剥的这是什么豆?”沈月然明知故问。

    初夏是吃毛豆的好季节,这时毛豆虽然豆荚尚未饱和,可是皮嫩肉鲜,是一道佳肴。

    “毛豆(注:古时也叫菽)。”高杨氏答道。

    “大嫂都剥了皮儿,打算怎么吃?”沈月然又问。

    “腌酱。”高杨氏手中不停。

    “可是豉油毛豆酱?”沈月然问道。

    高杨氏见她似乎懂得,抬起头来,“姑娘也吃过?”

    高杨氏祖上是粤西人,保留了吃豉油的习惯,而京城人却喜好吃酱油,因此,能一下说出“豉油毛豆酱”的人并不多。

    沈月然讨好地笑道,“吃过,味道鲜美,是一道顶好的佐饭下酒小菜。”

    “大嫂知道,这毛豆除了可以腌酱,还可以有很多种做法吗?”沈月然见她有兴趣,于是顺着说下去。

    高杨氏道,“我见着集市里也有人用盐水煮了来吃,不过没有尝过。”

    沈月然道,“是,剪去毛豆两头,加盐加大料连荚煮食,既可做点心,也可做菜肴。毛豆性味甘平,可以健脾除湿、润燥解毒。吃毛豆除了可以煮食、腌制,还可以炒食、焙干熏制、做汤、酱烤。不过,毛豆不能多吃,正常人每天最多能控制在两到三把的量就可以。另外,毛豆还要一定煮熟,否则容易引起中毒。”

    高杨氏哈哈大笑,“姑娘知道的真不少,说起来头头是道。”

    沈月然也跟着笑道,“我也喜欢吃毛豆,所以就说得多了些,大嫂莫要见笑才是。”

    二人说着话,亲密许多,沈月然索性抓过一把,帮高杨氏剥起来。

    眼见豆子快剥完,沈月然眼角向厨房瞄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前,她就见着卫奕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厨房,怎的这会儿还没出来?

    高杨氏剥完豆子,起身笑道,“有姑娘帮手,快了许多,这就拿去厨房。”

    “喛。”沈月然情急,一把拉住她。

    高杨氏不解地看着沈月然,面露不悦。

    沈月然连忙松开手,解释道,“哟,冒犯了,大嫂手臂上刚才落了一只臭虫,我一时情急,直接用手弹开了。”

    “原来如此。”高杨氏这才释怀。

    “住在山间,虫蝇再所难免,小儿皮娇肉嫩,若被咬上一口,心疼得紧呢。”沈月然瞥见了一旁上窜下跳的高龙龙,想到一个高杨氏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高杨氏又坐了下去。

    “可有什么办法?住在这荒山里,整日里就得与虫蝇为伍。前几日,小儿脑门上不知被什么虫子叮了一口,肿起一个好大的包,可把我吓坏了。”

    高杨氏心有余悸,慈母心态可见一斑。

    沈月然轻叹一声,“大嫂只恨不得那包叮在自个儿身上吧。”

    估计这话刺激到了高杨氏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把儿孙作远忧。可是,同样都是小儿,看看别人家的小儿锦衣玉食,再看看咱们家的小儿住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穿的又是什么……”

    她正牢骚间,只听哗啦一声,高龙龙哇哇大哭。

    高杨氏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抱起了高龙龙。

    “龙龙,怎么了?”高杨氏急声问道。

    高龙龙痛哭,指着一边胳膊,连声道,“疼,疼,疼……”

    沈月然看着散落一地的枝叶,还有扯断的树枝,再看看高龙龙无力下垂的胳膊,明白了。

    估计是龙龙淘气,抓着树枝打提溜,不料,用力过度,胳膊脱臼了。

    5岁以下的宝宝,桡骨头未发育,肘部环状韧带不能很好的紧密包绕桡骨头,极易发生桡骨头脱臼,也叫牵拉肘。

    这时,卫奕听见动静,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从厨房溜出来,站到沈月然的身后。

    沈月然忙道,“大嫂,龙龙估计是牵拉肘,需要马上复位,你千万莫要碰他的胳膊。”

    高杨氏惊慌失措,打开栅栏门,让二人进来。

    “怎么办,怎么办?”她焦急地问道。

    “大嫂莫要惊慌,在下懂得复位。”卫奕主动道。

    沈月然也道,“大嫂,让我抱着小儿,牵拉肘得尽快复位,否则容易造成习惯性牵拉肘。”

    高杨氏将高龙龙递给沈月然。

    沈月然抱着高龙龙坐在小杌子上,将龙龙的肘屈起九十度。这时,卫奕一手握住龙龙上臂下端,将拇指置于桡骨头处,另一手握住龙龙患肢手腕。只见他微微施力,“咔吱”一声,龙龙又“哎呦”一声。

    “我的儿……”高杨儿惊呼,一把夺过高龙龙。

    “我的儿,怎么样,怎么样……”高杨氏仔细检查高龙龙的胳膊。

第一百四十章 神人

    高龙龙双手抱住娘亲脖颈,抽泣不停。

    沈月然笑道,“瞧这小手抱得多紧,就是没事了。”

    高杨氏这才放心下来,“谢谢二位,若不是二位在此,真就把人急死了。”

    高龙龙估计是胳膊上的疼痛消了,哭声也小了。他撑起身子,乖巧地道,“娘亲莫急,龙龙这不是没事了,就像爹爹一样,爹爹的手也经常这样,咔吱咔吱的,龙龙见过……”

    高杨氏面色一沉,喝道,“闭嘴,全是你淘气惹的祸,还敢多言。”

    卫奕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道,“大嫂,龙龙这胳膊光复位不行,还得固定、消肿,才能彻底康复。”

    高杨氏面带拘促,“如何固定、消肿?”

    卫奕笑道,“拙荆曾习医道,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说着,他仿佛生怕高杨氏不知他口中的“拙荆”指的是谁,特意指了指沈月然。

    沈月然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

    求亲的事还没有了结,这会儿居然未经她许可唤她“拙荆”?

    再说,谁拙了?!

    卫奕全不在意,云淡风轻地继续笑着,“是不是,娘子?”

    谁娘了?!

    沈月然讪笑着,对高杨氏道,“是的,大嫂,我数年前学过些许医道,略懂此事。”

    高杨氏大喜,对二人更是亲近几分。

    沈月然要了木板、布带,在高龙龙身上打起颈腕带。

    小孩子很是好奇,又见沈月然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于是问东问西,沈月然耐心解答。高龙龙听说沈月然从京城来,就吵着要听京城的故事,沈月然索性抱起他,坐在杌子上,一边打绷带,一边编着故事逗他。不一会儿,二人混熟了,嬉笑声不绝。

    五月的大哀山绿树荫荫,鸟语花香,若不是那一个个坟头显得碍眼了些,实在是一处风景胜地。

    高杨氏长出一口气,对卫奕笑道,“瞧这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卫奕笑了笑,左右瞧了瞧。

    “怎么没见着大哥?”他状似随意,开口问道。

    高杨氏面露尴尬。

    “大哥出门了?”卫奕接着道。

    “唔,今个儿天气不错。”高杨氏含糊其辞,不愿多说。

    卫奕了然。

    不愿面对,那就旁敲。

    “龙龙挺喜欢听京城的事,大嫂经常带他下山吗?”他问道。

    “小孩子就是喜欢听个新鲜。”高杨氏不置可否。

    “那大嫂可听人说过汴京府新任了一位提刑官,名叫聂麒麟?”他又问道。

    “哦。”高杨氏流露出一秒钟的慌乱,之后又恢复了常色。

    “是吗。”她再次不置可否,声音却明显有些颤抖。

    卫奕自顾自地道,“说起这聂提刑真是太神了,京城现在人人都在谈论他的事迹。”

    “是吗。”高杨氏若有所思。

    “当然!就拿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白骨案来说——喛,在下好象听说,那白骨就是在大哀山发现的,是不是,大嫂?”他问道。

    高杨氏一怔。

    卫奕又道,“喛,管那白骨在哪里发现的,反正就是这么一件案子吧。大嫂可知,那人都死去一年多了,都化成了一堆白骨,结果聂提刑愣是从那堆白骨中找到线索,令凶手现了形,你说这聂提刑厉不厉害?”

