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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药结同心txt下载     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六章 隐姓

    卢舫的脸上印着几块黑,手上也黑乎乎的,想必是烧火时留下的。

    “大姐儿累坏了吧,来,吃块糕垫垫。”妇人笑道,一面随手从一旁盘子拿了一块,一面看着卢舫的衣裳,“瞧,这衣裳穿着多合适,都不用改。”

    这是外边收回来的没吃完的盘子的食物,干净的没有咬过的,是绝对舍不得扔掉,而是留着自己吃。

    卢舫看刘梅宝。

    “快谢谢大娘。”刘梅宝看着他笑道。

    “谢谢大娘。”卢舫这才看着妇人说道,伸出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蒸糕,微微侧过身慢慢的吃起来。

    “承蒙你们不嫌弃留我们母女讨口饭吃就感恩不尽了,大姐你还送旧衣服旧褥子,我这心里真是…”刘梅宝看着那妇人面带感激的说道。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还能站在这里炒菜?早死在荒郊野外了。”妇人故作恼怒说道,“再说,你们也没吃闲饭,你刷锅洗碗洒扫宅院,大姐儿烧火抱柴的,你们一个妇人一个小女娃子,吃的又少,还不用工钱,我还赚了呢。”

    “本来也不需要请人的,到底是多了我们两张嘴吃饭…”刘梅宝低声说道。

    “要说以前还真不需要,不过,这些日子,不打仗了,就好过些了,生意也好些,多个人帮忙也好。”妇人笑道。

    刘梅宝迟疑一下,看了眼外边。

    这间饭馆不大,外边大堂待客,这里炒菜,里边小院子便是这所有人居住。

    此时午后,吃饭的人已经散去,外边听不到先前的嘈杂吵闹声。

    “官兵是败退了吗?”刘梅宝低声问道。

    话没说完,就被那妇人掩住嘴,面带惊恐的冲她摆手,一面看向外边,似乎有什么凶猛野兽会扑进来一般。

    这里是李长三的控制地域,在这里没人敢称呼李长三,而是大圣明唐王。

    这里是樊城,由大圣明唐王分给自郝洲起事的顺天王为都城,以示十三王七十二营共举事的一致同心结义。

    既然码头有人盘查,刘梅宝那日后干脆带着卢舫不再北上,而是调头入南,她是孕妇无可改变,便把卢舫打扮成小姑娘,或许真是那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一路上竟然几乎没有遇到盘查,又机缘巧合救治了一个因为吃多了六神丸中毒的男人,得到了来其家中落脚的机会。

    长远的目标计划她也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找个安稳之地顺利生产,这样的话,再行路被查出来的危险就又减少一分。

    这夫妇二人是本地人,男人姓赵,反军攻城时子女家人都死了,老两口带着孙子侥幸得命。

    “难过啊,当然难过,我当初生养了六个,只活了这两个,到了到了,还是死了…”

    午后简单的吃过一口饭,赵娘子坐在院子里,一面帮着刘梅宝洗刷碗筷,一面和她闲谈。

    “可是那又怎么样,该活还得活下去,就是为了这小的也得活下去…”赵娘子叹口气说道,“所幸是人都要吃饭,好歹祖上传了手艺,要不然还真活不下,只能去填城了…”

    她说这又笑起来,胖乎乎的脸上如同开了花。

    李长三等反军凶残不亚于鞑子,动辄屠城,在攻城的时候驱逐抓来的百姓充当肉盾填沟壕。

    填城肯定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刘梅宝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了笑,不过笑的辛酸。

    “你也是倒霉,逃到哪里不好,逃到这里来..”赵娘子又叹口气说道,不待刘梅宝说话,她又笑了,“不过,到哪里都不好过,你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

    “是啊,该活还得活下去。”刘梅宝借用她方才的话笑道。

    赵娘子也笑了。

    “正是要这样想。”她笑道,将手里的碗筷搓的哗哗响,“不过我听说你们山西那边过的不错,那个什么大人的打得鞑子不敢来侵犯,护的日子安稳,你怎么反而出来了?”

    刘梅宝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们家在山西边上,也沾不上什么光…”她垂头说道,“再说,我家这破门糟户的日子,有什么可护的,再护也过不下去….”

    “那倒也是,都是说的好听,我们这等没钱没势的到哪里都过不安稳,那些有钱有势的在哪里都能过得安稳。”赵娘子感叹道,丢开这个话题不再说了。

    刘梅宝低着头洗碗,一旁的卢舫安静的将洗好的碗筷整齐的摆在木箱里。

    正洗刷着,听的外边一阵热闹。

    “奶奶,有兵爷爷来吃饭..”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跑进来说道。

    他穿着土黄衫,抓了个朝天辫,圆头圆脑,只是脸上挂着的惊恐与年纪不相符。

    一听这话,院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兵爷爷,是指李长三的兵。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赵老汉忙起身说道,一面快步走出去。

    大家停下了手里的活,小心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老赵头,听说你烧的饭菜好,今日让我们尝尝…”

    外边传来大嗓门的说笑,以及啪啦兵器碰撞桌面的声音。

    刘梅宝的心跳的很快,忽地觉得怀中一暖,低头看是卢舫靠过来,大大的眼中闪烁着恐惧。

    他年纪小,不太明白如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有好多坏人在抓他和娘,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叫什么爹爹是谁是哪里人,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男孩子。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

    “丹丹不怕。”她低声说道。

    卢舫小名叫小船,小船自然也不敢再喊,便取贵子娘最爱的称呼蛋儿,女孩子自然不能叫这个,于是谐音丹儿。

    那些逃难的民众深受磨难,对这些当兵的更是怕到骨子里,尤其是投靠李长三的那些饥民组成哀兵,更是无恶不作,淫人妻女生吃人肉。

    想到她们母女一路颠沛流离是吓怕了。

    “丹丹别怕,城里的这些,还是好些的..”赵娘子低声安慰道,一面转头喊方才进来的男孩子,“铁勺,带妹妹去屋子里玩。”

    那被唤作铁勺的男孩子看了眼依在刘梅宝身旁的卢舫,有些不好意思。

    “去呀!”赵娘子在他肩头拍了下催促道。

    铁勺便走过去,伸手想拉卢舫。

    卢舫看着他,往刘梅宝身上缩了缩。

    “丫头家的就是胆小。”铁勺嘟囔一句,一面梗着脖子对赵娘子说,“奶奶,我去帮爷爷招呼..”

    他说着话果然就要往外走,被赵娘子一把揪住耳朵。

    “你给我安生些。”她瞪眼低声呵斥。

    正说着话,赵老汉急匆匆的进来了。

    “烧几个热菜,做碗汤..”他口中说道,指挥着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小伙计,“小二,快上酒。”

    小伙计应了声。

    “他爷爷,真的只是吃饭?”赵娘子颤声问道。

    “是啊,现在是,要是伺候不好,就不知道了。”赵老汉跺脚道,“还不快些烧火..”

    大家都忙碌起来,赵娘子和刘梅宝合力将碗箱抬进去,赵老汉叮叮当当的切菜。

    “大姐儿,你和铁勺将茶水端出去。”赵娘子说道,自己坐在了灶台边。

    卢舫愣了下,下意识的就看刘梅宝。

    “我去吧,小孩子家别冲撞了他们…”刘梅宝手扶着腰站起来说道。

    “我去。”卢舫脆声说道,说着话,就抓起一旁的茶壶向外跑。

    他现在是女孩子,那些坏人不容易认出他来。

    铁勺也忙跟着去了。

    刘梅宝想要喊住他,赵老汉菜入油锅腾起油烟,滋啦的响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卢舫和铁勺已经进了前堂。

    赵老汉和赵娘子忙碌着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刘梅宝几步走出去,站在门后侧耳听。

    前堂里有不断说笑声,不外乎什么在哪里抢了什么人家,得了什么好宝贝什么的。

    “小孩,这边,这边,把茶壶给我。”

    有大嗓门招呼道。

    听不到回答声,但倒水的声音响起来。

    “小丫头几岁啦?”有人问道。

    刘梅宝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五岁。”卢舫脆脆的声音响起来。

    到今年的十一月,卢舫才满三周岁,他个子瘦高,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些,说五六岁也像,为了避免核查,刘梅宝告诉他要假装女孩子,要告诉别人自己五岁了,只是在涉及到爹爹这个问题时,一向安静听话的卢舫倔强的不同意爹爹死了的这个设定。

    “爹爹找不到了,走散了。”他眨着眼认真的建议。

    刘梅宝的眼圈便红了,她点点头同意了。

    “小丫头长得挺俊啊。”

    “给你家儿子当媳妇吧。”

    “我家儿子他娘还不知道在哪呢。”

    大堂里说笑声更大。

    这边赵老汉的菜很快做好了,小伙计和赵娘子脚步如飞的端上来,卢舫和铁勺便退了出来。

    很快这些人吃完散去了。

    “给钱了吗?”赵娘子小心的问道。

    点头哈腰送走这些大爷们才回来喘口气的赵老汉瞪了她一眼。

    “没把店烧了你就知足吧。”他哼声说道。

    虽然没有挣到钱,但大家还是如同捡了意外之财一般高兴,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平和下来。

    刘梅宝洗刷着收拾下来的碗筷,看着蹲在一旁帮忙的卢舫。

    卢舫捧着洗好的碗往箱子里放,看到娘看自己,便咧嘴一笑。

    刘梅宝便也笑了,伸手帮他擦鼻尖上的柴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度日

    日子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了,刘梅宝的身子越来越重。

    “沈娘子帮忙收拾一下。”

    刘梅宝应了声,站在门前再次确认一下,那些兵众已经散去才迈进前堂。

    堂屋里狼藉一片,碗筷乱扔,酒壶四处都是,小伙计正忙的满头大汗。

    自从那一日几个兵丁在这里吃过饭后,赵老汉的手艺得到他们的认可,便隔三差五呼朋唤友的来吃,所幸十次有那么两三次给点酒钱,勉强还能让这家饭店不至于立刻就关门大吉,能多供应他们享受一些日子。

    “沈娘子你收拾桌面上就成,下边的我来。”小伙计百忙中嘱咐一声。

    刘梅宝感激的道谢,正收拾着门外有人问询。

    “客官,要吃点什么?”小伙计忙去招呼。

    “来个茶汤就成。”那来客说道。

    这位来客的口音是明显的山西口音,在内收拾的刘梅宝不由抬头看了眼,见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男人,背着个褡裢,一副生意人模样。

    察觉到堂内有人,那男人也看过来。

    刘梅宝垂下视线。

    “婶婶婶婶..”铁勺从内跑进来,对刘梅宝喊道,“你家大姐儿擦破了手,你快去瞧瞧。”

    刘梅宝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向后堂而去。

    听到大姐儿这个词,那男人便从刘梅宝身上收回视线,跟着小伙计落座。

    “..小二,这里有药铺没…”

    刘梅宝迈进后堂时,听的那男人闲谈一般对那小伙计说道,很快帘子放下隔断了内里的谈话。

    山西口音的人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她可不敢随意上前去和人家认老乡,谁知道这老乡是敌是友,更何况这可是在李长三的地盘,刘梅宝丢开了心思看卢舫去了。

    卢舫并没有什么大事,是拎水时不小心跌了脚,擦破了一层皮,不过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这的确很疼。

    “丹丹真乖,比铁勺还勇敢,铁勺上次自己撞破了头皮哭的发了大水一般..瞧我们丹丹,一滴眼泪都没掉..”赵娘子一面给他小心的擦洗,一面笑道。

    卢舫坐在地上,绷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句话也不说。

    跟着刘梅宝过来的铁勺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刘梅宝谢过赵娘子,又抚了抚儿子的头。

    “娘知道你想帮忙,但要做些力所能及的,要不然,不仅帮不到忙,还会添麻烦哦。”待赵娘子走了后,她搂着卢舫笑道,“下次不要去拎水了,等你再长大些。”

    卢舫点点头。

    “疼不疼?”刘梅宝亲了亲他的额头问道。

    卢舫便又点点头,到此时眼圈发红,眼泪打转。

    “疼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不疼了,没事,该哭的时候就要哭。”刘梅宝笑着再次亲亲他,将他揽在臂弯里。

    卢舫依偎着娘。

    “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忽地小声说道。

    刘梅宝伸手将他再揽紧一些。

    “没有,他只是找不到我们,我们藏的太好了,连他都找不到..”她低声笑道,低头看儿子认真的说道,“小船,你有多想爹爹,你爹就有多想你。”

    卢舫点点头,眼中的几分阴霾一扫而光。

    “我知道,等娘生下小弟弟,我们就能去找爹了。”他露出笑低声说道。

    刘梅宝笑着说了声是,安抚了儿子一刻,她又去前堂收拾,见那个吃茶汤的山西口音的男人已经走了。

    “方才那人是山西人吗?”她迟疑再三,忍不住问道。

    “大概是吧。”小伙计利索的收拾着桌面,“谁知道,问我哪里有药铺,估计是病了找大夫呢,咱们这里哪还有正经大夫,不是死了就是早跑了…..”

    刘梅宝哦了声,望着门外发了会儿呆,便接着忙去了。

    转眼到了八月,这期间又变得不太平起来,貌似官兵又打过来了,城里的人跑了一半多,谁知道打起来时他们会不会被抓去当城墙垫子。

    赵老汉的饭店没有人来吃饭了,日日闭紧门户。

    “沈娘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赵娘子拉着刘梅宝的手问道。

    刘梅宝看着自己高挺的肚子,苦笑一下。

    留在这里生还有一丝活路,如果跟人逃难,荒郊野地兵荒马乱的境遇下生孩子,那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赵娘子也显然明白,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明显就要临盆的刘梅宝,又看了看依偎着刘梅宝的卢舫。

    “你们这..这大的小的..”她一脸焦躁不安。

    “大娘,你快走吧,这些日子已经多受你们照料了。”刘梅宝冲她笑道,握了握赵娘子的手,“我在这里给你们守着家,等太平了你们再回来。”

    赵娘子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大娘子,你莫要说这话,当初你救了我家男人..”她哽咽道。

    “大娘,这世上救人的人多了去了,也并没有都能有回报的,更别提这兵荒马乱,易子而食的时候,你们夫妇是我沈刘梅的恩人再生父母..”刘梅宝说着话也是忍不住掉眼泪,她真的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路遇到的都是好人,好心的人,是老天爷弥补那一世幼时丧母的遗憾吗?她真的很感激老天爷的厚待。

    刘梅宝推了推身旁的卢舫,“我身子不方便,就让丹丹替我叩个头..”

    卢舫听了,立刻跪下来,冲赵娘子咚咚的叩头。

    赵娘子流泪忙拉她起来。

    “快走吧,天黑了就更走不得了….”赵老汉从门外探身进来催促道。

    铁勺也探身进来,看着卢舫。

    “快走吧。”刘梅宝擦了眼泪,推着赵娘子说道。

    赵娘子转身要走,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刘梅宝的手忽地用力。

    “怎么了?”她问道。

    刘梅宝面上浮现一丝勉强的笑。

    “没事,你们路上小心。”她颤声说道。

    赵娘子看着她,赵老汉在外催促。

    “你是不是要生了?”她忽地大声喊道。

    此言一出,大人小孩都大吃一惊,瞪眼看着刘梅宝。

    “哪有,没有,大娘,别多心了,下个月才到时候呢,你们快走吧。”她笑道,用力收回放在赵娘子胳膊上的手。

    看她笑容如常,赵老汉便不再多问,瞪了老婆子一眼。

    “快走吧。”他低声催促道,拉起铁勺转身迈步。

    铁勺挣开他的手,几步进来往卢舫手里塞了一个东西便又跑开了。

    卢舫低头去看,见是一个石榴。

    家里只有铁勺和卢舫两个孩子,年纪也相仿,但却并不在一起玩,用铁勺的话来说,他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跟丫头片子一起玩,而卢舫自然更不会和别的孩子玩。

    其实这孩子打心底关心着这个“妹妹”。

    “快谢谢哥哥。”刘梅宝说道。

    卢舫看了铁勺一眼,垂下眼没说话。

    赵娘子转身往外走,刘梅宝送了她两步,便站住脚不送了,只摆手嘱咐他们小心些,看着老夫妇二人拉着孩子慢慢走出院子。

    “丹,去帮娘烧热水..”刘梅宝忽地说道。

    卢舫正看着手里的石榴,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娘一眼,见娘的脸色变得煞白,八月天气头上冒出汗来。

    “娘。”他大声喊道,一把抓住刘梅宝的手。

    阵痛袭来,刘梅宝身子发抖。

    “小船,别怕,娘要生小弟弟了,你听着,先去烧水,然后把门插好….”她深吸几口气,对卢舫说道。

    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卢舫就更害怕了。

    卢舫眼睛睁得圆圆的,小脸紧张的绷起来,有眼泪在他眼里转啊转,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重重的点点头,飞快的向厨房跑去。

    刘梅宝咬着牙迈步走向屋子,东西都是早早准备好了,包括小孩子的包被以及尿布,她铺床拿被褥,点火盆,又取来烧酒剪刀。

    “娘,我烧水了。”卢舫蹬蹬跑进来说道。

    “走,我们去把门用桌子顶住..”刘梅宝说道。

    阵痛伴着走动更加的痛,她不时的倒吸凉气,但还是坚持的迈步迈步。

    这样宫口才能开的更快,没事,她是第二胎,一定很好生的。

    卢舫太小了,在挪动桌子上根本出不了力,只能在一旁费力的挪动板凳。

    刘梅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桌子顶在门上,这时阵痛越来越厉害了,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转身低头就哇哇的吐了起来。

    卢舫小小的神经终于奔溃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过来抱住刘梅宝的腿。

    “没事,没事,别怕,小船,这是正常的,是生小弟弟的反应,刺激胃…”刘梅宝吐得出了一身汗,好容易熬过这一阵,抓着卢舫的肩头安慰。

    正混乱着,门被拍的咚咚响,吓了母子俩一跳。

    此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街上不断的跑动大人哭孩子叫喧嚣声已经沉寂下来。

    “是我们。”赵大娘的声音响起来。

    刘梅宝很是意外。

    “快开门。”赵大娘在外催促道。

    莫非外边已经走不得了?刘梅宝猜测着,用力挪开桌子,将门开了一条缝。

    赵大娘先挤了进来,紧接着赵老汉拉着铁勺也进来了。

    “外边走不得了吗?”刘梅宝看着他们问道。

    赵大娘也不理会他,和赵老汉先将门关好,将所有的桌子都挪过来,将门堵的严严实实。

    “你去烧水,做饭。”然后她吩咐赵老汉。

    刘梅宝怔怔看着她,眼泪忽地流下来,方才那样痛那都没哭,可是此时她再也忍不住。

    “大娘,你们何必…”她哽咽道。

    “生死有命,我家老头子的命是你给的,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老天爷是要罚我们的。”赵大娘整容说道,一把拉住刘梅宝的胳膊,“老妇我自己生养过六个孩子,你自己也生过,不是那头胎孩儿,来,别怕,跟我进屋去,这孩子必定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感恩

    四月微雨,你打赏我太多了亲!!这些钱可以多看很多书的!!我心里过意不去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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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祯三年八月十三辰时,刘梅宝生下一个女儿,赵娘子用称菜的盘子称称了下,五斤三两。

    瘦的像只猫,铁勺好奇的来看时说道。

    坐在一旁如同老母鸡一般守着孩子的卢舫给了他一个白眼。

    铁勺有些讪讪的。

    “你还吃石榴不?”他没话找话低声问道。

    卢舫低着头专心的看着熟睡的妹妹没有理他。

    铁勺摸了摸鼻头,颇感无趣。

    “小丫头片子。”他哼了声,“我去玩打仗,跟你真没话说..”

