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当识时务
一直到第七日，外面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一向拿得准算的定的云瑶，从心底慌了起来，她已经整整七日没有换过衣服洗过澡了，就连两鬓的发髻也开始松散下来，她又不是个手巧的，只能勉强用簪子挽了，像极了烟花巷柳的勾栏样式。
她不太甘心，几次想从送饭的守卫嘴里套些话出来，可是都失败了，时间越久，云瑶就心里就越乱，她的心底逐渐升腾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仔细回想起来，她到底是过于自信了。
究竟是谁给她的信心，让她相信二伯父就一定会拿钱赎人的？
可自己是官家子啊，若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难道内宫不会问责二伯父吗？还是在二伯父心里，认可被问责，也想让自己死在贼人手里？
这是因为点儿什么呢？
云瑶想不通，她几乎将他们的关系和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中想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可以想通的地方。
好在，也算是上天眷顾，又过了两天左右，云瑶终于被带出了这件小木屋，整整十日，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天上的太阳。
走出房门的时候，云瑶仰起头望着天，那样好的阳光，她应该多看一看，因为她知道，她或许要死在这里了。
这么多天，侯府若拿钱来救，早就拿了，拖到现在，绝不是侯府拿钱了。
而是这山上的贼人，等不了了。
依旧是带她来的那个男人带路，只是这一次，刚出了院子，她的双眼就被一块黑色的布给遮上了，而后有一只冰凉的剑鞘挑起了她的手，云瑶下意识的握住，随着执剑的人，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被蒙着眼，也走不多快，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迈进了一个高高的门槛，手里的剑鞘被抽掉，她在屋内站定，有人上来将她眼前的黑布摘掉，云瑶略微缓了缓，抬眼望向周围。
这是一个很考究的前厅，上面挂着忠勇二字的匾额，下面主位上没有人坐，只是在一侧有一个执剑的女子，云瑶细看过去，便分辨出整日那晚劫持她的人，在她身边，有一个病恹恹的男子，斜靠在椅子上，端着茶盏侧着头，听着女子说话。
他们像是并未在意云瑶进来，低语交谈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期间大部分时间都是女子在说，男子话不多，有时点点头，也是有气无力的，仿佛是缠绵病榻许久，瞧着有些渗人。
末了，那男子抬了一下手，制止了女子后面的话，冲云瑶勾了勾手指，让云瑶上前，那张苍白的脸让云瑶看着心里就有些发抖，也就只往前挪了两步。
那男子叹了口气，向前倾了倾身，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云瑶，半晌才开口：“你，是今年的官家子？”
他声音细弱，有些声音分辨不出来，但大约应该是这样问的，云瑶也不知此刻是个什么情景，不敢贸然说话，只能慢吞吞的点头。
男子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云瑶面前，另外一只手随意的把玩着腰间的匕首：“什么出身？”
他像是并无恶意，一交一谈之间，仿佛寻常说话，云瑶便不那么怕了，稳了稳心神答道：“麟洲云府。三房庶女，云瑶。”
说起出身，云瑶忽的觉得自己底气足了些，后背都不觉挺直了，那男子又往云瑶的方向走了两步，凑到她面前仔细瞧了瞧，皱眉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云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这是……跟自己套近乎吗？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吧，他在江湖，自己在侯府，哪里有见过的可能：“小女只于年前方到临安，与少侠素未相识。”
“哥，我觉得她挺好的。”一直站在远处瞧着他们的女子几步就走到了近前，今日不曾穿着一身黑衣，也没有面纱，清秀飒爽，别有一番气韵。
那女子并没有注意到云瑶在打量她，只抱着长剑：“不光是出身门第好，为人也坦荡爽利，不像别家小姐，叽叽歪歪，聒噪的很。”
她这莫名的夸赞起云瑶，让云瑶有些放松下来，只是那个男子的目光依旧在她身上，云瑶始终还是觉得他不怀好意，于是她迅速的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眼神也随之戒备起来。
“你已经在我跟前，夸了她许多话了。”那男子转头看着女子，他佝偻着身子，面上不耐烦，瞧着十分吊诡：“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不如你来娶？”
他这样一说，就验证了云瑶心里的担忧，他们果然是在打自己的主意，怪不得这么多天也没听到赎金或者放人的事情，怕不是钱到了手，人也想要留下？
不是说江湖人一诺千金？怎么如今世风日下，都言而无信了？
“二位慎言。”云瑶心里十分害怕，她明白如果这些人不在打钱的注意，那么事情就太难办了，此时此刻，她必须要想办法自救：“既然二位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无论我是死在这里，还是留在这里，只怕都会给二位招惹麻烦。”
“强留二字不妥，我也想送姑娘家去的，只是所投无门，我妹妹又夸赞你天上有地下无，故此才想一见。”那男子缓缓的回答，不知道究竟是身体不好，还是故意慢慢说，来让云瑶反应。
所投无门。
果然如此。
虽然这些时日云瑶也猜到了二伯父根本没有要救她的意思，只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但不得不说，从心底里，她还是对父亲这位兄长抱有一丝幻想，骨血相连，她不信二伯父会冷血至此，对自己的生死毫无顾虑。
可没想到，在二伯父心里，自己竟然抵不过那些黄白之物，“所投无门”这四个字，是在告诉云瑶，那不是一来一去的讨价还价，而是侯府根本就没有给过他们任何的回应。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骨肉血亲，是这样的人。
可现在，对方的话就放在这里，这一切，都不由得她信或者不信，现在，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想出对策，既保全自己的清白，又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既然无人所依，那就靠自己吧。
云瑶抿了抿嘴唇，盈盈一拜：“那不知云瑶蒲柳之姿，可否博少侠青睐。”
第十三章:武力值觉醒
她这话让那男人一愣，大约是他见过的女子，多是些哭哭啼啼誓死不从的，云瑶这冷不丁的迎上来，他反而有些乱了方寸，抱剑而立的女子听闻云瑶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如何？我瞧着她不错，是个识时务的人！”
云瑶生的确实不错，眼角眉梢带着几分魅色，更难得的是，魅惑不轻佻，言语间双眸流转，也足让世间男子陷进去了。
那男人迟疑片刻，试探道：“终身大事，你不需要多考虑些时日？”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云瑶自然要收起那副刚烈的模样，言语神态都温柔下来：“若少侠许云瑶活命，那云瑶才有考虑的时日。”
她垂眸轻叹，似是愁绪满怀，柔弱不堪：“如今我的境况，少侠该比我还了解几分，我父亲与侯爷是同胞兄弟，可一来我未曾于侯爷膝下教养，二来当年爵位在上，他们兄弟反目也是有的，如今送我进宫，难保不是以我为棋子，平衡江毅侯府在朝中地位，全然不顾我的死活，这样的前程，我挣来又做什么呢？”
她言辞恳切，仿佛早已将事情想的明白清楚：“江湖庙堂，若这能寻一位善待我的良人，哪里又不是好去处呢，况且我人已在山上这么多时日，此刻便是在回侯府，清白二字，只恐也难在出口，若少侠不弃，云瑶愿与少侠琴瑟和鸣，延绵子嗣。”
“倒是个明白人。”那男人不知是不是站的久了，有些疲累，咳了两声：“既这样，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礼成，你就是我玉华山的夫人了。”
想想也对，占山为王，是要有个压寨夫人才行，在看他身后的女子，满脸笑意，像是实打实的高兴。
云瑶面色微红，见他近身，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且慢。”
她偷偷的抬起眼，仔细看了一眼对方，又迅速的垂下眼睑，声音都低了许多：“少侠知道，我是侯府出身，这议亲结缘，是三书六聘，礼制规范的，如今随你入了江湖，就算不要这些繁文缛节，也该……也该给我些时日梳洗，在备下吉服，挑选良日，大家热闹一番成礼才是。”
那男人仔细听她的言语，半晌没有说话，云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悄悄瞥了他一眼，就见他勾着嘴角抱着肩膀，正冷笑着看自己，四目相对，他凑的极近：“怎么？缓兵之计，想跑啊？”
一语戳穿，云瑶的戏白演了。
她迅速想着对策，思考怎么能安抚下来他，让他重新信任自己，可看着模样，他像是压根就没有信过，刚刚那些话，估计都是在戏弄自己。
这个人，可真比许映南难对付多了。
云瑶一迟疑的时间，那男人骤然出手，一把便拉住了她的衣领，猛地扯向近前：“择什么良辰选什么吉日！想活命就乖乖的听话，不然，老子给你扔到后山喂狗！”
云瑶大惊失色，慌乱之中忙看向那个女孩儿，可那人听到她是在拖延时间的，也早已冷下脸来，不在瞧云瑶，径直向外走去。
眼瞧着屋子里的人快走尽了，那男人也全不是刚刚病央央的模样，他垂着双目只瞧着挣扎不休的云瑶，眼神就仿佛看着无处可逃的猎物，云瑶的心跌倒了谷底，她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今日，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
那人拉着云瑶向后退了几步，直接将她按在了椅子上，一只手紧紧卡住云瑶的脖颈，另外一只手就开始撕扯衣衫，云瑶强绾好的发髻松散下来，被透进屋子的风托起，纠缠在眼前，视线所及，尽是他凶恶可怖的眼神。
忽然，锦帛撕扯断裂的声音传进云瑶的耳边，她眼前骤然一黑，面前的男人竟不是刚刚那个苍白狠毒的人，而是一个穿着富贵的富家公子，他也是一只手掐着云瑶的脖子，可另外一只手里，持着的是一只已经被烧的鲜红的烙铁，那人神色淡漠，仿佛这一切，都十分平常。
——既然给了我，就要干干净净的。
——阿瑶，你再也回不去了！
那声音鬼魅刺耳，像是索命的阎罗在云瑶耳边喋喋不休，余光中烛火跳跃，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惊恐的向后躲，炙热的烙铁越来越近，热气一波一波的靠近，她挣扎之中，狠命掰开那人的手，他手腕上的铁环叮当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终是体力不支，无处可逃，那烙铁准确的落在她的脖颈上，皮肉烧焦的声音混合着布料破损声，云瑶一声惨叫，骤然惊醒。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抬起腿，重重的踹向那人的肚子，一直抓着对方手腕的手青筋暴起，一股气劲自肩而下，直入掌心，她勾指为爪，指甲陷入那人皮肉，拇指狠扣向脉门，骤然发力，脚下一转，竟轻而易举的将那男人翻下椅子，摔在了地上。
面前依旧是那个病恹恹的男子，他满目愕然，可云瑶此刻已经红了眼，她随着他翻下来，膝盖正落在了那人的肚子上，顺手抄过了他一直把玩的匕首，咬住刀鞘，抽出短刃，猛地向下刺过去。
起手落刀，干净利落。
明晃晃的匕首落下来，那人才回过神来，迅速偏头，躲过一刀，匕首落入他脑后的地板中，足足没入两指，但云瑶却毫不费力的抽了出来，再一次扬起了手。
她似乎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了，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件事。
杀了他。
那人被云瑶压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姑娘怎么仿佛千斤重，让他丝毫动弹不得，他只能横腿踹了一下柱子，口里叫到：“快来人！！！”
这一声叫喊冲进云瑶的耳朵了，她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几乎将他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此刻没有细想的功夫，身后的门已经被撞开了，云瑶立时横刀在那人的脖颈间，扭过头看向冲进来的人，双目鲜红如同厉鬼，沉声道：“再往前一步，我砍了他！”
第十四章:将军出马，不如不出
最先带人冲进来的叶灵伸手拦住了后面的人，如今叶青就在刀下，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都别动！”叶青在云瑶的身下挣扎着吼了一声，事到如今，他看着面色也红润了，声音也洪亮了，一点儿病人的模样都没有了。
