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五章:必须做出的选择
“郑姑姑在后面看着小丫头熬药。”采衡颤颤巍巍的回了一句，一面说话，目光一面飘向云瑶，云瑶也不看她，生怕穿了帮。
春季到了，宫里不少人染了风寒，故此淑妃让太医院开了温补的药，每日都喝一些，苏晔听了这话，冷笑道：“到底是着宫里的事情重要，还是那碗药重要？让她过来，我有事问她！”
“是!”采衡听的心惊胆战，回了一声，撒腿就往后面跑。
琼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往日里不管什么事情，苏晔的火气都不会牵连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今天这是怎么了。
郑姑姑也不明所以，听见前面叫，就跟着采衡过来，前脚刚买进门，后脚就听见苏晔呵斥道：“你身为东宫掌事姑姑，不教管宫女，不用心侍奉，整日里都在作什么!”
郑姑姑劈头被骂的呆立在那里，不明所以，但看着苏晔脸上的表情，心里有些害怕，忙跪下回话：“奴婢万死，不知是什么惹殿下不悦。”
“你还不知道!”正好一侧的琼楼奉了茶上来，苏晔拿起茶盏，摔在了郑姑姑的面前：“怪道外面都说，东宫里的人是最没有规矩的，我平日里对你们好，你们竟这样出去给我丢人？”
“陛下常说，身为宫人，要常思上位之思，忧上位之忧。”苏晔沉下声音，入了正题：“郑姑姑，你便是优思过甚，误了自身的职责吧。”
前面的指责没有任何实际的因由，后面的话，更是提点了她，郑姑姑在宫中多年，这话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殿下息怒，是奴婢失责。”
苏晔眯眼看着她，只等她把这个头磕完了，才缓缓问道：“郑姑姑，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郑姑姑伏在地上，彼此都心知肚明之间，只能应承：“奴婢明白。”
“你既然明白，就知道我必然要责罚与你。”苏晔盯着她，刚刚那句追问，是因着她只说了自己失职，并未说责罚一事。
或许在她心里，还觉得自己不可能动她吧，只是她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背靠着陛下，就万无一失了，以为自己谨小慎微，就算知道了她是陛下的人，也定然不会动她分毫。
这样的日子，巴尔哈一日不灭，她就一日没有指望了。
“从现在开始，免去你东宫掌事宫女一职，降为常侍，罚去矮房。”苏晔停顿了一下：“东宫掌事宫女，内侍监未有派遣之时，由阿瑶暂代。”
郑姑姑抬起头，满目惊愕，可留给她的，只有苏晔起身离去的背影，云瑶没有跟着苏晔，她站在那里，面色深沉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郑姑姑的目光挪到云瑶身上，她逐渐察觉，这个云瑶，才是最不简单的人，自从她入宫，东宫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四处漏风的东宫，如今成了铜墙铁壁，被众人耻笑的太子，接连为陛下立功，她究竟是个什么人，又要在这内宫里，翻起什么波澜。
云瑶见她盯着自己，想着既然她和苏晔的话都说开了，自己在做那些表面功夫，也是很没有意思。
于是走到郑姑姑面前，低头看着她：“姑姑，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或者将来准备作什么，阿瑶都奉劝你好自为之。你未曾亏待与我，我也不会亏待你。你最好安安稳稳的，在矮房养老，吃穿用度，自然无忧。”
她这话就说的十分明白了，郑姑姑垂下眼睑，伏在地上：“奴婢明白。”
言罢起身，往外走过去，云瑶瞧着她的背影，给小蕊使了个一个眼色，让小蕊跟上去，又散了围在屋子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起了苏晔，她准备去瞧一瞧他，一整天了，只在云府简单吃了口东西，那个饿死鬼投胎的，此刻肯定饿的眼睛都绿了。
可一回头，就见琼楼抱着肩膀，靠在矮柜上，瞧着自己。
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一处，云瑶低下头，微微的笑了笑，走过去：“殿下的晚膳传了吗？”
“殿下还要吃吗？”琼楼反问，但却没有动，似乎并没有要传膳的意思，她正挡在云瑶往后殿去的路上，云瑶看着她，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她不说，她等着琼楼自己问。
大约片刻，琼楼深吸了一口气：“郑姑姑是怎么回事。”
云瑶低声笑出来：“你到底还是问了。”
她顿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确认道：“你当真要问吗？”
琼楼在东宫的态度，一直都是自保为上，从她对玉影的事情上就看的很清楚，她虽然不听命于任何与苏晔有利益相关的人，但也绝不会站在苏晔这面。
所以云瑶向她确认，她追问这话，就是想要知道详情，可知道了这些事，她就不可能在中立了。
她必须在离开东宫，和忠诚于东宫之间，选择一个。
别无其他。
琼楼自然也明白，她抿了抿嘴唇，心里思量了一下，回答道：“我既然问了，便是想好了。”
她这话出口的时候，云瑶心里竟然有一丝的开心，在她心里，一直觉得琼楼是一个很敏锐的人，最重要的事，如果有她和自己一样，站在苏晔的身边，那么自己则不会那么惹眼。
“她是陛下的人。”云瑶没有打太极，直截了当的回答了琼楼的话，琼楼脸上原本还有一丝费解，可听到了这个回答，就只剩下了震惊。
“那你们这是……”琼楼想不明白，她甚至因为紧张站直了身体，在她看来，这样做，无异于东宫的大难即将临头。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郑姑姑会是陛下的人，以及陛下为什么要在东宫安插人手。
“对，我们动了她。”云瑶点点头，肯定了琼楼的想法：“没有些别的，就是将她贬下去，不要她的命，已经是殿下仁慈了。”
对于苏晔那番弥足珍贵的说辞，云瑶现在是完全的理解加上完全的不执行，但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应对琼楼。
她向前了一步，希望琼楼能明白她的意思：“今后，这东宫，就剩下你我了。”
第一百三六章:阿瑶姑姑
“我明白了。”琼楼笑着点点头，还挨身做了个万福：“阿瑶姑姑。”
这个称呼让云瑶一怔，但若自己真的做了这东宫的掌事宫女，她们也是的确应该称呼一声姑姑的。
这样的事情，琼楼看的更加明白，这东宫里，无论在指派谁来做掌事姑姑，都不可能越得过云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云瑶在苏晔心中的地位，是坚不可摧的。
更何况，甘泉宫那位对云瑶更是疼惜，也会趁着这个间隙，提一提她的品级的，这东宫里，将来会是她的天下。
虽然云瑶自己没有感觉，但整个东宫的人都知道太子对她的心思，她的家室虽然不高，可云家是出过皇后的，就算将来不是太子妃，至少也是个侧妃。
她是前途无量了。
琼楼虽然想的明白，可她也不是个上赶着巴结别人的人，云瑶自然知道，摇头苦笑了一声，推她往外走：“快去传膳吧。”
琼楼原本也是很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但此刻已经被云瑶闹得没脾气了，走到外面预备晚膳。
杀鸡儆猴，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种从未有过的谨慎和努力中。
云瑶走近穿过内殿，就见苏晔扒在门框上往自己这边看，一件她走过来，急急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样。”云瑶佯装不明白，进屋了寝殿，将案几上这几日看的书一一摞好。
苏晔跟过来：“郑姑姑啊，还有外面的那些宫女内官们……”
他说着，察觉云瑶压根没有理他的意思，转到云瑶面前：“我从来没对他们发过火呢，他们现在什么反应？”
云瑶撂下书，看着苏晔：“你居然是想知道这些事？”
她还以为苏晔是想知道郑姑姑怎么样了，真的是高看她了：“他们被吓坏了，一个个兢兢业业着呢……”
她说道这里，打量了一下苏晔，兀自摇摇头：“算了，一会儿还是在寝殿用膳吧，你出去吃饭，肯定会露馅的。”
这个苏晔，装也装不过一刻钟。
苏晔原本就不想出去，这正好对了他的心，他旋身坐在了椅子上：“今晚这顿饭要好好吃，下一顿能不能吃上饭，就要看陛下的心情喽。”
云瑶听着这话生气，顺手拍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呢？明日昏定我跟你去，你安安心心的。”
云瑶确实是苏晔的一颗定心丸，听到这话，苏晔也有了些精神，晚上吃了些东西，随便看两眼书，就歇下了。
云瑶替他熄了灯，坐在外间准备在等一个时辰，没什么吩咐了，自己也就睡下了。
想想这一天，早晨在仪合殿外面堵苏晔，上午去五殿下府里闹了一圈，下午到江毅侯府里定了苏洛和云浅的事，晚上回到东宫，暂代了东宫的掌事姑姑。
她也算是走到塔尖上的人了，至少每日都在和这些人打交道，这样的日子，长此以往，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想起云笺总说她变了，当初在宣武县，她事事小心谨慎，话不多说，路不多走，可如今仗着苏晔，在临安城里横行霸道，果然苏晔是个罪魁祸首了。
但无论人前还是人后，苏晔处处都给足了自己体面，又真心为自己着相，自己能遇见他，也算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云瑶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内殿忽的传来脚步声，她忙起身迎出去，没想到这么晚了，琼楼也没有睡，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云瑶站在那里，拍了一下手：“你还没睡下，太好了。”
云瑶隐约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苏晔在里面睡着，两个人走出来说话：“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蕊急急忙忙的让我递了个条子给你。”琼楼冲怀里取出一个纸条，叠的规规整整。
这是云瑶教给她的，这种叠法，只有云家的人才会，外人一旦拆开，不会根据折痕复原，所以如果传递过程中被人偷看，立马就会知道。
云瑶忙打开看了看，小蕊在上面写着，郑姑姑趁着夜色出去了，像是往云未安的方向去，如果有需要，就马上派人拦住。
郑姑姑被贬这件事，根本用不着她自己去说，苏晔的话一出口，东宫就派人去告诉了甘泉宫，甘泉宫让内侍监纷理文书，这件事就不是秘密了。
她此刻出去，那就必然是有要事要和陛下谈了。
云瑶想了想，问琼楼：“小蕊人呢？”
“她跑了。”琼楼指了一个方向：“急急忙忙的就跑了”
看样子，她应该是去跟着郑姑姑了。
苏晔既然敢这样随意的对郑姑姑动手，那就说明他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手里，而且就算有把柄，郑姑姑也应该早就告诉陛下了，她没有攥在手里不声张的道理。
“没什么，让她跟着吧。”云瑶捻了捻手里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归是有办法的。”
琼楼越听这话越觉得可怕：“你们明日里，是不是还挺凶险的。”
云瑶见琼楼像是害怕，心里有点儿好笑，没想到她也有心惊胆战的时候：“也算是凶险吧。”
“所以，你帮我们把东宫守好了。”云瑶叮嘱了一句：“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们不会牵连到你的。”
“别说这些了。”琼楼破天荒的没有接这个话：“殿下是个很好的人，你尽心帮他，会化险为夷的。”
云瑶抿唇微笑，不做言语。
琼楼回去休息了，内殿里又剩下了云瑶一个人，她坐了一会儿，也回去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苏晔就自己起来了，他还是头一次没让人闹他，坐在那里梳好了头，带着云瑶一起往云未安去。
琼楼看起来有些紧张，一早晨也没怎么说话，出了东宫，苏晔问云瑶她怎么了。
云瑶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昨天话说的狠了，吓着她了。
到了云未安，没想到今日竟然和五殿下苏暨撞到了一起，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站在那里等着晨省。
苏暨慢吞吞的挪到苏晔身边，小声问道：“殿下，准备什么时候还钱啊，我听说你的钱都筹到了。”
“等晨省完的吧。”苏晔踹着手，望着云文案紧闭的大门：“我想办法还你。”
第一百三七章:封赏
听见这个话，云瑶偷偷的看了一眼苏暨，苏暨没什么变化，规规矩矩的站在苏晔身后，不多时，门打开，二人鱼贯而入。