    他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卢舫小心的伸手将小被角搭住婴儿的头,赵奶奶说了,小孩子家的不能让头顶吃风。

    生下来才三天的孩子基本上都在睡觉,也没什么可看的,但卢舫还是饶有兴趣的端详这她,看了一会儿,他坐正身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物件。

    这是一个木头做的小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只不过因为磕碰或者挤压什么的,刀已经掉了,只留下握着刀的形态,做工粗糙,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官兵的打扮。

    卢舫握着手里的这个小人,忍不住轻轻的挥动。

    “杀呀,杀呀..”他低声嘀咕着,嘴边浮现一丝笑。

    他专心的玩了起来,直到身后传来刘梅宝翻身的声音。

    他忙将木头小人塞进怀里,转过身。

    刘梅宝正面向这边,对他笑了笑。

    “娘,你醒了。”卢舫抬脚跑过去,趴在床沿上贴近刘梅宝。

    刘梅宝面色还有些孱白,声音也无力,不过精神还不错。

    “辛苦你看着妹妹了,娘睡得很好,一下子有力气了。”她抚着儿子的头说道。

    卢舫扎了两个小辫子,梳着齐齐的发帘,越发衬的下巴尖尖。

    因为生了妹妹喜庆,赵娘子给他梳头时,从院子里摘了朵桂花插上去,粉嫩嫩香喷喷的,刘梅宝看着儿子的打扮又想笑又有些心酸。

    刘梅宝坐起来,卢舫忙小心的搀扶她。

    将女儿的小摇筐搬到床边,刘梅宝又躺下来。

    “娘,你喝水不?”卢舫又小声问道。

    刘梅宝看着儿子殷切关怀的脸,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欢喜,她点了点头。

    卢舫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几分我能干的小小得意,踩着小凳子小心的给刘梅宝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刘梅宝一口喝光了,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

    “多亏有了丹丹你。”她抱住卢舫在他脸上亲了亲。

    卢舫也抱住她,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奶香味。

    “娘,我生下来时也这么点吗?”他依偎着刘梅宝,侧头看着摇篮里的婴儿问道。

    “是啊,不过,你比妹妹稍微大一点,长一点。”刘梅宝端详这婴儿,带着几分回忆说道。

    卢舫就笑起来,更加认真的看妹妹,想要从她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这种感觉很奇特。

    熟睡的婴儿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微笑。

    “娘,妹妹笑了。”卢舫惊喜的摇着刘梅宝的胳膊,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刘梅宝也笑了。

    “她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所以笑了?”卢舫兴致勃勃的接着问道。

    才出生几天的孩子哪里能听到,刘梅宝抿嘴笑。

    “是呀。”她笑道,“她知道有哥..你守着她关心着她呢,所以那么高兴的,做梦都笑。”

    卢舫激动的眼睛放光,恨不得贴到婴儿脸上去,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给她听。

    刘梅宝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如果卢岩在的话,一定高兴的傻掉了吧,这个念头闪过她的眼泪忽的涌出来,不过转瞬她就忙抬手擦掉,深吸几口气,她要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才能保证奶水,没有奶娘,也没有丰富膳食,她要自己把自己养的壮壮的好好的,才能让这个孩子好好的。

    赵娘子端着一碗面汤进来了。

    “醒了?来,快吃口饭。”她说道。

    刘梅宝看着她,又有些想掉泪。

    “快别这样啊,我可是说了,娘掉一滴泪,孩喝酸辣奶。”赵娘子忙拉下脸说道。

    刘梅宝又忍不住扑哧笑了。

    “哪有那么厉害。”她笑道,伸手接过饭碗,没有再说客套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说是面汤,其实并没有多少面,只淡淡的有一层油腥,但对于此时此刻来说,能吃到加餐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

    就在刘梅宝生孩子的那一晚,官兵和李长三的人马又打起来了,战场就在城外五十里。

    赵家的饭店前堂已经被烧了,所幸及时扑灭没有殃及后院,夫妇二人加上铁勺和卢舫一起用了一天一夜将后院封堵起来,院子里有井水,不愁喝,但吃的东西是几乎没有了。

    他们不敢出去,也不知道外边怎么样了。

    “大娘,别单独给我多做饭了,也不知道要熬多久。”刘梅宝喝完了,说道。

    赵娘子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旁熟睡的婴儿身上。

    “你说你这个小丫头,生的这个时候,可是要受罪了。”她笑着摇头说道,一面轻轻的晃了晃摇篮。

    “大娘,我们母女三人的命是你们给的,如果你不嫌弃,你和大叔百年之后,就让我来送终吧。”刘梅宝整容说道。

    赵娘子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当初在野外自己男人突然犯病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时候,这个逃荒的妇人路过停下脚,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自己男人大吐了一回,然后挖了一些草根让自己嚼了喂了,竟然捡回一条命。

    她之所以愿意帮这逃荒妇人一把,这救命之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看着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却并不像其他那些逃难的人一样绝望而迷茫。

    赵娘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识字,说不上什么大道道,只是当这个拉着孩子的妇人站到她面前时,给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便本能的直觉让她开口邀请这个妇人到自己家歇歇脚,然后才有了后来的相处,相处之后,这歇脚便一直歇到现在,现在又极有可能成为一辈子。

    或者是想自己和老头子突然闭上眼后,赵家的这根独苗能让着妇人保住,在这乱世里多活几年吧。

    这个妇人身上充满了那种活下去,也能活下去的气息。

    “好,好,老婆子我真是修来的造化,算命的说我命中有三子四女,加上你正应和了..”赵娘子拭泪说道,“虽然那六个都没寿活下来…”

    她很快压下悲伤,将这消息说给自己男人听,赵老汉也很高兴,于是简单的举行了个认亲的仪式。

    “铁勺,以后就要喊姑姑..”赵娘子拉着铁勺说道,又指着一直安静守在摇篮边的卢舫,“这真是妹妹了,两个妹妹呢,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的护她们…”

    铁勺又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啃啃唧唧的不知道说什么,干脆跑出去了,刚跑出去没多久,就有咚咚跑回来,带起屋子里的尘土飞扬。

    “你慢点!”卢舫站起来对他怒目,张开手护着摇篮。

    赵娘子拉过他要打。

    “奶奶,奶奶,官兵打进来了!”他喊道。

    屋子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赵娘子夫妇立刻冲出门,扒着桌椅板凳等等堵着的缝隙里看出去,听得街道上隐隐有整齐的脚步声,以及越来越亮的宣告声回荡。

    “平蛮军入城…”

    “王师进城…..”

    “反贼已灭…”

    “秋毫无犯,城内百姓无须惊慌”

    永祯三年八月中旬,平蛮军大捷,湖广流寇反贼全军覆没,李长三等仓皇出逃,正在追击。

    虽然没能阵斩李长三等人,也没能擒获献俘,但这个消息对于内外交困的皇帝来说,还是个好消息。

    九月二十,这一日天不亮京城外的军营外围,便有一队人马正在集结。

    他们动作很快,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列成几个整齐的方阵,然后便纹丝不动的肃立。

    “这是哪里的兵啊?”有路过的闲人好奇的问道。

    “是平蛮将军的吧,陛下不是召见要亲自犒赏他们…”有人答道。

    他们说着话,背后也传来人马集结的声音,大家便有惊奇的回身去看。

    这边也集结成一个方阵,但因为有这边的做对比,速度也好军容威势上也好,他们怎么看都差了一点。

    “咦,这又是哪里的?平蛮将军也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进京啊?”大家很惊讶,目光在两边的方阵看来看去,方阵中旗号陆续竖立起来,终于识字的人看清了。

    卢字大旗。

    “那是山西兵!”

    “是卢阎王的兵!”

    听到这个话,大家都轰的一声,竟忍不住下意识的躲开一些距离。

    据说山西出了个卢阎王,那些曾经如同恶鬼的鞑子都吓得见旗便逃,由此可见肯定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可怕人物。

    陈清已经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也在这两边的军阵上来回移动,看似一样,其实差别还是很明显,尤其是时间越来越长,队伍的变化就越来越大。

    他的队伍开始有些散漫,兵丁也不经意的在舒缓自己的四肢,还有人仗着排在后面中间开始低声说话,而再看山西兵那边,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每个人都是石头雕成的一般,冷血冷面无知无觉。

    陈清吐了口气,转过身,看到一个红缨凤翅,身着银白铁甲系着大红披风的男人正上马,在他身旁有好些将官围绕,如同众星捧月。

    陈清眯起眼,其实和卢岩已经很久没见了,不得不说,那个曾经站在人后毫不起眼的小小的管屯官,已经通过征战的磨砺露出璀璨让人不可直视的光芒。

第二百六十九章 言谈

    这样的男人才是一个女人最想嫁的吧。

    陈清扯了扯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小陈爷,咱们也走吧,陛下等着呢。”有将官在一旁恭敬说道,打断了陈清的出神。

    陈清点点头,翻身上马。

    皇帝犒赏平蛮军,同时也犒赏边军,是他们阻击了鞑子的南下,这样里外应和,才能保的天下太平,大家功劳皆不可没。

    平蛮将军携武顺公家小公子陈清觐见,这一次他作战英勇建有奇功,而山西这边自然是卢岩来了。

    宴席很丰盛,气氛很热烈,新老武将聚集一堂,皇帝和大家一起追忆往昔,竟有好些老臣情绪激动伏地大哭,皇帝情绪也有些激动,最后大家齐齐叩拜,称君恩深重,必勤勉任事,不负圣恩。

    宴席散了退出御花园,很多人依旧心情激动难平,三三两两的边走边谈。

    卢岩落在人后,面色沉沉,好些有意与他搭话的人被他的神情打消了念头。

    “仗着皇恩,年纪轻轻的,也太张狂了些。”便有些老将忍不住非议。

    卢岩这次进京,没有住朝廷安排的住所,而是和自己带来的兵将住在京营里,如今的他虽然是边军将领,但对于风吹草动便有察觉的朝廷官员来说,这个叫卢岩的太原左参将身份地位可不仅仅如此,据说兵部已经准备他山西副总兵的文书告身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地位,除了他自己能征善战屡建奇功外,也彰显了皇帝对这个年轻人的恩宠倚重,这显然是为太子打造的左膀右臂,培养的可以护佑江山社稷的重臣能将。

    于是卢岩尚未踏入京城,一路上受到的待遇规格高出了总兵,进了京更不必说,宴席邀请拜访相谈的帖子如雪片般纷纷而来。

    不过,卢岩一概都推了,据说只接受一家官员的邀请。

    这个官员姓孙,曾是吏部主事,但随着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位置被新人代替,如今在六部一个清水衙门做着散官,虽然还是正六品的官职,但却已经是大家眼中可有可无的人了,听说已经打算辞官,带着老婆孩子回山东去养老了却残生。

    没想到这几天竟然有消息传来,这个姓孙的官员被调任了吏部侍郎,要知道这个位置足足空了半年,多少人挣破了头,竟然落到了这个任谁想破头也想不到的人身上。

    说什么这位孙官员探花之才,又曾任吏部主事,对吏部事务熟悉,勤勉可敬乃不可或缺栋梁之才云云冠冕堂皇狗屁倒灶的话根本没人信,大家很快就联系到卢岩身上,联系到那个唯一接受的宴席邀请身上,顿时孙侍郎家原本冷清的长了草的门槛几乎一夜之间要被踏破了。

    当然这让很多人不服气,其中还有些朝中重臣或明或暗的对于一个武将干涉朝廷文官员任职很是不满且担忧。

    但皇帝听了笑眯眯的只说了一句话。

    “卢参将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推荐的人自然也是老实人,吏部这个位置缺的就是老实人,举贤不避亲,朕看很好嘛。”

    维护之意毫不掩饰,于是再没人多说一句话,据说太子的岳父也曾为亲戚图谋这个位置,被抢了后气急败坏的跑到太子跟前诉不平,最终也不了了之。

    “小陈爷越来越有老公爷之风,此次大败贼寇三营,大快人心啊。”有人忽地对陈清大加赞赏。

    陈清走在人中间,虽然不至于像卢岩那般拒人千里之外,但也是沉默寡言,只不过他大家公子出身,不管心里什么念头,面上依旧保持风度。

    “不敢。”他立刻谦虚说道。

    “这李贼凶猛残酷不亚于鞑子,听闻这李长三不好酒色,与其下共甘苦极其善于笼络人心,不可小视,小陈爷能胜此役功不可没啊。”有人忙忙的恭维说道。

    陈清还没说什么,一直跟在后边的卢岩哼了声。

    “其贼乌合之众,不过是南军贪生怕死避战,才养成其如今气焰,自以为天下无敌,不过是外….”卢岩沉声说道,略迟疑一刻,很高兴的说出才学没多久的一个词,“外强中干而已。”

    “卢大人的意思是,那战胜李贼的功劳不能和战胜鞑子的相提并论喽?”卢岩的话音一落,便有人冷冷说道。

    卢岩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话里的确有这个意思,虽然真实的意思不过是他听不得李长三三个字而已。

    四周看他的目光更加复杂了,嘲笑的幸灾乐祸的以及厌恶的。

    卢岩笑了笑。

    “我没这个意思,至于你怎么想,随你。”他看着方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淡淡说道。

    他的语态祥和,神情也并没有气急败坏,只是那样深深的看了那男人一眼,却让那男人不自觉的打个寒战,到嘴边还要再说的话竟打个转没说出来。

    “卢大人言之有理。”陈清开口说话,打破了这僵局,“李长三贼众,每破一城,便极尽破坏之径,因此只能攻城不得守城,建不得根基,纵然从者众多,其到底不过是流寇而已,只要我等不惧其虚张豪势,勇猛敢战,其贼必一溃千里。”

    大家纷纷笑着符合,对卢岩投去一个露出看看什么叫大家风范的神情。

    卢岩丝毫不理会。

    “什么事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也是不容易的,卢大人如此勇猛,真该亲去南边,说不定就能一举剿灭李贼,阵杀活着他呢。”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没错。”卢岩却看向他,郑重的点头,“我一定会去,真庆幸李长三还没死,好让我能亲手杀了他。”

    这叫什么话,大家愕然,再看卢岩已经大步走开。

    “真是太不象话了..”

    “真是莽夫..”

    众人回过神纷纷谴责摇头,独陈清依旧含笑不言。

    “这卢大人怎么似乎针对小陈爷一般?”有人在后小声嘀咕。

    “你还不知道吧,这卢岩和小陈爷可是有宿怨的。”有人低声答道,“夺妻之恨。”

    此话一出一大片人吃惊,大家都知道卢岩是成亲了的,陈清却是尚未婚配,这谁夺谁的妻就再明显不过了。

    “什么啊?怎么可能?”

    “真的啊?怪不得小陈爷到现在还没成亲,原来如此..”

    “这卢岩如此狂傲粗莽,一看就是坏人姻缘的主…”

    陈清已经走开了,并没有听到这里的议论纷纷,但他很快站住脚,看着对面有一队女子摇曳而来。

    卢岩正经过那里,此时侧身避让,低头行礼。

    那队女子停下来,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打量卢岩几眼,似乎还开口说话,只不过距离远,大家听不到,很快那女子便走开了,卢岩这才也走开了大步转出宫门去了。

    这队人很快走到了陈清等人跟前。

    为首的女子年约二十四五,却是做居家修行的打扮,长的端庄秀丽,仪态万方。

    “微臣陈清见过怀柔公主。”陈清施礼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报名号见礼。

    此女是皇帝最小的女儿,原封号怀柔郡主,随着自己爹由王爷变成皇帝,她自然由郡主变成公主,不过这个郡主姻缘不好,丈夫与两年前病故,如今寡居,听说最近迷上修道,给自己起了道号,时时穿着道服。

    怀柔公主含笑还礼:“父皇日夜为国事操劳,有劳诸位大人为父皇分忧了。”

    众人忙施礼说不敢。

    怀柔公主跟陈清较熟悉一些,便与他多说几句话。

    “方才那位大人是什么人?”她忽的问道,一面抿嘴一笑,“一脸不高兴,是被父皇训斥了吗?我与他说两句话,他也没答上来,也没有自报名号..”

    跟皇家贵人说话,自报名号是第一礼节,这无知粗俗的莽汉..众人便在心里鄙视一下。

    “是山西太原左参将卢岩。”陈清含笑答道。

    “哦,他就是卢岩啊。”怀柔公主面露惊讶,“咦,也不是长得吓死人啊..”

    这话让大家有些忍不住想笑。

    怀柔公主也察觉自己说的失礼了,自己也笑了,再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向御花园而去。

    陈清等人待公主走过,才继续前行,很快出了宫门,却见卢岩还在那里,正与一个男人在说话。

    这个男人穿着落魄,须发散乱,在秋风里不时飘起,看上去很是狼狈。

    讨饭的乞丐竟然能到皇宫大门前么?大家忍不住嘀咕。

    刘大老爷此时已经很气愤了,看着卢岩又抬脚要走,便伸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袖。

    “姑爷,连媒人家都去的,怎么自己家里反而不去?”他咬着牙说道,只要想起这个他就气的喘不过气,要不是家里突然来了好些从来不来往的达官显贵递帖子意图相交,他都不知道卢岩进京了。

    进京也就罢了,关键是一打听才知道这卢岩如今竟然已经做到了参将的位置,这种升职速度真是前所未有,然后一家子才恍然大悟,这是由皇帝罩着的宠臣啊,旋即便听说了孙主事的事。

    那姓孙的算什么东西,媒人而已,就轻轻松松的谋了这么个好位置,而他呢,正正经经的刘家人,他卢岩媳妇的嫡亲的大伯,混得都跟讨饭的了,这等无视家人亲族的行径,说出去不怕被人戳破脊梁骨吗?