    “厉、厉害。”高杨氏回道。

    “是厉害!问题是聂提刑不光厉害,他是神啊!”卫奕越说越兴奋,一挽袖子,比手划脚。

    “听说那凶手是个曾经与死者有过口舌之恨的大汉,那大汉也全都认了,说是自个儿一时气急,捅死了那死者。大嫂说说,这案子查到这里不就结了吗?众人都是这样以为的啊,只有聂提刑。只见他眉头紧锁,频频摇头,他道,口供易得,证据难求,所以,他更相信证据,不轻信口供。”

    卫奕边说边学样子,绘声绘色。

    “那后来呢?”高杨氏不禁问道。

    “后来聂提刑还真的发现了几处破绽,说是真凶另有其人呢。”卫奕言之凿凿。

    “啊——”高杨氏面色铁青。

    卫奕装作没有瞧见她的反应,滔滔不绝。

    “第一个破绽,那大汉看着挺壮,谁知是个习惯性骨头脱落患者。喏,就像方才龙龙那样,一不留神,或者一用力,骨头就从骨窝里掉出来,所以,那大汉就算拿得起刀子,也捅不进去死者心口。因为死者胸骨上的刀痕又深又长,不使出十成力道,根本没戏。所以,聂提刑怀疑不是那大汉所为。”

    “第二个破绽,大汉说他一年前杀了人之后,就把匕首藏在灶台里面。聂提刑却说不是。聂提刑派人取走大汉家灶台上的泥土一对比,瞧出了问题。陈灶土又黑又结实,新灶土又黄又疏松。而匕首上的土却是又黄又疏松,这其中的问题一目了然。”

    “第三个破绽,聂提刑派人跟踪那大汉家人,发现自从那大汉入狱后,大汉家人突然阔绰起来,整日里去外面酒楼吃喝。这还不算,那大汉家人居然在应天府买下一幢庄园!大嫂说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高杨氏嘴唇噏动,双目直直地看着正与沈月然说笑的龙龙。

    “那——后来呢?”她木然地问道。

    卫奕两手一摊,“那还有什么后来?这就很明显了,大汉定是受人钱财,替人受过了嘛。聂提刑找到大汉,道,你若招了,本官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放你一马。你若执意认罪,哼,让本官查出真凶,就灭你九族!”

    高杨氏面如死灰。

    “灭、灭九族?!”她喃喃。

    “当然啦,聂提刑最恨的就是这种妨碍缉凶、包庇真凶的人,他说这种人比真凶更可气,因为这种人居然敢骗他堂堂提刑大人,简直是对他的藐视!”

    这时,沈月然打好绷带,牵着高龙龙的手,向二人走来。

    “瞧你眉飞色舞,和大嫂说什么呢?”沈月然把龙龙递给高杨氏,笑着问道。

    卫奕回道,“说神通广大的聂提刑呗。”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对高杨氏道,“大嫂,这事儿咱们可就是私下说说,回头大嫂可不敢出去乱打听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道理

    “为何?”高杨氏略显茫然。

    “这还不明白?这个时候谁打听这事儿,谁不就是作贼心虚吗?在下可不愿让大嫂惹上什么麻烦。”卫奕笑道。

    “哦。”高杨氏答道,牵紧了龙龙的手。

    话说得差不多,卫奕与沈月然告辞,走出两步路,沈月然又转了回去。

    “大嫂,龙龙这胳膊虽是接上了,可是往后还是要经心。孩子小,又正值淘气年纪,稍不留神就易复发。平日里那些腌菜、辛辣的东西就莫让龙龙吃了,多让他吃些活血的苋菜和红豆,还有滋养筋骨的猪脚和牛筋之类的食物。

    不过,食补再好,也是事后补,总是不如大人在旁边小心照料,事先预防要好。大嫂方才羡慕人家孩子锦衣玉食的,可是我瞧着龙龙一点儿不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差。孩子最欢喜的是还是能够与爹爹娘亲同在一起,不受人白眼,不受人欺负,大嫂说是不是?”

    沈月然说完,追上卫奕,二人悠然下山,独留下怔怔出神的高杨氏。

    ******

    走出十里路,沈月然掩住怦怦直跳的心口。

    “喂,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她的小脸因为紧张而泛出几分潮红,既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

    卫奕不答反问,“那你先说你之前都和她说了什么?”

    他潜入厨房许久,高杨氏居然毫无觉察,只一个劲儿地与沈月然隔着栅栏聊天,不得不让他佩服她的闲话家常能力。

    沈月然道,“我见她门牙上有两个浅窝,就是所谓的瓜子牙,想到她必定是个爱吃之人,于是就先和她聊了手中的毛豆怎么吃、怎么做。后来又见她虽与我说话,却时不时地注目一旁玩耍的高龙龙,是个慈爱的娘亲,于是又和她聊了孩子。”

    卫奕笑道,“果然是个细心的女子。”

    当然,他也不差。

    先是找到了些蛛丝马迹,然后连续诈了高杨氏三次。

    从龙龙的话语与高杨氏的态度中,他想到,高大勇或许是个习惯性脱臼患者,于是他利用匕首刺中心口这一点使出第一诈。

    在厨房见到残缺的灶台,想来应当是官府找到匕首时保留下了一部分证据,于是利用陈土、新土的区别使出第二诈。

    在房间的纸篓里发现许多酒楼打包用的油纸袋,这些油纸袋上还留有或新鲜或结块的食物残渣,在高杨氏的枕头棉花里又被他找到一张应天府的房契,这样的油纸袋和房契与高家简陋、破败的环境、与高大勇微薄的守坟收入格格不入,于是他更加认定,高大勇是受人钱财,代人受过。

    高杨氏能在高大勇入狱后出入酒楼,说明她对高大勇受冤之事是知情的。或许高大勇早就考虑清楚,要用自己一命,换取妻儿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既然如此,他就要诈她一诈。

    诛九族,连妻儿的命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

    不过,高杨氏到底会怎么做,却是他无法预料的。

    沈月然见他又陷入沉思,不满地投诉,“我都说了,你还没说你方才都和她说了什么呢。”

    卫奕故弄玄虚,揽上她的肩头,“回头再告诉你。”

    沈月然侧了侧身,躲开他的“咸猪手”,目露鄙夷之色。

    “卫大人不正经。”她噘嘴道。

    卫奕哈哈大笑,“我哪里不正经了?”

    “你刚才唤我——”沈月然脱口而出,却又红了脸。

    “反正就是不正经。”她垂下头,双手绞着手帕,快步下山。

    “喛,慢点儿!”卫奕喊道,追上她。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原因,没有道理,只要是你说的,我就听,行不行?”他讨好地笑道。

    “你——”沈月然停下脚步,瞪他。

    “你就是在说我不讲理了?”她小脸通红。

    “我哪有?”卫奕申诉,“你不是不愿意和我讲道理吗,那我就不听道理,只听你的话,这还不行吗?”