今日陛下在云未安的外殿用早膳，此刻饭菜刚刚撤下去，他正坐在一旁喝茶，云瑶跟着苏晔跪下磕头问安，间隙重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皇上。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云瑶看皇上，都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不安，反而觉得有时候，他和坐在江毅侯府对一家子吵吵闹闹的人视而不见的二伯父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二伯父最擅长的是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陛下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听着两个人问安的话，末了，点点头，让他们都起来，将茶盏交给一旁侍奉的乔内官，沉吟了片刻。
方才道：“朕今日一早，听的临安府尹来报，外城事物以解决大半，钦天监又说，五日后会有一场大雨，能抢在雨水前，事情办的很漂亮。”
这话是在夸苏晔，但陛下也并未点太子的名，于是二人谁也不敢居功，只能立在那里听训。
见没人说话，陛下难得的笑了一下，又道：“这件事，太子办的很好。”
“此乃陛下护佑。”苏晔拢起袖子，客气了一句，心里纳罕，陛下竟然夸他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外殿的气氛略微松缓了一些，苏暨冲苏晔拱了拱手：“殿下近日来奔波劳碌，实在辛苦，是我等兄弟的楷模。”
苏晔也拱手还礼，没有接话。
但他这句话，确实是把陛下的注意力引导了他身上，陛下一改对苏晔冷言冷语的态度，笑眯眯的看着五皇子苏暨：“朕也听说，户部周转不出银子，是你解了太子的燃眉之急。”
他点点头，肯定了苏暨的行为：“你肯挪用私库济天下，朕心甚慰。”
“儿臣连性命都是陛下给的，哪里有什么私库。”五皇子被陛下夸赞，明显十分开心：“国有难处，理当尽心。”
“哦？”陛下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苏暨：“你这话说的很好啊，你我父子一脉，名虽为坐拥天下，实则口中一食手中一用，皆为天下人所奉，无甚私己之物。”
云瑶听着这话，觉得家国大义不过如此了，十分敬佩。
但很快，陛下就转了话头：“既然老五有如此心意，那不如查点一下府库中，可还有所结余，昨晚兵部尚书又来朕这里闹，闹得头疼，五殿下，你可能解朕之困扰？”
五皇子听着前面，还觉得心里很受用，但陛下后半段的话，让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跳了起来。
苏暨有意回绝，但刚刚大话已经说出了口，实在难以收回，顿时就不知该如何作答，低头站在那里，额头不住的往外冒汗。
陛下也不着急，让乔内官给换了新茶，仔细品了品，皱着眉头说不好，又换了一一杯，方才喝了两口，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在了五殿下的身上：“怎么？有为难之处？”
“没有……没有为难……”五殿下一听这话，心里更害怕了，赶紧想办法弥补：“能解陛下困扰，乃是儿臣之幸。”
苏暨活生生在这里演了一出什么叫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戏，站在旁边的苏晔憋笑都要憋出内伤来了，悄悄的斜了一眼云瑶。
云瑶也有些想笑，可是她心里更加担忧陛下的这个举动，三五皇子在朝廷上一直是势均力敌，如今三皇子的宠幸不减，可陛下要将五皇子的私库掏空，这是有意偏向三皇子。
他为什么要打破这种局面，难道说，在他心里，有了其他平衡这几个儿子的办法？
还是就是简单的国库空虚，找个人来诈一诈。
实际上户部不给钱这件事，云瑶想的很通，陛下纵着户部拖下去，也不过是看苏晔这里能不能诈出钱了，如果真到了紧要关头还解决不了，户部还是会拿钱的。
这么大的大宇朝的国库，不会差这几千两的银子。
只是苏晔这里没等诈出来，五殿下自己送出来献祭，那不拘什么原因，拿他开刀，应该都没有错。
真是，倒了霉了。
“好！我儿果然胸怀大义。”陛下十分敷衍的鼓了鼓掌，起身站了起来：“今日你不必出宫，就留在这里，陪朕喝喝茶，下下棋，你府里的事情，内侍监会料理好的。”
陛下这话一出，苏暨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只是来晨省，并且以为自己解了苏晔的燃眉之急，可以在封赏中分一杯羹，但不让他出宫，还要让内侍监去清查他的私库，这等于是要翻他的老底。
这哪里是要钱，这不就是抄家吗？
苏晔也没想到事情回往这个方向发展，他也愣了起来，不明白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看着陛下笑得慈眉善目，心里的冷意，从头顶一直到脚底。
“儿臣……儿臣……”苏暨额头上的汗已经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了，如果是抄家，那是要专理宗亲案件的大理寺出面，如果是清点私库，那应该是户部派人前往，陛下扣下了他，让内侍监去人，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知道了他和户部有牵连？朝中皇子最忌讳的就是私联大臣，结党干政，这个罪名一旦落实，别说太子之位，他皇子之位都未必保的住。
可无论如何，陛下的话，他没有办法回绝，陛下是开开心心留下他，连给他分辨的机会都没有。
留你下个棋，你解释什么呢？
苏晔和云瑶的心里都有些发寒，他们两个人觉得，郑姑姑一事上，他们或许有些莽撞了。
陛下对五皇子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么对于苏晔呢？他又会怎么样？
苏晔心里正打着鼓，就见陛下压根没有理会苏暨支支吾吾没有说出来的话，反而是看向了自己，口里和蔼可亲：“太子这件事办的好，也该封赏。”
“这样吧。”陛下起身，往内殿走：“朕今晨写了一幅字，你带回去吧。”
“是。”苏晔连忙应声，虽然说这个封赏有些古怪，但总比扣住人抄家的好，苏晔跟着陛下往内殿走，云瑶也跟在后面，余光里，见乔内官就站在五殿下身边，寸步不离。
就连眼神，都不让五殿下传出去一个。
看起来，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的争斗，已经有了结果。
她跟在苏晔后面，进了云未安的内殿，明晃晃的大太阳从门外洒金殿内，正中央，宇文成正跪在那里。
第一百三八章:心惊胆战的赏赐
宇文成，自东宫起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明着和云瑶一样，无非是个侍奉笔墨的官，但实际上乃是陛下的义子。
陛下对他的宠爱，也许唯独三皇子苏晟能与之比拟。
而某些事情上，三皇子苏晟尚不及他，因为他是外姓之人，不涉及利益党争，也不必用来平衡朝廷。
苏晔回来这几年，几乎没有听到过陛下责罚宇文成，反而是他的话，陛下能听进去。
今日怎么反跪在哪里，而且看着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请安，倒像是被罚。
苏晔心里奇怪，不知道宇文成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连训斥都不解气，生要他跪在这里，只不过他们二人虽然私下关系不错，但一直不敢让陛下知道，他也不好明目张胆的问。
苏晔劝自己，好不容易被夸奖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在惹怒陛下。
他压了压心里的好奇，跟着陛下走到了桌案旁边，余光里宇文成像是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不行，不能问。
苏晔心里有告诫了自己一句，然而一开口，就是：“陛下，宇文大人怎么跪在这里……”
云瑶跟在苏晔身后，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让他少管闲事，苏晔问出口之后，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就是这张嘴，怎么都管不住。
好在陛下看起来并不在意，一面在桌案上翻找，一面随口回答：“跌了笔……”
只这三个字，便在没有后话，苏晔蹙起眉头，宇文成跌笔被罚跪？这话他才不信呢，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在这儿。”陛下眼睛一亮，从一摞子奏折里，拿出一张阴干没多久的字，递给了苏晔：“去吧，赏给你了。”
苏晔赶紧接过来，捧在手里，仔细看着。
陛下的字写得是极好的，便是朝中也没有几人可以与之并肩，只是一张几案宽的纸张上，写了四个大字“风雨如晦”。
这四个字，让云瑶和苏晔的心都往下一沉，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大宇虽然算不得繁华富贵，可也是升平和乐之像，如何就风雨如晦了？
陛下这是借着赏赐，敲打自己吗？
苏晔想起刚刚苏暨的下场，捧着卷轴的手，就微微抖了抖。
陛下回身坐在了桌子后面，拿起一个奏折准备批阅，一抬头苏晔捧着字还站在那里发呆，就问道：“怎么了？这字写得不好啊？”
苏晔听了，脸都变了，连忙转过来施礼，连声道：“好好好，陛下治国之姿尽在寥寥数笔中，儿臣拜服！”
他这连想都不用想都的马屁拍出来，云瑶自愧不如，陛下听了，也知道他心根本不在这上面，冷笑了一声：“既然好，拿回去置在你的书案前，该日日惊醒你才是。”
“身为太子，别只看那些别人想让你看见的。”陛下似乎是看出了苏晔心中的疑惑，更让苏晔惊讶的是，他似乎是在教导什么。
陛下从未亲口教导过他，今日这究竟是怎么了。
“儿臣谨记。”见陛下拿起了笔，又补了声儿臣告退，不拘陛下是什么意思，都可以回东宫慢慢想，现在还是赶紧离开是正经的。夜长梦多，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越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趁着相安无事，赶紧跑是最主要的。
结果没等走出两步，就听见陛下在后面叫了一声：“云瑶。”
云瑶是不像最初那么害怕皇帝了，可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还是冒了些冷汗，连忙回身到几案前跪下：“奴婢在。”
她是低着头回话，也不知道陛下叫她什么事，只听到头顶上响了几声，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正看到陛下将手里的一个物件丢给自己：“赏给你们家殿下的。”
那是一枚品相极好的白玉扳指，色泽清透，更重要的是，云瑶自进宫以来，无论哪一次见到陛下，陛下的拇指上都是套着这个扳指，从未摘下来过，现在虽然说是赏给苏晔，可云遥也不敢贸然拿走。
她回头看了看苏晔的意思，苏晔也是心惊胆战，但陛下赏赐，没有推辞的道理，是福是祸都要接了，他给云瑶使了个眼色，让她拿下来，自己则跪下磕头：“儿臣谢陛下恩赏。”
陛下没理她，只是等云瑶走到跟前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云瑶，笑了一下：“淑妃和朕说，你很是得力，现在看起来，果然如此。”
这几句虽是夸奖，可云瑶越听心里越没有底，她捧着扳指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奴婢自当尽心服侍殿下。”
“嗯。”
好在陛下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垂下眼睛，看着奏折，云瑶如逢大赦一般，急忙往下走，苏晔也起了身，几步路，两个人走出了逃命的气势。
就差一步迈出内殿，就听到身后的陛下扬声说了一句：“送一送。”
苏晔和云瑶愣了一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没明白这话是跟谁说的，只能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向陛下，陛下还是看奏折的姿势，好一会儿，见没人应声，就抬起了头，神色有些不悦：“宇文成？”
宇文成已经在这里跪了将近两个时辰，膝盖都没有什么知觉了，如果他真是哪里僭越或者惹怒了陛下，或许此刻还没有那么心惊胆战。
最可怕的就是，明明是一丁点儿小事儿，却被陛下重罚，这就说明，事情不重要，重要的事，他就是想要罚你。
问题事，你还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
所以宇文成正思考着这些，忽的听见上面喊名字，回过神来，目光和陛下对在一处，只觉得陛下的眼神又似往日一般和善，用手里的狼毫笔指了指苏晔：“送一送太子殿下。”
“臣领旨。”
宇文成赶紧磕头，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因为跪的时间太久了，一下子竟没有起来，反而差一点儿摔在地上，苏晔心里一急，就想上去搀扶，好在云瑶早就看透了这一切，死死的拉着苏晔的革带，他这一个箭步才没有走出去。
宇文成一瘸一拐的走到苏晔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三个人一起往外走。
而外殿里，五殿下依旧在那里跪着，和刚刚的宇文成十分相似。
第一百三九章:不战何为?
