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药结同心TXT下载药结同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药结同心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药结同心txt下载     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哀事

    送走药商,管事的便来到冯药柜的屋子里。

    “做买卖嘛,到处都是钱,能捡的都要捡。”冯药柜笑道,一面沏了一碗茶,浓浓的药味散开,“这些法子早晚不是秘密,趁着还新奇,能卖就多卖了去。”

    管事的应声是。

    “要是按这样的卖法,刘姑娘的工钱老爷给的还真不亏。”他笑道。

    “不能这样算。”冯药柜吹了吹热滚滚的茶,哧溜吃了口,“这些法子在刘姑娘手里,可不一定能值这个价钱,如果不是咱们药行信誉作保,谁会花钱买这个,我们给了她工钱,豁出这么多药材任她试用,如果不成,真正吃亏的可是咱们,如果真见效,那就帮她打响了名气,一年之后,她可就能坐享其成,坐地起价,这样算下来,她也不吃亏啊。”

    管事的点点头,说了声掌柜的说的是。

    “去吧,先紧着这些储存的法子卖,等过了半年再卖仓库的布置。”冯药柜说道。

    管事的应声而去。

    “你是赔是赚,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冯药柜自言自语说道,“反正我得先赚了钱。”

    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十五十六是很热闹的节日,河中府街面上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喜庆几分,但很可惜,刘梅宝依旧没能去看,每天天一擦黑,她就离开冯家的药行回到家,安安静静的呆在家里,或看书,或洗衣服。

    “妹妹找什么呢?”

    这一天刘梅宝走进巷子时,下意识的又低头四下仔细的看,身后传来周良玉的声音,她忙抬起头。

    “没什么,”她随口道,看着周良玉皱了皱眉头。

    周良玉已经做了好几天工了,每日早出晚归,今天还是回来最早的一次,每一次回家连饭都不想吃倒头就睡,短短几天整个人都要脱层皮。

    “哥,要不就别去了。”刘梅宝说道。

    “不累。”周良玉只是笑道,二人一同进了门。

    “你还是挖土吗?”刘梅宝问道。

    周良玉说了声是,便去洗漱了。

    刘梅宝进屋换衣裳,似是不经意的扫了眼桌子,桌案上很简单,连个铜镜也没,只放着一把梳子,一本书和最普通的笔墨纸砚。

    一切都原样未动的摆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私藏的东西。

    “这次是真的死心了吧。”她自言自语一句,算起来距离上一次卢岩的信送来已经隔了好多天了,以前都是三四天一封。

    提亲再三被拒,私信也得不到回应,事情终于可以结束了,这样结局总好过恶霸欺男霸女惹来滔天冤屈人命。

    看来那个黑社会起身的卢阎王还有点道义,刘梅宝默默想着。

    “梅宝,吃饭了。”宋三娘子在外唤道,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来了。”刘梅宝应了声,快步出来了。

    第二天来到药行,按习惯巡查了一遍药库,又去看就要建好的地窖,两三个小工正聚在一起说话,看到刘梅宝过来,便恭敬的打声招呼。

    “你们在说什么?又打仗了吗?”刘梅宝问道。

    她恍惚听到他们提到官府兵死了好多人什么的,心里不由紧张。

    “是从河南那边来了一群马贼,四处劫掠。”一个伙计低声说道。

    这世道生活艰难,流民无数,自然也冒出来很多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匪贼,结伙从众干些杀人绑票抢夺的勾当。

    河中府境内盘踞着好几股匪贼,但秉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对着河中府境内的百姓还不算太凶残,最怕的就是一些流窜的匪贼,这些人如同蝗虫过境,比之鞑子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这真是个可怕的世道,刘梅宝在一旁听着打个寒战,又听那几个伙计接着议论纷纷,忽的解县二字钻入耳内。

    “解县!”刘梅宝忙问道,“不会也被劫掠了吧?”

    那可是一个县城啊,有城墙有县衙官兵,抵挡不了鞑子,难道连马贼也能任意入城吗?

    “那没有,只是到了解县境内了,听说几天前屠了一个村子。”伙计知道她是解县人,忙说道。

    “屠村?”刘梅宝更加震惊。

    “是呀是呀,听说几乎没人没跑出来….”

    “我二表叔的三舅哥的小叔子在府衙当差,我听他说了,可惨了….”

    “我也知道,是沙窝村…”

    “…听说知州大人震怒,河东驿指挥使出兵剿匪,还要治解县知县的罪…..”

    “剿匪?就靠河东驿那几个老兵?”

    刘梅宝默默的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才过了新年,喜庆气氛还未散去,那些村民便遭了大难。

    说了一时,大家便都忙去了,刘梅宝自己怔怔呆了一刻,便也起身向药库旁边的一个小屋子走去,这是冯掌柜特意给她安排的房间,布置简单,用于歇脚吃口茶。

    她刚走近,就见一个老妇从内挑帘子出来。

    “姐儿喝口水暖暖身子吧。”老妇堆起笑颤悠悠的说道。

    这个老妇是在药行打杂的,给伙计们做午饭烧茶水,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娘家姓石,人都喊一声石婆子。

    刘梅宝道了谢。

    “姑娘要是有什么事了,就放桌子上等我老婆子收拾吧。”石婆子侧身让开,一面含笑说道。

    她这句话说的有点语病,但刘梅宝没注意,嗯了声迈步进去了,在凳子上坐下来,顺手就去断茶碗,忽的一怔。

    茶碗下压着一封叠起来的信。

    刘梅宝受惊猛地站起来,几步到了门边,掀开帘子,看那石婆子佝偻着背已经慢慢的走开了。

    不会吧,这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啊,刘梅宝腹议一句,有些恼怒,还有些淡淡的喜悦一般,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左右看了看,最终关上门,走回桌前,拿起那封信。

    或许是好久没写了,这次的信比以前多了一张,且正正经经的用信筏装着。

    说起来,这卢岩每此写的内容并不是那些表达相思好感什么的话,而是讲述自己的日常生活,文字优美是绝对谈不上,甚至错别字语句不通顺倒是常事,但也不会给看信的人增加压力。

    “不知道最近又吃了什么好吃的…”刘梅宝心里嘀咕一句,伸手抽出信,展开来第一行字闯入眼中,不由楞了下。

    “我很难过….”

    卢岩走出贵子家,脚步有些虚浮,他抬起头想要深吸口气,却又被大门上挂着的白幡刺得双眼发痛。

    “二郎,你看我这新衣怎么样?”贵子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冲他憨憨一笑,手里捧着一件鲜红的新郎官的礼服。

    那礼服越来越红,就如同贵子那被血水浸泡的尸体。

    “二郎!”几声带着悲愤的唤声在身前响起。

    卢岩睁开眼,见到身边几个亲信都白巾裹头,每个人都是胡子拉碴,双眼通红。

    “贵子哥不能就这样白死了!”一个大汉哽咽喊道,挥舞着手里大刀,“贵子哥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还要跟着二郎享福呢,将来捞个官当当。”贵子的说笑声又在卢岩耳边响起。

    当初他决定为哥哥报仇,夜袭闻喜县最大私盐帮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跟他去,只有贵子,这个从小到大照顾着他们兄弟二人的哥哥,毫不迟疑的抓着一根竹竿跟上来。

    后来他要跟周饿虎拉关系,所有人都不舍得将赚的钱拿出来,又是贵子,毫不迟疑的将给老娘攒的棺材本都拿出来。

    “他不能就这样死…”卢岩慢慢说道,声音微微发抖,“不能就这样死….”

    他还没享福,还没娶妻生子,就是有一天要死,也是死的轰轰烈烈,而不是被一群马贼乱刀挑死。

    “列队!”卢岩声音沙哑的慢慢说道,从身后抽出一柄短短的刀,这是一柄没有刀把,只有刀刃的刀,“杀马贼!”

    “杀马贼!”身前的几个汉子们顿时齐声喊道。

    “杀马贼!”四周的汉子们也跟着喊道。

    声音越来越大,在整个盐池滩村的上空盘旋。

    听闻卢岩要组织盐丁去追杀马贼,师爷大吃一惊,顾不得再帮着安排贵子的后事就跑回盐司城。

    这群莽汉子并没有如他意料的那样已经没头苍蝇的撞了出去,而是聚在卢岩的屋子里,认真而又热烈的讨论什么。

    “大人,我接到消息说,知州大人以及河东驿指挥使会安排营兵…..”师爷小心的想要劝说。

    “那些营兵到现在还没出发,等他们从河东驿出来,那群马贼早出了河中府界了!”一个大汉立刻瞪眼喝道,“你个怕死的狗才。”

    这话说的就不客气了,好在师爷被骂惯了,只尴尬的笑。

    “闭嘴!”卢岩沉声喝道,瞪了那汉子一眼,“怎么跟师爷说话呢!”

    汉子涨红了脸。

    “没事没事,贵子兄弟的事,大家心里都难过,自家兄弟,没事没事。”师爷忙说道,忙转开这个话题,“大人,据消息说,这马贼有将近三百人,而且都是有马匹的,一路劫掠过来,这..这..”

    这种战斗力,可不是卢岩他们以往打交道的那些私盐贩子能比的,说起来就是营兵也只怕在这群马贼手里轻易讨不得便宜,再加上河东驿的一队精兵又被山西总兵调到老营堡驻防去了,余下的都是些老弱残兵,吓唬吓唬百姓一般的匪盗也就罢了,正要跟这群杀出经验的马贼对阵…..

    想必他们也是心里明白,所以迟迟不出兵,只盼着马贼们出了河中府界,那就不干他们的事了,自有其他地方的上官想法子去了。

    “我知道。”卢岩听了师爷的话,并没有震怒激动,而是依旧沉稳的点点头,“所以,我们要仔细筹划一下。”

    这时候,私盐贩子以及盐商中人的能力就显现了,在得知贵子去沙窝村给将要娶过门的寡妇媳妇送衣裳料子遇到马贼身亡的消息后,各处的有关马贼的消息就不断被送来,毕竟这贵子在卢岩身边可是第一等的心腹,到卢岩决定追杀马贼时,马贼的动向以及人马多少已经可以摆在桌面上供这些人研究了。

    这群马贼从沙窝村劫掠而走一路向西,如今到了樊桥驿下的一个村子驻扎修整,目标是跨过山西界往陕西去了。

    “这个村子叫郭家台,住着一个大户,为了避鞑子给村外布了高墙,挖了深沟,前后有吊门。”一个樊桥驿当地人的盐丁介绍道。

    “依你这么说,这个村子可比沙窝村强得多,那些马贼是怎么进去了?”一个大汉瞪眼问道。

    盐丁微微低头说道:“马贼说,只是过路休整,只要大户给些过路钱,再开门让他们进去歇一天,就不惊扰村民,否则就要屠村….”

    “然后那大户就信了?”大汉们如同见鬼的般齐声问道。

    作为樊桥驿人的这个盐丁对于有这样一个乡亲很是丢人,啃啃的嗯了声将头垂的更低了。

    师爷也摇头,不过这也不能怪那大户,马贼围村,开出的这个条件虽然遭难难免,但应该要比人家直接围攻烧杀要好点,在有更坏的结果对比下,人们下意识的就会选择稍坏一点的那个结果。

    屋子里讨论更加热烈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对阵这种比他们杀人要多得多的马贼,虽然如今手下的盐丁算起来一千多人,但大多数是去年入冬时才招来的新人,其中拿过刀的不足三百人,杀过人的更是不到二百人,报仇是必须要报的,但也要确保不能死伤惨重,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夜整个盐司城灯火通明无人无眠,第二日天刚明时,卢岩的屋子终于打开了,一伙汉子们红着眼走出来,面色神情凝重还有一丝难掩的兴奋。

    不多时,早已经得到消息的盐丁们在操练场集合了,因为盐巡司马匹有限,且卢岩这群主要战斗力的人大多数不会骑马,因此除了派出一队会骑马的盐丁做探子传递消息外,余下的五百人都步行。

    “还是多带点人吧。”师爷很不放心,看着那些列队站立穿着破烂,手里拿的武器也五花八门的盐丁。

    “不用,我们没有马,靠脚力,人多反而碍事。”卢岩说道,目光扫过这齐刷刷站立的五百人。

    这其中一半多是跟随他一路打杀过来的旧人,混杂在盐丁中,也好起到掌控的作用,省的这些以前只会打压欺负落单私盐贩子的盐丁们坏了气势。

    “盐司城就交给师爷了。”卢岩看向师爷,郑重说道。

    师爷一愣,旋即面色激动,将瘦小干枯的身子也学着那些大汉们挺了又挺。

    “大人放心!”他郑重答道。

    队伍很快出发了,卢岩走在最前方,出门时脚步略一停顿,向南方看了眼,眼神略有怅然。

第七十八章 平安

    见卢岩停步不走,身后的汉子了有些不解的对视一眼,二郎可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的…..

    正思索间,卢岩已经举步前行了,因为要赶路,他们都是一路小跑,才走出来没多远,就听身后有马蹄声,还有人喊大人。

    卢岩回头看了眼,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狂喜,立刻停下脚步。

    因为他停下脚,整个队伍也都停下来,不解的看向来人。

    来人是小盐丁顺子,他才加入盐丁,还没正式训练过,自然不在这次出战之列,为此还哭了一场。

    此时他骑着一匹瘦弱的马,狂奔而来。

    “这家伙会骑马啊?”有人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

    话音刚落,大家竟然发现那马速见了人群不减反而加速,而马上的顺子头发散乱。

    “让我下来让我下来。”他带着哭意喊道。

    汉子们哄得笑了,便有两个抢上前,发力拦住马。

    “大人..”顺子脸上涕泪四流,从马上滚下来,不理会众人的嘲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卢岩。

    卢岩印证了想象,又不敢相信,迟疑一刻才伸手接过。

    大汉们都好奇的围过来。

    “干什么!”卢岩面色微微一红,沉脸对众人道,“继续前进。”

    大汉们不解的对视一眼,便立刻忙忙的前行了。

    卢岩这才伸手拆开,那熟悉的字体便闯入眼帘。

    “平安”

    大大的一张纸上,虽然只有这两个字,卢岩却觉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将信小心的叠好,解开战袄贴身放好,猛地仰头大喊一声,大步追向远去的队伍。

    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天刚亮刘梅宝就起床了,第一次毫无留恋的离开温暖的被窝。

    屋子里依旧没有炭火,冷的像冰窖,她哆哆嗦嗦的穿上夹袄,抱着肩头跑向厨房,准备烧热水暖暖手和脸,刚将灶火点着,宋三娘子听见动静出来了。

    “怎么起这么早?”她问道,一面走过来,挽袖子准备做饭。

    刘梅宝哼哼一句醒了就起来了。

    “醒了就起来了?”宋三娘子哼了声,“哪一天不用拍门就起来过..”

    她说着话看了眼刘梅宝,面露异色,停下手。

    “你昨晚没睡好?”宋三娘子问道。

    “没有啊?”刘梅宝一惊,伸手摸自己的脸和眼,一夜不睡有这么明显吗?

    锅里的水已经温热了,她忙舀了一盆借着洗漱走到一边,避开了宋三娘子的查问。

    宋三娘子也没有再问,很快做好了饭,天光也大亮了。

    “怎么狗儿还没起来?”她看着周良玉的屋子轻轻皱眉。

    周良玉做工辛苦,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而且越来起床越晚,看来是累的很。

    “让哥哥再睡一会儿吧。”刘梅宝说道,“等我们吃完再叫他。”

    宋三娘子点点头,二人便坐在灶火前吃饭。

    饭依旧很简单,但比当初在解县时要好得多,稀粥已经可以熬出一点米油,饼子里白面终于占到一半多,还有一块腌萝卜切丝下饭。

    多少也有点刘梅宝中学住校食堂早餐的感觉了,想来吃上大学食堂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二人吃完饭,周良玉还没起,宋三娘子上前叫门,听内里周良玉微微有些虚弱的应了声,悉悉索索的起床了。

    “狗儿,你没事吧?”宋三娘子听他声音不对,忙问道。

    “没事,娘。”周良玉答道,声音提高几分。

    宋三娘子这才不问了,周良玉打开门,拎着马桶出来。

    “我来,你快洗洗吃饭。”宋三娘子习惯性的要接过。

    周良玉却躲开了。

    “娘,我来吧。”他说道,不待宋三娘子说话,就忙跑出去了。

    “这孩子..”宋三娘子摇头说道。

    不多时周良玉回来了,刘梅宝给他备好了洗漱的热水。

    “哥,你面色不太好,是不是也没睡好?”她在一旁问道。

    “没呀。“周良玉答道,笑了笑。

    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

    周良玉做下来吃饭,刘梅宝在一旁和他说闲话,说了马贼的传闻。

    “的确是。”周良玉点点头,“我听知府衙门的差兵们说了….”

    “那官府有没有派兵去剿匪?”刘梅宝问道。

    “好像去了吧?”周良玉不确定的说道。

    “那官兵能打赢马贼吗?要是…”刘梅宝迟疑一刻,紧接着问道。

    话没说完,就被宋三娘子瞪了一眼打断了。

    “你哥哥吃饭呢。”她说道,看着周良玉的面色,微微皱眉。

    “没事,”周良玉忙说道,只怕刘梅宝被打断心里不高兴,对她含笑认真说道,“我听人说,河东驿的兵原本是不错,不过自从三年前苏指挥使调走,去年又抽调精干的营兵调防去了,如今剩下的这些到底是弱了些,但由上头命令在,他们也不敢不去,只是绝不会上前叫阵,最多跟着尾随,想必那些马贼也不会跟他们来真的,双方心里都有底线,那马贼是不会在次停留过久的,等离开了,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刘梅宝听他说了,也就明白了,点了点头。

    “还是你知道得多。”她笑道。

    被她夸奖,周良玉孱白的面上浮现一丝红晕,咧嘴笑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说道,几口喝完汤,“妹妹别怕,府城是没事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解县也没事…”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周良玉起身,在嘴边盘旋很久的那句话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哥,”她看宋三娘子进屋子去了,忙压低声音道,“如果那些盐丁的话,能不能打过那些马贼?”

    “盐丁?”周良玉不解的说道。

    刘梅宝忙冲他示意小声点。

    “不是说那些盐丁很凶嘛,那跟马贼比哪个更凶?”她讪讪的说道。

    “那怎么一样。”周良玉笑了,摇摇头,“那些盐丁对付的私盐贩子可跟这些杀人越货的马贼不能比,再怎么说,盐丁也不是营兵。”

    刘梅宝哦了声,没有再说话,周良玉今日起晚了,不敢再耽搁忙忙的走了。

    “我也走了啊。”刘梅宝冲宋三娘子的屋子说了声,整了整衣裳,也出门了。

    这一天,刘梅宝都有些心不在焉,看到有伙计师傅聚在一起说话,就忍不住凑上前,期望可以听到一些消息,但可惜的是,伙计师傅们谈论的都不是马贼的事。

    马贼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新鲜了。

    这一天下工回家的时候,刘梅宝在街上走得慢了些,还特意问了知府衙门的方向,绕过去转了一圈,却见门前站着的兵卫神态轻松的互相说笑,进进出出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有关的消息。

    刘梅宝怔怔站了一时,忽然觉得有些懊恼,她这是怎么了?这些事干她什么事!

    不过虽然不算熟悉,但多少也说过一两句话,又有过书信交流,尽管是单方面的,这也算是认识的人吧,去做这样大的很危险的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这样想着她的神情便缓和一些,但旋即又想到,也不对,要是按照真正刘梅宝该有的理念,这个人可是对她自己威胁很大的,很危险的,诅咒他去死才是应该的吧?

    呸呸,脑中闪过死字,刘梅宝只觉得心里膈应,忙啐了几口,念叨几句有怪莫怪才稍微安心。

    “呔,那女子,做什么的!”