    卢岩听了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因为当初人家让我进门,而你们不让我进门啊。”他淡淡说道。

    刘大老爷面色难看。

    “俗话说低头娶媳,抬头嫁女,求亲本来就是要低声下气的,我们也是为了让我家姑娘挑个好人家,自然要认真挑拣合计,你难道还因为这个嫉恨我们,这可是没道理的事。”他整容说道。

    卢岩笑了笑。

    “我可没嫉恨你们。”他说道,只不过他的媳妇不喜欢他们而已,媳妇不喜欢的,他自然要不喜欢…

    媳妇二字在心底闪过,卢岩只觉得心猛地一疼,似乎缩成一团,疼得他不由抬手捂住心口。

第二百七十章 不弃

    他的媳妇在哪里?

    这么久过去了,虽然身边的人口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已经认定刘梅宝和卢舫不在人世了。

    哨探几乎跑遍了整个湖广,那些盐商药商也寻遍了南边所有的药铺药行医馆,始终没有刘梅宝的踪迹。

    一个怀孕的妇人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活下来的机会简直太渺茫了。

    李长三的地域,兵匪交战,乱民成灾,那些哨探递回来的消息简直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他们以为他们这里受鞑子骚扰已经很惨了,没想到外边更惨。

    很多村庄大多一空,饿莩遍野,骸骨纵横,各样倒毙的人比比皆是,吃人肉的事已经随处可见。

    几波哨探都解救了被当做口粮吞食的弱女子妇人儿童,王墨得知后忍不住吩咐这些哨探,甚至那些盐商药商也得到吩咐,将河中府平阳卫太原府等地的好日子不动声色恰到好处的描述,于是不知不觉的中卢岩下属的几个重地又引来了灾民潮。

    师爷第一个察觉,连夜奔来跟王墨大吵,最后毫无读书人气度的厮打起来,卢岩听到消息,问清因由大怒,如果不是师爷及时拦住,只怕当场就砍死了王墨。

    饶是如此,王墨的一条胳膊也被折断了。

    他的目的就是找妻儿,而不是让王墨这个时候还夹带私货,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这种夹带私货很容易就暴露了目标,只要有心人必定能发现他卢岩的人出现在地域内,那么很自然便能猜到他们极力想隐瞒的事实,那么才平息的卢太太被劫持的事件便又要掀起来,那么可想而知,卢太太这一大块鲜肉会引来多少虎狼,这是卢岩绝不想看到的事。

    王墨不仅断了胳膊,还被罚了俸禄,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和他打了架的宁宝华去看他。

    “你知道我大周富饶之地众多,但如今苍生却如此困顿,活得不如猪狗,这都是因为当地官员治理不当,只顾敛财享乐,只有大人…”王墨双眼放光的说道,“只有大人不一样,只有归于大人治下,百姓才能安享太平…”

    宁宝华看着他哼声冷笑。

    “你是说大人扩充的地盘越大,大家便越能水涨船高吧?”他说道。

    王墨看着他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中闪着精光。

    “不过,我得告诉你,如果没有了太太,大人便什么都没有了。”宁宝华站起身来,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大人什么都没有了,你,我,大家,现在的一切便都没有了….”

    王墨神情一怔,闪烁眼神退去,面色郑重起来。

    “可是,你觉得太太她还能…”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宁宝华打断他的话。

    “她能。”他一脸坚定的说道。

    那个妇人他认识那么久,从落魄的罪民之后到人人敬畏的将官太太,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她都能让自己好好的活着。

    是的,卢岩坚信,他的梅宝一定还活着,等着他来接她。

    她答应的,会等着他,便一定会。

    “梅宝呢,梅宝来了没?”刘大老爷拔高的声音打断了卢岩的走神,他的手还紧紧拽着卢岩,似乎怕他跑了。

    “她刚生了孩子,在家静养。”卢岩淡淡说道,看着刘大老爷,又补充一句,“这是我们第二个孩子。”

    刘大老爷被他看穿心思,脸微微红了下,如果不是卢岩从龙之功混的风生水起,他哪里记得他们家还有一个叫梅宝的姑娘,更别提生养了几个孩子。

    “男孩女孩啊?”刘大老爷咳了一声,又解释一般嘟囔,“离得这么远,我们没人没关系的也没法子去打听个信,你们怎么也不传个信来…”

    絮絮叨叨的,卢岩不耐烦的皱眉。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收拾收拾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她…”刘大老爷接着说道。

    卢岩猛地甩开他。

    “她身子不好,大夫说要静养,你们别去,省的她见了心情不好。”他说道。

    刘大老爷气的差点栽倒。

    这边已经有不少官员过来,因为卢岩的身份,大家都有意无意的投来视线,而这卢岩说话声音也不知道注意点,这句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听到了,顿时神情都丰富多彩起来。

    “你,你怎么说话呢!”刘大老爷又气又急结结巴巴又要去拉卢岩的衣袖。

    “离我远点。”卢岩忽的暴怒喝道。

    别说刘大老爷吓得蹬蹬后退几步,一旁经过的官员都吓得哆嗦一下。

    卢岩接过亲兵牵来的马,翻身上去纵马而去,身后亲兵跟随,一众人呼啦啦的远去了。

    “哎呀我可怜的儿啊。”刘大老爷忽的抚掌大悲,“竟然女婿不让探视,你爹娘死得早,你也没个依仗,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我的儿啊…”

    他哭骂着掩面疾步而去,留下一众人在原地议论纷纷。

    陈清站在人后,微微皱起眉头。

    她,过的不好吗?

    刘梅宝最近过的还不错。

    官兵进城了,朝廷重新控制了这个城镇,逃难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民众的生命力是极强的,短短时日,商铺便开门了,日子开始恢复如常。

    “城投变化大王旗,管它东南西北风,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刘梅宝坐在门边,看着街上走过的人,一面胡乱感叹。

    “娘,我写完了。”卢舫说道。

    刘梅宝转过身,看着坐在小桌上碰头写字的卢舫和铁勺。

    卢舫高高举着手,面前的不知道从哪来翻出来的半张纸上写满了字。

    刘梅宝走过去,认真的拿起来看了,这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未用完的半张,一面写了字,另一面还没来得及用,就因为生意做不下去而被抛弃了,这些日子赵老汉夫妇修补房子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

    刘梅宝虽然出了月子,但带着小孩子,也做不得什么活,便负责照看卢舫和铁勺,顺便教他们写字。

    “能识字啊?”赵老汉夫妇很是惊讶,这年头能识字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家,尤其还是个女人家。

    但他们没有多问什么,高高兴兴的嘱咐铁勺跟着姑姑好好学字,将来能当大官,吃香的喝辣的。

    铁勺握着有些秃毛的笔,脸都皱成苦瓜,半张纸上歪歪扭扭的才写了一行。

    “铁勺写的也不错,写字呢慢慢来,不着急。”刘梅宝也看他的,笑着说道,又指着铁勺写的其中一笔,“这个笔画铁勺写的真好看….”

    其实对于书法刘梅宝也没什么造诣,不过是顺口胡说罢了,但对小孩子来说却是得了金山银山一般高兴,原本愁眉苦脸的铁勺立刻笑的嘴咧到耳根。

    卢舫在一旁撇了撇嘴。

    旁边传来婴儿的吭吭声,刘梅宝还没动,卢舫就嗖的站到了摇筐边。

    “娘,妹妹醒了。”他喊道。

    刘梅宝笑着过去,看着摇筐里正晃动着头和手努力睁开眼的女儿。

    两个多月的时间瘦瘦小小的女儿已经长了好些,虽然依旧比不上同龄的婴儿们那样,但刘梅宝已经满意的不得了了。

    婴儿醒来,晃动一阵头手脚,便开始吭吭的找奶吃,蹭来蹭去将裹着的包被被角含在了嘴里。

    “柔柔,这可不能吃。”卢舫忙伸手小心的拉下被角。

    这个孩子的小名,刘梅宝唤她柔柔。

    卢舫嫌弃这个不好听。

    “小姑娘都是叫花啊红啊什么的。”他小大人模样的严肃说道。

    刘梅宝抱着他笑。

    “你叫蛋儿,取谐音丹丹,妹妹叫柔柔,取谐音肉儿,这都是娘和爹的最爱。”她低声说道,为了防止不经意的说漏嘴,他们母子单独在一起时,也很少提起自己的真名字,“这是咱们的秘密,只有咱们两个知道,等妹妹大了些,咱们再讲给她听。”

    卢舫高兴的同意了。

    “等爹爹找来了,咱们也告诉他。”他又补充道。

    这话让刘梅宝心里又酸又涩,她重重的点点头。

    这么久了,他还在找她们吗?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给女儿喂过奶,刘梅宝思付一刻,将孩子包起来准备出门。

    “又去官府?”赵老汉停下手里的活问道。

    “上次去了没找到人,我想再试试去。”刘梅宝笑道。

    “要是想捎信找人,还是找别的法子吧,那官府哪里管咱们这些小民的事。”赵老汉摇头说道,“你可小心点,别被人打了。”

    说着还是不放心,大手在身上抹了两下。

    “让你娘陪你去。”他冲屋子里喊赵娘子,“我在家做饭。”

    赵娘子应声从屋子里出来了,刘梅宝再三推辞,赵娘子还是坚持要跟去。

    “柔儿还小,你抱着她乱跑,那些官府的大爷都是凶煞煞的,轻则骂重则打,推推搡搡的,伤到你们怎么办?”她说道。

    听说她们要出门,和铁勺在门前玩的卢舫坚持也要去。

    “去吧去吧,跟丫头片子玩过家家真是没意思。”铁勺高兴的站起来,“去玩骑马打仗喽。”

    他喊着一溜烟的跑了,气的赵娘子在后跺脚骂,于是两大人两小一起往官府来。

    官府正是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的时候,因为刚从反贼手中夺回,官府门前有兵丁守护,对于这里的百姓这些人没什么好脸色。

    “这些百姓最是可恨,有奶便是娘,谁给口饭吃就给谁卖命,多少地方的城之所以被李贼攻破,几乎一多半都是他们做内应….”

    三五个官兵聚在一起说道,看着路过的缩头缩脑的百姓,一脸的怨愤。

    “官爷,不知道能不能往太原府捎个信…”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官兵的谈话。

    他们看过去,见是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身旁一个老妇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带着殷切小心讨好的躬身。

    “去,去去,又是你。”一个兵丁厌恶的挥手驱赶,“早跟你说过,没有没有,滚一边去。”

    他的大手差点挥到刘梅宝脸上,赵娘子忙护着向后退。

    “大爷,太原府左参将援兵甲营千总的张顺张大人,是我亲戚,不知道能不能捎个信…”刘梅宝陪着小心再次躬身施礼说道。

    听她提到参将援兵甲营,几个兵丁有些惊讶的打量她。

    “别看了,这种话谁信,那参将兵营跟你有亲戚,你还用我们捎信?早八抬大轿接你去了。”说话的兵丁嘲笑道,一面瞪眼,作势拔刀,“你这妇人三天两头过来骚扰,莫非是反贼奸细来刺探?”

    这话吓的赵娘子忙一把扯着刘梅宝就走。

    刘梅宝无奈的回头,听那兵丁在后笑。

    “…捎信捎信,竟然想让官府给她捎信,打量咱们这里公文传递不要钱是怎么着,这疯妇想的倒不错…”

    “来了好几趟,说的话疯疯癫癫的,我问她有钱吗?她说没有,竟然还说什么如果送到了信,便一定有酬劳,合着她是让我跟那援兵千总大人要酬劳呢,她以为我跟她一般失心疯了么?”

    “万一真是亲戚,说不定真的给你大大的酬劳呢…”

    “拉倒吧,就那穷酸样,还亲戚,那山西什么地,太原府什么地,参将援兵营什么地,你没听说啊,别说那些当将官的,就是那些兵丁,家眷们也一个个享福的不得了,还亲戚,真要是亲戚,能跑到咱们着?想享福想疯了,再说,隔着这么远,又没什么事,就为了这事后还不一定的酬劳,专门为她跑一趟太原啊,那我也疯了…”

    “哎,不过好像真的有人要去太原呢,说是卢副总兵的孩子要过百日了,上头的大人们都赶着去送贺礼呢…”

    原本转过身无奈要走的刘梅宝猛地停下脚转过头,惊愕的看着那几个兵丁。

    卢副总兵?

    刘梅宝认真的想,就她印象里,山西没有姓卢的副总兵,那就是卢岩又升官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挣开赵娘子拉着她的手,又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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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打赏,投票。

    大家看不到想看的情节请稍安勿躁,一个故事支撑起来的细枝末叶我必须讲到,也请大家看一章别急着下定论,一章说不完一个故事。

第二百七十一章 谨慎

    赵娘子吓了一跳,卢舫也甩开她,蹬蹬跑跟上母亲。

    “你们说的卢副总兵,是太原左参将卢岩吗?”刘梅宝问道。

    这个妇人竟然说出这个名字,在场的兵丁惊讶的看着她。

    “你是山西人?”忽地旁边传来一个问话声。

    刘梅宝寻声看去,见这也是一个兵丁,瘦小精干,一双眼滴溜溜的在自己身上打转。

    下意识的她觉得被审视的感觉不舒服。

    “是,山西人谁不知道卢岩卢大人的威名。”她念头一转,说道。

    那兵丁还在审视她,目光又落在紧紧抓着刘梅宝衣角的卢舫身上。

    天气渐凉,卢舫穿着赵娘子改的一件红夹袄,梳着两个抓鬏,整齐的发帘下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几分戒备也难掩几分怯意。

    “小妹妹,你几岁了啊?”那兵丁忽地笑眯眯的问道。

    卢舫看着他,往刘梅宝身后缩了缩。

    “五岁了。”刘梅宝忙答道。

    “五岁啊。”兵丁笑眯眯的说道,目光盯着卢舫,“看上去有点小啊。”

    “这年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有几个能长得高高胖胖的…”跟过来的赵娘子在一旁陪笑说道。

    “你要给山西的谁捎信?”那兵丁收回在卢舫身上的目光,重新看着刘梅宝说道。

    “奴的夫家跟卢大人手下的张顺张大人有些远亲,所以奴家想看看能不能搭上话,如今有老有小的,想投奔去谋个活路,还望军爷发发慈悲…”刘梅宝带着几分卑微的笑连连施礼说道。

    “投奔便去就是了,卢大人的手下,那不是很好打听?还捎信做什么?”兵丁笑眯眯问道。

    刘梅宝带着几分羞惭叹口气。

    “离得这么远,我们也没个钱,又是妇人孩子的,怎么敢去的?”赵娘子在一旁说道。

    捎个信,看那边能不能来接或者给沿途什么人打个招呼帮忙一下也好。

    那兵丁哦了声,目光在她脸上转啊转,只看得刘梅宝带着几分惶惶羞涩低下头。

    “我帮你看着点吧,有合适的机会就帮你一把。”他说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刘梅宝大为感激,连连施礼,毫不犹豫的将住处仔细的讲给他听,然后再三道谢才告辞了。

    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卢舫转过身,才走没两步,就觉手中有大力一拽,卢舫一声尖叫,被那兵丁抓在手里。

    “丹丹!”刘梅宝惊呼转身。

    “大姐儿!”赵娘子也叫起来,她年老人受不得刺激脚一软竟坐在地上。

    卢舫被那兵丁拎在手里惊吓之下大哭挣扎,那兵丁却松开了手。

    “小妹妹,叔叔给你开个玩笑…”他笑哈哈的说道,一面矮下身子帮卢舫擦眼泪,“你叫丹丹啊,名字真好听。”

    卢舫大哭着扑到接过来的刘梅宝怀里。

    “军爷..”刘梅宝面色发白,颤声冲那兵丁施礼。

    “去吧去吧,小丫头胆子真小..”那兵丁挥挥手笑道。

    刘梅宝再不敢停留,用手扶起赵娘子,卢舫拽着她的衣角,疾步远去了。

    “是个丫头啊…”这边兵丁如有所思的望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喂,你胡乱招揽什么呢,该不会看上那妇人?”

    “不错不错,一下子成了两个孩子的爹了,省你多大力气…”

    其他兵丁纷纷打趣笑道。

    “逗个乐嘛,我去哪里给她捎信。”那兵丁哈哈笑道。

    “莫非真的是亲戚?”大家又忍不住互相说道。

    “是又怎么样?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偏乡人上门呢,有什么稀奇…”有人摇头说道。

    这话也有道理,这种事也不稀奇,前几天还有人跑到县衙跟县老爷攀亲,结果被打了出去的呢。

    大家很快丢开这件事不再理会,那兵丁跟他们浑说浑笑一刻便借着换班走开了。

    转入一条无人的巷子,那兵丁加快了脚步,停在一间破败的院门前,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应声开了,他左右看看便飞快的闪了进去。

    “..那卢阎王的妻儿果真已经找到了?..”

    “…有人见过,就在平阳卫秋祭祀上..”

    “…这次说是过百日,到时候再想法混进去看看…”

    低低的谈话声渐渐不闻。

    刘梅宝一路疾步回家,直到做到屋子里心才放了下去,身上的里衣已经被汗打湿了。

    虽然具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她,方才的事有些不对劲,看来通过官府向卢岩传达消息的必须慎重一些了。

    官兵虽然重新控制了湖广,但李长三并没有被抓住,这些日子从民众的口中了解到,这个李长三被打的这样狼狈逃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都像烧不尽的野草一般,很快就死灰复燃。

    女儿在怀里睡着了,刘梅宝尚不知觉,依旧轻轻的摇晃着。

    卢岩升官了,是副总兵了,她的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这是他用功劳换来的,也是实打实无人能随意剥夺的地位。

    不过,孩子要过百日…她的心忽悠悠的沉下去,低头去看女儿。

    女儿攥着拳头歪着头口交吐着一个泡睡的正香,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吃不好睡不好,这个孩子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远没有卢舫这么大时漂亮。

    不过,都是她的心肝宝贝。

    刘梅宝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睡梦的婴儿晃了晃。

    孩子过百日….是那个官妓的吗?竟然跟柔柔差不多,那时候已经怀上了?不过不对呀,怎么算都不对啊,卢岩不是说只那一次….又或者,卢岩在说谎?

