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演戏
云瑶想过很多种，苏晔有可能会没命的情况，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冰天雪地的昆仑山上被一把人骨制成的鞭子给活活勒死。
所以当他的身体一点点瘫软下来的时候，云瑶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充满了巨大的轰鸣声。
她疯了一样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扑倒苏晔身边，不住的用手去探他的鼻息，脉搏。
安静如斯。
他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
云瑶口里一遍遍的叫着他的名字，想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苏晔的脸上没有什么动静，但是拉着云瑶的手，微微的攥了一下。
云瑶愣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那只手，苏晔又攥了一下，意思很明显：别叫了，我没死。
毕竟在被云瑶磋磨下去，他就离死不远了。
青禾从后面跟了上来，云瑶已经喊了好几声，忽然冷静下来肯定会引起怀疑的，她赶紧学着刚刚的样子，口里依旧叫着苏晔的名字，手上也使了几分力气，给苏晔回应，表示自己知道了。
青禾走到跟前，垂着眼睛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苏晔，顺手抽过一把长剑，刺向苏晔的胸口。
云瑶此刻几句正伏在苏晔的身上，这一剑下去，两个人都会没命。
但因为云瑶的注意力都在苏晔身上，所以她也没有察觉，直到听到公上那把短剑的破风之声才回过头，看见青禾的长剑已经被公上的剑给挑飞了，远远的插在雪地里。
巨门把鞭子缠在手腕上，手里拿着短剑，走到云瑶身边，随手一放，短剑就入了云瑶手中的剑鞘里，她背着手，和刚刚出现时一样：“这刀你不能补，不然，钱算谁的？”
“算了吧，巨门。”青禾冷笑了两声，她觉得巨门在她面前演这一出实在是没有意义：“这戏，你演的太差了。”
巨门挑起眼帘，似笑非笑的看着青禾：“演戏？哪一掌是假的？”
她问青禾，随着声音，往前逼近了一步：“要不我也瞧着，等公上回昆仑的那一日，有没有人会演戏。”
公上是青禾的人，也是她的错处，凡事一提到他，在青禾这里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巨门拿得住这一点，说什么也不怕。
她都没有等青禾的回话，点手叫过一个人：“老三，带着人跟我走。”
有人应了一声，从云瑶怀里接过了苏晔，两个人架着，跟在巨门身后，云瑶见此刻也没有人管自己了，连忙也跟了上去。
许是他们到了山顶，也没有什么风雪了，一路行走的十分顺畅，密松林后一道狭长的小路，行至深处，豁然开朗。
云瑶见过所谓的匪寨，她是上过玉华山的，但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在云瑶的见识中，唯一可以和这里相提并论的，大约就是皇城大内了。
一道两人宽的细长冰河内，是一排周正的门房，横列而来，走进去，迎面是一道石柱桥，桥的内侧，格式亭台楼阁林立，院落周整，没有什么侍女随从，只是能见到手执刀剑的江湖人从中行走，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极有规矩。
云瑶记得，苏晔简单跟她介绍过冥凌教的下属分支，从消息收集，到人情往来，再到内部律条，清晰规范，这教主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
一路走来，可以看出，巨门在冥凌教十分有地位，来往的人只要看到她，都会立刻停住脚步，拱手施礼，一直等他们走过去，才继续来往办事。
走了很远，一直到后面一座很隐秘的院落里，才转了进去，把苏晔放在了床榻上。
屋子里布置很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看上去也并不是常有人住，云瑶只是略微打量了两眼，她的心里也担忧着苏晔，那个被巨门称为老三的人刚把苏晔放下，她就赶紧到了跟前。
巨门挥挥手，让老三走了出去。
门被关紧，她把鞭子放在桌子上，顺手到了两杯茶水，走到苏晔面前，一杯递给云瑶，一杯递给苏晔。
苏晔躺着没动。
云瑶接过茶水，看了看巨门停在半空中的手，有点儿尴尬，想帮苏晔接过来，但是巨门往旁边躲了一下，口里说道：“你要是真死了，我就拉你去后面埋了。”
苏晔慢吞吞的睁开眼睛，望着上方巨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没死。”
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缓了一口气，又补充：“但是，快了。”
巨门懒得和他废话，见他不喝，就把手收了回来，苏晔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茶盏，动作之快，吓了云瑶一跳。
“你还好吧。”云瑶也没什么心思喝茶，看苏晔醒过来了，这颗心才算是完全放下，好在是没有出什么事，不然她怎么跟晏淑妃交代？
“没事。”苏晔拍了拍云瑶的肩膀，让她放心，目光一直跟着巨门：“二姐，你下手也太黑了吧，用得着这么狠吗？我都被你一巴掌打吐血了！”
巨门抱着肩膀，靠在不远处的柜子上，歪着头看着苏晔，耐心的听他嘟囔完了，才说话：“不吃点儿苦头，你进不来昆仑山。不想在我这儿吃亏也可以，我让老三送你去我师姐那……”
“不不不……”没等巨门说完，苏晔连声打断：“那倒也不必了。”
巨门瞪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麻烦死了”这四个字，不情不愿的从小盒子里取出一丸丹药来，走过去也没打招呼，掐着苏晔的下巴就塞进了嘴里：“我只用了三成劲，死不了的。”
苏晔被药丸噎的直翻白眼，生把云瑶手里的茶水也接过来喝了，才順下去：“死不了也打了个半死，刚进门就混丢半条命，昆仑我真是来一次倒一次霉。”
“你就祈祷着，教主看见你被我打成这样，心有怜悯吧。”巨门搓了搓手，上面苦兮兮的药味熏的她头疼：“不用急，青禾现在肯定告状了，不出一刻钟，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你得帮我！”苏晔死盯着巨门，不肯放过她。
她很少在教内的，苏晔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可现在抓到她了，就不能轻易放过她。
巨门也没说话，像是不太愿意搭理苏晔。
两个人正僵持着，门外忽然有人敲了门，一个云瑶有些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奉教主命，来请殿下！”
第五十七章:演砸了
这个声音云瑶确实是有些熟悉，她的目光跟着开门的巨门望过去，就看到叶青从门外走了进来。
真是一别……快一年了。
叶青看着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脸色苍白，没有精神，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人，一看就是押人来的，他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看到云瑶，进来原本想好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只剩下对着云瑶发呆。
云瑶躲开他的眼神，想装作不认识。
可苏晔看到叶青，一下子就想起来云瑶被绑的事情，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呛咳了两声，险些又一口血吐出来。
云瑶给苏晔拍了拍背，没有出声。
巨门对这些事情不大在意，抱着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人受了伤，不大好挪动。”
“是。”叶青在巨门面前，听话的就像是一直小绵羊，说话的时候都低着头：“那二师叔的意思……”
巨门斜斜的撇了一眼苏晔：“让我师姐过来吧。”
云瑶再给苏晔拍背，明显感觉到苏晔抖了一下，他立马起身准备下床：“不必了不必了，我能自己走。”
“走不了。”巨门蹙起眉头，对苏晔不听话的行为十分不满，声音都高了几分：“伤这么重，怎么走啊！”
她这话是在提醒苏晔，演戏还是要演全套，打了个半死带回来的人，不到一刻钟就自己走过去了？那别说是苏晔，就连她都会被牵连。
苏晔只顾着害怕，想不到这些，但云瑶听明白了几分，按住苏晔的腿，没让他动。
叶青在巨门面前，不敢多想也不敢多说，得了话，就退了出去。
苏晔见人走了，才好发作：“我的二姐，你是不是疯了！你让我师父到这儿来见我？”
他这面忐忑不已，云瑶被他们关系闹得有点儿乱，苏晔称呼巨门为二姐，巨门称呼教主为师姐，苏晔称呼教主为师父……
这辈分也不对啊……
“我像桌子这么高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不比你了解她？”巨门反问了苏晔一句：“真想让你死的话，刚才我就把你杀了，不至于让你到我师姐那儿去送死，放心吧。”
能看出来，巨门对苏晔还是挺好的，就是说话，实在是难听了点儿。
苏晔被说的哑口无言，也就只能作罢。
巨门不大爱说话，坐在一边手里摆弄着自己的鞭子，云瑶见她注意力不在她们身上了，就放低了声音:“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给临安去信，让苏洛过来。”
苏晔微微摇头:“不用，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他是想让云瑶放心，可云瑶这颗心一直提在嗓子眼放不下，这里是江湖，她从未接触过的人和事，吊诡的行事作风更是让她心里没有底。
最重要的，还是苏晔的话，一向只能听一半。
三个人对坐无言，各怀心思。
很快，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是很多人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三个人都听见了，立刻紧张起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巨门，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去开门，门刚打开，叶青就先一步走了进来，然后立在门边。
云瑶一看这个架势，就明白肯定是教主来了，赶紧站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苏晔更紧张，直接两腿一登，躺在床上装死。
在云瑶的想象里，原本以为冥凌教的教主，应该是一个像陛下那样威严万丈的人，可听巨门的称呼是师姐，那估计也会是太后那种气派。
但实际上，从外面走进来的，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岁，穿着一件杏色的长袍，头发高挽在头顶，没有巨门那么飒爽，也没有青禾那样鬼魅，就像是……
反而就像是宫里的掌事姑姑一样，除了衣着给她平添了几分老城，脸上看这儿，并没有什么风霜。
这位教主身后跟着的十来人里，只有青禾和叶青是熟面孔，其他的都不大认得，云瑶规规矩矩的站在一侧，生怕自己引起她的注意，被她一剑杀了。
巨门的功夫高成那个样子，这位教主只会更可怕。
原以为她会走到主位上坐下来，可没想到她进屋之后就直奔苏晔过来了，到苏晔的床前，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床板：“起来吧，别装了。”
眼神都没有交汇，就戳穿了苏晔的小九九，果然是他师父没错了。
只是看她言语动作之间，仿佛也没有苏晔说的那么可怕，云瑶甚至偷偷的笑了两下。
不过教主在说完话之后，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云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身走向椅子。
只是短短的片刻，云瑶竟然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像晏淑妃看自己的时候，仿佛掺杂着怜惜与疼爱。
或许是错觉吧……等再看向教主的背影，只觉得她清冷孤傲，并没有什么人情味。
苏晔在床上咪起一只眼睛，看着教主，并不敢动，巨门刚教过他，演戏要演全套，这样一诈就起来，那就等于把把柄递了过去。
他得沉住气。
教主在椅子上坐下，巨门亲自给倒了茶过去，她喝了一口，见苏晔没有到跟前来，冲一侧的人群摆了摆手，让大家让出路来：“真被巨门给打死了吗？”
她停顿了一下，见苏晔还是没有动静，兀自的点点头：“叶青，叫你师父过来。”
“没有没有！”苏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翻身下床快步走到教主面前跪了下来：“弟子苏晔，见过师父。”
人群里发出一阵阵偷笑的声音来，苏晔也不理他们，云瑶在后面扶了扶额头，又动了自己回临安的心思。
教主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你要谨慎一些，既然已经不是我的弟子，称呼要改才是。”
苏晔原想就这样无赖下去，可听到说不是她的弟子，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他一直都知道师父这话不是开玩笑的，但他一直想把这话，当成是一个玩笑。
“苏晔是一步一拜，跪上的昆仑！”苏晔跪直，手指向来时的方向：“按照冥凌教的规矩，那是可以入门的！”
“放肆！”教主断喝一声，震得云瑶只觉得耳膜生疼，连巨门的脸色都跟着变了一变。
接着，就听教主冷冷的问道：“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第五十八章:失望
“确有门规，冥凌教教主当尽心传授太子以武以德，但并未名言，定要收入门下。”教主的声音放缓，她的拇指上有一枚雪白的扳指，此刻正握在手里，轻轻摩挲。
青禾立在教主身边，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晔，眼神中多有些嘲讽之意：“殿下，冥凌教创教至今，除了当年的苍耳教主被温前辈逐出师门后，复拜于南宫教主门下，便再无人被逐之再拜，您还是回去，安安心心的当您的太子吧。”
她的语气和神情，让云瑶心里很不舒服，苏晔的身份高贵，除了在陛下面前，就是那些背地里看不起他的皇子们，当着面也要一声声的殿下叫着，恭恭敬敬。
可如今他千辛万苦的爬上昆仑山，难道就是为了受这样的慢怠和讽刺吗？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巨门站在教主的另外一侧，像是十分随意的开口，但实则字字句句，都斟酌再三：“这里昆仑，是江湖，不是什么侯府王府，凡事都要遵循旧例，殿下诚意十足，收与不收，不过是看教主的心情，别拿出这些条条框框，惹人厌烦！”
她说话的语气一向犀利，又当着教主的面，青禾知道自己与她争执下来，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只冷笑了一声，不在出声。
“师父。”苏晔没有理会这些争执，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您逐我出门墙时，我正从巴尔哈赶回大宇，其中内情无法细禀，请您屏退左右，容我几刻解释，再行决断!”