云瑶随手拉了一下衣服，拽着叶青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刀一直横在叶青的脖子上，半分也不敢离开，试探着向后退了几步，一直到桌案后面。
刚刚那一连串的动作，似乎将云瑶不为人知的一面掀开，她不单觉得自己手上的力气大了，就连耳边的各类声音都清楚了许多，她清晰的听到屋顶木梁被踩踏的声音，手上的匕首瞬间收紧，刀刃没入皮肤：“让房上的人下来！”
随着她的声音，叶青脖子上已经有血迹滴落，叶灵赶紧阻止了准备偷袭云瑶的人。
她有一百二十分的后悔，没有在这几日将云瑶杀了，原在临安城里的时候，就该察觉出她不对劲儿，谁家闺阁教养出来的姑娘，面对劫匪能那么笔直的站着，还能讨价还价的？这摆明了就是不对劲儿，现在引狼入室，兄长命悬一线，她却只能铁青着脸，等对方开条件。
“你最好别伤我。”叶青觉得被一个弱女子挟持的事传出去，就算他不死，恐怕也没办法在江湖上混了，只能引开她的注意力，找机会反杀：“我出身冥凌教，我们的人遍布大宇十三州，你若伤了我，恐怕也没命活！”
“是吗？”云瑶侧目，见他都如此境地了，还敢跟自己叫嚣，不由得好笑，手腕一翻，叶青还没有察觉之时，小臂上就已经多了一道三寸的口子，几乎是同时，匕首又回到了脖颈间，云瑶又笑：“让你的人来杀我啊。”
血顺着手臂一点点滴落在地上，云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此刻的她，觉得就算真一刀砍了这个人也是无所谓的，好像杀人放火，都是轻车熟路。
叶青疼的吸了一口冷气，不得不把态度变好：“你这人怎么不识逗？”
其实从一开始，云瑶就不是想要挟持他逃出去，从椅子上翻下来，手触碰到匕首的那一刻，云瑶只想杀了他。
她觉得，就算门外的那些人一起冲上来，她也能杀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
可现在她逐渐冷静了下来，也开始有所顾虑，真的杀了人，临安城她就回不去了，云家甚至会被牵连，她自己无所谓，可云家不行。
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冲站在门口的叶灵喊道：“备马！送我下山！”
叶青在云瑶手里，叶灵自然要照做，连忙吩咐人去备马，她自己则盯在这里，以免云瑶对叶青不利，山上众人都执兵刃围在周围，眼睛死盯着云瑶。
玉华山顶的正厅内，气氛诡秘，落针可闻。
“咳咳。”
不止是从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了两声轻咳，给双方都吓了一跳，云瑶立马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只瞧见一个穿着寻常的年轻公子，站在众人身后，他手里拿着一把刀，一双眼睛正疑惑的打量着众人，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这里，就往前走了几步到叶灵身边，环视一周：“你们这是……玩儿什么呢？”
“顾意！救我！”
云瑶正盯着对方看，怀里的叶青叫喊了一声，吓了她一跳，她立刻收紧手臂：“闭嘴！”
顾意转了转眼睛，大概瞧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向后退了一步：“既然，你们忙着，我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他掉头就想溜掉，被叶青一把拉住了衣服：“顾将军，你快帮我救救我哥！”
将军？
一听这称呼，云瑶心里一动，来的人居然是个将军？怎么还真如同民间所言，官匪一家了？
她没有说话，静观其变。
顾意看上去很为难，他推了推叶灵的手，但没有推开，只能叹气：“我就是路过，玄安让我看看，叶青在不在这里而已，过两天我还随将军巡营呢，你们江湖事儿，别掺和我……”
“顾意！你个忘恩负义的……”叶青也不顾云瑶的刀，此刻的顾意，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得抓住了，不过骂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这不止是江湖上的事情，立马画风一转：“这人是江毅侯府的人！”
“江毅侯？”顾意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云瑶，嘴里问叶灵：“江毅侯……云家？”
见叶灵点头，顾意就更奇怪了，他想看看到底是云家的哪位姑娘能把叶青挟持住，就往前走了几步，云瑶立刻拉住叶青后退了一步，喝道:“站住!”
“好好好。”顾意伸出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他刚刚还以为叶青知道他要来，跟他闹着玩，等走进看到他身上的血，才发觉不对劲儿:“姑娘，咱们有事慢慢说，不要伤人性命?”
云瑶冷笑两声，扬声道:“慢慢说?是啊，我原也想万事好商量的，可将军瞧瞧我这衣衫，便知道有些事，慢慢说不得。”
她撇了一眼叶青:“得亮了兵刃见了血，方才能说。”
被她这样一提醒，顾意才看到云瑶身上被扯坏的衣服，心下也就明白叶青都干了什么，脸色不由一红:“都是些江湖粗人，此刻他们已经知道错了，还请姑娘网开一面才是。”
“知道吗?”云瑶不信，反问道，叶青连连点头，口里忙答:“知道知道，在下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
“得了吧。”云瑶打断了叶青的话，这些话在她眼里，就是胡言乱语:“你以为你说这么几句我就能放过你?你门外上百的弟兄盯着我，我的刀一放，命立时就没了。”
“断不会如此。”顾意打断了云瑶的话，举起手中佩刀:“在下与侯爷也有过几面之缘，姑娘即是云家的人，那在下必保姑娘性命!”
云瑶眼中犹疑，追问道:“你会看在侯爷的面子上，保我无虞?”
“会!”顾意斩钉截铁，毫不顾忌叶青投来的眼色。
“我信你个鬼!”云瑶登时骂了一句，看向叶灵，震声喝道:“备马!”
第十五章:下山
“你这……”顾意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眼瞧着云瑶已经要妥协了，怎么忽然一变脸就又不对劲儿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看向叶灵，直摊手：“这什么人哪，怎么油盐不进……”
叶灵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叶青脖子上的血已经流了不少，在这样僵持下去，只怕他会先倒下，她只好先去吩咐备马，可却被顾意拦住了。
他开始是不想管这些事儿，但一则此人是江毅侯府的人，他见死不救不好交代，二则，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也算带千军万马厮杀过的，难道还能让一个小姑娘逼的没了办法？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脸正经的看向云瑶：“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山上给了你车马，一路上难道不会引人侧目吗？女子一世，名节最为重要，若是有些不三不四的话传出去，难道姑娘也能一一同她们分辨清楚？”
他一面说这话，一面示意云瑶看自己的身上，的确，她的衣衫被叶青撕破，已经露了中衣出来，让人瞧着始终不像回事，顾意见她有些动摇，继续说：“在者，不过月余，侯府的官家子就要进宫待选，若是此刻侯府出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流言蜚语，只怕会有所牵连，姑娘，还是三思吧。”
如果顾意不说后面这段话，云瑶几乎就被她说动了，可一听到官家子三个字，云瑶呵呵冷笑起来，挑眉示意他：“这位将军，要不你还是先和那位女侠出去了解一下，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回来同我讲条件。”
“当然。”云瑶点点头，手里的匕首又没入皮肤几分：“他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叶青疼的龇牙咧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她马，赶紧给她！”
叶灵拉住了顾意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她就是云府要送入宫的官家子……”
“什么？”顾意大惊，又看向云瑶反复确认，不过又一想，听闻入宫的是云三爷之女，云三爷武功高超，她女儿会些拳脚，也是有的。
只是……叶青是冥凌教刑堂堂主的大弟子，这可不是“会些拳脚”就能挟持住的。
他打量云瑶之时发现，云瑶不单单是那把匕首横在叶青的脖子上，她另外一只手一直死死扣住叶青的手腕，看位置，像是脉门之处，那是武学之人的要穴，气脉不通则内气不通，她这个动作，相当于制住了叶青的武功，难怪叶青会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姑娘，别是个江湖人吧……
顾意越想越觉得可怕，他抱着刀思考了片刻，再一次对云瑶开口：“现下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放开叶青，我以亡父之名起誓，山上之人必不伤你，并且我会亲自送你回云府，对外就说，这几日你走散了，是被我母亲带回了府，一直在府内休养，这样既解了你的困顿，也不会给你引来麻烦，咱们皆大欢喜，如何？”
顾意不插科打诨，还是有几分谋略的，他的话，也的确让云瑶斟酌了一番，他应该是有官衔在身的，又以亡父起誓，看起来诚意十足，云瑶手下的力道松了几分，问道：“阁下官居几品？”
“在下飞虎营副将，正四品。”顾意抱拳，掷地有声。
云瑶点头，先松开了叶青的脉门，从他腰间顺走了匕首的刀鞘，然后撤下匕首，一脚踹在叶青的背上：“那顾将军，人还你！”
叶青毫无防备，直接从桌案后面扑了出来，以一种十分难看的姿势栽到了台阶上，叶灵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搀扶，门外一直观望的人瞬间冲进正厅，将云瑶团团围住，都看向叶灵，只等一声令下，将云瑶碎尸万段。
顾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都住手！都下去！”
看起来，他还是个讲信用的，云瑶将匕首还鞘，握在手里，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地面，便飞身到了顾意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走吧。”
她神情淡漠，面无惧色的模样，让顾意手心微微出汗，别他把叶青从她手里救了出来，自己又成了他的人质吧……
叶青好容易在叶灵怀里倒出一口气来，用手捂住还在滴血的伤口，口里骂道：“云瑶！老子记住了你！早晚有一天，老子弄死你！”
他话音未落，顾意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把刀就飞了出去，直接插在了叶青的面前，刃口破风之声犹在耳，云瑶的话也随着到了：“这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她回过头，看着叶青，勾起一丝冷笑来：“公子且养好身体，我若不得圣恩，他日回麟洲之时，还要经过玉华山，倒时，你在掳我上山不迟。”
说罢，她便先顾意一步向外走去。
顾意赶紧走到叶青跟前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把那把刀拔出来，冲叶青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然后快步跟上了云瑶的步伐。
云瑶走了几步，就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了，只好站在原地等着顾意，顾意小跑着赶过来，二人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云瑶身上的衣服确实被撕扯的破烂不堪，他一个从军营里讨生活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顿时脸红到了耳根。
云瑶低头一瞧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她觉得她得拿住那种老大的气势，才能使顾意完全按照约定的做。
于是她胡乱裹了裹衣服，瞪眼问道：“看什么看！”
“没……没看什么……”顾意原本就不好意思，被云瑶这样一问，脸色更红了，低着头握着刀，只管在前面带路。
见他还算老实，云瑶的心微微放下些，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山门，云瑶就见到了自己来时经过的那片半人高的草丛。
劫后余生，云瑶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上的匪寨，心里有些后怕，手心那股炙烤感犹在，此刻的她，不单身轻如燕，就连气力都大了许多，只是不时能感到气劲在身体里游走，十分难受。
他们刚刚走进草丛，就听到后面有一个声音，急叫住了她们。
“等等！！！”
第十六章:顾府
云瑶循声望过去，见是叶灵从山上跑下来，心里疑惑，待她近了些，方开口道:“后悔了?想再把我抓回去?”
