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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心包菜     衣品侯夫人txt下载     衣品侯夫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辞退

    蒋正一直在楼上听着动静,此时自楼上下来,跟上她提醒:“周全这里恐怕是个无底洞。”

    他昨日后来出去简单的查了查,发现周全根本不是小打小闹地干着放印子钱的事儿,数目金额巨大,反倒叫他看不懂了,他这么大的买卖,如何就看上了春风客栈几个伙计那蚊子腿似的工钱了?

    宋语然心中有数:“我本想把他押着,待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再发落他,如今看来等不得了。”需得尽快将他和春风客栈划清界限,否则迟早惹来大麻烦。

    蒋正也是这么个意思,两人一起走到柴房门前,麻大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

    周全似乎很诧异他们的到来,随即面露欣喜之色,急急走到门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东家,我错了!请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一定将功折罪再也不犯错了!求您饶过小人这一回罢!”

    周全比她年纪大多了,宋语然往后退开两步,避开他的跪拜求饶,淡声问道:“你倒是说说,要我饶过你哪桩罪过?”

    周全趴在地上的身体顿了顿,声音自地面上传来:“小人不该挪用东家的钱去放印子钱,小人利欲熏心,罪该万死!”

    宋语然与蒋正对视一眼,他果然不止看上了伙计们的工钱,客栈的收益只怕大半也进了他的口袋,每月结给刘管事的只怕少的可怜,难怪刘管事汇报各地酒楼和客栈盈利情况时,都没有提到过,榆苍的春风客栈定然都被归置为尚未盈利之列。

    真是可恶!

    宋语然深深吸了口气:“你确实该死!”

    若不是这趟她阴差阳错地走到了这里,只怕她这辈子都不晓得底下的人竟然如此背主!她心里有了计较,看来很多铺业并不是开的越多越好,还得指派信得过的人守着才行。

    她沉声再问:“还有什么?如实招来!”

    周全吓得一哆嗦,本能地抬头看来,入眼便是蒋正一张黑沉沉的土匪似的脸,立即又趴回到地上,抖着声音道:“没了没了,小人不敢欺瞒东家!”

    “哼!”宋语然冷冷一哼,斥道:“事到临头了你还想狡辩?”

    “你是不是拿着春风客栈做抵押,向外头借钱了?!”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周全听得心中一惊,自知实情败露,趴在地上半天没能起的来。

    蒋正上前一脚将他踢倒:“说话!”

    周全惨白着一张脸,身体也在发抖,嘴里哆哆嗦嗦地分辩着:“没有没有,小人……我、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没敢拿、拿客栈做抵押……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宋语然冷冷一笑:“放肆!我的客栈也是你可以随意拿来说的?!”

    周全重新在地上趴好,不敢多说一个字。

    蒋正故意道:“似他这种背主之人,直接交给我,一刀解决了事!”他说来轻松,听得人却忍不住脖子一凉,害怕的瑟瑟发抖。

    宋语然冷冷一“哼”:“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弄脏了手?”周全才感觉到希望,觉得东家当真是个心善的女东家,就听她紧接着道:“直接送官!交给官府处理!”

    周全忍不住一阵绝望,交给官府,他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蒋正略一思索,缓缓道:“也好,按照大历律法,似他这般以权谋私挪用主家财产的,应当要被杖打一百军杖,再罚没家产。”

    他故意凉凉地道:“似他这样的小身板,只怕也熬不过那一百军杖,嗯……他左右都是个死,那我便不费那个力气了。”

    周全心如死灰,趴在地上的身体抖如筛糠,他只是想要多挣点钱啊!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宋语然见火候差不多了,朝着麻大吩咐:“把他绑起来,送官!”

    周全立刻自地上跳了起来,求生的本能让他扑爬过去,哭求起来:“东家饶命!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您要如何惩罚我都行!求您绕小人一条贱命罢!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小人去养活呢……求求您了!”

    宋语然躲开他的双手,冷声道:“饶你一命可以,但是!”

    “你被辞退了,你再不是春风客栈的掌柜,你和春风客栈再无任何瓜葛,你必须在两日内将欠下的伙计们和客栈的所有银两还清。”

    周全闻言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逃过一劫,虽然丢了差事,但好在捡回了一条性命,日后再找一份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正要感激涕零地表达一番感谢,就见麻大很快写好一张告示,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了:周全贪墨主家银两,克扣伙计工钱,被东家查明,逐出春风客栈云云。

    他脸色瞬间惨白,这哪里是放他一条生路,这分明就是将他逼入了绝境!

    这样的一份告示一出,叫他日后还怎么做工?哪家还会愿意用他这样有前科的工人?!这分明就是断了他的生计,叫他从此以后在榆苍真正的活不下去!

    真绝!太狠!

    麻大将那张告示放在他面前,示意他看仔细:“若是没有异议,签字画押罢。”

    周全面如死灰,咬牙切齿地道:“辞退我可以,何必做的这么绝?”把他逼到绝境里,对她有什么好处?狗急了还要跳墙呢!

    宋语然仿若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凉凉地道:“若不如此,那就见官罢!你不必想着就此报复我,实话告诉你,榆苍的春风客栈在我眼里只是个赔钱的买卖,做与不做都在我一念之间。”大不了她便将榆苍的客栈关闭罢了,无非就是名下铺面少了一个数字而已。

    “若你签下这份告示,影响的也仅仅只是你一个人,若你不肯,咱们见官,到时只怕你所有的亲人都要受到影响。”

    她说的是实话,若因他一人之故,连累的儿女兄弟都没有正经的营生,那他一家子只怕就真的完蛋了!

    周全暗恨宋语然做事太绝,十分清醒地分析完利弊,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告示底下空白的地方签下了名字。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还钱

    麻大适时递来一块印泥:“按手印。”周全看了他一眼,憋屈地按下红手印。

    宋语然将告示仔细看了一遍:“把它张贴到客栈门口去,叫个人看着,别被人撕了。”

    麻大应声而去,周全颓丧地瘫坐在地上,面色空洞毫无生机。

    蒋正上前一步,将他拎了起来:“你欠客栈的银两,是不是该结算一下了?”

    周全面上浮现出了怒色:“我没说不还罢!作甚非要逼的这样急?”他的钱都放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哪里要的回来?!

    宋语然微微一笑:“对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你不问自取就属于偷窃,我要你立时还回来,这没毛病。”

    周全面无表情的脸上就两个字:没钱。

    宋语然也不急,左右这笔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要回来的:“你签下一份字据,我便让你离开。”

    周全沉吟片刻,最终签下了一张欠条,答应在第一时间内还清签下春风客栈的一万两银子和所有伙计的工钱。

    宋语然也不计较是不是当真只有一万两,认真看清了字据才放过了他,伸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你可以走了。”

    蒋正果然放了他,让开了一条道路,示意他立即能走。

    这么轻轻松松就放过了他?周全反倒觉得狐疑不真实,磨磨蹭蹭地自地上爬起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就是不敢往外走。

    宋语然哂笑,不再管他,当先往外走去。走进客栈前堂,她才对着跟上来的马成低声道:“贵客们风景应该赏够了,该办正事了。”

    马成会意,立即转身朝二楼而去,走到二楼走廊时,正好看见周全从后院进来,正要穿过前堂出去,暗自摇了摇头,敲响了一间客房的房门。

    客房门很快被打开,面向凶的男人满脸的不耐烦,见着他就问:“人回来了?”

    马成往边上让了让,正好让他看见走到大堂,正要出门去的周全,他立时暴喝一声:“周全,你给老子站住!”推开房门就往楼下急匆匆跑去。

    另一人听见动静,自房内走出来,看见楼下的情形,先若有所思地盯了马成一眼,举步跟了上去。

    周全听见动静停住脚步,回身看见他俩,先是一愣,随即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再看坐在前堂悠哉喝茶的宋语然,仿佛看见了一只狡诈的狐狸,她当真是什么都算好了!

    但此时觉悟已经晚了,周全不得不堆起满面的笑容,迎上两人:“两位哥哥怎么有空来我……额来找我是有事吗?”

    他边说边搭上陈大的肩膀,极为热情地邀请:“我知道聚丰楼新出了几样点心,很是不错,咱们难得相聚,走罢,小弟请二位哥哥喝茶吃点心!”

    陈大一把掼开他的臂膀,凶狠地道:“周全,你叫我们好找啊!”

    周全很是一愣:“你们找我?”他忽然福如心至,想起了一件事,他呵呵笑起来:“这怎么说呢,我们真是有缘分,小弟正好也要找二位哥哥呢!”

    他边说边要将人往客栈外头拉,在哪里处理这些事都好,就是不能在春风客栈,在宋语然这只狡诈狐狸的眼皮子底下。

    陈大将他手臂一把抓住:“走什么走?就在这里说!”他也注意到了坐在一旁喝茶的宋语然,问道,“这便是你们这春风客栈的东家?”真没想到,竟然是个女人!

    周全心知躲避不过,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今次一道儿掰扯清楚了!”陈大扯住了周全,朝着宋语然走来,边走边道:“你们这姓周的掌柜欠了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宋语然似笑非笑地看向陈大:“你们只怕还不知道,周全已经不是我春风客栈的掌柜了。”

    她素净修长的手朝着门外一指:“外面张贴了布告,周全窃取客栈的银两,克扣伙计们的工钱,已经被我开除了。”

    陈大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陈二走到门口一看,墙壁上当真贴了一张告示,更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驻足观看,时不时地指指点点。

    明明他们来的时候她还不是这般说辞,怎么一眨眼就变了?陈大心知情况有异,只紧紧抓住了周全,逼问:“还不还钱?”

    这怎么都赶在一块儿来了呢?周全苦哈哈的:“还的还的!”他什么时候说不还钱了?不过就是晚了一日罢了,何至于逼迫至此了?

    周全想到这里,面色就有些难看。

    陈大面色比他更加难看:“那你什么时候还?”

    他冷冷哼笑一声,“周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借了我们的钱再去放印子钱,说好了去年年底要还的,你说年成不好收不到账,已经让你拖到昨日呢!一分也没涨你的利息,怎么,还不起想要跑路了?”

    周全有苦难言,立刻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一下子把时间给忘记了,当真是昨日吗?”

    陈大目光阴骘地盯着他,陈二亦是一脸黑沉难看。周全暗暗叫苦,一手狠狠地拍了脑门一下:“哎哟!瞧我这狗记性!”

    他舔着脸讨好地笑着:“小弟我真不是故意忘记的!我这就去取钱!马上去收账!我一定立刻把二位哥哥的钱还上!”

    陈大两兄弟满色缓了缓:“现在就去,日落之前我们必须见着这笔钱,连带利息,一分钱都不能少!”

    日落之前?怎么可能呢!周全脑子转的飞快,最近压根儿就没有到期的账目,哪里去收钱?拿什么还他们?!