    “不行,不行。”沈月然跺脚。

    她不想他只听她的话,她希望他能理解她,像以前一般待她好。

    “那怎么办?”

    卫奕又一头雾水了。

    “我要和你讲道理,你说没有道理,没有因果,我不和你讲道理了,你又说不行,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沈月然气得跳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一天晚上我不想和你讲道理,不代表我今日也不想与你讲道理!”

    “好吧,你说,你为何不愿意与我成亲?”卫奕双手抱胸,好整以睱地看着她,问出他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

    沈月然再次语塞。

    看着她的难堪模样,卫奕反而笑了。

    “让你说,你不说,不让你说,你又说你有道理,女人心,海底针,真让人琢磨不透。”他挤眉弄眼地道。

    谁知,卫奕这般调侃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沈月然。

    她为了他日夜难安,见到他,希望二人能够和好如初。不料,他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照常查案,这会儿还有心思取笑她。

    她气得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你有道理,你不在乎,以后我们各走各路!”

    她一把推开卫奕,向山下跑去。

    这下,卫奕傻眼了。原来女人的心不仅像海底针,脾气还像六月的天空,说变就变……

    ******

    不对,什么叫“各走各路”?!

    卫奕回过神来,三步并两步,一只手拎住了一路狂奔的沈月然。

    “你说什么?!”他气呼呼。

    “你管我说什么!”她更气。

    “你再说一遍?!”他凶巴巴。

    “就不说!”她更凶。

    “你——”他瞪着她。

    “哼——”她回瞪着他。

    ……

    卫奕哪里受过这般对待。

    女子对他向来爱慕有加,他在女子面前也一向风度翩翩,游刃有余,可是今日却让他彻底束手无措了。

    束手无措?

    他还有嘴!

    卫奕头脑一热,吻住了她……

    ******

    “怎么又哭了?”

    卫奕简直要给沈月然跪下了。

    刚才不已经老实了么,怎么一放开又哭了,难道还要?

    他又要上前,沈月然抽泣着,可怜巴巴地抹去眼泪。

    “你都不在乎我。”

    她悲惨地控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好

    “怎么又哭了?”

    卫奕简直要给沈月然跪下了。

    刚才不明明已经老实了么,他还在暗自窃喜,终于找到能够让怀中人冷静下来的一招。怎么一放开又哭了,难道还要?

    他正要上前,沈月然巴巴地抹去眼泪。

    “咱们先离开这里,去山脚下聊聊行不行?”

    她抽泣道。

    卫奕瞧了瞧四周,新坟旧坟,漫山遍野。

    咳咳,的确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

    “行,咱们先下山。”卫奕应道。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向山下走去。

    到了山脚下,卫奕道,“月然,我怎么会不在乎呢?”

    他想了一路,总算想明白了她为何要生气。

    他一早来找她,从她眼中看到了期待。

    他说要带她去大哀山,她二话不说,跟他就来。

    听说是为了案子,她虽然流露出失望之色,还是默契十足地配合他。

    就算刚才气急,也是丢下一句“你不在乎”的话。

    这一切都说明,她介意的只是他和他的态度,而不是事情本身。

    男女之间常有争执,或许一部分原因就源于此。女子通常从情感角度出发思考问题,而男子通常从现实角度出发思考问题。当二人发生了争吵,女子想的通常是“他还在不在意自己”,而男子想的则是“这件事该如何解决”。所以,她生气,认为他不在乎,就不难理解。

    卫奕接着道,“那一晚,我瞧着你走进庭院,都已经出声叫住了你。只是转念一想,又作罢。一来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想着你或许已经累了,二来见你情绪很低落,怕是再惹来不快,令你更加难受。于是,我就先回去了。回去后,我天天想着你,想见你,可又怕你以为我来找你,只是想重提成亲之事。直到今个儿终于找着一个查案的理由,才忐忑不安地来找你。月然,你知道的,我这人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随性散漫得惯了。唯独对查案和你,肯花费心思。所以,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呢,我只是太在乎,才总会希望去了解你,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这时,初夏的暖风吹来,吹起沈月然鬓角的发丝,也吹入她的心田。

    原来,他是在乎她的,比她以为的更在乎。

    那阵暖风逐渐扩散开来,成为她心中最美丽的涟漪。

    卫奕握住她的手,“月然,咱们别吵架了,你不愿成亲就不成亲,不管你是有道理还是没道理,我都不再提及此事。咱们就好好地相处,每一天都欢欢喜喜的,好不好?”

    “好。”

    沈月然呜咽一声,投入他的怀中。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他越是大度,她便越是愧疚。

    或许,前世的事就是一场噩梦,如今她沈月然的人生才是真实的。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考虑一下“成亲”?

    为了他,她不再逃避,要去面对。

    二人重修于好,说说笑笑,向饼铺走去。

    时值午时,来往客人不多,绿苏独自一人守着饼铺,张着嘴巴,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瞧着绿苏困极的模样,二人对视一笑。

    沈月然把绿苏唤醒,让她回去午休。

    绿苏应允,向卫奕问过好后,走出饼铺。

    卫奕挽起袖子,“我来代替她。”

    沈月然笑道,“那么敢问公子是会和面,还是会和馅?”

    卫奕大言不惭,“都不会,可我会学习。”

    “那晌午就等着吃卫大人做的酥饼喽。”

    沈月然说着,果真端来一个面盆。

    二人一个说,一个做,不知是玩耍,还是做活儿,欢快的笑声不时溢出饼铺。

    一团面还没有和好,沈月然只觉眼前一暗,抬眼望去。

    一个妇人站在饼铺外,面如冰霜,寒气渗人。

    她只觉这妇人眼熟,想了想——

    哦,原来是那天说要来订喜饼的夫人,后来她跑出饼铺,此事当然不了了之,难道今日上门是再来订喜饼的?

    她刚想整容招呼,又觉不对。

    那天那妇人是慈眉善目的,怎的这会儿仿佛与她有仇似的?

    她心生怯意,不由碰了碰身旁埋头和面的卫奕。

    卫奕正伤脑筋,如何达到沈月然所言“面光、手光、盆光”的三光境界。

    他抱怨着抬起头,道,“这面粉一见水就变成了黏的,根本甩不掉,怎么可能会光……”

    待到目光触及妇人,他大吃一惊,“娘亲!”

    娘亲?!

    沈月然睁大眼睛,这妇人居然是卫奕的娘亲、太傅夫人?!

    二人慌忙净了手,从饼铺走出来。

    卫奕刚想开口,刘惠琳冷声道,“奕儿,跟娘亲回府。”

    卫奕不动。

    梅字饼铺虽然生意不错,但是绝对没有兴隆到可以吸引堂堂太傅夫人光临的地步。

    卫奕想起刘惠琳曾无意中道出私下瞧过梅采玉的事,难道她这次又是故伎重施?

    他心中哀呜,面上装作无事。

    “娘亲,您如何在这里,路过吗?对了,这是沈姑娘,奕儿未来得及向娘亲介绍。”

    说着,他向沈月然使了个眼色。

    沈月然连忙上前,欠身施礼道,“夫人……”

    刘惠琳始终盯着卫奕。

    “奕儿,跟娘亲回府,不要让娘亲再说第三遍!”

    刘惠琳极少动怒,这时又是明显压抑着满腔怒火,令卫奕更觉事态严重。

    他面露难色,看了看沈月然。

    沈月然冲他眨眨眼睛,以口型说道“去吧”。

    卫奕会心一笑,挽住刘惠琳。

    “娘亲,走吧,回府。”他讨好地笑道。

    母子二人走出饼铺,沈月然黯下双眸。

    一个正眼都不瞧她,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无奈地托起下巴,到底是何时惹来老人家不快了?