叶灵被问的有些难堪，特别还是当着顾意的面，她垂下眼睛，低声回答:“你……你就这样下山，不太合适，我也没有你们这样名门贵女穿的衣衫，只这一件大氅，你拿着御寒吧。”
她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云瑶，云瑶却不太信她，不过说来奇怪，她身上的衣裙单薄又被损坏，冰天雪地里，她也未察觉出冷来。
“不必了。”云瑶想起自己被叶青制住之时，她那一脸冷漠的样子，对她就没什么好感:“谢你的好意，东西不干净，我用不了。”
“是浆洗干净的。”叶灵又往前送了送，她行走江湖，一向快人快语，也不懂云瑶话中之意，但顾意听得出来，拉拦了叶灵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
叶灵将衣服抱在怀里，又道:“我们并不知道你是江湖人，我哥哥刚刚冒犯了你，还希望你能不要计较……”
“不要计较?”云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是不是对冒犯和犯罪有什么误解:“我也有兄长，若是我兄长将你按在椅子上撕扯成这个样子，你能不计较吗?”
叶灵看着只跟云笺差不多打，云瑶一时没忍住冲她吼了两声，可见她随即红了眼睛，心里又觉不忍，少不得按下自己的火气，重新冷下脸来:“事情过去了，只要他不找我麻烦，我自然不会找他的麻烦，你犯不着这样道歉。”
“其实，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你的……”叶灵急急解释，可又像是说到了什么怪异的地方，声音越来越小:“他又不……不喜欢你……”
这句话，才真正让云瑶受到了冒犯。
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听着就是不对。
顾意眼看着云瑶原地炸了起来，连忙按住了她，解释道:“叶青……就是她哥，对女人没兴趣!”
云瑶一脸狐疑。
顾意轻咳一声，挠了挠耳朵:“断……断袖……”
云瑶深吸了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心里是生气的，可看着叶灵在她面前垂着头，一副满怀愧疚的模样，总觉的对她发作有些欺负她了，就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裹：“我明白你这一趟的目的，还是那句话，他吓唬我，我伤了他，就算两清吧，事后，我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你也让他好自为之。”
这山上，云瑶是多一刻也不想多呆，她打开包裹，抖散了大氅，披在身上，掉头下了山。
顾意也拍了拍叶灵的肩膀，算是安慰了一下，急忙忙追着云瑶的脚步去了。
到了山下，远处能隐约看到一个茶摊，云瑶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顾意趁着这个时间找来了马车，他们一路行进了临安。
到了顾意家门口，云瑶从车上下来，那也算是个不小的宅子了，门上只有一个丫头坐在那里打络子，见顾意回来了，笑着站起来打招呼：“公子回来啦，夫人刚刚还……”
她话未曾说完，便见到从车上下来的云瑶，后半截就卡在了嗓子里，有些疑惑，顾意冲她点点头，引云瑶进了宅子。
到了正屋，里面一个穿着朴实的妇人走了出来，看样子应该就是顾意的母亲了，他上去施礼请安，云瑶就站在远处等着，他们母子低语了几句，那妇人才挥手让云瑶近前。
也好在有叶灵这大氅裹着，不然她里面的衣服已经破损，此刻还真没办法见外人。
进了深宅大院，云瑶又将自己调整成温婉娴静的闺阁姑娘，她走到近前给那妇人施礼请安：“云瑶给伯母请安。”
顾意见云瑶这幅样子，也是很惊讶，云瑶被扶起来，随着顾夫人进了屋子，顾夫人看着十分和善，拉着云瑶的手，眉眼都在笑：“你的事，他讲给我了，这几日，你就先住在这里，我家小，不如侯府宽敞，可也有几件闲房，你不要嫌弃才好。”
“伯母说的哪里话，这已是给伯母添了许多麻烦。”云瑶口里推辞，不知为什么，她心口难受的紧，脸色也越发不好，忙给顾意使了个眼色，顾意了解了，就随意找了个由头将母亲支出去，带着云瑶到后面的一间堂屋休息。
屋子确实没有侯府的富贵之气，但也宽敞明亮，跟玉华山上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好了，顾意着小丫头新添了茶水，又知道云瑶在山上肯定吃喝都不好，连忙备下吃食。
他这里忙活着招待云瑶，云瑶只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他很明显是世家公子的行径，尊重、周到，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叶青掺和到一起去了。
汤饭端了上来，顾意又嘱咐人在后面烧上水，让云瑶吃完饭可以沐浴更衣，只是他家里只有他和母亲，不曾有其他女眷，这衣服要现去街上做才行。
看他这样为自己忙活，云瑶也不好总是冷着脸，而且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若是跟她硬碰硬，便是死她也不皱一下眉，可若是谁对她好上几分，她立时就没了主意。
顾意的府宅不大，但汤水料理的极好，云瑶吃着十分喝口，顾意坐在一旁陪着，没有动几下，只看着云瑶吃了。
吃完了饭，云瑶抱着茶盏暖手，看顾意和下丫头忙着撤下碗碟，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我瞧着你人也不错，怎么……和那些人做了朋友？”
云瑶开口对他说了话，就说明戒备放下了，顾意神色也有些轻松，他笑了笑：“你是说叶青？”
云瑶点头。
“他其实，不是什么坏人。”顾意也不知道自己在云瑶面前说这话，会不会让云瑶更加厌烦，可事实就是如此，若真是十恶不赦的人，飞虎营也不可能留玉华山至今：“玉华山原先的头目，奸杀掳掠无恶不作，被他打死了，山上的弟兄无处可去，叶灵就留在了山上。”
他说到这里，也奇怪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对云府下了手，我忙着带你下山，也没来得及多问。”
“他说……”云瑶张口，胸口没的一疼，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去：“是要钱……”
一语未落，嗓子骤然发紧，一口血喷了出来。
第十七章:蒙圈的顾意
顾意吓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忙过来查看云瑶，云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头晕眼花，扶着桌案想站起来，可刚起身，又是一口血。
情急之下，顾意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手在云瑶背上找了两处穴位，用指节封住，云瑶这才软绵绵的倒了下来，被顾意扶到到床上坐下。
云瑶只觉得从后背一直疼到后脖颈，嗓子因为刚刚吐了血，也是腥甜不已，好在顾意封住了穴位，胸口的疼痛稍微好转，她总算是上来一口气。
顾意搭上了云瑶的腕子，听了听脉，他虽然不是大夫，可习武之人大约也都懂一些，只是这脉力强劲，汹涌不止，光从脉象上看，云瑶是内力极深厚的人。
这样的内力，就连顾意都自愧不如，若不是自幼习武，绝达不到如此境地，他底底的说了句失礼，手指顺着脉象向上探，至肩胛处才发觉，这股内力并未在丹田处，而是周身乱撞，难怪刚刚云瑶会吐血。
可……探到了内力，却探不到七经八脉，这经脉不通，怎么还会有内力在体内游走呢？
顾意收了手，一脸狐疑。
云瑶的晕眩之感稍微缓解了一些，她看向顾意：“你懂医术？”
“不懂……”顾意摇头：“我懂武功内力，但我现在……也不是很懂了……”
顾意紧皱眉头，神色凝重，云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追问道：“什么意思？”
“嗯……”顾意迟疑了一下：“你自幼习武，七经八脉是什么时候融通的？”
云瑶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不就问到点子上了么：“我……我失忆了。”
“嗯？”这下顾意就更惊讶了，云瑶点点头，意思是自己没有跟他开玩笑：“去年年初，我被祖母从束州接到麟洲的时候，遇上了水匪，脑袋受了伤，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这也太巧了……顾意心里叹了一句，伸出一只手：“我能在……”
他的有意思是想在探一探云瑶的脉象，此刻的云瑶，也无所谓这些礼数了，伸出了手，顾意的三根手指从手腕处一直压挪到手肘，停留许久，方才收了回来，嘴里喃喃：“太奇怪了……”
“究竟是怎么了？”云瑶看他的表情越来越纠结，心里也有些没有底：“泾阳王府的小王爷，曾为我诊脉医病，顾将军可以帮我递一张拜帖，请他来的。”
“不是……这不是病上的问题。”顾意摇头：“一般来讲，习武之人的七经八脉会将内力封住，慢行至周身，若是七经八脉不通，则内力不通，不出半月便散尽了。但你很奇怪，你的体内有一股十分强劲的内力，可你的七经八脉未通，这……这不对劲儿啊。”
是……好像不太对劲儿，而云瑶也不是很能听明白他的话，只能问道：“可我之前一直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就这样不管他，也没什么事儿吧。”
“你之前一直没问题？”顾意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什么意思？你之前就一直任由这股内力在内体乱窜吗？”
云瑶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内力，就是早间对叶青动手时，才发现的。”
“啊？”顾意的表情更奇怪了，云瑶几乎都能看到他脑袋上冒出的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她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关系的，我之前也没什么事，不用管他。”