他伏在地上，声音夹杂着颤抖，为的就是求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个场景让云瑶的心里十分难过，个中细节她不清楚，但她既然来了，那就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他，无论上面坐的事冥凌教主，还是吃人的阎罗。
分开众人，云瑶走到苏晔身边，也跪了下来，她也不懂江湖，就依着宫里的规矩拜了拜：“教主……前辈，殿下不远千里，来到幽州，又是一步一步拜上的山，先后青禾巨门两位前辈阻拦，都未曾有过退意，贵教教义晚辈不曾有幸受教，但晚辈觉得，至诚之人，教主不该拒之门外。”
教主的目光被云瑶吸引过去，她静静的听云瑶说完这番话，嘴角像是勾起一丝笑意，但仔细去看，又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她柔下声音，问道:“你叫什么？”
云瑶回答：“晚辈云瑶，是东宫的领事宫女。”
教主缓缓点头，半晌，问了一个让云瑶有些不明所以的为题：“你在东宫，过的怎么样？”
云瑶一时没明白，愣了片刻：“过……过的很好。”
教主没有在出声，目光从云瑶的身上落在了苏晔的身上，仔细看了片刻，又问云瑶:“你想我在将他收入门下?”
云瑶当然想了，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教主会这样问她，难道她说的话真的那么有用吗?
云瑶略有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的余光看向苏晔，希望苏晔能给她点暗示，但苏晔只是跪在那里，隐约能看见他抿紧了嘴唇，仿佛极力克制什么。
良久，这位教主搭在桌子上的手指勾了勾:“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单独和苏晔说。”
众人也不知道其中因由，只能按照吩咐依次离开房间，云瑶也站起身，跟着巨门一起往外走，期间她有些打鼓，回头看了看依旧跪在那里的苏晔。
他身形笔直，岿然不动。
巨门暗自拉了一下云瑶，回身关好门。
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教主端坐在上方，许久未曾开口，她目光很平和的看着苏晔，看着他极力克制住的情绪一点点崩溃。
一直到低低抽泣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晔胡乱的抹了一把面颊上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当他看到师父的第一刻起，他就忍不住想要落泪。
万般的委屈涌上来，什么男人什么太子，他都抛诸脑后，他只能想到他这些年受的苦难。
看着他这幅模样，教主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一点儿也不心疼他，甚至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哭够了吗？”她皱起眉头，望着苏晔这幅悲切的模样，心里厌烦：“你跪在我这里哭这一场，是想要我怎么样呢？看在你可怜的份上？”
她向前倾了一下身子，似是十分不解：“觉得自己可怜吗？那门外的阿瑶呢？她可不可怜？”
苏晔被训斥的哑口无言，垂着头一语不发，从一进屋看到苏晔起，这位教主按耐不住的火气终于在这一刻无法控制，她站起身，负手走到苏晔面前：“你看到她回我问题时的表情了吗？她很满足，可是苏晔，这一切是她想要的吗？你有权利决定她要什么不要什么，有权利决定她怎么活吗！”
师父骤然提高的声音，让苏晔的心里抖了三抖，在阿瑶这件事上，他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无论师父说什么，他都只能认。
因为这就是他的错。
屋子里安静下来，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晔偷偷的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师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拉一拉她的衣袖。
但指尖碰到衣衫的一瞬间，教主向后退了一步。
苏晔的心猛的一疼，他抬起头，看着师父，满眼都是乞求。
“十安呐，我知道你心里有你的家国大义。”师父的声音淡了下来，没有刚刚激烈，却透着慢慢的失望：“你的薄情寡恩，真像极了一个十足的皇帝。”
面对这样的话，苏晔心里疼呼吸都急促起来，他轻轻唤了一句：“师父……”
“换个称呼吧。”教主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怒气冲冲，越是这样的语气，越说明，这件事她是深思熟虑的。
既然考虑清楚了，便必然不会轻易改变。
苏晔向前跪了一步，如愿的抓住了教主的衣角：“我知道错了。”
“有什么用呢？”教主的目光与苏晔交汇在一处，一个平淡如水，一个翻江倒海：“苏洛给云瑶吃的那味药，我这里有一颗解药，你现在拿过去，让她服下，她若能原谅你，我自然能。”
“苏晔。”教主伸出手，将自己的衣角从苏晔手里拉了出来：“苏晔啊，你们两个自幼在我身边，如同我的孩子一样，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这样对她。”
“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第五十九章:拜师
整整将近一个时辰，巨门房间的门才被打开。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苏晔从里面走出来，伸手挡住了眼前的阳光，只这一个动作，便能看得出来，精疲力尽。
云瑶赶紧走过去扶住他，毕竟早间他刚被巨门打过，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看着苏晔的脸色苍白，倒像是受了什么刑一样。
她心里涌起一股担忧：“你没事吧？”
这好像是自从上山之后，云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苏晔摆摆手，回身指了一下里面：“教主让你进去。”
云瑶眸子一震，苏晔改了称呼，就在上山之前，他还口口声声唤的师父，竟此就改了，里面发生了什么，大概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她叫自己进去作什么呢？
今天想不通的事情是在是太多了，巨门见她呆立在那里，就把苏晔拉到自己身边，示意云瑶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云瑶有些感激的冲巨门点点头，提了一口气，走到了屋子里。
里面光线有些昏暗，云瑶一开门，就看到教主背着手站在椅子前面，她身形秀丽，此刻立在那里，更多了几分威严的气度，云瑶不知道该行什么礼，只能走到跟前，万福请安：“晚辈云瑶，见过教主。”
教主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看着很和善：“你跟苏晔倒山上来，除了他要重新拜入冥凌教一事，他有没有告诉你，还有什么目的？”
这个事儿云瑶之前是问过的：“好像，他说要求个什么宝贝。”
听见这个回答，教主破天荒的笑了一下：“那就是没跟你说了。”
“我听玄安说起过你的情况。”教主在椅子上坐下了，示意云瑶也坐，但云瑶不敢，只是立在一侧，听教主继续说：“苏晔自幼就跟着我，对冥凌教了如指掌，他说的宝贝，是我教的‘九隐剑法’，这是我教传世武学，非本教教主亲传弟子不得授。”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云瑶脸上：“他希望我能传给你，你愿意拜入我门下吗？”
云瑶的脑子有点儿乱。
主要是这个信息量也太大了，苏晔上山，不是自己要重新拜入冥凌教吗？怎么现在变成这位教主要把自己收入门下？
而且，这冥凌教这么好进的吗？那刚刚苏晔是怎么和教主谈的?为什么就没谈拢呢？
这剑法又是什么剑法？玄安和教主说起自己的什么情况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瑶脸上浮出一副凌乱的表情，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
教主挑了挑眉，颇有兴趣：“你不愿意？”
“不不不。”云瑶连连摆手：“晚辈哪敢不识抬举，只是，我资质平庸，虽然会些功夫，但因为受过伤，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恐怕会让前辈失望。”
教主听着这话，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我是冥凌教的教主，也是当今武林盟主，你资质是不是平庸，我看得出来。”
这一句话让云瑶无话可说，也对，她在一武学高手面前班门弄斧干什么，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己头上，别的先不管，抱住了这位盟主的大腿才是正经。
于是云瑶跪下，恭恭敬敬的给她磕了头：“师父在上，受弟子云瑶一拜。”
云瑶磕完了头，看着这位教主的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笑容，想了苏晔的事情，趁着她心情好，赶紧提一句：“晚辈三生有幸，得师父青睐，只是刚刚看我家殿下神情落寞，想……”
“你自管好你自己吧。”教主抬手让她起来，可对苏晔的事情，似乎没有松口的意思：“我和他的恩怨，慢慢清算了再说。”
面对这样的师父，云瑶当然一句废话不敢再说了，只能老老实实的立在一边。
教主喝了口茶，把她叫到跟前：“九隐剑法，一向是我教不传之秘，能够修习的人少之又少，其原因，是需要武功根基极深厚的人，自断经脉，始内力困于体内，后隐于脏腑，深谙内息行运之法，才能修习剑术。”
云瑶恍然大悟，她就是经脉断损之人，这样看来，她是可以直接修习内息运行，前面很多事情都省略了。
怪不得刚刚说玄安和她说起过自己的境况，也怪不得她认为自己资质不平，这样的先机在这位教主的眼里，恐怕是很好的资质了。
那这么说，苏晔不远千里来昆仑，也是为了让自己学习这套剑法？
云瑶心里生出许多感动来，苏晔这个人啊，看着不靠谱，其实凡事都会放在心上，特别是自己的事情，他和冥凌教关系紧张成这个样子，还执意前来，这个人情，她恐怕不是那么好还的了。