    ******

    “娘亲,您究竟是怎么了?冷了孩儿一路,如今可以说了吧。”

    从京郊返回卫府,一路上,无论卫奕说什么,刘惠琳都不搭腔,始终冷着脸,看向车外风景。这会儿母子二人到了言若阁,卫奕又忍不住问道。

    “你——”

    刘惠琳刚张了张嘴,就握住卫奕的双手掉下眼泪。

    “她居然舍得你去做那粗笨之活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分辨

    卫奕哭笑不得。

    “原来娘亲气的是这个!”

    他如释重负,笑道,“和面怎么了?挺好玩的。月然和完面,手上、盆里都是干净的,孩儿却弄得哪里都是面粉。以前觉得挺简单的事,如今自个儿做了,才发觉没有那么容易……”

    “住嘴!”

    刘惠琳勃然大怒。

    “奕儿,你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你这双手是用来缉凶的,不是用来做那些个下人才做的事!你不知道你刚才那个模样,身上、手上、面上全是面粉,哪里有半分世家子的模样!”

    卫奕乖巧地闭上了嘴。

    如果仅仅是因为和面一事令她动怒,他可以接受。

    刘惠琳见卫奕不吭声,心头一软。

    “奕儿,听娘亲的话,以后莫要再去京郊好不好?”她柔声道。

    她近来忙于调查沈月然在文池的往事,只想待到事情有个大概,再抽时间单独与奕儿聊聊,没想到,这二人居然荒唐如此?!

    今日听闻卫奕莫名告假,又听姚进谦道他赶往京郊,就知他定是又去找那沈月然。

    她不禁气急。

    沈月然居然将奕儿迷惑到无心例常公务、就算告假也要去见她的地步,不是祸水是什么?!

    她当机立断,不能再等。

    她要亲自去京郊,把奕儿带走,她要让沈月然知道,她能迷惑的了奕儿,迷惑不了她!

    “奕儿,听娘亲的话,以后莫要再去找那女子好吗?”刘惠琳又道。

    卫奕抬眼看她。

    “为何,娘亲,你是不是去查月然了?”

    他早就觉察出刘惠琳今日来者不善,只是努力向好的方面想,没想到,还是应验了。

    刘惠琳站起身,语重心长地道,“实话告诉你奕儿,娘亲是调查那女子多日,对那女子的底细一清二楚,你是被她骗了啊。”

    与吴兆言分手后,她便派出两路亲信,一路去吴家打听,一路快马赶去文池。

    她对吴兆言的话并非全信,所以要逐一验证。

    不久,信息反馈回来,她目瞪口呆。

    果然,沈月然曾经立誓不嫁。

    果然,沈月然曾经以尖酸刻薄出名。

    果然,沈月然与自家嫂子关系恶劣,文池百姓皆知。

    果然,沈月然曾与梅采玉情同姐妹。

    果然,沈月然是来到京城之后,才有了变化。

    这一切,全都说明吴兆言的话是真的!

    但是,最令她吃惊的是,那沈月然居然是沈明功的女儿!

    沈明功贪腐案过去许久,如今大家或许已经淡忘,可在当时却是轰动一时。

    怪不得,她一听到沈月然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原来,她是沈明功的女儿。

    她既是沈明功的女儿,就是贪官之女、罪臣之女!

    奕儿与这样一个女子有了感情,她绝对不能容忍。

    卫奕却笑了。

    “娘亲,月然哪里骗孩儿了?”他问道。

    刘惠琳压低了声音,“你可知她是谁的女儿吗?”

    原来是这件事。

    卫奕了然,平静地道,“知道,前水利司务沈明功之女。”

    沈月然从来没有说过,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不过,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因为金满堂一案,他从档案馆调出了沈家宗卷,才知道沈家旧事。

    刘惠琳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知道你还要与她来往?沈明功贪腐案发时你还小,娘亲可记得清楚,当时可是轰动一时。皇上都下了斩首令,最后若不是被九王爷拦下,沈家怕是一命难逃……”

    卫奕面色一凛。

    “娘亲说什么?您说当年是九哥救下了沈明功?”

    他查阅宗卷,上面只道少祖施恩赦令,并未提及九哥一事。

    刘惠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她支支吾吾,掩饰道,“当年的事娘亲也只是听说,过去了许久,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会记得清楚。”

    她慌张的神色岂能躲得过卫奕的双眼?

    他暗自思忖,此事大抵就是真的了。

    稀奇!

    他与三哥、九哥交好多年,竟从未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提及此事!

    而且,依时间推断,那时三哥刚刚即位,与九哥已经有了心结。九哥明知三哥对他不满,为何还要救下一个贪官?

    而更为稀奇的是,对九哥不满的三哥还真就答应了这样一个看起来荒唐的请求?

    难解。

    他眉头紧锁。

    刘惠琳喝下一口茶水,稍稍平复慌乱。

    她顿了一顿,又道,“总之,沈明功贪腐是个不争的事实。爹爹就是个贪心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沈月然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银子,她是个虚荣、贪婪的女子。”

    卫奕不认同。

    “娘亲此话差矣,孩儿不敢苟同。上一代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应该累及下一代。何况,孩儿从认识月然起,她就在饼铺劳动,凭借自个儿的双手挣钱。她与孩儿相处至今,不曾开口向孩儿要过一两银子,也不曾央孩儿为她添过一缕锦带。前几日,孩儿主动送了她一支玉簪,她虽然没有拒绝,可是孩儿瞧得出来,她是不想收授孩儿任何东西。您说,这样一个自立更生女子,怎么会是虚荣贪婪之人?”卫奕分辨道。

    “傻孩子,她这样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刘惠琳脱口而出。

    “为了什么?”卫奕追问。

    刘惠琳想起吴兆言的请求,又闭上了嘴。

    “而是为了蒙敝你的双眼!”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结咳嗽,卫奕连忙上前搀扶、顺背。

    她稍稍平静,又道,“我说她虚荣、贪婪你不相信,那她是个不详之人,这可是事实。她在文池就被当地百姓称为扫把星。她先是克死了自个儿的爹爹。沈明功是因为替她攒取官府罚款才会摔下城头,不久后就在家中去世。到了京城,她又把自个儿的哥哥克入大牢,无辜受那牢狱之灾。如今,她又来克你。若不是她,你早就成为本朝第二任提刑官,哪里需要如今时时处处屈居他人之下?”

    卫奕仍不认同。

    “沈明功是因为官府罚款才从城头摔落,可是,他最终去世却是在家中再次摔倒。他的离去更像是一个意外。至于沈日辉,更是一个巧合,如今官府定论,是白世纲坚守自盗,此事与月然没有半分关系,倒是月然的发现,才救了沈日辉一命。关于孩儿落任提刑官一事,孩儿只能道,不积跬步,不足以致千里,绝对不是仅仅因为大哀山一件事导致的。”他再次分辨。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释怀

    刘惠琳气得直想扭卫奕的耳朵。

    “意外!巧合!怎地到了你的嘴里,全变成了与她无关?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如此执迷不悟!”

    卫奕笑道,“月然什么药也没有灌,她只是用她的行动感动了孩儿。孩儿不知娘亲是从何人嘴里知道了那些关于月然的事情,才会对她误解至深。她或许是有不足,可是,她对于孩儿来说,是最好的。她聪明、善良、温柔,既能够与孩儿一起缉凶查案,又能够时时理解体贴孩儿,还能够在生活上照料孩儿。娘亲是没有吃过她做过的饭菜,可口又有讲究,哪天娘亲与孩儿一起去尝尝可好?”