    若是之前,他定然就从客栈的账上支出这五万两,先还了陈大兄弟的钱,再慢慢将账补上,倒也没甚要紧。

    偏偏这个时候宋语然他们来了!来了就来了罢,他原本以为只是个挂名的主家,并不精通生意庶务,偏偏她又是个极厉害的角色,一上来就捉到了他的错处,他做不了掌柜,自然就动不了客栈账上的银两,这笔钱他无论如何也还不上啊!

    但他不能露怯,无论如何先要把陈大两兄弟稳住,毕竟以后他还要靠他们拉拔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还钱二

    他正要再真心实意地表述一番,哄得两人立刻跟他离开春风客栈,忽觉两道视线灼灼地盯在他的身上,他一转头,就见宋语然端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个茶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他忽觉一阵头皮发麻,干干地“呵呵”笑了两声。

    宋语然却没就此放过了他:“周全,你怕是忘记方才签下的欠条了罢?”

    欠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周全会在第一时间还上欠春风客栈的银两和伙计们的工钱。什么是第一时间?

    就是他但凡有钱,立刻就要还上的意思,周全恍然大悟,这女人,又坑了他一回!

    一左一右两边催债,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拖是万万拖不得了,可他实在也没钱啊!周全十分的苦恼,陈大两兄弟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家伙方才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根本就是忽悠人呢!

    陈大面色陡然沉了下来,露出了凶意:“怎么的?还去不去收账了?这眼看没几个时辰就要日落了!”

    “收、收……”周全支支吾吾的,把心一横,算了,先找几个手头宽裕些的把钱要回来,大不了不收利息罢了!

    陈大紧跟在他身后,见他狐疑地回头来看,淡淡地道:“我兄弟二人今日闲的很,跟着你长长见识,全当打发时间了。”

    不就是要盯着他,怕他跑路么?周全心里头不屑,却不敢辩驳,埋头往外走。

    宋语然正犹豫叫谁跟着一道去盯着比较合适,蒋正示意她看门口,万石早已跟上了周全。

    “有万石盯着,你放心罢。”

    这样安排,她自然放心的。她松了口气,看向马成:“你把大家伙的工钱仔细的核算一下,等着周全来还银两。”

    马成点头应是,又迟疑地问:“他……真的能还上咱们的工钱吗?”

    宋语然挑了挑眉:“还不上又怎么的?不是你们自己贪心将银两给他,又何至于落得这个地步?”

    马成和马立闻言都羞愧地垂首立在一旁,宋语然凉凉地道:“要不回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

    “倘若他挪用客栈的钱也要不回,那么这家客栈也不必再开下去了。”

    兄弟二人满面惊惧,春风客栈不开了,那他二人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份差事岂不是要黄了?他们哪里再去找这样轻松又体面的差事啊?家里那么多人的吃喝嚼用可怎么办啊?

    于是兄弟二人一整日都心不在焉,频频朝门口张望,马成到底年纪略大,持重一些,还能顾着客栈的生意,马立却是坐立难安,一忽儿就去门口看一眼,回头抱怨:“他怎么还不来呢?!”

    到得日落时分,马立总算把人盼来了,却是麻大揪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周全,身边并没有陈大两兄弟。

    马立一见着他,立刻叫起来:“快把我们的工钱还回来!”说完觉得不够,补充道,“把你偷用客栈的钱也还回来!”

    宋语然听见动静,走出房门,站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笑了笑,并不阻止他。

    周全的一只鼻孔还在流血,见着他便没好气地赶人:“走开走开,别在这里碍眼!”要换做平时,马家兄弟还不是被他呼来喝去的干活,什么时候能在他跟前如此没有规矩了?!

    他早就不是客栈的掌柜了,且东家就在楼上,马立丝毫不怵他,只管伸着手要钱:“东家说了,你今日必须还钱!”

    蒋正也走出了房间,万石抬头看来,点了点头,蒋正便对着宋语然一笑:“下楼数钱罢。”

    宋语然挑了挑眉,这么容易么?

    但其实一点也不容易,周全放出去的钱大部分都很琐碎,可他欠陈大兄弟和春风客栈的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几个大顾客,只有他们一下子能借几万两!

    约定好的借期还没到,去要钱自免不了一番波折,周全为了万无一失,特意叫上了寻常帮着他收账的几个地痞流氓。

    可偏偏这位大主顾也很硬气,咬死了借期没到不肯还钱,从前周全那可是大爷一样的催债,今次反倒颠了个儿,他变成了孙子一般求着人还钱,真是大大的憋屈!

    他一个没忍住,冒了几句粗口,那人脾气上来,终于能在他跟前硬气一回的机会哪肯放过,揪着他就是一顿胖揍,他带来的人被围观的人群悉数拦住。

    人群里议论纷纷:“这就是你不对了,约期没到就来要钱,那是你违约在先,如何能骂人呢?”

    又有深受毒害的家人跳出来:“就是,这些放印子钱的人最可恨!正是他们这种人的存在,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的!打得好!就该狠狠地打!”

    原来周全这位大主顾正是个赌徒,正是在一家赌坊的门口被他们拦住,他一早上方赢了一大笔的钱,正是自得意满的时候,还想着以此为本多赚一笔,哪里就肯轻易把钱还给他?

    周全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眼看陈大两兄弟和万石都没有帮忙的意思,奋力一下子跳起来,制住他还要打人的拳头,揪住赌徒的衣襟:“再打一下试试看?日后还想不想找我救急了?嗯??”

    赌博全靠手气,赌徒时赢时输,很多时候就要找周全这样的人救急,倒是真不好一下子就把人得罪得狠了。

    赌徒安静下来,两只手用力将周全的手拿开:“你放手,这是你违约在先,我还钱可以,但是没利钱!”

    周全只要他能还钱便好,当下咬着牙忍着肉痛点头:“好。”

    第二个第三个皆是如此,寻常都被周全狠狠的欺压,好不容易翻身了一回,敢动手的直接上手,不敢动手的也少不了冷言挖苦。

    直到收足了钱,回到客栈,周全便是这样一幅凄惨的模样。

    宋语然听得好笑,这叫什么呢?恶人自有恶人磨!反正都不是好人!

    伙计们各自拿到了工钱,但依旧在后院柴房接受惩罚,宋语然在榆苍等了三日,总算等到了结果。

    这日方才入夜,蒋正便悄悄潜进了她的房内。宋语然正要宽衣沐浴,听见动静自屏风后面绕出来一看,吓了一跳,还好她只是接了几个衣襟的盘扣。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眼狼

    她迅速扣上盘口,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蒋正亦没想到她正要沐浴,眼前晃过她微解衣襟的样子,呆立在门口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宋语然没听到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有要紧的事?”

    蒋正这才回神,先屈指弹灭了屋内的烛火,抹黑走到后窗边上,悄悄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

    宋语然将衣裳穿好,走出屏风见到他这样,便意识到有事发生,悄声问道:“是有动静了吗?”

    蒋正将窗户重新阖上:“嗯,向前发现今日客栈附近多了些人盯梢。”

    算算时间,确实也该差不多了,苏大掌柜若是知道她的行踪,没道理无动于衷,他背后之人绝不可能让她安然离开凉州地界。

    蒋正悄声交代她:“你到我的房间去。”

    她在这里根本帮不上个忙,宋语然点头:“好。”

    宋语然坐在蒋正的房内,直至夜深,才听见隔壁传来动静,不过片刻,就听见了几人凄声的惨叫。

    客栈内一时间灯火通明,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房门很快被人推开,蒋正站在门口,朝着她微微笑着。

    “走罢,去看看。”

    宋语然走到自己的房间内,只见原本整齐规整的房间如今一片狼藉,大半桶已经凉透的洗澡水泼了满屋子,几个蒙面的男人被制住扔在地上,躺在水泊中唉声呻吟。

    这一看都不是什么厉害的高手,宋语然看得直皱眉头,苏大掌柜这也太看不起她了罢,就派了这么几个三脚猫功夫的人来杀她么?

    蒋正上前揪住一个男人,一把将他脸上的蒙面布扯下,宋语然定睛一看,觉得分外眼熟。再仔细一想,不就是苏大掌柜铺子里的伙计么?!上回她去慰问伤员时见过。

    宋语然站在一块略干的地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问:“这是奉谁的命令来杀我?”她顿了顿,“苏大掌柜?”

    那人没料到她能一眼认出自己,更没想到她一猜就中,眼神微微闪烁着,却只是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宋语然不欲多留,退到了房间门口,看向蒋正:“这种审问人的事情,劳烦你罢,我在外面等消息。”

    蒋正那叫人闻风丧胆的名头真不是虚的,他甫一将房门关上,里面便传来几人绝望的嘶嚎,不过小半个时辰,几个人便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楚。

    宋语然依旧在隔壁蒋正的房间等着,他推门而入,面色沉沉,在她身边的空座上坐下。

    宋语然替他斟了杯茶:“可问出结果了?”

    “嗯。”蒋正点头,“与你所料不差。”

    呵!所以,当真是苏大掌柜了?

    蒋正一点点将审问到的结果告知她:“苏存一直和京城里保持着秘密联系,把你的动向告知那边,也伺机要把你……彻底弄死在凉州城,暗地里联系虎爷的就是他。”

    宋语然皱眉想了会儿,好像很小的时候她便见过苏存,那时候他还只是跑腿打杂的小伙计,她和父亲到凉州城采办的时候,父亲还夸过他机灵。

    没想到就是这么个机灵的小伙计,得到父亲的一步步提拔,却不知恩图报,伙同外贼害死了父亲!

    宋语然心中一阵气愤激荡,恨不得现在立刻将苏存绑来,先狠狠打上几十鞭子,以泄心头之恨!

    蒋正无声地陪在一旁,柔声安慰:“不必为这样的人浪费感情。”

    的确,这种白眼狼,连憎恨都不配拥有。宋语然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苏存抓起来?”

    宋二老爷是官身,她若日后要回京城扳倒他,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可不行,苏存便是一个很好的人证。

    蒋正挑眉笑了笑:“这你不必忧心,交给我罢。”

    “好。”宋语然起身朝外走,这是他的房间,夜已经深了,她再待着实在不合适,“那几个人,你怎么处置的?”

    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十分好商量:“你说怎么处置?”

    “明日一早送交官府,交给官府处置罢。”春风客栈要在榆苍立足,可千万不能跟人命官司牵扯上关系。这几个人虽是听命行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便交由官老爷,在牢狱里蹲上一段时间吃顿教训罢!

    蒋正了然点头,从善如流:“好,就听你的。”

    宋语然不由一阵气闷好笑,明明他也是这么想到,怎么就变成他听她的了呢?好端端地一句话,无形中就变得暧*昧了起来,要是被人听了去,可还了得。

    她转身朝外走,站在门口喊青玉:“再给我收拾出一间屋子来。”

    马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躬身行礼道:“正爷早就吩咐小人收拾好了,东家您请住这一间罢!”

    宋语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呵~还在他的隔壁。

    第二日一早,恕儿敲门:“姑娘,冯掌柜来啦!”

    冯庆余?