教主见她又发起呆来，伸出两个手指，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让她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最近这两日，你在昆仑山住下，我会找一天教你内息运行，在找一天口述剑法，只教这两天，能记住多少，能学会多少，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云瑶看过话本子，里面的绝世高手都是这个样子的，她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的慢怠。
教主站起身，往外走去，口里说道：“从昆仑山下去，以后就不要来了，江湖朝廷还是少些关联为好，出门也不要说是我的徒弟，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说完这话，她人已经走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云瑶，细细捉摸着这些话，心里难免感慨，江湖中人似乎很是洒脱，收徒是一句话的事，道别也是一句话的事。
但正如当初她和石安的道别一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人就是永远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会以什么身份和什么立场，再度相遇。
一直对江湖充满了向往的云瑶，终于在这一刻正式成为了一个江湖人。
“如愿以偿啦。”苏晔走近，他一如既往的揉了揉云瑶的脑袋，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云瑶是很开心，但是看着苏晔落寞的样子，也不敢表现出来，可苏晔倒像是想明白了一样，此刻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他看着云瑶，就仿佛时光逆转，回到了他们都还小的时候。
——阿瑶，要是有朝一日，我们也能像师父一样行走江湖，那该多好啊！
——殿下，江湖太大了，阿瑶怕一不小心，就把殿下给弄丢了！
——不会的，你只要抓紧我，就好了呀！
第六十章:下山
昆仑山真的是个好地方，以前看的古书上那些关于昆仑山稀奇古怪的记载，终于在这几天看到了庐山真面目。
书里写，昆仑有仙人，周身仙云缭绕，可架云日行百里。
不过是冥凌教弟子上下山，用轻功时带起的积雪。
书里还写，昆仑有神兽，如马生双翅，背有赤红。
云瑶还真在昆仑山上找这神兽来着，后来才发现，鬼门门主青禾，有一匹白马，鬃毛奇长，迎风奔跑，就如同马生双翅。
至于背有赤红，大约就是爱穿红衣服的青禾了。
看来看去，云瑶发现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又都不是真的，有意思的紧。
而且这几日，云瑶终于弄清楚了这些人的恩怨情仇，原来，鬼门弟子在冥凌教的任务，就是监视，有时候监视执行任务的弟子，有时候监视被冥凌教盯上的目标。
而公上的目标，就是身为太子的苏晔，他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苏晔，保护苏晔，至于有保护之余有没有监视的成分，那只有他们门主青禾知道了。
所以苏晔知道公上的真实身份之后，就一直很厌烦他，而公上身份暴露之后，是需要回鬼门复命的，可公上最终选择叛出鬼门，跟随苏晔，导致现在青禾一提到公上，整个人就开始跳脚。
摸清楚了这件事，云瑶心里觉得公上这个人脑子不太好，苏晔对他根本就不好，他留在苏晔身边，一点儿好处都捞不到，叛出了鬼门，现在青禾更是提起他就恨不得挫骨扬灰，两面不讨好，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点儿什么。
还有就是巨门其实不叫巨门，巨门的本门叫穆清，总被人称呼巨门，是因为她是冥凌教下属杀手组织七星的第二宫。
能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偶然一次云瑶在山上遇到了廉贞和禄存，这稀奇古怪的名字一下就让她想起了巨门，连在一起一看，这就是北斗七星的名字，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越在昆仑山呆下去，云瑶就越喜欢江湖，没有宫城内的勾心斗角和两面三刀，例如青禾和巨门，关系不好就是不好，你来我就走，说打立刻就拔刀。
不像是宫里的那些人，眯着眼睛笑的亲切，背地里不知道暗中要捅你多少刀。
云瑶，不太想回去了。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云瑶也发觉这位冥凌教教主，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和晏淑妃很像，只是比晏淑妃要有底线的多。
往往淑妃说些什么，是云瑶为难的，她多去求一求，大约也就好了。
可教主从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谁也改不了。
所以一直到下山，苏晔也没能在见到一次她。
反而是云瑶对教主的称呼，改成了师父。
巨门亲自把他们送下了山，一路上苏晔把准备放禹州官铁出大宇入巴尔哈的事情，和巨门说了，让她传信给玄安，又托冥凌教多多留意后续事宜。
下了山，他们先到了脚下的驿站，云瑶带在身上的酒已经喝完了，往幽州走，天气也会越来越暖，她特意回来谢过这位老板娘。
可谁知道老板娘见了她，仿佛见了鬼一样，吓得直跑到了后面的厨下躲了起来，云瑶和苏晔相视一笑，只能把酒壶放在了柜台上，又丢了几块银子，算是谢过了。
等回到了平沙县的行辕，发现公上等他们等的心急火燎，原来这一来一去，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当初出临安的时候，苏晔还说，八月桂花香，恐怕八月份是回不到临安，吃不上天香楼的桂花酥。
现在转眼都快近了九月，他们还在幽州盘桓，没有启程。
幽州的知州听说苏晔回来了，兴冲冲的来回禀，说是匪马已经平息了，幽州百姓都感念御史大人的恩德，苏晔盯着他唾沫横飞的讲述，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参这位知州一本了。
匪马平息，他开心的并非是幽州百姓得以解脱，更多的，恐怕是那些会落入匪马手里的银两，他又可以找个由头收到自己囊中了。
幽州的官府，一向是最不好做的，冥凌教坐落在昆仑山上，来往的江湖人很多，这也导致了幽州民风彪悍，不把官府放在眼中的事实。
往年冥凌教多少会压着一些，这里的官员也不敢太放肆，但最近几年因为着手巴尔哈的事情，牵扯了一部分精力，就让幽州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了。
这事儿对于苏晔来讲，无可推卸。
所以送走了幽州知州，苏晔就开始和云瑶商量着怎么写行文上奏陛下。
但当天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苏晔就收到了幽州府送来的满满一袋子的金元宝。
金灿灿的，屋子里都不用燃蜡烛了。
云瑶和苏晔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苏晔真的只是一个御史，看到这样的场景，或许还真的能被收买去，只可惜，他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
两个人嘲笑幽州知州，只有公上闷闷不乐，他原本要拿的东西就多，现在又加上这么多的金子，真是要命了。
反正回去也不着急，云瑶和苏晔商议着，要不然就备一辆马车，一路上慢慢往临安走，她有点儿被苏晔带坏了，也想沿途看看大宇州府的风貌。
苏晔很想给云瑶竖个大拇指，夸她孺子可教，但他并没有立马就回临安的打算，而是准备转到去麟州。
云瑶以为他还有什么公干在身上，但苏晔说，只是想让她回去，看看云家的的亲眷。
云瑶哑然，她是有一天忽然提起，幽州毗邻麟州，而麟州云府里的人，对她都是极好的，她心里也很想念她们。
没想到苏晔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云瑶心里很感动。
于是他们在行辕歇了两天，公上就备下了马车，由幽州入了麟州，一路往宣武县去。
刚从麟州出来的时候，云瑶完全不知道等待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现在对于她来说，大约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是她的幸运了，可以遇到苏晔，对她百般照拂和迁就，对于这些，她只有多替他筹谋着，才能算是报答。
云瑶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些人，才刚一年啊，怎么就好像，过了半生那么长……
第六十一章:偶遇
两个州府离的确实不远，大约七八天的工夫，就进了宣武县，宣武县和之前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云瑶往外看着，甚至连街面上商铺的匾额都没有什么更换。
他们到宣武县的时候，正好是晌午了，苏晔看了看天气，摸了摸饿瘪了的肚子，问道：“我也是吃过你们云府的小厨房，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云瑶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本从幽州带回来的书，眼睛抬都不想抬一下：“怎么？殿下觉得，我们云府的饭菜不合口吗？”
她翻了一页，想起去年的苏晔：“一个逃命之人，挑三拣四的……”
苏晔被骂的没有脾气，笑嘻嘻的凑过来：“倒也不是，咱们大中午的去了，好像就是去蹭饭一样，显得多没有礼貌。”
他说的这个倒是有道理，云瑶合上书，仔细想了想：“登府拜客，确是早间去才好。”
登府拜客这四个字出口，云瑶自己先是愣了一下，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麟州云府在她心里，应该是家一样的存在，怎么现在回家，反而成了做客了呢？
兀自的摇摇头，心里不太是滋味，不知道算不算近乡情怯。
苏晔没有察觉到什么，他的心思都在吃上：“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下来，明日一早忽然上门，吓你家老太太一跳！”
“论辈分来说，我祖母应该算是你远房的姑祖母吧。”云瑶脸上的表情不是很痛快：“称呼老太太，是不是有点儿不尊重？”
辈分倒是这么个辈分，但当真论起尊卑，那肯定还是苏晔在上的。
可面对云瑶，苏晔是有理也不敢讲，只能点头如捣蒜:“阿瑶姐姐说的怎么能那么对呢?”