刚刚在内殿里，云瑶也瞧见了陛下那一桌子的奏折，五殿下想要等到陛下和他下棋，那就等着去吧，在加上今日是十五，晚上陛下是要陪淑妃娘娘用膳，也会歇在甘泉宫的，看来今日是有他受的了。
这要抄家抄家，要责骂责骂，把人撩在外面跪着，也不理会，这陛下全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暴戾，可怕的是，磋磨人的心思。
苏晔和云瑶谁也不敢说话，都迁就着宇文成的腿脚，慢吞吞的走了出去，拐了个弯，云未安的正殿就瞧不见了，苏晔赶紧将字递给云瑶，上去搀扶宇文成。
能看出来，宇文成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压根没有什么力气往前走了，一只手扶着苏晔，一只手扶着墙，站在那里歇着。
“这到底是怎么了。”苏晔皱着眉头埋怨：“陛下那么疼你，怎么忍心罚你跪成这个样子。”
宇文成躬身揉着膝盖，只能摇摇头，还没等说话，云瑶心里一冷，拉了拉苏晔的袖子：“难道，陛下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啊？”苏晔和宇文成异口同声，看向云瑶，云瑶心里也拿不准，但总觉得像是这么回事：“你昨天才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动了郑姑姑，会不会是因为这样，陛下今日罚宇文大人给你看？”
“不能吧……”宇文成最先摇了摇头，他直了直身体：“陛下要是真的知道我和殿下的关系，那肯定直接把我拉出去砍了，不可能是因为这件事。”
“就算陛下不知道我和宇文的关系，也不妨碍他用这样的事情来警示我。”苏晔顺着云瑶的思路想下去，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咱们动了郑姑姑，依照陛下的性格，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的。”他叹了口气，有些愧疚的看向宇文成：“看来，这一次是殃及到你了。”
宇文成面色倒是很轻松，长出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不害怕了，这一早晨，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生在那儿跪了两个时辰……”
“这倒霉大人……”苏晔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宇文的肩膀，云瑶心里也有些纠结：“这陛下真是阴晴不定，对苏晔赏了又赏，现在又杀鸡儆猴，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别揣摩圣意。”宇文成摆摆手，一脸看开了的表情：“倒不是大不敬，是因为根本就揣摩不出来，我跟着陛下都五六年了，现在许多事情，我依旧看不透。”
“原本只是想让老五出一出血，没想到，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苏晔想起苏暨的事情，心里也一阵唏嘘。
跪了两个时辰的宇文成和即将被抄家的苏暨，他竟不知道应该先心疼谁了。
“事情的发展，是有些不受控制了。”云瑶也是这个感觉，捧着轻飘飘的纸和扳指，只觉得有千金重。
提到苏暨，宇文成倒是想起来了：“昨天我按照你的想法，跟陛下随口说了两句，可陛下像是真的听进去了，而且之间他就怀疑五殿下是和朝中官员有往来，今日打他这一下，估计是因为这件事。”
“现在也只能看事态的发展了。”苏晔回头看了一眼云未安，好在无论陛下如何阴阳怪气的对待他们，都没有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还是少和你们呆一会儿吧。”宇文成颤颤巍巍的站直，准备回云未安：“我现在就盼着，真的如同猜测一样，陛下是罚我给你看的，不然要是知道些什么别的事情，可就要命了。”
看得出来，宇文成是真的害怕陛下，但苏晔听着这话，觉得很是怪异，他退后一步，上一眼下一眼的看着宇文成：“宇文成，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父亲吧。”
“我都因为你，去陛下耳边嚼舌根了。”宇文成气急败坏：“你说呢？”
“不是。”苏晔摇摇头，神色有些异常：“我是说，除了这件事。”
“胡思乱想些什么。”宇文成推开挡在面前的苏晔，嘴里嘟囔了一句，一瘸一拐的往云未安走过去，苏晔和云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直看他走进了外殿。
“肯定不对。”苏晔瘪瘪嘴，手里点了点宇文成的背影：“这厮绝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情了，不然不会这么心虚。”
云瑶看着他们两个，心里直觉得好笑，用胳膊肘怼了苏晔一下：“行了殿下，回吧，回去看看我手里这些东西，先想想咱们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闲心管别人。”云瑶翻了个白眼，心里哭笑不得。
苏晔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跟着云瑶往东宫走，手里接过了陛下赏赐的扳指，放在掌心掂了掂：“真是难得，今天陛下和我说了这么多的话，还赏了两次，看起来，他对我这次的事情，是挺满意的。”
一转眼苏晔就忘了自己在云未安心惊胆战的时候了，满脸得意的模样，云瑶不想打击他，但也不想他过于乐观：“第一次赏你一句‘风雨如晦’，第二次赏你一个随身的扳指，这未必是真满意。”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苏晔解释，就问道：“陛下赏过这些东西给三殿下吗？”
“没有。”苏晔摇摇头，他也觉得这两样东西有些怪异，只不过说是明赏暗罚，好像又过于牵强了。
“多少，还是因着郑姑姑的事情不满意吧。”苏晔叹了口气，将扳指套在手上，那玉石触手生凉，很是舒服：“陛下那种人，咱们触及到了他的威势，我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放过咱们。”
“有道理。”云瑶点点头，随即道：“不过就算他心里不愿意，但并没有提，也没有因此迁怒于你，反而罚了宇文成给你看，这倒是有些下战书的意思了。”
“那……”云瑶迟疑了一下，回想起了宇文成一瘸一拐的模样：“咱们要不要复了郑姑姑的品级，别给陛下难堪？”
“不。”出乎意料的，苏晔竟然没同意，他如今倒像是被云瑶带的好战了：“不是下战书了吗？不战何为啊？”
第一百四十章:风雨
钦天监说是五日之后下雨，可是二人回到东宫的当天晚上，天气就阴郁起来，狂风掀起刚刚化开没有几日的荷花池子，仿佛要淹了整个东宫。
才过了晌午，便是一片浓云，外面瞧着便如同傍晚了一样。
他们刚回到东宫的时候，云瑶能看出琼楼松了一口气，早间走的时候她满心的担忧，此刻也能放下心了。
可是云瑶和苏晔的心，还紧紧的提着，动五皇子，这不是一件小事，今日的内宫和临安城，都不会很平静的。
他们放不下心来。
云瑶不知道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自己还怎么睡得着的，不过大约是在内宫的每一日都是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郑姑姑去了矮房洗衣服，没有人在管束云瑶，云瑶倒在暖阁里睡了两个时辰，这几天的时间她实在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来让自己有充沛的体力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她总是预感，这件事情不会那么容易结束的。
小蕊燃上了苏晔常用的香，沉寂隽永，云瑶这一觉睡的很好，她甚至连梦都没有怎么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外面天黑了。
她还以为到了晚上，慌忙起来到寝殿去叫苏晔昏定，但是走到窗前才发现只是浓云压了上来，时间尚早。
她束好头发，小蕊服侍她换衣服，内侍监已经十分有眼色的送来了掌事姑姑的服制，高挽的发髻，更加上等的面料，纯净的靛蓝色，让云瑶对铜镜里的人有几分望而生畏。
想起刚入宫时，见着这类着装的掌事姑姑，她都恨不得躲在角落里不出来碰面请安，如今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可笑世事无常。更可叹世事无常。
“还是小蕊好。”云瑶坐了半晌，心里只觉得阴沉无趣，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瞧着小蕊一脸天真的站在旁边，捧着发饰等着自己，她伸手捏了捏小蕊的面颊。
小蕊吃痛，往后退了一步，气哼哼的看着云瑶。
小蕊这个孩子，越来越有意思了，如今在东宫的时间久了，没有刚来时的拘谨和不安，此刻已经完全放飞了自己，整日里上蹿下跳一点儿也不消停。
但好在他是个十分得力的人，有不会说话，云瑶用的很是趁手。
你看，人生就是这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会遇到一个重要的人。
小蕊服侍她插好了发饰，云瑶到寝殿去叫苏晔，推开门却发现寝殿的被褥都没有动过，苏晔并不在里面，她有些疑惑：“殿下如何没在这里？”
小蕊正在整理暖阁的床铺，趁着脖子看了看，摇摇头，一脸不清楚的样子，云瑶提了裙子，自己走出来寻找苏晔。
往日这个时辰，苏晔若是在东宫里，要么在寝殿睡觉，要么在书房看书，除了云瑶，几乎是不用人伺候的，所以一众小宫女们都在后面矮房干活，前面并没有什么人，内殿和偏殿里都阴沉沉的，见不到人影，也没有燃起烛火。
云瑶在往前走，在偏殿的门前，看到了苏晔的身影。
他挨身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望着院子里荷花池子里的涟漪，一动不动，身边的矮脚桌上只有一壶茶，云瑶悄悄走过去，用手碰了碰，发觉茶已经凉了。
可见他不是才坐在这里的。
“你来了。”
苏晔没有回头，只是坐在那里，轻轻的问了一句。
云瑶心里有些诧异，转到矮脚桌的另外一面，也坐在了门槛上：“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脚步声，我还能听不出来吗？”苏晔低笑了一声，抬手想给云瑶倒茶，察觉茶已经冷了，便又撂下了手。
云瑶瞧见了，便想起身：“我去给殿下换壶新茶。”
可刚收了脚，就被苏晔拦住了，他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不必了。”
苏晔叹了口气，目光又看向院子里：“新茶也会变成旧茶的，折腾什么呢？”
云瑶愣了一下，不知道苏晔这股怨气是从何处来的，早间他嚷嚷着不战何为，刚提起来的士气，怎么自己就先打压下去了：“你怎么了？”
“我刚在这儿见了一个小虫子。”苏晔指了指面前的一块青砖：“就那么大点儿，连砖缝都过不去，但它自己好像并不知道，径直往前爬着爬着，就跌了进去。”
云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勾唇笑了笑：“能掉进这里的虫儿，想必也不大，自然看不到那缝隙的大小。”
“所以，人真的是太谨慎了，对吧。”苏晔话锋一转，让云瑶始料未及，她一时间竟然没明白苏晔在说什么。
苏晔点了点那块砖：“你想，如果是咱们，看着前面路塌陷进去了，又看不到对面的情形，怎么可能还往前走呢？”
“别说是道路塌陷，就是溪流上的木桩子，掂量着自己跳不过去，都会停下来的。”苏晔又长叹了一声，看向云瑶：“所以啊，你说咱们是不是太谨慎了。”
云瑶忽的明白了苏晔在说什么，她摇摇头，并不同意苏晔的想法：“停下来不是过于谨慎，而是为求稳妥。”
苏晔借着郑姑姑的事情，同陛下博弈，陛下心里不痛快，但又没有明着责罚，发觉陛下并不是他想象里那个一意孤行的人，许多事情上，他也在斟酌算计。
