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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药结同心txt下载     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推波

    说着话,刘梅宝吃完了汤,将碗一递,卢岩很自然的接过来,给她起身盛了一碗。

    “我已经给管家说了,不要再弄什么丫头进来,小媳妇什么的就可以了,家里也没那么多事可做,免得耽误人家又恶心了我,算了,这些杂事没意思,你不用操心。”刘梅宝摆摆手说道。

    “你也不用操心。”卢岩点点头说道。

    吃过饭,因为怕积食,卢岩拉着刘梅宝在院子里散步。

    初秋的夜空很是怡人,二人携手慢慢的走,不时低声说几句话,卢岩还不忘冷落肚子的孩子,一会儿摸一摸一会儿贴上去嘀咕几句,惹得刘梅宝直笑。

    “一口一个儿子的,要是女儿怎么办?”她笑道。

    卢岩身形一顿。

    “肯定会生儿子的。”他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她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卢岩的反应有些大。

    “梅宝,就是这次不是,下次也一定是。”卢岩握紧了她的手,再次说道,“我们一定会有儿子的。”

    刘梅宝的心便有些酸涩,那些该死的大字报到底是戳中了这个男人心底的隐疾,她反手握紧了卢岩的手。

    “如果祈祷诅咒真能应验的话,二郎,我们肯定生的是儿子。”她认真说道,声音轻柔却是无比的坚定,“那些因你而活命的人,爱敬你感激你的人,要远比那些恨你夺其利的人多得多。”

    卢岩伸手将她抱住。

    夫妻二人静静相拥一刻。

    “梅宝,我接到调令了。”卢岩忽地说道。

    刘梅宝一愣,忙抬头看他。

    “不是降职。”卢岩借着星光看到她的脸色,便笑了,在她面上亲了亲,“是老营堡操守。”

    “是平调?”刘梅宝不由问道。

    这种事很常见的,现代社会里一个官员惹了麻烦,便会上头调走避避风头,这种状况下升职事绝对不会的,最常见的是平调,或者明升暗降,总之还是表明上头对你工作的不认可失望,不论对错,引起众怒就是你的错。

    “不是,老营堡虽然名义上是千户厅,但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所以其实与卫所平起平坐,享受的是守备的待遇。”卢岩笑着给她解释,“而且听上边的人说,这老营堡撤千户设守备的令年前年后就要下来了。”

    守备对于卢岩来说,那是高出两级的官职,对于他这个才升任操守的年轻人来说,常理之下要想当上守备,最少他得先升任卫指挥使,放眼山西,如今卫指挥使段时间内并无空缺,如此蹉跎等待,可能是终期一生而不得。

    听明白这个,刘梅宝也高兴起来。

    升官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正好都能松口气。

    “你如今身子重,不宜奔波,再者那边一切待重新规制,待我收拾好了,再接你过去。”卢岩说道,带着几分歉意,“只是有段日子我要不在家陪你了。”

    “哪有男人家时时捆在女人身边的。”刘梅宝笑道,说完了停了下,“那生孩子的时候能回来吗?”

    “当然。”卢岩笑道,将她再次拥住。

    刘梅宝这才安心的侧身贴在他身前,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与此同时,府城中的大宅里,康胖子依旧趴在榻子上,不过面上却是笑容满满。

    “只是让这小子捡了便宜。”他哼声说道,“这老营堡自从孙大人调离后,又听说有设立守备防御的意思,各方争的是头破血流,迟迟定不下来,像这等好事做了不留名,少爷我还是头一次。”

    屋内其他几个男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前方是赤裸裸的诱惑,后方是汹涌不平的民愤,他如不走,便是百年难遇的大傻瓜,他如果走,便也是走的不光彩,而且日后这河东府便与他半点干系也无…..”其中一个淡淡说道,眼中闪闪发亮,带着一丝得意。

    “听闻季六爷你们家在鲁厅堡任防守的七少爷将要接任这河东的操守,真是可喜可贺啊。”又一人向一直在一旁静坐无声的季六爷拱手笑道。

    去了一个游击将军又如何,季家又要翻身了,果然是家大业大人脉不小啊。

    大家都忍不住看向这季六爷,说不上是嫉妒还是艳羡。

    “不可妄议不可妄议。”季六爷摇摇头一脸谦逊低调,“不管谁来任一方,我等大家不过是求个安稳日子过罢了。”

    万亩荒田开垦,千众军户在手,这日子过得要是不安稳都对不起老天。

    这个便宜可不能让他们季家一个人占了,弄走这个卢阎王大家都出了力的。

    “….六爷,我家的有一批货急着要出关,无奈最近防鞑子又防李贼的,困着走不了..”有人等不及的说道。

    “粮食吧?”季六爷看了那男人一眼,带着一丝了然,“这可不好办啊,你这批货是要往东南走的,朝廷已经严禁,你这是要走过去,那就是通反啊。”

    “通什么反,我们生意人,不过是买卖而已。”

    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着夜色沉沉只余下窗户上漂浮的人影。

    “这些狗东西真以为我是傻子啊。”卢岩一声冷笑,此时他的面上半点不见在刘梅宝面前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阴冷。

    此时在他身边坐的人并不多,武将有江大山,王九,付老三等四人,文吏只有王墨以及师爷。

    “以为许个好前程,就能从我口中夺食。”卢岩冷笑一声,“真以为我卢岩的牙口是摆设?”

    “妈的,这群鼠辈,要是没我河东堡挡着鞑子土匪,轮到他们吃得饱睡得香。”付老三脾气暴拍桌子叫道。

    “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句话了。”王九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阴寒还有一丝嗜血的兴奋,暗夜里听来不由让人心悸。

    他这句话出口,屋中几人都想起一件往事,除了王墨这个新来人外,面色皆是一变。

    付老三等人是眼神发亮,而师爷则是打个寒战。

    师爷不由看了眼王墨,王九话里的意思聪明人可都听的出来。

    王墨面色无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大家是秋夜闲坐吟诗作对一般。

    天气凉爽了,他手里还摇着一把羽扇,这个习惯让卢岩身边的将士们给他起了不少外号,一直认定前有师爷罗嗦,后有王墨酸气,这些读书人都是怪僻的很。

    “大人,朝廷法度不可违啊。”他缓缓说道。

    屋内其他人看向他,付老三有些忍不住要说话。

    “所以,我倒有个主意,只是看大人敢不敢干了。”王墨又接着说道。

    “这世上的事只有能不能干,从来没有敢不敢干一说。”卢岩看着他,慢慢的笑起来说道。

    “那事情就好办了。”王墨用扇击掌站起身来,笑道。

    此话一出,师爷不由惊讶的看向他,在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文人身上,他看到一种气焰,比屋内这些武人还要渗人的气焰。

    世道大不同了啊,师爷心里感叹,或者说,他真的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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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一条消息传遍了河东府,操守厅要核查文册,重新统计军户以及屯田,凡未有登记在册的均算无主荒地,统一纳入操守厅分配管理买卖,也就是说那些隐瞒侵吞军户屯田的人家,要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飞了,要么就出钱去操守厅买。

    限期一个月,无人出价卖之的便统一按人口分配给军户,手续齐全正规,不管河东驿换了谁当操守,一样不容置疑。

    此消息一出,整个河东哗然,正忐忑是否一直是白白出劳力的新军户们奔走相告,操守厅开出了一年免税的诱人条件,而大户们则如开水般愤怒了。

    “这卢岩就要调职了,这是在捞钱!”

    “说是弥补上缴朝廷秋粮的亏空,真的假的谁知道!”

    “这混蛋,这是明抢啊!”

    “这是要作死啊!”

    大宅里已经能够站起来走几步的康胖子咬牙切齿。

    “从他离任到下一任接任,中间还有一个多月的空档,我听操守厅的文吏说了,卢岩暗示除了自己的,其他的大家平分,反正各个官衙交接时都是亏空的,这是惯例。”另一个男人低声说道。

    “这可不行,真要让他弄成了,咱们到时候再想要回来,那就费功夫了。”另外几个搓手说道,面色又是恨又是怒。

    这个莽汉,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哪有这样胡闹的。

    “原本想让他安安生生的走了算了,他这是给脸不要脸啊。”季六爷负手说道,“看来必须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飞扬跋扈鲁莽无知是什么下场!”

    天顺元年八月初,一股抗议操守卢岩巧立名目私设苛捐杂税天理难容的浪潮席卷了河中府。

    不止是散发传单,越来越多的商铺开始罢市,府城的物价开始急速上涨,满城民众陷入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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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助澜

    对于府城中的气氛变化,卢岩并不知道,他已经在半个月前就迫不及待的往老营堡去了,同时带走了河东堡一半的兵丁。

    按理说兵丁不能随将调动,但卢岩练得这些兵尚未入编,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他的家丁,所以这一点无可厚非。

    可见这小子早就打算掏空河东堡,什么行善赈灾,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真实目的还不是中饱私囊捞取仕途资本。

    这个消息散开,府城的气氛更加紧张了,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涌上街,哭诉或者叫骂自己的田地被抢,一开始知府大人还派人安抚,操守厅也有主持事务的官员出来解释,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到最后还出现石头瓦块等攻击,见形势不妙,操守厅干脆关起门不闻不问了,知府大人平白无故的被砸了几块石头,又是气又是急,让操守厅快些停止这种荒唐做法,平息谣言,操守厅那边却说待卢岩回来再定夺推辞。

    卢岩再回来时那就是来跟新任交接的时候,到时候再说不就板上钉钉什么都晚了,这小子摆明了拍屁股走人留下烂摊子不怕惹事。

    一时间架在炉上的水终于开了,府城的商铺全部关门罢市,就连河东堡这边无可避免,有很多商铺也开始关门,虽然拥护卢岩的民众砸了这些商铺,但随着卢岩调任的消息越来越肯定,这些民众心里也开始惶惶不安。

    留守在河东堡的兵丁比往日少了,而且看上去也有些懒洋洋的散漫,面对游街哄闹的人群他们没有以前那种打死你也不偿命的霸道,而是步步退缩。

    原本惧怕河东兵凶悍的人们便不怕了。

    所谓的能打能杀的河东兵,其实不过是卢岩专门练的那些家丁,大多数兵丁都不过是装样子而已,而那些家丁如今又都被卢岩带走了,余下的那些兵即将换主子,谁傻了吧唧的去操心即将离任的旧主子的破事。

    这番分析之后上街的人越来越多,混杂其中的地痞流氓开始趁机打砸抢,原本生机勃勃的河东四处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中,压抑的人心惶惶。

    对于外界这一切,依旧住在操守厅的刘梅宝并不知道,卢岩离开家,她的身子越来越重,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她自己也小心万分,每日就在院子里活动,连二门都不出。

    街上虽然混乱无序,但操守厅这边守卫森严,这里的兵丁据说是卢岩的嫡系亲丁,都是一路从私盐匪徒杀出来的暴徒,因此闹事的人还没有敢到这边来,街面上格外的平和,偶尔有人探头探脑的查看,或者扔下一堆传单。

    操守厅的管家整理了家事,如今合家上下太太生子为大事,除此之外,一概事不准告与她知晓,这是大人走之前的铁血吩咐,一旦有违,卢岩当时的神情清楚分明表明他们的下场会很惨。

    河东府的动荡知府大人再也顶不住了,上边也听到风声,如今李长三反贼声势浩荡,局势格外紧张,各地最怕的就是民乱闹事。

    “这个卢岩真是胡闹!”太原府上下官员大怒,“莫非是要逼得河东民众反了不成!”

    兵备道一纸喝令让卢岩立刻平息此事,否则后果自负。

    上令永远比下求执行速度快,接到兵备道命令的第二天,卢岩就百忙之中对河东的事下了三道告示。

    一田地不入文册视为无主必须执行,违者以强占民田逃纳田税论之,二罢市者立刻复市,违者铺产罚没入公,以扰乱安宁意图不轨论之,三纠众辱官扰民者,罪大恶极,速向官府投首,违者重罪论之。

    三个论之被瞬时传遍整个河东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解释?这是平息?这明明就是火上加油!

    “我操,这杂碎是杀戮太多嗜血如狂了吧?”松山堡的武大群看着属下从河东揭来的告示,因为惊讶下巴差点脱臼。

    “这小子对鞑子狠,对土匪悍,对同袍傲….”平阳卫守备拿着那三张告示手也发抖,“但是,这民众不是鞑子土匪啊,这种民潮风波可不是你强他们就弱的事….”

    “这是他自己要死,休要怪罪别人,等将来入了牢狱好好读读圣贤书,朝闻道夕可死。”河东府的各大家豪族商家震惊之后极为愤怒。

    河东府要出大事了!上上下下各方人马都在调动。

    卢岩的告示没有任何作用,罢市依旧在继续,物价依旧飞涨,大家豪族放出无数的家奴伙计佃户涌上街头,冲向知府衙门。

    知府大人终于病倒了,据大夫说,已经昏迷不醒了,所以不能理政事。

    就在几处民居遭受火烧之后,卢岩的第二次告示又贴出来了。

    这次更简单,只是说以上三条告示必须在三日内执行,过期后果自负。

    不过他这话已经没人听了,告示才贴上就被人撕烂。

    府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打砸抢事件出现,在这种状况下,守备森严的操守厅周围也渐渐的有人聚集了。

    周良玉迈入操守厅时,刘梅宝正在仆妇的搀扶下沿着院子散步。

    “哥,你怎么来了?”看到他,刘梅宝眼睛发亮的喊道。

    周良玉看着她,不用猜疑,如果不是刘梅宝身子重,她便如同小鸟一样扑过来。

    “娘不放心,知道你快要生了,让我来看看。”他温温一笑说道。

    刘梅宝在家中已经闷了半个多月了,期间卢岩虽然隔三差五就会捎信回来,但人却一直没回来,又因为临近生产,她的心里多少事焦躁忐忑不安,骤然见亲人上门,欢喜溢于言表。

    “嫂嫂也就这几日吧?”她问道。

    周良玉点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他迟疑一刻又问道。

    刘梅宝笑眯眯的摇头。

    “我带了一些石榴。”周良玉说道,指了指已经被仆妇接过去的包袱,“你最爱吃的。”

    “是宋大夫家的石榴吗?”刘梅宝眼睛一亮问道。

    解县时宋大夫家中的石榴又大又甜,刘梅宝最爱吃。

    “你还特意到他家拿了?”刘梅宝乐滋滋的招呼仆妇拿出来,一面笑道,“要嘴吃他一定笑我。”

    周良玉只是一笑没有说话,接过仆妇拿出的石榴,利索的剥起来。

    刘梅宝笑吟吟的看着很快堆起来的石榴籽,玛瑙一般在白瓷碗中,抓起一大把放进嘴里。

    “真好吃真好吃。”她连连点头笑道。

    仆妇被逗得笑起来,周良玉也笑起来,接着给她剥,一面听刘梅宝问宋三娘怎么样小棂怎么样田地怎么样铺子怎么样,兄妹二人一问一答半日很快就过去了。

    周良玉谢绝了留饭。

    “我看看你没事就放心了。”他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啊。”刘梅宝被他进门以及现在这句胡满含担忧的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壮,肯定没问题,你们放心,也让舅妈别惦记,好好的等着抱孙子吧。”

    周良玉笑着点头。

    “你这几天也别总往外跑,在家陪着嫂嫂,你在身边,她安心些。”刘梅宝又嘱咐道。

    周良玉看她一眼,那个人不在家,她外表入场其实心里一直不安吧。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他迟疑一刻问道。

    “也就这几天啦。”刘梅宝笑吟吟的说道。

    说着话送周良玉出去,这么多天她第一次出门口,才发现门外多了好些护卫,一个个全副武装不由惊讶,又想是卢岩不放心自己,面上便浮现甜蜜的笑。

    “快回去吧。”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周良玉上马车慢慢行驶出去。

    就在此时街口一阵嘈杂声传来。

    这声音让门外的守卫面色一变。

    “太太快进去。”立刻三五排兵丁站到她面前说道。

    刘梅宝一愣。

    “怎么了?”她问道,察觉到事情不对。

    “暴虐逆行!”

    “天理难容!”

    嘈杂的人群潮水般涌过来。

    “快进去。”管家不由分说,架起刘梅宝就往门内退。

    造反了?刘梅宝第一个念头,她立刻顺从退去。

    “哥。”她又想到什么停下脚转身喊道。

    周良玉的马车已经被涌过来的人群围住,幸好兵丁们散步四周,动作迅速的将他们从人群中带出来。

    “是操守太太!”人群中有人尖声喊道。

    伴着这声喊人群乱哄哄的冲来。

    “敢越过一步者,杀无赦!”守卫首领一声厉喝,刀枪出鞘,铁甲刷拉声令人心寒。

    明晃晃的刀尖枪尖对准了涌来的人群。

    嘈乱的人群停了下来。

    “操守太太,给条活路吧!”

    “太太大善人呐,不能逼死我等良民啊!”

    人群中只乱乱喊着话。

    不是造反,是针对卢岩的…

    刘梅宝瞬时明白了,难道事情竟然闹到这种地步了?怎么会闹的这样厉害?

    她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安抚一下民众。

    “太太快进去,大人自有计较。”管家说道。

    有了这句话,刘梅宝点头,抬脚就走。

    “操守卢岩逼奸不遂,操守太太悍妒逞凶,小女子走投无路,唯有一死。”

    忽的人群中有女子的尖声喊,伴着这声喊,一个女子冲出来。

    刘梅宝惊然回首,看到那个曾经在身边伺候又被赶出去的叫做阿芝的丫鬟,毫无惧色的撞上一个守卫的刀尖。

    鲜血四溅,人群中爆发出惊叫。

    出人命了..刘梅宝只觉得心脏一收,浑身一紧,旋即肚腹大痛。

    她伸手捂住肚腹,看着人群,陡然对上一双明眸。

    季月娥消瘦的身子裹在连帽的青披风中,看着她露出灿烂的笑。

    她动了动嘴,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但刘梅宝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

    “祝你断子绝孙。”她说道。

    一波一波的剧痛袭来。

    “我要生了..”刘梅宝发出一声尖叫,感觉身下一热,羊水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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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落定

    接下来的事刘梅宝都不知道了,或者说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阵接一阵的疼痛占据了。

    门一层层的关闭,隔断了外边的喧嚣,以及极有可能的更多的鲜血。

    刘梅宝顾不得去想办法去分析该怎么应对这种事,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孩子以及自己都不能出事。

    “他回来没?”阵痛的间隙,刘梅宝紧紧抓住了贵子娘的手问道。

    “快了,快了。”贵子娘帮她擦拭头上的汗,说道。

    那就是还没回来…

    “梅宝,我在这里。”周良玉的声音在外传来,带着难掩的焦急担忧。

    “哥,我没事。”刘梅宝提高声音说道,话音未落,又一阵痛袭来,尾音就变成了呻吟。

    门外便有周良玉急切的询问,并与仆妇发生争执。

    “表少爷,没事,都是这样的,您不能进去的。”

    “表少爷您别引着太太说话了,留些精神才好。”

    几句话后,周良玉果然安静下来。

    “梅宝,我就在这里,你..你别怕。”他高声说道。

    刘梅宝阵痛正厉害,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紧紧握着贵子娘的手。

    “大娘,我这是不是早产了..”她断断续续的说道。

    “什么早产,太太九月初的产期,这生孩子…”贵子娘柔声细语的说道。

    “是,是,前后半个月都是正常的…”刘梅宝接过她的话说道,还挤出一个虚弱的笑,“你看,我都忘了这个,所以人家说…医者不自医….”