    宋语然洗漱妥当走下楼,冯庆余正与蒋正围坐在桌子边上说话,见着她下来,立即停住,起身恭敬地行礼。

    “刘管事让小的来一趟,看看东家有什么打算,正好查看一下榆苍这边的客栈经营。”

    宋语然在桌边坐下,青玉已经摆上了清粥小菜,正是她喜欢的清淡早饭。她瞧了满身憔悴、风尘仆仆的冯庆余一眼:“连夜赶路的么?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她看向马成:“再整一桌子饭菜出来。”

    马成恭敬又谨慎地退了出去,亲自去端早饭。

    宋语然这才问起凉州城内的情况:“你们都还好罢?”

    冯庆余点头:“都还好,我们得了正爷的提醒,便把客栈酒楼都关了,各自找地方躲了起来,咱们酒楼后面有夹墙的,刘管事带着咱们躲在夹墙里,躲过了一劫。”

    “就是铺面内被打砸的完全不像样子,到了第二日傍晚,城门守卫就被换成了胡人,他们明目张胆地上门搜刮,好在没过一个时辰就消停了,好像是李将军带着大军围住了凉州城,逼着凉州城内的胡人投降,他们忙着应对,便没心思折腾我们这些老百姓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被消失

    宋语然听了一阵,发现凉州城内的百姓竟然都不知道丘通卖了全城百姓给胡人,胡人还要屠城的事情,可见他们欺上瞒下的功夫十分到家,也难怪要对不小心发现他们秘密的父亲和她穷追不舍赶尽杀绝了。

    马成端了一份荤素搭配,有包子有饼子的早饭进来,逐一摆在了另一张桌上。

    冯庆余十分感激地谢过了她,便大大方方地坐下吃着,蒋正坐在他边上,拿起个包子慢慢吃着,问道:“胡人接管了凉州城,那城内咱们大历大大小小的官员呢?”

    冯庆余饿的狠了,一口气吃了三四个包子,才觉得舒坦,闻言咽下嘴中食物,道:“听说是都被俘虏了。”他顿了顿,又道:“你知道住在城里的贵人罢?”

    蒋正与宋语然对视一眼,挑了挑眉,摇头。

    冯庆余早就习惯了他们的眉眼官司,也不在意,兀自又吃完一个包子道:“听说就是这位贵人通敌叛国的呢!还想逃到胡国去,被丘大人当场捉住,可惜,人死了。”

    这下子知道实情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蒋正沉吟了会儿,斟酌着问道:“如何就死了?”

    冯庆余只是摇头:“我关心那事儿干嘛?酒楼损失惨重,刘管事带着我们每日都忙着清理补救,我这也是听人闲聊的时候说起的。”

    “反正就是死了,尸体还被胡人抢走了呢!”

    得,那便是死无对证了,所以赵慎这个人就被消失了?

    但他明明活着,还跟着某些人离开了……算了,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事情。

    宋语然吃完了早饭:“你好好休息一下再走罢,路上流民太多,马虎不得。”

    的确,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流民群起而攻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冯庆余不敢托大,填饱了肚子,就问马成要了间空房间,倒头就补觉恢复精神体力去了。

    蒋正看向宋语然:“这边的事情你还需要多久处理好?”

    当然是越早走越好了!宋语然道:“看你安排。”

    蒋正点头一笑:“那今日好好休整一番,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两人方才说定,客栈门口便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穿着青衫的俏婢掀开马车珠帘,当先跳下来,又回身去扶,珠帘内伸出一双粉白纤细的手,紧接着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美貌姑娘便露了脸。

    宋语然没见过这位容貌出众的姑娘,却记得这个青衫的俏婢,正是进城那日,在城门口遇上的陆芙的婢女。

    宋语然本欲安排麻婶去置办一些路上需要的各类药品,见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陆芙一落地站定,抬眼便看见了蒋正,立即露出一个灿笑:“正哥哥~!”

    娇娇俏俏的一声,宋语然自问喊不出来这样的,她兀自回想了一下,她就算跟父亲撒娇,那也是撒的理直气壮地生硬,这样黏糊糊的小女儿形态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过。

    她一时怔忪,愣在那里,再回神时陆芙已经站到了两人的面前,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宋姐姐有事自去忙罢,我与正哥哥说会话~”

    首先,陆芙看上去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她们也没有论过序齿,怎么上来就喊她姐姐了?其次,这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究竟是怎么来的?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微笑:“这位姑娘有话快说,我们还要商量一些要紧的事儿,拖久了来不及的。”

    陆芙脸上灿烂的笑容一滞,转而去看蒋正。

    蒋正也是一滞,随即目光奇异地亮了几分,一双精亮的眼眸眨也不眨地落在她的如花笑靥之上。

    宋语然大方地朝他一笑:“我等下想去街上买些东西。”

    蒋正立刻点头:“好,你等我一会儿,我陪你去。”

    她才刚来呢,他就要走,还是陪这个女人去买东西??陆芙心里不服气,嘟着嘴撒娇:“正哥哥,你答应了我去我家陪我的,我在家等了你好几日了,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要陪我呀!”

    蒋正耐心解释:“我们马上要走,路上很多东西需要置办,你带阿宛自去玩罢,我没时间。”

    陆芙没料到他会直言拒绝,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爹昨日还说,你指定有空陪我的呢!”

    “陆庄主可能有些误会,我这趟并不是来玩的。”

    这样明明白白的拒绝让陆芙很气闷,也很下不来台,她杏眼圆瞪,指着宋语然问道:“正哥哥是陪着她来的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听见动静走出来的青玉等人都觉得好笑,正爷那样的大忙人,若不是为了她们姑娘的安危,何至于陪着她们一路从凉州城逃难出来,再护着她们一路往东去?

    蒋正却没立刻就回答她,沉吟片刻才道:“我的事,陆姑娘最好不要过问。”

    蒋正这话一说出,本还生着气的陆芙立刻安静下来,一张俏丽的脸上怒容尽收,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心和惶恐。

    正爷的行踪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听的,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父亲说的话:“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父亲自来宠爱她,她自小要风不给雨的,偏偏那次他极为严厉不讲情面,仿佛她敢说一个不字,就会家法伺候。

    陆芙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蒋正对着她身后的婢女阿宛吩咐:“带你家姑娘四处转着玩玩,就回去罢,时间长了陆庄主会担心。”

    榆苍城虽防范有加,但在这个动荡的时世间,哪里都不会绝对的安全。

    阿宛上前扶住了陆芙的手臂,轻声问道:“姑娘,要不,咱们去吃茶听曲罢?”

    眼见蒋正再没可能陪她玩,陆芙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外走:“正哥哥什么时候走,我来给你践行。”

    蒋正面无表情地背手立在那里,淡淡地望着她们主仆二人,陆芙自知又失言了,心里头一阵委屈难受,一双眼睛里瞬间沁满了泪水,要落不落的蓄在眼眶里,楚楚动人,十分惹人怜爱。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权宜之计

    但蒋正仿若没有看见,吩咐向前和万石:“准备起来,我们随时出发。”

    向前他们自不必说,青玉听了一耳朵,亦立刻叫上恕儿和柳子,去了厨房和麻婶一道准备路上的干粮,这一趟有时间准备,可万万不能再向上一次那样,路上要么忍饥挨饿要么只能啃硬邦邦的馕饼。

    陆芙委委屈屈地在马车内坐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他回头来相送,更别提温言细语地安慰她跟她说下回来榆苍一定来陆家庄陪她的话,恨恨地甩了一下马车珠帘:“走罢!”

    这珠帘甩在车厢壁上声音尤其的清脆刺耳,阿宛合身上前将珠帘抱了满怀,再亲亲地放开,不叫它们胡乱甩动,这才转头来安慰她:“姑娘何必跟自己生气,这回正爷摆明着是陪着那位宋姑娘来的,这才没时间陪着姑娘,若下回正爷再来榆苍,那是肯定会陪着姑娘的!”

    陆芙闻言柳眉倒竖:“什么?我还得排在那个不知来历的姓宋的后面?”她恨恨地想了会儿,对着外头跟着的小厮吩咐,“你们去悄悄地盯着,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两个小厮吓得双腿发软,双股战战,什么情况?叫他们两个去盯正爷的梢?确定不是姑娘嫌弃他们碍眼,想要趁机整治他们吗?

    但他们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垂着头,愁眉苦脸地回头走。

    陆芙从车窗望出去,还嫌他们动作慢,催到:“跑快点!就你们这蜗牛爬一样的,等你们爬到,正哥哥跑没了踪影了!”

    两人苦哈哈地相视一眼,就是他们双腿跑的飞起来,那也肯定赶不上正爷的啊!

    蒋正把所有要准备的东西安排好,这才回过来找宋语然:“你要买什么,走罢?”

    宋语然掰着手指,边往外走边道:“中暑药,伤药,治腹泻腹痛的、治发烧的……再买一些烈酒,嗯……纱布也要买。”

    方才无所事事,她把能想到的都细数了一遍,反正他们有驴车,把东西置办齐全了放在驴车上,免得在路上出现什么状况,束手无策的好。

    听她一咕噜说了一大串的药,蒋正难免想到了自己着了虎爷的道,中毒的事,尴尬地伸出拇指刮过胡须,进到药房内,趁着她不注意,找药房伙计拿了各种解毒的药丸,虽然大部分不一定能用得上,但她说的对,有备无患。

    两人从药房出来,宋语然直觉身后有人跟着,一转头就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她狐疑地道:“这两个……”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好像是跟着陆芙的小厮罢?

    蒋正眸色微沉:“不必管他们。”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宋语然笑了笑:“买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去罢。”

    路上吃的干粮得赶紧做出来,他们都得去帮忙。

    人人动手,从上午忙活到了傍晚,总算做出了十几个人路上吃的素馅包子、白面馒头、花卷,但更多的是可以存放时间久一点的夹馅馕饼和许许多多烤肉干。

    宋语然又让麻大带着青玉出门,卖了一些果蔬,两个人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青玉手上捧着几个焉巴巴的青梨:“走遍了整个榆苍,只买到了这么点。”她叹了口气将青梨塞进包袱里,又把买东西剩下的银两拿出来给她,“就这么点,还是花了大价钱的呢。”

    就这世道,能买到两个已经很不错了,宋语然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吃过晚饭,蒋正大步从外面走进来,招呼道:“把东西都带上,马上就走。”

    白日里,向前和万石把一辆驴车换成了马车,停在客栈的后院内,很多路上的必须之物都已经装上了车,他们只需带上随身细软,立马就能走人。

    马成和马立兄弟二人茫然地立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他们井然有序地装车载物。

    冯庆余一觉睡到了天黑,听见外头的动静才醒来,走出来一看顿时傻眼:“你们这就准备走了?”

    宋语然一笑:“是的,你也早些回去罢,外头乱的很。”

    确实乱的很,随时要打仗呢!冯庆余更加不解了:“你们不是要在榆苍停下来啊?要往哪里去?”