“不是这样的呀，姑娘。”顾意觉着自己有点儿说不明白了，从桌子哪儿拽了一个凳子，坐到了云瑶的对面：“你刚刚都吐血了，就是这股内力侵入脏腑所致，就是……内力行走于经脉，你现在经脉不通，它就……它……”
顾意有点儿说不出来了，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它就会蔓延的哪儿~哪儿~都是，你还是会吐血的。现在我封住了你的穴位，你才有所好转的，你如果这样不管它，只怕你会气血爆裂而亡！”
他说的十分郑重，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云瑶也有点儿被他吓住了：“那……那我该怎么办？”
顾意想起了她刚刚提到的小王爷，心念一动：“这事儿找小王爷，也不是不可以，他一直随上弈散人学习医理，这位前辈也是江湖高手，医武相通，他多半也是可以帮上忙的。”
云瑶也点了点头，她一开始就觉得应该找苏洛，毕竟自己的身体，只有她是最了解的，但是云瑶心里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如果真如顾意所言，这股内里一直在体内流窜，那为什么之前没有感觉呢？
就在叶青对她动手的前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武功的，也是那个时候，她恍惚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光线……是自己经历过的，还是臆想出来的，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暴起压制住了叶青？
那个时候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那我现在就去吧。”顾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的手上还有云瑶刚刚吐出来的鲜血，云瑶有些不好意思，便去水盆那儿打湿帕子，递给顾意：“有劳顾将军了……”
说着，她也觉得自己像是错怪了他：“早间，也是我冒犯了将军，我以为你和叶青是一样的，所以才……”
“无妨。”顾意接过帕子，将手擦干净，现下二人算是解了心结，彼此都不留心思了：“叶青那人最爱胡闹，我开始也以为他是在闹着玩儿的，但他确实不是个坏人，他绑了你这件事，或许是有什么因由在里面，等哪日我在上山，仔细逼问了他，让他给你认错。”
云瑶听了这话，不由得笑开：“这倒也不必了，只怕，他心里已经恨死我了。”
“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针对云府，以我对他的了解，似乎他和江毅侯府，并无什么往来。”顾意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云瑶对他改观了，这也算一件好事。
云瑶听了，赶紧解释：“不是，是上元节那日，我出去看灯，偷偷离了家院，私去泾阳王府，谢小王爷救命……”
这事儿有悖礼法，云瑶又是官家子，她原不该说，可是话说出口，云瑶腾的怔住了，她猛然想起，那晚自己心里的疑惑——
他十分紧张的药，真的是医治自己病痛的吗？
若说山上的自己，和寻常的自己，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在山上耽搁的十余日，未曾吃药了……
第十八章: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这个想法，让云瑶生出一身的冷汗，她顿时感到胸口气血翻涌，似又一口鲜血要喷出来，忙稳住心神，压下嗓子中的腥甜。
顾意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擦干净手，正在门口嘱咐小丫头照顾好云瑶，云瑶忙过去拦住他：“将军先等等，这件事，我们怕是从长计议的好。”
“不能在计了。”顾意紧锁眉头，从他的神色看来，云瑶身体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毕竟他是一个习武之人，这事情有多危险，他太清楚了：“你已经开始吐血了，要是在耽搁下去，只怕你活不过三日。”
云瑶想跟他讲清楚始末，可毕竟他们今日早晨才相遇，现下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许多事，算是交浅言深了，在往下说，只怕对自己没有好处，这些事，还是暂且按下：“小王爷并不懂武，若是有个武学造诣更深的，或许能更明白些。”
这话是云瑶为了拦住顾意随口说的，顾意却听着很有道理，他考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要不，你跟我去一趟无茗客栈？”
云瑶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顾意解释道：“冥凌教剑阁的阁主玄安，现在正在无茗客栈，论武学造诣，那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他了。”
又是冥凌教……之前叶青威胁自己的时候，就说过他出身冥凌教：“我刚对叶青那样，他的同门师兄弟，不会对我有威胁吗？”
“他们不是同门。”顾意见云瑶担忧的是这个，就安慰她：“冥凌教下的分支有很多，叶青是刑堂的人，与剑阁没有师承往来，而且玄安提起叶青就头疼，他不会因为这个找你麻烦的。”
顾意说的很轻松，看上去信心十足，现在对云瑶来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总比找苏洛要强很多。
她只能同意，顾意让跟前的丫头找了一间平时穿的衣服，云瑶就扮做随侍丫头，跟着顾意一起上了马车，往无茗客栈去。
这客栈是开在内城的，临安内城不让走马，他们到城门口，便都下了车，进城之后大约一刻钟，就到了地方。
客栈一楼，像是来往人吃饭歇脚的地方，现下已经是下午了，吃饭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坐在那里，柜台里的账房和顾意是旧相识，见顾意进来，就迎了出来：“哎呦，顾将军，好久不见啊！”
“过了年就去巡营了，才回来。”顾意口里随意答道，顺手指了指楼上，没有问话，只是挑了一下眉头。
那账房心领神会，点头应承：“来的巧了，昨日说要走来着，有事耽搁下了，走，我带您上去。”
账房亲自在前引路，顾意和云瑶一前一后的跟着上了楼，二楼有一条长廊，两侧挂着“天地人和”四个牌子，他走到天字号左手那间，敲了敲门，半晌，里面传来了一声问话，账房瞧着顾意，笑答道：“玄阁主，是顾将军到了。”
里面没有说话，也未听见什么脚步声，门便开了，账房冲顾意又点点头，退了下去，云瑶打量着开门的人，见是一身江湖人的打扮，但瞧不见兵刃在哪里，这样看着，就像是寻常的世家子弟一样。
玄安打开门，侧身让顾意进来，口里说道：“你也敢到我这里来？你家大将军，不打你扳子了？”
“别闹别闹。”顾意听着话头不对，赶紧拦了下来，以免在云瑶面前更加丢脸。
二人进屋，玄安的目光在云瑶身上留意了一下，不太明白顾意出门不带随从，怎么改带侍女了，可在一瞧脚下，就瞧出了端倪：“怎么？江湖侠侣？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顾意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告诉你了，别闹，我找你有事。”
玄安笑了一下，也没理他，走到桌子旁边，给他倒茶：“你找我一向没有好事，我告诉你啊，寻人问事，你备好银子去找朝纪，我这儿不管这些。”
“不是！”顾意接过茶盏，放在了桌案上，将云瑶请到了跟前儿：“你帮我瞧瞧这姑娘的经脉，我看着奇怪。”
“你有病吧。”玄安瞪了他一眼，虽说江湖人不在乎这些，可他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把顾意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一个姑娘，你让我瞧经脉，我瞧完还能嫁人吗？”
顾意一听这话，登时有些嫌弃的看着玄安：“都是习武之人，人家姑娘都没担心，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他们像是窃窃私语，可说的话云瑶听的都很真切，她心里也有些拿不准，并非是她不担心，只是她也不知道，玄安究竟要怎么瞧经脉。
“而且我告诉你！”顾意见玄安不愿意帮忙，就拿出了杀手锏：“叶青在她手底下毫无还手之力，这姑娘的功夫只怕不是一般的高，可七经八脉不通，你不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叶青？”玄安瞪大了眼睛，跟顾意确认。
顾意点点头。
“毫无还手之力？”
顾意又点点头。
“我天……”玄安悄悄回头，又重新打量了一番云瑶，口里跟顾意嘀咕：“叶青看着不正经，那可是深得邢籍真传的人，那把破云匕首出神入化，他能毫无还手之力？”
“你说的，是这个？”
云瑶实在不想再看这两个人叽叽咕咕的样子了，从袖子里取出了早间从叶青那儿顺的匕首，丢在了桌子上。
玄安一看果然是叶青的物件，知道顾意不是在开玩笑了，神色也严肃起来：“姑娘，我给你瞧经脉，只怕要有所冒犯，我是江湖人无所谓，你看呢？”
云瑶也有些为难，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更何况，顾意将她说的那么严重，如果玄安在帮不上忙，她万一真的一口血喷出来死了，那就太不值得了。
而且，她要是也会武功的话，也算是个江湖人。
“江湖人，不拘小节。”
无论如何，云瑶也没想到，这句石安的口头禅，会从自己口里说出来。
玄安点点头，见她没什么问题，就让她在椅子上坐了，搭上了云瑶的手腕，开始还只是漫不经心，可慢慢的，他的神色也越发凝重了起来。
云瑶看着心惊，正想追问，玄安又让云瑶背过身，手掌在她背上探了几处要穴，方才撂下手，转头看着顾意，斟酌良久，方才开口：“我不能说一定是这样，只能说如果没错的话啊……”
“她不是经脉不通，她是经脉断损。”
玄安两指按在云瑶脉门之上，向手肘处用力一推，小臂处绷起一条微红的经络，却只一掌长短：“经脉具断。”
第十九章:玄安和叶青?