    一声呵斥打断了刘梅宝的胡思乱想。

    她回过神看去,见是两个官差冲自己瞪眼,想必是自己在这里呆呆站的时候久了引来猜忌,忙转头疾步走开。

    不管真正的卢岩是什么样的人,那信上展现出来的是个充满生活热情的年轻人,她不希望这样一个年轻人就这样死去,对于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期望上天能厚爱一点,是的,仅仅如此而已。

    想明白这个,刘梅宝的步子轻松了许多,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迈进家门。

    周良玉回来后,刘梅宝依旧没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周良玉不过是在城墙上做工,都是一些苦力,干活累的腰都没时间直起来,哪里有时间扯闲天。

    周良玉吃了一点就不吃了。

    “每天那么累,吃这么少怎么成?”宋三娘子皱眉道,硬给他塞了一张饼。

    “中午管饭吃的多了些,撑得慌。”周良玉还是没有接,抚了抚额头,有些疲惫,站起身来,“我先去睡了。”

    刘梅宝嘴里还咬着一口饼,闻言忙跟着起身。

    “我给你烧热水洗洗,解解乏。”她说道。

    周良玉推辞不过,就由她去了,宋三娘子也几口吃完收拾了,去给他铺床。

    刘梅宝烧好水,便走到门外,天已经黑了,巷子里昏昏暗暗,一个人影也没有,忽的听到风中似乎有人马喧嚣声,她不由猛地站直,侧耳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

    推荐琴律新书《喜嫁》

    穿入梦中,一梦成真。连续三日做同一噩梦,可再次苏醒,发现自己成为梦中人!大族后裔、庶嫡之身,父慈母宠弟可爱,可清正小家成了各房争斗的靶子、刀俎上的鱼肉,这怎能忍?噩梦场景萦绕心头,会否真的发生?她,心中只有两个字:活着。

第七十九章 劳工

    “站在风口做什么?”宋三娘子喊道,“插上门进来。”

    刘梅宝哦了声,只得依言进来,一夜无眠。

    “姑娘不用每日都来上工的。”看到她准点踏入药行,管事的笑道。

    “我闲着也是闲着。”刘梅宝笑道。

    管事便笑了,也不再说话,从桌上的一个茶罐里拿出一块茶,掰了一小块,自己拎起水壶冲,药香味随着热气散开。

    “大叔泡的什么茶?”刘梅宝嗅了嗅,下意识的问道。

    “来,姐儿来尝尝。”管事的说道,一面招呼她坐,一面取过茶杯给她冲上。

    刘梅宝说声多谢,过去端起来尝了口。

    “这是艾叶茶。”她说道。

    管事的就笑了,冲她点头。

    “不错,这是我们药行特制的温中散寒的药茶。”他说道。

    药茶,也是中医的一部分,治病养身用处多多,这也是药行必做的一味。

    刘梅宝点点头,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罐。

    这是一件做工精美雕花细致造型小巧的木茶罐。

    她不由伸手拿起来。

    “不过,卖的不是很好..”管事的接着说道,摇头。

    “为什么不好?”刘梅宝问道,手里转动这个茶罐。

    “谁知道,说一开始喝着还行,后来就不好了,就都不买了..”管事的答道,又想起什么忙说道,“这可不是因为咱们家的药茶做的不好,整个河中府,甚至太原府都不好卖…”

    刘梅宝哦了声,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却有些抓不住,在手里依旧转着这木罐,听管事的在一旁接着絮叨闲话。

    “..说到底是咱们这地穷的缘故,那江南,京城,有钱人特讲究,喝个药酒啊,药茶更是恨不得当饭吃….瞧瞧,我这茶罐..”管事的说道,指了指刘梅宝手里拿着的木罐,“怎么样?”

    “不错,真好看。”刘梅宝答道。

    “好看吧,”管事的笑道,“这可是花梨木的,是我那大儿从江南给我买来的..那里装茶叶的物件都是这般精贵….哪像咱们这里….”

    他说着话,靠在椅背上,吸溜又吃了一大口茶。

    “人穷命贱啊…”他拉长声调。

    “江南,很繁华吗?”刘梅宝问道。

    “繁华?那就不叫繁华了,叫奢华!”管事的晃头带着几分向往说道,“金钱水中撒,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咱们这的人想都想不到了…”

    “那也是有钱才能啊。”刘梅宝撇撇嘴说道,作为一个连肉都不能常吃的穷人来说,对这种生活很是愤愤。

    管事依旧摇头感叹。

    刘梅宝也不再理会他,那种对她来说完全不现实的奢华生活根本没兴趣,她只是依旧看着手中的木罐。

    “你是说,大家很喜欢用木罐装药茶?”一句话忽的脱口而出,在这话出口之后,刘梅宝只觉得脑中一道亮光闪过。

    她知道了!刘梅宝猛地站起来,差点大喊出声。

    管事的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问道,不解的看刘梅宝,见她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茶罐,只当这小姑娘喜欢这个,“喜欢是喜欢,但这东西可金贵呢,不是谁都能用的…”

    一面想着这姑娘是个知分寸的,应该不会唐突的张口要自己的茶罐吧?管事的心里很是纠结。

    “太好了!”刘梅宝笑道,放下手里的木罐,眉开眼笑道。

    管事的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太好了是指什么,但见她放下了自己的茶罐,心中便松了口气。

    “大叔,我想到一件事..”刘梅宝对他说道。

    话说一半却又停下来。

    “什么事?”管事的问道。

    “我还是再想想,想好了再说。”刘梅宝皱皱眉,又笑道,说着便告辞向内走了。

    看她脚步轻快,透着一股喜悦之气,管事不由摇摇头。

    “我瞧着昨天刚才还恹恹的,这转眼就又高兴了,还是个小孩子啊。”他叹道,一面拎水壶续水,慢悠悠的品自己的药茶。

    除了早上的一时异常,管事的并没有再发现刘梅宝有什么更大的异常,她一如既往巡查药库,往人堆里凑,也不说话只是听,只不过到下午的时候,第一次提前告退,而且还说明日有事不来了。

    “早说你不用每天都来的,这药库都归置的差不多了,隔几天你来查看一下就成了。”管事笑道。

    刘梅宝笑着道谢,转身要走,那管事又唤住她。

    “姐儿也喜欢吃茶吧,这是一包补益茶,大冬天的,拿回去给家里人闲吃。”管事说道,将一块纸包的茶饼递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刘梅宝忙推辞。

    “拿着吧,客气什么,又不值几个钱。”管事说道,故作不悦道,“或者是怕我没资格拿店里的东西送人?”

    刘梅宝就笑了,不再推辞,伸手接过。

    “谢谢大叔。”她说道,真诚的道谢,“我哥最近正有些不舒服,正需补益养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谁让你客气了,拿去吧。”管事对于她的爽快也很高兴,觉得终于可以放下木茶罐的事了,笑道。

    刘梅宝再次道谢,拿着茶走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听了修补城墙的工地在哪,一路寻过来。

    因为修补城墙要石料和土,主要工程都在城外,刘梅宝走出城门,绕了一大圈才看到忙碌的人群。

    正如周良玉所说,干活的人果真是妇孺老弱都有,一个个穿的破烂如同乞丐,脸如菜色,神情麻木的如同没有灵魂,在虎视眈眈的监工眼下机械的劳作着。

    刘梅宝一眼扫过去看不到周良玉的身影,记得他说自己挖土,便寻了挖土的地方过去打听。

    挖土也是个辛苦活,一刻不停的挥铁钎,运土的箩筐似乎一刻也没中断过。

    十几个挖土的人就跟聋了似的听不到刘梅宝的问话。

    “干什么的!”几个正在说笑的监工看到了,立刻喊道,一面挥着鞭子走过来,“敢偷懒,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刘梅宝忙赔笑过去,问周良玉。

    “这么多人谁知道叫什么!”监工不耐烦的说道。

    正说着话,就听另外一个监工喊:“运木料的回来了!”

    “这群懒鬼!这么久才回来!”说话的监工便不理会刘梅宝,挽着袖子,挥着鞭子就冲过去,口里骂骂咧咧的。

    刘梅宝跟着看去,见远处走来一队人,个个身上背着一根圆木,他们走的很慢,其间还有三四个人走着走着就摔倒了,但没多久他们又挣扎着起来,扛起木头接着走。

    “从哪里运的木料?”刘梅宝忍不住问道,“很远吗?”

    “雷首山,不远,十五里。”一旁一个挖土的老者木木说道。

    “十五里!”刘梅宝忍不住惊讶道,这还叫不远,走着,而且还要扛一根木头,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是一天只扛一根。

    那群人走得更近了,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形容,每个人脸色苍白,穿着粗气,双目失神,似乎下一刻就会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刘梅宝不由伸手掩住嘴,制止住失声惊呼,周良玉就在其中,在圆木的衬托下,更显得瘦小。

    终于运到目的地,一群人纷纷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任监工斥骂而不理会,此时的他们眼中已经无物可视了。

    刘梅宝最终没有走上前,她伸手擦了眼泪,转身疾步走开,那少年已经疲惫不堪,不能让他将这狼狈展现在最不想让其看到的人面前。

    刘梅宝知道做工肯定辛苦,但如果不是亲眼见,还真难以想象到底有多辛苦。

    这么高强度的劳力,真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承受的,怪不得周良玉越来越虚弱。

    刘梅宝抬袖子狠狠擦了眼泪,站住脚拦住一个路人。

    “这位大婶,哪里有肉卖?”她问道。

    周良玉走进巷子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再看四周有不少拖着鼻涕的孩童趴在上马石上,冲巷子里流口水。

    待看到桌上摆的满满一盆猪肉炖菜,周良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这反应比宋三娘子见她拎回家一大块猪肉时还要夸张。

    “我要吃肉。”刘梅宝带着几分愤愤,自己先坐下来,拿起筷子捞出一块狠狠的吃起来,嘴里还含糊的说道,“我一个月挣两千文钱,难道连顿肉还吃不痛快吗?”

    她这种带着小孩子脾气般的愤愤,让周良玉笑了,再没了半点疑问,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撇了撇嘴,但是没说什么。

    “想吃就吃嘛,又没人说你。”周良玉说道,坐下来,有些迟疑的拿起筷子。

    “哥,快吃吧。”刘梅宝说道,夹起一块放到他碗里,自己也继续吃,似乎怨气还未消,接着愤愤道,“我以后每天都要吃一顿…..”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刘梅宝自己可能也察觉这目标定得有些远大,嚼着肉又含糊道,“…这么腻吃伤了怎么办…那就..那就三天吃一顿!”

    宋三娘子扑哧笑了。

    “舅妈你笑什么。”刘梅宝哼声说道。

    “我没笑什么。”宋三娘子第一次含笑说话,看着刘梅宝,很自然的抬手拿下腰里的手巾抄了下她的前襟,“跟饭没仇,吃的斯文些。”

    这句话说了,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笑起来,香味夹着笑声在高墙罩起来的小院子散开,扫去了一天的疲惫。

第八十章 筹划

    夜色渐深的时候,刘梅宝揉了揉眼,放下手里的书,将油灯挑亮一些。

    “不早了,快睡吧。”宋三娘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刘梅宝应了声,再看了眼书。

    “高强度劳作,除了保证饮食,荤素搭配,正好大叔给的补益茶也能用…”她自言自语,将桌上的茶包拿起来,“除了每天熬粥,每日早晚饭前再给他吃一杯药茶,应该不会再出现尿血的症状…”

    发现周良玉并没有挖土而是做最辛苦的搬运工后,刘梅宝就联想到他这几天早上奇怪的迹象,以前家里的马桶都是宋三娘子收拾,但这几天周良玉却总是自己去刷洗,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巷子最里面的茅厕。

    这茅厕也不分男女,事实上,这里的人很多都是随地大小便的习惯,有没有茅厕也没什么区别。

    果然在茅厕里看到血迹,又仔细看了家里的马桶,也看到了血迹的残留,这说明周良玉已经有了尿血的症状。

    尿血之症,多因热扰血分,热蓄肾与膀胱,损伤脉络,致营血妄行,而周良玉本身并没有什么病,这便是近段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所致。

    宋三娘子在外敲了敲窗户,催促她快睡。

    刘梅宝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熄灭了灯上床。

    吃的好点养一养便没事了,但是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一直这样拼命做工。

    才躺下的刘梅宝又坐起来,侧耳听了外边,院子里一片寂静,不见光亮,想必宋三娘子也睡了。

    她便取过油灯,在床边点亮,裹着被子就在床上拿了纸笔想想写写,过了许久才满意的审视一遍满当当的纸。

    “也许这次应该能多少发点财了吧?”她伸了个懒腰舒展下身体,自言自语道。

    揉了揉发涩的眼,已经两天没睡好了,倦意再也抵挡不住,将这些收拾了,吹熄了灯,才躺下没多久,她又起来了,悉悉索索的黑暗里站床上,在帐顶上摸了摸,这才躺下睡去了。

    昨晚一顿荤腥犒劳,早上起来的周良玉明显气色好了几分,洗漱完,刘梅宝给他端上半碗热汤茶。

    “这是什么?”周良玉问道,嗅到药味,顿时警觉下意识的去看自己刷干净放在墙角的马桶,“我可没病,吃什么药?”

    “不是药。”刘梅宝笑道,“是我们药行的补益药茶,昨天管事的才送给我的,确切说是茶,喝了对身子好。”说着又指了指一边的灶台,那里还放着两碗,“我和舅妈也吃呢。”

    周良玉这才松了口气,接过来。

    “那就只吃这个就好了,不用煮稀粥了。”他说道,大口大口的将茶汤喝了。

    “这才半碗,再吃半碗稀饭就好了。”刘梅宝看着他喝了,欣慰道。

    兄妹二人吃过饭,一同出了家门。

    “你不是今日不去药行了吗?”周良玉问道,“还这么早出门?”

    “我找点东西去。”刘梅宝答道。

    周良玉便不再问了,嘱咐她世道毕竟不太平办完事了早点回去,兄妹二人在路口分了手,刘梅宝昨日买肉已经打听了哪里是最热闹的街道,便一路过去了。

    因为时候还早,店铺开门的不多,刘梅宝也并不是要找什么买,只是看着那商铺的招牌一路走过去,终于在几乎已经到了城的最边上,在一片低矮的属于私搭乱建的棚户区般的巷子前,看到一个挂着“打锡”的幌子破破烂烂的铺子。

    此时这个铺子的门大开着,还能听到内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刘梅宝迈步进去,一个穿着一件破袄的老汉坐在一个木凳上打盹,听见动静睁开眼。

    “姐儿要些什么?是现打还是旧翻新?”老汉站起来含笑问道。

    刘梅宝的目光扫过这间铺内简陋又杂乱,堆放的成品半成品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她不认得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指着其中一件问道。

    老汉笑呵呵的看了她一眼。

    “这是冥供。”他答道,又怕刘梅宝不理解一般,补充道,“就是白事用的。”

    刘梅宝有些讪讪笑了,又依次去看,另一边的生活用品便都认得了。

    老汉也不催问,脾气和善的任她看,一面还给她介绍这是茶壶这是酒壶这是汤壶这是夜壶……

    刘梅宝咳了声,弯身从架子最底下拿出一件。

    “姐儿是要贮罐吗?”老汉问道,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锡器。

    这是一件色暗质粗的圆罐,拳头大小。

    “可以放盐。”老汉又说道,看刘梅宝翻来覆去的看着,还微微皱眉,只当他也不认得,便介绍道。

    “大小倒是合适,只是不太好看,质量也不是很好。”刘梅宝摇摇头。

    老汉就笑了。

    “这是狗牙齿,能好到哪里去。”他说道,一面颤巍巍的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狗牙齿?”刘梅宝听不懂,颇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叫狗牙齿?”

    “这个锡罐打得时候加了糙铜铁,无韧性易脆断,是最下等的,我们都叫狗牙齿,至于为什么叫这个,老儿我就不知道了。”老汉笑着说道,转过身拿着一件锡器,“有下等的,自然有上等的,姐儿,瞧瞧这个大肚。”

    大肚?估计这又是俗语,刘梅宝听不懂,伸手接过,忍不住哇的赞叹一声。

    这是一件锡瓶,色白质细光泽耀人,上有喜鹊登枝的图案,喜鹊惟妙惟肖,灵动可人。

    “这是点锡做的,姐儿瞧这好吧。”老汉笑咪咪的说道,一面轻轻咳嗽两声。

    刘梅宝还没答话,就见内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童,脏兮兮的也看不清是男是女,大冬天的只穿着一件大人的破麻袋般的褂子,冻得手脚萝卜一般。

    “爷,我饿。”小童咬着手指说道。

    老汉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东西,塞给小童。

    “冷,别乱跑,去炉子前呆着。”他拍了拍小童,说道。

    小童将那东西一口塞进嘴里,嗯嗯嚼着跑进去了。

    “姐儿,你看这个怎么样?”老汉带着几分歉意,接着冲刘梅宝笑道,“你可是要….”

    他的话没说完,外边又蹬蹬跑进来一个半大孩子,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将怀里一个断成两瓣的锡烛台往地上一放。

    “胡老爹,将这个补一补。”他说道。

    “你先忙,我再看看。”刘梅宝忙说道。

    那老汉便道声谢,颤巍巍的拿起那锡烛台看。

    “要两个钱。”他说道。

    “我娘说了,一个钱。”半大孩子吸着鼻涕答道,瞪眼好奇的看刘梅宝,确切的说是看刘梅宝身上穿的袄。

    看到这孩子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刘梅宝忍不住摸摸袖口,想到自己每次盯着冯药柜药行的门帘看时,会不会也是这种眼神。

    所以那句俗话说的真没错,回顾又见挑脚汉,比上不足下有余。

    这一老一小为了这一文钱争执几句,最终以那半大孩子又许诺再拿来他家蒸的半个馍成交。

    “让姐儿见笑了。”老汉谈完这笔生意,带着不好意思的笑说道,“咱们光亮窑子的讨口饭不容易。”

    光亮窑子又是什么?刘梅宝心中不解,但没有再问。

    “就这样的成色,做成这样的大小,得多少钱?”她晃了晃手里的那个上品锡壶,又晃了晃最初的那个狗牙齿,问道。

    老汉一愣,目光不自觉的打量一下刘梅宝。

    “这个么,虽然罐子小了点,但这种点锡材质上佳,价格….”他思付一刻,迟疑说道。

    “我要大批量的要,你们能不能尽快做出来?”刘梅宝又问道。

    这一句话让老汉余下的话就噎在喉咙里了。

    如今这城里的人有钱人日常用的都是瓷器,穷人大多数用陶器,虽然锡器用的也有,但更多是时候这种锡器只是用来做冥器。

    用这上等点锡,做这种没甚用途的小罐子?还要大批量的?这姑娘不会是说笑呢吧?看她的样子也不像个有钱没处花寻开心的主儿。

    刘梅宝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

    “你就别管我用着做什么,你就说个大概的价钱吧。”她笑道。

    老汉心一横,如果是真的就发财了,如果是假的,横竖也不损失什么。

    “姐儿,用点锡做这般大小的…还要雕花吗?”他略一思索问道。

    “多少要点。”刘梅宝说道。

    “三十文一个。”老汉一咬牙说道,说了又有些后悔,忙又道,“当然,你要的多,价钱可以再优惠些。”

    三十文一个,刘梅宝在心里默默算了下,点了点头。

    “你先给我做几个我瞧瞧。”她说道,从袖子里拿出钱袋。

    老汉心里正忐忑,忽见她并没有讨价还价,还只当果然是没诚意要买的,没想到转手就拿了钱袋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钱袋上,上好丝绸,绣工精美,一看就是良品,心就砰砰跳起来。

    也许这一次,他老胡真的能挣到钱了。

    “这是五百钱,算是我付的定金,我要看看你做出来的怎么样。”刘梅宝将钱递给老汉,认真说道,“不过,要是成品做出来我不满意,就…”