所以，他开始回想，回到东宫的这些日子，他是不是太小心了，以至于让老三和老五作大到今天这一步。
甚至在考虑，如今夺嫡之势变成这样，会不会就是他这个太子不作为的缘故。
这些，云瑶都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她承认苏晔是不大靠谱的一个人，但在她的心里，苏晔绝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
也绝不能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
“溪流上的木桩子，你我都跳不过去，所以咱们停下来了。”云瑶抱着膝盖，歪头看向苏晔：“但并不代表着，咱们就不在往前走了，我们停在原地，总能想到办法，总能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的。”
“殿下，风雨要来了。”
琼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她拿过一件外披，打在了苏晔的被伤：“你要保重身体，才能在风雨中挺过去。”
第一百四一章:袭来
苏晔回头看一眼琼楼的工夫，公上便在院子里落了下来，苏晔忙站起身，急切的看向他，公上走到跟前，抱拳回道：“殿下，从五皇子府中查抄出一件东西，是昔年陛下赏给户部尚书的，一并两封信件，此刻陛下正在云未安问话。”
“只有两封？”苏晔皱着眉，追问了一句，云瑶也觉得不对，户部尚书都能躲到五殿下府中去，二人书信往来，怎么可能只有两封？
可公上却点点头：“没错，而且七皇子已经进宫了，在云未安外面等见，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要回。”
只有两封书信……那这两封书信，要么是十分重要的，要么就是故意留下，希望陛下看到的。
“这笔账，老五和老七，恐怕会算在我的头上。”苏晔和云瑶从东宫回来，就十分担忧。
“东宫和户部的事情，原本和老五没什么关系的。”苏晔背着手，心里一团乱麻：“是老五非要跳出来出头，现在陛下借着这个因由抄了他，这笔账他不敢算在陛下头上，那恐怕东宫就要出事了。”
云瑶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故此才好好休整一番，等着这场仗：“殿下别急，先是要看看五殿下和七殿下手里的动作，咱么才知道如何应对。”
“我们有什么把柄在五殿下手里吗？”琼楼已经不是外人了，当着她的面，云瑶问道。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鼓起一阵狂风，几个人连忙躲进了屋子里，琼楼去点灯，云瑶和苏晔坐在桌案旁边。
苏晔回答：“争斗这么多年，哪里能够算清这些。”
“还有一件，要小心的。”云瑶忽的想起了麟州的事情：“五殿下是动过您的，只怕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就谋算好了，殿下心里要有个准备。”
苏晔也想到了这一点，缓缓的点头。
二人正说这话，外面忽的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内官推开门，风忽的一下灌进了偏殿，掀翻了地上的矮桌，茶盏登时碎了一地。
可那小内官并没有工夫理会这些，他指着外面，急切的回道：“殿下，殿下外面来了一队人，说要带您去云未安面圣。”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人全都僵在了原地，谁也没想到早间刚刚的劫后余生，这么快就迎来了下一波。
该来的，还是来了。
云瑶的心忽的就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就只殿下一个人吗？可以随行吗？”
“奴才……奴才没问……”那小内官看着年轻，办事难免就不周全，云瑶也来不及生气，回头吩咐琼楼：“琼楼你去里面拿一件厚一些的衣服，我们先出去，既然是传召，晚一刻就是一刻的罪过。”
“好。”琼楼忙往里面跑过去，云瑶给公上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消失，自己则和苏晔一起往外走。
外面的风略略小了一些，可掀起的尘土混着刚刚冒出来嫩叶子飘在身边，冷意席卷，云瑶打了个寒战。
苏晔暗中握了握云瑶的手腕，低声安慰：“没事的，不怕。”
云瑶微微点了一下头，跟在苏晔身边，一路走到东宫门口，门前来带人的，竟然是顾意，他一身官服，立在那里，神色凝重。
苏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云瑶走过去，也没有工夫寒暄，直接问道：“我能跟着去吗？”
“陛下说，只传召殿下一人，东宫人等不得跟随”顾意看到云瑶，神色略微缓和，可陛下的亲口，他也没有办法。
云瑶叹了口气，给他使了个眼色，二人往旁边走了两步，躲开顾意带来的戍卫队：“那，将军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样的话，是断然不能问的，就算是问了，顾意也不敢回答，他是御前听命的，如果什么都说，那陛下还能留他？
可对面毕竟是云瑶，顾意实在不忍心看她失望，只能压低了声音：“不是好事，你有个心理准备。”
这心里准备，她早就有了：“你只告诉我，要紧不要紧？”
“陛下大怒。”顾意只说了这四个字，他不想在说了，可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云瑶的眼神。
云瑶也知道自己为难顾意了，只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这么许多，毕竟对于苏晔来讲，这一趟实在是凶险，她知道的东西越多，对他们越有好处。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顾意败下阵来：“我只听见，说什么结党什么往来，原也没有太子的事情，可七殿下冲进去回了两句话，陛下就要传召太子了。”
顾意说到这里，便不敢再说了，恰好远处琼楼拿着衣服，快步跑了过来。
云瑶也知道自己在问下去必然不妥，接过衣服，亲自给苏晔披上，口里的声音，就连苏晔几乎都听不真切：“陛下大怒，是七殿下回了话，既然来传你，恐怕东宫就已经被盯上了，我不能走，但我会让小蕊和公上跟着你，你大可放心。”
“别害怕。”苏晔看着却没有那么紧张，他不想云瑶这样满脸担忧心惊胆战的样子：“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别管我，顾好你自己。”
“别说了。”云瑶原本心里就没有底，一听这话，心里更不安了，她甚至都不想让苏晔跟着他们走，反正她有功夫在身，打出去算了！
好在她还是有一丝理智的，给苏晔穿好衣服，侧步闪开，苏晔便跟着顾意出了东宫。
但走了没两步，苏晔忽然又回了头，他走到云瑶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记得，如果我的事牵连到你，小事找云府，云府会庇护你，性命攸关的大事，让人去楚将军府，楚将军会庇护你。”
楚将军？
云瑶心里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苏晔回提起他来，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要看清楚苏晔脸上的表情，也想问一问为什么。
可苏晔死死的拉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别问，按我说的做。”
“如果到了谁也无法庇护你的地步，什么云家的门楣东宫的安稳，都不要管，玄冰剑就在寝殿梁上，你拿着她，杀出去！”
第一百四二章:搜宫
玄冰剑……
云瑶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苏晔拢紧了衣衫，被戍卫队围在中央，一步步朝云未安的方向走过去。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一年半之前的麟州，她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许映南将他带走，只是那时她尚可挣扎一番，可此时，容不得她半分的挣扎。
可是……云瑶一点点回过神来，她想着苏晔说过的话，楚将军、玄冰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在瞒着自己的。
“回吧，阿瑶。”
外面又掀起了大风，树枝被刮的四处倾斜，一些不知哪里来的叶子被裹起来，翻着个的抽在脸上，疼的仿佛被刀割的一样，琼楼走上来，扶住云瑶的肩膀，将她拉回去。
进了偏殿，琼楼将门关好：“你先在这里坐着缓一缓，我得让人都退到矮房去，如今东宫出了事，只怕会惹眼，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有人出去找麻烦。”
琼楼看上去要比云瑶沉静一些，她口里说着，还不忘给云瑶倒上一杯热茶，从内殿穿出去，将人都召集到了矮房。
云瑶见她走了，起身往寝殿去，她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寝殿，觉得不过是苏晔睡觉的一个地方罢了，此刻想起苏晔的话，便抬头向上看。
寝殿的房顶和其他偏殿的房顶一样高，一道横梁，周围架着几道纵梁，是宫里常有的样式，而且这东宫是几年前苏晔归国前特意重修的，并没有任何的特别。
她前后打量了了良久，觉得这样重要的东西，苏晔就算是放在寝殿，也不可能放在一个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左右观看，也就只有床榻上满最为稳妥了。
于是云瑶一个飞身起来，手搭在了横梁上，一把便抓住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她握在手里，落到地上仔细看，确实像是一把剑。
只是外面包裹着一层粗布。
包裹着一层粗布，尚且这样冰凉，这玄冰剑真是如同冰块一样吗？
云瑶将寝殿的门关好，将粗布一点点打开，里面果然如同苏晔所说，是一块光滑冰凉的红色剑鞘，摸上去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岩石一般，但被打磨的极其轻薄，而且丝毫不见磨损的样子。
没有弹剑的机关设计，云瑶将剑一点点抽出来，才露出二指长，便觉得周身寒气滚滚，仿佛置身昆仑山上一般，她登时将剑还鞘，没有在拿出来。
看起来，这就是玄冰剑没错了，苏晔说过，这是冥凌教的圣物，许多人甚至都怀疑她已经遗失了，怎么着东西反而会在苏晔手中。
而且他为什么连自己都要骗呢？如果不是今天这个情况，不知道他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自己，这宝贝在他这里。
苏晔这个人，真是越想越奇怪。
不单单是玄冰剑，还有楚将军，那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苏晔回信任他超过任何人？他甚至都没有提晏淑妃，在他心里，楚将军比晏淑妃更值得相信？
云瑶对于今晚的事情，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但是被苏晔这几句话搅的乱七八糟，她把长剑放回到横梁上，坐在那里想接下来应该这怎么办。
她现在也只能想一想了，东宫现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惹到陛下的耳朵里，自己是掌事宫女，更动不得。
此刻能做的，恐怕就是等待了。
就算是最后苏晔真的需要人去救，那她也得先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惹怒了陛下，才知道从何救起。
其他过多的猜想，都会让他心里越来越乱。
云瑶想着，略等一等，事情终归会在日落之前有消息的，小蕊已经过去了，等那边回来消息，心里就有底了。