云瑶听着这词儿吓人，但兵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看顾意的脸色也变了几变，试探着问玄安：“什么……意思？”
“习武之初，打通经脉，聚力凝神，方能生成内力，内力游走于经脉之中，驱力发招，致人死地。”玄安十分贴心的将云瑶的袖子放下来，提起武学，他的神情没有刚刚那样玩笑了：“经脉一断，则内力失控，要么尽散成为废人，要么淤积体内，爆裂而死。”
顾意十分不理解，在他看来，云瑶这种情况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内力这个东西，不是说忘了就没有了：“那她是怎么回事？”
玄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知道。”
玄安和顾意两个人面面相觑，事情陷入了僵局，云瑶心里有些怀疑，试探着问玄安：“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吃什么药控制住？”
玄安听了这话，神色倒是一惊，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控息丹？”
丹？云瑶暗自摇头，那就不对了，她吃的一直都是汤药，而非什么丹药，难道，自己错怪苏洛了？
她正想着，听到玄安跟顾意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可这方子早就失传了，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顾意听他说的笃定，口里便挤兑他：“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万一就有那样的世外高人……”
“控息丹是专为修习九隐剑法所研制的，也只我教前辈明书一人能制出来。”玄安打断了顾意的“万一”。
顾意有点儿尴尬，揉了揉鼻子：“那……那兴许就是她……”
“她都死八百多年了。”玄安拦住了顾意后面的话，觉得和他纠结这些，就是浪费口舌，转向云瑶：“你……你和冥凌教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云瑶低下头，仔细回想这三个字，却什么都想不到，玄安站起身，抱着肩膀，走到窗子跟前儿，向外远眺，不知道在想什么。
素未相识，他也拿不准，自己要不要做到这个份儿上，但是，一旦她和教内有关联，若是因为内里失控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冥凌教之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间厉鬼，对于他们来说，普天之下只有这一个容身之处，他们……还是需要互相照应的。
玄安拿定注意，转过头，看着云瑶：“我刚才探你经脉，见你被封住了两个穴道，大约十二个时辰，内力会将穴道冲开，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得学会自己控制，现在只能赌一赌，赌你之前是可以将内力贯通的……”
“可是我失忆了。”云瑶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愁的要疯了：“我不记得应该怎么控制，而且我之前也没有……”
玄安挥手，打断了云瑶的话：“武学与其他不同，你所有的反应，控制，气息，都是积年累月形成的，是忘不掉的。我现在只能给你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之前被人封了气脉，所以你自己察觉不到，这种情况，机缘巧合之下，有可能会被冲开，你会因为内里失控吐血。”
说到吐血，便和云瑶的症状吻合了，她正想点头，听到玄安又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服用了控息丹，因为骤然停药，也会导致内利失控吐血，要是这样，你就赶紧回去吃药。”
云瑶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玄安给按了下来，现下两种可能摆在她面前，她实在是难以分辨，顾意极少见玄安这么严肃，又听他没有什么保留，就也明白了他的想法：“你回去也好好想想，或许，你真的和冥凌教有关。”
江湖门派……云瑶现下不止是觉得胸口在疼，就连头也疼了起来，怎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眼瞧着进宫选秀的人，现在竟然和江湖人扯上了关系。
最重要的，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要是方便，你稍微点播一下她……”玄安给顾意使了个眼色，嘴角浮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顾意气的恨不得一脚把他从窗子踹出去：“我警告你啊，这是大内的官家子，你别胡说八道。”
玄安也不知道什么是官家子，但他知道，顾意不好意思的缘由：“诶，只让你点拨调控内息，又没有让你做别的。”
一面说，他一面拍了拍顾意的肩膀：“你放心，我不和叶灵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意拍开了玄安的手，生怕云瑶听出端倪来：“你爱同谁讲同谁讲去，我不和你说了，我还要送云姑娘回家的。”
眼看着顾意要走，玄安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严肃起来：“我跟你说真的呢，这姑娘要真是我们教内的人，她要是因为你教不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说别的，我剑阁第一个不放过你。”
“吓唬谁呢！”顾意如愿以偿的踹了玄安一脚，被玄安闪身夺过。
可这话落在云瑶的耳朵里，她心中忽然一暖，无论是早上相识的顾意，还是刚刚认识的玄安，对她来讲，都有着实打实的关心，他们不遗余力，倾囊相助。
都说江湖人命贱，可在云瑶眼里，他们却要高贵许多。
云瑶深施一礼：“云瑶谢过玄阁主救命之恩。”
“别别别，我哪里救你的命了。”玄安被这一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顾意听他假模假样的客气，知道实则他心里都乐开了花，翻了个白眼，也不和他打招呼，只给云瑶使了个眼色，让她甭理他，走就是了。
到门口时，顾意想起来一件事，将桌子上那匕首拿了起来，还给云瑶，口里特意大声说道：“阿瑶姑娘不必介意，下一次叶青在你手底下的时候，你就只管一匕首割了他的喉咙，玄阁主，能提万两黄金，上门谢你。”
云瑶不接，茫然的看着顾意：“为什么？”
顾意怕玄安追上来，忙推着云瑶快步下楼，低低的和她说：“叶青死缠着他，他都快烦死了，巴不得叶青赶紧被人宰了……”
话没说完，身后飞过一只茶杯，正打在顾意背上，接着就是玄安的骂声……
这群男人啊……云瑶摇头，笑了起来。
不过笑归笑，算着时日，她该找机会回云府了，既然有命从玉华山上下来，她也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
第二十章:侯府有鬼
岳妇人手上的汤婆子摔在了桌子上，她蹙着眉，看起来十分厌烦：“又是秦小娘！这个贱人，多早晚叫她死在我手里！”
她口里骂着，心里还不舒坦，一抬脚，便踢翻了地上的火盆，屋子里正有两个打扫的小丫头，瞧见了忙上来收拾，岳夫人看着越发的烦躁起来：“滚！都滚出去，在这里晃悠着碍什么眼！”
张妈妈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叫骂声，紧走了两步进来，手摆了两下，让两个小丫头先出去，自己则过去矮下身来收拾，口里劝着：“多早晚才去一次，夫人也值得和她生气？”
张妈妈是岳夫人的陪嫁，阖府里，也只有她的话，岳夫人能听进几分，因着心里厌烦，也不再说什么，靠在椅子生闷气。
收拾好地上的火盆，张妈妈过来给她添茶：“四年前的今日，秦小娘进的府，今日侯爷过去，也是自然的，夫人得拿出正房嫡妻的气度来，可不能让那群贱人们看了笑话。”
她也是十分会说话的，这话进了岳夫人的耳朵里，自然十分受用。
她重新拿过汤婆子暖手，心里的气疏解了一半：“我自然知道，只是最近烦心事儿多，想着侯爷能替我分担分担，那个挨千刀的，女儿的事儿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刚压下了秦小娘这口气，侯爷的气又窜了上来：“眼瞧着雯儿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若是能送进宫，那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偏千里迢迢的叫了什么不相干的人回来！这下雯儿倒是盯上了泾阳王府的小王爷，这事儿哪里是那么好办的？”
她越说越来气，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其中利弊，侯爷不是也跟夫人讲了。”张妈妈递上茶水，坐在脚踏上，给岳夫人捶腿：“老奴别的听不懂，可听懂了一样，咱们家是仰仗太后过日子的，咱家的女儿进了宫，圣上也不会多宠幸，反而会疑心，这样的委屈，怎么能咱家的姑娘受。”
她停顿了一下，见夫人没有说话，又道：“要我看，过两日夫人还是该多去泾阳王府走动走动，霖姑娘身体不好，这也是个由头，小王爷进了咱们家，凭雯姑娘的长相样貌，说不定两人一见，事儿就成了呢。”
说着说着，仿佛事成了一般，都要喜上眉梢了，岳夫人冷笑了一声，脚尖点了点张妈妈的腿：“收起你白日做梦的样子吧，小王爷？小王爷最是个无欲无求的……说起来也怪了，那云瑶到底有什么好，让他三番五次往麟洲跑？这事儿别提，提我就生气！”
张妈妈本想劝，可这夫人是越劝火越大，她也就只好闭了嘴，这两个女儿的事儿，都不是眼目前儿最头疼的，岳夫人还是先捡着要紧的吩咐了：“再过个三五日，让侯爷身边跟着的来顺去玉华山上打探清楚，她要是死了，咱们也得有死了的办法。”
张妈妈应了一声：“奴婢记下了。时候不早了，夫人歇了吧。”
这一天天为着子女殚精竭虑，岳夫人也觉得身上乏的要命，清静清静也好。她站起身，由张妈妈服侍着更了衣，躺下休息。
外门上有两个值夜的丫头，今日侯爷不在这屋里，张妈妈便在外间歇了，也就打发了那两个小丫头出去，她又重新灌了两个汤婆子送进岳夫人的被褥里，将地上的火盆也换了新炭，吹了烛火，这才出去。
岳夫人躺在床上，合着眼，满脑子都是两个女儿的事儿，一时也睡不早，可大约张妈妈刚走不到一刻钟，眼前便是一亮，她还以为是谁进来了，掀开床幔往外瞧了一眼，什么人都没有，只是柜子前的两个烛火，又燃了起来。
这个老货，现在蜡烛都吹不灭了，她下了床，自己走到烛火前，将蜡烛吹了。
可没想到，刚刚掉头准备回到床上去，屋内又亮了起来，岳夫人回头看过去，见刚吹灭的蜡烛，再一次亮了起来。
嗯？她有些奇怪，这蜡烛是前两日刚换的，是掺进了什么东西吗？她加了些力气，又将蜡烛吹了，然后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在燃起来的意思，才回到床上。
但没走两步，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岳夫人就瞧见自己床幔里，隐约透出了一个人影，她忽的一身冷汗，想要叫张妈妈，可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继而，她看到云瑶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床幔里，她口鼻里全是乌黑的鲜血，与惨白着的一张脸，骇人可怖。
终于，声音冲破了岳夫人的喉咙，她一声惨叫，响彻侯府。
登时，这面就闹了起来，东跨院的侯爷也听见了声响，出来问，可巡夜的府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能披了件外衣，赶到岳夫人的院子里。
一进屋，夫人就扑了过来，她已经抖成了一团，指着床榻上，声音呜咽，几乎听不真切：“云瑶！是云瑶那个贱人！侯爷！云瑶那个贱人索命来了……”
“胡说！”她话没说完，就被侯爷冷着脸打断了，这样神鬼之说，怎么能由这侯府传出去呢，而且，岳夫人所指的床榻，此刻有三四个小丫头执着灯站在那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可他们也是老夫老妻了，虽然他这些日子去秦姨娘的院子里多了些，可依照岳夫人的性格，绝不会装神弄鬼的诓自己回来。
在瞧她被吓的模样，侯爷只能差人告诉那边的院子，直说自己今日歇在夫人这里了。
或许是侯爷来了的原因，岳夫人的心神稍微定了定，张妈妈见侯爷回来了，自己也挪出了外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侯爷夫妇。
侯爷将披着的衣服脱下来，搭在屏风上，正想说话，忽的觉得身后一阵冷风，屋内刚刚因为岳夫人吵闹而点起的烛火，瞬间灭了一半。
他觉得大约是谁忘记关门的缘故吧，刚想劝解夫人两句，就看到夫人正瞪大了眼睛，满面惊恐的望向自己身后。
年逾半百的侯爷，瞬间冒出一身细密的冷汗，他慢吞吞的回过头，看到云瑶就站在自己面前。
诚如岳夫人所言，她惨白着脸，七窍流血，十指手指仿佛鹰爪，扣住了江毅侯的脖子，耳边响起她凄厉怨怼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看着我死！
你睡的安稳吗！
不如……
让你夫人给我偿命吧！！！
第二十一章:装鬼的女菩萨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洒落在临安城的街巷之中，昨夜大雪，如今只剩下了湿漉漉的地面，雪迹全无。
阳光铺过来，温暖如春，仿佛只这一夜的功夫，就正式从寒冬里走出来，步入了初春。
天气暖了，街上来往的人也就多了，一大早不少商铺开了张，各自忙活了起来，云瑶和顾意坐在小店里，桌子上是早起用的酥茶和点心，还有几样小菜，这店铺不大，菜式却十分精致。
银子要的也好。
顾意摸了摸荷包，有点儿心疼。
云瑶看得出来，可她没钱，也只能当做没看出来。
店小二端着茶壶过来，瞧见顾意面前的茶杯空了，就给续了一杯，顾意伸手拦住了要走的小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宅子：“这青天白日的，侯府门前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嗨，这事儿您都没听说？”小二抖了抖手巾，掖在了腰间：“听说，前儿侯府闹鬼，从昨天一大早，就闭府谢客了，别的不说，昨天一整天，光郎中就进去了五六起儿。”
一面说着，那小二还煞有介事的躬下身，悄悄的对顾意讲：“侯爷和夫人都被吓病了，特别是夫人，说是已经疯了……”
“这么吓人？”顾意故作惊讶，小二点头，神色笃定：“那是，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东西，有一个郎中出来，正到我们这儿吃饭，说连个车马都没给，您想啊，那么大侯府，要不是真乱了套，能短了郎中的车马钱。”
顾意十分赞同，为小二竖起了大拇指：“说的没错。”
小二得了夸赞，心满意足的给下一桌添茶去了，云瑶低头喝茶，神色清淡，只是眼底透着笑，顾意只能无奈摇头，谁能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能干出这么不是人的事儿来。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叶青在她手底下吓的面如土色，那时候以为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后来接触下来，发现她其实还是个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
但谁家大家闺秀，能半夜装鬼吓唬人去呢?
