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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城刈     掌事宫女txt下载     掌事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贱籍

    所有的人都从马车上下来,规规矩矩的在自己的车前面站好,一个小内官仰着脸清点了人数,一溜烟的跑进去回话,不多时就回来了,只跟站在头里的一位姑姑耳语了几句,那位在前面引路,大家往太和宫里走去。

    原以为这就已经是开始遴选,可谁知是从侧门进了太和宫,又从后门走了出来,将近一刻钟的路程,才停下来,一行人立在台阶下面,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刚刚那抹阳光也没有坚持多久,天又阴沉了下来,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冷的要命,可便是这样,身边的千金小姐竟没有一人出生,大家就像是太和宫脊梁上的走兽一般,纹丝不动。

    云瑶悄悄的搓了搓手,颇有一种家乡闹灾,在这里等着施粥的灾民。

    而且若不是实在饿得不行,就这种天气,要饭的也不会出门的。

    她心里抱怨了两句,见很快就从台阶上下来一位内官,一瞧便不是寻常太监,就只身上的带子,便是百两之数,看起来,是个总管之类的。

    云瑶忙低下头,以免冲撞到对方。

    那人走到跟前,拱手跟云瑶前面的那位掌事姑姑做了个揖,声音嘶哑:“红霄姑姑辛苦。”

    红霄姑姑也回了一礼,脸上能看出些笑容来:“安內官您辛苦。”

    “都是为了大内的事儿,不敢不敢。”两人客气了一下,安内管神色正了正:“来递一句咱家娘娘的话,德妃娘娘服侍太后,来的迟了些,天寒地冻的,姑娘们入偏殿等候吧,个个儿娇生惯养,身子骨单薄,别让风吹坏了。”

    “多谢娘娘。”红霄听了,先谢了一声,紧接着后面不知是谁家的姑娘,也跟着谢道:“多谢淑妃娘娘体恤。”

    云瑶连对方口里的“咱家娘娘”是谁都没反应过来,后面就已经开始谢恩了,看起来这些姑娘的伶俐劲儿,真不是虚的。

    大家也都跟着谢了恩,安內官十分欣慰的点点头,同红霄低语了一句:“中书令秦大人家的姑娘,果然出挑。”

    红霄顺着安内管的目光望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女孩儿,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掌事姑姑们带自家的姑娘进去,云瑶偷眼看着,她似乎并不十分高兴的样子。

    只是董姑姑常说,宫里的人,话到嘴边不想上一刻钟,都是不会出口的,这是个动辄丢脑袋的地方,谁也不敢太大意。

    更何况,她是个没背景没依仗的人,此刻多说一句都容易引来杀身之祸,将自己埋在人堆儿里,才是最好的主意。

    偏殿里虽然没有火盆,但终归是比站在外面吹风要强多了,云瑶心里生出一丝感激来,不多时,就有人托着名贴来定入内的顺序,云瑶的位置不前不后,可也难免紧张。

    这一大早晨足足折腾了能有三四个时辰,可第一个殿选的姑娘进去不到一刻钟,就有内官来宣第二个,内殿稍微有些低语声,可红霄姑姑一抬头,就又安静了下来。

    云瑶着实没有这样紧张过,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可又一想,大不了就是赐茶外放而已,只要自己不冒犯天威,应该不会莫名其妙的砍自己脑袋吧。

    行,只要不要命,就行。

    云瑶踏实了许多。

    前面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很快就有人托着云瑶的名贴过来,董姑姑过来,在她胸前挂了一个江毅侯云氏的木牌子,接着引云瑶出了偏殿,走上台阶,在上面大殿的外面等候。