    她忍不住用力的去想,却因为当时太过于慌慌,连那官妓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更别提打量身子。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黑下来,赵娘子举着油灯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刘梅宝吓了一跳。

    “坐了这半天?”她忙放下灯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刘梅宝回过神,只觉得手脚僵硬,忙将孩子放在床上。

    “没事,没事,柔儿睡的不踏实,我便抱着她…”她笑道,只能用女儿来扯谎。

    赵娘子没有怀疑。

    “可不能惯孩子这毛病,一抱就放不下了。”她说道,去看孩子。

    婴儿正好睁开眼,晃着头打小哈欠。

    “醒了。”她高兴的说道。

    二人低着头看孩子,昏昏的灯光以及外边传来赵老汉给孩子们说笑的声音,给这秋夜添了几分暖意。

    赵老汉的饭店经过收拾重新开张了,但这家倾尽他们所有的食肆却没有带来养家糊口的希望,生意冷清,难以度日。

    这时候不是李长三控制这里的时候了,很多大饭庄酒楼都陆续开张,城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他这个小门店根本就无人光顾。

    要养活这么多人口,赵娘子便通过街坊介绍去给有钱人家做浆洗的零工,刘梅宝负责照看三个孩子,顺便有客上门时给赵老汉打下手,日子勉强能够前行。

    但刘梅宝却越来越焦急,她想回山西,带着两个孩子自己回去,再没有亲自见到卢岩之前,什么传言什么人说话,她都不会理会的。

    她只听他说,他说她就信。

    但这个念头只能想想,一则没钱,二则就是有钱,她也不敢带着两个孩子跋涉这么远,如果她真的要走,赵老汉一家肯定会陪着她去,但已经受人如此大的恩惠,怎么还能拖累人家跟着自己背井离乡。

    “有什么吃的?”有人站在门边探问道。

    刘梅宝忙站起身来。

    “有炒菜汤茶…客官您想吃点什么?”她含笑问道。

    那人却纵了纵眉头,看了看有些简陋的内堂。

    “算了,你们这能有什么可吃的。”他嘟囔一句转身走了。

    刘梅宝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回身看看内堂,几个月前被火烧了,这是赵老汉倾尽所有才修补起来,如今修补好一个屋子要花很多钱,他们没有钱,只能简单的用现有的材料修葺起来,看上去有些残破,卖相不好,自然也招揽不来生意,但招揽不来生意,也挣不到钱,便没办法将饭堂装饰的好看,这真是一个死循环。

    钱啊钱,刘梅宝坐下来,吐口气,又笑了笑,想起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也是穷得要饿死的境遇,想到这个,便又想到宋三娘和周良玉,她脸上的笑便苦涩起来。

    舅妈会担心死了吧?周良玉…小棂…

    她伸手捶了捶头,赶走杂念,这些事她不要想,想也没用,现过好眼前吧。

    到了天黑,赵娘子回来了,面如死灰,一进门就大哭,吓得一家人都毛呆呆的。

    “…我去厨房送柴,不小心碰掉了老夫人的药,要我明天赔一份…”赵娘子坐在椅子上拍腿大哭。

    “什么药?咱们赔就是了。”刘梅宝将孩子放在床上,推了推卢舫。

    正瞪着眼看赵娘子哭的卢舫便乖乖的过去坐在床上看着妹妹。

    刘梅宝走到赵娘子身边,给她倒水。

    “我去药铺问了,人家说就是拿我的命来抵我也买不起…”赵娘子大哭,一面捶着胸口,“都是我笨手笨脚,惹来这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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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干了件蠢事,怪无聊的,这叫什么事啊,嗨,真是,这臭毛病也没得改,打起精神来,好好讲故事!反正希行就这样了,大家别笑话我,再努力进步吧。知道的姑娘暗自一笑好了,不知道的也就别打听了,挺丢人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试探

    屋漏偏逢连阴雨。

    赵老汉蹲在门口望着黑夜沉默不言。

    铁勺听不太懂,看卢舫上了床,自己便也蹭了过去,跟他没话找话说,只可惜卢舫一向话不多,三句答不了他一句,但这并不妨碍铁勺说话的兴致。

    刘梅宝过去,捡起赵娘子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盒子,打开一看。

    里面躺着一块熟悉的物品。

    “是阿胶啊。”刘梅宝抿嘴一笑说道,左右看了看,“娘你把它滚到灶火里了?”

    赵娘子抹泪点头。

    刘梅宝也不再说话,拿着这阿胶翻来覆去的看。

    “没事啊,还能用啊。”她看了一时说道,“正好可以炒制一下,哪里犯得着让娘抵命。”

    她说着还忍不住笑起来。

    赵娘子可笑不出。

    “你这孩子懂什么,这可不是你认的的那野地里乱长的草药,这可是..可是从山东来的精贵药材..”她认真说道,“吃了能起死回生的..”

    刘梅宝哈哈大笑。

    “娘,你听他们哄你。”她说道。

    “哄我也好,不哄我也好,反正人家是要我赔,我赔不起。”赵娘子流泪说道。

    刘梅宝便笑了笑。

    “娘,我拿去试试。”她说道。

    “试什么?”赵娘子泪眼看她。

    “试试能不能变出一个新的来。”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刘梅宝救治她男人后,她也认为这妇人是个大夫,结果刘梅宝说不是,自己不会看病,只不过是略懂些药材,这话让她不太明白,但看刘梅宝也不是说谎,便信了。

    她无心开玩笑,摆摆手让刘梅宝随便去弄吧。

    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卢舫回屋子去了,看着她们母子轻松而去,赵娘子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不是亲生的孩儿,到底是隔了一层。”她喃喃说道,“我都这样了,她还没事人一般。”说着自己又自嘲的一笑,“可不没事人一般,如今日子太平了,她还有大官亲戚,纵然是远亲,但真要去了人家也不会不接济,孩子也生了,大女儿也长大了,她自己长的也不错,实在不行另寻个人家再走一路,娘三个什么也不干也活得下去,咱们又老又穷,还有个小的拖累….”

    她越说越难过,又哭起来。

    “胡说什么呢。”赵老汉站起身跺跺脚吼了她一句,“孩子是那样的人吗?你自己瞎叨叨什么呢!”

    赵娘子垂泪。

    “他爷爷,这次是过不了这个坎了,不如卖了我去..”她说道。

    “卖了你能值几个钱?”赵老汉烦躁说道,“搭上铁勺也不够!”

    “你可不能打铁勺的主意。”赵娘子顿时又哭起来,“咱们赵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赵老汉哭笑不得。

    “你这老婆子…”他说道,又想到眼前的难关,到底是笑不出来。

    “前几天,西街的王婆托我打听她。”赵娘子忽地说道。

    赵老汉愣了下,旋即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那王婆子专干那不地道的生意,你可离她远点。”他低声喝道。

    “她要是再走一路,对她也不是坏事…”赵娘子迟疑一下说道,“她年纪还轻,又识字,长得也好,何必为了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守一辈子,那男人只怕是死了,就是活着也早另娶了…..”

    “你别瞎叨叨。”赵老汉瞪眼低声喝道,“人家救了我的命,你却算计着将人家卖了去,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不用天打雷劈我也活不了了。”赵娘子大哭道。

    “大不了卖了这家,咱们一家子给人家做工抵债去。”赵老汉焦躁说道。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的孩子都死光了,老天爷还不放过我。”赵娘子大哭说道。

    赵老汉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干脆去门外蹲着发呆,赵娘子在屋子里哭了一会儿,发现铁勺不见了,忙又找,正找着铁勺蹦蹦跳跳进来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去哪了?”赵娘子扯过他喝问道。

    “姑姑让我陪丹丹妹妹去买东西了。”铁勺大咧咧的说道。

    “大晚上的买什么?”赵娘子愣了下,又想到重要的事,“从哪里拿的钱?”

    “去药铺子买什么黄..”铁勺记不清胡乱说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身后,“姑姑从瓦罐里拿的钱。”

    家里的钱都小心的藏在杂货房的一个瓦罐里,毫不起眼,就是有偷儿也猜不到,虽然里面没几个钱。

    “了不得..”赵娘子一拍腿面色大变就要喊。

    赵老汉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孩子要用钱自然有用的地方,你喊什么喊。”他喝道。

    赵娘子硬生生的压下心里的话,但当夜还是悄悄的去瓦罐里看了,发现少了一半的钱,不由心疼的想哭,忍了又忍没有去质问,将那瓦罐换了一个地方。

    第二日一大早,正想着去找个牙子来看房子,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卢舫过来了。

    “娘没睡好吧?”她看着赵娘子憔悴的脸说道。

    赵娘子不愿意搭理她。

    “能睡好才怪。”她低着头说道。

    “估计饭也吃不下了吧?”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一阵火从头窜到头顶,抬头要说话。

    “那先别吃了,咱们去把阿胶给他们送去。”刘梅宝笑道。

    卢舫站上前,将手里的一个小罐子捧给赵娘子。

    “奶奶,给。”他脆声说道。

    赵娘子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罐子,这是一个小青瓷罐,看样子还是用过的,有些发旧。

    “这是什么?”她怔怔问道。

    “阿胶啊。”刘梅宝笑道,一面催促她,“娘,快走吧,早点给了人家早点了事,省得睡不好吃不好的。”

    赵娘子迟疑的打开盖子,见内里放着的阿胶早已经跟自己拿回来的不一样。

    “这..这怎么不一样?”她问道。

    “当然不一样,她们家的是生胶,我这个是炒制好的,论功效咱们这个更好。”刘梅宝说道。

    真的假的?赵娘子将信将疑。

    “你卖的?”她问道,“多少钱?”

    刘梅宝想了想。

    “蒲黄十三文钱,罐子不太好找,好容易找来的花了十文钱呢…”她说道,“一共二十三文,要是算上咱们家柴和锅的损耗的话,二十五文足够了。”

    赵娘子怔怔看着她,将罐子往卢舫怀里一塞。

    “你别逗我玩了。”她没声好气的说道,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刘梅宝忙腾出一只手拉住她。

    “娘,我没逗你,实话告诉你,我有个家传的秘方,就是做阿胶的。”她认真说道。

    赵娘子犹豫看她,见她神情不像开玩笑,再想到当初这妇人的确展露一手救了她老头子,这才信了几分。

    “走吧,拿去给那人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刘梅宝笑着推着她,“我和你一起去,是假的让人家打我。”

    赵娘子将信将疑被刘梅宝推着出门,卢舫跟着,铁勺看见了便也跟上来,大人小孩浩浩荡荡的向街上而去。

    樊城杨家的门房看到站在门外这群大人小孩时,差点以为流民上门了。

    “什么?还阿胶的。”门房问清了才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瞪了赵娘子一眼,“还阿胶用一家子都来吗?还以为是来打架的…..去角门那里找人。”

    赵娘子点头哈腰的赔笑,带着刘梅宝孩子们去了角门。

    刘梅宝抬头审视这间宅院,青砖古朴有些年头,且显然被李贼劫掠过,虽然经过修补但墙头还是残留下火烧的痕迹,宅子也不算很大,跟当年河东堡操守的宅院差不多。

    “这房子大吧?”赵娘子带着几分小心羡慕对刘梅宝说道,“这杨家可是咱们樊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先祖上可是做过知府老爷大官的。”

    刘梅宝点点头,笑着夸了声大,真厉害。

    “你说话小心点,这样的人家咱们可惹不起…”赵娘子嘱咐道,又拉着卢舫和铁勺再三训诫,“…见了是要叩头的..不许乱说话…”

    铁勺被三两句话吓的有些毛呆呆的,踌躇着不敢往前走,卢舫没什么反应。

    赵娘子很快到了角门边叫来了人。

    “真的假的啊?”看着她递上小瓷罐,仆妇很是惊讶,“你真的弄来阿胶啦?”

    “是啊是啊,大娘子快请管家娘子看看吧。”赵娘子赔着小心说道。

    仆妇看了看手里的瓷罐,嘟囔一句怎么用罐子装便进去了。

    不多时便气呼呼的折回来。

    “这叫什么阿胶,真是好大胆,骗也骗到我们家头上来了。”她愤愤说道。

    赵娘子立刻心里冰凉,回头看刘梅宝。

    “这是炒阿胶啊。”刘梅宝对那妇人含笑说道,“想必夫人们吃阿胶都是放火上烘软切用的,我这个是用蒲黄炒制的阿胶,是断不敢来哄骗的,如果实在不信,不如请个药铺的人瞧瞧便知真假。”

    那仆妇见她虽然穿着打扮跟着赵娘子一般穷困但神态平静不卑不恭,说出的话又条理清楚,迟疑一刻便又进去了。

    “哟,还是个懂行的。”内里的厅房里坐着的官家娘子听了似笑非笑道。

    还强调了火上烘软,不就是暗示赵娘子将阿胶打翻滚落到灶火里其实不影响使用,他们是在故意讹诈么?

    管家娘子思付一刻拿起那罐子去见老太太了。

    “我见识少,不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还请老太太给掌掌眼。”将事情原委讲了,那管家娘子笑道。

    杨家老太太来了亲戚,此时都在一起坐着,她如今孙媳妇都有了,家里的事早就不管了,但被家人这样重视还是很高兴的。

    “其实人家小门小户的哪里赔得起,咱们少吃一块也不打紧,人家可说不定就要倾家荡产了,不管真的假的,都不要计较了,如今才遭了灾,那朝廷还免税什么的安抚民众,一块阿胶就不要追着人家要了。”老太太笑着说道,并没有去接纳管家娘子的阿胶,而是让随手搁在一旁。

    “老太太慈悲。”大家都纷纷恭维。

    那管家娘子领会笑着施礼然后退出去了。

    听到仆妇的话,赵娘子如释重负连连道谢,她再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了,看来这些富人还是有慈悲心肠的。

    刘梅宝在一旁有些迟疑。

    “老太太就没说着阿胶怎么样?”她问道。

    那仆妇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

    “问什么?老太太给你们脸面呢,真是不知好歹。”她哼声说道。

    “其实这阿胶有个名字叫太太阿胶…”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是说道。

    “什么太太老爷的。”仆妇皱眉,“快走吧快走吧,家里人多事多的,没功夫跟你们闲唠。”

    太太阿胶其实她没做多久就停了,有名的话想必也只是在山西境内,天南地北的这边没听到也很正常。

    刘梅宝有些失望,但又释然。

    “快走吧。”赵娘子忙拉着她,再次对那仆妇道谢一行人离开了。

    且说这杨家老太太屋子里人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继续热闹的闲谈。

    “…听说这里闹了灾,急得家里日夜不安,谢天谢地你们都平安避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说着擦泪,她的口音带着山西陕西味,“这不才听说官兵平乱了,娘就催着我们来,说无论如何要接姨母你们一家到我们那里去,这地方可是呆不得了。”

    杨家老太太流泪笑。

    “故土难离,别的地方再好,到底也不是家啊。”她叹息说道。

    这边亲戚说着话,那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坐不住在屋子里乱转,站到了条几前逐一看上边的摆设,最后停在一个瓷罐前。

    这是那管家娘子方才随手搁在这里的阿胶罐子。

    “娘,你看,姨姥姥家也有太太阿胶呢。”她高兴的说道,“还就摆在这里,不像姥姥,藏在阁楼里,好像人看一看就化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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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千字章节,明日推荐结束,恢复单更,谢谢订阅支持投票,也就为了你们我还能写下去,估计这话也就你们看见,谢谢,恨比爱大,爱我的不会说出来,恨我的是一定会说出来,最近情绪低落,我努力调节中,还有结尾没那么快,急着看结局的人别等了可以先离开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识货

    赵娘子的阿胶难事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虽然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这份打零工的活算是丢了,饭馆的生意依旧毫无起色,家里的存粮已经就要见底了。

    赵娘子夫妇唉声叹气,刘梅宝也好不到那里去。

    柔儿如今小,卢舫也特别粘人,她不可能去药铺打工,再说,也没那么容易就说服药铺给她工作,想当初当上个药柜费了多少周折,还是看在刘知县的勇义的面子上,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可没这境遇。

    这期间在衙门前遇到的兵丁来过几趟,不是不动声色的打量刘梅宝,就是突然喊她和卢舫的化名,好在有惊无险的母子二人没有露出马脚,又过了一段日子,那人便不来了,刘梅宝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却是不敢轻易再去走官府的门路了。

    卢舫从最开始的总是追着问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到现在已经不问了。

    “如今官兵已经打了胜仗,这里不再是坏人的地盘,你爹很快就找到咱们了。”刘梅宝怕小孩子心里产生阴影,不时的和他说。

    卢舫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的说着爹爹来了要和爹爹说什么。

    刘梅宝叹了口气,看着在门外蹲在地上不知道玩什么的卢舫,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那是铁勺等一众男孩子在玩骑马打仗,作为女孩子的卢舫不被允许靠近他们。

    赵娘子抱着柔儿从后边出来了。

    “咱们柔儿今天过百日,去买些肉吃吧。”她说道。

    “娘,别破费了,她这么小,吃不吃的有什么打紧。”刘梅宝笑道,站起身,接过孩子。

    柔儿长胖了一些,也精神了很多,但头还抬不起来,晃着脑袋从厚厚的包被中转着看。

    “她吃不吃的,你得吃啊。”赵娘子叹口气说道,在一旁坐下来,迟疑一刻,“妮儿啊,你打算就这样过下去?”

    刘梅宝逗孩子,听了抬头看她,一时不太明白。

    “你年纪还轻,这一辈子还长的很…..”赵娘子便又说道。

    刘梅宝听明白了,便笑了,摇了摇头。

    “是呀一辈子还长,我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来了。”她笑道。

    “痴心的婆娘薄情的汉,这男人哪里靠得住。”赵娘子也摇头。

    刘梅宝拍着孩子,望着街面笑了笑。

    “娘,日子难过了点,你也别太忧心,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如今时令正好,我打算带着孩子们去城外挖草药。”她说道,“比打柴要强。”

    赵娘子叹口气。

    “你这是何苦呢,再走一路,不比现在强,有男人靠着,大人孩子都省心。”她说道。

    “靠谁也不如靠自己省心。”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看着她,忽地也笑了。

    “行,算我白操心。”她拍拍腿站起来,“你这孩子,一天到晚不管是吃糠还是喝稀,都没离开过笑脸,俗话说,笑迎福来,哭破家财,就冲你这乐呵劲,咱们一家早晚发财。”

    刘梅宝哈哈笑了,才要说话,就见一辆小驴车停在门外边,从上跳下一个胖乎乎的青衣妇人,晃着头四下乱看,似乎在找什么。

    “大姐儿,知道赵大娘住哪里?”她先看到地上蹲着的卢舫,忙问道。

    卢舫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往家门口看。

    这边刘梅宝和赵娘子也看过来。

    “哎呀,赵大娘。”那妇人看到她,喜的什么似的,几步就过来了,“你住的这地儿可真难找。”

    赵娘子愣了一下。

    “我是关子巷杨家的。”那妇人忙自我介绍。

    “郭娘子。”赵娘子认出来了,顿时又紧张起来,“可是..可是那阿胶…”

    难道又要让她赔了?