可陛下并没有让云瑶等到日落。
她正闭着眼，外面便是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她的心猛的提了起来，连忙走出去，正看到琼楼一头闯进来，像是想说什么，身后跟着的，是内侍监的管事王内官。
他带着一众五六十的小内官呼啦啦冲进了偏殿，琼楼还没等开口，这些人就先围了上来，云瑶沉住心思，眼中冷下来：“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们乱闯！”
“哎呦，阿瑶姐姐，您别生气。”王内官笑哈哈的过来打招呼，顺手拉过一把椅子，让云瑶做：“啊，奴才忘了，现下该称呼阿瑶姑姑了。”
他口里虽然说这话，但他手底下那些人的动作，一丁点儿都没有停，云瑶一看这个架势就明白了，这是要准备搜宫。
看来云未安回来的，一定不是好消息了。
“住手!”云瑶才不管什么王内官还是李内官，现下苏晔命悬一线，那些面子上的嬉笑，都等改日在说：“这里是东宫，我看谁敢妄动！”
云瑶虽然看上去沉着冷静，但心里也是有些打鼓，他们既然这么多人冲到东宫了，那必然是有了陛下的口谕，这绝对不是能吓唬走的。
她也只是稳下局面，伺机而动。
但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些人还真随着她的话停住了手，站在那里有些为难，云瑶一看这个情况，心里找到了空子：“王内官，您仔细抬头看看，您进的是个什么地儿，看清楚了，咱们在说话！”
云瑶在内宫，一向是见谁都和和气气的，从来没见她发难过谁，如今冷下脸来说话，王内官心里还真有些打鼓。
毕竟，就算太子真的倒了，云瑶身后，还有晏淑妃给撑腰：“阿瑶姑姑您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的，我们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听着陛下的令，来找一样东西。”
“来找东西？”云瑶看向王内官，眼神里杀气腾腾：“要找什么东西？王内官只管告诉了奴婢，奴婢找给您，咱实在犯不着，这样大动干戈。”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眼看着云瑶真的发起怒来，王内官心里有些打鼓，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我们也是奉了陛下的意思，阿瑶姑姑，您知道，殿下如今在云未安不好过，您可不要让他，罪上加罪才好。”
他一语压到了点子上，这也是云瑶最怕的，可此刻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怕是没有用的。
“陛下仁德，必能分辨是非。”
云瑶死盯着王内官眼睛，退后了一步，扬声吩咐道：“琼楼，让东宫的人守住每一道门，我看哪一个敢硬闯！”
第一百四三章:绝不退让
王内官自觉也是很客气了，但看着云瑶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模样，只觉得这个小丫头软的一点儿也不吃，那就来硬的吧。
他也寒下了脸：“云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陛下的口谕，抄捡东宫，你敢抗旨!”
“自然不敢！”云瑶就猜到他有这话等着自己，应对的话早就想好了：“既然是陛下口谕，那可有乔内官随行？”
乔内官是陛下身边贴身的内官，一般传口谕，都是要他出面的，只是现下云未安情况复杂，陛下不可能放乔内官来抄捡东宫，云瑶掂量着没错，故此才理直气壮。
果然，王内官的脸色变了一变：“乔内官公务繁杂，故此由我带人前来，阿瑶姑姑若是不信，将来自可到陛下面前申报！”
“不必将来。”云瑶拿准了他没有什么底牌，心里送了一口气，坐在了王内官刚刚拉过来的椅子上：“也不必什么申报，若是口谕，奴婢只等乔内官，若是其他什么人，我定是不认的。”
她掸了掸衣裙上的灰尘，眼神轻蔑：“王内官，你该想清楚，这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府邸，说闯进来就闯进来，说搜一搜就搜一搜，这是东宫，光凭一张嘴，是混不过去的。”
“你！”眼见着云瑶这话越说越难听，王内官有些气急败坏：“都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你打量着殿下就此回不来了是吗？”云瑶没等他跳脚，直接打断了他：“这屋子里你敢留下一个手印，我就卸你内侍监的一只手，你仔仔细细的，想明白了！”
云瑶此刻已经豁出去了，她甚至开始像江湖人一样恐吓王内官。
王内官毕竟只是一个内官，他在宫里何曾听过明目张胆要卸手这样的话，一愣神的工夫，云瑶便已经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剪子，随意一扬手，便直直的插在了王内官手边的桌子上。
云瑶坐了个请的动作：“谁想动手，就动手吧！”
“你们……”王内官吓得哆哆嗦嗦的往后退了一步，指着云瑶：“你们这东宫，简直就是匪寨！”
云瑶看着他这幅模样，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王内官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知道去年我同殿下往幽州查匪马一事。”
她这看似毫不相关的一句话，更是在威胁他，不许他往前一步，王内官手指不住的点着云瑶的方向，跌跌拌拌的往后退：“你你你，你等着我回陛下去。”
云瑶没有说话，看着他们一点点退了出去，目光里的杀气渐渐淡去，她心里也很是打鼓。
如果乔内官亲自来了怎么办，自己这样做，会不会真的给苏晔添了麻烦，成为他送命路上的一股东风呢。
云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样做是对，怎么样做是错，可仅仅是一刹那，她就放弃了纠结。
这种纠结，除了能束缚住她，没有任何的用处，她想起苏晔的话，此刻，或许他们需要的都不是小心翼翼，而是选定一条路，就走到底。
哪怕是错的，也比折在半路上要强很多。
她站起身，手里托着凳子，跟在王内官后面，一直到出了东宫的门，云瑶讲凳子落在了东宫的门槛前面，自己大喇喇的坐在了上面。
今日，她倒要看看，陛下能不能放乔内官来亲传口谕。
王内官骂骂咧咧的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地又看到一队人马往东宫来，琼楼站在云瑶身后，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她瞧瞧的问云瑶：“咱们这样，是不是会惹怒陛下？”
云瑶没有说话，她也不想说，更不想多想，这些都没有意义。
那队人渐渐走近，领头的居然依旧是顾意，他走近后见云瑶坐在这里，明显是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让众人站在原地等着，自己走上来。
云瑶瞧见顾意，心里也有些惊讶，但是她没有动，她知道，此刻无论来的人是谁，只要想进东宫，那就是敌人！
“阿瑶姑姑。”顾意上来鞠躬施礼，称呼了一声，若是往常，云瑶定要起身还礼，可今日，云瑶坐在那里没有动，生生受了他这一鞠躬，
顾意没等到云瑶的声音，有些尴尬，自己站直了身体：“奉陛下之意，抄捡东宫，请阿瑶姑姑让路。”
“有口谕吗？”云瑶懒得废话，伸出了手：“有圣旨吗？”
顾意有些为难，回头指了一下来时的路：“圣旨就在路上了。”
“那就等圣旨到。”云瑶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目光望着远处，实则心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陛下真的为抄捡东宫下了圣旨？这不可能吧，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圣旨到了三省转一圈，必然会有大臣阁老上书劝解，不可能这么快就到的。
一刻不到，云未安就有一刻的转机，谁也别想在她这里钻空子。
顾意就料到会是这句话，要不是王内官被这句话给顶回来了，这种事情也不会让戍卫队来做的。
他站在那里，左想右想，都觉得不行：“只怕圣旨一时半会传不到东宫，陛下还在等着回话，阿瑶姑姑不要耽误了时间。”
“我不看到圣旨，你就像进东宫？”云瑶看向顾意，一丁点儿情面都没留：“你当我坐在这里，是给你接风吗？”
顾意被骂的有些下不来台，他想起当初在玉华山，和云瑶初次见面，她也是这样咄咄逼人，半步都不肯退，现下两个人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这个阿瑶，翻起脸来，还是六亲不认。
“这是皇宫大内，没有口谕或者没有圣旨，我们不可能贸然前来。”顾意试图讲理：“犯诛九族这样假传圣旨的罪过。”
“你懂不懂什么事圣旨？”云瑶反问顾意。
顾意愣了一下，没回答上来，他一个武将，哪里听的明白云瑶的话，圣旨就是圣旨，陛下的旨意罢了，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圣旨是陛下口述，中书省草拟，尚书省核验后，方才可传下。”云瑶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顾意：“且不说尚书省尚有封驳圣旨之权，你确定中书省草拟以毕？咱们今日，等的到圣旨？”
“如果等不到！”云瑶冷下声音，呵斥道：“你私传圣旨一层罪，重兵围堵东宫又一层罪，顾意，你有几个脑袋！”
第一百四四章:传召
虽然云瑶也知道，自己这样拖下去，是迟早能等到圣旨或者口谕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只是从心底里觉得，这个东宫，不能让他们说进就进。
算起来，她进东宫一年了，这段时间，所有人提起东宫，都是表面上恭敬有加，背地里嗤之以鼻，没人看得起东宫，也没人看得起苏晔，都知道这就是陛下立在这里的一个幌子。
如今，苏晔被困在云未安，无论将来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走出来，她都想拼尽一身，让宫里的人看一看，这东宫，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
顾意被云瑶的话有些吓住了，其实云瑶也并非是针对她，她觉得顾意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带人离开，在给她一些时间，等云未安的消息回来，她就知道如何应对了。
但顾意并没有走，他反而步步逼近，几乎要撞到了云瑶的身上，琼楼觉得他这样着实无理，准备上来阻拦，但被云瑶挥手制止了。
顾意弯下身，盯着云瑶，后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压低了声音，十分快速的说道：“七殿下跟陛下说，五殿下搜出来的信件乃是东宫栽害，说你曾去过五殿下府中，东宫肯定留有证据。”
他说完这话，向后退了几步，站直身体，有些可惜的摇摇头：“阿瑶姑姑，你真是冥顽不灵。”
丢下这句话，他挥手带走了戍卫队，应该是去向陛下复命了，云瑶听了顾意的话，心里明白了几分，目送着他们走了，回头吩咐琼楼：“快，选几个信得过的得力的人，悄悄的在宫里找一找，有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物件来。”
琼楼听了，连忙下去吩咐，云瑶想了一下，叫住了她：“还有一件事，叫人看好郑姑姑，关键的时候，不要让她乱跑。”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琼楼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走了，云瑶自己则趁着这个空档回了寝殿，将玄冰剑取下来，包裹好，丢在了后面的水井里。
玄冰铁和珊瑚石原就是镜湖下的宝物，必然不会怕水的，等事情过去，她在取出来就可以了。