    屋子里丫鬟仆妇紧张待命,两个早已经住到家里的接生婆淡定的吩咐这她们做事。

    “把柜子窗子都打开…”贵子娘又冲大家喊道。

    仆妇们一阵慌乱,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开一切有门的东西。

    刘梅宝一阵阵痛过后,瘫软在床上。

    “还要多久才能生下来…”她不由问道。

    贵子娘看接生婆。

    接生婆查看了一下。

    “快的话到后半夜差不多。”她说道。

    这么久…

    “一直这么疼吗?”她喘着气问道。

    “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是喜痛,是好事,不怕的。”贵子娘抚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

    那就是了,刘梅宝恨不得晕过去,她知道生孩子很痛,但这种痛不亲身体会那是想象不出来的,竟然还要痛那么久。

    “太太,吃点东西。”仆妇端着鸡蛋面进来了。

    刘梅宝阵痛过后浑身都在叫嚣,但她一咬牙坐起来。

    “我吃。”她张开嘴。

    贵子娘亲自喂她。

    吃了几口又开始阵痛,阵痛过去了,刘梅宝又坐起来吃,吃吃停停,这一碗面用了半个时辰才吃完。

    天已经完全黑了透了。

    刘梅宝躺在床上,一波阵痛过去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侧着头有些无神的看着窗外,似乎听到外边有喧嚣声,床似乎也在抖动。

    “地震了吗?”她不由喃喃说道。

    “怎么会?”贵子娘听到了说道。

    但她不由又看了看脚下,如果感觉没错的话,这地面真的在抖…..

    屋里屋外的人都察觉到了,大家不由向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府城的半边天空如同火烧般亮起来,在这夜色看起啦格外的耀眼。

    但很快大家又被屋子里刘梅宝的阵痛吸引过去了,不再关心这一点,不管外边怎么闹,有卢岩特派的精兵在,这操守府是最安稳的地方。

    “哥.”刘梅宝想到什么,聚起力气喊。

    “我在呢。”周良玉立刻在外回道,人似乎也站到了窗户下。

    “家里..家里怎么样…”刘梅宝提高声音问道。

    卢岩没什么亲戚,最亲的也就是宋三娘子家,今日他们都敢来冲击操守府,那位于解县的周家会不会被殃及池鱼?

    “家里都好。”周良玉立刻答道,明白她要问的什么,“早有兵守着呢。”

    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怅然,看来只有她一个人被瞒着呢。

    更加剧烈的阵痛袭来,刘梅宝紧紧抓住被褥,面色惨白。

    “太太,不怕,太太。”贵子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仆妇们围着她给她擦拭汗水,“快了,快了..”

    这一夜,很多人无眠。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躲在家中闭门不敢出的很多百姓喃喃说道,望着外边漆黑的夜。

    不知道府城混乱真的能在这三日限期后得到平复吗?

    “三天?这是河中府所有士绅的心愿,代表的是民众们的心意,我们又不是鞑子土匪,他卢岩敢怎么样?与整个河东士人为敌吗?”坐在大宅院中的大族权贵们哈哈笑道,“看他怎么收场!”

    酒菜不断的摆上来,歌舞美姬穿行其中,一直享乐到天色渐明。

    就在大家醉眼惺忪待要散去的时候,脚下传来隐隐的颤抖。

    “老爷,老爷,不好了。”

    “官兵把城门都围住了..”

    “官兵进城了!”

    从各处涌出来,准备新一轮的闹事的人们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士正从四个城门进入城中。

    知府衙门里据说昏迷不醒的知府大人正在屋内团团转,动作利索,脚步如风,只转的知府夫人头晕。

    “我说你就坐会儿成不成?”她不得不制止自己的丈夫。

    “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昨晚调动兵马围了城…”知府大人揪着胡子不停的说道。

    “管他怎么做,反正你病了。”知府夫人说道。

    知府大人哼了声,刚要说什么,知府夫人忽的冲他做个嘘声。

    “你听。”她伸手指了指外边。

    知府大人屏气侧耳。

    外边有整齐的脚步跑动声,以及一声接一声的喊声。

    “操守大人有令,三日期限已过。”

    “操守大人进城平乱,戒严肃静。”

    “河东兵进城,百姓无须惊乱。”

    “盐巡兵进城,百姓无须惊乱。”

    所有躲避在家中的民众都清楚的听到这嘹亮威严一声接一声的宣告,整齐的脚步声在街上而过,发出一片轰响,似乎让全城的地面都跟着抖动起来。

    “他,他来了多少人?”知府大人不由颤声问道。

    街道上原本聚集起来的各家的家奴以及地痞闲人看着步步逼近,甲胄齐全,刀枪出鞘的兵士,面带惊恐,步步后退,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宣告,终于忍不住狂奔。

    “有万人!”

    有万人?得到消息的大家豪族面色青白,什么时候定制五千兵丁的操守手下有万人兵马了?而且装备齐全,训练有素,每个人都带着经历过杀戮的血性之气。

    “他想干什么?他想造反吗?”

    “朗朗乾坤下,他难道想杀人吗?”

    “此等暴虐之徒,眼中可有王法?”

    “昔有阉党权奸横行,今有暴虐武将祸民,大丈夫生死事小,节义为大,我等为民请命,驱邪清祟,虽謟死而不顾…”

    “卢岩纵权逆行倒施,我等当从容不惧。”

    伴着重兵入城,原本退却的民众又再次聚集起来,迎着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兵士,喊着口号,举着大字报,扯着字旗横幅,浩浩荡荡的冲过去。

    知府大人毫无形象的贴在紧闭的衙门大门后,官府所在是聚集民众最多的地方,也是卢岩官兵入城后第一个奔赴的地方,此时双方正森严对峙。

    “官兵杀人啦,官兵屠杀百姓了”

    人群狂喊着,看着那些肃立的兵士并没有动作,便开始有石块棍棒从人群中飞出来砸过去。

    “操守有令,三日期限已过,河东兵入城,全城戒严,尔等速速散去,否则街市聚众打砸以暴动论之,杀无赦。”有兵士高喊道。

    但他的话并没有被人当真,法不责众,喧嚣的人群依旧鼓动中越发沸腾。

    兵士们面无表情,任凭石块等物砸在身上。

    宣告喊够了三遍。

    “他敢…”内里的知府大人面色发白的颤声自言自语,显然被那句杀无赦吓坏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哄的一声不知哪里传来的炮响,伴着这声响,原本肃立的兵士齐声呼喝。

    “平叛!”

    “捉奸!”

    “杀!”

    如狼似虎的兵士扑向人群,惊呼声顿时响起。

    “杀人啦!河东军杀人啦!”

    街面上陷入一片混乱,兵士刀枪整齐而又机械的刺出,收住,再刺出,被刺中的,拥挤踩踏的,很快倒下一片,鲜红的血瞬时在地面上蔓延开。

    知府大人眼一黑,歪倒在门板上。

    日头渐渐升高的时候,操守府的内宅气氛越来越紧张。

    “还没生?怎么还没生?”在屋外站了一夜的周良玉焦躁的抓着窗棂,恨不得破窗而入。

    “太太,太太..”贵子娘以及接生婆仆妇满头大汗的围着刘梅宝,一声一声的喊着,“太太,再用力..”

    如同在水里泡过的刘梅宝此时面色已经白的像层薄纸,如果不是起伏的胸脯证明她还有气,只怕就要被人当做死人了。

    “我..没力气了….”她闭着眼,嘴唇蠕动说话,但其实并没有力气说出来,“给我打催产素吧…剖腹动手术吧....”

    “奶奶,怎么办?”仆妇都要哭了,看着贵子娘。

    贵子娘神情比她们好不到哪里去,紧紧握着刘梅宝的手。

    “大人回来了!”外边传来一声疾呼。

    满屋子的人都楞住了,旋即门咚的被撞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血腥之气扑进来。

    “梅宝,我回来了。”

    “梅宝,我答应你的,我回来了。”

    刘梅宝紧紧握住放入手中的大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嘶叫,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哭声划破室内,直冲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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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半,起点女频主页“名家访谈”点进去,我们聊聊地主婆兽医药香以及新书,那些曾经因为最初冲动的我删帖的恨,任性改变结尾的怒,无奈有情人不得眷属的悲,我等这你们,不管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来捧个场吧,很忐忑啊,有没有人来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生

    刘梅宝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清醒,比如她听到了卢岩和周良玉在自己的床边吵架,他们吵得很凶,但刘梅宝又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

    “…谁让你来的,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的媳妇儿子…”

    刘梅宝只听清了这一句,然后儿子两个字让她的意识一个机灵。

    儿子!孩子!

    我在生孩子!我的孩子!

    她用尽力气喊出来,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手。

    “梅宝。”卢岩惊喜的面容闯入她的视线,“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面上,粗粗的胡茬带来刺痛。

    痛,就意味这真实。

    “孩子呢?”刘梅宝的意识渐渐恢复,立刻问道。

    她觉得自己已经大声说了,但口中出来的声音却是很虚弱,如同蚊蝇。

    “孩子。”但卢岩听的很清楚,立刻忙扭头说道。

    刘梅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床边摆着一个小小的木床,上面围着花被褥,看不清里面。

    仆妇弯身从里面小心的抱出一个小包被。

    “太太..”她激动的含泪说道,“快瞧瞧小少爷..”

    生了…是儿子…

    刘梅宝立刻要坐起来,满屋子人慌得忙阻止。

    卢岩伸手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小襁褓被仆妇递过来,刘梅宝屏气看着里面露出的小脑袋。

    头发湿漉漉黑津津的贴在头上,皱巴巴的小脸,肿肿的眼皮,歪着头,一只小拳头搁在耳朵边,正睡得香。

    刘梅宝呆呆的瞧着,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孩子的脸。

    仆妇不由嗳一声,下意识的想躲。

    孩子因为突然的打扰动了动头。

    “太太..”仆妇有些抱怨的喊道。

    刘梅宝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怎么不睁眼?”她又忍不住问道,带着几分担忧看卢岩,她生了好长时间,会不会缺氧?会不会脑子有问题…..

    “他刚睡着,刚才哭的声音可大了,这是哭累了。”卢岩笑道,在她面上亲了口。

    站在他们旁边躲也没得躲的仆妇红着脸低头回避。

    “真的?”刘梅宝还是有些怀疑,看着卢岩,“我不信你的话,你总是报喜不报忧。”

    说到这个,想起这次的事,眼圈不由红了。

    “真的,我没骗你,我说没事就没事,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这样告诉你,就一定是没事。”卢岩看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仆妇抱着孩子悄悄的退下,将孩子放入小床里,摆摆手,屋内的仆妇领会立刻都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真的没事?”刘梅宝问道。

    “大娘说了,你刚生完孩子,不宜坐。”卢岩并没有回答,而是扶着她小心的躺下。

    刘梅宝也觉得身子如同掏空一般发虚,依言躺下了。

    “我睡了多久了?”她问道,扭头去看窗户,外边似乎黑沉沉的。

    卢岩将她的手握着手中,干脆席地而坐,这样可以与她平视。

    “一天了。”他答道,一面轻轻抚她的头发。

    “别动,很脏的..”刘梅宝摆头说道。

    出了一身一头的汗,月子里肯定不会擦洗的,一定有味。

    卢岩笑着干脆亲了亲她的脸。

    “梅宝,你受罪了。”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摇摇头笑了,伸手抱住他的头。

    “你才更累。”她低声说道。

    夫妻二人静静的依偎一时。

    “我哥走了吗?”刘梅宝想起什么忙问道。

    “走了。”卢岩说道,他言简意赅,没有多说。

    “我听到你们吵架了?”刘梅宝问道,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卢岩就笑了,伸手抚着她的额头。

    “没有,吵什么架。”他笑道。

    自己这次生产是有些凶险,作为娘家人肯定要责问卢岩,刘梅宝笑了笑,也不再追问。

    “外边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她略停顿一刻,才缓缓问道,“那个丫鬟怎么会…?”

    卢岩本不想和她说这些,但又怕她积虑在心对身子不好。

    “那个丫鬟被管家变卖了,又被季家弄回来,鼓动了一番在人前做出污蔑你我之事。”他握着她的手,缓声说道,“我千防万防,没防到他们竟然如此坏心来刺激你,我就不该听王墨的话,把你留在这里,如果万一…”

    平常人瞧见人口出诅咒死在自己面前,定然会吓得心神不宁,更何况是将来临产的孕妇。

    他的声音在颤抖,刘梅宝能感受他的深深的恐惧。

    “我经了两次鞑子灾,她死的再惨,能惨过那些血战下来的兵丁们吗?那些缺胳膊少腿受着各种伤的人在我眼前一点一点的死去,见过这场面,我还有什么可还害怕的,这也是赶巧了,稳婆也说了,我这是足月的生产,跟这件事没关系。”她握紧卢岩的手,给他安慰。

    “这都是我当初没有一口回绝,轻狂调笑所致,这就是老辈人常说的祸从口出吧。”卢岩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道。

    “这不是因为那个,你就是当初一口回绝了,今日之事还会由别的因由。”刘梅宝笑道,“其实一个亲事算什么,根源还是利益,你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让他们不安,这些大家豪族,就跟大资本家一样,为了利益,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卢岩没有说话,将媳妇的话在心里记住,准备过会儿再细想。

    “梅宝,是我累坏了你,你自嫁给我,一天安心日子也没过上….”他叹口气说道。

    “嗳,你这傻瓜。”刘梅宝笑着打断他,“我嫁给你,吃喝不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你对我坦诚相待,没有丝毫的欺瞒,这世上能像我这样过的女子只怕没有第二个了,这还不叫安心,那真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卢岩看着她,俯身靠近贴着她的面。

    “你说的话总是让我高兴,我不会说话..”他喃喃说道。

    “男人家是做事的,做得好永远比说的好难,难得事你来做,容易的事让给我来。”刘梅宝笑道,伸手摩挲他的脸。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抱紧她,二人静静拥抱,都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感觉。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他醒了,快看看怎么了?”刘梅宝忙要起身。

    卢岩已经几步过去了。

    “他醒了.可是眼没睁..就是晃着头哭….”他看着小床上的人儿,有些紧张慌乱的说道,“怎么办?”

    “是饿了还是尿了?”刘梅宝随口问道,侧身看着这边。

    卢岩站在小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说道。

    “抱过来,我瞧瞧。”刘梅宝笑道。

    卢岩试探着伸手,似乎是面对千斤重物,满头大汗,最后干脆将小床一并搬了过来,放到了刘梅宝面前。

    刘梅宝笑得差点虚脱。

    贵子娘闻声进来了,看着这二人如同围观什么稀罕物一般,忙嗨了声,动作娴熟的将孩子抱出来,摸了摸,利索的换了尿布小褥子。

    卢岩和刘梅宝这对新晋父母认真又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

    “他怎么还哭?”刘梅宝问道,“是饿了吧?我来喂我来喂。”

    她带着几分激动伸出手。

    “你的怀还没下来呢。”贵子娘笑道,唤过外边早已等候的乳娘。

    因为卢岩在室内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乳娘只好红着脸到外间喂孩子去了。

    又有仆妇端进来热腾腾的汤羹。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补,补的壮壮的,母壮儿肥。”贵子娘说道。

    卢岩忙伸手接过汤羹,贵子娘扶着刘梅宝坐起来。

    “还想吃猪蹄吗?”她问道,一面指着盘子。

    生孩子时,刘梅宝在阵痛间隙突然说想吃猪蹄,厨房慌乱的做了,等炖好了,她已经痛得死去活来一口也吃不了了。

    刘梅宝想起那时场景,忍不住想笑,又伸手摸了摸肚子。

    “真是好奇怪,当时痛得什么的似的,这一生完什么事都没了。”她笑道。

    卢岩递来一勺汤羹。

    “话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是虚,你瞧,头上还在出汗,这就是虚汗。”贵子娘笑道。

    刘梅宝大口大口的吃了汤羹。

    “大娘,真是幸苦你了,有你在,真是帮了大忙了。”卢岩对她说道。

    贵子娘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跟我见外了不是?”她笑道,“端茶谢话,是要送客是不是?”

    “哪儿,大娘你可别走,你走了我们还不会带孩子呢。”刘梅宝笑道。

    “好孩子,多吃点,养的壮壮的,明年再生一个。”贵子娘笑道。

    “还生啊,这都吓死人了。”卢岩说道。

    “当然要生。”刘梅宝笑道,伸手端过碗,自己大口的喝了。

    “好孩子,不娇气,好生养。”贵子娘一脸欣慰的说道。

    吃过汤羹,孩子也吃饱了,又睡起来,乳娘送进来。

    “放我这里吧。”刘梅宝说道。

    “你也躺下歇歇。”卢岩说道。

    小褥子放在刘梅宝身侧,夫妻二人并头去看。

    “你瞧,他的手指这么小…”

    “红乎乎皱巴巴的,真丑..”

    “别瞎说,这鼻子这眼的跟你一样,好看..”