    “姐儿就放心吧,老儿我要是做不好,就让我胡蜡匠再拜不得白云老祖。”老汉双手颤抖的接过钱,浑浊的双眼陡然闪闪发光。

    什么糊辣酱,什么白云老祖,刘梅宝一概听不懂,也没有再问,只是笑了笑,又大致描述了下自己要的具体形状,便在那老汉送佛祖一般走出来。

    刘梅宝离了这里,又寻了几个药行药铺,借着买东西进去看了看,证实了管事的那日说的药茶不好卖的事,转完这一圈,已经到了中午了,怕宋三娘子担心,便加快脚步向家走去,刚走到这条街,就见巷子口的上马石上坐着一人,背对着街口,面向巷子里,偶尔看一下身旁脚下蹲在地上玩泥巴玩土抓羊儿的孩童们。

    刘梅宝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仔细看了两眼,那人似是察觉到,猛地转过头来,恰与刘梅宝视线相撞。

    正是卢岩。

第八十一章 功成

    卢岩身上依旧穿着从来没变过的短衣肥裤,只是却不似见过的几次那样干净整洁,裤脚甚至破了,面上胡子拉渣,只是那一双眼依旧精神奕奕。

    看到刘梅宝,他似乎也是怔了下,但旋即满面惊喜,立刻站起身来,毫不掩饰热情的火辣辣的盯着她看。

    刘梅宝只觉得脑中哄得一下,脸便腾地红了,向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过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地。

    平安,就好。

    街边上马石旁边的孩子依旧玩的热闹,伴着不知哪家传来唤孩童回家吃饭的喊声,孩童们便作鸟兽散。

    这样两个人站在这里就有点太突兀了,刘梅宝吓了一跳。

    其实没什么,就像街坊邻居认识的关心的一下也是正常的,再说那日收到那样的信,她要是不回应一下也实在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只是祝福一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不心虚,刘梅宝心里反复说道,将头垂下,目不斜视疾步向巷子里冲去。

    看着她走过来,卢岩也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二人的距离更近了,卢岩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几乎要把头埋进衣襟里的刘梅宝从脸到脖子的通红。

    “我..”他张口说道,话音才出口,那姑娘已经一阵风从他身边冲过去了,几步就走远了,站到一家门前拍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卢岩反应过来,忙往一旁站了站,离开了巷子口,听得门响以及几声听不清的说话声,巷子里又恢复安静。

    卢岩再次站过来,巷子里看不到那姑娘的身影,只有空气中还残留一丝淡香。

    “我没事。”他喃喃自语一句,说着忍不住咧嘴笑了。

    今天能见到她真是高兴,原本打听的消息是她不在药行,卢岩知道她们一家回避自己,如果不是上工,那绝对是不出门的,以为今天是见不到她了,他又不能闯进人家家里告诉她自己平安归来了,虽然他不止一次恨不得那样做。

    “大人..”街道的另一边走来几个汉子,面上带着几分焦急惶惶,在看到他后明显松了口气。

    卢岩再看了眼巷子,便转身过,迎着这几个汉子走过去。

    “大人,知州大人和那个什么指挥使大人有请大人….”汉子们忙忙的说道,脸上难掩激动兴奋。

    老天爷,以前做梦也想不到能跟这样的人物有交集,更别提听到请这个字了。

    果然跟着二郎走的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出人意料。

    “什么事?”卢岩并没有多么兴奋,反而问道。

    “哦,是郭家台的那大户带着乡亲们来道谢来了。”汉子答道,难掩面上的自豪。

    卢岩只是哦了声,并没有再多说话,举步向知府衙门走去。

    锣鼓爆竹声震响了半个河中府城,很快前一段劫掠的马贼被剿杀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宋三娘子也被这声响震动,到底是忍不住出门向街坊打听了,然后回来念了好几声。

    “怎么样?快讲讲。”刘梅宝已经恢复了情绪,带着几分激动好奇问道。

    “能怎么样?没什么可讲的。”宋三娘子被她一问便又拉下脸,说道,“只知道马贼被剿杀就是了,还要讲什么?”

    “比如怎么杀的?比如…”刘梅宝迟疑一刻,小心看着宋三娘子的面色,故作轻松随意的问道,“谁杀的?”

    “杀了就是杀了,问那些做什么,这么大的功劳功德,除了官府还能有谁。”宋三娘子说道,淡淡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嘲讽,说这话又慢慢的抬眼看她,“听你的意思,莫非知道些什么详情?”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出去看热闹。”刘梅宝到底有些心虚,低头去看手里的书,一面答道。

    宋三娘子带着几分狐疑打量她。

    “你今天去哪里了?”她问道。

    “去了城西的卖锡器的铺子。”刘梅宝答道,倒是很高兴说起这个,因为转移了话题。

    “锡器?”宋三娘子皱眉,“蜡匠铺子?”

    “辣酱..舅妈,锡器为什么叫辣酱?”刘梅宝再忍不住好奇问道。

    宋三娘子被她逗得笑了。

    “什么辣酱。”她说道,一面接着做手里的活,一面说道,“是蜡匠,这些锡器要说还是汀州那边做的最好,咱们这里的这些都是不上台面的,你是去了胡家光亮窑子吧?”

    “舅妈也懂这个。”刘梅宝点点头,也不再看手里的书,笑道。

    “以前家里用过锡茶瓶,样子倒是挺好看的,你外租父说了,煎的水却是缠口汤,很是不喜欢,后来也就不用了。”宋三娘子慢慢说道。

    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以前的事,虽然语气有些低沉,但至少是不回避了。

    忘记过去并不是疗伤的好途径,不怕面对过去,也许才说明伤正在痊愈,刘梅宝只觉得身心轻松,听着外边偶尔还隐隐响起的爆竹声,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周良玉回来后,也并没有能带来更多的有关这场大功的消息,刘梅宝也并不在意了,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去上工了。

    这一次街上也好,药行里也好,处处都可见聚集的人群在兴奋的谈论郭家台大捷的事,让她不想听也得听,以前在意时没有人谈论,如今放下心事,反而四处都在谈。

    “..话说是那防守官张兰芝大人临危不惧,大喝一声,一把拉开那三石弓,一箭射中那贼首….”

    “你瞎说,明明是那樊桥驿的管队郭大人英勇杀敌,身先士卒冲到大门前….”

    两个伙计说着说着,各自拥护心中的英雄,差点动手打起来,刘梅宝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药行管事从前边进来了,跺脚咳了一声,伙计们忙吐吐舌头散开了。

    刘梅宝跟他们不一样,依旧站在那里,跟管事打个招呼。

    “这些官府之间的公文捷报也值信,还吵来吵去…”管事的摇头自言自语,“郭家台的人又不是瞎子,到底是谁奋勇杀贼,他们能不知道,也就这些当官的自己编故事哄自己高兴罢了。”

    刘梅宝听他说的颇感慨,便问他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这些事姐儿一个姑娘家不听也罢。”管事说道,看了眼刘梅宝,想到这姑娘的父亲便也是这官场上的枉死者,叹了口气,走开了。

    刘梅宝自己站了也是无趣,又听了半日闲话觉得渴了,便转身向屋子走去,正好见那石婆子拎着茶壶颤巍巍的向她的屋子走去。

    刘梅宝想到什么收住脚,心跳加速,面色微红,果然不多时,见那婆子从自己屋子走出来。

    “姐儿,喝口茶吧。”她笑咪咪的冲刘梅宝说道,“要是有什么事了,就放桌子上等我老婆子收拾吧。”

    又是这句话,刘梅宝顿时脸更红了,幸好那石婆子并没有多停留就走了,免了她的尴尬。

    在门外站了一刻,在进去看还是不看中斗争一刻,刘梅宝还是掀帘子进去了。

    桌上的茶碗下果然压着一封信,这封信比上一次的还要厚,与其说是被茶碗压着,还不如说是给茶碗垫着。

    “反正已经看了那么多封了,回信也写了,再看一封也是这样了。”刘梅宝心内嘀咕道,犹豫一刻后,拆开了信。

    展开信纸,她又露出异色,这次的信上字体明显不是卢岩的。

    “…因为我识字不多,又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为免我自己写的不好,你看不懂,便让师爷代笔了….”

    这封信上,简单的描述了这场虽然不大,但对于卢岩这些人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意义深刻的一次对战,因为就是从这一场战斗开始,他们跃出了盐丁这个狭隘的身份,跨入了一个新的天地。

    卢岩带着这群穿着破烂,拿着各种混杂武器的队伍快速的行驶在路上。

    虽然就要出正月,但对于这里来说,依旧是天寒地冻,寒风呼啸而过,因为马贼的到来,原本就冷清的路上,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骑马的盐丁不时奔回,带来前方哨探的消息。

    马贼没有动静,官兵也没有动静,一路没动静,很快这一队人就到了郭家台。

    正如事先所知的那样,郭家台的防御的确很好,如果硬攻损伤很大,且不一定能攻下来,要是就这样上前叫阵,那些马贼纵马奔出的话,他们这些还没经过什么大阵仗战斗的盐丁只怕很快就会被冲散。

    潜藏在郭家台外,卢岩一众人聚集在一起,蹲在地上或席地而坐,以土为纸,以刀柄为笔,说说画画半日,得出一个结论。

    最好就是不给那些马贼骑马的机会,如果大家肉搏,或许胜的机会大些。

    “你们这群小子们,都拿出当初对付俺们这些私盐贩子的力气…”卢岩身旁的大汉瞪着眼挥着拳头对众人低声吼道。

    “那得看什么样的私盐贩子..”盐丁里有人低声说道。

    要是卢岩这样的,大家直接掉头跑就是了。

    这话引得不少人笑出声,紧张的气氛微微得到缓解。

    “当然是遇到落单的私盐贩子的时候!”大汉笑骂一句,接着说道,“而你们..”

    他伸手在人群里指点几下。

    “就拿出咱们以前遇到盐丁盐狗子的气势来!”大汉叉腰低声吼道。

    这话引得大家低声笑起来,面色都有些古怪,互相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这人曾经是见了面就要分出你死我活的.,如今却站在一起。

    “如今我们要奋勇杀敌。”卢岩开口说道,目光扫过众人。

    他的神情沉沉,声音依旧醇厚,但却带上一丝凌冽,带着笑的众人都慢慢肃正起来,百十多人的队伍不闻一丝杂声。

    “此战有进无退,进则生,退则死。”卢岩缓缓说道,一面举起自己的短刃,目光看向前方隐隐可见的郭家台,“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卢岩的人,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不仅是贵子,换做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卢岩都会如此。”

    “此战得胜,扬我盐巡,人人退避,百无禁忌。”站在他身旁的大汉紧跟着说道,也扬起手里的大刀,低声吼道。

    人人退避,百无禁忌,这可是个好大的噱头,如果真做到只要亮出盐巡司盐丁的身份,不管哪一路的人都要忌讳三分,对于这些出身低贱的人们来说,光想想就是很过瘾的。

    再想这卢岩也不算说大话,当初以他为首的盐池滩的私盐贩子,在解县境内可不是人人退避,百无禁忌么。

    那是怎么得来的,真刀真枪的杀出来的。

    这样一想,这句话也不算什么大话,真刀真枪的杀呗。

    “有进无退!扬我盐巡!百无禁忌!”众人齐声低吼道,大刀长枪短刀杂乱的举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寒光。

    卢岩看了眼身旁的汉子。

    “二郎,贵子哥不在了,还有我。”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汉子捶了下胸膛,郑重的说道。

    “还有我,”

    “还有我。”

    更多的汉子争先恐后的说道。

    卢岩的视线扫过他们,缓缓点了点头。

    士气没问题了,怎么打也说定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抢在马贼上马之前开战。

    “大人..”一个盐丁从外急冲进来,“谢四娘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是异色。

    谢四娘就是贵子未过门的媳妇,也是沙窝村唯一的幸存者,是贵子用命换来的一条命。

    如果不是为了她,虽然马贼来势汹汹,但贵子一个人逃离还是不成问题的,最多受些伤,但命不致死。

    自那日在昏死过去的贵子娘跟前叩了个头之后,这个谢寡妇就消失了。

    大家都猜测,她一定是逃离这里了,本身寡妇就是不详的,这次刚说了亲还没进门,就又克死了贵子,这不详的名声算是坐实了,这里是绝对呆不下去了,还不是趁乱跑了。

    所有妇人们对这个谢寡妇恨得牙痒痒,卢岩倒没觉得如何。

    “…男人就该护住自己的女人,如果当时是我,我也会像贵子一般….”

第八十二章 详情

    这句话说的很朴实,却也很有冲击感。

    刘梅宝看着怔怔一刻,忍不住抿嘴一笑,听得院子里有说话走动声,忙按着心跳站起身,掀开窗户向外看,见是两个伙计说笑着寻了日头底下坐了吃饭。

    到吃饭的时候了,刘梅宝这才恍然,迟疑一刻,将信仔细的叠起来贴身放好,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

    石婆子见她来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如常的给她盛了饭菜,刘梅宝说声多谢,又跟厨房里或坐或站或蹲着吃饭的伙计师傅们含笑打招呼,这才走开。

    一回到屋子,关好门,将饭菜放在桌上一推,又忙打开信接着看起来。

    “你来做什么?”卢岩看着被带到面前的谢四娘。

    她穿着件干净整洁的衣裳,还带着银首饰,如同走亲戚的小媳妇。

    看到她这样出现,在场的很多人都露出鄙视愤怒的神情。

    “我跟了这些马贼好几天了。”谢四娘说道,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干巴巴的,“我知道贵子是大人的人,贵子说过,要助大人做任何事。”

    听她说这句话,卢岩并没有答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但他在信上让师爷写了,心如重击,刘梅宝在信上看到这个词,然后在这个词之后,又加了一句“就像有人在胸口重重打了一拳一般的闷闷的难受”,她就又忍不住抿嘴笑了。

    很显然,四个字是师爷的用语,后边一句是卢岩的话,这一次二人合作写的信,行文很有意思。

    她甚至似乎能看到书桌前坐着一个文人,皱着眉一边听来一旁卢岩的口述,哦,卢岩口述的时候,一定是来回走动的,这个文人的用词习惯必定跟卢岩有很大的不同,然后他就会在口语化和文言化之间纠结。

    但这明显不是笑的时候,刘梅宝又忙掩住嘴,接着看下去,她对这个谢四娘有些兴趣,很好奇她要做什么。

    “贵子替我死了,那么就由我来替他为大人效力吧。”谢四娘说道。

    这句话引来嗤声,还有人低声吼道滚。

    卢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

    “我见过这些马贼怎么杀人。”谢四娘接着说道,对四周的嗤声鄙视甚至厌恶的情绪丝毫不在乎,“他们马术很好,如果大人这样和他们对阵,结果比贵子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不敬的谈论死者,以及就要为死者报仇的生者,终于让大家忍不住怒火,纷纷骂出声来,更有不知道哪里的石子砸在这谢四娘身上。

    谢四娘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卢岩摆摆手,喧闹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

    “我进去,找机会挑起点乱子,大人趁机想法子让人开门吧。”谢四娘说道。

    她说完这句话,不等卢岩回话,转身就走了。

    大家的视线跟在她身后,很多人还处在没回过神的状态。

    “她进去能挑什么乱子?”站在卢岩身旁的汉子开口说道,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她进去了,能有什么好!”

    实话说谢四娘还是有些姿色的,此时又是特意打扮过,这样的女人如果走进马贼群中,那结果…..

    在场的都是男人们,自然心里明白,面上神情便很难看。

    “让她回来。”卢岩低声说道。

    立刻有两个盐丁奔了出去,拦住谢四娘,她已经走出去一段了,因为怕惊扰了马贼,他们的谈话都是压低了声音,因此只能看到盐丁和谢四娘争执几句,很快两个盐丁就回来了,而谢四娘依旧向郭家台走了去。

    “她说,不让她去的话,就要大声嚷嚷,让马贼知道咱们来了。”两个盐丁神情很尴尬,低声说道。

    “这女人就是想死,能不能死远点,非要咱们爷们添堵….”几个大汉忍不住低声喝骂道。

    在他们眼里,谢四娘这是一心求死了。

    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卢岩默默的想到,没有在说话,摆了摆手。

    “静候备战。”他低声说道。

    所有人都按照要求潜伏好,隔着土坡远远的看着谢四娘站到了郭家台的吊桥前。

    距离远,也看不太清更听不清,只看着有人从门楼里探出头,门并没有立刻被打开,谢四娘似乎是累了,坐在地上似乎是哭,又过了一会儿,吊桥才被吱吱呀呀的放下来,奔出来四五匹马。

    谢四娘似乎受惊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这些马贼果然很警觉,马匹散开四处探查一番,才一把捞起跑出去没多远的谢四娘,在一阵怪笑和谢四娘的哭声中进了寨门,吊桥缓缓又被拉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天在这时也黑透了。

    因为有日光而稍微存在的一点温暖被夜色吞噬了,冬日的夜晚极其寒冷,更何况这些人穿的棉袄都是破烂的,不多时便听到牙关打架的声音。

    但是没有人敢动,一个个全身发抖的趴在土堆后边,紧紧盯着亮着灯火的郭家台的寨门。

    “这..女人…不..不会是..已经…”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因为冷,声音都是结巴的。

    卢岩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暗中如同巨兽的村落。

    他不说话,自然没人敢再说话。

    很快已经要到后半夜了,刮起了北风,或蹲或趴在地上的众人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冻僵了。

    或许他们还没来得及对战马贼就已经在这夜色里冻死了。

    卢岩心里也有些焦急了,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村落里忽的亮起火光,火光越来越大,还隐隐有人马声随风传来。

    就是这个时候。

    卢岩猛地跳起来,因为身子已经冻僵了,没有站稳又栽倒在地上,他很快又站起来。

    “一二两列跟我走。”他低声说道,带头向前冲去。

    后来他们终于趁乱爬上郭家台的门楼,厮杀之后打开了大门,马贼也在同时发现了,大家之间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对战,值得庆幸的是,马贼的马匹还来不及骑上,避免了这些盐丁们还没动手就被马匹践踏而死的惨烈局面,当然,这种肉搏战也是很惨烈的。

    至于详细的对战过程以卢岩的表达方式自然说的很简单,而师爷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并不妨碍他妙笔生花,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妙笔生花被卢岩截断了。

    看着信上的内容忽的转化成华丽的骈体文,然后又突然生硬的被掐断,刘梅宝便猜到这一点,她嘴角的笑意再次浮现,但很快又叹了口气。

    虽然卢岩没有详细说,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对战又怎么会是好玩的事呢,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

    刘梅宝皱眉回忆昨日那短短的一瞥,有点后悔低着头什么也没看到,或许她该大方的问声好什么的,这个卢岩应该不是如传说中那样凶狠不讲道理,想必好好说的开的话,他并不会对自己怎么怎么样…..

    她愣了会神,又低下头翻过一页纸,接着看信。

    这信的最后便又换了卢岩熟悉的字体。

    “..接到你的回信,我很高兴,让你担心了,那天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刘梅宝抿了抿嘴,忍不住嘀咕一句我才没担心,很高兴,就会说一句很高兴,还语句不通顺,怎么看都是因为自己很担心他所以才高兴…

    当时之所以回信,不过是看信上写的那么难过,出于礼貌也该多少问候一下,看,误会了吧,早知道在这古代可不能乱说话乱做事。

    这下有了自己的回信,虽然只是短短的二个字,但要是卢岩拿出来往桌上一拍,也就坐实了他们两个是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的事实了吧,那不用他来求亲,自己就得乖乖的嫁给他,要么就背着一个有伤风化投河上吊什么的…..