顾意凑到饭桌前，压低了声音：“姑娘，我把你送进侯府的大门，以后咱俩见面就当不认识，你可别说前天晚上还有我的事儿啊。”
云瑶听着这话，觉得莫名的耳熟，好像大约几个月之前，自己也是顾意这样的心思，只想赶紧把石安这个烫手山芋丢了，万事别牵连到自己。
转眼，风水轮流转，现下，她也算知道石安的乐趣了。
于是，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啧……”顾意不耐烦起来，面前但凡是个男人，他一准跟她刀剑下见真章。
可偏是个女儿家，又是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儿家，顾意有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挫败：“这怎么还说不明白了呢？你就说这些天，我顾意对你怎么样？”
他掰起手指头，企图唤回云瑶一丝良知：“吃喝不说吧，衣裙是新买的，首饰是我母亲的，就连你现在运内力的方法都是我教的，我算不算你的救命恩人？”
他这说的倒是没错，前几日从玄安那里回来，顾意还真就教会了云瑶调控内息的方法，按照他说的，云瑶很快就运用熟练了，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内力，不会在吐血了。
这样看来……云瑶点点头，承认了救命恩人一说。
“还是的！”顾意拍了一下手，引得周围人侧目，他不得不又低下声音：“别的咱也就不客气了，我就求你一件事，你只要不把我跟你一起装鬼这件事说出来，那你就算我救命恩人，成不？”
看他言辞恳切，都要哭在这里了，云瑶心里觉得不解：“你……怎么这么害怕江毅侯？”
“我怕他干什么！”顾意叹了口气，随手夹起一颗花生，放在嘴里，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可云瑶看着，觉得顾意心里应该是有什么事儿，虽然云瑶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但不知道哪里来的恶趣味，总觉得欺负顾意，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儿，她端起茶盏，碰了碰他面前的碟子，示意他继续说。
顾意不想说。
云瑶轻咳了一声，放大了声音：“前天晚上啊，你帮我……”
她话刚出口，就瞧见顾意脸色大变，不住拱手，做求饶的姿势，云瑶挑眉，让他老老实实的招。
没有办法，顾意只能叹气：“我是泓武大将军的副将，我们将军的夫人，是你云家的二小姐。”
这倒是让云瑶没有想到，她讶异的看着顾意：“二小姐？云霏儿？她嫁的不是恒昌伯爵府的嫡长子吗？”
这嫡长子能有多大，就官拜大将军了？
没想到顾意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云家大爷的二小姐，闺名，云盏。”
这倒是出乎了云瑶的意料，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是云笺的亲姐姐啊，她在麟洲府里住了那么多个月，怎么都只是说云盏嫁在了麟洲，却没有人说，她是嫁给了大将军。
这大宇朝，大将军至多不过两人，那是与左右丞相同品级的大员，这样的门第，都说不出口了吗？
可……云瑶又觉得不对，能官拜大将军，那得是战功赫赫的，至少年纪也要和当朝陛下一样了吧，云盏才多大，这也说不通啊：“真的假的？麟洲的云家。”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顾意反而有点儿好笑了，他提醒云瑶：“要不然我在玉华山上趟那个浑水？我们大将军最是惧内，夫人要是知道我见死不救，那不给我发配到前线抗饭锅去。”
云瑶被他的话逗笑了，也没深究这事儿，他说是就是吧，终归，撒这个慌的意义也不大：“你放心，我不一定知恩图报，但至少不会恩将仇报。”
“阿弥陀佛。”顾意合掌，像极了山上的长老：“女菩萨慈悲。”
云瑶没理他，低头吃了两口饭，感觉差不多了，就让顾意给了银子，二人从饭馆出来，一路往侯府走过去。
果然如那小二所说，侯府门前大门角门都紧紧的关着，年刚过完，此刻的江毅侯府，一点儿喜庆的意思都没有。
云瑶在侯府门前站定，给顾意使眼色去扣门，恍惚间，她一如刚到临安城的时候，时过境迁，短短两个多月，物是人非了。
第二十二章:外姓人
扣了很久的门，门上才有人来开，可巧，开门的正是云瑶刚到侯府时，那个跑进去通报的家丁，他仔细打量了顾意，还想体体面面的问几句话，可当看到身后的云瑶时，登时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进去，口里不知道在喊什么。
顾意回头看了云瑶一眼，云瑶笑了笑，只管迈步进了江毅侯府。
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气儿，当初也是在这个位置，二伯母驳了云瑶要跟着二伯父前往泾阳王府的事儿，可若当时她应下了，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光景呢。
细说起来，云瑶还真要谢谢她。
她和顾意一路往里走，刚进了院子，就听见里面一叠声的骂了出来：“我就不相信！青天白日的！还真有什么厉鬼索命？就算是她变成鬼了！谁杀的她找谁去啊！找……”
里面的人一边骂一边往外走，迎头就碰上了云瑶，四目相对，她后面的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云瑶披着斗篷，站在门下，瞧见那个曾经挖苦过自己的云霏儿气势汹汹的走出来，心里有些好笑，还未等开口，大嫂子就从里面追了出来，她一向都是温柔和善的，云瑶从未见她如此严肃过。
她看到云瑶，也愣了一下，三个人站在门前，半晌无话，瞧着气氛太尴尬了，顾意只好从云瑶身边走出来，拱手施礼：“泓武大将军副将顾意，送云瑶姑娘回家。”
这是官场上的人，也是外人，纵使大家心里在有气，也不能当着顾意的面发。
大嫂子最先反应了过来，她的表情温和了下来，往外走了几步，冲顾意福了福：“顾将军辛苦，天气寒冷，不如请将军入内叙话。”
“什么将军……”云霏儿冷笑了一声，打量了一番顾意，神色十分不屑：“如今侯爷不便见客，府里都是女眷，不留将军了。”
这二人一个往里请，一个往外送，顾意原本站出来是为了缓解尴尬的，现下越发尴尬了起来，他悄悄回头看着云瑶，神色像是在问她：“你们侯府，都这么待客的吗？”
大嫂子就算脾气在好，被人当中驳了话，心里也压不住火气，她看向云霏儿，神色不悦：“二姑娘，你以是伯爵府的人了，该在伯爵府掌家理事，侯府的事情，还是不劳累你了！”
“大嫂子这话说的有趣。”云霏儿不甘示弱，冷笑起来：“我母亲不知被你们哪一个装神弄鬼的给吓没了魂，如今侯爷也病下了，全家难道听你一个外姓人的？就算你是明媒正娶到云家的，可你连大哥哥的面儿都没见过，你有什么资格在侯府管事？”
能看出来，大嫂子确实不想在顾意这个外人面前和云霏儿争论，无奈云霏儿步步紧逼，让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云瑶有心站在那里看笑话，可心里又心疼大嫂子，少不得站了出来：“好一句外姓人啊。”
她开了口，便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其实云瑶也不怕难看，毕竟是当着顾意的面而已，自己在顾意面前都吐过血了，害怕丢这三分五分的人：“咱们三个站在一起，只有我姓云，要不，听我的？”
顾意实在没忍住，站在云瑶身后，捂着嘴笑了出来。
云瑶狠狠的瞪了云霏儿一眼，走到大嫂子跟前儿，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到底怎么了？我刚回来，门上的人见我如见了鬼一样……”
“家里的事，以后在说。”大嫂子拍了拍云瑶的手，像是安慰她，实则是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好当众说出来：“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云瑶瞧见云霏儿狠狠的甩了一下袖子，掉头进了内厅，就给嫂子使了个眼色，拉着她也往里面走：“这事说来话长，顾将军是客，嫂子该请进来说话才是。”
府里的事情一团乱麻，云霏儿又回来捣乱，大嫂子许多事情都顾忌不到，听到云瑶的话，连忙将顾意也请到内厅，大家纷纷落座，云霏儿此刻也不担心自己的母亲了，只坐在顾意对面，听着她们这面说话。
云瑶也坐了下来，对大嫂子说道：“原是我的不是了，那日灯节，不知是哪里的车马将我冲散了，左右也找不到二伯母，正巧遇上了顾老夫人，没说两句话，我便旧疾复发，晕在路上，老夫人心善，将我带回了顾府，一直到前日，方才清醒过来。”
她一面说，一面看向顾意，这话是二人早就对好的，顾意自然也没有异议，点头称是：“正事，可巧今日我休沐，堂姑娘身体又好了，所以将她送了回来。”
这话说的，大嫂子反是愣了片刻，试探问道：“那你这段时间……一直是在顾府？”
“没错。”云瑶回答，她知道大嫂子在奇怪什么，叶青说了，他当时是所投无门，那定然是和府内的人有所联系，更何况，华菱被放了回来，她哪里尚且有一份口供在，自己被绑上玉华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但是没关系，云瑶心里清楚的很，她现在活生生的回来了，玉华山绑架一事，自己不愿意提，侯府更不愿意提，谁也不会把这件事挑出来，闹的两厢没脸。
更何况，她孤家寡人一个，大不了有一死当着，可二伯父肩上是家族门楣，他要不想被圣上训斥成为临安城的笑话，那嘴，定然会闭的死死的。
大嫂子想不到这些，只是她和云瑶的关系不错，现在当着云霏儿的面，自然不能将她戳破，也只能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于是站起身，又给顾意施礼：“这些时日，实在劳烦了将军和老夫人，待侯爷得空，须得上门道谢才是。”
“不必不必。”顾意摆摆手，他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茶，云瑶送到，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这侯府乱成了一锅粥，他就是想看热闹，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该告辞了：“堂姑娘已经再三谢过了，而且，我在泓武大将军麾下当差，这也是分内之事。”
说罢，同府里道了别，家里如今都是女眷，谁也不好往外送，大嫂子点了几个小子跟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瞧着云瑶今日，总是春风满面的，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第二十三章:云霏儿的安生日子
目送顾意走了，云瑶眼瞧着大嫂子卸下口气来，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她也就趁着这功夫多喝了两口茶，一双眼睛在云霏儿身上上下扫视。
若说长相，她和云浅差的实在太多，性格又和她母亲相差无几，也不知道恒昌伯爵府的嫡长子，有没有后悔，娶了这样一位娘子回去。
她轻轻笑了几下，反倒抛给大嫂子一个难题：“伯父伯母如今怎样了？我回了府，到底也该去请安才是。”
“不不不，不必了。”大嫂子一听云瑶要过去，吓的脸色都变了几变，她暗暗给云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往前凑：“昨日宫里的内使来传，说因着今年三月恩科的事情，选秀提前到了月中，不日你就要进宫了，府里的事情，不必操心。”
选秀提前了?