    刘惠琳一向对卫奕宠爱有加,今日由着她数落了这么久,卫奕却始终不气不恼,笑脸相对,耐心解释,让她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她长叹一口气,握住卫奕的手。

    “奕儿,娘亲说不过你。可是娘亲全是为了你着想,娘亲只是生怕你因为一时糊涂,断送了大好前程啊。”

    卫奕见刘惠琳态度软下,心中不免得意。

    看来这几日与月然闹些小别扭还有了些心得。

    这女子无论年老的年少的,都吃不住一个“哄”字,只要你态度够好,够有耐心,再大的矛盾也能化解。

    “娘亲一心为了孩儿,孩儿岂能不知?孩儿正是知道,所以才会如此慎重对待自个儿的亲事。所以娘亲放心吧,月然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不会有人比孩儿更清楚。”他接着道。

    刘惠琳摇头苦笑,“儿大不由娘,这话可是不假。你是个大人了,娘亲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喽。”

    卫奕笑道,“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儿子大了,娘亲就要把心放回肚子里去,这才叫儿、大、不、由、娘、担、心!”

    刘惠琳抿嘴笑着,亲昵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你呀,说不过,说不过,娘亲认输。”

    卫奕拉了刘惠琳在桌几前坐下,亲手为她倒上一杯茶。

    “娘亲,反正孩儿今日也告了事假,不如就在家中陪娘亲说说话可好?”

    所谓打铁要趁热,刘惠琳这会儿被他哄得十分开心,他要再接再厉。

    “好,好。”刘惠琳连声应道。

    “奕儿想说什么?”她问道。

    “嗯,要不就说孩儿最近结识的沈姑娘如何?”卫奕笑道。

    刘惠琳面色一沉。

    卫奕又道,“娘亲莫要急着生气,其实这事全怪孩儿。若是孩儿一早就带月然来见娘亲,娘亲也不会误信他言,对月然生出误会。娘亲既然肯听他人言,为何不肯听听孩儿之言?孩儿保证,绝不打诳语。”

    刘惠琳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若敢打半句诳语,娘亲就要如小时候一样罚你,用柳条抽你屁股。”她故意板着脸道。

    “是,娘亲。”

    卫奕作揖笑道。

    母子二人聊了许久,就连晚饭,刘惠琳也是在言若阁吃的。吃过晚饭,又盯着卫奕喝下大补汤,她与熙春才向思若阁走去。

    刘惠琳沿着回廊慢行,回忆起方才卫奕的讲述,对熙春笑道,“没想到,没想到,奕儿居然与那沈月然来往了这么久,竟全把我这个娘亲蒙在鼓里呢。”

    熙春讪笑着附和,“是,少爷隐藏得真好,估计是怕夫人惦记呢。”

    刘惠琳叹道,“这个傻孩子,这是好事啊,一直瞒着我作甚?我若早知他对哪个姑娘有意,不还能帮着他一起瞧瞧吗。不过方才听完奕儿一番话,我也是糊涂了。喛,熙春,你道那沈月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你说她好吧,她过往落下的坏名声是怎么来的?你说她恶毒吧,听奕儿道,她对一个捡来的小丫头都能做到宽容大度,倾囊相助。这样的女子,会是虚荣、贪婪之人吗?”

    熙春没有接话。

    刘惠琳又道,“还有那吴校正所言,当时听闻相当气愤,可是如今静下心来想一想,也有不合情理之处。既然他道沈月然钟意他,为何沈月然不索性住在京城,这样就算想亲近他,也来得容易不是,何必独自住到郊外那么偏远的地方去?还有香囊。沈月然若是有心从梅采玉手中抢过奕儿,那就干脆连她的亲笔书信也扔了去,为何还要转交给奕儿?熙春,你看,这全是疑点,可咱们当时只听吴校正一言,就对那沈月然先入为主了。”

    熙春小心地道,“可是,想来那吴校正没必要说谎骗夫人。”

    “也是。”刘惠琳道。

    她转念一想,似乎又放下心来。

    “喛呀,管那吴校正是怎么回事?反正千金难买我儿乐意!奕儿可是堂堂的‘七破’神探,岂能识不破一个小女子的骗局?那沈月然若真的是个坏女子,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而她若真是被人冤枉,也迟早会还她一个清白。”

    “这么说,夫人就是允许少爷与沈姑娘来往了?”熙春见刘惠琳态度转变,也赶紧变了口风,从直呼“沈月然”变成了“沈姑娘”。

    刘惠琳欣慰地笑道,“奕儿到底是在意我这个娘亲的。我今个儿发怒,他便向我保证,往后定会以公务为重,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误了正事。而且,他过两日就要公差,去一趟东海,来回怕是得一个月,自然也就见不着那沈月然了。这样也好,咱们刚好可以趁着这段日子再好好观察她一番。”

    熙春赞道,“夫人为了少爷操碎了心,真真是心如绵里针。”

    主仆二人说着话,到了思若阁,刘惠琳回房歇息,暂不多言。

    ******

    次日黄昏时分,吴兆言从汴京府出来,没有直接回吴府,而是转了几道弯,拐去了一间隐藏在民巷中的民居。

    这间民居从外观上看,如普通民居一般,实则是间食肆。

    吴兆言与食肆老板很熟,客气话不多说,便被迎进了一间由厢房改成的雅间。

    他点了几道时令小菜,一边吃,一边翘脚等待。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笠帽的长身男子推门而入。

    “这么晚?等了好久。”吴兆言不耐烦。

    周岸则摘去笠帽,坐在吴兆言对面。

    “是吴校正来得早。”

    他温和地笑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密谋

    吴兆言抬眼看他,皮笑肉不笑。

    “不知你这副模样骗倒了多少人。”他道。

    周岸则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杯茶,道,“多谢校正夸赞。如今天气渐暖,日头渐长,校正有可空闲出去走走?”

    吴兆言白他一眼,“少给我来这一套,我找你可不是说废话的!我时间不多,咱俩见面的次数也不宜频繁,直接就商量正事吧。”

    “校正请讲。”周岸则恭敬地道。

    吴兆言道,“这么说吧,卫家夫人那边可能黄了。”

    “为何?”周岸则问道。

    吴兆言道,“那妇人耳根儿子软,三言两语地就被自个儿儿子说服了,如今态度大变,一心想着抱孙儿呢。如今二人一个有情,一个有义,若再过了老太太这一关,亲事不就成板上钉钉了?”

    周岸则略一沉吟,没有顺着吴兆言的话接下去,反而转了一个话题。

    “吴校正确定沈明功当年的确是藏了那笔银子吗?”他问道。

    吴兆言道,“当然确定。若不确定,我费这大半年的心思为何?家姐说,沈明功临终前拉着沈日辉说了好些的话,她听到二人在说银子,又听到沈明功说‘在月儿身上’。”

    “哦。”周岸则抬眸,“在‘在月儿身上’是何意?是指只有沈月然知道那银子藏在哪里,还是说那银子藏在哪里与她有关?”

    “我若知道还用得着与你这个庶家子共分一杯羹?据说沈明功藏下的那笔银子足足有十个亿!回头分你个零头,也够你几世荣华富贵了!”吴兆言没好气地道。

    “十个亿?这么多?”周岸则颇为意外。

    “有!”吴兆言肯定地道,“当年爹爹与沈明功交好,特别关注过沈家贪腐一案,当年新朝初定,碰上江北水患,刚刚平定的人心再次混乱。皇上为了安稳人心,平复世道,前后三次拨款江东,累积下来足足有十几亿!不过,那十几亿只有零头儿用在了百姓身上,大头全被沈明功贪了。”

    周岸则再次沉吟。

    “总之,校正的意思是这笔银子定是与沈家兄妹两人都有关系?”他字斟句酌。

    吴兆言斜眼看他,讥讽道,“装蒜!你若不是打听到沈家旧事,又想到或许与沈家兄妹有关,何必费尽心思跟踪我,让我着了你的道儿?”