    刘管事原以为东家要在榆苍停下来,这才打发他过来帮忙的。

    宋语然看了眼蒋正,学着他做高深的样子:“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罢。”

    蒋正淡淡瞥了她一眼,很默契地没做声,也没说要去平昌府。

    宋语然指了指马成和马立,对着冯庆余道:“你回头和刘管事说一声,周全克扣伙计工钱,私自挪用客栈的账银,隐瞒不报客栈的盈利,被我查清开除了。”

    “现在客栈暂由马成代管着,以后等时局平稳了,再看情况挑个合适的人来。”

    冯庆余只负责凉州城春风酒楼,对凉州地界其他地方的庶务不甚了解,但光听宋语然说的这几庄罪名,也只榆苍这里从前的账目定然一片混乱,当下紧记在心,回到凉州城告知刘管事,刘管事立即着手彻查各地分号,这里都不一一细表。

    宋语然挑眉“哦?”了一声:“可有证据?”这些寻常往来的银两,除非有账本,不然根本就是口说无凭。

    周全料想他不会有什么证据,心中得意起来,只要他没在客栈的事情上头有差错,那他放印子钱就是他的私事,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错!

    马成从呆愣中回神,东家居然让他暂管榆苍的客栈?!

    马立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东家没有把客栈关闭的意思!他们兄弟俩不但能继续保留着这份工作,他哥哥还当上掌柜啦!虽然只是暂时的,那也说明他哥厉害啊!

    宋语然瞥过他激动兴奋的一张脸,淡淡一笑,却郑重地警告马成:“如今世道艰难,但也希望你恪守本心。”

    马成浑身一激灵,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底,认真又严肃地承诺:“请东家放心,马成一定不辜负东家的信任!”

    宋语然垂下眼眸,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才多久的时间?信任真的算不上,可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让他上去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狂风暴雨

    冯庆余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快马,宋语然看了眼天色:“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出城?”

    “嗯。”既然东家不在这里逗留,那他也得趁早回凉州城里去,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要处理,总不能叫刘管事一个人管着。榆苍城城门在亥时下钥,要走就得趁早。

    蒋正走过来,递给他一包干粮和水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路上紧着些。”战事着紧,城门紧闭,说不得那日他们那条悄悄进出城门的密道就被封了。

    冯庆余也知这个道理,接过干粮和水囊,在马鞍上绑好,恭恭敬敬对着宋语然作揖道别,这才翻身上马。

    蒋正左右查看一番,问道:“都好了么?”

    宋语然看向青玉,青玉道:“都收拾妥当了。”

    蒋正点头:“那走罢。”

    宋语然抱着包袱当先坐进了马车内,马车不大,里面摆了干粮和水囊,但还有空余,她便探出头去,叫了白秀娘、虞琳和恕儿一道坐车,麻大夫妻赶车。

    剩下的几个人轮流坐驴车,蒋正、向前和万石骑马,一前两后将马车和驴车护在中间。

    这一路比之前就顺畅许多,他们这一行坐车马车,骑着马,尤其三个骑马的黑脸大汉,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叫流民们轻易不敢靠近。

    他们路过的地方虽不说尸横遍野,但也满目疮痍,流民遍地,一路走走停停,路过许多破败的小城镇。

    天气实在炎热,包子之类的吃食不吃就要坏,不过第二日就给他们解决了干净,剩下一路都在吃着馕饼和肉干,偶尔能停下来煮上一顿稀饭,就着肉干吃,在荒郊野地里连吃几天干嚼无味的馕饼之后,亦是一顿难得的美味。

    这日,蒋正寻了个无人的小山村,找了村口一间略微干净整洁的土坯墙茅草顶的屋子,尽管茅草顶上破了个大洞,但在炎热的夏夜,其实无关紧要。

    几人才就着肉干喝了碗热乎乎的粥,浑身冒着热汗,各自寻了个宽敞的地方躺着休息,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天色瞬间暗黑下来,狂风一阵劲吹着一阵,迎面夹杂着的还有老百姓们盼了近一年的雨水。

    宋语然心道糟糕,若这个时候下雨,他们头顶上泼了这么大的口子,岂不是人人都要成了落汤鸡?

    蒋正迅速朝外走去,片刻后回来:“进村。”雨势瞬间加大,这个时候只能进村另寻别屋。

    她们几个女人全都挤进马车里避雨,麻大迅速从驴车底下翻出了几件雨具,因着从未想过回下雨,只有简单的几顶斗笠,但聊胜于无,几个男人牵马的牵马,赶车的赶车,一行人迅速进了村。

    沿着一条小道没走多久,就有一间看上去略微规整些的院子,蒋正跑进去看了一番,招呼道:“快进来!”

    院子没门,院墙倒了半边,有三间正房,只有正中这间还有个囫囵盖儿,没有门,窗户都破着洞,但好在总算不必再淋雨了。

    蒋正将马车和驴车赶在门口堵住了门洞,把三匹马拴在窗户楞上,做完这一切才沉沉吐了口浊气,无言地抬头望着天边。

    麻大他们找了些干柴,在屋内避风的角落生了一堆火,被热烘烘的暖气一烤,才觉着淋在身上的雨竟然冰冷刺骨,一阵阵寒意直逼的人打了个寒噤。

    宋语然心里头一沉,这也太怪了,前一刻才是炎炎夏日,怎么转眼就下了这么一场冷雨?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正常,这都十月份了,早该入秋了啊。

    她招呼着蒋正他们进来烤火:“这雨冻人,你们快进来把身上烤干。”

    蒋正回头在屋内一扫,把一张缺了桌腿的方桌翻起立在火堆边上:“特殊时候,你将就一下。”

    宋语然知道他的意思,乖乖地躲在立着的桌面之后,蒋正又动手生了堆火,几个男人这才围着火堆,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尽数脱下,一件件烤干。

    宋语然看着眼前的火堆,面色迷茫,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十月了,算着日子,再有两日她就该除服了。

    好在,她杀了虎爷,总算叫父亲多少瞑目一些了。

    宋语然兀自发着呆,麻婶接了雨水进来,又放在火上煮开,用个竹筒接了递到她手里:“姑娘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外头风声雨声愈发的大起来,隐隐还有轰隆隆的滚雷响起,天气反常至此,实在不是好事,呼呼的北风自门洞和窗户洞里来回的吹,哪怕烤着火堆,喝着热水,谁也没觉得身上有暖意

    大家纷纷抱怨:“这什么鬼天气啊!前一刻还热的要命呢!”

    “紧接着就冷成了这样!”

    他们都穿着单薄的夏衫,这样被吹上一整夜,只怕谁也受不住。

    麻婶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只怕明年也未必是个好年景。”

    蒋正穿戴整齐,朝着东边的正房走去,果然在炕柜里面翻出了一床棉被,他抱着走出来,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向前他们动手,将主人家没来得及带走的破旧衣裳翻出来,挂在窗户洞上挡住风雨,又将桌面挡在迎风口,男人围着一处,女人们围在一处,各自裹上一条棉被,这才觉得有了稍许的温暖。

    到了后半夜,寒冷愈甚,寒意止不住地往身上钻。

    谁也没有睡意,围着火堆烤火,喝热水,只盼着早些天亮,早些停雨。

    蒋正拿出一只水囊,扒开塞子,陡然一阵酒香铺面而来,正是在榆苍临走时买的烈酒,以备路上不时之需的。

    蒋正递过来:“每人喝上一口,驱寒。”

    狂风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亮,狂风骤停,如注的暴雨才止,天气诡异的直叫人皱眉。

    宋语然顾不得身上冷的瑟瑟发抖,从地上迅速爬起来,也顾不上这破旧的棉被有多脏,让青玉她们抱到马车上去。

    蒋正一早就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拎了两条棉被,往驴车上一扔:“趁着现在不下雨,我们快走,天黑之前要赶到城里。”

    再这么冻上一个晚上,别说女人们身子骨单薄吃不消,就是他们几个大男人都要扛不住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投宿

    阿斗吸溜着鼻子,把手里抱着的几件破棉袄抖搂出来分给大家:“这都是我挑的干净的,都别嫌弃,赶紧穿上罢!”

    这都不知道被什么人穿过的,柳子、恕儿他们都很嫌弃,一个个犹疑着不敢接。忽然一阵西北风呼啸而来,将大家的单薄夏衫吹的鼓胀起来,恨不得连带着将人都吹起来跑。

    宋语然裹着棉被从车窗里望出去,叹了一声:“”都别矫情了,穿上了走,不穿就冻着,别浪费时间!”

    蒋正给马匹喂好饲料,走过来挑了件最大的袄子,一边穿着一边翻身上了马,其他人不敢再嫌弃,纷纷拿了件穿上,没有棉袄的裹着棉被坐在驴车上,一行人踏着泥泞的道路飞快地前进。

    一路上多是衣不蔽体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民,路过的村庄里,许多流民肆意地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找棉被,甚至还有人为了一件棉袄大打出手。

    宋语然看得直叹气,他们也没比这些人好到哪里去。

    从初晓时分走到了夕阳西下,总算见着了一座城镇,城墙矮小,城门破败,城内的百姓们紧闭门户,沿街的角落里到处都是紧抱成团互相取暖的流民。

    蒋正他们高头大马,架着马车、驴车地进了城,动静不小,引得他们纷纷抬头来看,眼里闪过明亮的希冀,在看清他们身上不合身明显是抢来的棉袄,驴车的几个人甚至裹着两条破洞的棉被时,又失望地垂下了眼睛,各自悄无声息地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就怕他们仗着人多抢走他们仅剩的御寒遮蔽之物。

    这个小镇只有一条主街道,来回不过一刻钟时间就能走到底,沿街几乎所有的店铺都闭了店,只有少数几家铺子关着门却有个盯梢的人守在门口,有人要买东西再开门,铺子里还有孔武有力的护院家丁守着,防止流民暴乱而起冲进来。

    蒋正在一家小客栈前停住,下马上前敲门,敲了许久才有动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狭小的缝隙,一条声音警惕地传出来:“你要干甚么?”

    蒋正犀利的眼神穿过门缝,他盯了会儿对方,道:“我们投宿。”

    “没房间了。”那人毫不迟疑地拒绝,“啪”的一声将门重新阖上,蒋正目光一冷,迅速伸出手来,一掌就将门板推开,门板应声落地,开门的人手里握着一根还没来得及栓上的门闩,仰头摔倒在地,一脸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也没想到他实力如此之强。

    宋语然她们也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天际暗下来,狂风夹着雨珠越来越大,眼看客栈的门被打开,蒋正朝着他们招手,他们没有任何犹疑,迅速地跑了进去。

    麻大他们赶着马车和驴车进院子,把马栓上,又很快将客栈的院门修补好。

    蒋正盯着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长了满脸麻子的男人:“你们掌柜呢?伙计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那人被反剪着手臂,反抗挣扎不得,哆哆嗦嗦地求饶:“你们要投店便投,空房间多得是!干嘛要打人,难道是强盗土匪吗?”