云瑶一听他这个语气，心里就不爽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继续看书。
结果被苏晔这么一打岔，就找不到刚刚看到哪里了，气的她把书丢在一边，转头看向窗外。
此刻他们正好路过宣武县的膳斋居，算得上宣武县数一数二的酒楼了，原云瑶也只是听云笺提起过几次，这一次看到了，就留了意。
苏晔见她目光盯着酒楼，吩咐公上停了车:“得，咱们今儿就在这吃吧。”
云瑶也知道他是看出自己好奇来了，跟着苏晔下了车，苏晔还特意回头搭了手，扶着云瑶下来，一脸奴才样。
他堂堂太子也不忌讳，云瑶被他逗笑，苏晔心里这才舒服:“行了，别生气了，给主子赔罪了。”
云瑶是又好气又好笑，直不想理他，径直进了酒楼。
身后的苏晔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
酒楼的人不少，云瑶和苏晔只捡了一个极隐蔽的角落里做了，问小二要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和点心，一面随意的吃喝，云瑶一面指着外面和苏晔说：“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许映南是怎么怀疑到你会躲在我这里的。”
“这么一看路线，才发现，虽然我让人绕着宣武县转了一圈，但是只要他发现我路过了知州府的门口，就必然会锁定上我。”她的手里落在茶盏上，低低的笑了几声：“因为我极少出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转这么大一圈，实在太惹眼了。”
苏晔听她提起旧事，也跟着笑了笑：“百密一疏，人终究是人，无论想的多周全，都会有漏算的时候。”
这话云瑶很是同意，这件事时刻警醒她，做事还需在三思量。
“不过你已经很厉害了。”苏晔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到嘴里，不是嘲讽云瑶，而是由衷的感叹：“孤身一人能逼的许映南退无可退，愣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瑶听到夸奖，并没有很开心，反而眯起眼睛问苏晔：“你是不是就是看中了我的这些心思，才对我这样拉拢的？”
“我？”苏晔反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阿瑶姐姐，你仔细想想，从麟州云府你帮我逃走，到东宫除玉影，究竟哪一件事你能看出来，我是有意拉拢你的。”
苏晔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很随意：“再说，我哪里能拉拢动你？您可是百毒不侵，软硬不吃。”
云瑶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话，也品不出来他究竟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和苏晔呆的久了，智商也被拉低了。
两个人随口聊天，也没吃几口东西，眼看着日头往西去了，云瑶想着明日回去看祖母，也总不好空着手，就准备拉着苏晔，陪她去选点儿礼物。
不止是祖母，还有岚嫂子，云浅和云笺，甚至连琳琅的，她都不想落下。
可她刚掏出银子，站起来准备付账，就被苏晔一把拉了下来，顺手掰过她的头，让她看向窗外。
云瑶被这一拽，差点儿没坐到地上，又被硬按着转了头，立马就不干了，一把把苏晔的手打开：“你干什么？”
“嘘。”苏晔让云瑶压低了声音，示意她先不要动，紧接着，云瑶就听到一个声音跟柜台里的掌柜的说：“挑选几间干净的上房给我们。”
这人说的是临安的官话，在麟州还是挺少见的，云瑶看了苏晔一眼，慢吞吞的回过头，这么一看，发现竟然是江毅侯一家，正站在酒楼里。
这位二伯父的穿着没有在临安那样富贵了，但也十分周正体面，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年轻妇人，身后一行人中，有四五个带着帷帽的女眷，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到此游玩。
账房先生也是做事老练的，立马回身看了一圈钥匙，叫了一个店小二去给开了房间，那个年轻妇人轻轻的和二伯父说了几句话，大家在另外一侧的一个很宽大的桌子旁边坐下来，看起来像是要先吃点东西。
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云瑶心里有些奇怪，难不成，也是来看祖母的？
之前二伯父是屡次来信让祖母回临安侯府居住，但都被祖母拒绝了，这一次亲自往麟州来，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想起玉华山的事情，云瑶对这位二伯父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印象，她脸上的脸色有些冷下来，坐在那里不在说话。
苏晔碰了碰她的肩膀，脸上竟然带着一副兴奋劲儿：“别生气啊，你看他们来了，那多好玩儿啊。”
第六十二章:回家
这有什么可好玩的。
云瑶心里的气儿不顺，把银子丢在桌子上，脸上冷的仿佛罩了一层冰霜：“我不想回去了，明儿改道回临安吧。”
“别呀。”苏晔这面刚开始感兴趣，云瑶就要给他扼杀在摇篮里，那哪儿成啊：“江毅侯来了，东宫的领事宫女云瑶来了，我这个东宫太子也来了，这云府，恐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他觉得好玩儿，那是因为这些人里面他的身份是最高的，他自然谁也不用怕。
可云瑶觉得心烦，是每一次看到二伯父，她都觉得心寒，甚至不愿承认自己和他是血浓于水的血亲：“要热闹你自己热闹吧，你回不回临安？不回去让公上陪着你，我自己回去。”
苏晔看云瑶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拍了怕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你放心，有我在，还能让你吃亏吗？”
他又给云瑶斟了一杯茶：“我保证，连玉华山的仇，一起给你报回来！”
“你别胡闹啊！”云瑶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他这样说，心里更烦了，祖母要应对二伯父，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自己再去凑热闹，那只能给她老人家添烦心事。
更何况，苏晔是能在麟州耀武扬威，可江毅侯是临安的江毅侯，他终归是要回临安城的，苏晔在皇城里都泥菩萨过江，在得罪了他，那不是雪上加霜么。
他还真是怕自己太清净了，非要找点儿事儿给自己：“回头因为些有的没的的，他在参你一本，你犯得着么？走了走了！”
“往哪儿走！”苏晔眼看着云瑶站起身往外走，就把她拉回到椅子上：“你管他去哪儿不去哪儿呢，你要看的是你祖母，又不是他，大不必为他改变计划。”
苏晔说到这里，倒还真想起一件事：“我听宇文成说，陛下刚登基的时候，也让江毅侯把郡主请回来洒扫侍奉，但郡主没肯回来，为此江毅侯还被骂了一番，此次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来麟州的，倘若他是逼迫你祖母回临安呢？”
他说着，还暗暗的用手指着不远处那一大桌子的人：“你看，那里许多年轻的面孔，恐怕都是你这辈的孩子们，你是孙女，这些也是孙女，他不远千里带着她们来，那估计是势在必得的心了。”
被苏晔这么一说，云瑶心里还真有些嘀咕，麟州的云府没有什么男人主事，大哥哥还很年轻，如果二伯父真拿出什么事情来逼的老太太就范，就老太太那个气节，都有可能被气的一病不起。
若是她没在麟州也就罢了，如今她既然在这儿来，那还真就不能坐视不理。
“不买东西了。”云瑶心里拿定注意，对苏晔说道：“咱们这就回云家。”
苏晔当然依从，那边一大家子吃饭，说说笑笑的，他们眼瞅不见，丢下银子，和苏晔溜了出来，吩咐公上就在这里歇着，两个人快步往云府去。
好在云瑶还是记者些路的，宣武县也不大，太阳刚往西滑，他们就到了大门前，这大门一般是不开的，云瑶带着苏晔到了角门，轻轻扣了两下。
门上很快有人应了声，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就问道：“二位是，有什么事？”
麟州和临安城还是不一样，这里也没什么大事，极少有人直接登门的，一般都要提前几日递了拜帖，这样门上也都会预备下人迎接，云瑶和苏晔突然到来，让门上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门上这位是云府的老人，看着云瑶，只觉得眼熟，语气自然好了许多。
“额……”云瑶迟疑了一下，她还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想了想，就直接说了：“我是云瑶，年前从咱们府上出去的堂姑娘。”
一说起堂姑娘，门上立马就知道了，只是姑娘小姐都是后宅，他们没怎么见过，故此没认出来，这一听是堂姑娘回来了，这位家仆拍了一下大腿，直摆手往里面请：“可不是堂姑娘，您这怎么自己回来了，快快快……”
他一叠声的把云瑶往里面请，云瑶心里顿时就是一暖，门上还有几个小子坐在门房里闲聊，听见什么堂姑娘回来了，都扒着门缝看，有腿脚快的，立马就飞奔进去通报。
云瑶和苏晔才走到第二道门上，就见岚嫂子带着一众家仆急急的走过来，定睛一看门上带进来的人，果然是云瑶，登时眼红了眼睛，立刻让身边的婆子去报老太太，她则是一把拉住了云瑶的手，话哽咽在嗓子里，半晌没说出来。
“大嫂子……”云瑶心里是十分喜悦的，可见岚嫂子这个样子，她也觉得鼻子酸起来，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没有了声音。
岚嫂子平复了一下心心绪，拉着云瑶往里面走：“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也不来封信，也不和大家说一声，我好派车，接你去呀！”
“接什么啊。”云瑶知道他们惦记着自己，心里十分感动：“我是去幽州办事，正巧离的近了，就赶过来看一看，回头还要立马回去的。”
云瑶侍奉东宫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麟州，岚嫂子她们自然也知道：“是，知道你的事情多……”
她拉着云瑶，上下打量着，笑起来：“我家阿瑶现在越来越漂亮了，我就说，你还是胖一点好看的！”
云瑶被她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低笑起来，说着话，就走到了祖母的院子了，岚嫂子的话早就传过来了，不止是祖母，就连云笺和云浅也正在这里等着了。
进了正厅，云瑶瞧见祖母正站在厅中等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祖母面上有些焦急的神色，甚至都没有坐下，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走到近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一个头：“祖母，阿瑶来探望您了！”
“快起来快起来！”祖母一叠声的把她扶起来，当年她走的时候，祖母未曾去送她，心里也有愧疚，现在见她回来了，高兴的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阖家都在这里掉眼泪，到底祖母是上了年岁的人，最先缓和了下来，拉着云瑶问：“你怎的回来了？东宫如何放你出来的？”
说起这件事，云瑶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跟着个太子来着。
第六十三章:拉家常
“我是陪太子，到幽州公干。”
云瑶回头，找了一圈，才在门口找到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苏晔，冲他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云瑶这样叫苏晔，在东宫也是经常的事情，可是在祖母和一众亲眷眼里，却仿佛放了一个惊雷，眼瞅着祖母和岚嫂子的脸色都变了变，接着满屋子无论主子还是侍俾，便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叩见太子殿下。”
看来，她是太长时间没有把苏晔当成太子了，云瑶尴尬的立在那里，跟着家里人一起跪下不合适，和苏晔一起站在这里也不合适，左右为难。
苏晔快步走过来，先将祖母搀扶起来，又对岚嫂子道：“都快起来，此番是陪着阿瑶回来瞧一瞧，不必大行君臣之礼。”
言罢，他拉着祖母的手，十分关切：“陛下也常惦念郡主，如今瞧见郡主身体安泰，也能安心了。”
倒是极少见到苏晔这副模样的，几句话说的很有太子的风范，云瑶有些刮目相看了。
“一切都好，多谢圣上记挂。”祖母此刻说话，已经有了几分谨慎的意思，她吩咐丫头们备上座，回过头的时候，瞪了云瑶一眼。
云瑶自己个儿没感觉什么，被瞪的莫名其妙。
这下屋子里只有祖母和苏晔坐着，其余人都不敢坐了，原本只燃了几盏小灯，现下岚嫂子也吩咐全点起来，又去厨下备吃食和果子。
苏晔坐在那里陪祖母说话，云瑶看有些焦头烂额的岚嫂子，连忙拉住了她：“哎呦，你这是作什么呢，快别忙了。”
“这是太子啊。”岚嫂子的眼睛都瞪的圆了：“哪里能怠慢……”
她说着，才想起来埋怨云瑶：“你说你，和太子一起来的也不说告诉我们一声，幸亏没有说什么，若是有言语不当，咱们全家都等着砍头吧。”
“哪里有那么严重。”云瑶感觉岚嫂子这都算得上危言耸听了：“殿下最是个和善有礼的人，不会因着小事怨怪的。”
再者，苏晔哪里敢在她面前胡作非为，这一点，云瑶还是有把握的。
岚嫂子哪里信她的话，直去了厨下备晚膳，云浅原本只是出来瞧瞧云瑶，她身体一向不好，如果不是云瑶回来了，她连屋子都不会出的。