    周岸则不怒反笑。

    “校正此言差矣。岸则如今能与校正同桌而坐,其实是天大的缘份,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派我来帮助校正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的处境校正应当清楚。身居江淮二十三载,只有姑母奶奶照应。有爹有娘,如同无爹无娘。如今娘子病逝,膝下无子,只想着能有二两银子傍身,不至于落得晚景凄凉的下场。之前我的确有冒犯校正之处,还请校正莫要放在心里。岸则并不贪心,回头校正赏个饭钱,岸则足矣。”

    这番话在吴兆言听来显然颇为受用。

    “行了,你莫要在我面前扮可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道本就如此。你周岸则算不上正人君子,也谈不上十恶不赦。你我能惦记沈家那笔银子,旁人也会。所以,有你帮手也是好事,凡事有个商量。”他口气软下。

    二人举了举杯,吴兆言又道,“沈日辉那边有家姐盯着,如今主要是沈月然。若让这个老姑娘嫁给那个刚正不阿的神探,以后咱们再想查那笔银子就难上加难了,弄不好还要让他捷足先登呢。”

    周岸则笑了笑。

    “若让沈月然嫁入周家呢?”他问道。

    吴兆言一怔,一时不明白周岸则之意。

    “嫁入周家?谁会娶她?年过半百的周安廉?还是周忠则或者周孝则?”他一边饮茶,一边思索。

    “在下。”周岸则平静地道。

    噗——

    ******

    周岸则拿起布巾,擦拭满脸的茶水。

    吴兆言面色微红,有些尴尬。

    “你说你要娶那老姑娘?”他干咳一声,问道。

    “是。”周岸则回道。

    “娘子刚去,又无子嗣,老夫人的意思是不要急着续弦,免得惹来闲话。不过见我年纪不小,又无妾室,为了周家人丁兴旺,不如先纳小妻,添个一儿半女再做打算。”他解释道。

    “小妻?”吴兆言皱眉。

    沈月然的年纪是摆在那里,可是算不上貌丑贫寒之人。沈明功虽是贪官,也曾经官至三品。再加上如今吴兆容又和沈日辉回了京城,沈月然也算是吴家的亲戚。嫁入周家,还是成为周家庶子的妾室。他觉得沈月然未必会应允。

    “沈月然年纪不小,迟早会嫁人。与其让她嫁给别人,不如干脆娶了她,校正以为呢?”周岸则道。

    吴兆言不语。

    他明白周岸则的话有理。

    既然明知银子与沈月然有关系,干脆把她娶回家,岂不是一劳永逸?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娶了沈月然,不管那银子藏在哪里,谁都能理所应得地分到一杯羹。

    只是,他娶吗?

    他堂堂监正之子、五品校正,岂能娶一个这样的女子为妻?

    何况还有沈日辉这层关系在里面,万一往后惹来闲话如何是好?

    周岸则道,“岸则只是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难免仓促。自古以来,婚嫁皆是你情我愿之事,沈月然若是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不过,若是由着卫大人一直与沈月然往来,咱们可就更加被动了。”

    “这倒是。”吴兆言收回思绪,道,“听熙春道,卫奕过两日要去一趟东海,来回需要一个月。你认为,这可是个好时机?”

    周岸则笑道,“当然是个好时机!在下倒是生出一条妙计,不知校正愿不愿意听来?”

    说完,他与吴兆言耳语片刻。

    吴兆言听罢,挑眉道,“你小子能耐不小,连国监的千金都能糊弄得住,才能不小。”

    周岸则不以为然,“女子其实很好哄,校正只是醉心公务,懒理这些风月之事而已。”

    吴兆言哈哈大笑,“周岸则啊周岸则,就凭你这张嘴,我就自愧不如!哈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包

    卫奕临行前,去了一趟京郊,不消多说,是与沈月然告别的。

    “东海?一月?这么久?”

    沈月然感到突然。

    “是的,是为公务。”

    卫奕道,“上次已经打算告诉你的,没想到娘亲突然出现。这次公务是朝廷一早安排下来的,出发时间定在明日午后。”

    “哦。”沈月然应一声。

    二人一个居京城,一个居京郊,平日里见面次数实在不多。卫奕又公务繁忙,虽然心中总惦记着她,也只有趁着沐休时间才能来探望,一解相思之苦。如今此去一月,又是万里之外的东海,她心中满是不舍。

    卫奕瞧出她的心思,道,“怎么,舍不得我?”

    沈月然红了脸,别过身去。

    “呸,谁舍不得你。”她垂头低语。

    卫奕笑道,“你啊,除了你,谁还会舍不得我?”

    “哦。”他一拍脑门,装作突然想到,“倒真的还有一个女子也舍不得我。”

    沈月然抬眼瞧他,眼底带着愠色。

    卫奕嘻嘻笑着,“那个女子就是我娘亲啊,我娘亲定是也舍不得我走。”

    “卫大人。”

    沈月然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她面红耳赤,娇呼一声,跺着脚跑开了。

    卫奕追上她,拉她坐在秋千架上。

    “好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心里清楚。先不逗了,说会儿话可好?”他认真地道。

    沈月然顺从地倚在他怀中,柔声道,“好,你说。”

    卫奕怔了怔,才道,“上次,我娘亲可有吓到你?”

    沈月然黯下眼眸,拨弄着手指头,“吓倒不会吓到,不过卫夫人不喜欢我却是真的。”

    她就是再笨,也知道那天卫夫人去饼铺是冲她而去。

    卫奕不置可否。

    “我回去后和娘亲谈过,娘亲似乎对你有所误会,你之前是不是与娘亲有过来往?”他问道。

    那一天,刘惠琳大发脾气,表达对沈月然的不满。他原以为,或许只是因为二人出身上的不匹配,才导致刘惠琳如此介意与生气。可是后来听她细说,才发现她早就把沈月然和沈家调查了个清清楚楚,那一天去饼铺也显然是有备而去。

    只是这样一来,问题也来了,刘惠琳是如何对沈月然产生这么多成见的?

    虽然他有本事安抚刘惠琳一时,可他不能时时处处盯着这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子。

    他若想与沈月然厮守终生,那么他觉得,有必要弄清楚刘惠琳的成见从何而来。

    沈月然却心头一惊。

    卫夫人之前是来饼铺见过她,还试探了她关于传宗接代的意思。

    是啊,传宗接代——

    想必这四个字,才是卫夫人对她不满的根源所在。

    她不语,卫奕自顾自地道,“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你在京郊,娘亲在京城,又一向不喜走动,怎么会有来往?月然,我走后,若是娘亲再来瞧你,你莫要慌,莫要乱,只要照平时那样就行。娘亲那天虽然凶了些,其实是个温和的女子,她只是太在意我而已。”

    他的体贴令沈月然心头暖意丛生。

    她又向他怀中偎了一偎,嗔道,“瞧你,把我想成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了?这些你不用交代,我也会做。我对卫夫人从来只有尊敬没有其它。这次你走,也要放心,我等你回来。”

    卫奕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

    二人依在一起,安静地享受着属于二人的初夏阳光。

    半晌,沈月然抬起头,“你明日要走,行装可曾打包好?”