这事儿云瑶倒是没听说，也难怪，顾意家里除了他母亲和四五个使唤丫头，便在没有人了，这些消息如何也传不到他家的：“嫂子说得对，那你代我给伯母问安吧，我如今身体才好，回去歇着了。”
说着，她站起身就往外走，大嫂子口里说送送她，两个人一起出了正厅，这一次云霏儿没有跟上来，她们快步走出很远，大嫂子才拉住了她的手：“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瑶就知道，她定然是要问的，只是这里面事情复杂，很多东西云瑶现在自己都弄不清楚，也没有办法跟她直说，就反着套了她的话：“怎么？是有谁来过吗？”
“还用的着谁，华菱回来的时候，几乎哭断了气，不到两日，就收到一封书信。”大嫂子神色紧张，压低了声音：“说是要黄金百两，才肯将你放回来！”
云瑶见和自己的猜想差不多，暗暗把手从她的手掌中抽了回来，口里轻问：“那，你们可曾备下银两？”
一句你们，就将大嫂子同二伯母他们划做了一处，她也自觉愧疚，叹了气：“若是真有备下这银钱，许是婆母就不会疯魔了。”
云瑶瞧她脸色微红，十分难堪，心里也有不忍，毕竟到了临安城，这位嫂嫂是自己在这侯府里唯一感受到的温度：“我没有怨怪你的意思，且我知道你处境艰难，这样的事情，又岂是你能做得了主的，好在我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过去的事情，便也没有追究的意义。”
说到这儿，她忽的想起来：“对了，华菱呢？她不是早就回来了？”
“别提了。”一提起华菱，大嫂子的神色更加不好了：“这丫头，被吓坏了，回来将事情同婆母讲了，可当时府上并没有收到玉华山的信件，婆母就让她先回去了，等收到了信，合家商议着……”
她话没有说下去，云瑶抬了一下手，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些人商议出了什么。
大嫂子继续说道：“婆母就让人将她看管起来，以免将来有人问起你的事情，她冲出来坏了事。”
坏了事……她能坏了什么事……云瑶心里冷笑：“他们，是不是就等时间一到，对外宣称，我病死了？”
当时二伯母同那位张妈妈说话的时候，云瑶就已经在屋子里了，她们的话，听的真真切切，虽然二伯母没有明说，但也提到了“死了自有死了的办法。”
想想玄安，和自己素不相识，依顾意的话给自己探经脉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怕玷污了自己的名声，等发觉自己命在旦夕时，又倾力相助，一个外人尚且能如此，骨肉至亲却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预备下她的丧仪了。
云瑶是个失忆的人，她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江毅侯府，谁家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大嫂子没有回答这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们疯的疯，病的病，云瑶心里的气出了一半：“算了，有些事情，我若不知道，心里反而好过些。”
她自己开解了自己，重新打起精神：“二伯母既然疯了，那华菱还被看管着吗？”
“对。”大嫂子神色为难，她扬了扬下颚，让云瑶看向主厅的方向：“婆母病了，府内理应由我主事，可云霏儿昨日就回来了，婆母身上的对牌钥匙都到了她的手里，没有她的话，华菱是放不出来的。”
“这些人，真是连一个小丫头都不放过。”云瑶长叹一口气，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何至于丧心病狂至此。”
这话大嫂子听见了，但她就权当没听见，毕竟她的心里，早就认定了云瑶的话。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云瑶住的院子，十几日没回来，门上的小丫头都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门也只是虚掩着，一副破败了的样子，云瑶对大嫂子说道：“对了，你明日帮我准备一下车马，我要出一趟府。”
“你又要去哪里？”大嫂子现在已经十分谨慎了，她连连摇头：“我可不敢在放你出去了，若是在被贼人掳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云瑶苦笑了一下，想着自己也不至于那么点儿背吧：“放心吧，光天化日之下，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抓走了。”
她这话倒是没有撒谎，现在别说是普通的贼人，就连顾意都未必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她还从叶青那里顺了一把匕首，云瑶觉得，自己就是此刻去考武状元，或许都手到擒来。
她怕大嫂子多想，又道：“我准备去一趟泓武将军府。”
一听这个地方，大嫂子心里就了然了：“你想去看看二姑娘？”
云瑶颔首：“对，我在麟洲，深受大伯父家的姐妹善待，既然到了临安，我也该去拜会一下二姐。在者，我想着，云霏儿一个外姓人，在咱们家指手画脚终归不好，你不嫌她碍眼，我还看不下去呢。”
大嫂子有些惊讶她说这话的神情，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只觉得云瑶这丫头远比府里的其他姐妹好相处，但此刻她竟有些不好惹的样子，全然不像知书懂礼的闺秀了：“你去二姑娘家，和云霏儿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她过的太安生了。”云瑶冲大嫂子微微一笑，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让大嫂子背后生凉：“才能肆无忌惮的，在咱家耀武扬威。”
第二十四章:云盏
虽然家里现在是云霏儿主事，但大嫂子好歹也能说上两句话，第二日清晨用过早膳，车马就已经在西跨院的角门等着了，原云瑶来时就走的这个门，现在在从这个门出去，也是轻车熟路。
华菱被看管在什么地方，她并不知道，也不好为难大嫂子，便只是一个人出来，吩咐车夫往泓武大将军府上去。
两家离得也不远，才一刻钟，车马就停了下来，原本云瑶还奇怪，怎么二伯父出了事，隔着一条巷子的小二都能看出侯府门前冷清来了，到了大将军府才发现，什么叫做门庭若市。
门口的人，三三两两的围在一处，也不知都是做什么的，但大多都是男人，有穿着铠甲的，有配着刀剑的，甚至还有文弱书生，云瑶觉得闹哄哄的，也就没忘人堆儿里去，只找了一个偏僻的小门，跟门上的人说，自己是江毅侯府的小姐，要见将军夫人。
可谁知，这将军府的守门眼睛都长到脑袋顶上去了，瞅了瞅云瑶，不耐烦的挥着手：“走走走，将军府不与侯府往来，离远些离远些！”
这若是华菱在身边，自有华菱上去和他们说话，现在只云瑶自己，她也没了指望。
可如今她早已不是能压着性子好言好语说话的人了，见对方十分不尊重，立刻竖起眉头：“我在跟你说一遍！江毅侯府堂小姐云瑶，要见你们将军夫人，你速去回禀，否认耽误了我的事，你有几个脑袋！”
她带着帷帽，门上的人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声音凌厉，也略有些迟疑，表面上双方没有缓和的余地，可实际上早有一人进去回禀了。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听见里面有人一叠声的吩咐：“堂姑娘可还在门上吗？夫人有请！”
这话就像是圣旨一般，刚刚还一副眼高于顶模样的家丁，顿时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起来：“在呢在呢，堂姑娘里面请……”
云瑶也懒得和他计较，跟着他一路进了将军府，原只说侯府要比麟洲云府大上许多，此刻在看将军府，足有侯府一倍大小，且里面没有什么花草观赏之物，两侧时而能瞧见的，都是些叫不上来名字的兵刃。
可见是……将军府了。
往来的家院也都是甲胄在身，精神非常，一直到过了院门，入了后院，才能瞧见往来侍奉的小丫头们。
只是后院没有多热闹，十分清净，带路的也从门上的家院换成了一个中年的嬷嬷，这将军府里的排场和规矩，比侯府里还要大上几分。
真是人和人是没法比的，自己同云盏年纪相仿，此刻还寄人篱下的讨生活，云盏就已经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了。
她正走着，迎面便瞧见对面一年轻夫人阔步而来，没什么架子，衣着能瞧出布料是临安府最时新的了，可样子比较平常，发髻绾在头顶，也没有满头珠玉，只斜斜插了一根素白的簪子，整个人清秀利落。
云瑶一眼便瞧见，这人眉眼同云浅十分相似，估计就是云盏了，忙快步到跟前，云盏先她一步伸出手，将刚要下拜的云瑶扶起来：“你呀你，都到临安多久了！眼瞧着入宫了，才想起到我这府上来一趟。”
云盏不是像是个愿意客套的人，她张口便埋怨云瑶，让云瑶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了，只是前几日方才知道二姐在将军府，一得空，我就赶紧过来了。”
她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也有些奇怪：“二姐怎么知道，我到了临安？”
她二人从未见过，可张口说起话来，倒像是多年相识的姐妹重逢，云盏拉着她的手，一直进了内厅：“也不知道你是个多不让人省心的，云浅一连给我写了三封书信，又那么长，我看的头晕眼花的。”
云盏说话做事并没有什么顾忌的，十分轻松，说到信件的时候，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我知道，无论是你们麟洲的府上还是侯府里，都不大愿意提起我的事儿来，你不知道我嫁到将军府也是有的。”
她停顿了一下，坐了下来，讪讪的摆弄了一下裙子：“按道理，我也该去侯府见见你，可我看不上他家，懒得跑那一趟。”
云瑶隐约听华菱提起过，当年他们祖父是十分中意大房的，从大伯父出生开始，便定好了袭爵，可后来云家大房接连出事，大伯父一名归西，不到数日，祖父也撒手人寰，那时自己的父亲已经在束州了，压根就没回来，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二伯父的手里。
可大伯父当年死因蹊跷，大伯母心里一直是有所怀疑的，只是苦无证据，月余也离开了人世，不到两月，侯府接连三番丧仪，临安城的人无不嗟叹。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二伯父先袭爵，二伯母外生的女儿又抢了云浅的婚事，这两家的仇，也就算结下了，纵然如今将军府和侯府只相隔几条街巷，云瑶也从未听说两家有什么往来。
她在侯府住了将近两个月，甚至都没有人提起过云盏，他们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
但有一点比较奇怪，侯府不提云盏也就罢了，这麟洲的云府也没人提起过，云盏刚刚又说，无论是哪家都不愿提起她的事儿，难道，她有什么事儿是不好出口的吗？
她悄悄打量着正厅，富贵堂皇极尽奢华，一朝将军可以做到这个份儿上，只怕不止是恩宠那么简单了，有这样的女婿，云家怎么反而闭口不谈呢。
真是奇了怪了。
可毕竟是初次见面，云瑶也不好深问，只能顺着云盏的话往下说：“前几日二伯父和二伯母病了，我这才央了大嫂子出来，要不，门都不让我迈一步出去呢。”
“满府，也就是陈大奶奶是个好人了。”云盏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眼角眉梢都是轻蔑：“要我说，今后你也必不同他们往来，有什么事，只管托人到将军府，你以后便是做了主子娘娘，将军府也配得上做你母家。”
她这话说的十分有气势，云瑶心里都咯噔一下，她现在连宫里都没进去，怎么就主子娘娘了，这云盏说话，也太不顾忌了。
可后来云瑶才知道，满大宇朝，只有别人顾忌云盏的份儿。
她就是一胡作非为的女太岁……
第二十五章:将军铁憨憨
“诶，对了。”云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颇有兴趣的往云瑶身边靠了靠：“大奶奶跟你提起我的时候，说什么了？”
“不是啊。”云瑶摇摇头，见云盏误会了，就给她解释：“大嫂子也未曾提起过，是前几日，我遇到一个叫顾意的将军，他和我说起的。”
云盏是大房的人，又有云浅的书信在，云瑶自然对她信而不疑，便将在玉华山发生的事情同她讲了，只是她省略了自己会武功以及装鬼吓唬人的事儿，云盏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怎么那日将军生那么大的气。”