    不一会,门就打开了,云瑶跟着董姑姑走进去,里面热气迎面,也不知道这是要多少个火盆才能暖成这个样子,两侧漆红柱子上,尽是龙腾之像,金碧辉煌,仿若天宫。

    又进了一道门,便见着两侧分立的侍女和侍卫,殿门未关,董姑姑虚扶了一下云瑶,二人走进内殿,这些规程董姑姑之前都教过,她只要一步不错,便可以了。

    云瑶也不敢抬头,只能瞧着自己的脚尖,向前走了几步,听到董姑姑低声提醒了一句跪,云瑶提起衣摆跪下,伏地参拜,身侧则有人扬声禀道:“江毅侯云府送,女,云瑶,年十七”

    他的声音落下来,殿内便再无声响,仿若这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云瑶一人而已。

    云瑶一直伏在地上,也不敢起身抬头,良久,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江毅侯啊。”

    马上,有一个轻柔的声音接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江毅侯胞弟的女儿,一直在麟洲侍奉敬辰郡主”

    听着这话,云瑶方才知道刚刚说话的人是太后,只是听着声音,完全没有任何苍老的味道。

    太后哦了一声,吩咐道:“抬起头来。”

    “谢太后娘娘。”

    一直到这时,云瑶才敢说话,她跪直了身体,目光垂下,不敢抬眼,只能用余光悄悄的注意着上面的情境,可看到的,只是上面并排的两张桌案,后面有一个身着墨色长宫袍的女人,估计就是当朝太后了,而坐在她身边的,想来就是圣上。

    两侧似乎还有些人,可云瑶只能隐约瞧见这些人钗环折射着殿内烛火,其余的什么都看不清。

    “云家,是个忠心耿耿的。”太后夸赞了一句,云瑶吓二伯母那晚,听到了二伯母同张妈妈的话,宫里的情境,她知道,自己入宫,便是这位太后的意思。

    斗法的是太后和皇帝,她作为棋子,只能指哪儿打哪儿。

    “这云三爷的事儿,在江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这孩子的母亲是贱籍……”

    云瑶右手边,不知道是哪位主子说了这样一句话,云瑶心里咯噔一下,她还真没想过,这件事会在这个时候被翻出来,这刚跪到这里,别就因为这个,拉出去砍了。

    那她这不是选秀,是送死啊。

    这话说出来的,殿内许久未曾有人说话,云瑶隐约听到正前方碗碟之声,仿佛是皇上喝了口茶,然后才反问了一句:“是吗?”

    这句话没有什么情绪,也听不出来高兴还是生气,云瑶这颗心只能提着,但紧接着,就听到皇上的声音重了几分:“礼部是怎么做事的!”

第二十八章:挣扎

    云瑶听见皇上生气,心里抖了三抖,她想到了一个有些恐怖的场景:自己是太后预备安插在皇帝跟前的眼线,若自己无功无过也就罢了,可自己母亲的身份会不会成为皇帝除掉自己的借口?

    这俩人不好明着打架,别再把自己豁出去了。

    她招谁惹谁了。

    云瑶这面心惊胆战,身边刚刚宣读出身的人跪了下来,口里连忙回禀:“回陛下,云家……”

    “陛下忘了,当年云三爷是赎下了玲珑姑娘的身契,方才纳入府中,她母亲虽未入家谱,可已是良妾。”又是刚刚那个十分轻柔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回了皇帝的话。

    云瑶顿时对这个有些好奇了起来,十分想知道为自己解围的,究竟是哪位娘娘。

    “德妃妹妹也是有心了。”又是刚刚右手边的人说了话,她刚戳破了自己母亲籍契的事情,听到有人为自己开脱,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太后娘娘安排大选一事时,你说身子娇弱不能劳累,托懒都推给了本宫,如今上到中书令的女儿下到娼妓玲珑,又无一不知,可见,是为陛下的事,上了心的。”

    她这话明着是夸赞德妃,但实际上是将太后的是事情挑明了七分,殿内的阵营也一目了然,德妃太后是十分想让自己入选的,而说话的这位娘娘也在极力阻拦,一个嫔妃敢同太后明着争辩,那必然是有圣上在背后撑腰了。