    “好看什么啊,哪里跟我一样,我哪有那么丑…”

    这对傻爹妈的话引得屋内仆妇都忍不住笑。

    “好了,好了,二郎,你也出去歇歇。”贵子娘笑道。

    “我不累。”卢岩摇头说道,看着妻儿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你不累,得让孩子他娘歇歇。”贵子娘笑道,“多睡多吃,才能养好。”

    卢岩这才忙起身。

    “你睡会儿,我就在家呢。”他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你去忙吧,我没事了。”她说道。

    二人对视一笑,对于各自眼中的关心都了然于心。

    卢岩走出内宅,早有一队甲胄鲜明的兵士等候。

    “大人,引民闹乱的全都抓住了,康家等已经开门自首,只有季家和杨家据门不开,组织家奴抵抗。”江大山上前说道。

    “大人,那杨家退居村寨,有自建门堡…”张顺说道。

    “抵抗?他们以为他们是谁?跟我抵抗?”卢岩冷笑一声,那方才在室内面对妻儿的温淳憨厚半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冷厉,“门堡又怎么样?传令,调集炮火,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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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能来,我在写感言,一会儿上传公共章节。

第二百三十八章 震撼

    深秋的夜风已经很凉了,吹得火把冒出腾腾的黑烟。

    河中府响了一天的嘈杂声已经沉寂下来。

    在无数试图抵抗的人被河东兵成全了他们的大义之后,人们终于崩溃了。

    有拒捕者,顽抗者,当场格杀。

    这句话操守大人显然不是说玩笑话,他是来真的。

    “这是兵乱!这是兵乱!”

    季家大院里,所有的男丁都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通红的火光。

    季富成喃喃自语。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有李长三贼众潜入勾结,鼓动民众骚乱….”

    门外有一声接一声的宣告随着夜风传进来,让这些院子里的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姓季的!你..你他娘的竟然跟李贼勾结..你他娘的害死老子了…”两个面色发白微微发抖的男人忽的喊道。

    “这是卢岩污蔑之词!”季富成厉声喝道。

    那两个男人被吓的一抖。

    “他怎么敢…”他们低声喃喃道,“无凭无据的就靠这一句勾结李贼,他难道真的敢杀这么多人……”

    此时卢岩并没有在外边,他出了家门来到距离河东堡最近的杨家村外。

    杨家寨村落较大,为防御鞑子和土匪,修建有土墙土堡,堡前竖立着两座牌坊,彰显其非同一般人家的地位。

    “卢大人,卢大人,他们退避了就好,退避了就好,大家把误会解开,皆大欢喜了。”知府大人急忙忙从兵卫队列的最后挤进来,一把拉住卢岩的手低声说道。

    “误会?”卢岩淡淡一笑,“有什么误会?没有误会。”

    知府大人愣了下。

    “二郎,我知道这次他们是闹得过了些,你家夫人受了惊吓,不过,平衡为重稳定为要啊。”他低声说道。

    “大人难道以为我卢岩是为了私仇?”卢岩转过视线,问道。

    火把中,这男人面色忽明忽暗,一双眼闪闪发光,知府大人没由来的觉得那眼中的寒意直达心底,他不由错开视线。

    “大人还不知道吧,这一次可不是简单的民乱。”卢岩说道,他的手一伸,旁边一个亲兵立刻递上一卷轴。

    卢岩手一抖打开,递给知府大人。

    “大人,这是所有潜入我河东的李长三细作的名单,以及与之有过接触的人员名单…”他说道。

    李长三?反贼李长三?知府大人一惊,接过卷轴,借着两旁明亮的火把,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很多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这..李贼什么时候…”他震惊的问道。

    “不瞒大人说,李贼的说客曾在月前找过我…”卢岩微微一笑。

    游说官兵,这个李贼不是没干过,而且也成功了,山东那边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没想到李贼竟然把手也伸到这里来了,知府大人出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贼心不死,游说我不成,竟然想要引民暴乱。”卢岩接着说道,目光转向面前的深宅大院,“这些大户,享受着朝廷的恩宠,竟然为了私利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大人,你可要维护他们?维护此等逆贼?”

    知府大人吓了一跳,他可背不起这样的大帽子。

    “不,不,不,”他连连摇手,或许是卢岩的气势过于迫人,他不由后退两步。

    卢岩看着他点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转过身,抬头看着前方,“杨林勾结反贼李长三,兴风作乱私通资贼,意图不轨,给我拿下。”

    伴着他这一声,严阵待命的兵士齐声呼喝。

    “里面的人听着,今查杨林资敌,证据确凿,奉操守大人令捉其归案,尔等不可助纣为虐,速速投降!”有兵士大声喊道。

    “胡说,胡说!”

    “这是污蔑!”

    “我们是杨家,我们是泰州都指挥司使杨…”

    里面的喧嚣声未落,一声炮响轰的一声,杨家寨的堡门伴着火光四分五裂。

    这声炮响暗夜里甚是惊人。

    季家大宅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

    “这是什么声音?”每个人都惶惶的问道。

    河东府配有两门火炮,日常只摆在城门,且由于炮弹紧缺,轻易不动。

    “这种声音,还是只在鞑子来袭时听到过。”季富成喃喃说道,他抬起头看着火光映照的天空,“没想到,这卢岩竟然真的敢用在吾等民众身上…”

    “爷爷,爷爷,怎么办?”

    今天在街上那毫不留情的刺杀,一个一个店铺被踹开,不由分说被铐住查抄,到现在他们被困在家中,外边是蓄势待发的真刀真枪的兵卫,终于有子孙侄们再受不住压力崩溃了。

    “老季啊,你害死我们了..”

    “我早说过这姓卢的不能惹…”

    “那姓卢的杀人无数,心狠手辣,惹他做什么啊…”

    季家院子里顿时一片大乱。

    在混乱的时刻,季家的大门也轰的一声被撞开了,大股铁甲军士涌进来,看着那高大彪悍的兵士,看着那明亮的长枪,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他们一步一步的逼近,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季家众人汗毛倒竖。

    人群分开,卢岩慢慢的走过来,冷冷的和季富成对视。

    “好,卢岩,你怎么就笃定自己这样做便是万全?”季富成冷笑道。

    卢岩淡淡一笑。

    “就跟你们敢如此做一般,我这样做自然有敢做的笃定。”他说道,挥挥手指向季家人群。

    两个兵士忽的冲入,从中拉出来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

    男人受惊又是气愤又是不平的挣扎。

    别的人也纷纷鼓噪。

    “季富成,这个人在你家做账房岂不是委屈了?”卢岩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着季富成,“这位可是李长三的大舅子。”

    此言一出,满场人震惊。

    那男人亦是大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他瞪眼问道。

    看他面容正是那日在河中堡外出现过又消息的流民。

    “这不可能。”季富成冷笑道,眼中难掩惊骇,“卢岩,少跟我玩这招。”

    卢岩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不可能,黄兄弟,黄兄弟,我们祖上几辈子交好,你怎么会是…”季富成看向那被兵丁按住的男人,连声喊道,“你休要被这卢岩收买,要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没错,真的假不了,有什么话,咱们大堂上说吧。”卢岩淡淡说道。

    “姓卢的,是不是李小爷告诉你的,你这个卑鄙的…”那一直处于震惊中的男人忽的喊道。

    只可惜他的话没说完,一旁的兵丁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顿时牙齿与鲜血齐飞,人便在剧痛中晕过去。

    “我们无罪!我们无罪!”

    “我等忠义之心,天日可鉴!”

    似乎感觉到大势已去,季家众人鼓噪的更厉害起来,家奴们下意识的挥起武器。

    “自寻死路。”卢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顺手抓过一旁一个兵丁的长枪,大力一抛。

    长枪准确的插入一个正举着兵器叫嚣的家奴身前。

    那家奴惨叫这倒地。

    “季家投反贼李长三,拒捕,格杀勿论。”卢岩慢慢说道。

    伴着这声号令,场中陡然一片安静。

    “卢岩,你敢!”季富成浑身冰冷,厉声喝道。

    “你敢让我死,我为什么不敢让你死?”卢岩回转身,看着他冷冷说道,“我们之间不是只能你死我活吗?如果这次是我输了,你会留着我给你添恶心吗?”

    季富成看着他,面如死灰。

    “卢岩,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季月娥从人群中扑出来,“为什么我不如她,我哪里不如她…”

    卢岩看了这女子一眼,嫌恶的皱眉。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她比?”他似是自言自语,说吧转身便走,大手一挥。

    “操守大人捉拿李贼奸细,季家通敌,负偶顽抗,令格杀勿论。”冰冷的宣告声响起。

    旋即一片惊呼,凄厉惨叫,血的味道在寒冷的夜空中散开。

    天色大明的时候,一份关于河东平乱的公文快马加鞭的送往平阳卫以及太原府等官衙,整个山西都震动了。

    事关重大,且涉及多家大乡绅大商户,其中不乏各级文武官员之家眷亲友,除了负偶顽抗的河中季家合家当场被剿灭外,其他的都被移交到平阳卫三四会审,以待裁决。

    当然此次由最初的民愤积压竟然变成了反贼暴动,还死了很多人,自然有不少官员提出了质疑,联想到前一段的风波,质疑卢岩借口清除异己,栽赃嫁祸。

    但无奈卢岩随之送上的证据确凿,有抓获的李长三奸细,有几个大家族贩卖粮食给李贼的所有详情,甚至卢岩也不回避,详细的说了李长三的人是如何的接近自己,又开出了什么条件,并有书信为证。

    唯一可惜的是那个亲自与他接触的李贼太狡猾,没有被抓住。

    在这样的人证物证下,河东府的这次变乱就被定性为反贼作乱,那些参与的大家族大乡绅商户,在大出血后得以痛哭流涕的表明自己是被季家蒙蔽蛊惑才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逃过一死,但他们再不敢对卢岩有丝毫怨怼,这一次亲身经历的血腥之夜足以让他们终生噩梦。

    这一次事件中卢岩分毫未伤,且一举拔出河东几大豪族,抄没的家产良田,足以让河东堡的军民欢呼雀跃衣食无忧。

    “果然法度不可违啊。”卢岩看着王墨感叹道。

    谋反是大罪,法不轻饶啊。

    “很简单嘛,这世上的事说到底不就是比谁更占理嘛。”王墨笑道。

    依旧一身羽扇纶巾的王墨面带浅笑,一副云淡风轻之色,任谁也看不出这借力打力的连环计便出自此人之手。

    “想要挟制我?看他们脸色行事?”卢岩看着身旁是亲将谋士,每个人都面带笑容,“真是可笑!”

    太原府,晋王府,胖的如同一座山的晋王捧腹大笑。

    “好,好,我没看错,孺子可教,吃过松山堡的亏,这一次干的漂亮!”他击掌笑道,“此子果然可替我守根基也!”

    他说这话,站起身来,陷在肥胖肉里的双眼陡然睁大,直直看向京城方向。

    “王儿啊,咱们该去拿回属于咱们的东西了。”他慢慢说道。

    他身前,晋王世子激动的跪地应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安稳

    十月初的河东府天气已经很冷了,虽然外边艳阳高照,但屋子里已经燃着暖暖的火盆。

    刘梅宝窗户边往外看见卢岩大步走来,她的脸上便浮现笑意。

    卢岩进屋没有先靠近刘梅宝,而是解了大外袍,又在火盆前暖身子。

    刘梅宝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看着他。

    “每天这么早回来真的没关系吗?”她一面笑道,“会不会被人笑老婆孩子奴?”

    “爱笑不笑。”卢岩答道,暖完了身子,便伸手过来。

    刘梅宝笑着将手递给他。

    “王先生刚定了一个规矩。”他接着笑道,“将官升职,除了依据战功外,还必须成家。”

    “这叫什么规矩?”刘梅宝笑道。

    “王先生说了,家不成何以为业。”卢岩想了想学着王墨的话说道。

    “吆,这马屁拍的真是出神入化踏雪无痕。”刘梅宝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是不是敬媳妇爱孩子的额外加分啊?”

    “夫人好建议,我记下了。”卢岩故作认真说道,“明日就告诉他们列入章程。”

    刘梅宝笑着捶他。

    笑闹一刻,刘梅宝伸手将卢岩抱住。

    “是不是仕途不顺有些失落啊?”她笑道,“不用跟我强颜欢笑,来,给媳妇我说说,我给你怀抱依靠…..”

    这次的事件过后,上官决定河东堡还是由卢岩管制的好,那老营堡的守备位置自然落在别人头上。

    卢岩哈哈笑了,手一翻将她再次带入怀中。

    “不过这样也好。”刘梅宝在他怀中笑道,“做熟不做生嘛,这根据地建设好了倒也自在。”

    根据地?卢岩不明白,但多少明白妻子的意思,他把刘梅宝从怀中拉出来,左左右右的看她,只看得刘梅宝发毛。

    “真的,我可不是安慰你,我养那么多家畜,至少收获一茬了再走,要不然多没成就感。”她嘻嘻笑道。

    “不是。”卢岩笑了,“你真高兴假高兴我还能看不出来?我知道你是真高兴。”

    “我头长发见识短,不思进取。”刘梅宝笑道。

    卢岩打断她的话。

    “我也是真高兴。”他认真说道,“我也觉得我好容易在这里扎下根,还没开花结果呢就走,也可惜的很。”

    不管外人怎么悲哀可惜的心态看待这次河东堡事件,看待卢岩,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一般的心情,那就足够了。

    “哎,你说没升官还兴高采烈的,这世上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了吧?”刘梅宝笑道。

    “不,还有一个。”卢岩笑道,伸手捏她的鼻头,“你。”

    刘梅宝哈哈大笑。

    说笑一刻,卢岩开始找儿子。

    “在舅妈屋子里。”刘梅宝笑道,“嫌弃我总让孩子哭,不肯抱,说我懒。”

    “别累着舅妈,有两个奶娘呢。”卢岩说道。

    “是啊,我说了,好容易出门来歇歇,她不听,非要围着孩子转。”刘梅宝摇头说道,一面给卢岩到了茶过来。

    按照规矩,刘梅宝出了月子要去娘家住几日,卢岩得知后不同意。

    “舅妈家也有小孩子呢,你再去,不好。”他说道。

    说起来很巧,就在刘梅宝生孩子的那日,小棂也生了个儿子。

    “舅妈说,嫂嫂也正好回娘家住,不碍的。”刘梅宝说道。

    卢岩沉默一刻,过了一会儿还是不同意,天又冷,路又颠簸,生孩子又伤身,孩子小,总之一大堆的理由不让去。

    这个人虽然对自己言听计从,但涉及到妻子的安全健康,就死脑筋了。

    这是初为人父焦虑症吧,刘梅宝也不好因为他的关心而闹僵,无奈只得作罢。

    宋三娘子得知后,便收拾了一下,自己过来这边了,为此刘梅宝很不好意思。

    卢岩笑而不语,拿过厚厚的大斗篷给刘梅宝裹起来,夫妻二人携手往宋三娘子屋子里去了。

    进入十一月,第一场雪覆盖了整个河东,但整个河东昂扬的建设气势还是没有丝毫减弱。

    “小麦很好,除了远离水渠那边未有成活外,其他的都没问题。”师爷宁宝华看着统计上来的数据说道。

    虽然他坚持说自己有病,但卢岩还是给他安排一些事。

    “咱们一起走来的人能识文断字的就只有师爷你了。”卢岩诚恳的说道,他沉默一刻,又低声道,“我知道,你和梅宝的事,你心里不痛快…”

    刘梅宝和师爷的纷争,虽然他们二人谁也没再提,但这种事又怎么能瞒过卢岩。

    “老儿我无用啊..”师爷低头叹息。

    “人怎么会没用呢,只是各人有各人擅长的罢了,要是这么说,我也是个没用的,连篇文章也写不了。”卢岩说道。

    “大人,休要如此说…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儿我心里清楚..”师爷说道。

    “既然你清楚,你不帮我,还能有谁帮我。”卢岩看着他,缓缓说道,“堡内的屯田事物就交由你负责了,这是关系咱们军民上下吃喝的大事,也是关系咱们河东堡前程的大事,这也是我卢岩拿命换来的基业。”

    他说着话,递过来一张文书。

    师爷有些不解的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浑身发抖。

    这是一张告身文书,清清楚楚的写着授宁宝华正百户身,任河东堡佥书官。

    师爷宁宝华早已经加入军户,以前卢岩没有资格任命官员,他也没想过自己要什么官职,但有个官身是每个人心里的渴望,没想到卢岩竟然不声不响的给他办了。

    他是正百户身,是河东堡的佥书官,负责屯田,这地位就是河东堡的三把手。

    宁宝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揉了又揉,那双咪小又昏花的眼都肿了起来。

    “老儿我,老儿我..”他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的说着,最后哽咽不能言,深深的弯身,“下官宁宝华领命,操守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忠尽职。”

    卢岩看着他一笑,请起。

    师爷抬起身,干瘦的身板不自觉的挺得笔直,枯皱的脸上一扫黯淡灰败,显得精神抖擞。

    事后,刘梅宝收到了师爷送来的一份礼物,洋洋洒洒的为当初说的话道歉,当然,只是为瞧不起刘梅宝的失礼道歉,且赞扬这一段扶助卢岩安抚民众,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为自己的浅薄而忏悔,同时还是含蓄的表达了对她悍妒的担忧,对于卢岩广纳姬妾开支散叶还是持保留意见,让刘梅宝哭笑不得,提笔给他回了滚蛋两个字。

    这样一骂,虽然二人没有正面接触,但心里那道坎却迈过了。

    此时操守厅的议事堂中坐满了人,进行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

    如今的河东已经再无障碍,几家豪强大族连根拔除,余下的也都乖的不能再乖,就连知府大人很多事务都来请示卢岩,那一晚的血腥彻底的吓坏了这个文人,自此后半点也没有文官在武官面前的优势。

    事后他追问卢岩李长三的人真的来拉拢过他没。

    “我从来不说谎话。”卢岩郑重答道,“真的拉拢过我,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李贼竟然潜伏到我河东来了,竟然还掀起如此大的民乱。”

    到底谁掀起来的民乱啊,知府大人心内流泪,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卢岩的确没说谎,李贼拉拢是真的,奸细也是真的,大族闹民乱也是真的,但成功的在这其中捞到好处一箭三雕的却是他卢岩。

    真是个不说谎的老实人啊…..