东宫外面看着一片寂静，实则里面二三十个小宫女翻箱倒柜的寻找，但折腾了一圈下来，也并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云瑶的心有些放不下。
七殿下既然能撕破脸皮出来咬苏晔，绝对不会没做筹谋，如果不将这个局破掉，真在东宫搜出东西，他们就太被动了。
所以一遍来报没有东西，云瑶就吩咐下去搜第二遍，一直到等来了乔内官。
等来了他，也就代表，这个东宫必然守不住了，云瑶看着他从远处走过来，心知肚明，这还代表着另外一件事，就是此刻云未安的陛下，肯定是勃然大怒。
连续两拨人都被挡了回去，陛下在内宫定然没有碰过这样的钉子，现在让乔内官来，云瑶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风雨终于裹挟到她这里了。
云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宫服，让人撤掉椅子，自己站在东宫门口等着乔内官一点点走近。
乔内官原本心里是不信的，觉得一个小小的掌事宫女，怎么能将内侍监的管事内官和殿前护卫都挡回去。
可当他看着云瑶一脸坚定的站在东宫门口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些人所言非虚。
“云瑶。”
之前在云未安见到，乔内官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也慈眉善目很好相处，但此刻板起脸来叫云瑶的名字，声音竟也有些威慑。
毕竟是陛下身边的内官，也是有些威望的，云瑶垂下眼睛，道了个万福：“乔内官辛苦。”
“陛下口谕。”乔内官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东宫，停顿下来。
云瑶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正准备侧步让开，忽的听到乔内官继续说道：“传东宫掌事宫女云瑶，云未安觐见。”
云瑶心里抖了抖，她多少也预料到陛下的雷霆之怒，但让自己去云未安当面听训，她心里还是翻江倒海。
毕竟被这些人带去内狱等一纸文书，和当面听见自己的结果，云瑶还是觉得前者更好接受。
也更好挣扎出升天来。
但乔内官的眼神和语气，都容不得她半点的犹疑，他身后的人已经上来拉扯，云瑶挥手甩开她们：“别拉拉扯扯的，皇宫大内，咱们都体面些！”
“云瑶姑姑知道要体面，就是一件好事。”乔内官依旧冷着脸，给云瑶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走。
云瑶揽了衣袖，稳定了心神，往云未安走过去，身后跟着不少的小内官，云瑶走了两步，心里很是放心不下，回过头，见一队一队的人已经进了东宫。
可惜了顾意冒着危险来传消息，她最终还是没能在东宫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一仗，她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和苏晔输的不那么难看了。
他最终，还是要从太子的位置上走下来了吗？
云瑶不知道，但往云未安走的这段路程，她觉得像极了当初选秀时的景象，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永远都不知道。
乔内官没有留在东宫，他背着手跟在云瑶的后面，一路亲自看着她到了云未安。
此刻已经是傍晚了，各宫传起了晚膳，能看到一排排的宫女端着食盒走在宫道上，见到乔内官，靠墙根站好，等他们走过。
每一次遇到的宫女们，都是低着头，每一次低着头的人，都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抬起头看上两眼，毕竟这位在东宫和甘泉宫备受恩宠的宫女，此刻被乔内官亲自押着，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
看来花无百日红，是有道理的。
云瑶也是个宫女，也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什么，她反而更要抬着头，她记得云浅的话，云家的女儿，到死也要抬着头。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云未安的殿门，紧紧的关着，里面灯红通明，外面四五队戍卫队镇守，可见，是有大变故的。
云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乔内官快走了几步，到门口，方才扬起声音：“陛下，东宫掌事宫女云瑶带到！”
第一百四五章:分辨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云瑶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才等来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传！”
殿门瞬间被两侧内官推开，高至膝盖的门槛拦在身前，云瑶稳稳的抬起腿，走近了云未安。
里面烛火通明，云瑶只看见了地上跪着的三个人，和背着手站在远处的陛下，便不敢再看，忙跪下问安：“奴婢云瑶，叩见陛下。”
“你好大的能耐!”陛下陡然张口，震耳欲聋，云瑶只觉得脑袋都嗡了一声，进宫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发这么大的火。
不是阴阳怪气，不是点到即止，是厉声训斥。
她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将几乎要跳出来的心压了又压，才敢开口：“奴婢该死！”
她说完了这句话，陛下便没有声音了，大殿内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云瑶提心吊胆的跪在那里，余光能看到苏晔笔直的跪在哪儿，也不敢看自己，两个人毫无交流，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事什么。
“是吗？”陛下张了口，语调稍微平和了一些，可声音还是让人听着瑟瑟发抖：“你几番忤逆朕的口谕，你也知道此事该死？”
云瑶就知道，既然来这儿了，这个责问肯定是少不了的，东宫的事情尚且可以放一放，陛下的气要先撒出来才是。
于是她伏在地上的身体又低了几分：“回陛下，奴婢并不敢忤逆陛下，只是东宫乃是内宫重地，岂可随意出入，奴婢才得殿下信任，晋为掌事宫女，自然为东宫尽心！”
她早就想好了这些话，这还要感谢淑妃当初说的，万事只看明面上，就算陛下明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可有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未必真能发作出来。
“这么说，你还是在其位，司其职了？”陛下愣了一下，气的反笑起来。
云瑶才不管他笑不笑，只要她咬死了忠心护主，陛下要赐死她一事，就要掂量掂量。
这样的人都要赐死，难道是要告诉合宫的人，不必护主，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奴婢只是尽力而为。”云瑶毫不推却，有问必答：“陛下的口谕，奴婢不敢丝毫逾越，乔内官亲临，奴婢立时便吩咐开门，方便乔内官公干。但一时不见乔内官或圣旨，若想进东宫，便要从奴婢身上踏过去才是！”
她义正言辞，气势汹汹，丝毫没有畏惧和退缩，吓得苏晔都缩了缩脖子，觉得云瑶是疯了。
云瑶是疯了，反正要杀要剐都是陛下一个人的决断，她缩着也未必就能活命，倒不如豁出去拼力一搏。
想到这里，她反而冷静下来了：“殿下常说，为人奴常忧主，为人臣常忧国，奴婢当谨记于此。”
苏晔的眼睛几乎要掉出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这样教过云瑶？
陛下听着云瑶在这里言之凿凿，冷笑了两声：“你倒是很会为你家殿下说话，这堂堂大内，何人敢假传口谕？”
他说到这里，方才想起自己刚刚生气一事，指着云瑶：“分明是你为这位太子殿下包庇罪行!”
“奴婢并不敢。”云瑶刚跪直了的身体，又一个头磕了下去：“恕奴婢斗胆，越是大内，便越要小心谨慎，说的人容易，人一张嘴，任是什么话，随随便便都能说得出口，可听的人就难了，又要证实，又要斟酌，奴婢蠢笨，想不出别的因由，只能依照规矩办事。”
她面对陛下责问，不退反进，言语间似是还有影射，苏晔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话说得要惊险了，云瑶这丫头，今天是要豁出去了。
她是听了顾意的话，才这样说得，想要警醒陛下，虽然这是皇宫大内，可并不代表就没人敢越雷池。
她觉得这话不够明显，还要在填补一句才可以：“陛下可曾听闻，民间常说灯下黑一词？如今殿下被传召云未安，东宫正是群龙无首之际，若有人钻了灯下黑的空子，那岂不是我等宫人的失职了？”
灯下黑，这三个出口，苏晔看到陛下的下颌紧了几分，他觉得，这话似乎说道了陛下的心上，这一招棋虽然险，但却比他分辨了那么多，要奏效的很。
陛下良久没有说话，云瑶伏在地上，也不敢起来，只是觉得膝盖几乎要裂开了一样，半晌，身后响起了开门声，一个人走进来，从云瑶身边走过，到了陛下那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云瑶只看到了靴子，觉得像是乔内官。
她想了一下，估计是东宫搜完了，刚刚有些放松下去的心，顿时又提了上来，接下来，如果真的有证据砸在他们身上，她必须快速的找到漏洞反驳回去。
这一词一句之间，都是她和苏晔的性命！
怎么……就到了这命悬一线的时候了。
云瑶自己也想不通，此刻也没有心思多想，只能等着上面的反应。
过了一会，陛下旋身坐了下来，云瑶的余光里，似乎能看到陛下的坐姿并不是十分端正，像是极随意一样，看起来是心里悬着的一件事放下了。
云瑶心里一动，陛下会希望苏晔真的被五皇子咬出来，最后落到罢黜的地步吗？如果希望，那早晨便不会赏了又赏，是警示也好，是真的欣慰也罢，完全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五皇子已经无法和三皇子匹敌了，此刻苏晔若在被罚，那么朝中皇子，便是三皇子独大，他已经成年，并且涉政许久，对陛下会不会也是一个威胁，陛下会看着他继续肆无忌惮的做大下去吗？
想到这里，云瑶觉得，大概率是他们并没有在东宫翻查出什么，陛下发现，太子还是那个不争气的荒唐太子，所以松了一口气。
虽然云瑶能隐约感到是这样一回事，但陛下一向是捉摸不透的，她很难笃定自己的想法，便稳住胸腔里的气息，慢慢吐了出去。
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呼出去，就听见头顶上陛下的声音响起：“太子，是你自己说，还是让别人替你说！”
第一百四六章:博弈
苏晔被点名，赶紧打起了精神，他没有云瑶那样细心，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一瞬间还真以为陛下在东宫搜出了些什么，顿时就有些怂了。
虽然苏晔在这些事情上算的上是光明磊落的，但他那些稀奇古怪甚至连云瑶都不知道的秘密，也着实让云瑶捏了把汗。
这位陛下，最擅长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现下就希望苏晔对陛下的了解足够多，能感受到他是在诈他就好了。
苏晔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他也是真的不知道陛下到底搜到了什么，就是想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眼神不由自主的就瞟向了云瑶。
“朕问你话呢。”两个人的眼神还没等对到一处，就被陛下抓了现行，苏晔赶忙收回了眼睛，看向陛下：“儿臣在。”