    “正是那阿胶!”妇人笑容满面的说道,一面拉着赵娘子往屋子里走,“那阿胶你还有没有?”

    赵娘子听的糊涂,刘梅宝却是眼睛一亮,但想到什么,不动声色的往一旁站了站,没有说话。

    原来那日认出是太太阿胶后,这边的人都不知道没听过这个,他们的亲戚也有些不敢确信,这太太阿胶已经好久没货了,市面上也见不到,怎么会突然从一个穷婆子手里冒出来,杨家派人去几个大药铺问了下,大家也都没听过这个。

    “那我带回去,我娘吃得多,真的假的,她一看便知。”那亲戚说道,于是便带着走了,来来回回的一段时间,这几天送信过来了,是真的。

    当然这些事不会说给赵娘子听。

    “..你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那仆妇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迫切,“那边的老太太盼这个好久了,就等着救命呢。”

    “那阿胶是真的?”赵娘子有些傻呆呆,下意识的就看刘梅宝。

    那日那仆妇不是说了,是她们老太太慈悲不与她计较,她一直认为杨家放过她,跟刘梅宝送去的阿胶无关,甚至,刘梅宝的阿胶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人家杨家大门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揭过去罢了。

    “当然是真的。”仆妇笑道,神色有些急,“价钱什么的你尽管开口,我们老太太就这一个亲姊妹心里记挂的很。”

    事实上那边捎信过来,说这太太阿胶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只要有就尽管买下来,只赚不赔。

    “也没多少了,且东西暂时没在这,你如果要的话,先付一下定金吧。”刘梅宝看赵娘子已经完全不能应答了,便在一旁说道。

    那仆妇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见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屋子里光线暗,也看不清形容,看身段芊瘦。

    “定金?”她迟疑一下,又看赵娘子,面上疑问这是谁呀。

    “这是我家大妮。”赵娘子总算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说道。

    仆妇哦了声不再有疑,沉吟一刻,点了点头。

    “你有多少?”她问道。

    刘梅宝在心里思付一刻。

    “只有五罐了。”她说道。

    “行,我们都要了。”仆妇立刻说道,神色惊喜,没想到这妇人手里竟然有这么多,但旋即她又疑惑起来,打量赵娘子又打量这妇人。

    她们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价钱那么高的东西?

    “大娘子不用起疑,东西也不在我这里,也不是我的,至于别的恕我不能多说,你们如是真要,那就放心便是了,我爹娘都在这里,一家子小的小,老的老,跑也跑不了。”刘梅宝笑道。

    那妇人便也笑了,爽快的点头。

    “既然你们要,那价钱想必也知道,定金我要收一半,也就是一百两银子。”刘梅宝说道。

    这边赵娘子腿一软幸好及时扶住桌子避免跌倒。

    一百两……老天爷,她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这边的妇人脸上也浮现一丝惊讶,但跟赵娘子的惊讶完全不同。

    定金一半,那全价就是二百两,一罐便是二十两,这可比那边亲戚给的价钱要低了足足一半呢。

    但她又犹豫起来,这么便宜,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价钱不合适?”刘梅宝问道,心里也有些忐忑。

    当初牛黄蔡他们给她说的定价就是二十两啊,也许现在战乱,再说又是在南边,名气也不大,价格应该降一些吧。

    她正犹豫着,这边妇人也犹豫着,然后二人都一咬牙做了决定。

    “好,一百两就一百两。”那妇人拍板说道。

    刘梅宝咬了下舌头,将到了嘴边的八十两银子及时咽了回去。

    好险,好险。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上,赵老汉和赵娘子已经盯着看了半天了。

    “爹娘,再看也看不出花来。”刘梅宝走进来,看到他们还保持这个姿势,不由笑了。

    “妮儿,这是真的?”赵老汉又一次问道。

    “爹,你咬一下看看。”刘梅宝打趣笑道。

    那赵老汉果然伸手拿起一锭银子,用嘴里剩下的三颗牙重重的咬了口。

    “哎呀你这死老头子。”赵娘子心疼的一把夺过来。

    赵老汉哈哈笑了。

    “真的,真的。”他说道,“当初我年轻时,跟人学徒,见过那雪花银子,我就想着这辈子有可能再见到,便死死的记住了,看,派上用场了吧。”

    赵大娘呸了声,小心的用手擦试着银子。

    “妮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又看刘梅宝迟疑问道。

    明明落魄的眼瞅着活不下去,怎么一转眼就能挣来这么多钱?这变化也太极端了。

    “能什么人啊普通人呗,我说过了,这是我祖上留下的秘方,说它有用危难时当不得吃喝,说它无用机缘到了能换得富贵。”刘梅宝笑道,一面岔开这个话题,“娘,你的话应验了财招来了,别的先不说,今日咱们去买些肉,打些酒,给柔儿过个满月礼。”

    “对,对,”赵老汉夫妇回过神,也丢开这个话题不再问,一面抬手擦了喜极而泣的泪,一面忙忙的往外走。

    这一天,赵家飘出诱人的香气,引得四邻纷纷探头。

    “这老赵家的饭馆也没开张啊,怎么如此香的饭菜?”大家纷纷看向那窝棚一般的饭馆,里面依旧空空一个客人也没。

    桌上摆着两荤三素的小菜,还有一大碗炒鸡蛋,铁勺扒在桌角,眼睛都直了,口水已经湿了前襟,卢舫虽然矜持一些,但比他也好不到那里去,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珠都不错一下。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或者他从来都没吃过吧,那曾经模糊的好吃饭菜疼自己的爹爹的记忆也许只是做梦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同庆

    “洗手去。”赵娘子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过来,打了下铁勺脏兮兮的手,脸上笑的开了花,撕下一只鸡腿,塞给另一边的卢舫。

    卢舫迟疑一下,旋即狼吞虎咽,这边铁勺馋的差点躺在地上打滚。

    “让妹妹先吃。”赵娘子瞪他。

    刘梅宝抱着柔儿走过来,笑着撕下另一只递给铁勺。

    铁勺几下就塞进了嘴里。

    “你这傻子,吐骨头!”赵娘子忙拍打他。

    铁勺噎的抻脖子,总算把骨头吐出来。

    很快赵老汉炒好了菜,拎着一壶酒过来,一家子齐齐的坐了。

    卢舫和铁勺也顾不得坐,扶着桌子站着,就等着一声令下开吃。

    “来,祝咱们柔儿百日大喜。”赵老汉给大家斟上酒,自己先举起来说道。

    “柔儿说谢谢爷爷。”刘梅宝将女儿抱起来晃着她笑道。

    柔儿滴溜溜的眼睛已经认得眼前这些人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随着娘的晃动挥舞着小手,口中发出几声单调的咿呀。

    这就足够引得大家笑得合不拢嘴,赵老汉将酒一饮而尽,咂嘴回味许久。

    “爷爷,我也要喝。”铁勺看的眼馋,一面往嘴里塞着饭菜,一面含糊说道。

    赵老汉笑眯眯的给他斟上,又看这边坐着也正吃得欢的卢舫,举着酒壶犹豫。

    “大姐儿不许喝,姑娘家的。”赵娘子忙打消他的念头嗔怪道。

    卢舫往嘴里扒菜的动作稍微停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边铁勺尝了口酒,却辣的他哇哇叫。

    “该!”赵娘子笑骂道。

    饭菜香气混杂着笑声飘荡在小院子的上空。

    而此时的山西太原府,升任副总兵的卢岩依旧住在参将府里,新任的参将只得另寻地方住,他可不敢赶上级走。

    参将府披红挂绿,一派喜气,里里外外的院子里都摆着宴席,此时华灯初上酒宴越发热闹起来,请来的两套戏班子在府里府外都开始唱大戏,引得观者如潮。

    卢副参将的二子过百日,设宴三天。

    灯光楼台间,一个有十几位仆妇拥簇的华丽妇人正颔首离场。

    “卢太太怎么敬了杯酒就走了,不坐坐?”有客人探着头看着那被拥簇着离开的妇人。

    走廊庭院悬挂的灯笼映照的那妇人恍如神仙妃子,反而看不清面容,依稀见笑容浅浅,白皙圆润。

    “太太生养孩子落下月子病,今日出来见客就不错了。”有人答道。

    “那怎么不见大少爷?”先前那人又问道。

    旁边的人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哪里的啊?这都不知道?”他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说道,“大人的义母病了,大人事物繁忙不得近前伺候,便让大少爷替他尽孝,跟着老太太住在盐池滩呢。”

    那人这才嘿嘿笑着不问了,大家吃肉喝酒,满席的山珍海味,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

    那妇人在众仆妇的拥簇下进了内院,这边守备森严,仆妇们在门边停下脚,那妇人一个人缓缓走进去。

    这里完全没有前院的那种热闹,只有正屋子里亮着灯火,倒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妇人走了几步,却并没有进屋门,而是拐向一旁,绕过房屋一直走穿廊绕柱,一直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推门出去了。

    这里竟然已经到了参将府外,一辆马车停在哪里,妇人上了马车,车夫不发一言催马得得前行。

    摘下皇家钦赐的沉重珠冠,那珠帘流苏下的面容才完全呈现出来。

    原本的笑容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悲戚。

    这日子生不如死,她以为那一刻将积攒的抑郁全部发泄出来,就能得到解脱,却没想到自那刻起便如坠阿鼻地狱时时刻刻受着煎熬。

    她以为刘梅宝从她生活里消失,她的生活就会安稳和顺,没想到,生活里没有了这个女人,她的生活也就不再是生活。

    “那你个头可不小,跟我一般高呢。”

    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前,冲她露出爽朗的笑,就好像她们认识很久了。

    “以后常来玩。”她笑眯眯的说道,丝毫的没有矫揉造作以及虚伪。

    “你哪天来找我玩,我可以不去的。”她笑着说道,真诚毫不掩藏。

    她伸出手将自己拉入她的生活,让自己过上了富裕和顺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看到自己所有的幸福,温和的丈夫,明理的婆婆,乖巧的孩子,而是只看到自己所没有的。

    其实她该恨的是自己,恨自己嫁给了周良玉,恨自己听到提亲时没有坚决的回绝,恨自己对周良玉的提亲虽然忐忑但却难掩心动,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她没有胆量恨自己,便将一切都迁怒到刘梅宝的身上。

    眼泪一行行的滑下,小棂用帕子掩住嘴将哭声咽在肚子里。

    马车沿着街道驶入夜色中远去了。

    卢岩微微的探身,将手中的酒壶给对面的杯子里斟上酒,坐下来,又想起什么,给侧面的杯子里也斟上酒。

    “小船大了,能喝点酒了。”他自言自语,还微微一笑,“大喜的日子,你娘不怪你的。”

    他说着话冲对面笑,似乎看到对面刘梅宝正嗔怪的对他瞪眼。

    桌面上摆着满满的酒菜,摆着三双筷子三个碗以及一个摇篮。

    安坐的只有一个人,铺设着华贵包被的摇篮里也只是有绣着吉祥如意图案的被子而已。

    “我先喝一杯,祝我们二娃百日大喜!”卢岩看着身旁空空的摇篮,满目的温柔,然后仰头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倒了一杯。

    “祝我们小船当个哥哥。”他又看向旁边空空的座位,咧嘴笑着再次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斟了酒,将目光看向对面。

    他就那样痴痴的看着对面,两盏宫灯下,空空的凳子上似乎浮现那巧笑嫣然的身影。

    “傻子,少喝点。”她抿嘴笑道。

    卢岩仰头将酒倒入口中,也不再斟酒,举起酒壶对着嘴哗哗倒下来。

    夜色渐深,外边的酒宴歌舞丝竹声依旧浓烈,卢岩的影子在窗上被拉的很长。

    随着冬日夜风的盘旋,有低低的哭声从屋内传入院门口。

    院门口护卫们石化般的面容浮现几分黯然,大家对视一眼,旋即又昂首挺胸的站得笔直。

    进入腊月,药行山货行的生意便热闹起来。

    保德安如今门面已经比原来扩充了一半,他们承接了卢岩下属军队的所有军用药,忙的都顾不上接别的生意,当然钱也挣得多多的。

    用于滋补养生的山货都换了新的包装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进来购货的人来来往往,堂内忙而不乱。

    忽的一处有些骚动。

    “你卖我买,有什么要藏着的?”一个女声带着浓浓的不悦喊道。

    牛黄蔡虽然做了大老板,再不是当初那个背着褡裢乡下收货舔着脸四处推销货物的小贩,但到了重要节点还是亲力亲为,听见动静立刻过来了。

    “怎么了?”他问道,一面瞪了眼伙计。

    眼前的女客三十多岁,穿着打扮极其奢华,脸上的眉如同卧蚕,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但听说这是今年京城里最实行的妆扮。

    “太太阿胶你们卖不卖吧?”她手敲着桌面说道,染得红红的长指甲闪闪晃人眼。

    牛黄蔡苦笑一下,又有些心酸。

    太太…..

    “这位夫人,有的话怎么能不卖啊,不是没有嘛。”他打起笑脸说道。

    “骗谁呢?”女客大怒,“怎么?嫌弃我不如芮城县的武家有钱有势是不是?你们卖个药还挑人了是不是?”

    牛黄蔡听得糊涂。

    “芮城县武家…”他皱眉问道。

    “还装呢,你瞧这是什么?”那女客一伸手,在她身后的一个小丫头忙将一个瓷罐捧上来,一把顿在牛黄蔡眼前,“…臭显摆到我跟前来,这姓武的女人从小到大就和我比个没完,比完了男人比孩子,处处比不过我,如今竟然在一罐药上压了我一头,我是比她缺钱还是家门低啊?啊?问了你们几百遍了,就差给你们送钱了,说有了太太阿胶就先给我先给我,怎么人家都拿到手来寒碜我了,我还没个信呢!”

    她这边喋喋不休义愤填膺,牛黄蔡却傻了一般。

    他怔怔看着眼前桌子上瓷罐。

    “许是人家存的….”他颤声说道。

    “存什么存,新的,瞧瞧,”女客啪的打开盖子,指着里面的东西,“你不认得啊?用这谎话哄我,人家说了,就这个月才拿到手的,拿到的时候还有冒着热气呢….”

    牛黄蔡缠着手端起这瓷瓶,死死的看着,似乎要吞下去,忽的他浑身发抖。

    “新的,新的,上面写着呢,是…是….太太….”他喃喃说道,手抚过青瓷罐上一些奇怪的花纹。

    “这也是数字,用于计数,叫阿拉伯数字,我还是用这个顺手,写个生产日期…”那妇人笑着说道。

    永祯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牛黄蔡喃喃含糊不清的念着,忽的狂喊一声,抱着罐子冲出去,在所有人没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跑得影子都没了。

    “他这是抢我的东西..”女客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绝尘而去的药行老板,一头雾水。

    临近新年,各种活动也多了起来,卢岩正要踏出家门去总兵府,就听门外一阵嚎哭,哭的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人?”他皱眉带着几分暴躁。

    如今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易怒,让手下人都胆战心惊。

    “是牛黄蔡。”兵丁打听了立刻回道,“要见大人。”

    卢岩沉面无声,听的门外一声高过一声惨过一声吓人的哭号。

    “让他滚进来。”他怒喝道。

    兵丁打个哆嗦忙去传唤。

    不多时牛黄蔡连滚带爬的进来来,卢岩刚要训斥,他踉跄一步跪趴在他面前。

    “太太…太太….”他涕泪四流的喊道。

    这家伙失心疯了?对着大人喊什么太太,难道不知道太太这两个词是府中的禁忌吗?兵丁们吓了一跳。

    “太太的阿胶啊…”牛黄蔡终于喊出完整句子,将瓷罐举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大人,太太做的阿胶啊…..太太还活着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年关

    临近年关,一场大雪覆盖了北方,京城这边也受到影响,天气变得阴冷。

    太子穿着冬服,走近皇帝的寝宫时,皇帝正将一封奏折批复完成。

    “给他传下去吧。”他说道。

    太监躬身小步退出。

    经过太子身旁施礼。

    太子点头免礼,看到奏折是山西卢岩的,他不由皱皱眉头。

    “卢副总兵又有什么好消息上奏?”他笑着对皇帝说道。

    皇帝笑了笑,在椅子上挪动了下肥胖的身子舒缓一下,他已经坐了一天了。

    “他要南下。”他说道,面上浮现几分忧色。

    将官无令不得擅离职守,尤其是总兵副总兵这样的位置。

    察觉皇帝的面色,太子便也微微沉脸。

    “冬日边关最是要紧,他这是要做什么去?”他说道,一面委婉道,“父皇还是对他太宽容了…”

    皇帝哈哈笑了,笑了又摇摇头。

    “他去找他媳妇。”他说道。

    太子愣了下。

    “他媳妇?”他怔怔问道,莫非是家宅不宁,媳妇跑了?

    连家宅私事都管不好,还可担什么重任?!

    就在他猜测的时候,皇帝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太子听了又是惊讶更多的是愤怒。

    “他竟然瞒着父皇!”他面色铁青,“父皇还特意给他妻子赐赏!他还弄个假的来接旨!他这是欺君!”