    蒋正勾起唇角邪气的一笑,配着他满面的胡须,更加狂野的叫人害怕,那人哆嗦着嘴:“强……强、强、强盗?”

    宋语然也看出了不对,让青玉点了蜡烛,借着灯火四处扫了眼,桌椅横七竖八地乱堆乱摆着,上面的累积着厚厚的尘土,显见很久没人住过。

    蒋正缓缓再问:“不止你一个人罢?叫他们都出来!”话方落下,手上迅速使力,他被反剪着的肩膀被扯得仿佛要断下来,痛的他眼冒金星,连声呼痛求饶。

    “出、出、都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很快从楼梯口的一个小房间内走出来两男一女,两个男人打扮的利落干净,一看就不简单,反倒是那女人柔柔弱弱地,被其中一人抓着手臂,目露哀求,脸上尽是欲语还休的哀求之情。

    蒋正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再回到手中之人身上:“就你们几个?”

    他只觉得整条手臂连着肩膀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哪里还敢说谎,忙不迭地点头:“就我四个!”

    “你们住哪里?”

    他朝着三人的方向看了眼,垂下头来,忍着痛抽着气:“就那边三间。”

    蒋正伸手将他一推放开:“这三间归你们,其他地方我们包了。”

    这间客栈很小,总共就两层楼,也就十来间房间的样子,被他们占去了三间,剩下的他们都还得挤着住。

    麻子脸不敢有异议,捂着受伤的肩膀,迅速溜到了自己伙伴身边。抓着女人的男人长得高大,额角有一道伤疤,蒋正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一眼。

    他走到宋语然身边,轻声道:“你们住楼上,小心点。”

    宋语然心知有异,点头,带着人迅速上了楼。向前和万石在楼梯口对面的位置选了一间房间,其余人都住到了二楼,蒋正依旧住在宋语然的隔壁。

    一安顿下来,麻婶立刻寻到厨房,带着恕儿和秋子烧了一锅又一锅的热水,没给人都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了姜汤驱寒。

    蒋正在客栈内外转了一圈,又与向前和万石待了会儿,喊上阿斗驾了马车出了客栈,至夜色黑尽方归。

    阿斗将带回来的白面、大米和各类食材逐一搬进厨房,量不少,柳子和麻大听见动静都来帮忙。只是仍旧肉类居多,没什么蔬果。

    好在买了足量的米面,柳子欢喜地道:“总算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了!”

    麻婶见着这些,总算松了口气:“这厨房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她一直犯愁着晚上该吃什么,有了这些可算解了难题。

    蒋正走到储水的大缸旁,揭开盖子看了眼,一转头正好看见麻子脸躲在门后探头探脑。他将水缸盖子放下,直视着他问道:“有什么事?”

    麻子脸的肩膀已经被接了回去,此时见着他下意识地觉得骨头痛,吓得赶紧摆手摇头:“没事没事。”又支支吾吾地道,“这些水是我们挑来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热包子

    “哦?”蒋正挑了挑眉,“水井在哪里?”

    麻子脸犹豫了会儿,说道:“在街口。”

    他们进城的时候就看见了,蒋正不过明知故问,他转身欲走,见他还杵在那里,没了耐心:“你还有事?”

    麻子脸赶紧舔着笑脸道:“你们占了厨房许久了,什么时候给我们用一下?”

    他们进来之前,厨房到处都是浮沉落灰,根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怎么现在反倒要用厨房了?蒋正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反问:“我若是不给呢?”

    麻子脸一噎,旋即又“呵呵”笑着打哈哈:“不至于罢,咱们萍水相逢也是一段缘分,况且是我们先来的这里,你不能霸占着厨房不允许我们吃喝罢?”

    蒋正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语未发地上了楼。

    他被这一眼中暗含的冷冷杀意震慑住,不死心地想要上前,却又害怕他凌厉的手段,略一迟疑便眼看着他上了二楼。

    向前和万石一左一右地守在楼梯口,两人俱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麻子脸沉默了片刻,转身回了房间。

    宋语然打开门让他进来,问道:“这些人有问题?”

    蒋正点头,走路步子轻飘无声,绝对都是练家子。且,若真的是客栈伙计,见着他们要么直接道:“没空房了。”

    要么问:“住店还是打尖儿?”

    但这麻子先是脚步轻盈地靠近,又问了句行外话。

    但这些不必要叫她知道,蒋正从怀里拿出了两个红苹果,果子不大,也不是特别的新鲜,但却是实在难得之物,宋语然欢喜起来:“你买的么?”真没想到,这么个破败的小城里,居然能买到苹果!

    蒋政眸子里含着笑意,把两枚不大的苹果放在她的手心里:“买不到多的,就这俩。”

    “嗯!”宋语然双手捧着,寻思着马上就洗了来吃,却见他一双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瞬间觉得不好意思,怎么就嘴馋到这种地步了呢?

    她一手举着一个,朝着他晃了晃:“要不要一起吃?”

    蒋正不爱吃这种甜津津的水果之类的,本欲拒绝,但见她脸上飞着红晕甚是好看,一时舍不得就这么走了,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宋语然盈盈一笑,将苹果洗净切好,再寻了个茶盘装着,两人一块一块地慢慢吃完。

    果子酥软香甜,竟是从未有过的美味,蒋正吃了一小块便住了嘴,没话找话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明日天亮之后,我们去采买。”

    天气一下子变冷,他们需要很多的御寒衣物和棉被之类的,要买的东西可太多了,宋语然来了兴致:“我们一路进来,沿街的铺子可都关了呀。”铺子不开门,他们去哪里采买?

    蒋正提醒她:“你是不是见着很多铺子外头守着人?”

    宋语然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好几间铺子门口整洁干净没有流民盘踞,倒是都有一个或者两个人或蹲或站在门前,原来竟然是铺子里的伙计们?

    “特殊时候,为了防止流民哄抢,他们只能这样。”

    宋语然恍然大悟:“是以,这座小城并不是一座空城?”他们路过很多小镇都空无一人,全镇的百姓都跑出去逃难了。

    “嗯。”蒋正点了点头,“一个地方但凡有些豪门大族盘踞,便不会一下子人去成空。”就想榆苍一样。

    宋语然受教:“这样也好,有他们在,至少这里很多老百姓不用颠沛流离。”

    蒋正却不这么认为,很多人不走,不是因着这里的日子好过,恰恰他们的日子十分难过,只是故土难离,不愿意就此做个漂泊之人罢了。

    宋语然慢慢将苹果块吃完,腹中不再饥肠辘辘,觉得舒坦许多,翻出了纸笔,将所需之物一一记下。

    蒋正站着看了会儿,忽然听见楼下一阵吵闹,走出去站在走廊上往下看,却是恕儿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热包子往楼上来,却被一人斜刺了冲撞了一下,一整盘的热包子悉数倒在了地上。

    恕儿人小,但脾气一向不小,立刻将手里的空盘子往地上一摔,指着撞她的麻子脸骂道:“你这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吗?眼孔朝天看不见地上是不是!”

    麻子脸本来陪着笑脸小心地准备赔罪,但见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跳起来骂他,一下子拉长了脸,哼了一声:“明明是你长得矮,不看路就冲了出来,自己摔了东西还要怪别人?好没有道理!”

    恕儿“呸”的一声,指着他继续骂:“长得这么丑还要出来吓人,你有没有公德心啊!真是多看一眼都要做噩梦!”

    骂完觉得心里舒坦不少,便蹲到地上把包子一个个再捡起来,白胖胖的包子披上沾了些尘土,但揭去表皮还能吃呢!可不能浪费粮食!

    麻子脸当即像被踩中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一只大手径自向着恕儿的脖子伸去。

    可惜他手刚伸出去,就被一把铁骨扇打中,力道很大,还牵扯到被蒋正掰伤了的肩膀,痛的他一下子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的不出声了。

    向前将铁骨扇捏回手中,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你一个堂堂的大男人,说不过一个小孩子便罢了,如何还要动手打人?”

    见着有人相帮,恕儿一下子来了精神:“向大哥!是这个人撞我的,他故意的!”

    麻子脸痛的龇牙咧嘴还有闲功夫对着恕儿横眉怒目,咬着后槽牙忍着痛骂道:“你这死丫头!”

    向前把铁骨扇“啪嗒”一下阖在掌心里,似笑非笑地:“哟,还有力气骂人,可见伤的不重啊!”说话间几步走上前来,一副要替他松筋动骨的架势。

    麻子脸立马噤声,捂着肩膀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欲走,向前几个跨步走到他身前,一把铁骨扇拦住了他的去路,冷声笑问:“怎么,撞了人就想要一走了之?”

    恕儿将包子全都捡起放在了一张桌子上,拍了拍手掌:“就是!你爹你妈没教过你要节约粮食吗?!”

    麻子脸忍着怒意问道:“你们要怎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母子三人

    “可是我们暂时没有这么多的米面和肉。”宋语然想了想,“既然这样,那便先签和离书,明日一早拿了东西走人。”

    男人立刻不同意:“你们给我东西,我再签字!”

    于是,男人和女人的和离尘埃落定,男人被关在了柴房一夜,第二日一早签下和离书,带着满满一袋子的白面馒头,十斤白花花红艳艳肥瘦相间的猪肉和一袋子的大米走出了客栈。

    这些东风西都是阿斗架着驴车一大早从外面买来的,一整条街的流民们都亲眼目睹,如今又眼睁睁看着被他拎着背着地带出客栈。

    男人站在客栈门口为难,转身对着要关门的阿斗道:“这么多的东西,我一个人怎么能拿的动?你给我送回去!”

    阿斗早就得了吩咐,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大声地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罢!你把我们主家的钱都讹走了,我们自己都没得吃了,还给你送?我给你一顿拳头要不要?”

    男人缩了缩肩膀,走了。

    女人牵住清子的手,诚诚恳恳地双膝跪倒在地,磕起了头:“多谢各位仗义出手。”

    蒋正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宋语然也侧身避过,上前将她搀起来:“快起来说话。”

    说着边对清子使眼色,清子很知机,立刻上前搀住了他娘:“娘,欠下恩人们的银两和人情,我以后都会还的,咱们先起来说话罢。”

    女人坚持磕完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她双唇嗫嚅了一下,仿佛有话要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紧紧牵住了清子的手,转身欲走。

    宋语然叫住了她:“大姐,你等等。”

    “小宝,你带走吗?”

    女人顿住了片刻,摇头痛苦地掩面:“不,他跟着我,注定死路一条。”若是被那人找到,说不得还会被他抢走……不如就送给他们,至少生命无虞。

    众人片刻无言,女人默默留了两行眼泪,坚定地往外走。

    忽然,街面上一阵骚乱,仿佛是许多人在一起争抢着什么,隐隐还能听见人的挣扎痛喊声,似是……

    众人都去看女人,只见她目光呆滞,神色空茫,仿佛并不曾听清。

    阿斗知机地跑到院门口,将院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须臾跑了回来,小声道:“被抢光了……只剩了一个破麻袋,一地的血,没看见人……”

    女人照旧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却没有先前那般决绝视死如归之态,清子察觉到她抓着他的手松了劲,抬起头来看了她半晌,忽的松开了他娘。

    转身又跪在了宋语然的身前,身姿直挺挺地,眼睛看向身前的地面,姿态不卑不亢:“姑娘!”