现在好了，太子坐在那里，没有他的话，云浅也不敢贸然告辞，云瑶见了，直接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长姐近来身体如何？”
“还好。”云浅说话的声音一向不大，她拍了拍云瑶的手，脸上有些欣慰：“我家阿瑶，能陪着太子公干，定然十分得力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的疼惜，云瑶想起云盏说，自她到了临安，云浅一连写了好几封书信的事，心里更加感激：“我见过二姐了，长姐为了我劳神，我心里是懂的。”
“自家姐妹，不为了你劳神，又为了谁呢。”她低低的声音，生怕扰了上面的谈话，云瑶给她使了个眼色：“这里也没什么事儿，你回去歇着吧。”
云浅当然想回去，她双腿已经有点儿发软了，如果不是云笺一直扶着，可能都站不到现在，但毕竟太子还在，她哪里就好告辞了。
云瑶知道她的担忧，又道：“你就悄悄的走，有我呢，他不会怪罪的。”
“真的？”云浅不太有把握，但看云瑶很肯定，就依着她的话，从一侧退了出去。
云浅走了，云瑶和云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云笺挪到云瑶身边，伏在她耳边：“我说他是倒霉太子的事儿，你没跟她说吧？”
“当然说了。”云瑶一本正经：“殿下说，等来日有机会，定要为你指一个厉害的夫君，以报此仇。”
她本就是和云笺玩笑惯了的，所以也没在意，但云笺听了这话，忽的不做声了，面上多了几分愁容，云瑶愣了愣，以为她当了真：“我和你闹着玩儿的，只一年没见，你就不同我玩笑了吗？”
“那倒不是。”云笺面上讪讪的，很是无奈：“你近来时没瞧见？许家的聘礼，还在厢房放着呢……”
云瑶还真没留意到，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许映南在云瑶手底下已经输的彻彻底底了，怎么还惦记着云笺呢：“咱们两家的的事，还没作罢？”
“不止呀。”云笺摇摇头，目光里有些自嘲：“许家虽然闭口不谈此事，但聘礼还在咱家，名帖也没拿走，许家上月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准备在给许映南议亲的意思，现在事情就卡到这儿了，鬼知道许家是什么意思？”
云瑶一停这话，顿时火大起来：“那也不能，就这样耽误着你吧！”
“许家八成记着咱们闹他们中秋夜宴的事儿，只要许映南一天不着急成亲，就能拖我一天的。”说起这件事，云笺倒是没有几分生气的意思，看着只是无奈多一点：“不过，反正我也不准备成亲的，到最后，还不一定谁把谁拖垮。”
这话若是放在一年前，云瑶也会觉得这是个办法，可是这一年看了许多王侯贵族的争斗，她逐渐觉得，女子一世，若是有逆伦理纲常的行为，那往后的路，会非常艰难。
她无牵无挂，最爱迎难而上，但对于云笺，实在是不忍心她吃这个苦：“这可不成，他一男子，纵然没有正妻，不可取妾或者收房，但也有大丫头陪着，拖几年熬不死的，可你拖不起，女儿家好年纪就那么几年，一转眼就过去了……”
她正说着，就发现云笺瞧着她的眼神，越发奇怪了，后面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这么看着我作什么？”
“你在宫里呆了几个月，怎么说话和岚嫂子一样了？”云笺抱起肩膀，仔仔细细的把她从上看到下：“不仅人胖了，嘴也碎了……”
云瑶一片丹心，被云笺说成嘴碎，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想上去撕了她的嘴。
但好在这些日子，她被苏晔磨炼出了许多的好脾气：“也不是我嘴碎，你知道我在临安，亲眼瞧着二伯母为了她家那几个姐妹，殚精竭虑费劲……”
说到这个二伯母，云瑶心里忽的一下想起一件正经事来，她这急匆匆的往云府赶，也不光是为了和大家拉家常的吧……
第六十四章:回临安
云笺翻了个白眼：“谁能和她比啊，她为了……”
云笺说着，就看着云瑶疯狂在给上面的太子殿下使眼色，太子殿下撇了云瑶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手底下悄悄做了一个知道了的手势。
她不仅感叹：“你现在，在太子面前，都这么大胆了？”
云瑶心想，我踢他的时候你还没看见呢：“这倒霉太子人不错的，你别太担心你的事情，给我些时间，我定然帮你想出一个好法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就带了几分敷衍，一面说，一面往苏晔那边走，云笺觉得好笑，自己也没求她，怎么就变成她去给想法子了。
再者，祖母都没有法子的事情，难道云瑶就有了？
可又一想到去年中秋的事情，云笺觉得她说不定真有些什么办法，毕竟，有些拿不上台面的办法，祖母是想不到的，但云瑶能。
苏晔起身，微微冲祖母欠了欠身：“那这几日，就多有打扰了，郡主与阿瑶许多事日未见，本宫不好搅扰你们天伦之乐，先休息了。”
祖母附身再拜，被苏晔拉了起来，岚嫂子在外面听见，赶紧找了一个妥当的女史引路侍奉。
直等苏晔出了门，这一屋子的人才算松下一口气来，祖母的手使劲儿的拍了拍桌案：“阿瑶！真是越来越胡闹！”
云瑶就知道，肯定有秋后算账这一说的，但是她也不是之前那个只会实在认错的她了，毕竟在苏晔身上，她也学到了许多本事。
她走到祖母跟前，煞有介事的说道：“祖母，我心里有一件大事，哪里还顾得上他，你快坐下，听我给你说！”
“什么事还能大的过太子！”祖母把自己的胳膊从云瑶手里扯出来，脸上有些愠怒：“难道要接驾不成？”
祖母这个逻辑是没问题的，比太子大的，也就是皇上了，云瑶被逗笑，连连摆手：“那倒不是，是我们来的路上，见着了二伯父。”
她以为提起这件事，祖母会有些吃惊，可谁知道祖母只是挪了一个眼神，坐到了座位上：“我知道，他到了?”
“您知道？”云瑶凑过去，瞪大了眼睛。
“你呀，也并未见的有多大的长进。”祖母摇头叹了一句：“没有我的话，他贸然来麟州干什么？威胁我吗？”
云瑶和苏晔可不就是这么猜的么，她以为二伯父有这个胆量，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您的意思是，准备回临安了？”
云瑶先二伯父一步到云府，就是准备帮祖母将二伯父挡在门外，不让他带走祖母，但现在听说祖母要去临安，她心里反而有些开心。
大约是她们若是到了临安，便可时长见面了吧。
“回去？”跟在云瑶后面的云笺也很惊讶，她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听到，但是看祖母的样子，并不是心血来潮。
祖母点点头，非常肯定：“我年纪大了，这一大把的家业，始终要有撒开手的时候。”
祖母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云瑶心念一动：“祖母的意思，是已经准备将阖家都交给二伯父了？”
“他已经袭爵多年。”祖母说道，言下之意非常明显：“迟早是要做主的。”
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可是她在江毅侯府住的那些日子，让她实在没有办法安心的看着云家大房的兄弟姐妹落到他手里：“若是就此分家，也未必不好。”
虽然能感觉出来，云瑶此番回来，并没有之前那样小心谨慎，但她也不是一个随意说话的人，这样的话里面，必有内因，祖母追问道：“是他对你不好？”
云瑶有意将玉华山的事情告诉祖母，但她年纪大了，这样的事情说了，没有好处，而且，她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儿子，母子离心多年，若这件事在成为老太太心里的一块心病，于她的身体实在无意。
思前想后，云瑶只是摇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二伯父家人口杂乱，只怕咱们这房的人过去，多有支应不到的地方。”
云瑶虽然这样说了，可她刚刚那一迟疑，祖母也是能猜到一二：“我知道，他们兄弟阋墙，你和大房这几个孩子到了侯府，也难见到几分真心。”
“可若是一直窝在麟州这个小地方，你大哥哥又那里有什么前程呢？”祖母说出了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情，他已经错过了今年的春闱，在想上榜，只能在等三年。
祖母也知道他们兄弟不和，再到恩科，千里之外的二伯父随意动点儿手脚，大哥哥依旧难以出头，大方这一支只怕会就此没落。
云瑶想的是大房的日子会不会好过，而祖母想的，则是一家子的前程。
这样一向，云瑶也就理解了，她心里早有一个想法，只是一直不敢出口，现在到了这个地步，见祖母与她也不曾再有隔阂，想来说出来，也是无妨的：“那，倒不如分家。”
这话出口，云笺和岚嫂子双双变色，分家这样的事情，哪里能三番五次的提，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贸然分家，外面会有许多猜测，对谁都没有好处。
岚嫂子偷偷看了看祖母的脸色：“还不到这个地步吧，二伯父家的人若是难相处，那不相处也就罢了，虽在一个宅子里，不过是我们过我们的，他们过他们的，互不搅扰。”
“事情不是这样想的。”云瑶也知道这是下策，可他们因着有老太太撑腰，进江毅侯府自然是容易，但是在想出来，恐怕就没有之前那样容易了。
到时候少不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云笺终归是要寻人家的，祖母也担忧大哥哥的前程，若是二伯父处处压大哥哥一头，一样难以出人头地。每逢年节，置办新衣果子，无不要看人脸色，二伯父自己家现下就胡乱不清的，咱们在搅进去，那才真是一团污糟。”
云瑶想起陛下当时说东宫的话，现在她在这个位置上看云家，竟也是一样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躲个清净……”
“我还没死呢。”祖母拍了一下扶手，看着有几分动怒：“他以为他把我请回去，陛下不在斥责他奉养之失，就此清净了。我倒要看看，这江毅侯府，有多少污糟事！”
第六十五章:榆木脑袋
祖母动了怒，岚嫂子自然不敢说什么，只立在一边，云瑶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祖母的身子还可以，说不定能支应到云笺和大哥哥的事情落下来。
祖母的眼神落在云瑶身上，拉了一下她的手：“就算没有我，你不是还在大内吗？”
云瑶的心里一紧，她这才发现，自己也成了这家里的依靠了……
祖母说的没错，她是在大内，虽然只是个领事宫女，但身后还靠着太子，甚至还有淑妃娘娘，她完全可以成为兄弟姐妹们的靠山。
她冲祖母认真的点头：“祖母放心！”
祖母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云笺见事情已经商定，眼瞧着就要回临安了，心里也激动起来：“这么说，咱们是就要走了？那不如同阿瑶一路，互相也有个照应？”
岚嫂子也赞同：“一家子在一起，路上应该不会太疲累。”
云瑶当然想和家里人一起走，可又仔细一想，觉得并不妥当：“还是，我们先走为好，祖母应当是同二伯父一起回临安的，若是和太子搅在一起，无论对太子还是侯爷，都没有好处。”
“现在大内的情况纷乱，几位皇子虽然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的动作一直都没有断。”想着幽州这些痛快日子就要结束了，云瑶心里也有些不舍：“殿下是个无意争斗的人，万事更要小心，以免卷裹进去。”
祖母听云瑶这样说，很是欣慰，至少她已经知道左右斟酌思量了，看来宫里这些日子的生活，远比什么说教都有用。
天色晚了，祖母让云笺和岚嫂子先回去休息，却让云瑶跟她到里间，坐定后，祖母和云瑶聊起家常:“在东宫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都很好。”云瑶如实回答，她确实没吃什么苦，这话说的并不亏心。
可祖母的眼神变了变，颇有些审问的意味:“能被太子钦点出宫随侍，阿瑶此刻，远不止是个领事宫女吧。”
嗯?
云瑶没懂祖母这话的意思，愣了片刻:“就是……领事宫女啊……”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进宫之后的事情，好像是明白了祖母的意思:“前些日子万寿节，受牵连降了一级。”
“不是这些事。”祖母想敲一敲她这榆木脑袋:“你的出身，未必能高攀个侧妃，自己要想清楚。”
云瑶一听这话，恍然大悟:“祖母放心，东宫尚未曾有其他主子，我只随侍殿下。”
祖母气的有点头疼，怪不得华菱在家的时候，总是说她家堂姑娘不把终身大事放在心上，这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愣是一丁点儿都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这也正回答了祖母的忧心，她连连苦笑，低头喝茶，不在言语。
云瑶一本正经的回答完，去看祖母的脸色，虽然祖母不说话了，但明显表情不对，她又重新琢磨了一下刚刚的话。
这才真·恍然大悟。
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起来，头低低的埋了下去:“祖母!太子身份高贵，我只是个伺候笔墨的，哪里有您想的那些事!”
祖母见她反而急了，和蔼的笑起来:“你要说没有，那就在东宫混几年吧，等许多事情平稳下来，我这把老骨头若还只撑得住，我就和陛下讨你出宫，给你寻一门亲事才行。”
说起出宫的事情，云瑶还真没想过，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帮苏晔稳定住他的性命和地位，苏晔对她的事情这样上心，她也不能半路把他丢下:“殿下待我极好，身在内宫，有体面有前程，也可以成为云家多一层的保障，暂且……先不考虑这样的事情。”
祖母是在探她的口风，如今探得了，顺水推舟:“那，太子对你那么好，你就没想一想，他是不是有心?”