    刘梅宝打个寒战,但同时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觉得卢岩是不会那么做的。

    信的末尾自然还是询问她有什么高兴事可以跟他说一说,刘梅宝这次不打算跟他再回信了,虽然她真的有件开心事。

    静了静心神,叠好信放好,刘梅宝先去问了问冯药柜今日来了没。

    “出门去了,后日就回来了。”管事的说道,“姐儿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刘梅宝便笑说没事,只是明日就不来了。

    “这个不用说。”管事的笑了。

    刘梅宝其实就是想问问冯药柜在没在,便说了句说是应该说一声的就告辞了,先去那个锡器铺子看了看。

    锡器铺子的老汉一见到她激动的什么似的,顾不上客套,就摆出几件拳头大小的锡罐。

    刘梅宝很惊讶,这做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果然古代的匠人很厉害。

    “就照这样做,到时候会有人来和你下单。”她爽快的说道。

    “不知道姑娘要多少?”老汉带着几分忐忑又几分期盼问道。

    “最少也得几千个吧?”刘梅宝大概算了下,说道。

    话说了完,见着老汉傻了。

    “几千个?”他一脸不可置信,明显不是激动而是有些受惊了。

    再次打量刘梅宝,那痛快的几百钱的定金已经不足以消除怀疑了,看起来这个姐儿可不像是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听说有些疯子,外表和正常人一样,有时候根本看不出来。

    见这老汉一脸震惊的打量自己,刘梅宝就笑了。

    “你放心,我给你定金后你再做,不会让你吃亏的。”她说道。

    “姑娘要这些做什么?”老汉迟疑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看着是挺好的,但要是打算卖的话,销路不是很好的,那些富贵人家不爱玩这个,而穷人家自然也用不上,再说,姑娘要做的这罐子,只是看着好看,却不是很实用…姑娘可是家里大人吩咐要的?”

    “你放心就是了,我自有用处。”刘梅宝笑道,谢过这老汉如此贫顿还心肠良善,不再和他多说,在老汉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告辞而去。

    回去的路上买了大块的肉,还买了一壶酒,回到家宋三娘子忍不住有些唠叨。

    “哥哥做这个太累,如果不及时补充体力,吃些荤腥,会吃不消的。”刘梅宝沉吟一刻说道。

    宋三娘子一惊,面色有些发白,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周良玉回来后看到又是一桌子肉,还有酒,很是惊讶,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这不是刘梅宝嘴馋,而是为了自己,嘴上虽然没说,心底有些黯然,觉得自己到底还是没用,挣不得几个钱,反而要贴进去很多。

    “哥哥再过几天就别去做工了。”刘梅宝说道,一面给周良玉倒了酒。

    “不去就不去了吧。”周良玉低着头说道。

    “有件事我要哥哥帮忙去做。”刘梅宝瞧出他的心思,忙笑道。

    “什么事妹妹尽管说就是了。”周良玉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哥哥帮我买锡器吧。”刘梅宝说道,一面拿出从锡器铺子拿来的一个成品放在桌子上。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被她这话说的一愣,对视一眼,才看向这个锡罐。

    当刘梅宝将这个锡罐摆在冯药柜桌上时,冯药柜也是有些不解。

    他才从外地回来,刚来铺子看看,就听到刘梅宝要见他,以为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给他看这个。

    “做的不错,姑娘从哪里买的?倒是上好的点锡。”他拿起来看了看,带着几分哄小孩子的语气笑道。

    “是很好吧?”刘梅宝笑道,“我打算卖给掌柜你。”

    冯药柜笑了,又有些拿不准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好,既然姑娘张开了口,我就要了。”他笑道。

    “四千个怎么样?”刘梅宝笑道。

    冯药柜端着茶吃,被呛得咳嗽起来。

    “姐儿,这可玩笑不得。”他有些哭笑不得道。

    “我没开玩笑。”刘梅宝笑道,“前几天我看药行里的药茶,想到一件事,想给掌柜的你提个建议。”

    冯药柜看她神情不像玩笑,便收正神色。

    “姑娘是说真的?”他问道,眼中有些不解。

    “我当然是说真的。”刘梅宝笑道。

    冯药柜沉吟一刻,伸手做请。

    “怎么个真法?姑娘说来听听。”他说道。

第八十三章 高兴

    见他肯听,刘梅宝点点头。

    “我看你们这里的药茶卖的时候都是用纸包,再看很多人买到家里去,也不过是依旧纸包着或者跟茶叶一般放在瓷罐或者木罐子里。”刘梅宝思付一刻,认真说道。

    她说这话,看冯药柜桌上摆着的一个木茶罐。

    冯药柜自然也看去了,伸手拿起来,有些不解。

    “茶叶不都是这样装吗?”他转着手里的罐子,说道。

    “茶叶自然是这样装,但药茶毕竟跟茶叶不一样。”刘梅宝说道,一面从他手里接过茶罐,倒出一些药茶在手上,“你瞧,已经有些结串了。”

    “那..”冯药柜来了兴趣,坐正身子,看着刘梅宝道,“姑娘有什么好法子?”

    “也算不上好法子,我看过的书上说过,这装药茶最好是用锡器,所以想到个建议,想跟掌柜说说,我不懂做生意,还请掌柜的听听,看看可行不可行。”刘梅宝认真说道。

    冯药柜点点头,“你请说。”

    “我听柜上的人说了,药茶卖的不好,问原因是好多人都说买回去吃着吃着就不好吃了,我仔细看了咱们的药茶,品质是没问题,那就极有可能是贮存的缘故。”刘梅宝拿出准备好的几样药茶,在桌子上摆开,“药茶一则是药,二则也是茶,有很强的吸湿性、陈化性和吸收异味性,存放不当,极易失去药性,不能饮用,我想不如我们药行在卖药茶的时候,干脆做好包装,这样可以极大的保持药性,而且也能提升档次,不是说有钱人爱吃药茶,且偏好好看精致的器具…..”

    刘梅宝说着又拿起自己的锡茶罐,晃了晃。

    “这个,不是一举两得。”她说道。

    冯药柜这一番话听下来,神情变幻不定,若有所思的捻须,却没有言语。

    “再者说,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以前买回去的药茶为什么不好吃了,咱们也不说,就说是咱们药行的药茶好….”刘梅宝接着说道,想着自己有限的现代营销理念。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冯药柜啪的拍了下桌子。

    “好!”他哈哈笑道,旋即想到什么,又收了笑。

    “刘姑娘,你确定用这个装药茶,就不会变的难吃?”他迟疑一刻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保证。”她说道。

    冯药柜拿着那个锡罐慢慢的看,皱着眉想着什么。

    “而且咱们卖的时候,尽管将这些药茶定的价格高一些,比河中府地界所有的药茶价格都要高一点也没问题,宣传些什么养身啊保健啊奇效啊,夸大一些也没问题,怕他们不信的话,还可以附赠一些没有这个包装的药茶,让卖的人做对比,如今天气转暖,春天易受潮,我相信两样药茶的对比成效会很快出来的…..”刘梅宝一边想一边说,说着说着想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

    中药专业出来的找工作很不容易,很多同学最终都走上了药品销售的方向,她还记得聚会时,听这些同学讲述推销新药卖高价药的法子,当时心里是有些不屑甚至鄙夷,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说着说着,她不由苦笑一下,收住了话头。

    冯药柜正听得认真,见她不说了,忙追问。

    “具体做生意的法子我也不太清楚,掌柜的是生意人,自然比我懂得多。”刘梅宝笑道,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姐儿自谦了。”冯药柜笑道,看着她意味深长,手里转动着这个小巧精致的锡罐,“姐儿方才说的就很好…..”

    他不再说话了,显然正在认真的想什么,室内有些沉默。

    “我呢,是拿着掌柜的工钱的,所以这本是分内的事,不该再提钱的事。”刘梅宝停了一刻,慢慢说道,“只是掌柜的也知道,我家的条件不太好,我哥哥为了养家去修补城墙扛木头…”

    “姑娘的意思是?”冯药柜含笑问道,心里也猜到个大概。

    “药行装药茶的锡罐,由我哥负责采办。”刘梅宝干脆的说道。

    冯药柜笑了笑。

    “没问题。”他爽快的答道。

    没想到他答得这样爽快,刘梅宝有些意外。

    “那多谢掌柜的。”她站起来深深施礼。

    “哎,可不敢。”冯药柜也忙起身虚扶她,“刘姑娘,这是应该的。”

    二人分别再次坐好。

    “这件事不是件小事,待我和管事们商议了,再做定夺。”冯药柜说道。

    上一个新项目自然要周密考察布置,人家这么大一个药行不可能听她三两句话就立刻依言而行,刘梅宝点点头,她对这个项目有信心,也不着急,当然也不怕冯药柜会反悔。

    从这个冯掌柜肯痛快的和自己签合同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有见识有魄力敢常识新事物的人,这样的人有远见,不会为一时之利毁了长远的发展,这个生意越能挣钱,她越有信心冯药柜不会反悔。

    冯药柜在和管事们商量的同时,也要求刘梅宝进行药效验证,这让刘梅宝对古人的智慧以及严谨更多了几分尊重,谁说穿越人一说什么,古人就惊为天人立刻照做不疑。

    几天之后,周良玉作为锡罐采买人,穿着宋三娘子特意做的新袍子,迈入了胡老爹的光亮窑子,定下了第一批的四千多个锡罐。

    不止刘梅宝最近很高兴,放眼这河中府,最近好些人都很高兴。

    最高兴的就是河中驿指挥使,盐巡司虽然不是兵备,但也是隶属于他卫所,这样说来也是他的下属,下属做出此等功绩,自然是他这上司指挥有方,管理得当。

    当天指挥使大人就写了一封快信报给上级守备,只等上级的嘉奖朝廷的赏赐了。

    知府大人也很高兴,马贼劫掠扰民,如今除了这等大患,也是他治下有方,护民如子的表现,于是同样一封精雕细琢洋洋洒洒的文书报了上去。

    盐巡司的师爷原本也很高兴,这一次在他看来有些唐突纯属胡闹的围剿马贼之战带来的好处,竟是数不胜数。

    对他自己来说,在卢岩带精壮盐丁出战,当众托付自己守护盐巡司,就说明了他在卢岩心里已经是自己人了,这一件事后,那些平日看自己不顺眼的盐丁们,态度也恭敬了不少,这让师爷很庆幸当时果断的放弃打包连夜逃走的念头,是多么的明智。

    对盐巡司来说,这一战损失了百十号人,但收获却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先是那马贼的俘获,光金银都有好几箱子,还有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马匹,一个个都是彪壮的很,足足上百匹,被拉进盐巡司时,那赶来捞油水的卫所营兵以及指挥使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这还不算,还有郭家台的大户,为了感激卢岩的及时仗义解救,除了敲锣打鼓的道谢,还暗地里送来了一箱子银钱。

    “除去安葬费,养家费,这一战可是收获太大了!”师爷坐在书房里,乐滋滋的说道,同时又忍不住感叹,“这小子还真是有点运气,怪不得那些莽汉总说听二郎的没错….怎么看上去不好的事到他手里就能变成好的?难不成真是神灵附体了?’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一面拿起桌上的一张公函,他的笑容就嗖的不见了。

    他似乎这时才想起,那些让他高兴的钱财马匹,还没在手里捂暖和的时候,都已经易主了。

    一部分抬进了知府衙门,一部分抬进了河中驿卫所。

    “这些吸血的游魂!”师爷愤愤的将公函拍在桌子上。

    剿杀马贼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拖,抢功劳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跑。

    当时卢岩带人去剿杀马贼,并不是消息隐蔽的没人知道,河东驿的兵虽然有些弱,但并不是说他们就一文不值,在卢岩带人行进在路上时,卫所和知府衙门都知道了消息,当然,那时候在那些大人物看来,这是很可笑的事,但随着消息的传来,他们笑不出来了。

    在战斗结束的时候,河东驿召集治下卫所的三百兵马终于到了,此时天已经大亮,看着浓烟滚滚,破败的村寨,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饶是这些上过战场的营兵都忍不住胆寒。

    可以想象,这一晚的厮杀时如何的惨烈,但当看到那满满当当滚得遍地都是金银财宝,以及虽然惊慌但还没跑散的马匹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冒出了绿光。

    然后这个不入流的小官卢岩终于入了他们的眼,虽然已经从卢岩身上拿到几回钱,但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根本不会把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那一天,披着一身血握着卷了刃的刀的年轻人,给赶来的官员营兵终于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吃了人家几杯酒,就晕了头了,随便好话一夸,就拱手将拿命换来的东西给了人家….”师爷愤愤的说道,“报功,这话也能信!”

    “怎么不能信!”卢岩迈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大汉。

    “大人,那报功的规矩你是不知道,”师爷有些着急,站起身也顾不得施礼就说道,“必是自己给自己贴金,一级吹捧一级,像咱们这等真正有功的能在公文上提一下名字就不错了。”

    “提一下名字,那也算是说了功劳了。”卢岩淡淡说道,他的面色有些不好。

    盐巡司依旧没有仆妇丫鬟,有什么事大家都是自己动手,不过在师爷的训导下,端茶倒水擦桌抹凳这些杂事,便由盐丁充当杂役来做了。

    一个当值的盐丁给卢岩倒了水,又在其他汉子的嚷嚷声里,给他们也倒上,便出去了。

    “提个名字,也不该要走咱们这些多东西!亏死了!”师爷几乎要捶胸顿足。

    “东西而已,没了还能有。”卢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一则交好了他们,二则许诺了朝廷报功恩赏,这种机会错过就不一定有下次。”

    东西而已?师爷一脸哀叹,说的真轻松,那些东西来的多不容易,难不成以后遍地都是马贼等着他去剿杀?

    他还想说什么,其他的大汉们都瞪眼不高兴了。

    “大人说如何便如何,你聒噪什么!”几个人喝道,然后又咧嘴笑看卢岩,“那营兵的大人果真说咱们这是军功?”

    卢岩嗯了一声,有些死不在焉。

    “有了军功就能升官了!”

    “那日吃酒我听一个营兵兄弟说了,他现在是个小旗,就是杀了两个鞑子换来的….”

    “咱们杀的是马贼,不是鞑子,是不是不行啊?”

    “咱们杀了那么多马贼,就按十个抵一个鞑子来算,应该也能升个小旗当当了吧?”

    听着这些莽汉兴致勃勃的谈论,师爷翻着白眼心里只喊做梦,一群根本不在编的弓兵,还想当小旗总旗,自己家大人论起来不过是九品,连一个百户的级别就够不上…..

    这群莽汉明显是被人蒙了,师爷心里哀叹一声,没文化真可怕。

    “还要再练,尽快将那些新丁给我练出来..”卢岩打断大汉们的聒噪,沉声说道。

    大汉们站起来应了声是。

    “还有,让这次杀马贼的盐丁们教练这些人,不仅要看着他们练,还要说,说说当时是怎么杀的,怎么能避免被杀,都去好好想,好好说,分成两队给我练。”卢岩想了想又说道。

    “这法子好。”大汉们咧嘴笑道,“说起来那天晚上有好几个孬种,差点给拖了后腿,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卢岩点点头不再说话,大汉们便告辞呼啦啦的下去了。

    卢岩皱着眉,一脸不高兴,也不说话,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

    看来他心里大概也觉得做了件亏本买卖,师爷心里猜测道,这嘴上硬打肿脸充胖子不好说,心里大概也正难受呢。

    毕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只会打打杀杀的年轻人,哪里玩的过那些官场老油子,吃过几次亏,以后就好了,师爷点点头,捻着刚长出来的短须想道。

    “为什么呢?”这边卢岩终于开口说话,攥着拳头,一脸的闷闷。

    “能为什么,抢功分功…”师爷带着几分对待孩子般的怜惜,准备授业解惑,话才开口,就被卢岩打断了。

    “为什么又不给我回信了。”卢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

    师爷余下的话就噎在嗓子眼,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腾地冒出来。

第八十四章 营销

    完蛋了,师爷心里哀嚎一声,又要考虑这个让人头疼的儿女情长了!

    “大.大人,还有些公文要处理,我先去…”他立刻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些事不急。”卢岩看着他淡淡说道,“你说,这都过去两天了,怎么还不回信?”

    我怎么知道,师爷心里哀嚎一声,我又不是大姑娘家,怎么知道这些女人们到底想的是什么。

    “是不是你代我写的信太花哨了,她看了不高兴了?”卢岩皱眉说道。

    “大人,这不关我事,我可是按着你说的写的...”师爷忙摆手否认,可不敢背着个黑锅。

    “你自己加了好些话。”卢岩哼了声说道。

    “那大人你当时不是也看了,并没有说什么嘛。”师爷说道,仗着心里不痛快大胆反驳。

    卢岩有些语塞,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猛地站起来,吩咐外边站着的盐丁备马。

    “这都快要吃饭了,大人还要去练习骑马?”师爷问道。

    这些日子卢岩带着一众人利用盐巡司的那些瘦马抓紧练习骑术,以弥补马上对战的不足。

    “去府城。”卢岩答道,抬脚往外走。

    “大人,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师爷吓了一跳问道。

    卢岩并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了。

    他直接冲到那姑娘家,当着那家女主人的面质问那姑娘,为什么又不回信,或者干脆将那姑娘掳出来问她到底同不同意这门亲事…

    师爷在心里描绘了各种猜测,又担心又有些兴奋,一直等到半夜的时候,才看到卢岩回来了,身边没有强掳来的姑娘,也没有被厮打过的迹象,年轻人神情淡淡,简单的吃了口饭,就坐在屋子里又看起那些没什么意思的邸报。

    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管天多晚,必定要看一看邸报,有新的得看新的,没新的就看旧的。

    看新的师爷能理解,真不知道这旧的看过的还有什么看头。

    “我没读过书,不比你们聪明,有好些事看不懂,只能多看几遍。”卢岩曾回答过。

    师爷表示不太理解,这邸报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朝政之事以及官员变动,每个月都是这一套,有什么看懂看不懂的。

    “大人…”师爷再三忍不住,终于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卢岩淡淡说道,目光没有离开邸报。

    这是装傻?师爷一愣。

    “那刘姑娘怎么说的?”师爷问道。

    “我没见她。”卢岩答道。

    “没见?”师爷一愣,“那大人这半日去做什么了?”

    这话问的卢岩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时候不早了,师爷早点休息吧。”他下了逐客令。

    师爷也觉得自己问的唐突了,讪讪笑了笑,忙告退出来了,不过这心里到底是好奇,第二日找个机会套出跟着卢岩出去的顺子的话。

    “没干什么啊,就是在刘姑娘家门前坐了半日,然后就回来了。”顺子抓了抓头说道。

    “就这样啊?”师爷瞪大眼惊讶道。

    “要不然还怎么样?”顺子也瞪了眼道。

    那倒是,真要是按自己想的那样冲进人家家里逼问,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怕那姑娘就惨了,这种私相授受有伤风化的事,搁到哪个姑娘身上,也没好日子过,更何况那宋三娘子早就表明坚决的态度。

    “还真不能怎么样。”师爷有些愁闷的抓了抓头,事到如今,他真是一点主意也没了。

    讲究斯文的大人是绝对不敢来强,再说只怕来强也没用。

    那就只有等那姑娘自己心甘情愿要死要活的跟家人闹腾,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动奔来嫁给大人了。

    可是,这种事有可能吗?