    “郑伯克段于鄢...”知府大人喃喃自语。

    卢岩对知识依旧极度的热情,闻言立刻求解。

    “其实读没读过真没什么。”知府大人看着他一脸深意,“书还是来自行啊,无书胜有书啊。”

    说的神神叨叨的,卢岩听不明白,留待日后再想。

    “还要接着再开荒,另外有些水渠还要疏通修缮。”师爷接着说道,一面翻开这文册,双眼因为熬夜有些发红。

    自从当上屯田官后,他没日没夜的操劳。

    “宁大人还是要注意休息的,这些事慢慢来。”卢岩说道。

    大人这个称呼传到宁宝华耳内,让他不由激动的哆嗦,又挺了挺腰杆。

    大人这个称呼,是他一辈子的梦想,如今终于梦想成真了,走出去时时刻刻都能听到这个称呼,怪不得他宁宝华舍不得休息,怎么听都听不厌。

    “慢不得,要抢着明年春天播种。”他声音洪亮的答道。

    “老头,你小声点。”坐在他一旁的张顺伸脚踹他,说道,“我们都不是聋子。”

    卢岩瞪了他一眼,张顺只是嘻嘻笑,他跟师爷没大没小的大家也都习惯了,师爷也不以为意。

    “这些流民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从中挑选些新兵了。”王九插话说道。

    “咱们的兵已经不少了,棉甲武器以及口粮什么的都有些吃力了,不如等明年再招?”也有人建议道。

    “这个倒不急,最要紧的还是再招些人口。”王墨忽地说道。

    还要人口?大家都看向他,觉得他有些疯了。

    “当年宣大都督大兴屯政,孝兴帝谕九边奉以为式,这一切都是大都督广纳人口,授予田地耕牛,低田税杂税,又有强兵相护,才能留得住人,兴的起业,农时种田,战时上阵,一边耕种一边征战…”王墨越说越激动,双眼放光。

    “可是我们供养的起那么多人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如今河东全在大人掌握之下,无处不能用,养活人口很简单,就是吃得饱饭睡得好觉,我想这两点对大人来说并非难事。”王墨看着卢岩一笑道。

    是啊人生在世所求的不过是这两点而已,卢岩亦是一笑。

    “但凡来投靠我河东堡的,只要肯加入军户,来者不拒。”他点头说道。

    这些事物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还是很繁杂,所有人都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天顺元年腊月初十,这一天是操守大人长子的百日贺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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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奉命

    她突然说出这话,卢岩显然有些吃惊。

    “你怎么知道..”他问道。

    刘梅宝伸手戳他。

    “你傻呼呼的会藏什么事,我还看不出来。”她笑道。

    卢岩一笑,将她在怀中揽好,闻着才洗浴后的清香。

    “李长三围了京城..”他说道,“兵备调集山西兵马进京,命我河东出兵。”

    刘梅宝一下子坐起来,瞪眼看他。

    “除了你们这些兵还有谁要去?”她低声问道。

    卢岩头枕手臂看着妻子哈哈一笑,没有说话。

    这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刘梅宝看着他,慢慢的又俯上他的胸口。

    “你要答应我,平安回来…”她说道,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从天亮那一刻开始,河东堡急促的鼓声与锣声便响个不停,一队队的战兵披挂整齐,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尽数跑步汇合到城外的校场。

    贼子围城,天子被困,东北兵马被冬猎入境的鞑子牵制,东南兵马被李长三反贼隔断,山西兵马进京解围杀贼。

    这消息一大早传遍了整个河东,城门上街道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看着一对对战兵肃容而过。

    此一去,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归来。

    人群中送别的年轻妇人,忍者悲痛挤出笑脸,嘱咐自己的男人在外小心。

    孩童们被大人抱着冲行进的队伍挥舞着小手高喊着爹爹。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操守大人供养我全家,给了田地耕牛,你好好的干,别丢了操守大人的脸。”年长的父亲嘱咐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无论每个人心中对亲人是多么的不舍以及担忧,他们依旧欢笑挥手送别自己的亲人,而行进队伍中的兵丁们,虽然有离开家的不舍对前途生死未知的忐忑,但更多是激动兴奋,那种被困许久的猛虎出笼的兴奋,对于河东兵来说,有战就意味这升官发财,就意味的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校场上,卢岩肃然而立,在他身旁一字排开披挂整齐的将官,看着面前的队伍一排又一排的成阵,很快随着战鼓的声落,五千兵众集结完毕,黑压压人头遍布的校场上,鸦雀无声。

    卢岩迈上前一步目光扫视过众人。

    “我们为何而战?”他提高声音喝道。

    “卫国!”

    “保家!”

    教场上的呐喊声轰然响起。

    “我们为何而战?”待喊声过后,卢岩再次提高声音喝道。

    “卫国!”

    “保家!”

    校场上每个人都抻着脖子声嘶力竭的喊着,伴着这喊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兵器。

    这一波一波的声浪在河东堡响彻云霄。

    刘梅宝站在城门上,抱着孩子,看着远去的队伍忍不住泪流满面。

    卢岩走了没几天,河东迎来一场大雪。

    虽然河东堡大多数人都能吃上饭,但取暖还是很大的问题,刘梅宝筹集了一些柴火,让柳娘子整理的特别贫困的军户,挨家挨户的送去。

    看着穿着半旧袄子迈入自己简陋窝棚的操守太太,贫户们感动的跪地叩头,刘梅宝眼窝浅,人家哭她也跟着流泪,以至于每走访一家最后都能以哭成一片告终。

    “我们日子是苦了点,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只要咱们熬过去了,就一定能有好日子过。”刘梅宝拉着一个老妇的手说道。

    “有大人和太太这般活菩萨在,一定能有好日子过。”老妇流泪说道,“我们孤老寡残都是废人,不能为大人分忧出力,大人太太却不嫌弃我等….”

    “谁没老的时候,怎么可能因为老了就一笔勾销曾经年轻时的功劳。”刘梅宝摇头说道。

    “这便是老有所依,老有所依啊….”一些文人听到了操守太太的话,纷纷感叹,“河东堡如此,怎能不让人肝脑涂地。”

    腊月二十,主持堡中事物的师爷宁宝华宣布开始轮休放年假,并依照规矩发放年货。

    因为今年河东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经济紧张,所幸有刘梅宝组织的妇人们办起的养殖场菜园子鱼塘多少支撑一些,年货最终减少为米粮二斗,保证了还有肉一斤,全堡一片欢腾。

    在一片喜气中,刘梅宝又慰问走访了那些兵丁出战的人家,且又送去了酒肉布帛。

    “这是太太自己出钱所购。”师爷在一旁给那些人家说道。

    让这些人家感激的口不能言。

    是日后,刘梅宝在河东堡军户中被称为慈母,让她不由汗颜。

    “太太,这笔花费可不小啊。”师爷对她这个行动有些不满,事后不咸不淡的说道。

    “又没花你的钱。”刘梅宝对他毫不客气。

    在师爷面前,她没有操守太太那种端庄慈祥,但却对礼仪格外要求,每次和师爷不得不碰面时,都会耐心的让师爷施够所有的礼节。

    “太太,你的要紧事是带好小少爷,可别舍本逐末。”师爷哼了声说道。

    刘梅宝为了多挣钱,又开始接阿胶炮制的活,因为白日要走访慰问等忙些杂务,炮制的活便只能在晚上做,这些事肯定瞒不过师爷。

    “那是我儿子。”刘梅宝哼了声说道,说罢接过一旁奶妈手里的儿子,在他圆滚滚的脸上吧唧亲了口,“小船,今日睡饱了没?娘带你去玩好不好?”

    百日宴的时候,卢岩请太原府来的学正大儒给儿子起了名字,叫做卢舫,刘梅宝便笑这顺着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叫小船。

    快要四个月的卢小船不爱哭也不爱笑,看上去安静的有些木木。

    “人说子肖母,女肖父,小船你模样跟娘一个样,这性格却跟你爹一个样..”刘梅宝看着儿子感叹,“呆傻呆傻的..”

    “二郎才不是呆傻呢,那是..是..稳重大气..”贵子娘听到了立刻为卢岩平反。

    被娘亲了口,他咧咧嘴,发出咿呀的声音,稍微挥动了下手脚,这已经算是稳重大气的卢小船难得的反应了。

    师爷摇摇头,看着这孩子眼中难掩慈爱。

    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仆妇往内宅去了。

    “可有新的消息传来?”师爷招过文吏问道。

    文吏摇头,说暂时没有。

    “三天前说已经和李贼相遇了…”师爷皱着眉叹息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是胜是败,按理说这李长三纠结的部众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朝廷大军也几次击溃其部众,可是总是没多久就又死灰复燃,民间有传李长三得神仙庇佑传不坏金刚身秘法,所以他手下的那些兵将也都是如此杀不死的。

    当然这些话也就在百姓中传传罢了。

    “一有消息便报上来。”师爷嘱咐道,想了想又道,“也立刻给太太送一份,不需要隐瞒,原封呈给她便是。”

    文吏应声。

    腊月二十八,山西兵马大败李贼,李贼部众退避五十里京城五里桥。

    刘梅宝放下手里的邸报,又拿出卢岩写来的信。

    “太太,时候不早了。”仆妇轻手轻脚的进来说道,一面捧上一碗汤羹,“这是厨房熬得人参鸡汤…”

    刘梅宝放下书信,笑着接过来。

    “今日你当值了?”她笑道,看这仆妇肩上有雪花,“又下雪了?”

    “是,下了半日了。”仆妇笑道。

    刘梅宝便向窗外看去,院子挂着灯笼,照着扑扑落下的雪片,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在红灯笼的映照下年的气氛更浓。

    不过,这个年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年,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要变天的流言四处流传,物价已经涨得离谱的高,再加上朝廷兵马和李长三大战,附近的百姓遭殃逃灾的民众急增。

    卢岩的军师王墨时刻不忘捞人口,他专门给河东兵中的哨探前锋等等下了令,四处宣扬河东堡好地方,引得无数灾民向河东而来,这让随行的山西兵惊讶不已,多一口人多消耗一口粮,这河东堡怎么跟常人不一样呢?

    这些陆陆续续到来的灾民全部被河东堡留下,留守的各级将官文吏年假是歇不了了,不过大家毫无怨言。

    操守大人带着人在前方与贼大战,生死危险,我等在后再苦再累至少没有性命危险。

    “不知道京城那边下不下。”她不由自言自语,“要是下了雪,这仗打起来就更苦了。”

    正月初一,山东李贼部众增援,外抗山西兵马,京城被困时久,城内有骚乱传来。

    这是过年节的正日子,刘梅宝代表卢岩回到盐池滩给乡亲拜年,并慰问了盐巡司。

    盐巡如今依旧掌握在卢岩手里,且是最大的经济来源,供给河东堡军费。

    正月初六,晋王亲征前线,提出围剿李贼方案。

    刘梅宝赴平阳卫代卢岩向守备以及各级官员拜年,并与守备夫人同去忠烈祠供养英灵。

    正月初八,东南军务况玉山率军破李贼防线。

    刘梅宝在操守厅接受堡内管辖各地军官拜年,并号召为天子逢难事戒荤吃素百日。

    正月初十,晋王亲率兵马与李长三五里桥激战。

    八日后,李贼战事不利,连营俱溃,被斩一千二百余级,北渡洒州、徐州,京城之围被解。

第二百四十二章 更替

    正月的京城,往日正是最繁华热闹的时刻,此时却是如同空城,街道上垃圾杂物堆积,一家家店铺门面敞开,被打砸哄抢后的余火还没熄灭,一旁泥水雪水混杂中露出半张纸,上面的黑字化了半边,但依稀还能看清余留的是“…..开了大门迎唐王,唐王来时不纳粮….”

    “人说那唐王有十几万的人马…”

    “..家里的粮食吃光了….”

    “…就是不待被唐王人马杀死,也要饿死了…”

    “我听说唐王人马都不杀人的…”

    “嘘,你胡说什么呢,想死啊..”7

    每一个紧闭的门户后似乎都有窃窃私语传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街上渐渐有人马疾驰的声音,伴着一声声的宣告李贼大败,这话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说过好几次了,要不是一开始信了这话,很多人也不至于被困城中,想着这天子脚下怎么也是最安全的地,没想到等察觉不妙时,再想逃出城就晚了。

    宣告喊了一天,街上还是鬼影子也没一个。

    一直到第二天,宣告再一次响起,才有人试探着出来看。

    然后消息就传开了,位于城门的民众还传来了详细的描述,他们被抓壮丁上城门,从城墙缝里看到那些围城的贼寇狼奔豕突的情景。

    第三天,站在城门上,就能看到城外逐渐靠近的军队,这些大军或挂着王周章赵卢姓氏的旗帜或挂着河东平阳老营堡等隶属的旗帜,但统一表明这是朝廷的人马。

    消息同样传到了山西,刘梅宝却没有松口气。

    她的手指抚过桌面邸报,上面简单明白的写朝廷犒赏这些军队,但却禁止他们进城。

    正头戏才刚刚开始啊。

    自从正月初十后,卢岩便再没有单独的书信来,刘梅宝将所有的邸报翻了一遍,叫了师爷过来。

    “他现在在哪里呢?”她直截了当的问。

    “京城啊。”师爷说道。

    “是你傻啊还是我傻啊?”刘梅宝瞪眼说道,“邸报上说追贼北渡洒州、徐州,这追是谁追的?”

    我傻…师爷哼了声。

    “太太聪明。”他说道,说罢又肃容教训大人在外征战繁忙,哪有时间事事向妇人禀告,且军机要事事关重大。

    “行了行了,我就是问你一句印证下猜测,我又没说什么。”刘梅宝被他唠叨的头大,摆手送客。

    山西兵挡在城外没几日,就传来了追击李贼的山西河东军大败的消息,东南方忽的又冒出来好几股李贼部众,让才松了口气的京城顿时又炸了窝。

    在几天后又一次击溃李贼部众消息传来后,山西兵以护卫天子的名义进城了。

    这个消息传到河东时,已经出了正月了。

    二月初十,是河东堡举办春耕祭祀的日子,去年一共开垦荒地三千亩,今日抽签分给尚未有土地的军户。

    日常练兵的校场上挤满了欢笑的人们,孩童们钻来钻去,根据人口大家正在领取自己的土地以及耕牛。

    总体来说还是人多地少,所以只能采用抽签的方式以示公平,抽签仪式由刘梅宝亲自主持,在她身旁还有奶妈抱着卢舫。

    五个月的卢舫养的白胖,穿着一身红袄,刘梅宝还在他的眉心点了一点红,打扮的如同善财童子一般。

    “让老汉托托少爷的福气…”第一抽签的是个老汉,诚惶诚恐的跪下说道。

    刘梅宝笑着便亲自抱过卢舫。

    “是好地还是薄地,就看天命喽。”她笑道,引导着卢舫的小手伸进箱笼里抓出一团纸。

    “河东,三区五列。”师爷笑呵呵的从卢舫的小手里拿过纸团,展开念道。

    三区是临近水渠的好地方,那老者一家顿时大喜,纷纷叩头。

    刘梅宝笑着抱着卢舫退后,让抽签进行下去。

    “太太,天冷,早些回去吧。”师爷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看着那些抽中的军户欢天喜地,没抽中的军户一脸的艳羡,但不管如何每个人都是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热情,她不由看向京城的方向。

    该结束了吧?

    二月十五,皇帝因李贼时间受惊吓染病。

    二月十七,太后携皇帝移居西苑静养。

    二月二十,太皇太后懿旨晋王承大统。

    二月二十三,晋王闻召大哭辞而不受,出京奔回山西。

    二月二十六,太皇太后再下诏,另太傅大人率数十位官员追晋王跪求呈业。

    三月初一,晋王进京。

    接下来钦天监选日子,登基,改年号,又大赦天下,安抚民众,一系列的事做下来就到了五月了。

    卢舫已经能被架着打立正了,而且对于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舅妈,你快别让他闹腾了。”刘梅宝亲自端了茶过来,“仔细胳膊疼。”

    看到刘梅宝过来,小船在宋三娘怀里就不安生了,张着胳膊冲她依依呀呀。

    刘梅宝放下茶杯接过他,他便揪着刘梅宝的衣领向外够。

    “一刻也不愿意在屋子里呆着。”知子莫若母,刘梅宝笑道。

    “还不是你几个月就带着他在外边跑,都跑野了。”宋三娘嗔怪道。

    因为不愿意冷落孩子,这些日子刘梅宝尽一可能把卢舫带在身旁。

    “也黑了也瘦了..”宋三娘带着几分心疼摸着卢舫的脸说道。

    卢舫哪里知道自己被人关心,一心要闹着出去,抬手乱拍刘梅宝的肩头催促,被刘梅宝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去吧。”她这才将孩子交给早已经等候的奶妈仆妇,看着她们热热闹闹的出去了。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宋三娘子问道,“我听说是要留在京城了?”