    皇帝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你怎么想这里去了?”他皱眉说道,“这不过是件小事,你想太多了。”

    “父皇,这怎么是小事?这是欺君的行径,他今日敢在内宅事上欺瞒,他日就敢在政事上欺瞒,父皇,不可纵容啊。”太子单膝跪下进谏。

    皇帝扶额,有些无奈的笑了。

    “起来,起来,无须多礼。”他抬手遥扶。

    太子顺势而起。

    “你想太多了。”皇帝站起身来,看着太子说道,“这个人很简单,你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便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什么意思?太子皱眉,有心再问,皇帝忽的咳嗽起来。

    他身子肥胖,咳嗽起来更为厉害,几乎喘不上气,大殿里一阵人仰马翻,太医内侍宫女挤得满满,一直过了好半日,才好了。

    看着皇帝服了药睡去,太子才告退出来。

    东宫里,一个女子正坐在太子常坐的位子上品茶,一旁侍立的宫女内侍恭敬有加。

    看到这女子,太子露出宠溺的笑。

    “皇兄。”怀柔公主站起身笑着施礼。

    太子示意她平身,自己也坐下来,怀柔公主将热茶亲自端过来。

    太子与怀柔公主同母所生,相差十岁关系长兄幼妹最为亲密。

    “父皇身子怎么样了?”怀柔公主问道。

    太子没说话,一个内侍冲室内的人摆摆手,侍立的宫女内侍立刻鱼贯而出。

    “不怎么好。”太子这才说道。

    怀柔公主也是满面愁容。

    “父皇太辛苦了。”她叹息说道。

    “是啊,父皇已经很辛苦了,偏有些人不思为他分忧,反而仗着恩宠顾私不顾公。”太子有些烦躁的说道。

    “哦?什么人惹皇兄这样不满?”怀柔公主笑道。

    “还能谁,卢岩。”太子说道,“孤有时候甚至觉得父皇对他比对孤还好。”

    看着年近四十的皇兄说出有些孩子气的话,怀柔公主咯咯笑了。

    “皇兄,父皇对他好,还不是为了你。”她笑道。

    他们父子夺回江山不容易,要想坐稳也不容易,父皇如此辛劳为的还不是江山稳固,将来自己接手时少些辛苦。

    太子的面容缓和,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卢岩,倒是干才,只是,为人桀骜不驯,只怕…”他摇头说道。

    怀柔公主手拄着下颌,想了想。

    “哦,卢岩。”她点点头,印象里翻找出这么个人,“看上去的确有点孤傲。”

    听到小妹跟自己意见一致,太子心里很舒坦。

    “不过看上去还有点傻呆。”怀柔公主又笑道,“应该不是个心思诡秘的人,听说出身也很简单,怪不得父皇如此厚待他,这样简单的人对于皇兄来说实在是太合适了…”

    她说着又停了下,想到什么抿嘴一笑。

    “如果能把他变成自己人,那就再无担心了。”她说道。

    太子有些不解的看她。

    “哎呀,就是联姻嘛。”怀柔公主笑道,一面自己又笑了,“不过人家已经成亲了,咱们家的女儿们也不可能去给人家做小。”

    太子神色变幻。

    “皇兄,你真想呢?”怀柔公主笑道,一面摆手,“可别,没人会同意的,司礼监都过不了关。”

    “如果,他妻子不在了呢?”太子忽的说道。

    怀柔公主一愣。

    那就是做小了,填房虽然也不怎么光彩,但皇家赐婚的话就不一样了。

    太子迟疑一刻,招手示意怀柔公主近前,与她低语几句。

    “什么?”怀柔公主满面惊讶,“竟然有这事?”

    太子点点头。

    “你瞧,这样的大事他竟然瞒着孤,如果不是需要离境,只怕还要瞒着父皇。”太子说起这个就愤愤,“这种人桀骜难驯鲁莽肆意行事,什么事做不出来。”

    怀柔公主眼神闪烁没有说话。

    “那是说找到了?”她忽的问道。

    “不知道,说是有准确的信息,还活着。”太子说道。

    “那就是还没找到…”怀柔公主沉吟一刻,“如果,找不到呢?”

    她看向太子。

    太子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皇妹什么意思?”他问道。

    “如果卢大人的妻子被李长三所害,想必卢大人此生与李贼不共戴天,父皇感念卢大人丧妻之孤,赐皇亲国戚之女与他抚慰…”怀柔公主说道。

    太子眼睛一亮,满面喜色。

    “对呀。”他站起来,又坐下来,“不过这个赐婚的人…”

    他看向怀柔公主。

    怀柔公主明眸善睐,只是明媚的面容上掩饰不住少寡的孤寂。

    “别看我。”怀柔公主笑了,摆摆手,“我可没想改嫁,我要为我的夫君守一辈子呢,我可不能让士林之首的崔家出现二嫁之妇。”

    太子看着她带着几分疼惜。

    “姐姐妹妹们没有合适的,郡主总有合适的,人选好说,只要是咱们嫡亲姊妹便成,三皇姐家的女儿聪慧可人也到了年纪正合适。”怀柔公主说道,“如今最要紧的是…”

    她话意到此便不说了,太子领会,他起身在桌案前写了一张纸,密封好唤人进来。

    “将这个传与南边诸人。”他说道。

    来人领命接过密封的文书退下了。

    樊城的天气虽然没有下雪,但也冷了很多,赵家小饭店已经新翻修了,凭着赵老汉的手艺,虽然算不上多么红火,但在城里的生意也稳定下来,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迎接新年。

    “这个花儿我们丹丹带着最好看。”赵娘子将一朵扎绒花给卢舫戴上,左右端详笑眯眯的说道。

    卢舫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大红袄,挽双鬟,小孩子好养活,几天的好日子就让脸色好起来,粉嘟嘟的鲜亮。

    “初三花灯游街,丹丹可敢去做玉女?”赵大娘问道。

    樊城过年很热闹,尤其是今年为了安抚民众,展示朝廷的恩惠,官府一改宵禁,过年三天欢庆,举办灯会。

    在灯会上有传统的扮演神仙送福的把戏,街坊上便有人请卢舫去扮作金童玉女中的玉女。

    “可以拿红包吗?”卢舫问道。

    会有富人家图个吉利给彩头,另有官府也给几个钱做赏,赵大娘笑着点头。

    “我去。”卢舫说道。

    刘梅宝知道了一口回绝。

    “天又冷,晚上更冷,人多,又是灯又是炮仗又是火把的,太危险了。”她认真对卢舫说道。

    卢舫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挣了钱,就能回去找爹了。”他忽的低声说道。

    刘梅宝一愣,旋即眼一酸。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爹一定回来接我们的。”她蹲在卢舫面前认真的说道,“不是娘不带你回去找,而是我们不能乱走,外边到处都是坏人,我们不敢也不能信任何人,他一定回来的,如果我们乱走了,他可能就找不到我们了。”

    “爹真的会来吗?”卢舫抬起头看着她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会,一定会,说不定现在就在路上了。”她坚定的说道。

    卢舫脸上浮现一丝浅笑,点了点头。

    “那我不去了,我在家陪娘和妹妹。”他带着几分小大人的模样说道。

    刘梅宝亲了亲他的额头。

    床上传来孩子翻身的声音,母子二人忙过去看,见柔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翻身滚到床边,所幸被子挡着没掉下来,正仰着身子瞪眼看过来。

    三翻六坐八爬爬,如今的柔儿翻身很是利落。

    母子二人守着柔儿逗玩一番,铁勺在外边喊丹丹。

    “去跟哥哥玩去吧。”刘梅宝说道。

    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最初逃难的惶急时刻已经渐渐从记忆力退去,如今卢舫还是喜欢跟孩子们一起玩的。

    “看好妹妹,别跟人打架。”刘梅宝抱着柔儿出来嘱咐道。

    铁勺应声,先一步蹬蹬跑了出去,卢舫紧紧跟着,垂在两边的小辫子跳啊跳。

    刘梅宝将柔儿背在身上,和赵娘子收拾大堂,卖阿胶抛去成本原料得得钱不少,一多半都花在房子修整上,余下的本着手中有钱心中不慌的原则,都被赵老汉夫妇好好的藏起来,雇了一个跑堂的伙计之后便再舍不得雇人了,杂七杂八的活便有他们三人一起干,卢舫和铁勺也可以做小工,完全应付的来。

    此时过了饭点,又临近年关,吃饭的人很少也都散去了,刘梅宝和赵娘子一边收拾一边说话,忽的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响。

    “…也不用刻意找寻,就这里吃一口吧..”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进来。

    “这等小门店,怎么好?”立刻有两三个声音反对。

    “小门店也有小门店的好,大家走了一路也累了,咱们也不讲究什么,难道还有比飧饭更难吃的吗?”先头的年轻声音笑道。

    飧饭这个词入耳,刘梅宝的手不由顿了下,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

    厚厚的门帘被掀开,走进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在他身后紧跟着进来三个人,都穿着普通的布衣棉袍,但却掩不住凶悍之气。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识

    豁出去,不过了,继续双更,直到团聚,省得憋死你们也郁闷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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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人是军中之人,刘梅宝再次确认了。

    飧饭,是军营中兵丁外出行军打仗所带的伙食,就是将米煮熟后放到水中曝晒得出一些干米饭。

    这种饭味道可不怎么好吃,但对于行军在外的将士来说却是救命的口粮。

    能说出这个,再看他们的气势,刘梅宝很熟悉,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四人察觉敏锐,立刻回看过来。

    刘梅宝借着晃动后边的孩子移开了眼神。

    “几位要点什么?”赵娘子放下手里的活热情的迎过去。

    “酒打来一壶,热腾腾的菜随便来些,要有肉。”其中一个大汉大声说道,一面拉开凳子。

    刘梅宝注意到,待那个年轻人先坐下后,他们三人才坐下来,显然这年轻人地位要比他们高。

    那年轻人忽的撩眼看向她。

    他面容瘦削棱角分明,唇边蓄了一圈的短须。

    刘梅宝只看一眼便忙低下头,心里却是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倒似哪里见过一般。

    这个念头闪过,她心里不由有些慌张。

    如今除了卢岩以及他身边的那些亲近人,就是遇到认识的人她也不敢轻易搭话,人心隔肚皮。

    要是被人认出来就糟了。

    她转过身忙忙的收拾桌面,感觉身后视线灼灼。

    “客官还要点什么?有茶汤来一碗暖暖身子吧?”赵娘子不动声色的挪了两步,遮挡着这年轻人的视线。

    年轻人的异样落在其他三人眼里,大家便递了个男人之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露出笑容没说话。

    年轻人收回视线,面色异样,低下头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几位稍等。”赵娘子点了菜忙向后院去,顺便喊了刘梅宝一声。

    在客人多的时候,刘梅宝因为是年轻妇人一般都在后院帮忙,很少到前边来,赵娘子也警惕着只怕有人起了不良之心,从不放她一人在前边,此时要进去便招呼她跟着进去。

    刘梅宝应了声,拎着木桶向内走,感觉身后好几束赤裸裸打量的目光。

    “这妇人身材不错..”一个汉子对旁边一个低声笑道。

    汉子露出会心的笑,二人都看坐在正中的年轻人。

    年轻人凝神看着那妇人的北影。

    刘梅宝伸手掀通往后院的门帘,身后忽的响起一声喊。

    “刘梅宝!”这声音中气十足。

    刘梅宝和赵娘子都一同回过头,二人的神色是一般的迷茫。

    “客官说什么?”赵娘子问道。

    陈清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这年轻背着孩子的妇人,见这妇人看自己一眼,眼中有不解有好奇,只是没有慌张。

    认错人了?这一停顿,那年轻妇人掀帘子进去了。

    “没事。”陈清说道。

    赵娘子笑了笑再次让他们稍等自己也进去了。

    陈清望着依旧晃动的门帘一脸疑惑不解。

    “小爷。”旁边的大汉笑嘻嘻的用胳膊撞了撞他,“这女人不错。”

    陈清被他一撞回神,瞪了他一眼。

    “不可能啊。”他又喃喃自语。

    “小爷要是喜欢,女人肯定扑过来..”另一个大汉哈哈笑道

    “是啊是啊,我可还记得咱们去赴宴时那些女人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小爷..”一个大汉跟着笑道。

    “少胡说八道。”陈清瞪了他们一眼。

    店伙计从后院颠颠的拎着茶汤过来了,给他们逐一斟上。

    陈清便状似无意的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从受了什么灾,日子可好过最终不动声色的转到这家店的人员身上。

    “那是老板逃灾路上收养的义女,也是逃难的,男人死了,带着两个孩子。”店伙计乐呵呵的说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赵老汉土生土长这里的人,他家几个孩子街坊四邻清楚的很,这世道流民逃难的人多了去了,刘梅宝这样的也不稀奇。

    陈清眉头皱起来,摸着下颌的短须。

    “哪里人?”他问道。

    “山西的。”店伙计爽快的说道。

    “山西的?”陈清忍不住站起来。

    吓了其他人一跳。

    “小爷,认得?”旁边的大汉反应过来了,迟疑问道。

    “这不可能啊。”陈清紧紧皱着眉头又坐下来,“可是太像了…”

    听到他喃喃自语,大汉们对视一眼。

    “天下相似的人不少..”一个迟疑一下说道。

    而另一个则一拍桌子。

    “把人叫出来,问问不就得了,真要是熟人,还是一件喜事呢。”他大声说道。

    说这话便赶那伙计去叫人。

    伙计一脸为难,正拉扯间,外边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叫骂。

    显然是孩子们打架了,这常有的事,就他们这些人来说,别说小时候了,就是现在还说不定隔三差五的打一架呢,大家不以为意,还在轰着那伙计去后边叫那妇人来。

    陈清犹豫一刻,还是放弃了,抬手要制止大家的乱起哄时,就见那年轻妇人快步迈出来,一眨眼就奔出去了。

    堂内的其他人甚至没反应过来过去的是谁。

    陈清猛的站起来,几步跟着出去了。

    人都说当娘的耳朵长,孩子们的哭闹声起来时,刘梅宝第一个就听到了卢舫的声音。

    铁勺和卢舫出来玩时,她嘱咐过不许打架,不过那是针对铁勺说的,没想到此时果然打架了,只不过打架的不只是铁勺还有卢舫。

    街道一旁的巷子里,卢舫正骑坐在一个男孩子身上,挥动着拳头不停的打下去。

    旁边铁勺也正和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旁边还有两三个孩子鼓噪叫骂拍手笑的。

    “还给我还给我。”卢舫一边打着,一边尖声叫着。

    他毕竟年纪小,很快就被身下的男孩子翻压过去。

    “臭丫头片子!”那男孩子大约七八岁,长得粗壮结实,脸上留下被卢舫抓打过的痕迹,眼角破了,抬手摸了下发现血,抬手就冲卢舫打去。

    铁勺力气大已经掀开了那缠着自己的两个,见状嗷的一声就要扑上去助卢舫,刘梅宝比他更快,一把抓住那男孩子的手。

    “你干什么打人!”她喊道,一面伸手去拉滚到在地上的卢舫。

    她此时面容凶恶,哪有往日笑嘻嘻的模样,低头看卢舫,发鬓也散了,带的花儿也掉了,脸上衣服上都是土,眼睛紧紧瞪着,带着恐惧以及倔强。

    “野孩子先打的..”那男孩子结结巴巴说道。

    “你再说一遍!”野孩子这词入耳,刘梅宝顿时声音拔高,握着那孩子胳膊的手不由用力。

    孩子跟孩子打不害怕,但一个大人纵然是个妇人,凶巴巴的抓着自己吼,那孩子终于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个贼婆娘,敢打我孩子!”对面奔来一个胖妇人,见状大骂。

    刘梅宝也察觉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不管怎么说,她是大人不该跟孩子闹,只不过,看到卢舫受欺负,她真的控制不住。

    她忙松开手,待要说几句歉意的话。

    那奔过来的胖妇人已经劈头盖脸的骂起来,用的是当地方言土语,很多话刘梅宝听不懂,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刘梅宝只是拉过卢舫转身便走一言不发。

    那妇人见状骂声更胜,干脆追上来点着刘梅宝的鼻头。

    “你个死老婆子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了。”赵娘子也出来了,见状立刻一头撞过来。

    那妇人猝不及防跌倒,顿时拍腿大哭。

    那妇人显然是这里的人,很快家里的男人们也出来了,这边赵老汉也得到消息,拎着炒菜的大勺也过来,四面都涌来围观的人,眼瞅着一场小孩子的打架,就要变成大人之间的斗殴,事情发展超出了刘梅宝的意料。

    真是的,都是自己太冲动了,她自责不已,一面将卢舫抱起来,一面想着要缓和一下,还没开口,就听一阵呵斥并脚步嘈杂声从外传来。

    “让开让开干什么?”

    一队官府差役分开人群走过来。

    赵老汉的大勺在对面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头上得手,那男人正要回击。

    “干什么?干什么?造反是不是啊?”为首的差役大声喝道,手中腰刀刷拉出窍,指向那男人。

    这个帽子可太大了,男人一哆嗦下意识的后退。

    “他们先打人的..”那边男人忙说道。

    “他们先打的。”赵娘子也不甘示弱大声喊道。

    双方顿时又吵到一起,差役大声呵斥让安静下来。

    “都带走都带走。”他说道。

    此话一出,双方都大吃一惊。

    “官爷,是小孩子打架,我们大人吵的过火了,没事的,没事的,”刘梅宝忙说道,一面对对面的妇人点头施礼,“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好,孩子们的事我不该插手,大娘子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见她如此,那边胖妇人也反应过来了,忙摆着手说没事,又自我检讨。

    “你瞧你瞧,官爷官爷没事了,我们街坊领居就跟上下牙,一天不磕碰几回还不习惯呢。”那边的男人也忙赔笑道,为了表示,还一把抱住赵老汉的胳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四周都是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此时都忙作证。

    “少废话,有话衙门里说,”为首的差役却是大手一挥,丝毫不理会,“带走。”

    话音一落,七八个差役扑过来,将他们推推搡搡向官府而去。

    “差爷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闲?”围观人的目瞪口呆。

    “估计是要敲几个钱花花。”有人分析道,“老赵的饭店挺发财,准是没有孝敬到。”

    这个推测获得大家的认可,纷纷点头,很快散去。

    没人注意一个差役一直没走,就站在赵家的饭店门廊下。

    “陈爷,按您老说的办了…”他点头哈腰一脸谦卑讨好的冲陈清说道。

    陈清看着刘梅宝等人被带走的方向点了点头。

    “你们安排下那妇人我要亲自单独问话。”他缓缓说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旧知

    府衙的大牢里两家人分别关着,隔着木栅,赵老汉夫妇和那对夫妇互相指着。

    柔儿由赵娘子抱着,小孩子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对新地方很是好奇,瞪着眼转着头看来看去,嘴里不时咿咿呀呀。

    “我可怜的儿,来这种不吉利的地方。”赵娘子一面心疼一面愤愤,对着那边啐了口水,一面念叨着让牢里的冤魂鬼怪莫要惊吓到她的孙女。

    那边的妇人也不示弱,张嘴嚼骂。

    “都少说两句吧。”赵老汉和那家的男人闷声喊道,“什么时候了都。”

    这边刘梅宝揽着卢舫,给他整理头发,擦拭脸上的污迹。

    “娘,我惹祸了?”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冲他安抚一笑。

    “没有,不是你惹的。”她柔声说道,擦去污迹看到他脸上的一片瘀青,“疼不疼?”

    卢舫摇摇头。

    “为什么打架啊?”刘梅宝问道。

    卢舫低下头没有说话。

    “姑姑,臭三抢丹丹的东西。”铁勺在一旁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低头看卢舫。

    卢舫依旧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

    “是什么啊?”刘梅宝问道,她伸出手,拉起卢舫的手。

    卢舫的手上也磕碰一块,露出血丝,小手紧紧攥着,刘梅宝再三说后,才慢慢的打开。

    那个有些破损的木雕小人兵士安静的躺在他手心里。

    刘梅宝心里一酸,泪水朦胧视线。

    这是卢岩给卢舫做的打仗的小人,有马还有兵器兵士等等组成一个哨探小队,卢岩不会木匠活,是自己瞎琢磨弄出来了的,算不上多好,但却是卢舫的最爱。

    刘梅宝恍惚记得当日离家,卢舫带着全套打算和周良玉的儿子一起玩。

    “其他的我送给铁蛋了..就剩了这一个。”卢舫低声说道。

    这一路如此波折他都没有丢…

    刘梅宝点点头,将他在怀里抱了。

    “好,你做的对,敢抢你的东西,揍他。”她说道。

    卢舫因为这句话露出笑容。

    “丹丹好厉害。”铁勺挤过来说道,看着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脸惊讶,“咱们街上还没人打的过臭三呢..”