    卫奕道,“那用什么打包?我就带两件衣裳,再带些银子就好,回头路上缺什么就买什么。”

    他一向如此,否则,也不会每年都去梅家饼铺买饼充饥,更不会因此认识她。

    “那怎么行?”

    这样的做法对于沈月然这样一个全职主妇来说,简直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什么叫做缺什么再买什么?路途遥远又艰辛,万一一个驿站与下一个驿站隔上好远,想买的东西买不上,或者急需用的东西没有,怎么办?”她一本正经。

    “不要。”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断然拒绝。

    他可不愿背着一个又大又蠢的行囊上路,像个负重而行的老马。

    他喜欢自在地轻装上阵。

    “不要带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根本用不上。只要有银子,什么都解决了。”他轻松地道。

    “不行。银子当然要带够,可是不能只带银子,还要带上必备品的。”沈月然坚持。

    卫奕不禁皱眉,“什么是必备品?”

    沈月然掰起手指头,“干粮、水、衣裳、金创药、解毒丸、火折子、纸、墨、胰子、遮阳遮雨工具、茶叶……”

    “停,停。”卫奕听出门道儿,打断她道,“你之前说的那些倒都有点儿意义,只是这茶叶,为何也算必备品。我这一路上可没有心思泡茶。”

    沈月然笑道,“茶叶不是让你喝的。如今正值五月,天气暖和,你一个大男人连日赶路,难免有大汗淋漓之时,又定是无论何物都一股脑儿地往包袱里塞去。时间长了,那包袱里的气味一定不好闻,而这茶叶刚好可以除臭去味。保你无论何时打开包袱,都不会有难闻的气味扑鼻。”

    卫奕笑道,“说得也是。可是这么多东西,要打多少个包。怎么想怎么觉得是件麻烦事。”

    沈月然嫣然一笑,跳下秋千架。

    “不麻烦,咱们今个儿就把东西备齐了,我来帮你打包可好?”

    她想为他做些什么,好让他这一路上都能时时刻刻地想着她。

    “行。”卫奕爽快答应。

    对于他来说,只要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愿意。

    二人去了集市,边逛边选,一个时辰后,返回住处。

    卫奕瞧着足足堆满一个桌几的东西,再看看沈月然手中的方形锦布,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既然她道这么多东西能打进一个包里,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变这个“戏法”。

    沈月然大展身手,边说边做。

    “下装可能会重复穿,所以一般来说是两件上衣配一件下装,而上衣最好是一件浅色,一件深色,便于搭配。”

    “选好衣裳,最好不要叠起来,而要卷起来,这样最省地方。”

    “外衣衣领需要固定,把玉扣腰带卷成圆形,塞在衣领处,防止路上挤压变形。”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隐疾

    “多准备几个颜色不同的布袋,易碎品、药品、胰子以油纸袋包裹后分别装入,记住颜色,需要时便于取放。”

    “怕折、易打结或者怕丢的东西,比如麻绳、缎带,理顺后,用夹子夹起来,”

    “根据需要,将东西分成常用和不常用两种,一般而言,常用放在上面,不常用放在下面。”

    “装包时,按照东西的‘大小’‘软硬’来摆放。大而软的放在最下面,耐压,不怕皱。大而硬的放在中间,不易碎。小东西就塞在两侧。”

    “装包完毕,打一个打包结,大功告成!”

    卫奕口瞪口呆。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方才那些个东西,居然全被沈月然装进了一个包裹里!

    他试探着伸出手,掂了掂那个包裹。

    份量着实不轻,可是牢固,不勒手。

    他将包裹背上肩头,也不觉得负重或者硌得慌。

    二人又说了些互相叮嘱的话,日落西山,卫奕离去,次日,按时启程,话不多说。

    卫奕走后,沈月然不愿再耽搁,一大早,独自一人去了京城。

    她戴了一顶笠帽,找了一间瞧起来顺眼的医馆。

    郎中一番搭脉施诊之后道,“恕老夫才疏学浅,对姑娘此症无能为力。”

    沈月然不禁怅然。

    魂穿六年,虽然每日里都是粗茶淡饭,也不曾享受富贵,可是她总是把自个儿料理得很好。

    平时注意荤素搭配,合理饮食,适当运动。

    所以,六年来,她的身子一直很好,偶尔伤风感冒,喝碗姜汤就能抵抗过去。

    唯有一事,她从未对外人说过,便是这六年来,她从未出过一次葵水。

    刚穿越的头两年,她情绪低落,自我封闭,对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自己,都是带有敌意的,所以,她并未在意这个,只觉混一天是一天。

    后来,慢慢认清了现实,也逐渐接受了“沈月然”这个身份,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她的第一反应自然认为这是一种病,一种与内分泌有关妇科病。

    可是瞧她肤白身轻,面洁如月,不仅没有一丝内分泌失调的症状,反而出落得比其他女子水灵,令她着实纳闷。

    她估计或是身子发育的迟缓不同,于是暗中以养生方子调理,可是许多年过去了,她都满了二十二,仍然没有反应。

    她一直没有去瞧过郎中,一来是羞于启齿,二来也是心结仍在。

    她很怕,是因为自己的魂穿,才造成了葵水不出的问题。

    她原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得了,反正不痛不痒的,不料,卫奕出现了。

    他对她的认真,让她不得不认真地对待他,对待自己。

    谁都清楚,葵水与女子的生育能力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她忍住羞怯,来了京城,想弄清楚自己的状况。

    “无能为力?”她失望地道。

    郎中点头,“老夫从未见过此症,也未听说过。依姑娘的脉象,平稳,有力,绝非有疾之象。可是依姑娘的自述,又实在奇怪。老夫一时无从判断。”

    沈月然只好起身离去。

    走出两步,郎中喊道,“姑娘请留步!”

    “姑娘若是有空,不如出门打听打听,去仁济堂瞧瞧欧阳邈。”郎中建议。

    “欧阳邈?”沈月然一怔,只觉这名字十分耳熟。

    “对,欧阳大夫有两手绝活儿,一是刀子,二是女子。城中谁的手脚断了,或者哪家妇人得了隐疾,他说能治就能治,他若说不能,就是神仙下凡,也治不了。所以,老夫建议姑娘再去瞧瞧欧阳大夫,不过他的诊金收得很贵,姑娘自个儿权衡。”郎中笑道。

    去听听这位擅长外科和妇科的欧阳邈怎么说也好。

    沈月然思忖着。

    她谢过郎中,一路打听一路向仁济堂走去。

    仁济堂的门面很显眼,大气,尊贵,一看就知不是贫寒人家能够瞧得起病的医馆。

    不过,这会儿吸引她注意力的不是仁济堂的门面,而是仁济堂外围着的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

    男女老少都有,个个垫脚翘首,并不时窃窃私语。

    “怎么了,大嫂?”她随口问向一个看热闹的妇人。

    “听说欧阳大夫杀人了。”妇人瞪大眼睛,整张脸因为这个消息显得震惊而激动。

    “杀人?杀谁?”沈月然讶异。

    “好象是死在大哀山洞穴里的那个人。”妇人回道。

    那具白骨?