    晋王登基为帝,但接的是个烂摊子,北边鞑子虎视眈眈,南边反民如雨后春笋,朝廷人员调动,以及各路手握重兵的将官震慑于拉拢,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所以晋王亲信的山西兵并没有即可返回,而是留在京城听命调派。

    “在禁卫军帮忙,只是暂时的。”刘梅宝答道。

    “那就是还会回来?”宋三娘有些失望,按理说卢岩的功劳可不小。

    “我就怕他回不来呢。”刘梅宝说道。

    “你又乱想什么呢,他是那样的人吗?”宋三娘瞪了她一眼训斥道。

    皇帝眼中的功臣,年纪又轻,将来毕竟前程无量,定然有好些权贵拉拢,又独自在外这么久,处的地方花团锦簇富贵温柔…

    刘梅宝哈哈笑了。

    “舅妈你想哪里去了,是你担心吧,我才不担心呢。”她笑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夜晚开了窗,点亮的灯引得飞虫扑过来,仆妇忙小心的驱赶。

    “你去歇息吧。”刘梅宝洗漱出来说道。

    “太太晚上早点睡,别总是熬夜。”仆妇嘱咐道。

    刘梅宝笑着点头,看着那仆妇关上窗退下了。

    她抖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大炕上,卢舫穿着肚兜,高举着藕节般的双手,歪着头睡得口水四流,嘴巴不时咕哝两下,估计是梦里还在吃奶。

    卢舫的面容已经能够看到卢岩的样子了,刘梅宝不由贴上去亲了亲。

    卢舫被打扰晃了晃头,刘梅宝忙轻轻拍抚他两下,给他搭上一条小被子,看着他安静睡去,自己则转过身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满满的都是卢岩写的信,从最初的到现在的。

    通过卢岩捎回来的信,刘梅宝已经很熟悉他的日常生活。

    河东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外围防御,一部分充入禁卫军,卢岩便负责这部分禁卫军留在近前听命,大家一起住在禁卫军的营房里,就在皇宫里。

    “..这辈子能住到皇宫里,大家都高兴坏了…

    他每天卯时出门当值,中午和禁卫军的弟兄们一起在皇宫外的一个饭馆吃饭,这里的饭菜很好吃,有大碗的肉和酒,当然当值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吃酒的,晚上散了大家在一起去那饭馆吃饭,这时候依旧不能饮酒,因为要随时待命,吃过饭亥时回到住处,工作也不是很忙,也不用费心,一切听从上头安排就是了,只是一直京城还有些不安,还在实行宵禁,所以夜市是不可能逛了。

    夜风透过窗棂吹进来,跳跃的烛火映照着刘梅宝恬静的面容,翻看着手里看过无数遍的信,嘴边的笑意始终未有散去。

    此时远在京城的卢岩也正踏出宫门,跟随他而出的是两列全副武装的兵士,一个个神情肃穆,骑马沿街而行。

    守城的兵士纷纷站直身子,带着几分敬畏几分艳羡看着他们。

    “这是河东兵啊…”

    当初河东兵是对付李贼主力,且在李贼退却后负责追击,因此他们在外盘桓久,待晋王登基定下后才进城的。

    民众已经从惶惶不安中恢复过来,守在街道上,有幸的见到了这支打的李贼万人部众狼狈而逃的军队进城。

    走在最前头是骑兵,紧接其后的是步兵长枪兵,一个个身材精干,清一色的铁甲,这些铁甲是卢岩招募的那些老兵设计的,对于这些老兵报上的意见,卢岩都大方的同意了,按规定军中步卒是没资格配铁甲的,但卢岩认为武器护甲是关系性命的大事,没了命便什么都没了,钱财都是小事,传令战士皆配甲衣,于是足工足料的让河东堡自属的工匠打造出来的。

    虽然比不上朝廷那种规制的,但对于一个操守堡的兵将来说,能配得起如此铁甲的放眼全天下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了。

    另外他们的身上马上挂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什么飞斧标枪短矛勾索弯刀一应俱全,别说百姓看的目瞪口呆,就连那京兵们都惊讶不已,朝廷军饷都发不下来了,他们的武器更是勉强,曾经规制要求的武器配给一直以来都只是纸上写写而已,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严格按照规制配给的军士。

    虽然街旁有无数人围观,但这些兵丁端正目不斜视,就连骑兵跨骑的战马都稳妥不乱。

    清一色的铁甲军士摆出森严的队伍,在街上蔓延行进,血战过后散发这嗜血的味道,令围观的百姓不由噤声畏惧。

    这些兵与他们见惯的京兵完全不同,这才是兵啊,有这样的兵在,何用惧怕李贼。

    “这些兵还打过鞑子呢,还记得吗,当初山西大捷,就是他们的功劳…”

    “对呀,对呀,你要说我还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们也来了,不过没有进城…”

    一旁负责维护秩序的京兵们,听着这些话,再看着这些同袍们,面上神情复杂,他们中有好些人也记起来了,那土里土气被扔在京营的山西兵,不管吃穿住行都遭受大家嬉笑嘲弄的山西兵,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解救京城的英雄。

    围观众人的议论传入每一个河东兵的耳内,队列其中的好些人将胸膛挺得更直,看着巍峨的城墙,看着繁华的街道,看着那隐隐在望的皇家宫殿。

    京城,我们又来了,这一次,我们得以进城,得以堂堂正正的接受属于我们的荣耀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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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该去主站开男主文,我控制不住了,倾向越来越严重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京城

    京城的恢复能力很强,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备受围困之苦,人来人往笑语喧哗,女子们早早的换上了鲜艳的夏装,在街上摇曳而过。

    位于扇骨营的刘家居所,掉了漆的门面显得很是破落,刘家大老爷脚步匆匆的从远处而来,如今家里连轿子也用不起了,他上了年纪,又因为这次京城被围困受了惊吓,身子越发不好了,走到门口不由停下来喘口气,抬手就用袖子擦了擦汗,这才推门。

    京城受困的时候,城内物价飞涨,后来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在这种状况下,本来就有些手头紧的刘家不得不变卖了家仆,勉强度过难关。

    门房上只剩下一个苍头,颤巍巍带着讨好开了门。

    刘大老爷有些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倒不是他多么体恤在家多年的下人,而是这个老头太老了,卖都卖不出去。

    “把院子扫了,都长草了,糟了屋子,哪有钱修补。”大老爷没好气的瞪眼喝道。

    那老仆忙点头应,拿着扫帚去忙忙的去打扫中堂院,花木缺少料理,长得有些疯,更增添了家里的破败气氛。

    大老爷扫了眼,只觉得胸闷,他加快脚步向内院而去。

    “怎么样怎么样?”更加苍老的老太太穿着旧衫衣,急忙忙的问他,“你和大郎二郎的职位可都保得住?”

    大老爷面上浮现几分颓然。

    一看他这样子,老太太抚着胸口就喘不上气来。

    “爹没跟他们说,咱们是刘家,二叔可是为朝廷捐躯的,虽然是先头那皇上的旨意,但是不是说那也是亏得当今圣上出面…”神色早没有先前的伶俐之气的二奶奶忍不住插话说道。

    也不想想,就他们家如今的身份,哪里够得上跟皇帝说话,进六部里有人理会就不错了,大老爷面上有些羞恼,没有理会她。

    “爹,爹。”外边大郎的声音传来,人也一头撞进来。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大老爷一腔怒火对准了儿子。

    “爹,你知道如今禁军首领是谁吗?”刘大郎顾不得老爹的训斥,激动的喊道。

    晋王登基唱念做打全套,但其实谁心里也明白,如今的事不过是他趁机自带兵马入京逼宫的结果。

    眼下这些山西来的人是最炙手可热的,也是大小官员争相结交的,不过,这些人目前都严谨的很,也不是谁想结交就能结交到的。

    这皇宫禁军首领关系天子安危,自然是皇帝再心腹不过的人了,这等人刘老爷想都不去想,根本就轮不到自己去结交。

    “是卢岩。”没人追问,刘大郎只得自己喊出来。

    屋子里三人各自悲戚,没有理会。

    场面有些冷。

    “爹,是妹夫啊!”刘大郎跺脚道。

    妹夫?屋内三人抬头看他。

    “你做梦呢,你那几个妹夫都逃难不知道逃哪里去了,还禁军呢..”老太太瞪眼说道。

    二少奶奶此时反应过来,失态的惊叫一声。

    “是..是…”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大郎,似乎自己也不敢承认自己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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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的?”刚坐到禁军值房的卢岩听到人来报,皱了皱眉,“不见。”

    这些日子找他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卢岩一概推了,让那些人公事去找他的上司,私事呢,因为自己在这里没有私人关系,所以也没有私事一说。

    这事实,他跟这里的人可真是一点干系都没,也没必要去浪费口舌。

    “说是大人您的亲戚。”门官犹豫一下,掂量下袖子里的银子,还是开口说道。

    卢岩端着茶水的手便顿了顿,亲戚…

    刘老爷在宫门外等候,虽然面上很镇定,心里其实焦躁的不行,好几次忍不住失态的伸长脖子往宫门内看,似乎过了一辈子的时间,终于看到了那位门官的身影。

    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迎接他的是两边守卫刷拉出鞘的刀。

    刘大老爷吓得止住脚,惶惶的退回去,看着那冷冰冰神情的兵卫,忍不住愤愤,真是狗眼看人低,也不瞧瞧我是谁,待会儿我那女婿接出来,吓死你们!

    “刘老爷。”门官笑呵呵的过来了,面色比方才要恭敬的很多,这显然不是银子的功劳。

    刘大老爷挺直了脊背,带着几分矜持点了点头。

    “卢大人事务繁忙,我等了这半日也没等着,您看您先回去,待大人得闲了我转告他。”门官笑呵呵的说道。

    刘大老爷愣了下,没见到?

    “你放心,我一定办到。”门官又再三保证。

    就是再忙,听到媳妇的娘家人来了,就是不见,多少也得给句话吧?

    “你说没说我是…”刘大老爷还要说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刘大人,里面忙得很,我得进去了。”门官截断他,匆匆的施礼,脚不沾地的走了。

    留下刘大老爷迷茫的站在原地。

    要说卢岩事忙,还真没骗刘大老爷,那门房前脚刚走,卢岩刚拿起让其他兄弟从那饭馆捎来的猪头肉卷大饼,便有一个太监笑眯眯的站在了门口。

    “卢大人,陛下有请。”他说道,看到卢岩在吃饭便笑着夸了声真香。

    “是外边饭馆做的,我还没吃,公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卢岩笑道。

    那太监果真不客气。

    “真是多谢大人了,咱家就尝尝,”他笑着,接了过来放在袖子,“不过现在先去见陛下。”

    卢岩随着那太监穿过几道宫门,来到一个园子里,他进门的时候特意抬头看了眼,很高兴认得那上面的三个字,翠花园,这样给刘梅宝的信里就能详细的描述了。

    曾经的晋王,如今的皇帝,正坐在龙案前,面前摆着各色饮食,身旁太监宫女站立。

    “卢岩来了,吃过了没?”皇帝笑问道。

    卢岩没有答话,按照曾被教导过的礼仪郑重参拜。

    “行了,也没别人,别讲究那虚礼了,起来吧,”皇帝待他拜完,笑道,一面挥手,“赐座。”

    一旁的太监们闻言都忍不住吐舌头,能享受这种赐座的都是那些年长的老大人们,这个年轻雄壮的男人竟然能得如此待遇,可见在皇帝眼中地位不一般。

    卢岩倒也没有怎么谦让,让坐就坐了。

    “回陛下,老奴儿去唤大人时,大人正要吃饭,这不,还没吃,老儿嘴馋问了句,大人就便宜老儿了。”那传唤的太监笑眯眯的上前说道,替皇帝和卢岩对了话头,一面拿出袖子的卷饼。

    “是猪头肉!”皇帝看着卢岩,伸手一指说道。

    “陛下真是洞察分毫..”太监笑道。

    “拿来拿来。”皇帝哈哈大笑。

    太监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忙呈了上去。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打开油纸,将那还冒着热气的卷饼大口吃起来。

    “陛下..”伺候用膳的太监吓了一跳,忍不住跪下。

    皇帝吃的东西可都是要有宫女亲自试过的,更别提这外边带进来的东西,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无碍无碍,别人的东西朕吃不得,他的东西朕放心吃。”皇帝笑道,说笑着三口两口吃完了,带着一丝意犹未尽,“很地道很地道…”

    卢岩张口要说什么,侧眼见一旁的太监冲他使眼色,便又咽了回去。

    祖宗,可别说出以后想吃我给陛下您带进来的傻话,膳食司的太监松了口气。

    “朕吃了你的饭,来,你尝尝朕的。”皇帝笑道,指了指自己桌面的菜。

    立刻有太监给卢岩分拣,摆了一张小几子给他端过来。

    卢岩谢了恩,也没有多么诚惶诚恐,就那样淡然的吃起来,只让一旁的太监们惊讶不已,乖乖,看看别的人见了皇帝,连话都说不利落,这位倒好,吃得跟在自己家炕头一般自在,可见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非同一般啊。

    “怎么样?”皇帝看着卢岩吃的自在,不由笑问道。

    卢岩停下筷子,看了眼面前摆着的小菜米面以及一杯酒,跟当初在晋王府的宴席相比,这些饭菜可以说是太寒酸了。

    “陛下,要保重龙体,莫要太节俭。”他迟疑一刻,实话实说。

    皇帝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带着几分感动看卢岩。

    “国事艰难啊,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他又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保重龙体最要紧。”卢岩坚持说道。

    皇帝就笑了,点了点头。

    “你家儿子多大了?”他忽的问道。

    “回陛下,这个月的二十八,就满九个月了。”卢岩立刻答道,眼中浮现难掩的喜色。

    “这么快啊,可不是,都大半年过去了。”皇帝笑道,一面吃了杯酒,又示意卢岩吃。

    卢岩依言饮了杯。

    “卢岩啊,时候也不短了,总不能叫你们夫妻分离,朕想问问你,你是想留在京城呢,还是回山西?”皇帝放下酒杯,问道。

    “陛下要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卢岩起身说道,带着几分为难,“只是别让臣做决定的好。”

    皇帝哈哈笑了,示意他坐下,卢岩便坐下了。

    “没事,你就跟朕说说,在哪里,你都能帮的了朕,有大用。”皇帝笑道。

    卢岩便沉默一刻。

    “陛下,那臣还是觉得回山西的好。”他说道。

    “哦?”皇帝有些意外,将肥胖的身子挪了挪,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卢岩,朕知道你不懂这个,这京官五品也要比地方上的三品要地位高啊。”

    卢岩就笑了。

    “陛下,臣正是不懂这个,所以还是觉得回山西,做自己懂的比较好。”他认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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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团聚

    卢岩告退后,太子过来了,皇帝还在回味那猪头肉卷饼,正在跟御膳司的太监交待。

    “民生艰难,国库紧张,也不要太铺张,不如隔五天吃一次…”他认真的说道。

    太监含泪应声。

    “陛下也太苦了自己了…”他抹泪说道。

    “这有什么苦的,”皇帝笑道,肥胖的脸挤成一团,看着走过来的太子,“朕吃些苦,为的是让你少吃点苦。”

    太子立刻跪下哽咽,皇帝命他起身又赐座,说了卢岩的事。

    “他竟然要回山西?”太子很惊讶,这世上人人千里求官为的不就是越升越高吗?

    “不错,朕没看错他。”皇帝说道。

    “他会不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太子眼神明暗几下,低声说道。

    皇帝看向他,神色肃正起来,太子被他看得停了话头,神色有些讪讪,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说的不对了,如今他们父子基业还未稳,小心也是应该的…

    “他,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皇帝看着太子,一字一顿的说道,“而你,则要做到让每个人都属于他们应该属于的地方,这样,天下才是太平。”

    卢岩要回山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我听陛下的意思,是要他任京卫指挥司的镇抚。”武顺公对陈清说道,新帝登位,原本颓败之气的武顺府又恢复了生机,合族上下虽然更加本分低调,但面上的神情掩不住神采。

    陈清嗯了声没说话,自从那次从山西因伤回来后,他一直没有离开京城,武顺家在晋王逼宫的时候起了关键作用,但这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

    那卢岩大战李贼解京城之围的功劳可是昭告天下,人人仰而敬之。

    那才是真正属于男人的功勋。

    他垂着手,想着这些日子与卢岩的几次相遇,不知怎的,透过那男人,浮现在面前更多的是那个女子的形容。

    “真没想到他竟然回了山西,而且还任原职,这..这…不知道唱的哪一出。”武顺公摇头捻须,抬头见儿子神游出外,不由咳了一声。

    “父亲。”陈清施礼表达歉意。

    “且不说他了,陛下自有安排,你打算怎么办?”武顺公看着他问道,“前军都督府的豹韬卫你意下如何?”

    天子禁军,显赫家世,等熬磨几年,进大都督府是不成问题。

    这是每一个京城武将勋贵家年轻人的梦想之路。

    陈清沉默一刻。

    “他是回去镇守山西了。”他忽的说道。

    武顺公的思维一时没跟上,不明白他口里的他是哪个。

    “我要去南边,我要随平宁大将军去征讨。”陈清抬起头,一脸毅然的说道。

    李长三兵败逃亡,短短几月竟然再次死灰复燃,在江南拉起大批随众,皇帝命都督府筹备大征讨,势必消除反贼。

    武顺公看着儿子,面色意外。

    “你呀..”知子莫若父,武顺公很快明白他的心思了,叹了口气,看着他点点头,眼神变得柔和,“这些日子,去多陪陪你母亲。”

    “是。”陈清垂首应声。

    消息自然也传入了刘家,刘大老爷闻言气急败坏。

    “看来是个不得圣心的,别人都高官好职,就他怎么来的怎么去。”他愤愤说道,“白白浪费了我十几两银子打点那门官。”

    自此丢开卢岩不提,另寻关系门路去了。

    这京城的纷纷扰扰,对于河东的刘梅宝来说,毫无影响。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刘梅宝将洗了澡的卢舫放到大炕上,他已经等不及穿上肚兜就开始乱爬,仆妇奶娘忙小心的挡着床沿。

    外间管事娘子拿着几份礼单在等候请示,刘梅宝便走出去查看商议。

    “我听说宁大人要娶亲了?”刘梅宝笑问道。

    这些各级将官的家长里短,是刘梅宝要求这管事娘子必须知道的,她日常不可能事事操到心,各家的家眷甚至子女的信息都由这管事娘子掌握。

    “是,是去年在此落户的流民家里的姑娘。”管事娘子立刻笑道。

    “姑娘?”刘梅宝很是惊讶。

    “是,是个老姑娘,今年二十四了。”管事娘子笑道。

    刘梅宝啧啧几声。

    “别是他逼迫人家的吧?”她又忍不住问道。

    她可是听说这宁宝华这老头人老心不好,爱去那烟花场所,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些私人的事她自然不好过问。

    “太太,那怎么能,宁大人如今炙手可热,多少人家争着和他说亲呢,这姑娘可是心甘情愿的很。”管事娘子笑道。

    刘梅宝又啧啧几声,瞧瞧,这就是男女之别啊。

    “还没定日子呢,所以也没告诉太太,说是等大人回来了再说。”管事娘子又说道。

    提到大人二字,刘梅宝神色微微一黯。

    好像久的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囊囊..”里间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

    刘梅宝回过神,看到由仆妇抱着的卢舫冲自己张开手。

    “囊囊囊..”他露着小牙口齿不清的喊道。

    “笨死了,连娘都喊不清。”刘梅宝笑着伸手接过他。

    厨房做的贴晌送来了,刘梅宝将卢舫放在特意让人打制的儿童餐椅中,如今这种儿童餐椅已经风靡河东堡各级将官家中,就连平阳卫太原府都也来求样子,要不是卢岩的作坊太忙,她都要试着开发儿童用具了。

    卢舫饭量不小,人又安静,坐在那里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吵闹,乖乖的一口一口的吃了刘梅宝喂他的鸡蛋疙瘩饭。

    “小船真乖。”刘梅宝接过仆妇递来的手帕给儿子擦了口水,一面在他面上重重的亲了口。

    卢舫便高兴的依依呀呀的吐出一串话,冲刘梅宝张着手。

    刘梅宝抱起他,坐在大炕上教他说话,不一会儿卢舫就厌烦了,闹着要出去玩。

    “就在门口玩玩就是了,别远走。”她嘱咐道,看着仆妇们抱着孩子出去了,自己则走进炮药房,开始赚外快。

    时近傍晚的时候,刘梅宝才揉着酸疼的胳膊走出来,西沉的太阳给院子里披上一层霞光,院子里一个仆妇也没有。

    “吃饭去了?”刘梅宝嘀咕一声,一面向屋子里走去,刚买过门槛,就听得身后有热闹声。

    “爹,爹..”