    卢舫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几分得意,难得的冲铁勺露出笑。

    这边那臭三的家人也拷问出孩子们为什么打架,听到是自己家孩子错在先,夫妇俩倒也不是不讲理责备了孩子一顿,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磕磕碰碰也难免,很快两家人都和好了。

    几个差役此时走过来。

    “挨个过堂。”为首的一个说道。

    “差爷,我们街坊拌嘴,都说开了,不用过堂…”那边的男人忙点头哈腰的陪笑。

    “少废话。”差役打断他,伸手一指,“你先来。”

    一家人变了脸色,妇人孩子拉着男人的手哭的震天,差役好一通骂才拉了这男人出去了。

    “过堂是要揭一层皮的…”妇人哭的涕泪泗流。

    赵老汉夫妇也吓白了脸,一个抱着铁勺,一个抱着柔儿六神无主。

    正惶惶间,那男人回来了,豪发无伤。

    “老爷就是问了几句话,没打也没骂。”男人高兴的说道。

    听他这样一说,大家才松了口气,接着赵老汉被叫去,很快也如此这般回来了,这一下大家也不怕了。

    “咱们好好说,实话实说,肯定没事。”大家互相嘱咐。

    “你。”一个差役指刘梅宝。

    虽然已经知道不会挨打,但卢舫还是有些怕,紧紧的抓着刘梅宝的胳膊舍不得松开。

    “没事,娘去去就来。”刘梅宝拍着他的肩头,“你照顾好妹妹。”

    听到妹妹,卢舫松开了手,在赵娘子身旁坐下,看着刘梅宝走出去了。

    “差爷?这是要去哪里啊?”

    走出牢房,刘梅宝看到差役将自己带到一个小院子,这里环境干净素雅,完全不似牢房的地盘,不由心中起疑,停下脚步。

    “怎么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差役不耐烦的说道,见她不走了,便用手中的刀柄推她一下,“快些。”

    刘梅宝踉跄一下,心中惊疑不定。

    “到了,进去吧。”那差役将她往门前一推,刘梅宝便进去了。

    差役随手将门拉上,听刘梅宝在内焦急的询问拍打。

    两个差役嘿嘿笑,互相看了一眼。

    “没想到小爷好这口…”

    “瞧你的眼光,一看就找不到媳妇,这女人不错,别看穿的差,解了衣裳却是很有料….”

    二人低声笑着走开了。

    刘梅宝可是吓坏了,但很快冷静下来,她转过身,这是一间隔成两间居室,摆设简单,透过隔扇,隐隐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官爷,是要问询吗?”她迟疑一下问道。

    “进来吧。”内里有男声说道。

    这个声音…刘梅宝迟疑一下走过去,见一个穿着青布棉袍的男子坐在桌案前翻看什么,他低着头,只看到光洁阔阔的额头。

    “官爷..”刘梅宝迟疑一下开口说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男人抬起头,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男人便是刚才出现在饭馆里的那个…

    就算被人认出来,她知道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是卢岩给她的保障。

    “我们街坊是拌嘴,并无其他,惊扰了….”她心中震动嘴上却是未停,带着几分惶惶不安讨好说道。

    “刘梅宝。”陈清笑了,看着她,“行啊,会演戏了,还挺像。”

    刘梅宝便不说话了,原本弯着的腰背渐渐挺直了。

    “卢岩搞什么把戏呢?”陈清皱起眉头问道。

    刘梅宝抬头审视他,忽地眼睛一亮。

    “陈家少爷!陈…陈..”她一脸惊喜的喊道。

    只可惜张口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位少爷的名字,甚至排行也记不得了。

    本来就接触不多,自从那次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见过,算起来已经三四年了。

    陈清握着手笑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微微的发苦,还是这样,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主动认出过自己。

    “不错,难得你还记得我,”他站起身说道,“虽然叫不上我的名字。”

    刘梅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怎么留胡子了?”她笑道。

    也真是奇怪,跟她谈不上熟悉,但说话却总是自在的如同认识了很久很久,陈清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这样不显得很男人吗?再受伤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当作小白脸娘娘腔什么的。”他伸手抚着短须,一面鼓作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抿嘴笑了,笑意越来越浓,露出细牙,又忙收住。

    “哪有,陈少爷年少有为英勇不凡,谁敢笑您呀。”她说道。

    “比卢岩怎么样?”陈清鬼使神差的随口问道。

    “这哪能比,人之所以为人,就是独特性嘛,天下的石头还没一个样的,各有各的好。”刘梅宝笑道。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陈清心里有些懊恼,没想到这妇人半点尴尬也没,答的爽快且让人愉悦。

    “坐吧。”他吐了口气,伸手做请。

    刘梅宝施礼依言坐下。

    “你怎么..”坐下后二人同时开口。

    话一出口,都愣了下。

    刘梅宝笑了笑,陈清则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侧头,伸手摸了摸鼻头。

    “陈少爷怎么来了?是看到我被抓来所以跟来了?”刘梅宝问道。

    “我一直在这边,我跟随平蛮将军呢,这次从京城销假归来,正好路过此处。”陈清答道。

    “哦,原来陈少爷是平蛮军的,那真厉害,此次打的李贼一溃千里。”刘梅宝笑道。

    陈清不自觉的嘴角弯弯,抬手摸了下鼻头,说实话这种夸奖的话他已经听的耳朵生茧了,但不知怎的今日听着妇人说来,心里竟是雀跃,察觉到失态,他咳了一声,收正神情。

    “你怎么回事?你和卢岩搞什么把戏呢?”他问道,皱眉。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当初你帮我找回了我的丫头,我还没谢你。”她沉吟一刻站起身来,咬了咬下唇,“如今还要求你帮忙了。”

    她说完躬身施礼。

    “那家伙对不起你?”陈清神色沉下来,也站起身来,“那家中那个是什么人?可是宠妾灭妻?”

    家中那个,刘梅宝也的确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苦笑一下,左右看了看。

    “只有我在这里,你放心,有话就说。”陈清立刻说道,看那妇人抿了抿嘴,再抬头看自己,神情是满满的信任,他的心里不由变得软软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当初,你救过我的命…”

    “不敢不敢,称不上。”刘梅宝笑道,“你坐。”

    陈清点点头,坐下来。

    “你也坐,不用拘束。”他说道。

    刘梅宝冲他点头一笑,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将自己流落至此的原委讲给他听,当然隐瞒了官妓的事,只说回娘家。

    陈清听完了已经目瞪口呆,事情太过震撼,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梅宝也没有再说话,留给他时间默默消化。

    室内一阵安静。

    “我这就给他送信。”陈清站起来说道,“不,我立刻让人送你回去。”

    “不行,这里还有李贼的余孽,万一消息传出,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只怕要挡不住算计。”刘梅宝也站起来提醒道,一面讲自己在府衙遇到的兵丁的事说了。

    李贼最擅长细作奸细,陈清显然知道这一点,他沉吟一刻。

    “你说的是,我的身边除了亲信,其他人也不可尽然相信,这样你先和我一起回兴都留守司,同时我派人送信给卢岩,我们双方准备。”他说道,“你看如何?”

    以陈清的身份地位,给卢岩送信必然又快又准,而且谁做李长三的奸细,陈清也不会,这种世家子弟正统王道完全值得信任,同时又防止了自己行踪暴露引来麻烦,阿胶已经流出去一段日子了,没有任何消息,区区五六罐阿胶想要被山西的有心人得知,机会太渺茫了。

    “真是谢天谢地,竟然遇到你。”刘梅宝笑道,低头对他再次施礼。

    所以,如此的巧合,也是缘分吧…

    陈清笑了笑。

    “只是,要委屈你一下了。”他说道,嘴边浮现一丝促狭的笑。

第二百七十八章 拜年

    正月初一的早上,天不亮街坊上的大门都打开了,互相拜年的人们都走出来,相比于别家大红灯笼映照下敞开的门户,赵老汉的家门前显得格外不一样。

    灯笼也挂了也亮着,门边的桃符也挂了,只是大门是紧闭的。

    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巷上传来,然后走访的街坊们看到七八骑停在了赵老汉的家门前。

    “就是这里。”他们低声说道,一面审视四周,一面跳下马来,看到紧闭的大门也有些微愣。

    “是来拜年的吧?”正经过的一个胖妇人热情的招呼道。

    那七八人都是男子,高矮胖瘦不一等,相同的是他们的气势很犀利,马上搭着毡垫,不知道盖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是,”其中一个高瘦的男子冲胖妇人和蔼一笑,先说了声恭喜过年的吉祥话,才说自己是这赵老汉的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外甥什么的,因为离得远一直没来往,家中长辈年纪大了,越发念旧,所以催着来走动一下。

    胖妇人毫不有疑。

    “这老姊妹们越到老越念着。”她点头说道,看着男子神情也亲热了许多,“我跟赵老汉是几十年的街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亲的跟一家人似的…”

    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这八人有人露出不耐烦。

    “一会儿可要给大姨你叩头。”高瘦的男子笑着打断她,“我先去给我老舅拜个年。”

    他们一行人抬脚就往里面走。

    “你大舅不在家。”胖妇人忙唤住他。

    八人对视一眼,回头看着胖妇人。

    “你大舅啊,可是要享大福了!”胖妇人笑道,带着一脸的热切,“你大舅年前收养了义女,你们还不知道吧?”

    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旋即隐下。

    “有这等事?”高瘦男子做出惊讶的样子。

    “原本我都说他们老两口本来就生计艰难,怎么还揽事,收养什么义女,还不是一张嘴,一下子多了三张嘴…”胖妇人热闹的说道。

    “太太生..”三张嘴传入耳内,其中一个男子满眼惊喜,以至于脱口而出。

    旁边的人猛的踩他脚,那男子及时收住声,对同伴的斥责的眼神羞愧的低下头。

    那胖妇人自己说的沉醉,根本就没注意。

    “…..没想到可是走了大运了…”她眼睛放光,口水四溅,“被一个官爷看上了,一下子得道升天,都去过好日子了….”

    她的话音未落,眼前的八人面色大变,旋即她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高瘦的男子一只手拎着那妇人的前襟,将她双脚悬空。

    “你是说他们被带走了?”高瘦男子一字一顿说道。

    哪还有方才的平和,灯笼照耀下面色阴鸷,一张口似乎有浓浓的血腥气扑面。

    胖妇人只觉得全身一凉,眼一翻几乎要吓昏过去。

    “快说。”高瘦男子低声喝道,“是什么人?去哪里了?”

    “大大..大官….”胖妇人结结巴巴的说道,一向蛮横整条街无人敢惹的她这一次竟然一点暴怒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她潜意识的觉得如果自己再胆敢少说一句话,这个五更天就是她的忌日,“..都…都什么司…”

    那家的得了好运攀了高枝的妇人走之前认真的和她说了好几遍这个名字,似乎特意要她记住一般。

    此时又惊又怕,她一时反而记不起来。

    “兴都留守司?”男子说道。

    “对,对对。”胖妇人飞快的点头,伴着这个记起,其他的也都记起来了,“沈娘子说了,是陈清陈大人…”

    她的话没说完,就身子一沉,人被放在地上,再看眼前八人速度如同鬼魅般的已经上了马。

    “速传书大人,往兴都去。”有人低低的说了句,然后催马疾驰,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胖妇人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马影子也没一个的街道,似乎方才的事是她做梦一般。

    兴都留守司,大红灯笼以及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也显示着过年的气氛。

    陈清走进来时,刘梅宝一家以及赵老汉一家正在吃五更饭,卢舫和铁勺都换了新衣,虽然起这么早有些睡眼朦胧,但过年的喜悦还是让他们神采奕奕,被刘梅宝抱着的柔儿也换了新袄,正被赵娘子喂了一点点年糕。

    见他骤然进来,大家都站起身来,说笑也停止了,赵老汉夫妇明显的紧张局促。

    “大吉大利。”陈清笑道,将三个红包递给三个孩子。

    卢舫伸手接过来,没有说话。

    铁勺迟疑,看着爷爷奶奶。

    “快多谢大人。”赵老汉躬身赔笑说道。

    铁勺高兴的接了,含含糊糊的学着说了声。

    刘梅宝接过放在柔儿的衣襟里。

    “也祝叔叔大吉大利。”她笑着晃动柔儿。

    柔儿果真看着陈清随着娘的话咿呀两声。

    “她是在说话?”陈清笑了,家里也有小孩子,不过他常年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不和孩子女人混一起,说这话不由伸手碰了碰这孩子的脸。

    嫩嫩滑滑的,挺好玩。

    “长得像..她爹多一些。”他端详一刻,说道。

    听他这话,一旁的赵老汉夫妇面上浮现异色,对视一眼。

    这么说这个大人认得刘梅宝?原来不是看中了要收用?

    他们的视线便不自觉地看向刘梅宝。

    这妇人进了府换了衣裳,因为新年穿着府里特意准备的大红镶缎面对襟袄,略微施了粉黛,如果不是一直跟着,他们都不敢认了。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赵老汉夫妇心里说道。

    “老大像我。”刘梅宝笑道,拉过卢舫给他看。

    陈清看着卢舫,卢舫也看着他。

    “是,跟你一样,尤其是这吓人的眼神。”陈清笑道。

    刘梅宝便笑了,低头看卢舫,见着孩子果然绷着脸瞪着眼。

    “这位叔叔很早便与爹娘认识。”她矮身低声在他耳边道,“当初和你爹爹一样都是山西的兵将。”

    卢舫这才神色缓下来,垂下头。

    “谢谢叔叔,大吉大利。”他说道。

    陈清笑着摸了摸卢舫的发鬓,卢舫依旧是女孩子装扮。

    “你们吃过了?”他问道,看着琳琅满目的桌面。

    “还没还没,大人一起吃吧。”赵老汉机灵的说道,一面忙拉开椅子请他入座。

    陈清面含笑容没动也没说话。

    “一起吧,过年嘛人多热闹。”刘梅宝笑道,自己先抱着柔儿坐下。

    陈清这才走过去坐下来。

    因为有他在赵老汉等人都拘束了很多,铁勺也不敢在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天也微微发明。

    “来来,孩子们再去睡个回笼觉。”赵娘子赶着铁勺和卢舫,一面给赵老汉使眼色。

    赵老汉带着两孩子去了,赵娘子也从刘梅宝手里接过早已经睁不开眼的柔儿。

    “咱们大人就不用再睡了,我去安顿下孩子们。”她拘谨的笑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娘你也躺会儿吧。

    赵娘子恩恩应着抱着柔儿下去了。

    热闹的大厅里便剩下陈清和刘梅宝二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给你拜个年。”刘梅宝忽的笑道,冲陈清矮身施礼。

    “只是我只准备了三个红包…”陈清还礼说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微微的尴尬一扫而光。

    “信在接你们来的路上就已经送出去了,送信的人完全可靠,估计过不了十五,他就能来接你们了。”陈清说道,自己坐下来。

    刘梅宝点头说了声多谢。

    “我想了,家里那个你也别乱想,肯定是为了防止你流落在外的消息泄露他才如此安排的。”陈清又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心中的猜测又得到肯定,刘梅宝很高兴的说道。

    看着这妇人瞬时绽放神采,陈清不由笑了。

    一时又没了话,一阵沉默。

    “怎么过年你也不在家?”刘梅宝问道。

    “前一段回家了,在家呆了一些时候,也没什么事,这边也不安稳我便过来了。”陈清说道,想到什么,“在京城面圣的时候见到卢岩了。”

    刘梅宝看着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卢岩的消息而且是详细的消息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

    “我们平蛮这一段,他们山西边军阻止了鞑子两次进攻,陛下高兴特赐恩赏,升他为山西副总兵,还给你和你孩子赐了金银布帛。”陈清三言两语说了,一面手抚着下颌看着刘梅宝笑,“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假的,这卢岩装的还挺像。”

    刘梅宝也笑了,但旋即又沉下来脸,带着几分担忧。

    “那会不会是欺君之罪?”她问道。

    “不会,这种事你家男人不会瞒着陛下的。”陈清摇头说道。

    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

    话题停了,便又沉默。

    说起来见过没几次,而且见面的过程都不怎么愉悦,刘梅宝真不知道该怎么叙旧。

    略沉默一刻,陈清便起身告退了。

    “你也歇息一会儿吧,这一段受了不小罪…”他说道,看着刘梅宝,最终咽下了那句比以前瘦了很多。

    以前又如何?这妇人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自己记得她又算什么事。

    “大恩不言谢。”刘梅宝冲他施礼整容说道。

    “都说了不言谢,你还言。”陈清笑了笑道,摆摆手迈步而去了。

    留守司的衙门亦是前办公后住宅,陈清走出刘梅宝的院子,脚步便慢慢的停下来,冬日的南方阴冷,虽然四周的树木苍翠,但却没有半点鲜润之感。

    他停下脚在此处呆呆站立一刻,也不知道想什么,一阵风吹来,寒意让他打个寒战也回过神,这才起身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刚走进门,就见一个儒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疾步而来。

    “小爷,殿下的密令。”他矮身施礼,然后低声说道,一面将一个卷筒递上。

    陈清点头接过,打开一看,面色大变。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寻来

    虽然官府不放假,但在今日还是给大家轮休以合家团聚,留守司中的人少了一些。

    正月初二的午后,陈清过来时,刘梅宝正坐着守着柔儿睡觉,一面看书。

    卢舫和铁勺得到允许在府中后院玩耍,赵老汉夫妇不放心跟着他们,只怕二人调皮弄坏这比樊城杨家还要大还要好的宅院。

    “在这里也居无定所,所以也没准备那么多使唤人,想着没多久你们也要走了,就不虚客套弄些使唤人进来了。”陈清说道,他手里托着一个盘子,摆着三四样果品,另有一壶酒。

    “正是应该这样,这就很好了。”刘梅宝说道,起身走过来。

    陈清将盘子放在桌子上。

    “没想到在这异乡竟然遇到你,不如坐下聊聊。”他含笑说道。

    刘梅宝含笑点头,待陈清坐下,自己才坐在另一边。

    “这是他们孝敬的洞子货,你们女人家肯定喜欢。”陈清说道,一面将托盘里的盘子摆出来。

    这是两三盘鲜蔬菜瓜果,日常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对于这寒冬腊月来说就十分的稀罕了。