    这件事就这样被揭过了,卢岩也不再问为什么没有回信,又开始隔三差五的写信,生活又恢复了如常。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冻了一冬天的流民乞丐死了很多,但府城内外的总体人数还是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世道不安民众艰苦,但这并不能阻挡有钱人继续过着奢靡的生活,而且这种奢靡的风气还愈演愈烈,一个地方但凡有什么新奇的物件,很快就会通过水陆陆路传遍大江南北。

    尤其是在大的繁华的城镇,朱门酒肉臭与路有冻死骨的对比更加鲜明。

    太原府位于山西中部,又有当今皇上的叔叔晋王分封于此,陕西河南以及关外三路汇集,南来北往的货船和客商带来了无尽商机和财富,虽然世道不太平,但却挡不住晋商富甲天下腰缠万贯极尽奢靡。

    不过最近的日子有些不好过,因为鞑子频频侵犯,又有马贼不时劫掠,听说河南那边又闹了民变,这个商路便不如以前畅通,因此好些南边的新鲜玩意传不过来,这让有钱老爷们很是不舒服,富豪之间炫耀也有些没了乐趣。

    这些有钱人是很有钱,他们迫切的需要让别人知道他们怎样有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人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吃的药茶。

    “以前总是睡不好,但现在就跟被瞌睡虫上了身似的,一到晚上沾枕头就睡,这精神是越来越好了,我那第十七个小妾都夸我越老越壮了…”

    药茶这种东西对于富人们来说没什么稀奇,谁家没有七八个老山参,也没人拿出来四处炫耀,这玩意又不是长生不老的金丹。

    “你们懂什么,我这药茶可是河中府广顺和秘制的,一个月才出十罐,这就跟铸剑似的,师傅的精气神就那么多,超过这个数再炮制出来的,就不纯了。”

    这世上什么事都是物以稀为贵,而且这些有钱人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有自己没,这以后出去你要是说不来个四五六,都感觉低人一等,且不管这所谓的秘制药茶管不管用,一时间成风的购买。

    买的人多了,果然差别就出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果然跟其他的药茶不同,到最后,一些药堂郎中开药开到药茶时,也特意嘱咐如果用广顺和的药茶的话效果会更好。

    到了二月中旬的时候,广顺和药茶已经是名满太原府,而且伴着各地客商的来回,渐渐向南方传去。

    “这东西真就那么神?”此时已经许久不见的王六七坐在自己的药行里,满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瓶小小的锡茶罐。

    “可不是,掌柜的,你瞧,这瓶子做的多好看..”一个伙计带着几分艳羡说道。

    “瓶子好跟药好两回事,这东西,也就是哄哄那些爱显摆的有钱人而已。”王六七嗤了声,带着几分不屑说道。

    “那咱们怎么没想到去哄哄?”伙计嘀咕道。

    “现在哄也不晚,不就是一个破罐子嘛,更好的罐子咱们用不起嘛,去,做更好的罐子来,把咱们的药茶也装上,都是河中府的,凭什么只是他广顺和卖的好。”王六七哼声说道,将茶罐往桌上一扔。

    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很快河中府乃至太原府境内用各种器具装的药茶遍地都是,也有人跟风图新鲜买了一段,但很快发现,味道还是广顺和的地道,还没来得及发财的各个药行顿时又陷入滞销。

    各个药行也不是都是吃素的,自有能人高手,终于发现问题的关键在锡罐上,但这时候广顺和药茶的名气已经坐实了。

    王六七手忙脚乱,花了大笔银子弄得江南名匠木雕罐药茶几乎全砸在手里,得知是锡罐的原因后,又一咬牙造了一大批上好点锡罐装药茶,总算销量有了起色。

    如今广顺和的药茶名气响亮已经传出了山西境内,那些精美的药商已经将这个宣传到各地,听说京城乃至那些更富饶的江南诸地,都在求购广顺和药茶,不知从哪里流传一句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就送广顺和,刺激的众人要是探亲访友不拿上广顺和,都不好意思登门。

    “我说老六啊,同样是做药行生意的,你瞧瞧你,再瞧瞧人家老冯,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后堂里,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男人,笑着摇头说道。

    王六七拉着脸没有说话。

    “听说那个刘姑娘,最早还是跟你打交道的?”那男人接着笑道,专拣着王六七的痛处说。

    广顺和在河中府原本是个很普通的药行,短短的不到两个月时间名声大振,引来众人艳羡的同时也引来探究,这一打探,便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请了个鉴药师。

    而这个鉴药师,大家其实也不陌生,就是帮助王六七鉴别假阿胶的那个姑娘,只不过当时大家谁也没把她当回事。

    “听说当时她本来是求着要来你的药行的,你却不愿意?”那男人摇头啧啧说道,说不上是可怜还是幸灾乐祸的笑,“真是白白的让那老冯捡了个大便宜….”

    自从得知这一切后,王六七已经后悔的几夜都睡不着,想到一次就心疼一次,偏偏又无话可说,每一次午夜梦回,他都要忍不住扇自己一耳光。

    更可气的是不知道那个多嘴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里,家里的老太爷把他叫回去,第一次给脸面亲自接见他,只不过是为了臭骂他一顿,指责他不会做生意,丢了王家人的面子,并且限定他一年之内盈利,否则就要关了他的药行。

    “不管怎么说,虽然晚了一步,但好歹也找对路子了,就算没那姑娘的指导,这锡罐装茶的秘密不是也知道了…”王六七干笑一声,决定说点让自己高兴的事,“那姑娘可是很能要钱的,这一次老冯赚了钱,不知道要分多少给她呢,我至少一分钱也没出,就知道了这个,不知照样卖的好好的,挣大把的钱…..”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外边一阵热闹,不经通报就跑进来一个管事。

    “六爷,不好了。”管事的一脸惊恐,扶着不知道被谁打歪的帽子,“那些货商要求退货,说咱们的药茶是假的….”

    “什么?”王六七跳了起来,“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就凭这个!”几个货商将锡罐扔在桌面上。

    锡罐打个转倒下,露出平整的底。

    “什么这个那个?”王六七听不明白。

    “瞧瞧,这是广顺和的。”一个货商拿出另外一个锡罐,反手一转,将底朝上递过来,“瞧瞧,这上面有什么。”

    王六七和其他人都凑上前,赫然见这一般平整的罐底,刻着一块四四方方内里有着奇怪花纹的图案。

    “这这…”王六七一愣,旋即明白了,忙对那几个货商赔笑道,“几位,其实药茶都是一样的,都是河中府的…..”

    “一样个屁,人家就看有没有图案,没有的算什么广顺和药茶!”货商根本不听,纷纷嚷道,“退货!”

    看着满堂闹腾的人,王六七一瞬间死的心都有了。

    这一场景不止发生在王六七的药行,其他任何一个打着广顺和药茶名号卖茶的药行都遭遇退货风潮,这样一闹,广顺和药茶的价格顿时又被炒的更高了。

    周良玉踏进家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三月的天还是冷得很,如今家里已经烧得起炭火了,进了屋门暖意袭来,他不由搓了搓手跺了跺脚。

    “怎么又这么晚?”刘梅宝问道,给他捧上热汤茶。

    “吃过饭了吗?”宋三娘子问道,伸手接过他腋下夹着的一个包,重重的有些分量,伸手捏了捏,似乎是布。

    “吃过了,跟冯少爷一起吃的,我没有吃酒。”周良玉先答了母亲的问话,又看这刘梅宝笑道,“订货的太多了,没日没夜的赶也赶不出来,我和胡老爹商量了,准备再寻一个光亮窑子…..”

    “这么抢手啊?”刘梅宝有些意外,自从那日和冯药柜谈了之后,她基本上没有再参与,也就是其间给冯药柜讲了后世惯用的几个广告药品补品的营销方式,对于生意她毕竟不在行,锡罐的事都交给周良玉,这个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术,就是个白挣钱的中间人。

    所以这一段热闹沸腾的日子,反而就是她这个最初挑起头的人,安静的呆在药库里,外界的热闹喧闹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春天到了,最是药物泛潮发霉生虫的时候,这才是她最要尽心的事。

    周良玉闻言笑了,从身后解下一个鼓鼓囊囊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啊!”刘梅宝好奇的问道,话没说完,周良玉已经打开了,她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五锭雪白的细腻的金花银整整齐齐的摆在眼前,油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第八十五章 不收

    银子!银子!刘梅宝忍不住雀跃,扑上去一把抱住。

    不用周良玉说,她就知道,这肯定是冯药柜的药行订购锡罐给的钱。

    在隔了三个多月后,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再次见到这雪花银。

    而且这是合法合理的!还有什么事比心愿达成更高兴的。

    看着她的突然失态,周良玉和宋三娘子有些愕然,旋即又都笑起来。

    “成什么样子。”宋三娘子伸手拉起她,一面细心的问周良玉,“给胡老爹那边结清了没?”

    “结清了,这些是咱们的。”周良玉点点头,这些日子不再去做苦力,气色好了许多,而且在外行走,跟药行打蜡铺子等等各色人等来往,面上也多了几分成熟。

    “哦,对了,还有这个。”周良玉笑道,一面拿过被宋三娘子放到一边的那个包袱,解开来。

    “绢罗。”宋三娘子有些惊讶的说道,伸手抚上这一匹素蓝色的布。

    刘梅宝不懂这个,伸手也去摸,感觉比自己身上穿的葛麻要好的多。

    “就是绫罗绸缎啊。”她故作懂的点头说道。

    “买这个做什么,如今这么贵。”宋三娘子低声说道,手却忍不住在这匹布上来回摩挲。

    再次接触到这种料子,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天气暖和了,娘和妹妹做身新衣裳。”周良玉说道。

    “好啊好啊。”刘梅宝忙笑道,一面对宋三娘子道,“哥哥挣钱了,舅妈你就安心享受孝敬就是了。”

    “都是托妹妹的福,我又没帮上什么。”周良玉带着几分惭愧说道。

    “哪有啊,我帮什么忙啦,成天在外奔波,算账,应酬的又不是我。”刘梅宝笑道,“再说,还是哥哥能干,一早就想出在锡罐上刻章的法子,要不然,冯药柜的生意可不会这么越来越好…”

    这一点还真不是刘梅宝想出来的,在她还没有提醒的时候,周良玉便提出来了,这让刘梅宝很是惊讶,就跟惊讶冯药柜那些管事们凭着自己三两句,就打造了一系列完美的流畅的宣传造势。

    刘梅宝是真心的佩服,心里存着的对冯药柜赚钱而觉得自己分得太少的那点不满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是的,她是知道这些现代营销手段,但她自己完全不能将这个法子变成自己的财富,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需要的是一个有资金有人力的后台支持,这是目前的她完全不能做到的。

    做自己能做的,挣自己能挣的,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稳稳当当的把日子过好,这就足够了。

    她刘梅宝如今能做的,就是不断的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可以带来财富,值得高薪聘用。

    “以前家里有铺子,我见爹爹和管事这样吩咐过。”周良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那还是哥哥厉害,冯药柜他们也是有铺子的,他们一开始也没想到嘛。”刘梅宝笑道,高高兴兴的和宋三娘子拿着布匹在身上比划。

    看着娘和妹妹商量做什么样的衣裳,听着她的夸赞,周良玉坐在暖暖的屋子里,虽然奔波一天,但身心竟是无比的舒坦。

    终于他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了,不是单靠妹妹一个人撑起来了。

    欢欢喜喜的说笑一通,因为周良玉明日还要和胡老爹出门,便散去各自歇息。

    洗过澡,刘梅宝穿着贴身的里衣坐在床上,她的屋子里也单独有了炭火,虽然烧的炭不多,但比起曾经,刘梅宝已经很知足了。

    坐在床上,先是侧耳听了外边,夜色沉沉一片静谧,偶尔有狗吠传来,她才挑亮灯火,从褥子下拿出一封信来。

    如今的信大多数都是通过石婆子送到手的,今日在药库忙,所以只得带回家来看。

    “咦,又发财了?”刘梅宝的视线扫过纸上,有些惊讶的自言出声。

    “…..剿杀马贼的赏赐今天下来了,我很高兴,这次的赏赐有银六十两,缎一匹,虽然他们都觉得这不值得高兴,日常见到的钱比这个要多了去,但我还是觉得高兴,日常中赚到的钱是自己的钱,这次却是赏赐,是军功的赏赐…..”

    他似乎要说什么又说不明白,这几句话写的颠来倒去,最终也不过是一句,跟以前不一样结束了这个话题。

    刘梅宝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钱财对于如今的卢岩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他想要的应该是如同所有男儿们的一样,建功扬名立业。

    卢岩可能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好继续下去,及时的转了话头。

    “….这缎子是暗细花緑的,作衣裳的话一定很好看,不知道能不能让人送过来给你,你如果同意的话,不愿意写信,跟石婆子说一声也行…..”

    看到这里刘梅宝忍不住抿嘴一笑。

    傻瓜,怎么可能会要,总是问这些根本不会得到回应的话。

    “….我也买了广顺和的药茶了,真的很好喝,你真厉害,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刘梅宝再次抿嘴一笑,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说来也是,这一次她能抓住锡罐装药茶这么一点小事,并成功的将它变成一笔财富,不仅得到金钱而且是自身才干上也得到证明,穿越以来这么久,终于能体会一把穿越女的小小优势感了。

    她笑了一时,只觉得满心的暖暖,将棉被往身上裹了裹,信上又说了些日常的事,读了什么书,又认识了几个字,吃了什么饭,絮絮叨叨,如果单看信,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一个背着阎王绰号的男人写的。

    这个念头又让刘梅宝的笑沉了下来,是啊,她自己都要忘了,这是个什么人了。

    她静静的想了一刻,将信放下叠好,依旧放到帐子上,不知不觉那里堆着的信已经有一摞了,她看了一眼,伸手一挥,熄灭了油灯,屋子里陷入夜的静谧。

    几日后的一天,广顺和的杂仆石婆子如常走进刘梅宝的屋子倒茶,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昨日摆在那里的信依旧摆在那里,吓得她差点将茶壶砸在自己脚上。

    天光微亮的时候,师爷就起来了。

    窗外是已经习惯了的巡逻盐丁的跑步声,操练场上盐丁的厮杀声。

    度过最初不能睡懒觉的各种不适应阶段后,如今早早起来,倒觉得比以往睡的天昏地暗要有精神的多。

    起了床,就又杂役盐丁打水,作为盐巡司的师爷,他的薪水比以前可观的很,但那个曾经无数次设想有了钱就卖十七八个嫩葱般的丫头伺候的愿望,依旧没能实现,虽然他已经有足够的钱去买。

    整个盐巡司没有一个女人,一心要打入大人心腹的师爷,是绝对不会做个出头的傻鸟。

    简单的洗漱过,师爷就忙忙的出门了,他要赶往卢岩那里说一下公事,然后跟着卢岩和所有的操练的盐丁一起吃早饭。

    他原本不需要如此,但却一直坚持这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明他的忠心。

    师爷来到卢岩的院子时,卢岩与往常一样正在打拳。

    料峭的初春三月,卢岩却并未穿上衣,晨光下,身上已经是汗水淋淋,如同岩石般的肌肉越发显得油光水滑。

    他的一拳一势看上去简单的很,但却是刚劲有力,虽然说不上赏心悦目,但却虎虎生风,让人不敢小瞧。

    这卢岩就是靠着一身猛力打杀出来的,据说他最厉害的时候曾一人对阵四人而毫发无伤。

    师爷好奇的问过这是什么拳,卢岩也并没有隐瞒,说是小时候和哥哥给了一个乞丐一块饼子换来的,那个乞丐自称是个募兵,这是当年戚爷爷所创的拳法。

    戚爷爷是大周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大周朝人人皆知,只是这套拳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如今戚爷爷早已化为尘土,而当年他所带过的兵也都分散各处,对于师爷等人来说,无法验证这拳法是不是真的,但不可否认,这套招式简单的拳法用于实战却很是犀利。

    如今整个盐巡司的盐丁,都在操练这套拳法。

    一直到有盐丁过来请吃饭,卢岩才收了手,简单的擦洗身子,一面和师爷说些日常公务,对于这些日常公务,卢岩一概不操心,他所有的兴趣都在操练场上,训练盐丁,联系骑马,晚上还要读书识字,也只有早上这一段,听听师爷的公务事,好在盐巡司小小一个九品位置也没什么公务,无非是催催苛捐杂税,查查流寇匪盗人口等等。

    正说着话,就见盐丁顺子引着一个人过来了。

    “大人。”顺子面色不是很好,带着几分忐忑,低声道,“小石头来了。”

    卢岩本不在意,正接过盐丁递来的外袍,猛的听到这句话,他的动作不由一僵,目光看过来,瞬时面满难掩的惊喜。

    “可是..可是刘姑娘有什么给我?”他上前一步看着站在顺子一旁的一个小盐丁。

    这个盐丁比顺子还小,更显得怯怯,他并不是卢岩带来的人,本就是这盐巡司的盐丁,自从周饿虎死了后,战战兢兢只怕丢了饭碗。

    没想到卢岩将他们都留下来,而且饷银也不再克扣,就是训练苦了点,但顿顿能吃饱,还隔三差五有肉吃,这日子跟以前相比,简直是神仙一般,尤其是过年时还拿了酒肉回去,不仅让一家人欣喜若狂,还引来一村子的艳羡,让他走路都比以前气势的多。

    这些都是卢岩卢大人的恩赐,大道理盐丁也不知道,他只牢牢的记住这一点。

    他一心一意的想要为大人效力,没想到竟真的有一件差事砸到头上。

    不知道大人怎么知道他的一个姑母在府城一间药行做事,那一天他被叫大人面前,接过了一封信,并一些银子,要他说动他的姑母帮忙。

    帮大人讨媳妇这可是个美差,将来大人以及主母肯定都要另眼相待自己,被突然的馅饼砸晕的盐丁乐的不可自制,一口应承了,完全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尴尬的局面。

    像大人这般人物,有钱又有势,长得也不难看,那姑娘们还不都抢着要嫁给大人,盐丁还特意偷偷的去看过那个刘姑娘,长得虽然不难看,但也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色,而且家里条件那么差,这事简直是手到擒来。

    可怜的盐丁到此时才明白那日为什么师爷会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

    “大人..”盐丁把头垂的恨不得塞进裤腰里,用蚊子般的声音喃喃说了句什么。

    “什么?”卢岩没听清,察觉一种不好的预感,皱起眉头问道。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刘姑娘..不收信…”盐丁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刘梅宝这次特意晚走了一会儿,确信桌上的信被拿走了,而不是落到别的人手里,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如她猜测的那样,那个卢岩对这件在世人眼里很大胆出格的事安排的很完善,不会失了差错毁了她的闺誉,这样想着,心里竟忍不住有些歉意。

    可是要不然又能如何,再这样收下去,那卢岩只怕就认定了自己对他有意了,与其误会越来越深,还不如早点断了的好。

    走出门的时候天微黑,街上有些冷,店铺多数都关门了,除了缩在街角屋檐下瑟瑟发抖的乞丐,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

    冷风吹来,刘梅宝不由裹紧了衣裳,加快脚步,走到自己住的街道时,因为不是临街,更没有什么什么灯火和人流,显得十分安静,刚走到巷子口,就见一旁上马石后走出一人。

    刘梅宝吓了一跳。

    “是我。”卢岩忙说道。

    刘梅宝及时掩住嘴没有惊叫出声,看着夜色里看起来更加高大的身影,忙忙的后退几步。

    见她后退,卢岩便收住了脚,没有再走近。

    “你..你想干什么..”刘梅宝有些紧张的问道。

    她下意识的就四下看,期盼有人能来,但理智又告诉她最好期盼没人过来,要不然被人看到,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街上隐隐有人走动的身影,但却都站的远远的,似乎刻意的将这块地隔空起来。

第八十六章 强横

    看着眼前明显防备却并没有被吓得瘫软大哭刘梅宝,卢岩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当得知刘梅宝不肯收信后,他脑袋一热,就催马过来,至于过来做什么,是质问?是哀求?都是没道理的。

    刘梅宝问出话后,四周一片沉静,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回答,她一咬牙,大着胆子就要往巷子里跑,刚抬脚,卢岩察觉,侧身几步就挡住了。

    幸亏刘梅宝收住脚,要不然就撞他身上了,饶是如此二人还是接近了,刘梅宝只得又忙忙的后退几步。

    “你干吗?”她压低声音再次说道,比起上一句的紧张,声音里多了几分羞恼问道。

    巷子里不知道哪家传来说话声走动声,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宋三娘子很可能就要出来查看还未归家的孩子们,周良玉也可能正披着一身寒气向家中走来。

    卢岩忍不住搓了搓手,开口说话了。

    “我.我是真心的。”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说道。

    或许是这声音太不合他的形象以及名声,不过倒是和自己从信上看到的形象贴切,紧张惊惧的刘梅宝忽的有些想笑。

    真实的卢岩算起来不过是见了两三面而已,完全是个陌生人,但信上的卢岩却不知不觉中有了熟人的感觉。

    “大人,见过我几回?”刘梅宝迟疑一刻,低声问道。

    “五次。”卢岩飞快的答道,看着眼前的姑娘。

    夜色蒙蒙,眉眼是看不清了,但却可以感受到恬静安详柔美的气息。

    窈窕淑女,卢岩脑子里蹦出这近日才学到的四个字,然后自然想到余下的四个字,君子好逑。

    只可惜,他不是君子。

    “我会对你好的,我是真…”似乎为了驱散那一丝慌乱的自卑,他忙又开口说道,攥拳捶了下自己的胸膛。

    刘梅宝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他,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刘梅宝有些忍不住想笑。

    “你以前认得我?”她问道,声音明显比方才要缓和许多,紧张褪去,似乎隐隐带了笑意。

    她再次开口说话,已经大出卢岩的意料,一丝丝的难掩的欣喜从心底蔓延开来,她不怕我,她不厌我,她….真的很好。

    “不认得。”他认真的答道,在夜色的掩护下,毫不避讳的盯着刘梅宝的脸,虽然模糊一片,但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那为什么?”刘梅宝问道,因为刘梅宝长得好看?