    沈月然二话不说,拼命向里挤去。

    “欧阳邈,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那小区子,是不是真的?”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大声痛哭,拉扯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而这个男子却手戴镣铐,并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着。

    看来这高大男子就是欧阳邈了。

    沈月然不禁上下打量。

    气宇轩昂,相貌堂堂,白衣袂袂,即使镣铐加身,也丝毫不减仙风道骨之气。

    一代名医,名不虚传。

    她暗自叹道。

    “欧阳夫人,请让开,耽误了向提刑大人复命,你可担当不起。”一个衙役对妇人道。

    欧阳邈的妻子方氏显然已经失控,对衙役的劝告充耳不闻。她泪流满面,只是扯着欧阳邈不放。

    “欧阳邈,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那小区子是不是真的?”方氏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欧阳邈不语。

    方氏凄凄苦苦,“我知我没能为欧阳家生下一儿半女,是我不好,是我不孝。这么多年,我屡次劝你纳妾入小,你却只说你不愿让我受了委屈。我心生感激,对你,对欧阳家感恩戴德,时时处处小心翼翼,就连咳嗽都不敢大声一些,只怕惊扰到你。我为了你,为了欧阳家,尽心尽力,没有一日敢贪睡,没有一事敢疏忽。我如此待你,是因为我有愧于你,有愧于欧阳家。可是你、你、你——哪怕你去那迎春楼耍去,我也毫无怨言,你为何要与那小区子生有龌蹉啊你!”

    此话一出,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龌蹉?!”

    “嗯,就是那回事啊。”

    “咦,真的?欧阳大夫好男色?”

    “欧阳夫人亲口说的,还会有假?”

    ……

    沈月然也是一惊。

    断袖之癖古来有之,可若亲耳听见、亲眼瞧见还是头一桩。

    尤其眼前这个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的欧阳邈,着实令她意外。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两人

    她不禁回忆起大哀山那晚,当卫奕看见白骨和白骨上的刀痕,做出的判断,如今看来,全都应验了。

    她一时感慨,五味杂陈。

    眼看围观百姓现出骚乱,衙役大喝,“别吵,别吵!”

    众人稍稍安静,一个衙役对方氏道,“你与欧阳大人之间的纠葛那是你夫妇二人的私事,回头你去牢里送欧阳大夫一程的时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会儿可不是扯皮的时候。”

    方氏似乎这才冷静下来,可是随后又被衙役的话点醒,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你玩就玩好了,杀了他作甚?杀了他作甚?往后这仁济堂怎么办,欧阳家怎么办,我可怎么办啊……”

    方氏又气又急,双手胡乱向欧阳邈的后背捶去。

    面对方氏的声泪俱下,围观百姓的各种眼光,欧阳邈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一个衙役拦住了方氏,喝道,“欧阳邈如今是官府重犯,案件如何判定,自有提刑大人定度,不容你一个妇道人家在此撒泼犯浑!”

    另一个衙役道,“这次若不是高大勇的娘子高杨氏找上提刑大人,陈述欧阳邈唆使高大勇替他代过,还真就让这欧阳邈逍遥法外了。你若想知道你相公为何杀人,就等到过堂审问之后吧。行了,都散了,带走!”

    两个衙役推搡着,把欧阳邈带出人群,只留下痛哭流涕的方氏和议论纷纷的众人。

    沈月然心头一动。

    不知高杨氏的自首是否与卫奕那天带她去大哀山有关?

    当时她问他,他故弄玄虚,只说以后就知道了,是否就是预指今日的情形?

    这样看来,卫奕这个时候去东海公务倒是件好事,至少避免了与聂麒麟的正面冲突。

    她一边想着,一边随众人散去。

    临走时,又瞧了方氏一眼。

    妇人七出,无子,为其绝世也,名列第二。

    她往后也会如这方氏一般吗?

    因为无子,所以心存愧疚,任劳任怨,战战兢兢,却换来这般下场。

    在婚姻生活中,方氏是弱者,如今,欧阳邈犯下错事,她仍然是受害者,苦不堪言。

    沈月然轻叹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悄然离去。

    没有看成病的沈月然重新回到京郊,开始了简单重复的生活,每天几乎就是饼铺、住处两点一线地奔走。

    因为卫奕的离开,也因为自个儿的身子找不出病因,她心情一直低落,不过,在妆容方面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卫夫人既然能探过她一次,估计还会再来探她第二次、第三次,何况,卫奕也明白地提醒了她,所以,她虽然还是照常做着她的梅子饼,在仪容方面,每一天却都会尽力做到赏心悦目,想到至少回头能讨个好印象。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这一月间,卫夫人并未出现,倒是周岸则与吴兆言二人,把她缠得不可开交。

    这二人似乎商量好了似的,今个儿这个来,明个儿就那个来,这个上午来,那个就下午来。而且都不说是为了什么事,反正瞧起来全是一副闲来无事的姿态。

    一来二去,沈月然没急,绿苏先急了。

    “周少爷与吴少爷不都是有个正经事儿做的人吗,二人天天来饼铺杵着是什么意思?”

    “那周少爷还好一些,态度温和,手脚又勤快,有时还能帮咱们提壶油,挑担炭火,张罗张罗,可那吴少爷是做什么来的?”

    “每次一来,双手抱胸,昂着个头,只拿余光盯着粉姐姐瞧,半天找不出一句话来。一见饼铺生了火,起了烟,跑得比谁都快,赶紧跑到隔壁茶楼凉快去。”

    “粉姐姐,你说这二人该不会是来照顾隔壁茶楼生意的吧?”

    沈月然哭笑不得,她若知道这二人为何来,不就不烦恼了吗。

    其实周岸则倒好。

    一来,她知道他刚经历丧妻之痛,二人又曾经算是倾谈过,所以,她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来京郊,偶尔来找她,或许是为了换个环境,不再沉迷于旧事。

    二来,正如绿苏所言,周岸则的举止儒雅,言语得体,令人很难生出厌恶感。而且,她对他也有一种天然的熟悉感。她不知这种熟悉从何而来,只觉二人似乎挺有默契。有时,她一个动作,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有时,他一个眼神,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令她苦恼的是吴兆言。

    她知道吴兆言是个心气颇高之人,别说对她这个外人,就是对吴兆容这个亲姐姐,也时时流露出怠慢之意。她一向对他敬而远之,只求相安无事。不料,他却主动找上门来,令她摸不着头脑。

    她问他,“吴校正所来何事?”

    他道,“没事,天气渐暖,来京郊转转。”

    她只好不语。

    过了几日,细雨绵绵,他照常前来。

    她又问他,“吴校正所来何事?”

    他道,“没事,天气凉爽,来京郊避暑。”

    沈月然心中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天气好来,天气不好也来,你整出这番风雨无阻是给谁看呢?

    来就来,只要不耽误她做生意就行。

    她一切照旧,数着卫奕回来的日子。

    这一天,绿苏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后,与沈月然说着京城的趣事。

    绿苏对一切都感到新鲜,那耍猴的,斗蛐蛐儿的,捏糖人儿的,说快板的,炸糖糕的,样样都值得她绘声绘色一番,姐妹俩嬉笑着,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飘来。

    “土老冒儿,这有什么可说的?全是臭遍大街的行当,瞧得瞧腻了。”吴兆言不屑一顾。

    二人这才意识到,饼铺外还站着一个人呢。

    绿苏白他一眼,扁扁嘴,拿起从京城买来的小玩意儿先回去,沈月然想起什么,问道,“吴校正,你身在京城,可听说那洞穴白骨一案?”

    吴兆言道,“自然听说了。”

    沈月然十分好奇。

    “那案子如今如何了?可有定论?真凶可是欧阳邈?”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吴兆言见她有兴致,道,“对,真凶是欧阳邈。说起来这件案子也是一波三折,你可愿意听?”

    沈月然连忙点头,“愿意,愿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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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主妇魂穿而来,掷钗立誓今生不嫁,不料,一嫁再嫁。破破案,谈谈情,一个穿,两个穿,三个穿,四个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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