    宋语然没动,微微低头看着他。

    清子略顿了顿,坚定地道:“姑娘,我身强体壮,我很有力气,什么打杂的事情都能干的!请您收留我们罢,只要每日给口饭吃就好!”

    女人惊呼一声,扑过来痛喊一声:“清子!”

    宋语然诧异地挑眉:“你要卖了自己?”

    清子点头:“但是,我只卖十年可以吗?”十年后,弟弟就长大了,起码能懂事了,他也有能力养活一家子了。

    宋语然沉默,很明显,清子不想一家子分开,他想护着弟弟和母亲。

    “可我这里,并不缺打杂的人。”宋语然没有立刻就答应,有心看一看这对母子的诚意,若是心眼太多,她宁愿就帮到这一步,以后大家互不相识的好。

    清子犹豫了一番:“我年轻,什么都能学,您需要什么人,我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话就说的大了,偏偏他坚定认真,丝毫没有作伪的意思。这样有目标的人,只要心眼不歪,日后必能成大事,宋语然很满意。

    女人却不愿意,哭着阻止:“不行,清子,娘怎么能让你这样委屈……”

    “娘,我不委屈,若是没有这一场灾难,我也要进城来找工做的。”他伸出一只手来,抹掉他娘脸上的泪水,“我不小了,娘。”

    他不小了,他什么都懂,女人沉默地流泪,片刻后,转身与清子并肩跪在地上:“姑娘,恩人,我愿意自卖自身,落入奴籍,只求恩人能收留我们母子三人。”她擦了把眼泪,面上坚定又认真,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帕子。

    “这是我从前自己绣的。”

    宋语然打眼一看,果然来了兴趣,这可是很少见的双面绣啊!难道她这一回又遇见女红高手了?她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伸手拿过帕子细看。

    竟然是苏绣,她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激动,若是她的成衣能加上这些精致的刺绣,岂不是更上一层楼,再有人想要仿制,那也得有这样的本事才行啊!她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但她谨慎地抬眼去看蒋正。

    在识人这方面,他目光如炬,她自愧不如。

    蒋正接触到她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点头。

    宋语然心里头一喜,将帕子还给她:“若是我要你们都堕入奴籍,你们可愿意?”

    女人只说她落入奴籍,她的两个儿子虽然出身低微,但日后也能往上走,只要有本事出人头地并不难,可若是母子三人都落入奴籍,那便再无出头之日。

    女人显然很犹豫,她并不愿意就这样断送两个孩子的前程。

    清子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那就我入奴籍,我弟弟和娘不行。”他的意思,他们母子三个只能卖了一个,“但我娘可以为你们做工。”

    宋语然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点赞,这小子年纪小小,但十足的精明,半点不肯吃亏的,显然是知道她看准了她娘的手艺。

    但她又有考量,她淡下了神色:“我其实人手尽够了,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若你们实在不愿意,我就不强人所难了,你们走罢。”

    清子果然急了,抬起头来认真地道:“你这样不公平,我弟弟年纪还小,我们不能替他做决定的!”

    呵~宋语然一笑:“如果是这样,那我更加不能留你们了,你们既不肯,那就趁早走罢。”

    清子急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正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时才开口:“若是你们想留下,你娘必须入奴籍,你自卖十年做工,小宝么……”他看向宋语然。

    宋语然笑意盈盈的:“小宝和我们投缘,他既然是个小孩子,我也做不来逼一个小孩子的事啊。”

第九十六章

    蒋正继续盯了他们片刻,一言不发地将几人用一根麻绳捆在了一起,倒是阿斗看他们也怪可怜的,帮着他们把担子都挑起来,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不要反抗,正爷不要你们的命。”

    阿斗实在说了句实话,但偏偏小六子几人太过害怕听叉了意思,理解为,“不反抗就不要他们的命,反抗了就要他们的小命!”

    他们只不过就是帮着人卖卖衣裳,拿些个分成罢了!哪里能为了这事儿丢了小命?丢脸就丢脸罢,于是都乖乖地跟着走了。

    他们直到此时才恍然明白对方是个什么身份!竟然是荣记的人找上们来啦!这下子完了!

    他们虽只是帮着卖货,但雇主一开始就有交代,一定要他们打着荣记的名头卖货的!这下好么,真荣记找上了假荣记的门,那他们这些帮着卖假荣记的人还能讨得了好么?

    小六子几人瞬间面如死灰,恨不得当街有个大洞,立时就能跳下去藏起来。

    但地上没有大洞,他们运气十分“好”的安然到了东城墙脚下的一处院子。小六子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这几日是经常来的,有时候一日就要来几回!

    宋语然在门前停下,身后跟着的一大群的围观群众也跟着停下。她细声细语地问阿斗:“就是这里么?”

    阿斗一连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嗯。”她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愁容,叹了口气,悠悠地道:“那便敲门罢。”

    她说的是敲门,但院门却被蒋正一脚给踹了开,单薄的门板瞬间被踹坏了一个洞,歪在了门框上。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几个胆子小的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脚力,真了不得!来者不善啊!

    院门正对着的一个房间内,立刻跑出来两个中年妇女,见到院门大敞,门口围了许多人,立即横眉怒目叉了腰,指着骂道:“哪里来的没眼的狗东西?!”

    她话还没骂完呢,就被阿斗跳起来打断了:“狗东西你骂谁呢?!”

    四周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

    两个女人被他这般一打岔,顿时憋得满脸通红,这才看清楚形势,院门正中不声不响地立着个身量高挑又娇柔的小姑娘,她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不过是个丫鬟打扮,男的却叫人胆寒,一看就是她们不敢惹的草莽大汉。

    又看见边上缩头缩脑站着小六子几个人,两个女人瞬时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就要转身躲进屋里去。

    哪里能让她们就这么躲走,宋语然立刻喊住了她们:“两位大娘且等一等!”

    两个女人虽不认识宋语然,但自家做的什么买卖自家心里一清二楚,闻言就当自己耳聋,三两步就跨进了房门,转身就要关门。

    但房门一动不动,怎么都关阖不了。原本站在院门外的草莽大汉,如今正站在她们房间门外,距离不过一臂之遥,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门扇,任她们怎么使力都没用。

    两个人害怕地直哆嗦:“好汉,你……你……你要做甚么?”

    蒋正眼眸往屋内一瞟,只见不甚宽敞的房间内坐了十几个妇人,人人手里捧着未做完的衣裳,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抬头看着这边。

    宋语然便施施然走到院子里,在她们面前站定,却并不挡住大家看热闹的视线,往边上站开,把大敞着的门洞让给了八卦又热心的民众。

    “请问两位大娘,为何见着我们就躲?”

    一个身材略微高壮一些的女人鼓起勇气,挺起胸膛给自己壮胆:“我们没躲,是你们仗势欺人!”

    “哦。”宋语然便朝房间里看了看,屋内十几位绣娘全部紧张又恐慌地看着门口,“那咱们来算一算账。”

    她一点儿也不否认自己仗势欺人,让阿斗把小六子几人拉进院子里来,小六子等人磨磨蹭蹭就是不愿意配合,虞琳淡淡走过去,抽出腰间的软藤鞭子,对着几人的腿脚就是一抽:“利索点儿!”

    蒋正已经够凶神恶煞不能惹了,没想到这个面色冷淡的小丫鬟也是个狠辣的角色,群众们看好戏的心更加热切几分,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竟然敢惹荣记这位年轻的女东家,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原来人家有人撑腰啊!

    小六子几人痛叫一声,不敢再耽搁,乖乖地挑着箩筐进了院子。阿斗很轻蔑地朝着他们吩咐:“把箩筐都卸下来,一只只摆齐整了!”

    宋语然淡淡一笑,指着箩筐里问两个女人:“请问,这些衣裳,可是你们做的?”

    两人面色难看极了,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只怕就跟荣记有关,是以万万不能承认,两个人异口同声:“不是。”

    宋语然也不辩驳,淡淡点了头。对着虞琳使了个颜色,虞琳立刻闪身进屋,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把十几位绣娘手里做到一半的衣裳,还有正中桌上叠好的几十套已经做完整的衣裙,一道被扔了出来。

    宋语然当众打开一件拎在了手里,似笑非笑地问:“难道这也不是你们做的?”

    两个女人支支吾吾半天,高壮些的女人哽着脖子道:“是我们做的又如何,你们想做甚么?”

    “你能承认,那就再好不过了。”宋语然将那些完成的未完成的衣服统统堆在了箩筐上,转身问道,“你们这儿,谁是做主的人?”

    屋内的绣娘们全都拿眼睛去看门口的两个女人,两个女人犹豫了一番,再问:“你要做什么?”

    宋语然淡淡地道:“教一教你们做生意的规矩!”她抬着下巴,鄙视不屑的目光自地上那一堆的衣裳上一扫而过,冰冷冷的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仿制我荣记的衣裳?恶意低价销卖,扰乱市场的?!”

    两个女人并一屋子的绣娘,全都抿着嘴唇不说话,绣娘们是实在糊涂,不知道背后的东家究竟是谁,她们只负责拿了工钱干活。两个女人却是眼神飘忽,一看就知道实情的。

第一百六十章 熟人

    母子俩都松了口气,女人磕了个头。

    麻大写了两张契书过来,女人惆怅了一瞬,带着清子一起签字画押,宋语然这才知道女人的名字,宋晚娘。

    果然是有缘分的,与她一个姓氏。

    夜渐渐深了,二楼忽然响起一阵婴儿嘹亮的哭声,女人闻声抬头,激动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泪水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

    清子欢喜地跳起来,指着二楼对着晚娘大声道:“看罢,我就弟弟是饿晕过去了!”

    恕儿从房间里跑出来,嘴里喊着:“小宝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拉的!好烦人啊!”忽然看见多了两个陌生人,不由住了嘴,还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宋语然朝着她摆了摆手:“既然麻烦,你怎么还让麻婶一个人弄,快去帮忙。”

    “哦。”恕儿答应了一声,立刻跑进厨房烧热水。

    宋语然看向晚娘,问她:“小宝喝了点米粥,精神还不错,你接过去自己照顾罢。”麻婶她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可能给她一直带孩子的。

    晚娘抹干净了眼泪,跟着上了楼,清子去看了一眼,见弟弟果然恢复了气力,正蹬腿挥手地哭的起劲儿,欣慰的一笑,兀自找事情去做。

    他们又休整了两日,准备动身继续往东去,白秀娘将她那块皮子处理好,做了一件御寒的皮袄,宋语然穿上后就想给他看看,便下楼去找人,却见他跟着一个男人走出了客栈。

    阿斗他们都在忙着收拾行李装车,谁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

    清子乖觉地走过来:“姑娘是找正爷吗?”