    这是卢舫的声音。

    臭小子,这个倒叫的清楚,你娘我日日在身边守着你,你却叫不清。

    刘梅宝抿嘴带着笑转过身,笑容忽的凝结在脸上。

    院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抱着卢舫,正将他高高的抛起。

    这种刺激的游戏让卢舫发出激动的笑声。

    “爹,爹,还要。”他挥舞着小手奶声奶气的喊着。

    “好。”卢岩答道,动作生疏的将儿子在怀里抱好,一面看过来,对上刘梅宝呆呆的视线,微微一笑。

    刘梅宝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我就知道,睡不好早晚会出现幻觉。”她伸手拍着额头,自言自语。

    卢岩微微愕然,旋即又笑了。

    “梅宝。”他在后喊道。

    刘梅宝的脚步微顿。

    “幻听也厉害了。”她接着摇头,“看来我也得吃几顿阿胶补补了…”

    卢岩笑的眼中有些发湿,他加快脚步走进屋内,看到他的妻子正一头趴在大炕上,扯过枕头盖住了头。

    枕头下传来闷闷的哭声。

    卢岩只觉得鼻头酸辣,原本闹腾要玩抛高游戏的卢舫看到娘的异样,顿时张着手拍打卢岩,喊着囊囊的向刘梅宝够去。

    卢岩抱着儿子坐在大炕上,他就那样覆上去,罩住了哭的身子微微颤抖的刘梅宝。

    “我回来了,不是梦。”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哭声更大。

    卢岩想要拿开盖在她头上的枕头,却被刘梅宝死死拽住。

    “不许拿,不许拿,拿开就醒了…”她哭道。

    卢岩只觉得自己也想哭,刚要开口劝,坐在他们身边的卢舫忽的抬手在他脸上挠了下。

    “打,打..”他尖声喊道。

    小儿的指甲尖尖的,竟然在卢岩脸上留下两道印。

    卢舫一击得中,扑在刘梅宝身上,开始哭喊囊囊。

    刘梅宝忙翻身起来,一面擦泪一面抱着儿子安抚,泪眼朦胧的看卢岩,见他呆呆的,似乎还没从儿子袭击中反应过来,不由又扑哧笑了,抬手去摸卢岩的脸。

    “好儿子。”卢岩猛地说道,“知道保护你娘,是我卢岩的儿子。”

    他的声音陡然增大,让卢舫有些害怕,紧紧钻在刘梅宝的怀里,看着这个陌生的让自己笑让娘哭的男人。

    外边热闹起来,仆妇来报得到消息的各级将官都涌上门了。

    看着站到屋子里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仆妇,刘梅宝瞪了她们一眼。

    “太太,是大人说要给太太一个惊喜,不让我们通传,还把我们都叫了出去。”管事娘子笑道。

    还惊喜!这傻子也会玩这个了。

    “进京一趟会耍花样了。”刘梅宝横了卢岩一眼。

    仆妇端上热水手巾,刘梅宝擦脸,又给躲在自己怀里窥视卢岩的儿子擦了脸。

    “你快去吧,人都等着呢。”见卢岩坐在大炕上只是看着她们母子,刘梅宝说道,“他们也都等着惊喜呢。”

    这种一笑一颦,这种脆声快语,梦里都再多次见,也不如真实的一次。

    “让他们都回去,就当我没回来呢,我要陪老婆孩子,有什么话三天后再说。”卢岩说道。

    刘梅宝就看着他笑着呸了声。

    屋子里突然就亮堂了起来,那些并没有半点变化的摆设物品也都似乎突然蒙上一层暖意。

    心踏踏实实的落下来,刘梅宝不由吐出一口气。

    次年,也就是永祯二年五月,兵部武选司察河东堡卢岩尽忠尽职,有大功于国,着升实授两级,授平阳卫卫指挥使,充任平阳城守备官。

    对于卢岩升官的事,山西各路心知肚明,但当确切的公文下发下来时,还是引起了一片沸腾。

    二十三岁的守备,这在大周朝以来,是第一个。

    消息传来后,整个山西都热闹起来,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卢岩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处理完杂物安排好河东事物,带着妻儿进驻平阳城。

第二百四十五章 探亲

    十一月,天下了小雪,刘梅宝走出宋三娘子的屋子,仆妇忙忙的将大红风毛连帽斗篷给她披上。

    “这又下了雪,不如等天好了再走。”宋三娘子在后说道。

    刘梅宝回头抿嘴一笑。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宋三娘便立刻说道,作势伸手赶她,“孩子都能跑了,还黏黏糊糊的..连回娘家都舍不得,说住三日,第二日头上就来叫。”

    “这是我们大人太太恩爱。”仆妇笑道。

    刘梅宝只是笑而不语,一面找卢舫。

    “小少爷和表小少爷在那边堆雪人。”宋三娘子的仆妇便忙笑道。

    “嗳,这点雪堆什么雪人。”刘梅宝笑道。

    说这话便抬脚向后院走去,远远的就见穿着一身豆青风毛无袖圆领袍的周良玉正蹲在地上给两个孩子团雪球。

    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卢舫跟周良玉的儿子比,要瘦一些,穿着暗红袄裤,雪地里站着唇红齿白,若不是头上那顶虎头帽,便是个十足的女孩儿样。

    雪球团好了,两个孩子张着手争抢,周良玉将雪球递给了卢舫。

    “谢谢舅舅。”卢舫说道,已经两周三个月的他,口齿伶俐了很多。

    周良玉笑着抱起他。

    “舅舅抛高高。”卢舫立刻喊道。

    这是他和卢岩最爱玩的游戏,卢岩又爱带他到军中,那些军汉子们常常这样抛他作戏,因此只要一被抱起,卢舫就要玩这个。

    周良玉笑着将他抛起,院子里响起卢舫清澈的笑声,与此同时,另一个孩童的哭叫响起。

    “爹,爹,抱我。”周良玉的孩子,小名虎头,一把揪住周良玉的衣襟喊道。

    “再抛,再抛。”卢舫玩的正高兴,哪里肯下来,揪着周良玉喊道。

    “虎头乖,等一等。”周良玉忙安抚儿子,又将卢舫抛了两下。

    孩童的笑声中哭闹声更大。

    虎头哭着就往地上躺,见此刘梅宝忙快步过去。

    “虎头乖,姑姑抱。”她忙说道。

    她才走了没两步,斜刺里迈出一个红色身影,抢先抱起了虎头。

    “虎头,娘做了蛋羹,咱们去吃好不好?”小棂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细语说道,一面给儿子擦眼泪。

    “嫂子,你看…”刘梅宝伸手去安抚虎头,开口说话。

    小棂却在这时转身走开了。

    刘梅宝伸出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半路。

    “快下来,咱们该走了。”她忙唤卢舫。

    卢舫从周良玉怀里向她张手。

    “天还早,既然蒸了蛋羹,让小船吃了再走。”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抱住卢舫,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廊下的小棂。

    她穿着一件梅红色镶金边的大袄,身材形容一如未出嫁前,这让生养之后丰腴很多的刘梅宝很是羡慕。

    小棂抱着儿子,面对面的和他低声说着什么话,自始至终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不了,还是早些走,路上宽裕些。”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还要说什么,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宋三娘开口了。

    “那就快走吧,天黑正好赶到驿站,如今冬天了,又不太平。”她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抱着卢舫再次向大家告辞。

    “弟弟,再见。”卢舫不忘冲虎头摇手。

    虎头早忘了方才的争执,笑呵呵的学着样子冲他摆手,很是依依不舍。

    看着二三十个精兵做普通随从打扮护送两辆马车消失在街口,宋三娘才转过身来。

    “媳妇,小孩子玩闹,做大人的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做什么。”她说道,面上一点笑意不见。

    小棂抱着孩子低着头。

    “是,媳妇错了。”她答道。

    “娘。”周良玉在旁低声唤了声。

    宋三娘看着小棂,神色中有掩不住的不满。

    “你妹妹她一年难得回来一两趟,她也就咱们这一个亲戚,这回来的一两次,你这个做妗妗的见了小船半点笑脸也无…”她深吸了口气,还是说道。

    小棂只是低垂着头不言语。

    “娘,小棂她不会逗孩子玩,并不是不…”周良玉说道。

    “怎么?我还不能说你媳妇两句了?”宋三娘转脸看他,说道。

    周良玉垂头说不敢。

    “说什么不喜不会逗孩子,我看你自己的孩子很会逗喜呢。”宋三娘接着说道,“说什么小船不喜欢到你跟前,就你每次摆出的冷淡样子,他怎么敢到你跟前?小孩子嘴上不会说,看人喜欢不喜欢自己比大人还清楚。”

    周良玉和小棂低着头。

    “娘教训的是。”他们说道。

    抱在小棂怀里的虎头察觉到气氛不对,对着宋三娘怯生生的喊了奶奶。

    看到虎头虎脑的孩子,宋三娘的怒意压了下去,她伸手抱过孩子,看了这夫妻二人一眼走了。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刘梅宝也有些出神,小船在一旁和丫鬟玩闹,仆妇递给刘梅宝一个手炉。

    “太太,这当嫂嫂的都是这般,对小姑子呢,是又爱又嫉,尤其是有了孩子的时候,不过这都没什么,等孩子大了,过了这一段,就没事了,一家人不会说两家话的。”她低声笑道。

    刘梅宝回过神,对她的宽慰贴心表示谢意。

    “没事,我没往心里去。”她笑道。

    “太太是个心宽的人。”仆妇笑道,一面转了话题,“大人明日一定到城门接太太….”

    卢岩对媳妇的小心在各级将官熟人心里是皆知的事,听到提起丈夫,刘梅宝面上的笑意便更浓了。

    自从去年分开那么久后,他们似乎再也舍不得分开。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笑脸,刘梅宝不由也觉得归心似箭。

    路上雪下大了,耽搁了一些行程,天黑下来时才进了驿站。

    因为平阳卫管辖之地贼匪几乎绝迹,各地商户商贩以及路过的官员们哪怕绕路,也愿意从这里经过,做官的就不用说了,有官府堪合便能入住,那些商户多少有关系的也走了门路住进来,住在平阳卫属下的驿站,省钱不说,门不闭户的睡个好觉不成问题,因此,这驿站一年四季极为热闹。

    “对不住,真的住满了,您看不如给你们安排到镇上去…”一个胖乎乎的驿丞正在跟门口的人说道。

    刘梅宝走下马车时看了眼,夜色中见这来客的排场不小。

    两盏灯笼照着一辆四驾的漆黑马车,两旁有一队大红斗篷浑身披甲的兵士,再两边还有两队不着甲衣,但一看就是严格训练而出的家丁。

    这排场倒赶上那太原府兵备佥事出行。

    驿站来往人多复杂,刘梅宝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在众人的拥簇下向内走去。

    “那她们怎么能住?”忽的传来一个女声喊道。

    刘梅宝不由看过去,见那马车车帘唰的一掀,从中跳出一个女子。

    没错,的确是跳出,刘梅宝保证自己没看错,如今这些富家女子一个个格外讲究坐行举止,下个马车都恨不得三个人搀扶,跳下马车的事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

    就凭这阵仗难道还不是什么富家豪门?刘梅宝看过去,待看清这女子的装扮更加惊讶。

    驿站大门的火把以及车前的灯笼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身材高瘦,大冬天的不似别的女子一般裹着鲜艳的毛斗篷,而是只穿着褐色袄裤,束着宽腰带,脚蹬皮靴,这皮靴是军中将士们常穿的式样,只是做的精巧了些。

    她的年纪不过十七八,面容秀丽,不施粉黛不缵朱玉璎珞,微微抬着下颌,柳眉倒竖的看过来。

    驿丞自然认得刘梅宝,就是不认得刘梅宝,也认得她身边的那些护卫。

    “这是定好的。”他含糊说道,不便向人随意透露刘梅宝的身份。

    那女子哼了声,错眼间她也打量刘梅宝,见她穿戴简单容貌娇俏,身旁的护卫也不过是家丁,猜测是哪家官员的内宅闺妇。

    “这位娘子,这驿站条件简陋,不如你们去住客栈,把这里让与我,我多出些钱。”女子提高声音说道。

    这话刘梅宝听了倒没什么,这种富二代行径她电视小说中见的多了,但一旁的护卫们却都看过来带着几分煞气。

    这些看似普通的家丁突然呈现的气势这边的人也感受到了,尤其是那些甲衣护卫,上过战场的他们对这种气势很是熟悉,不由动容。

    “姑娘,老爷说这平阳卫不一般,让姑娘小心行事…”护卫首领立刻低声对那女子说道。

    女子哼了声,翻了个白眼。

    “喂,这位娘子,你要是住外边不放心,我把我这些护卫借与你如何?”她抬脚走过来,一面说道。

    这些富人家怕死,住这里不就是图个安心。

    伴着她走过来,那护在刘梅宝身边的精兵刷拉摆开防护架势。

    “大胆!”他们齐声喝道。

    凶杀之气陡然扑面而来。

    那女子顿时被吓了后退几步,她的护卫们纷纷变色忙涌过来。

    “我们是宣府东路兵备府家眷,不知尊驾何处?”护卫首领忙说道,宣大紧邻东奴,三两个月就会厮杀一场,他上过战场杀过人立过功,但在这群陡然展示气息的护卫面前,还是不自觉地握住腰刀,似乎下一刻就要迎战一般。

    以至于他下意识的报了家门。

    听他如此说,这边护卫们收势。

    “我们么?”其中一个淡淡说道,“平阳卫守备府。”

    平阳卫守备府?这些人不由楞了下。

    “哎?是平阳卫守备府的?”女子回过神,眼睛一亮,“莫非是守备太太?”

    这边刘梅宝等人已经进了驿站,连马车都被杂役牵走了,自始至终刘梅宝都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

    “这是那卢岩家的人么?”女子自言自语,眼神闪闪,“我瞧瞧去…”

    她说话就抬脚,吓得身旁的护卫忙阻拦。

    “姑娘不可冲撞。”他们劝道。

    “冲撞什么呀?我爹是宣大兵备,职位比这个卢岩要高的多,谁冲撞谁呀。”女子瞪眼说道,“咱们军伍之人,爽快磊落,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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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放假放假嗷嗷嗷!!!可以早上不起床晚上不睡觉不洗脸不刷牙一天不下楼!!!幸福的泪流满面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英姿

    听着女子这样说,护卫们汗颜。

    他们知道自家姑娘骄纵,但要是别的人也就罢了,但这平阳卫的卢岩可是山西赫赫有名的人物,轻易不能招惹,于是小心的劝慰了半日,又说那太太带着孩子定然累了,就是姑娘想要拜访,不如等明日,这才作罢。

    这边刘梅宝对他们并没在意,因为这里是从平阳卫城到河东解县的必经之路,所以驿站里有给她单独准备的房间,时刻有人打扫收拾,随时来了都能入住,一行人简单吃过洗漱便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雪停了,一行人早早的赶路,路行一半,听的后边马蹄疾响,似乎有大队人马过来。

    纵然是官路也容不下同时并行,更何况这些护卫是决不容许有人靠近刘梅宝的马车,当即便发出喝止声。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女声带着几分不耐烦传来,“都说过了,我们是宣大府的,瞧把你们吓得。”

    这话说的让众人有些愕然。

    是昨晚那个女子,刘梅宝微微掀起车帘看出去,不由满面惊讶。

    身后一队骑兵,那女子为首,依旧穿着袄裤,身上披着的一条大红连帽斗篷随风烈烈,更让人惊讶的是她身上背着弓弩,挎着腰刀,手中挥舞着一条马鞭。

    这装扮瞧着可不是单单为了好看,看那女子一举一动倒是熟手练家。

    此时女子骑马射箭,便是武人家族也是少见。

    “听闻这卢岩悍勇,怎的家眷如此胆小?”她抬着下颌,大声说道,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还是孩子脾性,刘梅宝暗自一笑。

    这边的军士可不似这姑娘一般洒脱,忙忙的将告身堪合递给刘梅宝这边的护卫确认了身份,免得引起冲突。

    “是宣大府郑兵备的小女。”有护卫过来低声回禀。

    宣大府地处险要,备受朝廷重视,且兵备比守备地位要高很多,既然身份无误,刘梅宝当尽地主之谊。

    “郑姑娘可要到平阳卫去?”刘梅宝掀起车帘,示意护卫退下,对那女子含笑说道。

    那女子也不答话催马过来,与刘梅宝的马车平行,一双眼毫不避讳的打量刘梅宝。

    见这妇人面容白净粉面桃腮,圆脸杏眼,穿着石榴红的立领对襟袄,文文静静和和气气。

    仆妇们见这女子如此粗鲁,面露不满。

    刘梅宝只是含笑看着她。

    “你会骑马吗?”那女子打量完了,抬了抬下巴问道。

    刘梅宝摇摇头。

    “不会骑马?你家男人那么厉害,你会什么?不会什么都不会吧?”郑家姑娘皱眉说道。

    这话就更过分了,仆妇忍不住要出言呵斥。

    “我从小没学的,想来半路学也不成,让姑娘见笑了。”刘梅宝制止仆妇,笑盈盈的答道。

    郑家姑娘撇撇嘴,再看了她两眼。

    “也没什么特别嘛。”她自言自语一句,一拍马疾驰而去,竟然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

    她的护卫们忙催马追去。

    一行人很快跑远了,这边刘梅宝有些哭笑不得。

    “这什么人啊!”仆妇愤愤说道。

    高级官员家的小女,娇惯的富二代,难免有些不讨人喜的脾气,刘梅宝笑了笑不以为意放下车帘。

    那宣大兵备家的女子骑马快,很快就到前方看不到了,直到接近平阳卫城时,才见到他们在路边歇息。

    那郑家的女子手持马鞭一下一下的摔打着地上的积雪矮草,看到刘梅宝的车队到了,看了一眼便扭过头不再看。

    但鉴于她的身份,刘梅宝却不能视而不见。

    “郑姑娘来平阳卫是探亲还是访友?”她掀起车帘问道。

    “访友的。”郑姑娘答道,目光扫过刘梅宝,将鞭子一收,身段利落的上马。

    一行人便要进城,此时却见城门方向奔来一队人马,定睛瞧去是十几位精悍男人,为首一个年约二十四五,面容淳厚,不怒自威。

    看到这些人过来,刘梅宝抿嘴一笑。

    “爹爹。”卢舫从车中爬出来,张着手踱着脚喊道。

    见到妻儿卢岩面上笑意满满,他驰近就在马上探身将儿子一把抱起来。

    孩童欢快的笑声在四周散开。

    “慢点。”刘梅宝看着被卢岩抓在手里如同玩具的儿子,忙嘱咐道。

    卢舫却是极爱跟爹玩耍,抓着卢岩的肩头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儿子可爱的小脸,卢岩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尤其是这几日妻儿不在身边,很是想念,他便亲了亲儿子的脸。

    如今风俗抱孙不抱子,父亲对待儿子都是威严的,心里再喜欢也要不苟言笑,更别提这又是亲又是抱的。

    卢岩这样好不避讳的表达父爱,他身边的将官以及家人都见惯了,但很是让那郑姑娘以及其护卫们惊讶。

    “一个男人家怎的像妇人一般黏黏糊糊?”她皱眉说道。

    只吓得护卫们面色发白不安,所幸这边相逢场面热闹,没有听到这话。

    “小船,来,叔叔抱你骑马!”一个将官笑道。

    “我要和爹爹亲亲。”卢舫抱着卢岩的脖子,清脆的说道。

    儿子对自己的依恋让卢岩心花怒放,不由哈哈大笑,直到一旁的刘梅宝重重的咳了一声,看着妻子微微吃醋的神情,卢岩笑意更浓。

    天下还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吗?