    “什么为什么?”卢岩有些愣愣的问道。

    “为什么就看上我了?”刘梅宝问道。

    因为他比自己还紧张,刘梅宝反而不紧张了,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威名赫赫的卢阎王。

    这种话她竟然如此轻松随意的问了出来,就好似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卢岩的脸腾地红了。

    他哪里答得上来,没有说话,皱着眉搜肠刮肚的要找出学到的文雅的合适的词汇。

    “是因为长得好看?”刘梅宝又问道。

    的确很好看,卢岩就点了点头。

    “哦。”刘梅宝也点了点头,解惑后恍然,“没事,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好看的。”

    卢岩一愣,觉得这样回答不对,或者这姑娘这样回答不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忙说道,忍不住跨上前一步。

    刘梅宝立刻警惕的后退几步,做出防备的姿势。

    “大人。”忽的又低声的呼唤传来。

    卢岩的身形一僵。

    “我是真心的。”他停了一刻,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褪去了方才的紧张干涩,“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抬步就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刘梅宝不由稍稍提高几分声音,忙后退。

    卢岩几步逼近,却是猛地将一封信带着几分霸道硬塞到她手里,然后转头快步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刘梅宝拿着信,气恼又无奈的站在那里。

    “妹妹。”周良玉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刘梅宝忙将信掖在袖子里,转过身看着加快脚步走过来的周良玉。

    “今日回来不晚。”她笑道。

    “你怎么回来晚了?”周良玉走近来,笑道,“很忙?”

    刘梅宝点点头,巷子里面有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盏灯笼亮起来,照出宋三娘子向外探望的身形。

    “走吧,舅妈等急了。”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点点头,兄妹二人一同向家中而去。

    吃过饭,刘梅宝和宋三娘子听着周良玉讲述一天在外的事,怎么找的光亮窑子,怎么讨价还价,怎么签订合约。

    少年人有了自己的事做,虽然难掩奔波的疲惫,但眉眼都是精神奕奕。

    “现在不光广顺和,好些其他的药行都来找要订做锡罐。”周良玉吃了口茶,笑道。

    “那冯药柜那里..”宋三娘子有些迟疑,问道。

    “娘,冯药柜那里自然还是他那种锡罐,当初印上那图案,他是给了钱的,至于别的药行,有的要图案,有的不要,就算要的,也不会和广顺和的做的一样,我都好好看着呢,也跟胡老爹说了,这一点务必不能错。”周良玉细细的给宋三娘子解释道。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便都松了口气。

    “胡老爹现在不上愁了吧?”刘梅宝又笑道,想起最初和那老汉打交道时他看自己如同疯子的眼神。

    “上愁。”周良玉哈哈笑了,“愁的是自己没有三头六臂,看着那么多生意偏偏接不下来。”

    说笑一刻,知道他奔波一天累了,宋三娘子让周良玉早早歇息,三人便散去了。

    刘梅宝如常坐在桌案前,一面解开头发,一面拿出被卢岩塞给的信。

    对于这样一个蛮横强硬不讲道理的人,她很是着恼。

    “你爱写就写,我就当没看到,总不能逼着我看吧?”她愤愤的想道,盯着桌上的信封一刻,抿了抿嘴,“看就看,看能写出什么花来,我不回信就是了。”

    信是仓促写成的,原本已经有模有样的字又变得歪歪扭扭。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以后,我就忘不了,但我并没有敢想什么,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跟你相提并论,没想到有机会再见到你,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你注意到我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我值得匹配,才想出这样莽撞无礼的法子,冒犯了你还请你不要生气,请相信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我能说的是我会好好的待你,如果你不想回信,就不用回信了,我也不会逼问你什么,只是请不要拒绝我的信,不过你也不要害怕,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如果有一天你定了亲事,我卢岩虽然是草莽野汉出身,但也绝不会再做出强颜纠缠骚扰之事…..”

    开春后,似乎一眨眼间,大地披上一层绿衣,天气越来越暖和,终于告别严冬,不管穷人还是富人,日子都过的舒服了些。

    冯药柜的生意越做越好,借着药茶一事,河中府广顺和名声大扬。

    “除去给酒楼,药铺支付的大笔银两,街头的闲汉的小头数额不算,另付了周小爷的锡罐、药茶原料等等,到目前为止,咱们一共得了五万三千二百两银子……”

    当冯家的账房管事,颤抖着声音将这个数目报出来后,满屋子的人都一脸呆滞。

    虽然都在心里多少算过,但当准确的数目说出来后,他们还是心跳加速浑身发热。

    就凭这药茶,药茶啊,就得了他们开办药行以来最大的一笔盈利。

    屋子里有咕咚的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老爷,还不止这些。”另一个管事站出来说道。

    屋子里的人包括最淡定的冯药柜在内,都有些激动的承受不住,他伸手不自然的按了按心口。

    “还有什么?”他问道。

    “今年开春后,咱们的药材比以往损耗少了一半多….”管事的笑咪咪的说道,“减去为了归置药库购置货架挖地窖等等费用,算起来比去年还少损耗四千两….”

    少损耗就是盈利了。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又松了口气,要是搁在以四千两还能让大家激动几分,但现在有五万两摆在眼前,四千两已经不算什么了。

    “就算她捯饬的那药库并没有起效,有药茶这一项,就足够了。”有人笑道。

    冯药柜却笑了笑,在那个姑娘心里,药库才是她最在意的,至少证明了她并没有夸大其词,也证明了自己聘用她没有走眼。

    “给刘姑娘包个红包。”冯药柜想了想说道。

    这是应该的,在场人没有一个异议的。

    “那数额按多少?”大管事请示道。

    “就按你的分量来吧。”冯药柜笑道。

    大管事忙笑着应了,心中也满是感慨,瞧瞧自己,在这里混了大半辈子了才得了今天的位子,而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不过才来了几个月,就能跟自己一般待遇。

    不过他也知道这刘梅宝为什么会被冯家上下如此看重,自己也是依着这药行生存的,药行越好,自己才能越好,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断不会对给药带来如此大效益的刘梅宝生出嫉妒之心,相反,他只会更加尊敬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姑娘。

    “这几天刘姑娘没来,你亲自给她送家去吧。”冯药柜又嘱咐道。

    管事的忙应了,这件事他不敢拖延,从冯药柜家里出来,就在账上支了钱往刘梅宝家里去。

    来到刘梅宝家的巷子口,就见到几个泥瓦匠正忙活着修补墙头,补漏屋顶。

    宋三娘子已经将这里买下了,如今天气暖和了,就赶着让人修整。

    因为有人做活,巷子里的气氛就格外热闹,自有邻居的妇人主动来帮忙,孩子们则跑来跑去,或咬着手指看大人们摆弄各种工具。

    看到管事的过来,穿着干净整洁,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条原本偏僻的巷子里,这种人的造访突然多了起来。

    便有人忙去喊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从屋子里应声出来,手里还拿着擀面杖子,围裙上沾着白面,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这一段已经不再日夜织布,再加上吃的好了,气色便好了很多,一面问谁呀,管事的忙笑着过来问好。

    “大叔你来了?”刘梅宝闻声也从屋子出来,她身上穿的正是周良玉买回来的那块绢罗做的衣裳,这是她穿越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穿的这么样干净体面。

    一冬天过去,她的个子又长高了几分,荤素搭配,能吃饱不饿肚子,脱去厚重冬装的换上夹袄春装,裹着身子渐渐显出几分丰腴。

    管事的给她们二人问了好,便进了屋子,将冯药柜的意思说了,又拿出一包银钱。

    “这是我应该做的,掌柜的客气了。”刘梅宝笑道。

    管事的认真看了,她的面上并没有丝毫虚伪,也没有问过半句药茶赚了多少钱的事,但这钱她也没有过分谦让,客套一句便坦然收下了。

    “这几日家里忙,就不能去药行了,有什么事托人来家里找我就是了。”她又说道。

    管事的忙笑着说客气,又说哪里用得着的尽管开口。

    宋三娘子又笑着留他吃饭。

    “就要完工了,特意做了扯面条子,尝尝我的手艺。”她含笑说道。

    说这话又听外边喊玉哥儿回来了,宋三娘子更加高兴,看着周良玉迈步进来。

    管事的又与他见礼说了几句话,这才谢过宋三娘子的再三挽留告辞了。

    这间有些破旧的房子经过几天的修整焕然一新,宋三娘子摆了简单的宴席庆贺新居以及招待工匠帮闲的邻居。

    实实在在不掺杂一点糠谷皮的白面条子,有着大块肉喷香的菜汤,干活的工匠还每人分得一杓酒,人人吃的狼吞虎咽,毕竟都是穷苦人家,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了。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闷头吃饭的呼噜声,就连吵闹的孩子们也都没了声音,趴在桌角拼了命的往嘴里扒拉饭菜,直到吃的肚子滚圆还不肯停下来。

    “这都是玉哥儿能干啊,做了大生意….”邻居们纷纷感慨议论,带着满满的艳羡看向堂屋,宋三娘子一家也在吃饭。

    “大姐儿也能干啊,你没见,方才那个管事的就是专门来见她了…”又有邻居说道,一面压低声音,“这些日子,好多药行的老爷们都来过了,我听说,都要请这大姐儿去他们药行做事呢…”

    “这两个孩子如此能干,真是好人有好报,可见那些戏词上唱的都是真的,老天爷都看着呢。”大家都低声感叹道。

    对于宋三娘子一家的来历,在河中府已经不是秘密,虽然有很多人因为忌讳对她们避之如虎,但大多数底层百姓还是心有戚戚,不管怎么说,死在鞑子手里的官员总比那些见了鞑子就只会躲起来的官员要让大家敬畏的多,什么弃城不战而逃,真要逃,怎么会傻到逃到鞑子圈里去,可见另有真相。

    因此对于这家的两个孩子如此能干,这些最普通的民众就找到了更合理合情的解释,那就是神仙保佑,上天垂怜,让他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八十八章 态度

    这种话传来传去,不止百姓这样想,就连那些原本不信神佛的药行生意人,都也忍不住这样认为了。

    明明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能鉴别真假药,还会布置药库,还能几句话就让一个药行发了大财……除了神仙保佑,还真找不到别的解释。

    得到神仙庇佑的人,那请来岂不是跟请了神仙坐镇一样,尤其是刘梅宝跟广顺和只签订一年契约的消息传出后,闻风而动的药行简直要踏破宋三娘子的家门。

    说着话,宋三娘子带着周良玉出来敬酒了。

    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自从家里出了事,近亲远亲都相当于没有了,好在这些邻居虽然穷困但都是心善之辈。

    如今这家人不似刚搬来时那般困顿,人家将来肯定要越过越好,邻居们纷纷站起身热情中带着几分恭敬道谢。

    周良玉也长高了很多,在外奔波瘦了些黑了些,但精神却比当初做劳工时要好得多,过了年长了一岁,如今已经十六了。

    “什么时候吃哥儿的喜酒啊。”便有人玩笑道。

    周良玉的面色微红,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有好的人家劳烦大家给打听着些。”宋三娘子倒是落落大方的说道,带着温和的笑,看了眼儿子。

    是啊,又长大一岁了,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欣慰又几分心酸,要是他爹还在,看到当初娇生惯养的儿子已经这般懂事能干,该是多么的高兴。

    听宋三娘子这样回答,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不知道三娘打算找个什么样人家的…”便有人忍不住问道。

    听她们说起这个,周良玉面色更加尴尬,吃了杯酒,借口回屋子去了。

    “只要是个正经清白的人家,人好,就成。”宋三娘子温和一笑答道。

    这就是说并非刻意要求一定的或者诗书或者富贵门庭,在场的邻居甚至那些做工的泥瓦匠都心动了。

    “我在这里也不熟,就劳烦各位多费心了。”宋三娘子笑道,一面敬大家吃了酒。

    众人一连声的答应,有人当时就坐不住了,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中有合适的女子没,如今的世道能吃饱穿暖,就是天大的幸福了,对于一个普通甚至穷困人家的女子来说,能嫁到这个样的人家,真是再好不过了。

    听得外边说笑热闹,专心吃面条的刘梅宝停下筷子。

    “哥,舅妈要给你找媳妇了..”她侧耳听了笑道。

    周良玉的神情一阵红一阵白。

    宋三娘子进来了,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如今家里有了钱,又买了自己的房子,虽然是旧的,但翻新一下也不错,余下的钱,再去买些田地,家业也许回不到当初那般,但至少也是无忧了。

    “娘,你说那个做什么。”周良玉打断她说买田地的话,有些闷闷的说道。

    “傻孩子,你也该说媳妇了。”宋三娘子说道,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以前家里穷,找不到合适的好的人家,也娶不起…..”

    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儿子成家立业,自己膝下儿孙环绕,这一点古今相同。

    刘梅宝咬着筷子笑。

    “如今娶个媳妇也很贵吗?”她插话道。

    她不自觉的用了也字,幸好周良玉和宋三娘子都没在意。

    “我记得年前府城结亲的聘礼都已经少了三十两银子下不来…”虽然一直被生活重压,但最为一个母亲,作为周家的媳妇,对于将来的传宗接代,宋三娘子一直很在心。

    “三十两!”刘梅宝很是惊讶,“是那些有钱人家吧?”

    “有钱没钱,都得有聘礼,聘礼少了,别人笑话,女方也不答应。”宋三娘子说道,“当然,陪嫁也寒酸不得,媳妇过去会被夫家瞧不起….”

    这倒跟后世一样,刘梅宝塌塌嘴,谁家给了多少彩礼,谁家陪送了什么,钻戒一个赛一个,车一辆比一辆。

    当初弟弟娶媳妇时,临到结婚的前一天还差点谈崩了,就因为后妈发现女方的陪嫁里少了一台液晶电视,女方的意思是跟老人住一起,家里新装修的已经有两台电视了,没必要再买,后妈根本不干,拿出多少亲朋好友举例子,最终弟媳家到底额外给弟媳包了一个红包才罢。

    她走神中听周良玉嘀咕一句娶妻嫁女如破家,我才不要这样。

    “瞎说,娘不会过分铺张,但也不能让人笑话了去,一定要给结个体面的亲事。”宋三娘子瞪了他一眼,认真说道。

    “哦,舅妈你这些日子织的布越来越好,却从来不卖,是不是就给新媳妇准备着呢?”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一笑默认,她这个做娘,也要为儿子的将来出一份力。

    刘梅宝又好奇的问结亲的一些事,这个话题很对宋三娘子的胃口,二人便说了起来,一旁的周良玉面色越来越难看。

    “我才不要说亲。”他终于站起来,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吓了一跳。

    “哥害羞了。”刘梅宝看着少年黑红的脸,笑道。

    “我才不要那些人..”周良玉说道。

    “那你要什么人?”宋三娘子面色微微沉下来,看着儿子,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悦。

    亲事对于少年人都是很害羞的话题,周良玉红着脸答不上来。

    “哥是不是想要自己找?”刘梅宝在一旁笑道。

    “自己找?”宋三娘子冷哼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的找的规矩。”

    “反正得我自己中意。”周良玉低声嘀咕一句。

    “自己中意?”宋三娘子带着几分恼火,将手里的筷子也啪的放下来,“那匪贼娼盗你中意了,也要讨来做媳妇不成?”

    这话一出口,一旁的刘梅宝没由来的心虚一下,不过,卢岩现在不算匪贼之流的了吧…

    旋即她又腾地一下红了脸,呸呸呸,她想什么呢!他是什么人与她何干!

    看着这边母子二人的气氛僵持,刘梅宝忙相劝。

    “哥的性子舅妈还不放心?哥要是中意的,舅妈你怎么会不中意?”她一手拉周良玉坐下,一面对宋三娘子笑道,“儿是娘的心头肉,你对媳妇不满意,舅妈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为难?”

    僵持的母子之间便软下来。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说亲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何必为了这没的事坏了现在的喜庆,来来坐下,明天的事明天想,今天高兴今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刘梅宝笑道。

    话没说完就被宋三娘子从手里拿走了酒杯。

    “谁让你吃这个了。”她不咸不淡的说道,又倒回酒壶去了。

    虽然很难吃,但好歹也算跟水不一样的饮料,刘梅宝有些可惜,吧嗒吧嗒嘴,周良玉便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刘梅宝也笑了。

    “哥也是,舅妈难道会给你选个不如意的媳妇嘛..”她笑道。

    周良玉带着几分歉意看了眼宋三娘子,却没说什么,垂下头不言语了,手无意识的转动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婚姻大事啊,那可是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陌生人到相伴一生,任谁都会有些忐忑不安,刘梅宝笑了笑,问宋三娘子看中哪里的地了转开了话题。

    吃过饭,人都散去了,周良玉和刘梅宝收拾桌椅,洗涮碗筷。

    “哥你也别怕,到时候人来说了,你就先去相看一下,满意了再让舅妈相看,这不就没事了。”看周良玉还蹙着眉头,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刘梅宝忙低声劝解道。

    周良玉只是低着头嗯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收拾完东西说了声累,便早早进屋子歇息去了。

    没想到这不过平常随意的一件事,让他这样的反应,刘梅宝不由摇摇头,旋即又想,他反映这么大,该不会已经有相中的人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但却没敢再去追问周良玉,或者跟宋三娘子讨论,车到前山必有路,走一步说一步吧,她自己的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作为一个女人,一辈子不结婚是不可能的,沈刘梅临死前,刚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还没去见,不过估计听说自己工作黄了,也就不会见了吧,转眼回到了古代,这个时代男尊女卑,三妻四妾…..

    “怎么还不睡?”宋三娘子敲了敲窗户,“白天看书还看不够啊。”

    “就睡了,”刘梅宝忙说道探身推开窗,对宋三娘子笑道,“舅妈也别织布,忙了好几天了,好好歇息一下。”

    宋三娘子嗯了声,走开了,一夜无话。

    隔了几天,刘梅宝来到药行,先是查看了药,又纠正了几个伙计错误的摆放药袋。

    “新进了一批牛黄。”有管事的过来说道。

    刘梅宝便过去看。

    “这就是刘药柜啊?”牛黄的主人肥头大耳,带着几分好奇又恭敬的笑看着刘梅宝。

    对于他的好奇刘梅宝能理解,但恭敬就有点…她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主人。

    “我的牛黄,劳烦姑娘给看看。”牛黄的主人被她看得更加惶恐,几乎要点头哈腰了。

    这可是神仙庇佑的人啊。

    刘梅宝哪里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这个,她高兴的是以前那些药商得知自己要验药时,态度都是不高兴或者质疑,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接受了,态度也大大的好起来,这说明自己的名气终于打出去了,也说明这种职业也被大家接受了,应该不用再担心失业问题了。

    刘梅宝目光扫过摆在袋子里的牛黄,忍不住叹口气,多好的古代啊。

    这牛黄形状良好,色泽细腻光泽,在这个时代,光看就知道一定是真品。

    这种真品要是搁在后世,那价格堪比黄金,她所在的中医院,用的都是人工牛黄,这种天然牛黄,她上班以来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

    旁边的货商见她叹气,心便揪了起来,不会有问题吧…..