    “温室菜啊。”刘梅宝眼睛亮亮,忍不住伸手捏起一菜丝放到嘴里。

    见她连筷子都不用,陈清不由笑了,心里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在自己面前不拘小节,也正是说明很信任自己吧。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一丝黯然,再抬头又是温纯如玉的笑。

    “温室?据说里面是挺暖和,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这些南边的有钱人很是会享受。”他说道,一面给刘梅宝斟上酒。

    “我不喝酒的。”刘梅宝笑道,将酒杯推回去,自己倒了茶,“那我以茶代酒吧。”

    陈清没说什么,自己斟上。

    “如今你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娘了。”他说道,似是自言自语,抬头看了刘梅宝一眼,“当初凶神恶煞的,现在看来倒是挺像样子的。”

    “我什么时候凶神恶煞了?”刘梅宝笑道,“我一直这样好不好。”

    陈清哼了声,饮了一杯酒。

    刘梅宝喝茶相陪。

    “当初谁用刀子割肉眼睛都不眨的?谁跟我家兄弟拉扯动手打架不依不饶的?”陈清说道。

    想起当初的事,刘梅宝掩嘴笑。

    “还说呢,谁让你当初伤的糊涂了,见谁都打,还有你家兄弟,蛮横不讲理,我这叫以暴制暴。”她笑道。

    陈清也笑了,又斟了酒。

    “以暴制暴。”他嘴里念叨一边,点头,“不错。”

    冲刘梅宝举起酒杯,刘梅宝端茶示意。

    他一口喝了。

    “你们两口子果然一样。”他笑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喝了口茶。

    “你尝尝这个,我特意要来给你的。”陈清忽地说道,将一双筷子递给她。

    刘梅宝忙起身接着,口中称不敢道谢。

    陈清看着她吃了两口。

    “真不错。”她笑着说道,“你也尝尝。”

    陈清看着她只是笑没动筷子。

    刘梅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接着喝茶垂下头。

    “刘梅宝。”陈清忽地喊她名字,说起来自说出身份以来,他一次也没有用卢太太称呼过她,喊她的名字倒是自然的很。

    刘梅宝被他喊的有些不知怎么应答。

    “你说我那一点比不上卢岩?当初你怎么选他拒了我家的提亲呢?”陈清手抚着下颌问道。

    这话问的刘梅宝哑然失笑。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陈清,新年那一天他已经刮去了胡须,露出清爽的面容,就如同几年前那个有些倨傲的年轻人一般未曾变样。

    “这怎么比?”刘梅宝笑了,没有陈清意料的惶惶不安,反而爽朗的笑,“我先认识他的,说起来你们家突然提亲还吓了我们一跳呢,当初在解县的时候,就已经要下定了。”

    陈清哦了声,见她答的爽快,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鼻子。

    “那如果先遇到我呢?”他迟疑一下,又问道。

    这人难道一直有心结啊?刘梅宝恍然,又有些意外,按理说,不至于吧。

    “这种事怎么好推测?”她笑道,又摇头一笑,“再说,陈少爷这样的人跟我遇到的机会几乎没有吧,如果不是有了卢岩。”

    有了卢岩,解县才能拒敌,他陈清也才会闻讯奔来寻救,才会重伤,才会被她救治。

    陈清苦笑一笑。

    “没错,正是如此。”他笑道,自己又斟酒一饮而尽。

    看来他有心事或者心情不怎么好,刘梅宝微微皱眉,如果前一刻她还能关心的问候两句,但在陈清突然说出这两个问题后,她什么话也不能再说了。

    刘梅宝要喝茶,想到什么又伸手去拿那个酒杯。

    陈清似乎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他问道,一把按住这个酒杯。

    动作快急,覆在了刘梅宝伸过来的手上。

    二人一愣,旋即触电般分开。

    这突然的状况让气氛凝滞,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陈清想要说话。

    “我是想你说的对,在这里竟然能遇到你真是缘分一场,”刘梅宝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不如喝一杯吧。”

    “女人家的喝什么酒。”陈清摇头说道,将酒杯收回放在盘子上,站起身来。

    这就要走了?刘梅宝也忙站起身。

    “你歇息一会儿吧。”陈清说道,看着她,“我有公务出去一趟,你在这里放心,至少这兴都附近已经没有李贼余孽。”

    刘梅宝看着他一时没说话,眼神闪烁。

    陈清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他微微侧头,“其实我该跟你说声多谢的,虽然我嘴上不承认,毕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陈清,”刘梅宝也喊了他的名字,笑道,“你客气了,是你自己富大命大。”

    陈清笑了笑,再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陈清骑马来到军营走访了将士们又同他们一起吃了酒菜,等忙完这一切,回到都司时天已经黑了,那位儒袍文士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见他过来忙迎过来。

    “怎么样?小爷您可..”他低声问道。

    “哦,今日我事忙,打算明日..”陈清说道。

    “这怎么能等!夜长梦多!”文士急道。

    “一天而已,有什么差别,那传信去山西的人已经去追回截断了,卢阎王一时半时的得不到讯息,”陈清不在意的说道,一面抬手拍了拍那文士的肩头,“放心,有的是时间部署安排,不会耽误殿下大事,我自有分寸。”

    “殿下对武顺公以及小爷是极其倚重的,这件事咱们要办好。”文士点点头说道。

    陈清张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阵骚动似乎有兵马集结的声音。

    “大人,大人。”一个兵丁高喊着跑进来,“山西援兵将咱们府司围住了…”

    山西援兵?!陈清与文士惊愕相视。

    “真是大胆!”文士旋即怒目喝道,“敢在我平蛮军中如此张狂,我倒要看看谁….”

    他的话音未落,有重重的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门帘被一把扯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山一般杵在眼前,室内的光线一暗。

    看清眼前的男人,陈清笑了,抬手制止又是气又是怕浑身发抖的文士。

    “卢岩,你这可不厚道啊。”他摇头笑道,指了指被卢岩踩在脚下的上好的华贵毡帘,“这是你上门做客的礼节?”

    卢岩身后紧跟着十几个壮汉,在之外是陈清的手下拿着兵器围过来。

    “行了,没看到是山西副总兵大人到了,都下去。”陈清高声说道。

    兵丁们闻言惊愕不已,这些壮汉如同虎狼一般突然冒出来,人数虽然算不上多么多,但却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更是不由分说,队列散开,围住府司,制止兵丁,闯门入内,动作分工明确快速利落,让人眼花缭乱。

    原来这就是山西兵啊,原来这就是山西那位卢阎王啊。

    “兄弟们赶路幸苦了,也去歇息一下吧。”陈清说道。

    这边卢岩也好,身后的人也好都纹丝不动。

    “人呢?”卢岩问道。

    不知道是一路风霜疲惫,还是情绪激动,他的声音沙哑抖动。

    “行,来吧。”陈清笑道,先行引路。

    在他身后那文士眼中闪过懊恼却又无奈。

    “你的消息挺快啊,我的人还在半路上吧?”陈清一边走一边问道,“哦,你肯定也在查找,怪不得这么快,不过再快也没我快,竟然我都遇上她了,你还…”

    他的唠叨罗嗦,卢岩一句也没听到,他跟着陈清,穿门过院,绕廊越柱,脚步越来越重,心跳越来越快,到最后呼吸都难以继续。

    陈清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脚,他一停下,卢岩也停下了。

    虽然刘梅宝没说,但陈清可以猜到这夫妻之间肯定是有事,再看这卢岩灯笼照耀下若喜若悲似癫似狂的复杂神情,估计一会儿能看到负荆请罪的戏码。

    陈清嘴边浮现一丝笑,决定不回避夫妻重逢的场合,亲自带进去。

    他上前敲门,喊着梅宝。

    这边卢岩在紧张的窒息的间隙看了他一眼。

    梅宝..哼…好像你跟她有多熟似的。

    院内毫无动静。

    “许是睡了,你知道,孩子还小,一天到晚就爱睡觉。”陈清对卢岩笑道。

    这个男人眉头的青筋跳了跳。

    陈清心里哈哈大笑两声,接着喊赵老汉。

    卢岩却是等不得,一把推开他一脚踹开门进去了。

    “喂,你太暴躁了,这是府司记录在册的,我到时候要赔的。”陈清在后说道,看着那男人直奔正堂。

    堂屋里亮着灯。

    “梅宝。”卢岩站在门外,只觉得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喊出这个名字。

    屋内悄然无声。

    的确不对,他们这么多人走来,睡得再熟的人都会醒过来,怎么如今这里还是悄然无声?

    “梅宝?”陈清跟上来,发觉不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暗叫声糟糕,猛地推开门。

    正在被各种情绪冲击的几乎要晕倒的卢岩被吓了一跳。

    梅宝…

    室内四盏落地宫灯都亮着,空无一人。

第二百八十章 团聚

    二人同时进去喊着名字里外搜了遍,床褥叠的整整齐齐显然没人睡过。

    “人呢?”卢岩大喊,一把揪住陈清的衣襟。

    陈清心里有些苦笑,这女人真是够机灵的,不过这次机灵却是机灵的有些不知道是喜是悲。

    “我怎么知道,下午还在这里呢。”陈清忙说道,也皱起眉头,喊着人去找,看可是在赵娘子夫妇屋子里,或者去园子里玩…..

    卢岩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看出一个窟窿来。

    得到吩咐整个府里的人都乱起来,最终从一个仆妇嘴里得知,小夫人一家去后院玩,还带了饭菜肉,说是在亭子里烤肉,晚饭不用管他们。

    “大人你吩咐过,不许惊扰小夫人,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不许靠近…”仆妇看着四周凶神恶煞要生吃人一般的汉子,吓得几乎晕过去。

    小夫人这个词两次闯入卢岩耳内,他看着陈清,只看陈清毛骨悚然。

    “掩饰掩饰。”陈清咳了一声,低声道,“跟你府里弄一个卢太太性质一样,都是为了她好…为了你好。”

    卢岩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人,后院东矮墙有翻爬的痕迹。”三个汉子冲过来说道。

    翻墙?跑了?

    陈清猛地向后一步,躲过了卢岩要掐自己脖子的手,但下一个动作他没有躲过。

    “我真不知道,你爱信不信,我估计她在外被吓怕了,谁都不信,我再三说已经给你送信了,她还是不信,说这里有奸细,我便隐瞒她身份,说怕人看出来,我便让下人不得靠近,你看,这还是转头就跑了…”陈清架住卢岩的胳膊,无奈又焦急的说道。

    卢岩看着他。

    “信不信的你以后再说,快去追她吧,这要是再一跑,可就指不定遇上谁了。”陈清说道。

    卢岩猛地松开他,向门外大跑,在他身后汉子们紧紧跟随。

    陈清拍着胸口咳嗽两声,制止兵丁们上前关切。

    “快,召集人马,一起找。”他说道。

    其实刘梅宝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跑到哪里了,也不知道跑出多远,自从下午带着一家人翻出来后,她们就没停下脚,无奈老的老小的小到底是走不了多快。

    终于天黑路坑洼,赵大娘又摔倒了,这一次说什么也站不起来。

    “娘。”刘梅宝跪下来冲她叩头,将从陈清府里打包的珠宝塞给她,“你们拿着这些,带着铁勺,就近寻个地方住下,不跟我在一起,朱钗什么的要用的话化了再用,不出这个地域,你们应该是安全的。”

    赵娘子流泪握着她的手。

    “妮儿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问道,只觉得自认识这妇人以来,日子过得那是起伏不平一惊一乍的。

    穷得过不下去,突然就挣钱了,挣钱了吧突然又进来牢狱,进了牢狱突然又大喜砸头上,虽然她不懂这个陈大人的官有多大,但这年月对于他们这等小民能攀上个当官的亲戚,那是极其难得祖上冒了青烟,还没欢喜过来才呆了不到三天,就突然被女儿拉着翻墙出逃。

    从头到尾,她都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也说不清,如果我们母子能平安,我自会寻你,到时候给娘你讲个清楚。”刘梅宝说道,拉着卢舫又给赵娘子叩头。

    “妮儿啊,这生死有命啊,要走还是一起走吧。”赵娘子拉住她说道,一面拉着赵老汉的手,用力站起来,“人啊一辈子就这么回事…”

    她们说着话,听的身后马蹄响,有火把出现。

    追上来了?一行人大惊。

    这个陈清的意思不是说在这兴都范围内,绝不会有人追上她吗?留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离开兴都的吗?

    难道她理解错了?

    “娘,你们留在这里躲好。”刘梅宝一咬牙作出决定,将在身后绑着的柔儿往上颠了颠,然后拉住卢舫的手,“千万别出声,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赵老汉和赵娘子的眼泪瞬时流的更厉害了,他们年长人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把柔儿给我..”赵娘子哆嗦着说道。

    刘梅宝摇了摇头,有眼泪在眼里打转。

    “姑姑,丹丹。”铁勺扑上来两手抓住她们。

    “这个给你。”卢舫忽地说道,将一直在手心里紧紧握着的那个木头小人塞给铁勺。

    这个小人卢舫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要不然也不会那日和那伙孩子们打架。

    铁勺握着小木人,咧嘴要哭。

    “别出声。”刘梅宝一把掩住他的嘴,看向赵娘子夫妇,“爹娘,能活着就要活着。”

    她说完,拉住卢舫向那马蹄声的方向奔去。

    此时此刻但愿是李长三的人。

    刘梅宝逃亡这一段来第一次生出这个念头,心里又是想笑又是悲戚。

    卢岩的哨探中都是夜视好手,更别提此时跟随他的尖哨。

    尖哨是卢岩花了大血本组建出来的,这些人可以千里哨探敌情,精通各地方言以及鞑子等多种语言,机警矫健武艺高超,非同常人,这几次与鞑子对战,就是他们深入敌境得来的讯息。

    “是太太。”其中一个忽地喊道,伸手指向前方。

    大家一怔,定睛看去。

    原野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踉跄而行。

    卢岩只觉得心缩成一团,他拼命的催马,想要大喊,张开口却是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明亮的火把逼近,刘梅宝停下脚步。

    距离差不多了,见到自己,这些人也不会再去找寻赵娘子一家了吧。

    她眯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看着马上黑压压的人。

    忽地她的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冬日的风呼啸而过。

    “太太…”

    更多更大的声音随风卷来,刘梅宝腿一软坐在地上,卢舫依旧站着,小脸上满是倔强。

    “太太..”

    人近前来,马蹄嘈杂但那声音清晰无比。

    刘梅宝顿时泪流满面,伸手扶住胸口,她没听错…

    她怔怔的看着走近的人马,流出的泪水模糊她的双眼,她只得不停的抬手去擦,想要看清来人。

    很多人呼呼啦啦的跪下了,让那个奔过来的男人格外的显眼。

    好冷好饿好困好累…

    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吧。

    “我先睡会儿…”刘梅宝喃喃说道,话音未落便扑身向前爬倒。

    耳边的一切惊叫哭喊嘈杂不再惊扰到她,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真的是好困好累。

    “梅宝,你醒醒,先看看我,看看我。”

    她觉得自己没有睡多大一会儿,就不断的被这句话在耳边骚扰,身子也不停的被晃来晃去。

    “我知道你不想看我..”卢岩抱着她,紧紧贴着她的脸流泪说道。

    站在一旁的大夫有些无奈。

    “大人,太太是劳神过度,还是让她休息…”他低声劝道。

    “真的,她不是不想见我所以不肯醒过来?”卢岩哽咽问道。

    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见惯生死离别的大夫也有些汗颜。

    “是,太太真是累了,过于紧张又突然放松,所以才嗜睡。”大夫说道。

    卢岩终于不再喊了,但却是舍不得松手。

    “我抱着她没事吧?”他哽咽问道。

    “没事没事。”大夫答了一句落荒而逃。

    屋子里安静下来,卢岩就这样抱着刘梅宝。

    刘梅宝早已经换下了陈清这里的新衣,穿的是在赵娘子家中常穿的那种粗布旧衣,一晚上的奔波发鬓散乱,面上眼泪和泥土混在一起,一是因为卢岩抱着不撒手二是大夫也干脆嘱咐先睡饱了再清洗,所以整个人又脏又狼狈。

    卢岩一寸一寸的看过她的脸,看着看着眼泪不止。

    “你不要哭了,烦死了。”刘梅宝喃喃说道,抬手打了他一下。

    卢岩的哭声顿时停了。

    “梅宝你醒了?”他颤声问道。

    刘梅宝闭着眼没有动静。

    她一定怨他,是的,也该怨他,如果没有他,哪有今日如此的苦,几乎丢掉性命的苦。

    卢岩将头埋在她身前,男人的痛哭听起来挺渗人的。

    “烦死了…”刘梅宝再次打了他一下,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你来接我了….说吧。”

    卢岩此时听她开口无疑与仙乐,立刻抬起头,面上泪痕满满。

    “说什么?”他有些呆呆的问道。

    刘梅宝睁开眼,看着他。

    “你说说什么?这么久了你终于来接我了,你都问了这么久了,难道还说不出个一二三?”她喃喃说道。

    卢岩呆呆看着她。

    “是,是,哦,哦,那个。”他反应过来了,止住的眼泪再次忍不住流下,“我问了,我没有,那女子骗我想要借此脱身,她说的话都是假的,没有破身子也没有怀孕….”

    刘梅宝吐了口气。

    “哦,”她点点头。

    二人没有在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泪都如同破了河堤的水。

    “小少爷。”门外有人惊呼,然后便是咚咚的脚步响。

    卢舫推门进来了。

    卢岩还没来得及开口,卢舫就扑了过来,挥着拳头在他身上胡乱的打。

    他依旧穿着女孩子的衣裳,如同刘梅宝一样,还是方才的打扮,衣服头发仓皇逃跑中凌乱,脸上泪水泥土雕花。

    他绷着脸,瞪着眼,一拳一拳的打着卢岩。

    卢岩看着儿子,任他打着。

    “小船,小船,哭出来吧。”他哽咽道。

    然后伸出一只手。

    “小船,你别打,你手疼,让爹自己来。”他哽咽说道,然后重重一耳光在自己脸上。

    卢舫呆呆看着他,卢岩抬手又是一耳光,卢舫终于哇的一声,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卢岩一把抱住儿子抱住刘梅宝。

    男人女人小孩子的哭声和呼啸的北风一起在深夜的院内散开,那些守在院子里院门外的男人们很多都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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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终于可以恢复单更了…..可以心平气和的讲下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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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结同心介绍:
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在这另一段人生里
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药结同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药结同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药结同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