说到苏晔，云瑶自然就放松下来:“不会的，殿下一向留心的都是高门贵女，我只是做事上略微得力罢了。”
“他是太子。”祖母强调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长:“阿瑶啊，他幽州公干不带随从，只带了你，刚刚你们进门的时候，把他丢在门口他都没有半分不悦，他对你的心思，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话听着确实像是那么回事，可云瑶也没办法解释，她们来幽州其实是去昆仑山的，她连连摆手，打心底觉得祖母有点想多了。
祖母提醒到这里，后面也就没有再说了，个人有个人的因果，云瑶今后是什么样的路，终究要她自己定的。
云瑶和祖母聊到很晚，才回去休息，岚嫂子原是给苏晔和云瑶各自准备了一个房间，云瑶心里有些不放心，就跑过去看了苏晔。
谁知道苏晔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怔怔的发呆。
这表情，云瑶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绝对是饿的。
可这桌子上就摆着饭菜呀，云瑶过去掀开碗碟一瞧，原都是些鱼肉，怪不得苏晔没得吃。
天色晚了，已经宵禁，就是拿着银子，恐怕也没有地方寻开着的商铺，可怜堂堂的太子爷，生饿了一宿。
原本他们是打算在家里住几日的，可现在只能一大早趁着二伯父还没有上门，就和祖母道别了。
上一次云瑶是悄悄走的，这一次云笺送出了很远，许是明白过不了多久便会在临安见面，姐妹两人都没有什么离别愁绪，反而是欢欢喜喜的分了手。
挪出了几天的空子，苏晔带着云瑶到处玩了几日后，一路赶回了临安。
走的时候他们穿的还是单薄衣裙，回来都换上了冬装，一走三个月，再回到红砖绿瓦围的圈圈里，云瑶还真有些意犹未尽。
苏晔当然看得出来，只说但凡有机会，便在可寻个由头出宫游玩。
云瑶是想玩，但是听见苏晔张口闭口就是玩，难免恨铁不成管之意。
虽然这一路很清闲，可对于两个人来说，到了东宫就算是回家了，往床上一倒，如何都不想再起来，可眼瞅着就是晚上了。
回宫了，晚上就要昏定了。
李内官在寝殿外面一遍一遍的敲着门，云瑶把苏晔从床上拖起来，拉着他往外走。
苏晔不想去，来来回回的磨蹭。
最后云瑶只能说陪着他一起，苏晔这才有了点儿精神。
但万没想到，昏定，定了个空。
第六十六章:欺君啊，诛九族呢!
他们到云未安的时候，云未安里连点儿光亮都没有，陛下压根就没在这儿，也是他们刚回来，都没打听陛下现在在哪儿，问了值守的小内官才知道，是去了晏淑妃那儿。
苏晔掐着手指头一算，今日正是十月十五，陛下是该歇在晏淑妃那里的，于是主仆二人在转道，去了甘泉宫。
许久未见，云瑶心里头唯一有些挂念的就是晏淑妃，这样也好，可以顺便瞧一瞧她。
二人到了甘泉宫，一进门就看到了陛下身边的乔内官，乔内官笑呵呵的过来打招呼，问了问殿下这一路可顺利，就进去通报了。
比较稀奇的，是这一次苏晔没有在外面等太久，很快就被传了进去，云瑶也跟着一起进去请安。
陛下和晏淑妃正在偏殿用晚膳，苏晔上去请安，云瑶就立在门口等着，三个月未见，晏淑妃对苏晔倒是没什么担忧的，只是眼神一直往他身后扫，云瑶一看就知道定然是在找自己，偷偷的打了个招呼。
晏淑妃看到了云瑶，冲她点点头，注意力放回到了苏晔身上。
陛下晚膳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喝了几口碗里的汤，斜眼看了看苏晔，只觉得他走了这些时日，宫里实在是消停。
苏晔跪在那儿，见陛下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让起来，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刚回来，就哪里得罪了皇帝陛下，大气儿也不敢喘。
大约一刻钟，陛下用完晚膳，淑妃伺候着漱口奉茶，偏殿的碗碟撤下去，陛下才清了清嗓子：“你送回来的折子朕看了，事情办的不错。”
苏晔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陛下竟然夸他了，这样的话，自出生也没有听过几次，他连忙俯身磕头：“谢陛下夸奖。”
这说的也像句人话，陛下轻轻的点了两下头：“幽州都司的折子前几日也到了，匪马以平，百姓和乐，是你这个太子的功劳，朕给你记着。”
“乃是儿臣当尽之责。”苏晔被夸的不太自在，心里想着还是赶紧放他走是正经的。
但陛下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停顿了一下，低头喝茶：“这一次，跟着你去的，都是谁啊。”
站在门口的云瑶一个机灵，不知道怎么就问到这上面来了，赶紧走到苏晔身后也跪了下来：“奴婢是东宫司籍云瑶。”
“云瑶……”陛下念叨了一下云瑶的名字，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云瑶登时便是一身的冷汗，她总有一种像是犯了错事，要被拉出去砍了的感觉。
晏淑妃在一侧陪着坐了，笑道：“阿瑶是个会规劝的，自打入了东宫，晔儿也精进多了。”
苏晔凡事都纵着云瑶，这种事宫内也有传言，晏淑妃怕皇上给云瑶安个魅惑主上的罪过，不动声色的将话锋往一边带了带。
云瑶心里庆幸，亏得是有这位淑妃娘娘在，要不然，指不定陛下又说些什么，她对陛下是恐惧加害怕，一刻钟都不想在他面前多呆。
“规劝？”陛下冷笑了一声，眼神在两个人身上审视着：“那得是个什么神仙一样的人物，能规劝的了他。”
听着这话音，不像是冲着云瑶，倒像是在挖苦苏晔，苏晔也听出来了，额头上冒出些汗珠。
晏淑妃低低笑起来，纤纤玉手搭在陛下的手臂上：“司籍一职虽是伺候笔墨，可也当得起规劝教导，您瞧，晔儿现在事情做的多漂亮呀。”
她轻声软语，很难令人拒绝，但陛下始终是陛下，总是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戳破了苏晔粉饰的太平：“之前让你写的秋图官纪摘要，里面有一句说吴山袁氏家规的，是什么来着？”
这八百年前的事儿，怎么今日又提起来了，苏晔转了转眼睛，一个字儿也想不起来了。
他卡在了这里，身后跪着的云瑶心里急的很，这家规她是知道的，因为当时整篇摘要都是她写的，只是碍于陛下和娘娘就在上面，她想提点几句，都没有机会。
陛下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就指了一下云瑶：“你呢，你知道吗？”
“奴婢……”云瑶好像理解到了什么，她摇摇头：“奴婢并不知道。”
“欺君啊。”陛下语调平淡，一点儿也听不出雷霆之怒，可落在云瑶耳朵里，却如同一个炸雷。
这个语气，还不如拍桌子让她踏实呢。
紧接着，陛下就说出一句更吓人的话来：“株连九族呢。”
便是朝廷肱股之臣，这五个字也能吓得魂飞魄散了，两罪并发取其轻，云瑶掂量了一下，一个头磕了下去：“孝恭友善，奉德惟康。”
陛下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谁也没有留意到，他的手重重的拍在身边的案几上：“就八个字都记不住！”
“是儿臣懈怠，请陛下息怒。”苏晔也不知道怎么又骂回到自己这儿来了，反正认错就对了。
陛下瞪了苏晔一眼，懒得理他，看向云瑶：“多规劝着你家殿下。”
云瑶见没有在说什么打打杀杀的事儿，心里略微放了下来，忙磕头谢恩：“奴婢知道了。”
陛下挥了挥手，让两个人退下了，晏淑妃看着吓得心惊胆战的两个孩子，眼神难免有些嗔怪：“陛下，两个小孩子，何必将他们吓成这样。”
“也是稀奇了，还真有人，能治得了苏晔。”陛下脸上收起了威严，笑着喝茶，就如同一个寻常人一样。
晏淑妃听了这话，陪笑道：“所谓一物降一物，正是如此了。”
她停顿了一下：“敬辰郡主不日就到了，此番在临安常住，江毅侯也可安心了。”
“他？他的心思才不再他母亲身上。”陛下虽然身在深宫，但外面的风吹草动，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家姑娘多，最近盯着小王爷，请安时明里暗里的说过几次，朕是不敢得罪太妃，这件事就劳烦淑妃娘娘记在心上了。”
陛下转头望着晏淑妃，笑了起来。
晏淑妃陪着苦笑：“这样的事，云家是高攀了，不过，云苏两家联姻，古来有之，再议起来，也是亲上加亲的事儿，臣妾可以提一提，但不一定办得成。”
“爱妃雷霆手段。”陛下拿起茶盏，碰了一下晏淑妃的杯口：“定能马到成功。”
第六十七章:第二号奸细
“陛下实在是太吓人了……”云瑶跟着苏晔，一路小跑的出了甘泉宫，就回答了这么几个问题，云瑶觉得她对甘泉宫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陛下是早就看出来前些日子自己给苏晔代笔的事情，但一直都没有戳破，今日正巧自己跟着去请安，幽州的事情又了了，便拿出来敲打一下他们。
这手段，不愧是坐拥天下的人。
她一面是钦佩，一面是畏惧，幸亏当时苏晔给自己挪到了东宫做女官，这要是去后宫做嫔妃，还要单独见面还要侍寝，想想云瑶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晔看着她惊魂未定，得意洋洋：“你整日里嘲笑我胆小，现在也知道我每日都过的什么日子。”
就知道苏晔在这里等着她，云瑶瘪瘪嘴：“你不用幸灾乐祸，以后我是在不能帮你做功课写呈文了，你好自为之吧。”
苏晔还没想到这一点，被云瑶一提醒，顿时停住了脚步，云瑶笑了两声，自己往东宫走，也没等他，不一会儿，他就追了上来：“不至于吧，陛下不是也没说什么么？”
“只是让你规劝我，也没有训斥你，你怕什么？”富贵险中求，苏晔仔细想了想刚刚，陛下到底没因为云瑶的帮忙而发火。
没发火就算同意，苏晔是这样觉得的。
可云瑶是个惜命的。
她连连摇头：“想都不要想，我可不想再被叫去问话，我啊，还是少面圣，多保命的好。”
苏晔拉住她，见软的没有用，就准备激将法：“你该不会就这点胆子吧？说好为我竭尽全力的呢？”
“我就这点胆子。”云瑶挣脱开苏晔，快步走回东宫，她才不上当呢，陛下今日没发作，不代表以后不发作，太子总归是太子，这点儿小事不至于就砍了。
可自己只是一个宫女，随随便便拉住去就能打死。
苏晔被陛下训斥了一番，又丢了云瑶这个帮忙执笔的，一个昏定昏的垂头丧气，走回东宫，琼楼正带试菜的小内官往外走，目光盯着苏晔看了好一会儿，才给云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位又怎么了？
云瑶暗地里摆摆手，让琼楼不必理他，苏晔这个人嘛，大约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用完晚膳，苏晔没了依仗，自己回书房去看书，云瑶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借着月色，将里面的花花草草都挪出来，擦洗浇灌。
这忽然用起功来，也不知道要念到什么时候去，云瑶浇了一圈花，直了直腰，远远的看着正殿那边围着不少的宫女，就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
过了拱桥，发现根本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大家围坐在一起，困得哈欠连天，见云瑶过来，懒洋洋的站起来打招呼。
琼楼也坐在这儿，云瑶就冲她走了过去：“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那位还不休息，我们哪敢歇着。”琼楼说话，一张口，先打了个哈欠，时间是不早了，往常这个时间，这些人大多都被放回去了。