    刘梅宝没注意他紧张的快要哭了神情,随手拿过不知道谁用过的碗,里面还剩着半碗水,捏了一片牛黄搓碎沾水调和,然后涂在指甲上,便随口跟管事的说起别的话来,又问那货商哪里人啊,只专门养牛还是收来的云云。

    此时牛养来就是耕地用的,宰杀耕牛可是大罪,并没有专门的养牛屠宰场。

    “病牛快死的牛都在官府报备,老儿就是拖了这层干系,便寻了去,运气好,一个月能收了两三个,运气不好,一年都碰不上一个…”见刘梅宝与自己说话客客气气,牛黄主人便稍微松了口气,仔细的答道。

    说了几句,刘梅宝看眼自己的指甲,点了点头。

    “不错,西牛黄正品。”她笑道。

    她这话一出口,牛黄主人顿时欣喜若狂,管事的便吩咐人收了货,给他支钱。

    那牛黄主人还不肯走,站在刘梅宝面前东扯西扯,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大叔有什么话就请说吧。”刘梅宝笑道。

    牛黄的主人左看右看,看管事的走开了。

    “刘姑娘,你能不能把刚才鉴定牛黄的话,给我写下来…”他压低声说道,一面塞过来一个钱袋。

    刘梅宝一愣,手摸着那钱袋,可以感觉分量不少…..

    “我给你写什么?”她问道。

    “就是姑娘方才说我的牛黄正品什么的,劳烦姑娘写下来,再给我签个名盖个私章,将来有姑娘这个,我的牛黄一定好卖….”牛黄主人带着期盼恭敬的谄媚的笑说道。

    正品真品鉴定书!刘梅宝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是一暗。

    这个责任太重了,她不一定承受的起,更何况也不是好操作的,涉及到的问题太多。

    “那我怎么知道你其他的牛黄的真假。”刘梅宝笑道,摇了摇头,将钱袋推回去。

    “哎呀我怎么敢自己砸自己招牌,我断不会做那等肮脏之事,刘姑娘你信我….”牛黄主人拍胸脯连声发誓。

    “信你什么?”管事的一直注意这边,走过来笑问道。

    牛黄主人有些做贼心虚,讪讪的忙说声没什么告辞走了。

    看着管事投来探寻的视线,刘梅宝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这段日子找她的人多了很,且都不躲躲藏藏,她毕竟也没有卖身给广顺和,所以自然也坦坦然然。

    “姐儿,这天虽然还不算热,日头可毒了,太阳地底下站了半日,快进屋歇歇。”管事的也没有再问,而是含笑说道,带着几分恭敬客气。

第八十九章 来往

    最开始来到这广顺和的时候,大家对她也是很好,并没有什么瞧不起质疑,但总是有些随意散漫,但自从锡罐药茶以及春节药品损耗减少后,广顺和药行上上下下看她的目光终于变了,和气中多了几分恭敬,而那些大大小小的管事,除了恭敬,还有几分讨好。

    称她大姐儿的越来越少,唤她刘姑娘或者刘药柜的越来越多。

    刘梅宝笑着谢过管事的,她倒是不累,但正好要想想方才那个鉴定书的事,便依言走向屋子。

    “石婆子,给姑娘倒热水….”管事的看到石婆子颤巍巍的从一旁走过,手里还拎着水壶,忙喊道。

    “正要去呢。”石婆子笑呵呵的说道。

    目光并没有刻意多看刘梅宝一眼,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情,虽然有着传递信件的事实,但石婆子对待刘梅宝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其他伙计师傅一样,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失礼的意味不明的注视,如果不是有信来送,她反而尽量的避免出现在刘梅宝身边。

    毕竟这种有伤风化的事,二人互相面对的话,都是很尴尬的吧,这样不见,刘梅宝果真心里轻松不少。

    见石婆子往屋子里走,刘梅宝的脚步便刻意的慢了下来,装作看一旁两个伙计分药。

    不多时石婆子就出来了,也没说话走开了。

    刘梅宝这才走进屋内,第一视线就落在桌子上,却并没有见到以往在茶碗下压着的信,只有一碗热茶热气腾腾而起。

    算起来倒是有些日子没有再写信来….是又出门了吗?

    刘梅宝坐下来,慢慢的抚着茶碗想,上几封信上提过,自从那次剿杀马贼后,得了赏赐,还得军功,虽然并没有想象中的升职,让大家心底有些失望,但得到卫所的重视却是事实,闻喜县、浮山堡、介休等等地方的卫所都请求卢岩协助剿杀当地的匪贼。

    卢岩隶属的河中驿原本是要拒绝的,这种调兵协助的事是最费力不讨好的赔钱买卖,但卢岩却答应了。

    “太祖言设巡检于关津,扼要道,察奸伪,期在士民乐业,商旅无艰….”卢岩将师爷翻了几天几夜官文后找出的一句话准确无误的给阻止他出兵的指挥使大人说道。

    指挥使大人一脸惊愕,没想到这个据说大字不识的莽汉子竟会说出这等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太祖说过这句话…..

    “你是盐巡司,又是专设在解县的,离了咱们河东驿,去别的地方,就是越界了,这个要是被上头知道了,只怕不好交代…”指挥使大人还是关切自己的属下的,有必要提醒他这其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杀贼剿匪,除暴安良,保地方父老安全乃是我巡检司的职责….”卢岩一脸肃正的说道。

    这话让早已经没了热血,只想安稳求告老的指挥使大人翻了白眼。

    “盐兵也是兵,兵者卫国护民,那就去吧。”上边的大人开了口,底下更是无人阻挠,反正又不用他们卫所提供给养,大手一挥,开了路引,由这群热血傻憨闹腾去吧。

    而这是场面上的话,刘梅宝并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只是卢岩在信中说道的。

    “…小时候和哥哥总是受人欺负,一开始打架总是打不过人家,后来哥哥说那也得打,打的多了,就自然打得过了,想要不被人打,想要比别人打得好,我觉得只有带着这些人多出去打架了,而且,听人说那些马贼都挺有钱的....”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刘梅宝躲在被窝里笑的内伤,她第一次觉得用生硬直白的词语说出这句话,怎么都有点故意装傻的感觉,小说上有个词怎么说的,腹黑?扮猪吃老虎?

    虽然信上以及那短短的几次见面对话,卢岩给人的感觉是有点粗楞,但事实上他怎么会是粗傻的人呢。

    “别为了发财,倒把自己赔进去..”刘梅宝心里自言自语一句,微微皱眉,有些担心,那些匪贼盘踞当地都有些时候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正经的官兵都管不了的,他们这一群私盐贩子起家的非正规军能行吗?

    那可不是孩童之间的打架,而是要动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对战。

    “贩盐不是很能挣钱吗?还这样瞎折腾什么!”她嘀咕一句,端起茶吃了口,到底有些心神不宁,也无法静心想鉴定文书的事,干脆起身走出来,回家的时候还特意绕道府衙,指望也许能听到什么只言片语的消息,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回到家,周良玉意外的早回来了,因为家里的柴用完了,从瓦市上买了带着送柴的人过来。

    如今他们兄妹自然不用再做劈柴砍柴的事,都是从瓦市上买了而且还让人给送过来。

    刘梅宝见到他很高兴,那个牛黄主人的话在她脑子里一直盘旋,她总觉得自己该抓住点什么,这种感觉就跟那日听管事的说木茶罐时灵光一闪一样,但却乱哄哄的不知道该从何想起。

    现代社会各种各样的鉴定书多得是,但也混乱的很,能得到人们认可的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而且对这一行当具体怎么操作刘梅宝也不了解,但直觉告诉她,如果做好了,这又是自己一条生财路,而且能让她的事业发展更上一层楼。

    但她自己越想越理不清,于是拉着周良玉连说带写写画画,请他一起分析一下,周良玉认真听了。

    “我觉得可行..”他点点头,如有所思,但也轻轻皱眉,“不过,正如妹妹你所说,万一那些人背信弃义,拿着你鉴定的文书进行哄骗他人,那咱们必定要大受牵连…”

    刘梅宝点点头。

    “今日天晚了,有话明日再说吧,别忘了你们明天要去庙里添香油。”宋三娘子在灯下做鞋,听他们兄妹热闹的说了一晚上,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却是觉得心里很高兴,看天色不早了,便提醒他们。

    刘梅宝父母的棺木寄在解县城外的一个寺庙里,隔一段就要去拜祭以及打点一下寺庙的僧人。

    “咱们再仔细想想再说。”今日说的也不少了,刘梅宝便笑着说道,于是便都散去睡觉。

    春光明媚,寒冬的阴郁是一去不复返了,站在城门楼上,远远的就看到碧绿的原野,柔和的春风吹来,守城的门兵们都觉得舒坦的不得了。

    三五个抱着长枪,靠在城墙上,热热闹闹的说话,一面看着进城的人,遇到有女子过来,便都忍不住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一番,城楼上不时爆发出一阵怪笑。

    日头渐渐升高,进进出出的人流更加密集。

    “今个我请客,哥几个想吃什么?我…..”其中一个兵卫伸个懒腰大咧咧的说道。

    他说这话,随意的将视线向城门外的原野看去,忽的呆滞了,剩下的话也卡住了。

    “早该你小子请客,赢了我这么多钱…”另外几个兵卫也站直身子,抄了抄身上的土,笑着说道,察觉先前说话人的异样,便都看过来,见他呆了一般,便都伸手捶他,“说大话呢不是,怎么不说了….”

    那先前的兵卫面色忽的煞白,整个身子筛糠般抖起来,他的视线依旧死死的看着原野。

    “鞑…鞑子来了!”他的忽的一声嘶哑的喊叫。

    这话吓得众人一个哆嗦,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西北方向,有一束狼烟笔直升起,在清新的春日天空中是格外的醒目刺眼。

    “快他娘的点狼烟!!敲梆子!!”旋即几人回过神,大声又嘶哑的喊道。

    很快,城门楼上响起了凄厉的梆子声,紧接着一束浓烟直升而起。

    “关城门!关城门!”所有人都大声的喊道。

    人流密集的城门一时间混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拼命的向城内跑,凶残鞑子劫掠,只有有着坚固城墙的城镇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随着这一束狼烟的升起,平坦广阔的原野上不断有狼烟升起,消息已经传递开来,大路上倒出都是狂奔哭喊的人群,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这座有着大炮的府城城门。

    但依旧有很多人在跑过来的时候,吊桥拉起,城门关闭,城门下聚集无数哭喊哀求的民众,但对于已经训练有素的城门守兵来说,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开门。

    “有多少人?来自哪里?如今到了何处?”得到消息的知府大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城门,面色煞白的问道。

    “方才炮响一声,传来的烽烟皆是一束。”兵卫答道。

    炮响狼烟都是有各种形式来表达各种含义,就如同旗语一般。

    “那就是几十人..”知府大人神色稍缓,二三十个鞑子,对于府城来说,还不算是威胁,“来自何方?此时到了哪里?”

    “西北,”兵卫们观察一刻,看着那西北方向不断升起的狼烟,“应该是解县境内。”

    城门外民众知道进城无望,一部分人另寻他处逃去,但还有一部分老弱妇孺依旧把这里当做依靠,哭着不肯离去,而就在城外哭喊得知府大人心烦时,城门内也一阵骚乱。

    “开门!开门!我的孩子们还在外边!”一个妇人尖声喊道,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第九十章 险境

    这时候开城门岂不是让全城人都置于危险之中,这妇人的哭闹让知府大人皱了皱眉头,但也并没有在意,谁家总有来不及逃入城中的亲人,哭闹也是人之常情。

    “驱散城门闲杂人等,关门闭户,有家团的准备听候调遣。”知府大人也是皱眉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自然也不会理会,吩咐道。

    兵卫立刻领命去了,很快聚集在城门处惶恐不安的民众被驱散了,但依旧有个妇人嘶喊不停,一次一次的冲向城门。

    宋三娘子已经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眼睛能看到的的也只是那紧闭的城门,以及人人喊着的鞑子在解县境。

    “开门,开门,我要出去。”她大声喊着,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已经让人听不清说的什么。

    有人推搡她,大声的呵斥什么。

    “我的孩子们还在外边…开门开门…”她拼命的挥手也要驱散开挡着自己的人。

    “这疯妇!快滚开!”兵卫们不耐烦又气恼的喊道,干脆一脚踹过来。

    宋三娘子哪里抵挡着住,滚倒在地上,但她很快爬起来。

    “你们,不开门,我就撞死在这里。”她尖声喊道。

    兵卫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妇人果真一头顶了过来,忙错身躲开。

    宋三娘子踉跄撞在一旁的树上,额头迸出鲜血,人也缓缓的软了下去。

    “这疯妇!”兵卫们都惊讶的喊道。

    “怎么回事?“知府大人从城门楼探身不耐烦的问道。

    有兵卫走过去,矮身探了探宋三娘子的鼻息。

    “没事,还有气。”他说道。

    “抬走抬走!”有人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于是两个人便抬着宋三娘子快步离开了。

    血迹滴落尘土很快不见,宋三娘子的手还缓缓的指向城门方向。

    今天一定是黑道日,出门不看黄历就活该倒霉,刘梅宝心里不断的重复这句话,此时她被周良玉拉着,用尽最大的力气飞奔。

    身后是不断被拉开距离的同样飞奔的人群,而再这之后,已经肉眼可见有烟尘数股,且一阵阵如野兽般的呼嚎怪叫声传来。

    那就是鞑子,人人惧怕,官兵也退避的洪水猛兽。

    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的,当刘梅宝和周良玉到解县城外时,小小的寺庙里人流满满香火浓浓,庙里庙外都跪满了虔诚的民众,当然大多数都是穷困的百姓。

    庙很小,但很干净,刘梅宝不太清楚这里供奉的是什么,但看起来香火很盛,和周良玉拜祭了父母的灵柩,因为他们不是本地人,所以未有下葬,又因为是戴罪之身,只得寄在寺庙里。

    对于刘梅宝的父母,沈刘梅真诚的叩头悼念,自己借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侍奉人家香火也是应该的。

    做完这一切,周良玉怕她伤心,特意引着她看庙里盛开的桃花,顺便还给她买了一个糖人。

    突然之间,喜乐安稳都不见了,就算在菩萨脚下,也得不到平安的庇佑。

    周良玉拉着她,二人都是用尽最大的力气奔跑,这个时候,跑得越快生的机会才能更大。

    刘梅宝很久都没有这样跑过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嗓子火辣辣的疼,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身后男女老少的哭喊渐渐被拉开距离,到隐隐可见城门的时候,身旁只剩下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人。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此时身材瘦小的她身上背着一个同样瘦小的老妇。

    她喘着气,面色已经不成人样,鞋早已经没了,但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停。

    渐渐的她超过了刘梅宝和周良玉。

    这女人神仙附体了么…刘梅宝惊讶的看着越过自己而去的瘦小女人。

    她记得这个女人和老妇,她们也是寺庙里上香的,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那个老妇不停的咒骂这个女人,那老妇骂的那样难听,眼神是赤裸裸的怨毒,任谁看了也都要毫不怀疑这二人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但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只是低着头跟在老妇身后,旁人都听不下去了,这女人却如同聋子哑巴一般无知无觉。

    此时被女人背着,老妇依旧在哭骂,一双手还捶打着这个女人,将女人的头抓挠的散乱开。

    就是亲生母亲这样也要忍不住掉下她不管了吧!刘梅宝心里万分的惊愕佩服。

    “上来。”周良玉看着被一个女人超过,就将刘梅宝背上,咬牙向前跑。

    身后的烟尘浓浓里已经可以看到穿着打扮异于这里民众的鞑子,且不断有惨叫声传来,每一声惨叫就代表一个生命的离去。

    虽然知道无望,但所有人还是拼命的向前跑,只要跑过其他人,自己就能多一分机会吧。

    周良玉背着刘梅宝慢慢的超过了那女人,身后鞑子的怪笑叫嚣民众的哭喊惨叫却始终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近,就如同死神的手,在身后张开下一刻就会将他们这些蝼蚁轻轻一击拍死。

    “哥,城门关了!”刘梅宝的视线落在已经近在咫尺的城门,忽的惊叫。

    周良玉只觉得腿脚一软,这一点他们早已经料到,但因这些鞑子很明显的是在驱逐他们往这边来,一开始逃亡别的地方的人都已经被射杀,虽然明知下场一样,但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们向城门而来。

    城门上十几个守兵瑟瑟发抖的躲在城垛后,听着城门下民众的哭喊,鞑子的怪叫,竟连向外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多…多…少?”得到消息的知县大人颤声问道,由身旁师爷的搀扶着爬上城门。

    “十一个..”守兵答道。

    哭喊声更浓,伴着一声惨叫,知县心惊肉颤的透过城垛向下看去。

    只见十几个身披棉甲,带着头盔,手拿镰刀,身背弓弩的鞑子正如同猫戏老鼠一般,纵马驱赶那在城门下仓皇逃窜的二十几个民众,伴着啪啪的马鞭声,带起一片片血肉,不断有老弱妇孺倒下,一个老者倒下后还没起身,就被一鞑子纵马扬蹄踏烂了头颅。

    城门上看的清楚,知县脸色一白,转身呕吐起来。

    回头一定要多送些钱财,调离这个鬼门关,知县心里下定决心,对于自己上一次没舍得送出的千两银子而后悔不已。

    城门下民众绝望的哭喊,鞑子挑衅般的叫嚣怪笑,不断的刺激着城门上的人,但眼前的城门如同死城一般,半点声响也无,吊桥高高吊起,城门紧闭,没有丝毫打开的意思。

    “外边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开门让他们进来!”忽的有人大声的问道。

    “开门?”知县正心烦气躁,回头喝骂道,“你想让全城人都送死吗?”

    他回头,骂声一顿,看着眼前四五个穿着短揭的大汉,目光落在正中的年轻人身上。

    “卢老弟进城了?可是有什么事?”知县的神情立刻变得笑容可掬。

    卢岩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紧走几步,向城门外看去。

    确切的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鞑子,以前他们这些盐贩子都是乡村野地之人,鞑子虽然也侵扰村里,但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感觉灵敏,大多时候都提前避开了。

    这些鞑子身材粗壮,一看就是马术娴熟,挥鞭控马几乎是行云流水,身上的铠甲也好,手中的兵器也好,总之一切都都远远好过大周的这些守兵。

    其他的汉子也都站过来看,看着挑衅般叫嚣的鞑子,墩外百姓一片凄凉绝望的哭喊,面色很是难看。

    一旁的知县大着胆子站过来。

    “这些鞑子一看就是鞑子兵,可不是那些散鞑子游众….幸好咱们的城墙年前修好了,要不然….这些人是攻不进来的,叫嚣一会儿也就走了,卢老弟不如到县衙住一晚,等鞑子走了再…..”知县低声絮絮叨叨。

    话没说完,就听嗖的一声,一只包金的箭簇擦着他的耳边射过来。

    知县一声惊叫,噗通坐在地上,其他的守兵被他这一声叫吓得也都抱头蹲下,只有卢岩等人依旧站着不动,看着城门下。

    一个鞑子兵挥了挥手中的弓箭,冲城门上的诸人,发出一声哈哈大笑。

    “这群贼,爷爷我怕他怎的!”一个大汉脸色涨红暴怒喊道,“开城门!咱们十几人,你们十几人,加起来难道还打不过….”