    如果不是自己命悬一线,云瑶还真的觉得事情,好玩儿了起来。

    德妃被讽刺一番,也并不生气,轻轻笑了两声:“淑妃姐姐最善操持这样的大事,像我们呢,就只等安排好了。”

    她无论说什么都笑吟吟的,听着也舒服,很快,头顶的陛下就沉声咳了一声:“你近些。”

    云瑶一愣,觉得这话应该是在说自己的,她依旧不敢抬头,只好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到了白玉石阶下,她能感受到这位皇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仔细打量着,云瑶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

    太后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食指点了点桌案,发出些声响,提醒他注意:“皇帝,这丫头生的确实好,近些年你身边也没有些年轻的新人,不如就留在身边服侍吧。”

    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挑明了,现在就等皇帝的话了,可皇帝向前倾了倾身体,皱起了眉头:“朕怎么觉得……”

    他的后半句没有马上说出口,反而沉吟了片刻:“朕怎么觉得,你很眼熟呢?”

    这皇上怎么和叶青一个毛病……

    随着皇上的这句话,三道目光直接戳向了云瑶的脸,无论是主张云瑶留下的还是主张云瑶离开的,大家目光里透露出的审视都是一样的。

    她的额头上,立马冒出了汗珠,赶紧再次磕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地面上:“回陛下的话,臣女此前随父母生活在束州,后又在麟洲侍奉祖母。”

    她怎么可能见过皇帝,她连皇帝的画像都没有见过,可越是这样,云瑶觉得自己离留在宫中越近了一步。

    她现在很难说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可人生就是这样,有些时候你做不出来的决定,上天会找一个人帮你做决定。

    一直候在殿外的董姑姑,未等宣召,举步进了内殿,跪在了云瑶身边:“启奏陛下,奴婢有要事回禀。”

    皇上挑眉:“说!”

    “臣女曾受内侍监调配,前往麟洲,接云瑶姑娘入临安府待选,期间也承教养之责,故此知道,云瑶姑娘,身有不周,只怕,无福留侍。”

    董姑姑不慌不忙,每一个字都回的极其清楚,云瑶心下骇然,她想抬起头看一看往日里慈眉善目的董姑姑,是如何在皇帝面前,将自己的事情抖出来的。

    不光如此,自己身上疤痕的事情,只有刘姑姑知道,当日刘姑姑也曾说不会告诉其他人,今日董姑姑当众说出这件事,可见自己早就被刘姑姑卖了。

    可……云瑶的喘息都重了许多,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云家世代勋爵,居然会如此疏漏。”淑妃娘娘正抓到了错处上,这句话不接过来,着实可惜:“可见侍奉君上之心,不诚啊。”

    淑妃一张口,云瑶心里就明白了,董姑姑就是淑妃的人,淑妃不想让自己进宫,那还不捡着错处挑么。

    原在麟洲之时,自己就已经落入了这样的圈套了。

    真是……防不胜防……

    云瑶心内苦笑,可事到如今,她定是毫无挣扎之力了,无论是江毅侯的疏漏还是自己的冒犯天威,都是不会留在宫里了,这么精彩的一局棋就此作罢。

    淑妃险胜,太后德妃落败。

    “真是无法无天!”皇帝震怒,猛拍了一下桌案,声音震耳欲聋,云瑶这才想起自己身处险境,既然殿外赐茶已经是不能挣扎的了,那这条命,她还是要努力努力的。

    她又矮了矮身子,说道:“陛下息怒,且容臣女回禀。”

    也不等皇帝允许,她立刻续道:“董姑姑所言不周,乃是臣女脖颈上的一块伤疤,此伤乃是幼年打翻滚水所致,故此并无外人知晓。”

    “随姑姑回到临安,臣女虽住在了江毅侯府,但府内事物繁杂,也未曾提及,实如娘娘所言,乃是疏漏所致,而非有意。”