云瑶看了看这些大眼瞪小眼的，和琼楼商议：“都回去歇着吧，估计看两眼书也就罢了，没什么别的吩咐。”
“能行吗？”琼楼不太踏实：“万一要吃的或者伺候，你自己忙不过来吧。”
“没什么忙不过来的，这么晚了，殿下不大会折腾人了。”这一点云瑶觉得苏晔还是挺有良心的，大家看似都在发呆，实则都支着耳朵听着她们说话，见云瑶发了话，一溜烟的行礼跑了。
琼楼这边还没有担心完，身后的人就不见了，气的也是哭笑不得，云瑶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也赶紧休息。
自从玉影走之后，琼楼的态度就比以前好了很多，没有那么冷淡和漠然了，现在领事的宫女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凡事商量着来，也没什么不妥的。
见人都走了，云瑶今天又是赶路又被恐吓，心里也是疲累不堪，可也不好只剩下殿下自己一个人，少不得又回去继续守着。
往书房回去的路上，云瑶冷不防见有个人影似乎在书房跟前晃悠，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赶紧快步走过去，到了门前，见是小蕊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云瑶咳嗽了一声，走到她跟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书房外间连个人都没有：“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小蕊看到云瑶，兴奋的拍了两下手，拉着她进了书房，熟练的翻出纸笔。
走了这三个月，小蕊的字已经写的不错了，他拍了拍纸，在上面写道：“我看到李去了华阳宫。”
她写的很快，云瑶看着，心里也是一惊，指着字跟她确认：“你是说，李内官吗？”
小蕊重重的点了点头。
华阳宫，那是德妃的住处。
难道说，李内官是德妃的人？
小蕊虽然来东宫的时间不长，但是在玉影那件事上，也是出了不少的力，她应该很清楚苏晔和云瑶在留意什么，这三个月苏晔不在东宫，的确是这些鬼怪作乱的好时机。
只是李内官勤勤恳恳，应该是跟了苏晔很长时间的人，他会这么容易就露出马脚？
云瑶有点儿不踏实：“是德妃娘娘寻他的，还是他自己去的？”
“自己。”小蕊在纸上写道，后又补了一句：“他们都说三殿下回来了，李内官半夜去的。”
这两句话虽然写的简单，就很表明情况了，他们走的时候，三殿下确实是已经往回赶了，他的母妃正是华阳宫的德妃娘娘，这个节骨眼李内官半夜过去，那肯定不是什么明面上说得清的事情了。
云瑶心里有点儿复杂，连续两个抓出来的都是苏晔身边很近身的人，他一向重感情，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恐怕会是一个打击。
好在，小蕊是东宫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人，李内官应该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已经被盯上了，光凭小蕊这一两句话，事情也不能完全坐定，她还是要在观察一段时间才好。
云瑶收了手里的纸，在烛火上燃了，告诉小蕊此事不得对任何人讲，小蕊的嘴当然是最严的，使劲儿的点点头。
云瑶让她回去，自己想要去将事情告诉苏晔，可是走到门口，她忽然犹豫了起来。
这皇宫留下一个玉影，真的已经够了。
第六十八章:真心
最终云瑶还是走进了书房，但是没想到的是，苏晔早就趴在几案上睡着了。
没错，睡着了。
云瑶登时火冒三丈，满院子的人陪着他读书，他反在这里睡着了?
举起巴掌在苏晔脑袋上面晃了晃，云瑶又放下来了，压住火气，把他叫起来。
苏晔醒过来第一句话：“啊？吃饭了吗？”
云瑶刚压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苏晔头上，顶了三天的包。
她把苏晔撵回去睡觉，自己留下来整理被他鼓捣的乱七八糟的书房，收拾完已经将近子时了，这还是琼楼没有休息，去服侍了苏晔沐浴更衣，要不然恐怕要得干到第二天早晨。
此刻云瑶才理解为什么琼楼担忧，她自己会忙不过来。
腰酸背痛的从书房出来，头上顶着明亮的大月亮，不好的心情被扫空了一半，发了会呆，准备回寝殿外间的暖阁睡下。
寝殿的烛火已经熄了，为了不打扰到苏晔，云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却见着琼楼坐在门前，苏晔都歇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有回去。
琼楼见她进来了，侧耳听了听苏晔的呼吸声，见十分匀称，估计是已经睡熟了，拉着云瑶，又走了出来。
已经十月中旬，夜晚的天有些寒意，云瑶裹紧衣服，跟着她到了门口：“怎么了？”
月光底下，琼楼看着云瑶，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迟迟没有开口，仿佛有些顾虑。
云瑶知道，琼楼是个心里很有数的人，当初玉影的事情，她早就有所察觉，但是迟迟都没有捅破，可以看出来，她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故此凡事自保为上。
此刻有所迟疑，那必然也是在斟酌利弊，云瑶也不急，静静的等她自己想清楚。
她其实早已想清楚了，不然不会把她拉出来，只是，临门一脚往往会犹豫一番。
“你觉得……”琼楼开了口，但只说了三个字，又停了下来，看上去很纠结。
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咱们宫里，只有一个玉影吗？”
云瑶心里一动，她想到了小蕊晚间说的话，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想听听琼楼到底准备说什么：“你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看见了什么？”
琼楼每一句话，都在仔细斟酌，所以回答的极慢：“李内官对殿下，还是很用心的。”
前后两句话，就算是小蕊没有找过云瑶，云瑶也该听出其中的意思了，大约当初琼楼发现她单凭自己一句气头上的话就留意上了玉影，故此也没有将话挑明。
前后都留有余地，是个很小心的人了。
可这一次，云瑶不想做那么聪明的人，琼楼说这话一定不是空穴来风，她必然是有所察觉，还是要将她口里的话都套出来，才能和小蕊的话互相印证，更为妥帖。
云瑶做出一副寻常的样子：“李内官是东宫的总管，与郑姑姑一样，自然对殿下，是一等一的用心了。”
“但凡事太用心，便不是一个好兆头了。”琼楼缓缓的摇了摇头，月光下面，她的脸色沉静，仿佛隐含着许多意味深长。
云瑶逼近一步：“你什么意思？”
“你和殿下走了没有几日，三皇子就回来了。”话已至此，琼楼也不想再打哑谜了：“我碰巧遇到，李内官进了华阳宫，足足两个时辰。”
她也看见了？云瑶还以为她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察觉到了李内官不对劲的，现在她和小蕊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云瑶反而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了。
如果按照事情来看，李内官是德妃和三皇子的人，那他应该十分谨慎才对，怎么会接二连三被人发现，还是在同一件事上。
要么是殿下不在宫里，他放松了警惕，要么，就是他是故意想让这两个人看到他出入华阳宫的。
她还以为有了小蕊的话，她暗中留意几番，如果事情属实，她就可以采取手段了。
可是现在看起来，事情好像很不简单的样子。
琼楼见云瑶许久未曾说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无所谓她在想什么：“我只是将我瞧见的，告诉你罢了，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玉影的事情在前，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为东宫的人。”琼楼的话，竟然有几分夸奖的意思，这让云瑶没有想到，她继续说道：“这宫里人心纷杂，能看到些真心，是不容易的。”
她叹了一句，转身往后面的矮房去休息，云瑶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神，见她都要走下台阶了，忽然张口：“那你呢？”
这三个字，叫住了琼楼，她停在那里，半晌，转过了身。
云瑶缓步走到她面前，眼神落在她的面颊上，只觉得这张看起来冷若冰霜的脸色下面，似乎非同寻常：“玉影的事情是你提醒的，现在李内官你也站了出来，这不是给我看你的真心，又是作什么？”
云瑶这话，是有示好的意思，在她看来，并非得道多助，而是多助者得道，无论什么情况之下，多一个同盟，都要比多一个敌人好。
可琼楼，却不这么认为，她摇摇头：“太子仁善，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悯及百姓，但我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你不必在此费上一番力气。”
话至此处，她低下头，仿佛是勾起些微笑：“很不值得的。”
说完，她掉头准备要走，但走了几步，又停住了：“想起一件事来，传言三皇子最近在寻找一块什么湖里的寒铁，十分名贵，殿下博古通今，该是，会有所耳闻的。”
留下这句话，她就扬长而去了，只留下云瑶一个人站在月光底下，怔怔的发呆。
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都什么意思……
“哎呀妈呀……”云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总觉得琼楼这三番五次的提醒里，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玉影事发之后，云瑶偷偷去内侍监，查过东宫所有人的身份文书，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玉影在文书上，也并没有什么纰漏。
可是所有的人里，只有琼楼一个人，是可以多一重信任的，因为她是甘泉宫里出来的人。
如果真的要在东宫，找一个淑妃娘娘的内奸，那自己肯定是头一号的嫌疑人啊。
云瑶想起自己一整屉子的首饰，有些后怕。
第六十九章:镜湖寒铁
睡得晚，起的自然就晚，毫无疑问的，苏晔起的更晚。
然后就是晨省，苏晔又盯上了云瑶，央求着云瑶同去。
被云瑶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她不想再看到陛下了，这辈子都不想了。
苏晔说了很久都没有说动，只能自己带着李内官去了。
云瑶送他出门，目光一直落在李内官的身上，怔怔的发呆，昨晚琼楼的话，还在她的脑海里，如果李内官真的如她猜测的那般，那这个人，多留一日，苏晔就多一重危险。
三皇子和太后可不一样，他是党争的直接利益人，
也是早早晚晚，都会盯上苏晔，把他从太子之位拽下来的人。
马虎不得。
“也不能因为没了月钱，就不干活的吧。”
云瑶正发呆，就听到郑姑姑又在身后念叨了起来，她立马换上了温婉和煦的笑容，给郑姑姑道了个万福：“姑姑早。”
“不早了。”郑姑姑指了指天上的大太阳：“你在发一会儿呆，可以直接用午膳了。”