    “喂,你就是卢岩?”

    一个女子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家小别团聚欢喜的气氛。

    大家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这队人马。

    防备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那郑家的护卫忙小心的上前自报家门。

    听说是宣大府兵备家眷,众人的神情缓解。

    “不知郑小娘子到了,有失远迎。”卢岩客套的说道,将卢舫交由近身的随从手里,下马冲他们微微拱手,这是对郑兵备的敬意。

    郑小娘子并没有理会他的礼节,催马走近些,上上下下的打量卢岩。

    哪有女人这样看一个男人的,周围的人都微微皱眉,卢岩倒没什么。

    “听闻你一路战功赫赫,人都说你凶神恶煞,那鞑子见了都能吓掉魂儿,现在看来,你也就是一普通人嘛。”郑小娘子笑道。

    此话一出,满场愕然。

    卢岩本来就跟女子打交道少,此时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依照习惯沉默不语。

    众人还想说什么,那郑小娘子一拍马先向城内而去。

    她身后的护卫们带着几分汗颜匆匆冲卢岩等人施礼。

    “我等护送姑娘去宣大,路过此处拜访亲友,叨扰大人了。”首领护卫忙忙的说道。

    卢岩点点头,说了几句官场客套话,看着他们匆忙而去了。

    “大人,这是郑兵备的家眷,你看咱们是不是要招待一下?”守备厅的经历靠近低声说道。

    这些迎来送往的官场礼仪,自有这些经历文吏操心,卢岩从来不刻意关注,当然也没有特立独行,用王墨的话来说随大流不挨揍,虽然他们不怕挨揍,但能省些麻烦还是要省些的。

    那宣大府的兵备虽然与他们山西不是同一隶属,但那郑兵备深的皇帝重用,在边军中颇有威名,以往无缘结交,如今他的家眷送上门,怎么能不趁机拉拉交情。

    那经历得到允许乐滋滋的筹划去了。

    这边卢岩很快抛开了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抱着儿子带着妻子径直回家去了。

    清晨,阳光照进室内时,床帐里的二人还在熟睡,红被下身躯依旧紧紧交缠在一起。

    室内大亮时刘梅宝才睁开眼,便看到卢岩看着自己笑,面上神清气爽。

    “都什么时候了,你醒了也不叫我。”刘梅宝一愣神,看到透亮的帐子忙推他。

    被子下一条红纱与两具赤裸的身子纠结在一起,随着起身风光无限。

    卢岩伸手将她按在身下,整个人重重的压上去。

    被这男子精装的身躯压住,刘梅宝觉得身子都瘫软了。

    “…这是准备要做里襟的纱…沾上这些东西…还怎么用…”她不由喘息说道,声音的低柔,听到卢岩耳内平添几分暧昧。

    身下的手推搡着自己的胸膛,那力度与其说拒绝不如说勾引。

    “那就用在该用的时候…”卢岩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将那红纱扯上盖住那高耸的胸部风光,狠狠的拔剑入巷。

    “省些力气吧…唔….”

    低声呢喃被赌上,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喘息。

    红帐摇曳,旖旎满室。

    夫妻二人的早饭与午饭一起用了。

    看着神清气爽的丈夫,再看看嘟着嘴坐在一旁撕饼子表达不满的儿子,刘梅宝再次瞪了卢岩一眼。

    “爹娘出去玩,不带我。”卢舫一脸委屈的说道。

    正在喂他饭的奶娘脖子都红了,只得装聋作哑。

    从卢舫两周岁起实在受不得夜晚活动不能尽兴的卢岩将儿子踢出卧房,实行分床分屋制,哭闹一段卢舫适应了,但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的等着娘亲抱抱亲亲,让他生气的是,每隔几天总是连这个待遇都要被取消。

    爹娘的屋内紧闭,婆子奶妈也不让自己靠近,问了都说有事出门去了。

    他们一定是背着自己去玩了,嫌弃自己小,流口水,随地尿尿……

    看着儿子的嘴都厥的能拴住驴,刘梅宝忙抱起他亲了又亲,接过奶娘手里的碗亲自喂饭,奶娘逃也似的退下了,留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接下来刘梅宝料理了这些日子出门积攒的家事,卢岩早出晚归或整顿军务,或修正屯田,刘梅宝还特意问了守备厅的经历,那郑小娘子住在哪里,派人递上帖子邀请见面。

    郑小娘子爽快的拒绝了,说自己不喜也不会闲谈说笑,如果守备太太有兴趣,可与她一同骑马骑射。

    刘梅宝自然没兴趣,她相夫教子操持家事另有一些官场内宅出面应酬要忙,哪有时间去玩小姑娘们的游戏。

    这一日正在家中,听得人来报贵子娘来了,刘梅宝忙亲自接出去,还没到门口,就听的贵子娘的大声的斥骂。

    刘梅宝和仆妇门对视一眼,忙加快步伐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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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中秋快乐~!万事如意平平安安~!

第二百四十七章 跟随

    贵子娘挎着包袱正站在台阶上,在她身后是一队兵丁护卫。

    贵子娘过一段时候就会来这里探探,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论起来是卢岩唯一承认的亲戚了,河东也好解县也好都不敢慢待,每次都派兵丁护卫。

    此时那兵丁中站着一个女子,面容微白但秀丽,身材瘦削但挺拔,穿着旧的发白的衣裳,手中紧紧握着一杆长枪,格外的显眼。

    贵子娘骂的就是她。

    “扫把星、贱人种…”她一声大一声小的骂着,“到这里来做什么?快跟我滚的远远的,站到哪里脏了哪里,祸害人还不够?”

    兵丁们神色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也不敢看那女子一眼。

    谢四娘木木的站着,似乎什么也听不到。

    刘梅宝一眼看去,只觉得嗓子火辣,鼻头一酸。

    “大娘。”她一把拉住贵子娘的胳膊,声音已是哽咽,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情绪怎么突然如此激动,只是看着这个女子,再听到贵子娘如此的咒骂,就觉得想哭,“你别这么说她,我听了心里难受。”

    贵子娘楞了下,声音戛然而止。

    谢四娘看过来,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自始至终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大娘,一路累了,快去歇歇,小船这几天正吵着找你。”刘梅宝接着说道。

    听她提到小船,贵子娘面上浮现笑意,抬脚便进门。

    “说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信,但有些避讳还是要记着的。”她又停下脚,对着刘梅宝认真说道。

    刘梅宝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看着贵子娘进去了。

    这边的兵丁们才松了口气,给刘梅宝见礼。

    “一路幸苦了。”刘梅宝笑着说道,一面吩咐管家去安排歇息膳食。

    兵丁首领忙道谢。

    “太太,谢娘子是来找您的…”他迟疑一刻,看了眼依旧木木在一旁的谢四娘,对刘梅宝说道。

    找我的?刘梅宝有些意外,不过也好,她正想着怎么跟这谢四娘坐坐说说。

    “我不是来找她的。”谢四娘忽地说话了,目光也看过来,“我是来找大人的。”

    她的声音清凉漠然,但还是可以从中感受到柔美,可以想象如果她含笑说话时会是怎样的动人。

    兵丁首领有些尴尬。

    “怎么跟太太说话呢。”他出声呵斥,但不知怎的,面上似乎有些畏惧。

    这些兵丁都是卢岩带出的那批,畏惧可不是他们该有的,就是要畏惧也只会畏惧强者,而不是毫无根据的那些封建迷信。

    刘梅宝皱了皱眉,河东兵是卢岩这边的兵源主力,可不能出了问题,她暗自记下要写信将这个小细节告诉师爷宁宝华。

    谢四娘没有说话,也没有答话,以沉默表达坚持。

    “那正好,我与你一同去吧,大人他今日巡防城墙去了。”刘梅宝便笑道。

    如今卢岩是守备官,纵然河东是旧部众,但以这些人的兵丁身份也是不好见的,更何况还有谢四娘这个女子,拜见的话要费一番周折,有刘梅宝亲自带着去,那就省事了。

    守备太太果然还和以前一般慈爱,兵丁首领忙躬身道谢,谢四娘依旧面无表情。

    车马很快备好了,家丁也得了消息先头去找卢岩通秉去了,刘梅宝邀请谢四娘坐车,当然被拒绝了。

    刘梅宝也没有再坚持坐车来到了城门。

    平阳卫是山西军事要塞之一,城池高厚,站在城下望去,见城垣上筑城楼三座,开三个城门,各有瓮城拱卫,包砖壕沟俱全,且比河东城墙上少之又少的火炮,这里大大小小的铜炮铁炮等等不下百个。

    高墙厚壁护卫着城内守备标营七千兵丁、八千军户以及百家商铺万名民众。

    非战时女子不许上城墙,刘梅宝下了车,搭手看城墙上站着不少人,皆是官衣战袍聚在一起不知道对着城门外指指点点商议什么。

    “不如我们等一时。”刘梅宝对谢四娘说道。

    谢四娘点点头。

    便有守城兵丁恭敬的请她们到瓮城旁的屋子里歇息。

    她们女眷站在这里的确不太合适,刘梅宝点头便要转身,忽的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从城墙上传下来。

    “卢岩,你们这边的火炮怎么样?不如打一发试试让我瞧瞧。”

    城墙上有女子?而且这声音很熟,刘梅宝不由抬头看去,见一个女子从城墙的另一边跑向卢岩这边,正是那郑家姑娘。

    众文官武将粗壮男人中,她一身暗红袄裤,乌发扎红头巾束宽素黑腰带,女子身形柔美中透出英气,煞是亮眼。

    “那..那是宣大兵备家的姑娘…是..是要瞧瞧咱们的城墙才上去的…”守城官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刘梅宝只是笑了笑。

    “那宣大城防想必比咱们这边要严密的多。”她随口说道,再不看城墙上一眼走进房屋内歇息等候去了。

    谢四娘自然更没反应。

    看着她们进去了,守城官吐了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

    “那小娘子已经缠着大人一上午了….”旁边有小兵低声嘀咕,“不会看上咱们大人了吧?”

    守城官抬手给他那小兵后脑勺一巴掌。

    “站好了!”他瞪眼喝道,“操你该操的心!”

    刘梅宝坐在营房里,看着站在一旁的谢四娘,几次想要和她说话,无奈这女子就是没反应,如果一个人不想说话自己非要和她说话,那是很不礼貌的事,让她觉得自在,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刘梅宝便也不说话了。

    坐了没多久,就听外边脚步响,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恭敬的守备大人的招呼声。

    卢岩掀起厚厚的毡帘进来时,刘梅宝笑着站起身来。

    “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话让人叫我我回家去就是了……嫂子…”卢岩一进门就说道,以他的敏锐却因为一心放在刘梅宝身上,话说了一半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谢四娘。

    谢四娘对他低头行礼,卢岩忙虚扶。

    “嫂子有事要和你说。”刘梅宝笑道。

    这个嫂子叫出来没有半点磕绊。

    “嫂子请说。”卢岩忙说道。

    “我要入伍。”谢四娘说道。

    此言一出卢岩和刘梅宝都有些惊讶。

    “嫂子..”卢岩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这次来就没打算回去。”谢四娘接着说道。

    听她说了这话,卢岩便没有再说二话。

    “嫂子先住下,待我斟酌一番好选定哪一队列。”他认真说道,没有半点敷衍,也没有再多问半句。

    谢四娘低头再次施礼。

    “嫂子,那到家里住吧。”刘梅宝笑道。

    谢四娘抬头看她,摇了摇头。

    “我的行李已经放到营房里了,江大人已经给安排好了。”她说道。

    这是认识她以来,说过的最长的句子,刘梅宝不由眉开眼笑。

    “那营房都是男子,只怕嫂子有所不便…”她犹豫一刻说道。

    “我有何不便?”谢四娘淡淡说道,说罢抓起自己的长枪大步迈了出去。

    刘梅宝有些无奈的看向卢岩。

    “随她去吧,她怎么自在怎么来。”卢岩笑道,伸手握住刘梅宝的手,“冷不冷?”

    “哪有那么娇气。”刘梅宝横了他一眼,皱眉道,“嫂子她在盐池滩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所以呆不下去了?

    卢岩也是这种怀疑。

    “我问问。”他说道,一面握着刘梅宝的手,“你回去吧,晚上我们再说。”

    刘梅宝点点头,卢岩便拉着她向外走,刘梅宝横了他一眼,抽回手。

    还没迈出门,就听外边有女声在喊卢岩卢岩。

    “我们大人有事…”守兵阻拦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有什么事?”郑小娘子的声音传来。

    卢岩皱眉,刘梅宝便看着他抿嘴笑。

    “这女子怎的如此….如此…”卢岩所知词汇少,这郑小娘子的行径又超出他的认知,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刘梅宝笑而不语,推他出屋门。

    郑小娘子正有些不耐烦的用脚踢着地面,看到卢岩出来,眼睛一亮。

    “卢岩,你们今日还有队列刺杀训练没?带我去看看….”她高兴的迎过来说道,说完了才看到跟在卢岩身后走出来的刘梅宝,脚步不由一滞。

    刘梅宝冲她含笑施礼。

    “太太来了啊。”郑小娘子说道,点头回礼。

    这句话说完她便不再多看刘梅宝一眼。

    “卢岩,去不去啊?”她又接着追问。

    “郑姑娘,军列训练非是儿戏,我不是负责教导的伍长,也不便任意前去。”卢岩淡淡说道。

    郑小娘子便纵了纵鼻头,哼了声。

    “不就是嫌弃我是女子嘛。”她抬下颌说道,面容朗朗,带着几分挑衅,“敢不敢让你的兵丁和我比比…”

    说到这句话她的眼睛一亮,盯着卢岩,“要不然,你和我比比?看看谁厉害?刀枪弓箭随你选。”

    卢岩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郑姑娘,你宪府司千金,还是莫要在军中玩闹的好。”他说道。

    说这话视线不由看向郑小娘子身后的那几个护卫。

    几个护卫面露惭愧以及无奈之色,显然自己姑娘做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

    郑小娘子听了撇撇嘴。

    “婆婆妈妈的,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呢,真无趣。”她摆摆手说道,看了眼一直含笑不语在旁安静而立的刘梅宝,“陪你媳妇吧。”

    说罢转身走开了,她的护卫对卢岩又是施礼又是作揖表达歉意之后才匆忙跟随而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其事

    卢岩皱皱眉,刘梅宝看着他一笑,二人丢开这事不再理会,再看谢四娘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刘梅宝只得自己回去,刚回到家还没歇口气,人来报卫城都指挥佥事夫人来了,刘梅宝又忙换了衣裳见客。

    “小船呢?”这位夫人姓周,今年三十六岁,自从刘梅宝来了这里,她是相交最频繁的一个,因此很随意,一面坐下一面问道。

    “大娘来了,在后边玩呢。”刘梅宝笑道,

    周夫人便问候贵子娘,又说筹办几台戏的事,东拉西扯一番,刘梅宝只是含笑听着。

    “宣大兵备家的小姐来咱们这里,太太可见过了?”她忽的说道。

    刘梅宝昨日已经特意找文吏打听了,这兵备官却不是武官,而是文职,正经的科举出身,也因为如此,虽然是正四品的官职,但却能和副总兵平起平坐,别说一个守备,就是参将游击将军,在他面前也是要小心翼翼,要受他的监督指挥。

    可以想象这样地位的人家来到这里,平阳卫的大小官员自然都立刻知道了。

    “刚刚还见了。”刘梅宝笑道。

    “太太去城门了?”周夫人有些惊讶,又带着几分小心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周夫人便笑的有些讪讪。

    “那郑家小姐听说很厉害..”她说道。

    这郑家小姐拒绝刘梅宝的宴请,更不会跟其他的军官太太们来往,因此这些人大约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会骑马射箭,这些学来可不容易,可见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刘梅宝笑道。

    周夫人哦了声。

    “那不知道相貌如何?”她微微倾身过来,终是问出女人们最关心的问题。

    刘梅宝看着她抿嘴一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

    “嗯,挺好的。”她说道。

    不够具体,不过,想来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详细的描述另一个女子的相貌,尤其是这个女子还跟自己的丈夫走得那么近,周夫人带着几分了然哦了声。

    “那兵备府上的小姐,自然是非一般人家能比的。”她笑着顺着话说道,“我还请人递了帖子,想要请她家里坐坐,聊表下心意,只是不得成。”