云盏口里的将军，应该就是她的夫婿泓武大将军了，云瑶也未曾见过，故此不敢贸然接这话，只能另寻了话头：“要不是姐夫的副将，只怕此刻我早已死上百次了，这事儿，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他。”
“你要谢他？”云盏挑眉，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得拿着药，去府上谢了。”
她看云瑶没听懂，又添了一句：“昨日将军在正厅打了他二十军棍，听说，是什么……私通匪寨……”
“呃……”云瑶登时尴尬起来，不好意思的扶了扶额头，这顾意真是被自己害的够惨，他们还是别见面了，再见面，她只怕要被他叨叨死的。
云盏瞧见她这幅模样，倒觉得她想多了：“跟你也没关系，他要不上山，也碰不上你呢。上山在先，打他打错了？”
“没错没错。”打都打了，云瑶在和云盏纠结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几番家常聊下来，她反倒觉得和云盏更加投缘：“其实我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求二姐姐帮忙。”
云盏正吩咐吓人将点心摆上来，听见这话，口里笑道：“你呀，和云浅一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儿，我能帮上你的忙？”
她只是随口挖苦，云瑶也听的出来，是没大放在心上，只是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屋内的人太多了，不好说话，云盏心领神会，等小丫头们奉完茶，就找了个借口，都打发出去了。
门被合上，她抬起眉头：“这回说吧，怎么了？”
云瑶凑到云盏身边，矮身坐在脚踏上，悄悄的问：“二姐姐府上，可有那种美艳又不安分的小丫头，我有个去处，可帮你打发了他们……”
云盏一脸费解，不知道云瑶这话是在搞什么鬼，虽然大家是一家人，但毕竟第一次见面，她连将军府都没有逛完，就准备为自己“清君侧”了？
这瑶丫头脑子都想什么呢：“你这是干什么？我跟你说，我同将军成亲五六年了，别说姨娘，就连侍妾通房都没有一个，你不必为我操心。”
“不是不是，不是为着二姐姐的事儿。”云瑶急忙否认，顺口恭维：“二姐姐驭夫有道，哪里还用的上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帮你出谋划策？我是想着，能不能解了大嫂子的困。”
云盏反应了一下大嫂子，试探着问道：“陈大奶奶？”
云瑶点头：“二伯父和二伯母都病下了，云霏儿回了侯府，拿了对牌钥匙管事，处处和大嫂子对着干，我想着，若是恒昌伯家乱上一乱，她就没什么心思掺和咱家的事了。”
“这个贱人！”云盏听了这话，张口便骂道：“已经得了这样大的好处，不老老实实的偷着笑，还回侯府耀武扬威去了？早就该让将军一刀砍了她才是。”
她这话说的恶狠狠的，吓的云瑶脊背发凉：“那倒也是不必，咱们府里要是有模样相貌好的小丫头，送给那伯爵府的嫡子两个，她后院一起火，哪里有时间在管咱们呢。”
云盏思量了一下，觉得的确是个好主意：“我府里的人，还都很安分……这事儿我尽快给你办吧，你回去告诉大奶奶，万事别急，等我腾出了手，她云霏儿有好瞧的呢。”
云瑶瞧着云盏这表情就有点儿害怕，连连应承，不敢在往这件事上聊了，正想问问云盏，麟洲来信上有没有说什么别的事，门上就有人来回，说大将军回来了，云瑶忙站起来，有些紧张，不由得就拉住了云盏的手。
云盏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只跟她说没事，自己迎了出去。
正厅的门打开，外面来了一个男子，并没有云瑶想象中的那样魁梧，也未执刀剑，只寻常的穿着，负着手进了正厅。
只是……云瑶的目光落在了那人脸上，她微微有些愣住了，毕竟这人看上去，大约……年近不惑了……
和云盏站在一起，竟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父女。
她腾的就明白，为什么哪儿哪儿都没人提起云盏这门高攀了许多的婚事，老夫少妻，难免惹人非议。
云府啊云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足够临安城的老百姓，笑一年了。
云盏没有察觉云瑶的异样，走到大将军跟前儿：“前厅的事情，都忙完了。”
大将军颔首，回答了一句忙完了，没有气势磅礴，也没有声如洪钟，甚至和二伯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走近了，方能看到脸上风吹日晒的痕迹，和隐约的一些伤疤。
“麟洲老宅的堂妹过来了，跟我在这儿说话。”云盏伸手将云瑶拉到了这位将军跟前儿，介绍道：“这就是你二姐夫，泓武大将军。”
云瑶忙低身施礼：“云瑶见过大将军。”
“不必不必。”将军被云瑶这一礼施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往里面周的步子也停住了：“我……我也没什么事，就是预备问问你，午膳是在这里进还是挪到前厅。既然你们姐妹说话，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不像是个粗人，反而细心的察觉到云瑶的不适，准备离开，云盏仿佛习以为常，回头看了一眼云瑶：“嗯……你今天不是要巡营吗？怎么不在军中用膳？”
“也没什么用我盯着的了，我就回来了。”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门口，云瑶听他们的话，生怕自己耽误了人家夫妻二人的时间，毕竟将军在外征战的时日多，难得团聚：“我同姐姐也说了好一会儿话，就不打扰……”
“别别别，你们姐妹说话。”将军拦住了云瑶后面的话，摆手示意她们回正厅：“我再去军中盯一盯。”
云瑶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将军……怎么还有点儿可爱呢……
第二十六章:进宫
也不知道这位泓武大将军又去军营盯什么了，云盏和云瑶对视一眼，偷偷的笑起来，云瑶就留在了将军府用午饭，席间，她见到了云盏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小女儿不过一岁半左右，生的粉雕玉砌，十分可爱。
云瑶想起了岚嫂子家的琳琅，也同云盏谈起过，可惜云盏并没有见过，言语间，她似乎有劝说祖母在回临安的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说的很委婉。
从云浅到大嫂子，再到云盏，云瑶渐渐明白，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她自己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一箩筐了，更无意于深究其他人的，只要她能明白，云盏与她，是真心相待便可以了。
从麟洲醒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如今关心惦念她的人多了，云瑶也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冷清了。
云盏的动作很快，云瑶回到江毅侯府不到三日，云霏儿就急急忙忙的走了，也不知道恒昌伯爵府究竟生了什么事，大嫂子重新掌家，第一件事就是将华菱放了出来。
这大约半月的时光，云瑶去接华菱时，只觉得她目光呆滞眼里无神，对云瑶说话和动作的反应都十分呆滞，大嫂子也找了郎中来看，但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没人知道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了西跨院，华菱也吃起了药，云瑶不忍心让她在做些什么，两个人倒像是对调了身份，现下是云瑶侍奉她，可几日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好转，云瑶心里越发的没有底起来。
只可惜，她现在连唯一的救命稻草苏洛，都无法相信了。
暗地里，她同嫂子讲起来，毕竟没有几日，自己就进宫了，到时候希望大嫂子能够善待华菱，她是跟着自己的人，难免今后被二伯母或者府里的人为难，一切，都要嫂子多多照应。
大嫂子自然是应承下来的，这让云瑶多少，也能放下些心来。
二伯父那日受了惊吓，也就几日的光景，便恢复如初了，云瑶后来也见过他一次，觉着他与平日没什么大的区别，二伯母也逐渐好转，只是隐约听着，二伯父再也未曾去过二伯母的屋子里，这些日子，都是歇在秦姨娘的院子里。
这件事云瑶心里是有数的，当日她说了要二伯母偿命的话，一来是吓唬他们，二来也是希望离间他们夫妻，毕竟自此之后，每一次二伯父见到二伯母，恐怕都会想起，那日自己阴森可怖的面容。
时间飞快，出了正月，官内复印开朝，选秀的日子便临近了，这也成了云府最要紧的事情，大嫂子毕竟年轻，不大会操持，总是紧张成一团。
其实也不怪她，别说是她了，就是朝廷里，也有近十年未曾开门选秀，虽然可遵循旧例，但就是礼部，也是要再三商定，方才能将仪成规范起来。
选秀正日子的前两日，大内的口谕就已经送到了，阖府出门接旨，云瑶第一次见到了皇宫的内官，那些人不拘多大年纪，似都是佝偻着腰，眉眼瞧人总是怪怪的模样，有些阴森，这一趟口谕接的云瑶有些害怕，对于进宫，生出几分忐忑来。
两日后，云瑶换上了大内送到的衣衫，捧着暖手炉，站在门口同二伯父道别。
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在临安府这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光，这位二伯父让她看透了人情冷暖，每一次瞧见他，云瑶心里总是隐隐的发闷。
无论是吓他大病一场又或是如何，这件事在云瑶心里，始终是过不去的一道坎。
二伯父简单的嘱咐了几句，也不过是场面话，做给内管和姑姑们瞧的，云瑶听着厌烦，没说几句，就上了马车，往内城去。
那是一辆极简单的车驾，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连炭火也没有，怪不得内官让自己带个手炉取暖。而且内里空间狭小，只够坐下一个人的，云瑶窝在里面，有些透不过气。
昨夜大雪，出门的时候，雪虽然停了，但风还在肆虐，像极了云瑶刚到临安城的哪一日。
好在等车马到内城的时候，风就停住了，外面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来，暖洋洋的。
坐着无聊，云瑶便将帘子悄悄挑起一个小缝隙，想要看看外面的模样，可没等伸过头去，就被外面的内官劈手夺了下来，重新遮好，她一下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此刻她已是待选女子，容貌声音，皆不可随意外露。
说起来也奇怪，临安城真的不算大，特别江毅侯府就在内城外的四条街巷上，离大内很近，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走停停，将近两个时辰，车马才缓缓停了下来。
有刚刚的教训，云瑶也不敢贸然有所举动，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等着，可过了很久，也没有人管她，在侧耳听外面的声音，也是安安静静，一时间，云瑶仿佛落入了时间的缝隙里，任是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就这样僵持了大约一刻钟，外面传来了些许脚步声，接着车帘子被打开，一个掌事姑姑向云瑶伸出了手：“请姑娘下车。”
云瑶仔细看过去，没想到来接她的人，竟然是教养过她的董姑姑，她顿时笑了开，刚想打招呼说话，便看到董姑姑蹙了蹙眉头，示意云瑶不要出声。
被她一提醒，云瑶才发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无数的宫女、姑姑、內官，都神色肃穆，车驾上的姑娘们正陆陆续续的走下来，虽然大家穿着配饰都是一样的，可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倾城之姿。
他们此刻正在一个巨大的空地上，青石板铺路，白玉围栏，一圈圈红墙绿瓦向外延伸，面前坐落着一桩巨大的宫殿，恢弘壮丽，气势磅礴，檐下一副龙飞凤舞的匾额，隐约能分辨出“太和宫”三个大字。
而她的身后，则是一条长长的宫道，他们正是由此入宫，放眼望去，各式楼宇亭台，红砖绿瓦，目不暇接。
这皇宫可真大呀……
云瑶心里，只落下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