    宋语然看向门口:“方才那人是谁啊?”

    清子并不认识那人,摇了摇头:“进来就找了正爷,看着挺凶的,但是正爷比他更凶。”

    宋语然一笑,是了,他难么强悍的一个人,能有什么危险?也许是遇上了故人罢。

    她摇了摇头,外面寒风实在刺骨,她接过虞琳拎在手里的细软包袱进了马车,才坐稳当身子,就听见车厢壁被人从外头“咚咚”敲了两下。

    蒋正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找我?”

    宋语然将包袱放好,撩起车帘微微探出头:“没事,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蒋正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番,一眼看出她身上穿的是用他买来的皮子做的袄衣,了然一笑,也不揭穿她:“马上就走了。”

    宋语然在他目中看到了赞赏,目的达成,将车帘放下,马车很快走了起来。

    这趟有了完全的准备,且越往东,周围的环境越好,流民虽多,却不敢随意作乱,更时不时会看见巡逻的兵丁,相对凉州地界,平昌地界的治安好了许多,路上走走停停地,十天后终于到达了平昌府。

    一行人正午时分进了城,蒋正领着众人先找了一家客栈,包了个小院子暂时住下,他找到宋语然问道:“之前一直没问你,你想在哪里落脚?”

    他们顺利安全地离开了动乱的凉州地界,确实应该长久考虑一下,宋语然沉默下来,平昌府她随父亲来过,是个十分富庶安乐的城镇,东边临接着天津港,是以商贸很繁荣,物资十分充沛,若她要做成衣的生意,相对外贸繁荣的天津港来说,平昌府更加合适。

    蒋正建议:“要不,趁着现在日头很好,我们出去逛逛?若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停留几日再去天津港。”

    宋语然回神,冲着他一笑:“我来过平昌府,不过确实要去逛逛,我得赶紧买间宅子,若是有好的铺子,也要买两间下来。”

    蒋正没料到她来过,讶异地挑眉。

    宋语然嫣然一笑:“你们是不是都认为宋……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

    虽然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当初给他说亲的时候,确实说的是宋姑娘文静娴熟,日常便在家中读读书、绣绣花、孝顺长辈,但在凉州再见到时,他便知道传言有假。

    宋语然见他这样,乐了,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了几分自傲:“我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大江南北地四处游历,他们觉得这样的女孩名声不好,更怕带累的阿柔名声受损,将来不好说亲事,这才努力打造了那样一个好名声的宋大姑娘。”

    原来如此,蒋正一叹:“幸好那是假象。”

    两人相视一笑,简略地吃了点午饭,便出了门,虞琳兄妹一明一暗地跟着。

    蒋正忽然停了脚步,一脸严肃又不悦地看向前面,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个男人,腰间挂着把大刀,他姿态随意地站着,一手按住刀柄,随意地晃了两下。

    这人好眼熟,宋语然想了想,忽然记起来,这人是跟在城隍庙那几个华服公子身边的!她蹙起眉头,这人怎么在这里?

    她又觉得这人的身影也眼熟,那天在客站门口,将蒋正叫出去的人,不就是他么?

    她诧异地转头去看蒋正:“这人,一直跟着咱们吗?”从凉州城一路跟到了这里,他究竟想干甚么?

    蒋正递给她安慰的眼神:“不要担心,我去跟他说几句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宋语然朝左右一看,指了指边上的一家茶楼:“正好逛的累了,我在那里等你。”

    蒋正点头,叮嘱她:“你自己小心点。”看着她进了茶楼,才朝男人大步走去。

    “正爷,好巧!”那人率先开口,嘴角牵着一抹笑,一只手握着刀柄,又晃了两下。

    蒋正沉了沉眼眸:“李茂,我说了,我没兴趣。”

    李茂不以为然地笑着:“我觉得你会改变主意的。”

    “呵!”蒋正冷笑一声,忽觉一阵无力,他不怕明的暗的各种手段,却是头一次遇上这样死皮赖脸死缠烂打的。

    李茂朝着他走近,目光看向宋语然所在的茶楼,小声地问:“你跟这位宋姑娘,好事将近了?”

    蒋正立刻惊觉地瞪着他,杀气毕露:“你们敢动她一根毫毛,试试看?!”

    李茂立刻后退两步,“呵呵”笑了两声:“不会不会,我们就是觉得你们郎才女貌的着实般配,你们年纪都不小了罢,是想在平昌府落脚了罢?那可得小心了,但凡报了户籍,不出几日就有官媒来找你们咯!”

    蒋正立刻皱眉。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官媒

    他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官媒!

    李茂呵呵笑着,再接再厉:“所以,我跟你说的那事,其实对你们都有好处,你别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

    他朝茶楼看了看:“我与宋姑娘也有缘,不如,咱们去聊聊?”

    蒋正神色一变,目光阴沉不悦地盯着他,拦在他身前,周身戾气全开,警告:“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把女人扯进来,不合适。”

    他丝毫没有跟李茂商量的余地,直接道:“我考虑一下,怎么找你?”

    总算松口了,李茂轻松一笑:“我会来找你的。”他紧紧盯着蒋正,一字一顿认真地道,“希望下一次见面,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蒋正眸色一沉,没做任何表示,李茂轻轻一笑,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宋语然找了个雅间,隔着半垂的帷幕,边听说书边等蒋正。忽然,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一条骄矜又霸道的声音:“我不管,我今日就要坐这里!”

    小二为难地打商量:“这间……已经……”

    宋语然抬眼看出去,他们要的就是她这一间罢?她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出这间雅室哪里独特,沉吟了一会儿,决定静观其变。

    从旁一道公鸭嗓子讨好地道:“四妹妹,这里那么多雅室呢,你为何非要这一间?”

    女孩傲气地一“哼”:“我不管!”

    宋语然皱眉,果然没过多久,她眼前的帷幕就被人撩起,进来一个平头正脸的丫头,抬着下巴,居高临下高傲地看着她:“这间雅室我们姑娘要了,请你离开。”

    呵~宋语然没动,平静地回视:“我先来的。”

    那丫头十分讶异地挑眉:“你是想跟我说先来后到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姑娘是谁?”

    这个她还真的不知道,宋语然如实的摇头,态度不卑不亢,还带了两份好奇。

    店小二赶紧进来,站到宋语然身边,小声地道:‘这是孙府的嫡四姑娘。’

    孙府?宋语然蹙眉,仔细回忆一番,印象中父亲好像交代她,没事别来平昌府,就算到了这里也别靠近孙家,离的越远越好。

    难道就是这个孙家?

    宋语然看向站在帷幕外,傲慢不可一世的女孩子,她身边站了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男人,粗黑的皮肤,眉目深刻,正低着头劝她。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然地看向店小二:“你是要我让出这间雅室吗?”

    店小二为难起来,孙府他可得罪不起,便只能委屈眼前这位客人了,他支支吾吾开口:“边上的雅室已经休整妥当,还请客人移步罢?”

    宋语然淡然坐着,一动不动,心里权衡着要不要让给她。

    忽见蒋正大步朝着她这边走来,往她边上一站,一脸煞气地看向店小二:“怎么了?你这茶楼是没有位置了么?”

    店小二有点怵她这幅土匪似的模样,看了眼就低了头:“有的有的。”

    蒋正立即皱眉不满地发文:“既然有,为何要我们出让?这间雅室是贵人专用的?”

    店小二已经害怕地不知道如何接话了,偷偷去瞄掌柜的,希望他能听见这边的动静,及时过来解围。

    孙四姑娘头一次见着蒋正这样的男人,只觉得粗俗无礼,又有些怵他,轻轻地“哼”一声,坚持道:“可我就是看上这里了!”

    她身边的男人顿时无奈地苦笑:“四妹妹,咱们走罢,母亲还在等着咱们呢。”

    孙四姑娘恨恨地瞪着他:“那叫伯母等着呗,方才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一定是个大美人,我定要好好见识见识的!”

    原来竟然是这么个理由?宋语然只觉得可笑,蒋正面色也难看起来。宋语然叹一声,何必与这种无礼之人多做纠缠,况且她还有事情要办,于是当先站了起来,问蒋正:“你的事情办妥了罢,咱们走罢。”

    蒋正面色稍霁,跟着站起就朝外走,看都没看孙家兄妹一眼,就连虞琳都没给他们哪怕一丝余光,直叫从来被捧在手心里的孙四姑娘气的眼红。

    她气哼哼地一甩绣帕,昂着脑袋上了二楼专用的雅室,宋语然摇头一笑,真是什么阳光的人都有。

    蒋正却觑着她的面孔,这才到平昌府一日呢,就有人见识到她的美貌了?李茂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他的面色渐渐凝重。

    他们找了个租赁房屋的中人,前后看了几家宅子都不满意,要么太狭小,要么太偏僻,或者是年久失修破败的很,要么是朝向采光不尽如人意。

    宋语然看得头晕:“要么我们先回去罢,等明日再看其他的。”蒋正心疼她奔波辛苦,点头同意。

    中人却急了,这么好的一块肥肉到了嘴里,怎么能让它给飞了?他拦住两人:“两位且慢,我还有一处好宅子,位置好,朝向好,一共四进还有一个小花园,最难得的是,就在咱们平昌府的牡丹池边上!”

    光听他这么说,确实是个极好的宅子。

    蒋正将脸一沉,目露凶光盯着中人:“你明知道我们想要好一点的宅子,偏偏带我们看这些?是想借机讹诈我们罢?”说着他一挥手,摇头:“既如此,这宅子不看也罢!”

    宋语然也觉得这中人狡诈,不想如了他的意,便配合着蒋正往外走。

    中人脑子转的极快,知道不好糊弄眼前这两位,立时舔着脸笑着来拦:“别呀,你们看过宅子就知道了,绝对没有讹诈的意思。”

    蒋正兴趣不大,任他舌灿莲花地说了半天,才淡淡地问:“多少钱?”

    中人有些为难:“这……宅子你们还没看呢,就讲价钱是不是不好?”

    “讲了再去,若是太高我们买不起,也就不冤枉地跑一趟了。”

    中人心里一合计,报出一个数字。

    “一千两银子?”

    宋语然与蒋正对视一眼,价格有些高,但也不至于太离谱,宋语然便道:“现在世道艰难,你这价格太高了,我们先看宅子再说罢。”

    中人心里一喜,知道她已经逛累了,亲自找来一匹马车,架着去了牡丹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招人眼

    宅子是新的,刚刚建成,但是主人家急着用钱周转,不得已才要出卖,门前就是牡丹池,如今严冬季节天气寒冷,河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有三三两两的小孩子踏着冰面追逐玩笑。

    若是在夏日里,想来更有一番热闹的风景,宋语然先就喜欢上了,再入得里面,四进的宅子宽敞又明亮,家具都是新的,油漆锃亮,一个小花园亦被拾掇的井井有条,虽是冬日没什么好精致,但假山绿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看向蒋正,同样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满意,便与中人细细谈价,最终以九百两的价格买下了这座宅子,签订了契书。

    两人回到客栈,宋语然这才问他:“方才在街上的那个……”

    蒋正谨慎地伸出食指在嘴唇上一比,然后带着她进了房间说话:“就是我们曾经在城隍庙遇到的那个人。”

    宋语然早就认出,听闻也不惊讶,只奇怪:“他做甚么特意找你?”