    爷爷啊,知县等人心里哀嚎一声,还真打不过…

    就这些鞑子兵,一人可抵他们十人啊。

    “二郎!”大汉涨红脸看向一直未作声的卢岩。

    卢岩的视线一直看着城门下,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进城来是应几个盐商的邀请商量些事,所以大家都穿了便服,统共只有十四人。

    “大人,有多少兵马可以调动?”卢岩忽的转身问知县。

    知县一怔。

    “你,你要做什么?”他瞪眼说道,面上惊恐惊惧交加,“我哪有兵,只有十几个守城的兵…..”

    他说着指了指城墙下蹲着的兵卫,见他指过来,兵卫们顿时面色惊恐。

    卢岩看过去,摇了摇头,这些人还未战已经怕了,怎么可能用。

    “二郎啊。”知县叹口气,对这个出身不太光彩,但却是知情知味大手大脚送钱从不吝啬的年轻人还是很喜欢的,不忍心看因为年轻就做傻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是老哥我胆小怕死,而实在是这些鞑子兵厉害,你们是打过一些马贼,但那些马贼可不能能这些人比…..听老哥的话,跟我回县衙,看吧,不到天黑,这些鞑子闹腾一阵无趣就自己退去了…..”

    “那这些百姓呢?”一个大汉瞪眼问道。

    城门上一片沉默。

    百姓呢,鞑子得不到好处,自然要出气了。

    城门下又是一阵惊叫哭喊,马蹄声重,鞑子此时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要下手了。

第九十一章 厮杀

    卢岩等人都看向城门下,忽的一个大汉惊叫一声。

    “是谢四娘!!”大汉伸手指着城下喊道。

    此时原本紧紧贴着城墙躲避的民众被驱赶出来,绝望而又无助的四散奔逃,却始终逃不过纵马围猎的鞑子。

    就在那四散奔逃的人群里,一个背着老妇的女人落在城门上众人眼里。

    “是贵子娘!”几个大汉同时大声喊道。

    卢岩面色一变,才要说话,另一个人就又闯入视线,下一刻,众人就觉得一阵疾风,再看卢岩已经奔下去。

    “哎呀,那个是刘姑娘!”站在大汉中间的瘦小的盐丁顺子,忽的喊出来。

    他曾经专门被指派跟随刘梅宝,自然认得她。

    “开城门!”伴着一声爆喝,卢岩已经冲到城门前。

    城门下已经上了门,顶了重重的门柱,卢岩冲过来,守兵见他一脸凶狠,竟没敢阻拦。

    卢岩抬脚踹到一根门柱。

    “卢岩!你要干什么!”知县从城门上追下来,面色煞白。

    “开城门!杀鞑子!”卢岩口中喊道,手下不停,推开了另一根门柱,就去拉门闩。

    “不行!”知县大人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你要害死全城的百姓!”

    城门打开,城外的民众一定会不管不顾的扑进来,一旦这么多人涌过来,再想要关门就没那么容易了,那鞑子一定会趁势进来,虽然是十几个鞑子,但进了这县城,也不亚于猛虎入羊群。

    四周的兵卫也反应过来,甚至有胆小的哭着哀求起来,他们的父母妻儿可都在城内。

    城门上城门下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卢岩,而卢岩手下的十几人更是不用说,已经主动站到卢岩身后,拿出了自己的腰刀横在身前,做出攻击的准备。

    “我要去杀鞑子,开城门。”卢岩看着知县大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就是想死,也别拖着大家去死…”知县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了,眼中满是怒气,但下一刻他的怒气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卢岩手里的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要干什么?卢岩,你敢..敢谋杀上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知县大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开城门。”卢岩再次说道,声音平淡,听不出一点感情。

    刘梅宝觉得这次死定了,死,谁不怕呢,但比死更可怕的是…..

    不知道鞑子们喊了什么,就见奔逃的民众中很多老弱幼小被毫不留情的打杀,但女人们却都被特意的放过。

    这当然不是鞑子存好心讲道义,其意不说而明,女人在死之前还有别的用处。

    她被周良玉紧紧护在怀里,感觉头顶上马鞭声呼啸,眼前夹杂着血肉的破布片横飞。

    “哥。”刘梅宝紧紧抱住周良玉,感觉少年的身子也瑟瑟发抖。

    转眼间城门外已经倒下了七八人,被刀砍中的人一时还没死透,挣扎时又被鞑子纵马践踏,一时间血腥气熏人,惨叫连连,可谓人间地狱。

    刘梅宝被护在周良玉身前,仰头看去,见一柄刀正对着周良玉砍来。

    “哥..”她惊叫,但周良玉却丝毫没有躲避的念头,反而将她紧紧一抱,瘦小的身躯将刘梅宝护住,脸煞白的,眼中却是视死如归的坚毅。

    嗖的一声,弓弦紧绷声响起,一只重箭强劲的飞过来,正中那鞑子兵的咽喉。

    看着那鞑子兵从马上翻倒下,用手捂着咽喉呵呵几声,双目暴睁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城门发出咯吱一声响,吊桥重重的被放下来。

    “杀啊!”伴着一阵轰然喊声,十几个举着大刀长枪的男人冲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城门又被关起来,吊桥也拉了起来,让以为看到生的希望的民众顿时再次绝望。

    而与此同时,城门墙上站的一个大汉,红着眼再次拉响弓弦。

    一只重箭又带着一个鞑子兵翻下马背,但这次却只是射中了胸口,因为棉甲并没有致死,那鞑子兵很快又跳起来,用大家听不懂的语言嚎叫起来。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冲过来的十几人已经撞入鞑子兵身前。

    “砍马腿!”卢岩一声大喊,手中的大刀已经扫向眼前一匹马。

    他的力气奇大,刀法快准恨,马儿一声嘶鸣扑倒,将上面的鞑子兵栽下来。

    那鞑子兵还没从地上跳起来,卢岩的刀已经到了他的脖颈。

    那鞑子兵手中的长柄刀也同时挥舞,但还是慢了一步,转眼间一颗头颅带着血飞了出去。

    见转眼损失了两人,鞑子惊怒的嚎叫,双方混战成一团,兵器交击与惨叫声不时传来,血腥而残酷。

    而先前被追杀的民众此时四散逃去,趁着这一点机会,期望能求生,而那些逃不动的老弱妇孺则瑟瑟的缩在城门墙下,瞪着惊恐的眼看着厮杀在一起的双方。

    很少有守城的兵敢出面迎击鞑子,但愿这些英勇的人能保得命,大获全胜,救得他们的命。

    周良玉也抱着刘梅宝贴在墙根下,二人阎王门前转了一圈,都是惊魂未定。

    忽的见一个女子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根长枪,冲向混战中。

    刘梅宝一愣,认出就是那个背着老妇的女人,再看那老妇已经被放在人群中。

    “大人,我替贵子助大人。”那女人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长枪刺向一个刚砍死一个大汉的鞑子。

    那鞑子措不及防,被刺中肩头,发出一声嚎叫,回身手中的铁质挑刀就砍向那女子。

    那女子却是矮身,踉跄前扑,竟然侥幸躲过。

    “杀鞑子!”女人再次尖叫,她的声音尖细,在阵阵惨叫呼喝声中格外响亮。

    那鞑子的刀砍中女子的肩头,但女子的长枪也同时刺入他的下体。

    这恰是女子躺在地上的劣势姿势所制。

    鞑子一声惨叫滚到在地。

    周良玉忽的跳起来,大喊一声杀鞑子,竟也冲了过去,学着那女子的样子随手抓起地上丢弃的刀,一刀砍在那被女子刺中下体倒地翻滚的鞑子身上。

    一刀两刀,血溅满了他的衣裳面目。

    鞑子不死,就是他们死,救人亦是救自己,助人亦是助自己。

    转眼间,鞑子损失了五人,跟随卢岩冲出来的十四人也倒下了六人,而余下的人皆已经都挂了彩。

    只要没断气,每个人都红着眼咬牙搏杀,此时不杀既是死。

    城门上的大汉看着惨烈的厮杀,整个人不可自制的发抖,他握紧手中的弓箭,咬着牙瞪着眼死死盯着混战的场中。

    此时双方混战在一起,要想射杀鞑子极其不易,他的弓箭左右移动最终没能射出去。

    大汉气得嗷嗷大叫。

    “给我开城门,老子要出去!”他大声叫道。

    被城门下惨烈的厮杀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守兵惊恐的看着他,纷纷后退。

    “你们这些没卵子的!如果是你们的爹娘妻儿此时在外,你们也不管不顾吗?”大汉红着眼举着拳头大声喊道,“活的这般窝囊,死了算了!”

    他嗷嗷的向城门下冲去,余下的守兵你看我我看你,忽的有一人跳了出来。

    “爹,儿子给你报仇去!”他抓着自己的长枪,红着眼喊道,跟着冲了下去。

    “给老子开门,谁敢不开,老子先宰了你们,再去杀鞑子!”大汉举着刀冲向城门。

    卢岩不顾左臂上的刀伤,反手一推,将自己的刀刺入那鞑子兵的胸口,那鞑子双目暴睁,口中哇哇叫,看着面前这个凶狠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卢岩抬起手肘重重的击在他的面部。

    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鞑子终于向后倒去,卢岩一脚踩在他胸口,借力趁势拔出自己的刀。

    城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大汉嚎叫着冲出来。

    “跟我付老三留几个!”他嚎叫着,如同饿了几天的虎狼被放出牢笼,双目发红的冲入战局。

    在他身后,紧跟着两个守门兵,带着初次作战的紧张僵硬,但却脚步不停的也冲了过来。

    身后城门再次被关上,一旦入了此战局身后便无退路,唯有厮杀尚能博得生路。

    突然再次有人从城中冲过来,让已经死了大半的鞑子气势大减,这些人一路劫掠而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尤其是那个年轻的大汉,一人连杀了他们四人,凶狠异常。

    怯意一生,鞑子的气势顿时如潮水而退。

    顺子就在此时看到与自己对战的鞑子露出破绽,大叫一声刺入他的心口。

    “我杀死鞑子了我杀…”第一次上阵作战的顺子忍不住惊喜的大叫。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噗的一声,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他低头去看,只见一柄长枪由后穿透自己的大腿。

    看着顺子倒地,卢岩一声大喝,连人带刀扑过来,那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飞。

    从城门冲出来的大汉一声大叫,挥刀一砍,跌过来的鞑子竟生生被从中间砍成两半,血雾夹杂着内脏散落,周良玉就在旁边被溅了一头一身,虽然已经和那女子合作杀了一个鞑子,但还是受不了这惨烈的血腥,面色发白忍不住呕吐起来。

    大汉却是哈哈大笑,发狂一般挥刀冲杀,鞑子终于肝胆吓破,余下的三人拼命的抢过还没死伤的马要跑,被卢岩等人追上乱刀砍死。

    战斗到此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倒在地上。

    鞑子十一人全部杀光,卢岩这边先出战十四人,后付老三加上两个守城兵,再加上谢四娘和周良玉,一共十九人,阵亡九人,生者皆是带伤。

    刘梅宝最先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就冲周良玉扑过去。

    -------------------------

    有没有人看啊吱一声呗。

第九十二章 善后

    周良玉躺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干呕,但精神还算不错,因为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拉着刘梅宝的手以示安慰。

    其他的民众终于相信自己得救了,纷纷哭着冲这些躺在地上呼呼喘气的大汉们叩头谢恩。

    “大人大人..”城门上的人都惊呆了,此时才回过神,看向同样呆滞的知县大人,“开不开城门?”

    “废话!”知县大人咕咚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手脚颤抖,斩杀所有鞑子,这是多大的军功….这是他解县的军功!!

    他的话音未落,忽见城门远处又是烟尘滚滚。

    难道又有鞑子来?城门上的人全部色变,卢岩等人还躺在地上,也听到马蹄声,也是面色大变。

    “快进城!”卢岩大声喊道,从地上一跃而起,几步就到了刘梅宝身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刘梅宝猝不及防不由吓得惊叫一声,周良玉也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是我,快走。”卢岩哑声说道。

    刘梅宝吓了一跳,待看清面前人,更是惊讶。

    方才场中混战,到处一片血腥刀光,她根本没看清迎敌的是什么人。

    不容她再反应,卢岩已经大步向城门跑去,周良玉紧紧跟着就跑,那伤了胳膊的谢四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就要去搀扶贵子娘。

    “嫂子。”忽的一个伤了一条腿的汉子唤了声,抢在她前头背起了贵子娘,“我来。”

    贵子死了后,虽然这些汉子们不像妇人那样咒骂她是个扫把星,但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嫂子这个称呼更是别想。

    此时骤然听到,让谢四娘身形一僵,旋即她低下头,并没有说什么。

    所有人不敢怠慢直奔向城门。

    大家都已经负伤,且力气已经使尽,再有鞑子的话那纯粹就是案上鱼肉了。

    如果这群贪生怕死的知县不肯开门,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他….所有人心里都这样想着,付老三一边跑一边就要张口大骂。

    城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知县大人第一个冲了出来。

    这孙子被吓疯了?卢岩等人反而吓了一跳。

    “是河东驿的指挥使大人来了。”知县笑的如同盛开的菊花,大声的喊道。

    大家扭头看去,果然见来者渐进,正是大周卫兵的装扮以及河东驿的旗号。

    众人都松了口气,一松弛一紧张又松弛,负伤的众人终是支撑不住,好几人虚脱又躺在地上。

    卢岩没有倒,依旧将刘梅宝紧紧抱在身前,他身上不知道是鞑子还是自己的血染红了刘梅宝的衣裳。

    “放我下来。”刘梅宝低声说道,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马。

    卢岩这才回过神,忙小心的扶她站下来。

    “你..”二人同时开口道,视线相对,话都是一顿。

    “我没事。”刘梅宝快速说道,又飞快的抬眼看他,“你怎么样?”

    卢岩脸上浮现笑。

    “没事..”他答道。

    交谈到此为止,那队官兵已经到了眼前,这是快速奔来的骑兵,河东驿骑兵不多,这一次来的有六十多人,显然是差不多一半多人马出动了,为首的正是指挥使大人。

    这些人走近也是被惨烈的现场震惊了,知县已经抢着接了过去。

    指挥使根本就没理会他,跳下马直冲卢岩而来。

    刘梅宝慢慢的后退几步,坐在闭着眼躺在地上的周良玉身旁,帮他简单的进行包扎。

    周良玉是手臂大腿前胸受伤,万幸并不伤及内脏,只是力气用尽虚脱。

    这边指挥使已经详细问了详情,他径直问的是卢岩,这让知县大人颇觉收到冷落,但却丝毫不敢露出不满,而是恭敬又带着讨好的笑添油加醋的补充几句。

    “十一鞑子全部斩杀!十一个鞑子!”指挥使哈哈大笑,声音颤抖,说不上是欣喜还是震惊,而在他身后,士兵们震惊惊恐的神情中多了难掩的艳羡。

    这是军功,毫无置疑的军功,看那满地的鞑子尸首,看那死伤马背上鞑子劫掠的大包小包,还有四五匹肥壮的马,鞑子的马训练有素,并没有四散逃走,正悠闲的在一旁吃草。

    这些可都是那卢岩等人的了,为鼓励将士士气,大周军部有令,杀敌俘获物资归杀敌者所有。

    “好!卢岩,给我引见咱们杀敌的好汉!”指挥使面色肃正,郑重说道。

    卢岩点点头,将余下的几人一一叫到名字,听卢岩叫到名字,原本疲惫不堪的大汉们都站了起来,挺起胸膛,知县也忙跟着骄傲满满,这几人中就有他的两名守城兵,指挥使则一一走到他们面前,点头赞叹几声好汉。

    “周良玉。”卢岩喊道这个名字,目光看过来。

    正大口喘气的周良玉一愣,睁开眼,躺在地上被一片阴影笼罩。

    “这么小!”指挥使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少年,惊讶又点头更加郑重的赞叹,“好,少年有为。”

    “这是解县周长葛之子。”卢岩在一旁忽的说道。

    “周长葛?”指挥使一时没反应过来。

    知县大人忙低声又补充几句,指挥使恍然,再看周良玉面色就有些复杂。

    “好..”他没有再说什么,看了眼站起身来的周良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走开了。

    “这是谢四娘..”卢岩又说道。

    看向躺在地上,被一个老妇守着哭的女人。

    “还有女子?”指挥使惊讶失色。

    卢岩便低声几句讲了谢四娘的事,听说上一次剿杀马贼这妇人就有功,指挥使面色肃然。

    “快,请大夫,给这些好汉们诊治!”他转过身,大声喊道。

    知县这一点做得很好,在下城门的那一刻就派人找了全县的大夫过来,此时说话间郎中们都过来了,其他的兵丁也都忙着过来将伤者或搀扶或抬进了城。

    “卢岩,好兄弟。”指挥使看着卢岩,毫不掩饰欣赏,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头,“好汉!”

    “为国杀贼,为民除害,某既然身负君恩,便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卢岩抱拳说道,“是大人栽培教导有方!”

    这句话不枉师爷日夜教导多遍,今天终于派上用场,如果师爷在场一定很欣慰卢岩这次竟然一个字也没说错,既没有减字,也没有多字。

    “好!”指挥使哈哈大笑,难掩得意欣喜,有此等英勇又知趣的属下,自己不想升官发财都难。

    “只是多名兄弟战死..”卢岩形容有些黯然,目光扫过那些死状惨烈的兄弟们。

    前一刻他们还和自己在酒楼里大口吃肉喝酒,这一刻就已经变成冰凉的尸体,生命如此无常,战场上更是如此。

    只要走上这一条路,他们早已经做好今天的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心里怎能不难过。

    指挥使和知县也都是神色黯然,叹了口气。

    “如此忠勇之士,我定当向上官报功请赏,死难弟兄们,一定请下抚恤,护佑他们父母妻小,以慰他们在天之灵….”指挥使大人郑重说道。

    卢岩再次施礼道谢,支撑到现在要说的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的面色疲惫不堪,身形摇晃栽倒在地上。

    解县十九人斩杀鞑子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整个河中府都轰动了,知府大人紧接着就赶来了,所有的伤者都被安置在县衙驿站,得到最好的照顾和救治,那些获救的民众跪在县衙外哭喊青天老爷谢大恩,让急匆匆第一时间赶到解县的各路官老爷大人们激动的满面红光,这种被民众拥戴的感觉虽然不值钱,但却是很让人心里舒坦。

    解县鞭炮锣鼓声几乎是响了一天,天色微黑的时候,周良玉终于沉沉的睡去了,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再去看一旁的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躺在另一边的床上,额头上包着布条,上面血迹还没有干。

    “舅妈,你将这参汤吃了…”刘梅宝几步过去,端起余下的半碗参汤说道。

    宋三娘子摇了摇头,虚弱的闭着眼。

    “等你哥醒了,再让他吃吧。”她嗓子哑哑的说道。

    “到时候应该还会再给的吧,舅妈,你吃了吧,这一过夜就不好了。”刘梅宝在她身边坐下,低声劝道,“你早些好起来,哥心里才好过些,伤好的也更快。”

    宋三娘子这才嗯了声,睁开眼。

    刘梅宝扶着她坐在起来,一口一口的喂她。

    “那几个邻居们可都安排好了?”宋三娘子又问道。

    她冲击城门受了伤被兵丁扔到一边,是跟来的邻居们送她诊治,听到解县大胜的消息后,又抬着她一路疾驰赶来。

    “安排好了,就在东街的客栈里,我还给了他们碎银子零用。”刘梅宝说道。

    宋三娘子这才点点头,重重的吐了口气,昏昏的油灯下,看到刘梅宝,弄脏破烂带着血迹的衣裳只是简单擦了擦,还没有换,脸上的血迹也擦洗了,露出一块瘀伤,不过神情倒是没多少惊恐了。

    “吓坏了吧?”宋三娘子伸手将她散落的头发掖在耳后,带着几分关切几分担忧低声问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757/ 第一时间欣赏药结同心最新章节! 作者:希行所写的《药结同心》为转载作品,药结同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药结同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药结同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药结同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药结同心介绍:
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在这另一段人生里
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药结同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药结同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药结同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