他也是实在不知道回什么了，接了这么一句话，云瑶一进来，他原本想的好好的计划就乱套了，此刻只能强迫自己回过心神，专心对付陛下：“儿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你不知道？”陛下眯了眯眼睛，靠在椅子扶手上：“你不知道没关系，有人会知道的。”
他抬起手，像是随意一指：“老七，你说。”
一直跪在一边七皇子抬起了头，神色有些得意：“想来，定然是在太子府里，搜出了与淮阴侯密通的信件。”
淮阴侯？？？
云瑶和苏晔双双一愣，谁也没想到，七皇子会说出这个人来，别说是私通的信件，便是云瑶在东宫呆了一年了，无论事淮阴侯还是他女儿杨婉儿，云瑶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就扯到他身上去了。
苏晔往云瑶的方向蹭了蹭，偷眼看过去，云瑶瞧瞧的晃了晃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瞧见陛下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七皇子认为自己说的没错，哼了一声：“如今朝中，除了弘武大将军以外，便是淮阴侯手中掌管重兵，殿下与其女杨婉儿有联姻之意，两家书信往来，也是常理。”
他这话明着给苏晔开脱，实则是将这件事压实到苏晔的头上，苏晔听着，越发有些不懂了：“老七，你何时听说我与淮阴侯来往？侯爷常年驻守南境，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我于她见面之时更是少之又少，如何会与他往来？”
“那就要问殿下你了。”七皇子苏晙言之凿凿，很是笃定：“便是不常回临安，方才需要书信往来，而且殿下同其女之事多半以定，可见淮阴侯在不在临安，也是不打紧的。”
“这……”苏晔脑袋有点儿乱，他没懂这里面的逻辑：“这和他女儿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前年我母妃提过一次我们之间的的事情，这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陛下明言，皇子不得笼络朝臣，殿下不顾陛下的禁令，私联淮阴侯，难道不是忤逆之罪吗？”苏晙似乎觉得刚刚说的不大过瘾，给苏晔扣上了一顶更大的帽子。
苏晔不想跪着了，他想站起来。
在给苏晙一脚。
这孩子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见苏晙这样咄咄逼人，但陛下之坐在上面听着，没有喝止的意思，心里就有些打鼓，难道他们真伪造了自己和淮阴侯的信件，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和私联户部的老五同罪了。
可苏晙想的，明显不是这么简单，他冲陛下拱了拱手：“陛下，太子殿下非但私联淮阴侯，还伪造了五哥与户部尚书的往来信件，一次栽害五哥，我们兄弟对太子殿下素来恭敬有理，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大哥，要受此无妄之灾。”
“你要不要脸啊！”苏晔再也听不下去，腾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苏晙：“你先说是私联淮阴侯，你是打量着淮阴侯不在临安，随便你扣屎盆子是不是？再说老五私联户部是栽害的，我怎么栽害？我把着他的手给户部尚书写信？”
“虽不能，但也可模仿字迹。”苏晙毫不示弱，只是他没有苏晔那么混，不敢没有圣命就起身，只是仰着头，看着苏晔：“前日，你宫里这位阿瑶姑姑去我五哥府上取银子，不正是一个好时机吗？”
“那日事态紧急，百姓都围在外城。”苏晔皱着眉头，指着临安外城的方向，厉声分辨：“阿瑶从宫里出去到送到外面，一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你是说着一个时辰，除去来回路程，阿瑶还要将信件放到老五的家里。”
“你有没有听见内侍监回禀东西是从那里翻找出来的？”苏晔向前走了一步，死盯着苏晙：“是从老五书房屉子下面砖缝里翻找出来的，难道老五丝毫不顾及阿瑶是东宫的人，将她亲自请到书房，又让她将信件藏在砖缝下面，在扛了七箱银子送到外城？”
苏晔说道这儿，已经按耐不住想要踢人的心情了：“苏晙，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
“殿下自有通天本领，我如何知道个中细节。”苏晙面无惧色，面对苏晔生生逼问，反而看都不看一眼，只仰着脸，一副你爱怎么说怎么说的表情。
苏晔觉得自己想要吐血。
“好，这些你不知道。”苏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点点头，指着五皇子：“你说我可以模仿老五的字迹给户部尚书写信，那你们就不可以模仿我的字迹，给淮阴侯写信吗？”
他说道这里，自己也明白了这两个人为什么将事情扯到淮阴侯身上，冷笑道：“你是想着，就算是请查明，召淮阴侯回来，数日内他也难抵临安，等人赶到了，恐怕我早被你们栽害的尸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老七，你是真心想我死的啊。”
这句话，他当着陛下的面问了出来，他想要看看，皇上听到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可是余光里，陛下还是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的看着他们兄弟争执，毫无反应。
苏晔的心仿佛掉入了冰窖，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陛下有任何的期望。
“殿下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云瑶见苏晔起身了，自己也站了起来，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忽然看懂了。
她走到苏晔身边，垂着眼睛看着苏晙，以不顾尊卑之理：“七殿下，你是如何知道，乔内官在东宫，搜查出来的，会是太子殿下与淮阴侯私联的信件？”
第一百四七章:秋后
不止是苏晙，苏晔也惊愕的看向云瑶，被云瑶这样一提醒，他好像也想到了什么。
对啊，从一开始，只有苏晙说着信件是私联淮阴侯的，除了他，任何人都没有说过话，甚至于连陛下，都没有说过，真的在东宫搜出过信件。
陛下这不是在诈苏晔，他是在诈苏晙。
“与殿下有关的朝臣，可不止是淮阴侯一家。”云瑶停顿了一下，既然已经这样了，等着他们一件件的栽赃，到不如自己爆出来，大家干净：“殿下欣赏吏部渠昌大人清廉，渠昌大人也常赞殿下的书道，还有奴婢的母家，江毅侯府，殿下更是亲去过府上，甚至剿匪马通力合作过的幽州知州……这么多人，七殿下，你怎么就觉得，殿下私联的，一定是淮阴侯呢？”
云瑶开口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苏晙就知道了自己的破绽，垂在身侧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夺嫡之战，一子错，则满盘皆输。
他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云瑶笑了笑，追问道：“还是你一早准备的，就是殿下同淮阴侯私联的信件，故此，你才能言之凿凿！”
云瑶不由自主的大声了一些，她希望陛下能够听到这些话，也希望这些话，能够震慑住整个内宫意图对苏晔下手的人。
东宫是弱，但东宫绝对不怂。
虽然被云瑶将了一军，可苏晙还有一丝希望，他看向陛下，试图让陛下出面替他撑腰。
但陛下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乔内官。
乔内官往前走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了两个信封：“回七殿下的话，奴才并未在东宫搜查到什么淮阴侯的信件，只看到了几个供状，似乎是冒充御史巡案的，不知此事，七皇子可曾知晓。”
那是当初苏晔去查匪马，遇到的那个假御史，供状他们一直留着，觉得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没想到今天被乔内官搜了出来。
苏晙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听到没有搜查出关于淮阴侯的信，就瘫坐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瑶的心，彻彻底底的放了下来，看起来，局面不会在有改变了，五殿下和七殿下一败涂地。
她微微弯下身，问道：“不然，七殿下告诉乔内官，那两封信，你托什么人，藏到什么地方了，让乔内官在跑一趟，拿了信件回来，咱们在争辩。”
“放肆！”陛下听着云瑶的话，虽然呵斥了一句，但语气没有很严厉，云瑶忙站直身体，不敢再多言。
苏晔心里也送了一口气，可是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苏晙，心里有些难过。
这个七皇子，是众位兄弟之间最小的一个，苏晔虽然知道他站在老五的那边，但暗地里做些什么，他都可以当做视而不见，如今事情捅到陛下这里，想要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真的就太让人寒心了。
而且他们两人之间，其实是没有什么利益关系的，他是来给老五伸冤。
如果老五真的是被愿望的，那喊冤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拉扯上自己呢？除非是他们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个局，户部尚书能在五皇子府住下，就算与老五有书信往来，也绝不会只有两封，这两封信，就是要栽害给苏晔的。
苏晔回头看了云瑶一眼，长叹了一声。
云瑶和他想的没有什么区别，她虽被训斥，但还是站出来，替苏晔说了他不想说话的话：“陛下，五殿下私联户部尚书一事若真属实，那五殿下府里没有蛛丝马迹，户部尚书处一定能查出端倪，便是没有信件也会有信物，两方利益相连，必然相互钳制，绝不可能干净。”
“你很厉害啊。”陛下抖了抖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云瑶，问了一句。
云瑶被这话问的心惊胆战，感刚刚提起来的胆子又缩了回去，躲在了苏晔后面，连忙跪下。
陛下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云瑶：“你不单能替你家殿下伸冤，还能替朕办案呢，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科考入仕呢？”
这话简直是要把云瑶吓死，她赶紧磕头：“奴婢该死，奴婢只想替陛下分忧……”
“你已经够替我分忧的了。”陛下冷笑了两声，他似乎是没有损够云瑶，背着手又道：“你还能替你们殿下看住东宫，来回挡了朕两拨人。”
陛下说到这儿，只觉得火气上涌，他压了压：“你多大本事啊。”
云瑶恨不得把地扒个逢钻进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奴婢罪该万死！”
光想着苏晔心里难不难受了，招惹上这个性情乖张的陛下，真是要了命了，云瑶想打自己两个耳光，问问自己能不能清醒一点儿，这里是云未安，难道当成云家祠堂么!
这怎么宫女越做，还越不谨慎的，这个时候不躲在一遍，往前冲什么。
真是疯了。
“你这话说的倒对。”陛下点点头，应了这话。
苏晔一听，脸色大变，连忙跟着跪了下来：“陛下，阿瑶只是一个宫女，她是有些一根筋，但忠心耿耿，还请陛下念在她乃是江毅侯云家之后，网开一面!”
“她可不一根筋。”陛下摇摇头，指着云瑶，对苏晔说道：“她的心思，多了去了，你们这么多人都没看出来的事情，唯独她看出来了，揣摩朕的心意，她万死不足!”