    “年轻姑娘家,哪里爱咱们这个闷闷的宴席,她又不是家里的主妇,未出阁小姐,随她自在就是了,咱们心意到了,便是了。”刘梅宝笑道。

    “年轻姑娘的,总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周夫人忍不住抱怨道。

    这些兵丁莽汉的,日常见得女人少,尤其是这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那行动做派在他们眼里就惊为天人一般,想起自己家男人回来描述这位郑小娘子的神情,周夫人就想挖下他的眼睛,亏的是知道这等人家的姑娘身份不一般,这些男人也就撑死饱饱眼福。

    不过,这卢岩的身份可不一般,如今谁不知道他是皇帝的爱臣,前程无量,关键是人也年轻。

    刘梅宝瞧着周夫人呆呆出神,面上神情变幻,知道她在想什么。

    “郑姑娘深谙武道,人有所长必有所爱,相比日常兵备大人也是如此教导的。”她便笑道,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兵备府上的姑娘,可不是能容人随意谈论,且又是有关闺誉的事,周夫人打个机灵,忙收正神色。

    “可不是,听我家大人说,郑姑娘对城防也颇有见地,果然深得兵备大人亲传,赞叹不已。”她忙顺着话说道。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二人又说了一些宴席聚会,又讨论了冬日为贫户捐款捐物助过冬的事,周夫人便告退了。

    “看来这段日子咱们卫城的夫人们有的新鲜事交流了。”刘梅宝笑道,伸手按了按额头。

    到了晚上卢岩回来,谢四娘的事也打听清楚了。

    “原来她已经在盐巡入伍有半年了。”他说道,神色沉沉。

    “爹,笑笑。”在他怀里依偎着的卢舫伸手去摸父亲的眉头,说道。

    卢岩便冲儿子一笑。

    “坐好了,哪有男孩子家总钻在大人怀里的。”刘梅宝端了两茶杯过来,一杯茶递给卢岩,一杯羊奶递给卢舫。

    “爹,咱们换换..”卢舫喝奶如同喝药,皱着小脸可怜巴巴的对卢岩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刘梅宝瞪了一眼,立刻乖乖的端起来喝了。

    卢岩摸了摸儿子的头,喝了口茶。

    “喝了这个长大个子,结实。”他笑道。

    “跟爹一样厉害吗?”卢舫眼睛亮亮的看着父亲。

    “那当然,而且肯定比爹要厉害,你现在就会认字了,爹小时候可不会。”卢岩认真的说道。

    卢舫整张脸都笑开了花,抱着卢岩的胳膊蹭了又蹭。

    “船哥儿,跟妈妈去睡吧?”在外侍立的奶妈含笑问道。

    卢舫嘟嘴。

    “没事,还早,我们也有事要说,让他在这里玩会儿吧。”刘梅宝笑道。

    别人家大人说话都打发了孩子,这夫妻两个真是和别人不一样,奶妈心内说道,说了声是依言退下去了。

    “快坐下吧。”卢岩看着刘梅宝说道,“也累了一天了。”

    “不累,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哪有你在外忙公务应酬累。”刘梅宝笑道,依言坐了下来。

    夫妻二人隔着炕桌说话,卢舫跪在里面,抓着炕桌上盘子里的核桃排兵布阵玩打仗。

    “还是去年我出门的那段,你在河东可能没听说,盐巡那边遇到一股路过的马贼…..”

    卢岩跟她说道。

    卢岩解京围带走了一批盐丁,说来也巧,余下的一些中又临时被抽走去了府城。

    对于如今的解县乃至河东治下,别说土匪了,两个毛贼都难见到,各处的马贼土匪听到河东避之不及,哪里赶来上门送死,因此那一日盐巡里留下的人不多,这时不知道哪一处流窜的马贼因走错了路来到这里,看到了这一片的村落,惊讶这里的富饶,如同狼入羊群开始打杀抢劫。

    盐巡得到消息立刻前来剿杀。

    这是一众只有七八十人的马贼,为首的一个狰狞大汉举着一把厚砍刀,看着眼前列队而来的官兵眼睛发亮。

    这些官兵虽然有一百多人,但对于一路劫掠好多地方的他们来说,朝廷的官兵不过是豆腐渣,只要你强他就弱,你横他就孬,不足为惧。

    让他兴奋的是,这些官兵身上的披挂很是精良。

    “杀了这些官兵,抢了披挂,再加上这附近村落抢掠所得,咱们可是发了大财了!投唐王去也有面子!”汉子高声怪叫道。

    这话引起众人的齐声怪叫。

    “杀官兵啊!”

    他们闹哄哄的纵马冲来。

    “变阵!”

    盐巡的首领厉声喊道,看着队伍有些慌乱的变动,他的头上不由冒出一层汗。

    事出紧急,盐巡内战丁不多,这其中好些是新丁,还从没过上阵厮杀,经验不足便胆气不足,临阵慌乱很是危险。

    伴着他的号令,盐丁们齐声呼喝,因为对战纵马而来的匪贼,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迎上了疾驰而来的马贼。

    “呦,还有女子呢!”眼尖的一个马贼忽的叫道,手中的砍刀指向眼前的队列。

    队列中,一个女子站在刀盾兵伸手,手握长枪。

    “我操!这他娘的什么兵这么寒碜,竟然拉女人来凑数…”

    “喂,小娘子,快放下兵器抱头投降,大爷们带你过好日子…”

    马贼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叫怪笑。

    盐丁的指挥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盐丁的队伍中新人也隐隐有些注意力涣散。

    他紧急集合时,雷打不动总是来盐巡的谢四娘不知怎么发了疯非要跟上,这个女人说不得骂不得,他有什么办法,反正她一心求死,怪不得别人。

    谢四娘肃立面无表情,握紧手中的长枪,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马贼。

    马贼越来越近,终于相遇。

    “杀!”

    厮杀声顿起,正到了这一刻,盐丁们便再无别的念头,只有举盾防护,抬刀劈砍。

    他们的训练就是这么简单,只有这一招,日复一日无数遍的重复练习下已经成了本能,不管害怕还是不害怕,不管上头前方有没有刀枪杀来,他们只是机械的劈砍劈砍。

    双方一相遇,马贼就察觉了,这次的官兵着实的厉害,他们始终保持整齐的队列,每一个每一个人动作齐刷刷的,就如同一个人一般,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坚不可摧。

    竟然碰上硬茬了!马贼们有慌乱,但所幸他们经验多,倒下一片后还是将这边的阵型冲的有些散,并且找到了一些明显的弱点方位。

    一个刀盾兵此时面色苍白,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瞪着双眼,动作越来越慢,终于一个贼匪的大厚砍刀直直的冲他而来。

    他今年才十五岁,刚刚通过这冬季的征召入选,身上的棉甲也是第一次穿上,他家境较好,之所以会来参加盐巡丁,是因为想要在让钦慕的那个同村的女子像英雄一般看自己,训练的苦他咬着牙承受下来了,但面对这真实的鲜血死亡他的精神终于奔溃了。

    一个刀盾兵嗷的一声扔下兵器转头就跑,整个队列顿时出现一个豁口。

    完了!盐丁首领只觉得眼一黑。

    就在此时,一只长枪穿透了那个兴奋的狞笑着扑向这个缺口的马贼。

    带着滴血的长枪很快就收回来,一刺一收不费吹灰之力。

    转眼间,涌过来的马贼五人死在她的枪下。

    矮身避开袭击的谢四娘顺手抓起了那个逃跑的刀盾兵扔下的盾牌,抬盾挡袭,错盾刺长枪,无视来敌什么招式,无视身上是否中刀中枪,就这样不理不睬,无畏无惧,重复这这个动作一直向前。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倒下越来越多的马贼,如同地狱而来的修罗,披着一身的血,冷冷的长枪带出一股又一股的血箭。

    “爹,那个女女真厉害!”卢舫稚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卢岩的讲述。

    刘梅宝这才发现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听得入了神,忙伸手拉过他在怀里,揉他的耳朵。

    这么血腥的场面对于儿童来说是限制级别的吧,别吓坏了。

    “你要叫婶婶。”卢岩对儿子微微一笑道,伸手也摸了摸他的头。

    “婶婶好厉害,比爹爹还厉害。”卢舫眼睛亮亮的举着手说道。

    “是,她比爹爹厉害。”卢岩笑道,一面看向刘梅宝,接着方才的话,“后来,她便一直在盐巡,每一次出兵她都会去,据那边统计,她的身手以及斩获已经足够当一个甲长了。”

    “她真厉害。”刘梅宝叹息说道,不知怎的更多的是觉得心酸。

    “所以她说自己目前已经练好身手了,可以跟随我来了。”卢岩说道,也叹息一声。

    要替贵子跟随大人,要替贵子为大人效力。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看戏

    说了这事,夫妻二人唏嘘一刻。

    “既然她有如此心愿,你便要让她达成。”刘梅宝抱着卢舫说道。

    对于谢四娘来说,这也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吧。

    卢岩点点头。

    “我自有安排。”他说道。

    卢舫年纪小在刘梅宝怀里睡着了,卢岩亲自抱着送去他的屋子,一夜无话。

    隔日是平阳卫的庙会,自来到平阳卫以来,整顿军务屯田,再加上已经接到东奴蠢蠢欲动南下的消息,城防更加要紧,大家一直绷紧弦,卢岩便借着这次庙会的机会,给官军们放假一日,且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对于如今的民众娱乐生活匮乏,听说书看大戏是最大的娱乐,得到消息卫城以外的很多人都扶老携幼而来。

    刘梅宝作为守备太太这种喜庆的场合是要亲自出席的,一大早便有十几个军官太太涌到她家里,大家互相问好之后便一同出发,当然跟在刘梅宝身旁的位置也都是有着严格排序的。

    玉皇阁戏台的主位早已经摆设好了,戏台前早已经挤满了等待开戏的民众,男女老少说笑着,商贩们叫卖着,很是热闹。

    见到一众衣饰鲜亮的妇人们过来了,有官府的护卫开路,周围的民众认出刘梅宝,立刻纷纷行礼问好。

    守备太太来了卫城半年多,跟以往高官家眷避在深宅不出的行径完全不同,亲老扶幼慰贫体苦很快便博得一片赞扬,因为组织一些募捐慰问的活动常常四处走动,所以认得她的人很多,更有那些受过恩惠的老弱跪地叩头。

    刘梅宝含笑还礼,跟在她身旁的妇人们一个个挺直脊背,面上荣光焕发,学着刘梅宝的样子对周围的民众含笑点头。

    因为军营里也放了假,好多兵丁带着媳妇孩子来看戏,经历司给兵丁们特意留出好位置,这种身份优待在刘梅宝向王墨建议的时候,经历司的人还有些不屑,没想到稍微费点功夫,效果竟然出奇的好,这些兵丁们携着家眷走向专属位置时,那周围民众的艳羡,自己妻子儿女与荣有焉的崇拜,简直让他们心里热血沸腾。

    这世道活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没想到他们不仅活下来,而且活得这么有尊严,这一切都是拜守备大人所赐。

    但守备大人从来没有居功,他只是讲这是你们自己得来的,一个人怎么活全是自己做主,正如每次训练喊出的那句口号,以及军中传唱那首歌。

    为了什么?保家卫国!为了谁?妻儿的笑脸!你是谁为了谁,满腔热血博出人生无悔!

    经过这里时,所有的兵丁都纷纷恭敬的冲守备太太施礼。

    “你们辛苦了。”刘梅宝笑着对大家一一颔首。

    以前经过这阵仗的老兵还比较淡定,而有些新兵则忍不住激动的浑身颤抖。

    辛苦了,有人跟他们说辛苦了,他们拿着军饷,保得家人安居,竟然还有守备太太说他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不知那个突然高喊一声,让刘梅宝脚步一个踉跄。

    “太太。”

    身旁身后立刻四五个妇人抢着搀扶她,紧张的关心的如同她是七老八十走一步就要断气的老妇。

    这句话竟然让太太有这种反应,便接二连三的有人学着喊出来。

    别喊了别喊了,刘梅宝忍不住用袖子掩面,加快脚步走向主位。

    这个该死的卢岩,她当时不过是闺房取乐,对操劳事务的守备大人表达慰问,且强迫守备大人恭敬的回应领导的关心,乱七八糟的讲了一些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之类的政治问答用语。

    这家伙怎么传出去了?看这样子似乎他还在一定的场合用过了……幸好当时没逼着他给自己敬礼…

    刘梅宝腹议着坐下来,伸手接过被奶妈抱在着跟过来的卢舫,一面和其他妇人们闲谈一面等着戏开演。

    在正戏开演前,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先上场,他们有男有女,统一穿着花袄棉裤,童声童气的唱起歌来。

    “我是一个兵,爱护老百姓,打败了东奴鞑子凶,消灭了土匪横,我是一个兵,敬天敬地君亲师…..….”

    略单调简洁歌词琅琅上口的小曲让民众们很感兴趣,在加上这些孩子神情可爱动作整齐,看上去也很赏心悦目,不由都纷纷叫好鼓掌。

    听到周围人称赞这歌好听,刘梅宝有些激动又有些汗颜,说实话这些前世里已经七零八碎的记忆,她根本就写不出任何一首完整的歌词,都是勉强哼一遍曲子,唱两三句印象深刻的词,再讲讲歌的意思,然后余下的就是王墨安排的那些专管这些杂务的文吏们的功劳了。

    比如如今军营里广为流传的《三大纪律七项主义》,三大纪律刘梅宝所幸还记得,但主义就只记得八项这个词,至于具体是什么内容就记得乱七八糟,不过这难不住这些文吏,大家一晚上便整理出无数条主义,最终由刘梅宝把初关,王墨审查二关,高级将军例行会议做最终决定,定下来如今的七项主义。

    王墨亲口对很多人称赞,守备太太有大智慧,爱妻如宝的卢岩自然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刘梅宝,刘梅宝如同得了小红花的低年级学生,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

    早知道背些革命军旅歌曲就能成为有大智慧的人,她穿越时就该只拿着一本歌词书就好了,

    卢舫看到台上这些孩子,不由手舞足蹈。

    “大牛,大牛,花花..”他冲着台上喊道,显然认识这些人,高兴的只流口水。

    看着这些唱的认真的孩子们,刘梅宝也露出欣慰赞叹的笑,这些都是当初河东堡收留的灾民中的孤儿,在河东堡统一有柳娘子安排的妇人们照顾他们,或者帮着养殖场打草喂养牲畜,或者在各种城防建设时做孩儿夯。

    后来灾民中一些孤老或者身有残疾的有杂耍说唱技艺的人便帮着照顾孩子,顺便教他们说唱,被刘梅宝发现,灵机一动,组织了一只孩儿文工团,让他们在其他军户辛劳开荒劳作以及兵丁训练出战后,为他们唱歌唱戏解闷,深受大家欢迎。

    升任到平阳卫,偶尔刘梅宝还邀请他们过来表演,一则让这些孩子开阔眼界,二则让孩子们以及河东堡的人知道卢岩并没有忘记他们。

    每一次来了,刘梅宝都会接他们到守备府吃饭,卢舫正是最爱找比自己大的孩童玩的年纪,因此对这些孩子印象深刻,一见到他们就高兴的不得了。

    刘梅宝笑着抱好他,一面忍不住扭头对奶妈皱眉。

    “都这么大了还流口水,再找个大夫来瞧瞧,我配的那些药膳他怎么吃了也不管用…”她低声说道。

    一旁的一个妇人听到了,立刻高兴的接过话。

    “太太,这有什么,小孩子家的没事,煮几根猪尾巴让他吮几次就好了。”那妇人认真的说道。

    “对呀对呀,这个法子很管用呢。”竖起耳朵时刻注意守备太太动静的其他妇人立刻说道。

    正说笑着,见外边又是一阵热闹,这一次比她们过来时要热闹的多。

    “守备大人来了。”

    听到这个,刘梅宝以及一众妇人忙都站起来,果然见一身官服的卢岩带着大批将官走过来。

    “哎呦。”站在刘梅宝身后的一个妇人忽的撞了撞另一个妇人,冲卢岩那边使眼色,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

    这时大家也都看到了,就在卢岩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行走一行跟卢岩说什么,在这一群男人中煞是惹眼。

    不知道说到什么,她先是眉头微蹙,紧接着笑起来,露出珍珠般的牙齿闪闪发亮,也让周围的人看直了眼。

    这女子柔美与英姿混合,就如同清冽的小酒一般,让男人们都忍不住嗅了嗅。

    “这就是那个郑小娘子?”

    “听说日日跟着大人…..”

    “跟着算什么,我还听说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说…”

    “说什么呀?”

    “哎呀,我都说不出口…”

    身后的议论声低低的传入刘梅宝耳内,她不由竖起耳朵,保持淡定笑容的脸上也浮现一丝好奇。

    她说了什么?

    卢岩等人走近了,此起彼伏的问好声盖过了其他的声音。

    卢岩伸手接过早已经张开手如同学飞的小鸟一般冲自己扑腾的卢舫,与刘梅宝并排坐下来。

    郑姑娘一直跟在他身旁,见状随意就也跟着坐下来。

    “郑姑娘,请到这边坐吧…”有一个妇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含笑开口对她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郑姑娘回头看她,面上浮现一丝不屑的笑,那眼神中的鄙夷只看的那妇人有些羞臊恼怒。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太太,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虽然是兵备府的千金,也不能如此无礼吧。

    光看看还不算完,这郑姑娘紧接着抛出一句话。

    “你们也配和我坐一起?”她哼了声说道,“坐一起你们要跟我说什么?穿什么吃什么戴什么还是谁家长谁家短,谁家夫人压倒了小妾谁家小妾压倒了夫人啊?”

    顿时这一排的妇人皆变色,愕然的看着她。

    “你,你,”那妇人气的有些头晕,手扶着胸口喘气说不出话来。

    郑娘子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话一说完翘着玉头圆鼻,大马金刀的就坐在了卢岩身边。

    “我还就配和他坐一起。”她口中还说道,“有本事能干的人才值得人高看一眼。”

    说着看着卢岩笑了笑。

    “那你怎么就觉得自己配和我家大人坐一起了?”刘梅宝忽地问道,一手按着卢岩的肩头,阻止他起身,一面借势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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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结同心介绍:
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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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药结同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药结同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药结同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