郑姑姑在东宫，简直就跟每日手里拎着个鞭子一样，看谁停下来就抽一鞭子。
云瑶也是了解的，刚想和郑姑姑套套近乎，郑姑姑就先一步开了口，一丁点儿缝隙都不留给云瑶：“用完午膳在书房睡一觉，起来用晚膳，然后就又可以睡觉了，简单的生活乐无边啊！”
云瑶被说的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再说，灰溜溜的去了书房。
昨日琼楼最后说的话，她研究了半宿，觉得仿佛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但是关于铁器的事情，除了这一次去幽州，他们说的什么一批官铁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人提起过了。
如果不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那对于云瑶来说，只有一个途径了，就是哪本书里写过，云瑶望着苏晔这一屋子的书，越想越觉得应该是什么时候瞧见过两眼。
她叫两个小内官搬来一把梯子，坐在上面，从头往下的挨个顺，希望能找到一点儿线索。
苏晔晨省回来，一进书房，以为遭贼了，差点儿就喊公上了。
结果在书格子里面，看到了专心看书都没有听到自己进来的云瑶。
“我说。”苏晔站在地上，掐着腰仰着头，看着姿势十分难看的云瑶：“春闱还得等三年，不用这么用功！”
云瑶抻出脖子，见是苏晔，就从梯子上下来，可因为宫装太过繁杂，她一脚踩在裙子上，整个人翻下了梯子。
苏晔赶紧过去接住了她，砸了咂舌：“你这瞅着挺小，重量不轻啊。”
一看今天嘴碎的这个样子，云瑶就知道他肯定没在陛下那里吃亏，她瞪了苏晔一眼，从他怀里挣脱开，整理了一下衣服，没理他。
苏晔拍了拍云瑶的脑袋：“还是本宫喂养得当。”
“你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是不是？”云瑶看书看的有点儿恶心，原本是没有心思和他斗嘴，但听他越来越来劲儿，只觉得一股火气往脑门上顶：“要不我去陛下那儿说一说幽州的事情，让你马上忙起来啊。”
“不不不，大可不必，大可不必。”苏晔立马乖巧了起来，给云瑶捏肩：“阿瑶姐姐不要生气嘛。”
云瑶满脸嫌弃的躲开他，自己提起裙子，又往上面爬。
就多余下来。
苏晔有点儿不太懂她在这里折腾什么：“你找什么呢？”
“找……找本书！”云瑶费劲的把手里的书塞了回去，顺手拿了下一本，摊在梯子上，目光快速的扫读：“我记得你有一本书，专写大宇十三洲的江河湖海，怎么找不到了？”
“余记行遇录？”苏晔转了转眼睛，试探着问道，云瑶仰起脸来想了片刻：“好像是。”
苏晔嗨了一声，抱着肩膀，靠在书格子上：“老三借走了。”
“嗯？”云瑶警觉起来：“三皇子？”
苏晔点头：“对啊，昨天傍晚找人来取的，他管我要了不止一次了，我一直推脱着说没读完，现下他都从七大异族回来了，我也不好在推，就让采衡送去了。”
看来琼楼说的还真没错，只是这书现在被送过去了，那云瑶也很难从上面找到什么寒铁的信息了。
看起来，只能乱编了。
她有些泄气，从梯子上下来，整理好书本，苏晔有点儿奇怪的看着她：“你找这书干什么？不是之前已经看过了，还写了批注的吗？”
“我听说，三皇子一直在找一个什么湖里的铁，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云瑶无精打采的回答，这话引来了苏晔的兴趣，他凑过来，转了转眼睛：“镜湖的，寒铁？”
云瑶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看向苏晔：“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啊。”苏晔理直气壮：“你说的什么湖什么铁，我猜的。”
虽然苏晔说是猜的，但猜的倒有几分意思在里面，她放下手里的书：“那你说的镜湖寒铁，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一块铁，老早就被挖出来，做成兵器了，现在是冥凌教圣物。”苏晔摊摊手：“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都已经被挖出来了。”云瑶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感觉事情有些棘手：“那不好弄了呀。”
苏晔正喝茶，差点儿喷出来：“你想弄什么？寒铁吗？可消停一会儿吧祖宗，那东西你要是偷出来，你师父能把你卸了。”
他把茶盏放在桌子上，做了个掰折的动作：“活卸了。”
书是找不到了，但好在苏晔这个大活人在面前，她一面擦手，一面走过去问：“它有什么稀奇的吗？”
苏晔认真的想了想，还真点点头：“镜湖玄铁，相传材质很为特殊，它有点像是介于玉和铁之间的一种东西，又极软极锋利，当年好像是被兵器世家亓官府的三小姐拿到手，打造成一把软剑，后来也正是这位三小姐，重建的冥凌教，她随侍的婢女南宫夫人，就是第一任教主，三小姐过世之后，这把剑就成了冥凌教的圣物。”
他说道这里，忽然想起来：“九隐剑法也是三小姐独创的，配合那把剑，威力能增强数十倍，只是这把剑后来相继传了几代教主，就被封锁起来了，现在放在昆仑山玉虚峰，不过，江湖都传，其实是这把剑丢了，冥凌教怕引起江湖动乱，把事情隐瞒下来了。”
“亓官府的三小姐……”云瑶腾的想起在云家族谱中看到的记载：“当年云家的染云山庄，是因为一场赏剑大会而动乱覆灭，所赏的，仿佛就是一把什么软剑……”
第七十章:真真假假
关于云家祖上的事情，苏晔了解的还真不多，他摇摇头：“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孝宜太后重建的云府，她的母亲是苏家祖上的一位主母。”
“对，没错。”云瑶记起麟州时，祖母和她说起的云家起源：“也是当朝宰辅的夫人，而她的母亲，就是对臣昊太子复国有功的云家二小姐。”
“那……她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啊。”苏晔拍了一下桌子，恍然大悟：“亓官三小姐后来加封的运天夫人，她儿子就是被臣昊太子养育并且最后登基的赵天启啊。”
云瑶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么久远的东西……三皇子是脑子有病么？上哪儿找去！”
“等等，你听谁说的，我三弟要找这个东西？”
苏晔也晃了晃一团浆糊的脑袋，两个人被什么三小姐二小姐绕的脑袋疼，都决定先放弃过去那些事情：“再说，你管他找什么干嘛？”
“就是听人随口一说。”云瑶挪开眼神，不再看苏晔，她暂时不想把李内官的事情告诉苏晔，这种事情，他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看出云瑶是不想说来了，苏晔也没有追问，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喜欢说就说，不喜欢说就不用说，不管怎样，她开心最重要：“但你说这个铁，我倒是想起来，老三之前是一直满世界的划拉珊瑚来着，你记不记得，万寿节他还送了一个巨大的珊瑚给陛下。”
说道巨大，苏晔还身手笔画了一下，其实也用不着这样，那珊瑚谁看了谁都会记忆深刻的。
“江湖传言，那把寒铁制成的软剑，寒气逼人，伤人皮肉时，寒气可将血肉封住，全不见血，故此，剑柄以及剑鞘，是特意选用了镜湖下万年珊瑚特制而成的。”苏晔搓了搓手，眼神里的神色——你懂得。
“你是说，三殿下借着万寿节的借口，也是在寻找这寒铁？”云瑶领会了他的意思，可是又想了想那珊瑚的形态，觉得不太有可能会被做成剑鞘：“那东西怎么做鞘啊，那剑得多细啊。”
苏晔听见这话，低低的笑起来：“要不怎么说是传言呢，真正的东西，是生长在镜湖下的一块珊瑚石，因长相极似珊瑚，故此以珊瑚代称，千百年过去了，传着传着就变成珊瑚了，只有教内的一些人知道真相，但也无意去说罢了。”
“嗨，这些真真假假。”云瑶苦笑，也靠在了书格子上：“除非再有机会去一次昆仑，问问咱们师父，才能知道一点儿真相……”
她刚说道这儿，余光里就明显感觉到苏晔的眼睛瞬间亮了：“那，走啊！”
“走什么啊！”云瑶被气笑了，苏晔这个人，说别的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凡是吃喝玩乐的事情，一个人顶一整个飞虎营：“昨儿刚回来的殿下!”
苏晔被说的不太好意思：“那不……为了你的事儿。”
“我没有事儿。”云瑶直起后背，这翻找了一早晨，累的腰酸背痛的：“我这里最大的，就是你的事儿罢了。”
眼看着苏晔又动了去昆仑的心思，云瑶心里有点儿害怕，她虽然也很喜欢那个地方，但是毕竟也要顾虑到朝廷，三番五次的往外跑，太子之位就快拱手送人了。
“行了，我心里有数了，走吧。”云瑶推着苏晔，往书房外面走，看着时辰，估计是要用午膳了，她想着得避开郑姑姑，要不郑姑姑又要骂她吃了睡，睡了吃。
“我还有事跟你说呢！”苏晔拉住门框，停下身形：“幽州知州的事儿，你说怎么办好。”
云瑶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位嘴脸可憎的父母官，要是她来办，那肯定是回禀陛下，将他罢官免职，在送都察院办了。
可是那个姓尹的假御史关在牢里，他上面牵动着吏部的事儿，倒是可以从长计议。
“再等等吧。”云瑶蹙起眉头：“虽说是贪腐，但也难保现在把他撸下来，再上去的就不贪，幽州的情况复杂，江湖人，巴尔哈还有服刑的和死囚牢，能平衡好这些关系，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陛下也会考虑到这些，不是大事，不会贸然动幽州知州的。”
当然，不止是这样，云瑶心里，还有别的打算：“幽州连带假御史的事情，牵扯吏部，吏部又是六部重中之重，你的几个兄弟的手，恐怕早就伸过去了，你要动吏部，会惊了他们，让他们注意到你，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倒是和苏晔想到一起去了，二人并排往外走：“今日晨省，我见着了宇文成，宇文成说，整个吏部，除了渠昌大人还算是清廉，没有一个干净的，陛下心知肚明，但迟迟未动，肯定是有长远打算。”
“咱们且先看着吧。”云瑶接道：“这张牌留好，关键的时候，或许能救命。”
苏晔看了云瑶一眼，低低的笑起来，云瑶察觉了，她嘴角也露出笑意，只是没有去看苏晔。
他这个人啊，还是不要太多鼓励，不然就飞上天的。
两人往外走，迎面就碰上了郑姑姑，郑姑姑掐着腰正站在荷花池子上面的拱桥上，四处张望，不知道在找谁，俩人瞬间调头，默契的弯着腰从后面小亭子里穿了过去。
这可比党争要吓人多了，郑姑姑念叨起来，真是会死人的。
但云瑶还好，她身形娇小，很容易躲过郑姑姑的视线，可苏晔就不一样了，走了没两步，就被郑姑姑一句殿下，给定在了原地。
两个人直起身体，露出十分客气的微笑：“郑姑姑。”
“都什么时辰了！”郑姑姑站在桥上，皱着眉头：“司膳房的饭菜都传了两遍了，是吃还是不吃！”
“吃！当然吃了。”苏晔拉起云瑶，一溜小跑的进了偏殿：“怎么能不吃饭呢！”
郑姑姑一看云瑶也跟着跑了，气的直跺脚，追了过来：“云瑶你等等!你……”
姑姑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那里追得上苏晔，她后面的话，也被苏晔的声音掩盖了过去：“我们先用膳了，郑姑姑你别忙了，去休息吧！”
“淑妃给你制了新衣啊！”郑姑姑气的怒吼了一声，也不管云瑶听见没有：“后日自己去内侍监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