最后这四个字，如同响雷一样在云瑶头顶炸开，她伏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所有能分辨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
“陛下。”
苏晔这面刚想说话，乔内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又回来了，快步走到陛下身边，躬身回道：“淑妃娘娘来了。”
“不见！”陛下皱着眉头喝道，从声音就能听出来，此番雷霆之怒，是躲不开的。
“额……”
虽然知道是雷霆之怒，可乔内官还是有些为难：“淑妃娘娘……”
“你让她回她的甘泉宫！”陛下指着乔内官，声音震耳欲聋。
乔内官没有立时就走，反而是跪了下来，陛下瞪着眼睛看着乔内官，几个喘息之间，闭上了眼，用力将心头火气压下去，反手指向云瑶：“死罪能免，活罪难饶！！！”
第一百四八章:侥幸
“带下去，仗责三十！”
陛下丢下这句话，便有人上来将云瑶拉了出去，苏晔像在求，可面对已经明显七窍生烟的陛下，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陛下发落了云瑶，目光落在了苏晔身上，指着他：“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滚回去！”
这话虽然说的有些吓人，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责罚，苏晔还是挺惊讶的，他也惦记着刚刚被带出去的云瑶，连忙磕了个头，手忙脚乱的跑了出去。
可出了云未安的大门，云瑶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四处寻看，都没有看到，便往内侍监跑过去。
但刚跑了两步，就被人一把给拉住了。
他一回头，见来人竟然是顾意，原本他对顾意就没有什么好性子，又是去救阿瑶的紧要关头，他一把甩开他：“放肆！”
顾意也不怕他了，冲他做了个压一压火气的动作，凑近：“云瑶被红霄姑姑换下来了，现在已经偷偷的回东宫了。”
苏晔听见这话，心才算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大好，不过他一个太子，对顾意什么样也无所谓，上下看了他亮眼，甩开他的手，急匆匆的往东宫走。
顾意见自己好心帮忙，还没落得个好，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
红霄是很小心的护送云瑶，所以走的没有那么快，很快苏晔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他远远的喊了一声阿瑶，跑到了跟前。
“殿下。”红霄看苏晔过来，知道自己的差事算是办完了，她道了个万福：“给太子殿下请安。”
“免礼免礼。”苏晔一叠声的把红霄扶起来：“多谢姑姑出手相助。”
“都是淑妃娘娘的意思。”红霄如何担的起太子的一句谢，忙又施礼：“内侍监那边奴婢自会打点好，只是要委屈阿瑶姑娘，这段时日暂且不要离开东宫，做出一副养伤的样子来才好。”
云瑶连忙回答：“奴婢知道，劳烦姑姑，替奴婢谢过淑妃娘娘。”
提到淑妃，苏晔倒是有些奇怪：“刚刚乔内官回禀，说我母妃到了云未安，怎么我们出来的时候并未曾见到？”
“淑妃娘娘还未曾到。”红霄笑了一下，使了个眼色：“是知道陛下大怒，让奴婢们盯着些。”
苏晔和云瑶对视了一眼，恍然大悟。
红霄见也没什么事了，她还要跑一趟内侍监，就先告退了。
已经深夜，宫道上没有什么人，只零星几盏宫灯，云瑶和苏晔并肩走在路上，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这才真的是劫后余生，刚刚那个场景，便是少说一句话，他们此刻都不能这样站在这里，所谓伴君如伴虎，云瑶此刻，才算真的明白了这句话。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苏晔回想起云未安发生的一切，常吁了一口气：“如今都敢当着陛下的面说那种话，你是真不怕他把你砍了吗？”
“我能怎么办呢。”云瑶想想，自然也是后怕的，可虽然怕，却觉得自己当下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我们只是苍白的分辨，就算陛下知道我们被人构陷，也会觉得我们毫无自救的手段，他不喜欢那样的人。”
苏晔想起刚刚陛下的表情，仿佛还真如同云瑶说的那样，往日里他要有个什么委屈，分辨起来，多是说两句，陛下就不听了，最后无论谁对谁错，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但是今日，老五和老七的结果虽然还没有出来，但是他和云瑶逾越到这个地步，一个被打三十板子，一个被骂了两句，这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
看起来，云瑶揣摩陛下的心思，还是很准确的。
可是看起来，云瑶好像并不很高兴，她说完了话，就低着头，看着脚尖，一步步往东宫走，眉头紧紧的缩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苏晔不解：“咱们也算逃出生天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云瑶长叹了一声，她看向苏晔：“你不觉得，事情古怪吗？”
“古怪？”苏晔重复了一句，没有明白云瑶的意思。
云瑶点点头，她在云未安时，是站在五皇子身后，看不到五皇子的表情，但是可以将七皇子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七皇子那么笃定的说，东宫有你和淮阴侯私联往来的信件，怎么反会没有找到呢？”
苏晔一时没听懂：“什么意思？”
“你和淮阴侯的事情，是七皇子陷害没错，那他如果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可能闹到御前的。”云瑶的脚步越来越慢：“可实际上，他们没有在东宫搜出任何东西，七皇子放在东宫用来陷害你的东西，去了哪里？”
云瑶反复解释道这里，苏晔才算听懂，他也想不通这些事情，只能试着回答：“要么，是他赌一赌，我会和淮阴侯私联，要么，就乔内官帮了咱们，搜到了说没搜到？”
可云瑶摇摇头，她觉得不是这样的：“这种情况，你的荣辱，五皇子和他自己的荣辱，都关系在这件事上，他不可能用这么大的事情去堵。至于乔内官，他更不可能帮咱们，满朝都知道你将来承继大统的希望不大，他那么精明的人，最大限度能做到的，就是不慢怠你了。”
苏晔也觉得事情奇怪，只是又找不到别的理由，云瑶又说到：“而且，当时你被带走，顾意带人来搜宫时，跟我说了七皇子栽害你的事情，我暗地里和琼楼将东宫里外翻了个干净，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云瑶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七皇子失策了呢？”
苏晔看着云瑶一头的问号，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别想了，能活着从云未安走出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这些东西，将来你在东宫养伤的时候慢慢琢磨吧。”
云瑶提了口气，觉得也是这样的。
浓云虽然还铺在天上，但是狂风已经停了，月色透过云雾，所剩无几的落在两个人的肩膀上，仿佛罩了一层雾色。
第一百四九章:混日子
二人回到东宫的时候，东宫没有一个人睡下，大家有一些坐在门口的屋子里，有一些缩在偏殿里，望着暗无天日的夜空怔怔发呆。
云瑶和苏晔两个人能不能回来，直接影响到这里一些人的性命，此刻，谁也睡不着。
所以门上的小内官看到两个人拨开浓雾走出来时，惊讶的脸话都说不清了，直推旁边的人：“快快快……”
那人一个机灵，抬头看过去，立马跳起来给两个人开门，一片死寂的东宫，顿时人声鼎沸，所有的烛火都燃了起来，恍若白昼。
琼楼最先从里面走出来，见两个人都回来了，拉着云瑶开心的说不出话来，云瑶是真的累了，这一整天下来，她心惊胆战的到了现在，却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小宫女们来服侍两个人休息，一夜算是安稳的过去了。
自那日起，云瑶就几乎不能出门了，虽然她在东宫里健步如飞，但对外都说是在养伤，就连甘泉宫都不过去了，淑妃自然是最疼爱云瑶的，借着去看苏晔的借口，往东宫来了几次。
她也骂了几句云瑶胆子大，但从眼睛里，云瑶能看出来她还是关心她的性命，撒了个娇，便万事大吉了。
云瑶不出东宫，苏晔自然也不出去了，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就窝在东宫里和云瑶看书练武，过的有滋有味。
其实他们回来第二日，云未安就传来了消息，五皇子一口咬死私联户部一事是栽害，动手的人便不是苏晔也有旁人，可无论哪一种说法，都没有证据，最后只是被关了禁闭，勒令在府内不许出入。
七皇子就比较惨了，陛下因为他构陷太子，原意是将他贬为庶人，流放边境，但良妃在旁哭闹不止，最后淑妃也出面说了话，这才保了王爵，送回到封地，明令无召不得出封地，衣食供应不缺。
虽是藩王，但实则圈禁，这种事大家都看的很明白，不过这次的事情，也是十分诡异的，五皇子原本是好意，替户部拿钱，没想到莫名就被抄了家，有主要是因为他和户部的关系闹了起来，结果他只是禁闭，而七皇子却被圈禁。
可无论是跟户部拿钱，还是被卷裹在陷害五皇子一事中的苏晔，却只是身边的掌事宫女挨了几板子，他则照样在宫里该吃吃该喝喝，这个事情，让宫中非议了好久。
最明显的，就是内侍监对东宫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
查抄东宫那日，云瑶是一点儿面子都没有给王内官的，她以为他们很难在这件事中全身而退，故此也没有想到将来见面的事情。
可如今内侍监再往董公寺送东西，王内官亲自带人来，两人见了面，云瑶就体会到了尴尬。
她想道歉，但王内官先她一步道了歉。
不止是王内官，整个内侍监，甚至是女官们，对东宫的态度都好了许多，也许通过这件事，大家都察觉到，太子殿下并非是想象中的软包子。
所以，云瑶这三十板子，也不是白挨的。
云瑶回来睡了两日，缓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玄冰剑，好在玄冰剑安然无恙的落在井底，她顺着井眼慢慢的下去，将东西拿了上来，交还给了苏晔。
并且诚心诚意的问苏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晔并没有云瑶想象的那么紧张，他接过来看了亮眼，没什么问题，飞身又放到了房梁上，告诉云瑶，国库的东西他都能偷出来，更何况是昆仑山的东西。
这话云瑶一点儿也不信，国库的东西可比昆仑山好拿多了，昆仑山高手如云，而且这是创教祖师的宝物，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苏晔见躲不开，就只能跟云瑶说，这东西确实是他偷出来的，只是刚偷出来，就被发现了，教主虽然训斥了他，但并没有要回去，只说他将来登基时，在交还给昆仑山就可以了。
云瑶听着这话奇怪，但无论在怎么问下去，苏晔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也问不出什么别的了。
也没关系的，云瑶想，左右将来也有在见到教主师父的时候，那时在仔细问问就可以了，不怕苏晔不说实话。
而后她又问了楚将军的事情，苏晔将楚将军和陛下的关系跟云瑶说了，但这些事情是云瑶早就知道了的，苏晔又说，楚将军和他的关系很好，他早就告诉过楚将军，将来一旦有事，定然要帮他护好云瑶。
关系好？云瑶仔细琢磨了琢磨这个话，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时楚将军在东宫坐了那么久，苏晔又让自己去服侍，两个人关系要是不好，也不会这样的。
但……真的是好吗？那日二人相面一样坐着，无论从那里都看不出来好啊。
问了两件事，两件事苏晔的回答云瑶都不满意，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不过现在她也想开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顾好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她和苏晔又和郑姑姑谈了一次，主要还是想问她，究竟有没有和陛下说什么，郑姑姑虽然降了品级做起了粗活，可脾气一点儿也没变，不想说话的时候一语不发，想说话的时候就只是骂人。
云瑶看着，觉得她和做掌事宫女时比起来，像是精神有些问题了。
但目前这样，他们也不可能将她送出去，只是叮嘱大家多迁就她才是。
经过了这件事，云瑶虽然挨了板子，但从暂代掌事宫女，变成了真正的掌事宫女，盖着淑妃宝印的文书她看了一遍，继续封存在内侍监。
几日后春雨如约而至，雨过天晴之后，便是花开时节，日子一天暖似一天，东宫荷花池子里的鱼又翻了出来，大家都换了轻薄的衣裳，春夏交替，天气不冷不忍，正是惬意的时候。
苏晔掐算着日子，觉得云瑶的伤也要好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关在东宫，实在是没有意思，他又动了出去溜达一圈的心思。
但云瑶不想去，云瑶每日趴在院子里看鱼，不知道有多舒服，谁要出去闲逛，累的半死。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要不要出去的时候，门上忽然报过来，说弘武大将军夫妇到了。
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