    蒋正反倒愣了:“你知道了?”

    宋语然点点头:“我见过你和他一起走出客栈。”

    蒋正便沉默下来,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宋语然却能感觉到他的纠结,便也不催,只耐心地泡了茶,将热茶碗捧在手心里捂着。

    宋语然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对我说?”

    蒋正立刻抬起了头,犹豫了会儿说道:“是有件事情。”

    宋语然静静坐着等他说。

    “那位贵人你还记得吗?”

    宋语然点了点头,她自然记得,难道又跟他有关系?

    蒋正叹了一声:“这人与他也有些关系,他们其实认出了我的身份,来找我,是想叫我跟着他们一道干一件事。”

    这一件事定然不是寻常之事,宋语然心中透亮,既然和赵慎有关系,想必城隍庙里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定然也是个王孙公子!

    竟然还认出了他的身份?“他们认出了你,真的不要紧吗?”

    蒋正叹了口气:“所以才以此要我跟着他们干。”

    这摆明了就是威胁啊!

    宋语然气不过,却也无计可施:“那你什么打算?”跟着他们干,很有可能就是一条不归之路,可不跟着他们干,他的身份曝光,也没有好果子吃!

    她顿了顿,忍着内心的不舍,建议:“要不,你走罢,走得远远的,再把你这满脸的胡子剃干净,应该不会再有人认出你了。”

    蒋正眸色幽深,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才呼出了一口气:“那位是个好的,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你不必如此担忧。”

    听他这么说,她才悠悠松了口气,却听蒋正又道:“你希望我刮掉胡子吗?”

    宋语然一愣,不明白怎么忽然说到这上头来了,便点了点头,实话实说:“太招人眼了。”有心人若记在了心里,很难不认出来。

    他死里逃生这么长时间才被人认出,只能说是运气太好了。

    蒋正沉默片刻,点了头:“你说的对。”

    他站起身走了,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见着,宋语然呆了半天才认出了眼前的人便是蒋正。

    他的一双深沉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嘴角掀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面上带着略微尴尬的神色,不自在地问:“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正爷?”他一开口,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无不惊讶出声,一个个再心里感叹:原来正爷把胡子刮了,竟然这般俊美啊!

    宋语然不知不觉间盯着他看了良久,直到青玉满含笑意地捅了捅她才回神,立时羞的一张俏脸通红,尴尬地低下头拿起筷子夹菜吃,又见他依旧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便闷声催他:“快坐下吃饭罢。”

    蒋正却不动,只问:“我这样,不好看吗?”

    他竟然问的这么直白?宋语然诧异地抬头,才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了,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虞琳都不见了。

    她这才觉得稍微自在了一些,但对着他仍旧脸红,尤其还是这么让人难堪的问题,但他坚持着,她便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看。”

    她将一双筷子摆在他面前,催他:“再不吃就凉了。”

    蒋正一笑,从善如流地在她身边坐下,饭吃到一半,忽然又问:“我这样,别人还认得出来吗?”

    他真的长的很好看,不是那种奶油小生似的白净柔弱的漂亮,却是成熟男人棱角分明,又带着野性的好看,五官深刻,眼神幽深,宋语然不敢跟他对视,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咳了一声才道:“反正我是认不出的。”

    蒋正一笑,却一本正经地叹息:“那就好。”他吃了两口菜,又道:“我答应了他们,届时打交道的人会有很多,若再被人认出来,那便太麻烦了!”

    宋语然心中一惊,顾不得害羞扭捏了:“你当真要跟着他们了吗?”

    蒋正点点头:“放心,我不会离开平昌府的。”那位封地在南边,找他应该是想把他钉在北地,好给那边随时传递消息,这是个极度危险的活,但他很有信心能保护好自己不暴露。

    “可是……”宋语然放下了碗筷,小心翼翼地问道:“从前在京中,难道就没有人见过你这样子的吗?或者……你长得和你家人都不像吗?”

    蒋正先是摇头,他自成年开始便蓄起了胡子,十来年来从来没有刮干净过。至于……他顿了顿,摇头:“我照过镜子了,长得还真的不像。”

    好罢,宋语然点了点头:“会有危险么?”

    蒋正十分享受她的关心,可又不忍心他替自己提心吊胆,便宽慰她:“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不会把自己至于险境的。”

    宋语然不怎么相信:“其实,按我说的,你大可以一走了之。”

    蒋正亦将竹筷放下,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认真又严肃地道:“我是可以一走了之,可你呢?”他怎么舍得让她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可若要他撇下她,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宋语然浑身一震,心中感受万千,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地拼命给他夹菜吃。

    到最后蒋正实在吃不下了,无奈地制止了她:“相信我,会没事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隔壁

    宅子买好,挑了个黄道吉日搬家入府定灶,从天际微凉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才算安顿下来。

    宋语然躺到床上倒头就睡,直睡到第二日午前才醒。

    宋语然在新家内溜达了一圈,吸取了在凉州城的经验教训,找来麻大:“把院墙都加高,这还是矮了。”

    麻大瞧着也不踏实,应下赶紧出门去找工匠。

    宋语然左右找了一圈,都没见着蒋正的身影,连万石他们都没看见,不由奇怪了一下。

    “正爷带着他们一早就出去了。”虞琳跟着她时间长了,多少摸出了些她的心思。

    “哦。”宋语然眼神飘了一下,正要往内院去,忽听门口的方向传来男人们的一阵谈笑声。

    “正爷,你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说话的是万石,一如既往的耿直。

    向前轻轻一笑:“放心罢,正爷不会撇下咱们的。”

    他们绕过照壁,就见她盈盈立在廊檐下,万石和向前知机地走回房,蒋正走到她身前:“是有事么?”

    “嗯。”宋语然指给他看,“我准备把这里的院墙都加高加厚。”

    蒋正正要与她说这个:“确实有必要,牡丹池是平昌最热闹的一处,一年四季都有贵人在这里办集会,来往人群众多,人员杂乱,小心一些自是没错。”

    “嗯。”宋语然暗自记下,她虽喜欢热闹,但却不喜欢杂乱,若此处果真如她所说一般热闹,她觉得有必要再开一道后门,这样若是前门太杂乱,他们便从后门进出。

    蒋正却是一笑:“是要开一道后门,就在小花园那里。”他带着她往小花园走,指给她看。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吗?”他指着小花园墙外的宅子。

    宋语然茫然摇头。

    “正是巧了,隔壁的主家也要卖院子,被我买下来了。”

    宋语然果然吃了一惊。

    蒋正也不卖关子:“是个小宅子,只有两进大小。”他向她靠近两步,低下头来注视着她地双眼,小声地道:“我们马上就要进军营,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军营里,但总有休沐的时候,他们住在你这里实在太不方便,我将那处买下来,两处宅子明面上各是各的,其实暗地里连通着,你觉得如何?”

    宋语然考虑了一番,问道:“那你住哪里?”

    蒋正一愣,随即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你希望我住哪里呢?”

    宋语然抿着嘴不回答,面上带起一层绯红,眼睛看向别处。

    蒋正一笑,也不逗她:“我还住你这里,我们是正经的未婚夫妻,不怕的。”

    真的不怕么?其实世俗未必允许,可他们都是不顾世俗之人,倒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但自他嘴里听说那几个字,实在太叫人害羞,于是她笑了笑:“住就住罢,反正这家里大的很。”

    她看向小花园的墙壁:“那便开一道门罢,寻常锁上好了。”平时不用,只做不时之需。

    宅子安定下来,宋语然很快将户籍报了上去,一并将白秀娘和邬二的户籍也补了,虽然花了一些钱,倒也没什么大碍。

    宋语然闲不住,很快拖着白秀娘一道出门去看铺面,她要在平昌府立足,就得有进项才成,她们的成衣生意有了晚娘的加入,她很有信心能做的更好。

    平昌府很大,两人身后跟着邬二和虞琳,边逛边找,直到第三天才在一条与主街相邻的接到上略偏一些的位置找到了一间铺面。

    铺面不大,只有两间门脸,但对他们做成衣的来说却又有些大了。东家听闻她们想要盘铺子,亲自过来接待:“我这铺子急于脱手,你们要是看中了,价钱好商量的。”

    说着便迎着他们往里走,后面原来还有一间小院子,有三间小屋子,院子不大,但是很难得院子正中间有一口水井。

    东家赶紧介绍:“这是从前的人家打的,说是为了方便取水,确实挺方便的,咱们自家有水,就不必每日一早赶到街口去挑水了。”

    即便不做成衣,也值得买下来,宋语然看了一圈,便问:“这铺子怎么卖呢?”

    东家是真的急着要钱,便道:“咱们不开需得,在平昌府,像我这样带着后院的铺子,怎么着都要七八百两一间,更何况还有一口水井。”

    “若姑娘诚心想要,便给七百两如何?”宋语然早就打听过了行情,知道这人没有虚妄地抬价,便很爽快地付了钱,签了契书。

    白秀娘看着宽阔的两件门脸的铺子,一时犯了愁:“咱们才几个人,这么大的地方挂满样衣,咱们只怕更来不及了。”

    宋语然亦知这个道理,卖成衣并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她灵机一动,这儿离天津港其实很近,她既然要做成衣买卖,何不自己也做衣料的生意?这样生意相互带着,只怕会越来越好!

    她定了注意,立刻就给陈管事写信告知此事,让他往这里运送布料。

    宋语然走在院子里,心里头萌生了一股强烈的想法,对后面更加感兴趣,便对虞琳道:“你去看看,这院子后面是什么地方?”

    虞琳很快回来:“是一间民宅,空关着,正对着街面。”

    宋语然眼前一亮,虽然那里已经与主街隔了一条街,但好歹也是临街的,若是她能把这民宅买下,与这出院子联通在一起,无论做甚么生意,都十分便利!

    她想自己开个布庒,简单低成本的粗布、葛布还有各类的棉布,都由她自己生产,这样又能减少平价成衣的成本!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很快找人去打听,却被告知这宅子的主人家并不在,一时也找不着人。

    宋语然遗憾了一下,倒也不再强求,将自己的打算与白秀娘商讨了一番,回家做安排去了。

    蒋正得知了她的想法,便道:“那宅子的事交给我。”

    “嗯。”

    “你要开布庒,需要的人手可不止一两个,你想好了吗?”

    宋语然坚定地点头:“想好了,这回我本就要雇人做成衣的,很快就会有很多效仿之人,我不如把布庒也做起来,成本低了,我便不怕别人恶意竞争。”

    被高芸芸恶意打压的那次,她算过一笔账,若是成本低一些,她把价格再往下放一些,买的人会更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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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品侯夫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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