    云瑶先将这件事从“故意”引向“无意”,所谓不知者不罪,如果上面不是一位暴君的话,没有了挑衅的意思,他应该会手下留情……

    吧。

    云瑶也不知道。

    云瑶心内只急着说话分辨,全然没有察觉此刻已经抬起了头,等她察觉大家都在看她的时候,她连忙又低了下脸,可一侧的德妃已经留意了她的长相:“怪不得陛下说这丫头眼熟,这眉眼间,不是和淑妃娘娘一样么……”

    云瑶听见,也想偷偷看一眼淑妃娘娘,可淑妃像是不那么高兴,声音也冷了下来:“臣妾这双眼睛,也只能瞧这宫里的花花草草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再无其他,云瑶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殿上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圣上才开了口。

    “你是该寄情山水的人,朕既然留了你,也就不贪恋其他了。”

    “赐茶。”

第二十九章:淑妃的苦心

    最后这两句话,云瑶都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圣上是天子,一言九鼎,这就是她的结果了。

    好歹命算是保住了,云瑶心里略微松了松,磕头谢恩,起身,往殿外走去。

    迈出殿外的时候,一个小内官正托着托盘,去请下一位姑娘,云瑶瞧着他的身影,恍若隔世。

    董姑姑引着她,从另外一侧的台阶上下去,云瑶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位姑姑,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因为在殿上的话有任何改变,就仿佛当时说话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云瑶按耐不住,她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的因由,于是也不顾规矩,快步走到董姑姑身边,拉住了她:“姑姑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董姑姑神色平静,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宫门:“出了那道门,拿着百两黄金,你可以回江毅侯府了。”

    “不是这件事!”云瑶皱起眉头,她觉得她寻常也还算有成算,不说是极聪明,但也能从行为举止里察觉出蛛丝马迹,可今日在大殿上被董姑姑捅这一刀,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她极不明白:“刘姑姑答应过我,不会将这疤痕的事情告诉别人,姑姑,既然你们关系好,她说与了你,也该知道,若今日一个不小心,我会因为这件事而丧命,我自问不曾愧对与你,你为何要置我死地?”

    云瑶的神色十分恳切,她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可董姑姑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就站在云瑶的对面,静静等她说完,然后,没有回答。

    “好,就算你让我死。”云瑶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一直说到这里,董姑姑方才蹙起眉头,心有不解:“我何时让你死了?”

    云瑶指向大殿:“你刚刚……”

    “急什么?”董姑姑的脸色寒了下来,瞧着有些生气:“事情就不能往深了想想吗?我早就教过你,在这宫里,不止是听到的不能信,看到的也不能信,你都忘了?”

    被董姑姑这样斥责,云瑶心下一凛,仔细回想殿上的事情,董姑姑见她认真去想,也就直说与她了:“太后拼了命的把你往皇上身边塞,你真入选了,就算能活,能有子嗣吗?能有情义吗?你身上背的江毅侯云家的名声、门楣,这些能在宫里给你带来什么,这我不知道?可你的身份,却足以让陛下迁怒于云家了吧。”

    “你细想想,是云家的疏漏错大,还是站在太后的阵营中,与皇帝作对措大?”董姑姑的声音极低,可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一般,打在云瑶的头顶,对于这些事,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过。

    如此看来,她的眼光,太浅薄了。

    “是我的错了。”云瑶提不起任何的气力,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宫里,弱小的就像是一只蚂蚁,好像谁都能轻而易举的将她踩死。

    不是性命上的置于死地,而是心机城府。

    离麟洲的时候,祖母就教过她,遇事往后看三分,在往前看三分,这些话,都听到哪里去了!

    她真是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但现在,这些于她,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了,甚至是董姑姑的失望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她甚至没有力气和董姑姑道别,就自顾自的往宫门走过去。

    董姑姑拦了一下她,可云瑶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留意到,她不得不追过去,拉住了云瑶的胳膊:“你去哪儿啊?”

    这话反而将云瑶问愣了,她抬起手,木讷的指了指远处:“不是……回江毅侯府吗?”

    董姑姑瞧着往日那么伶俐的一个丫头被打击成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心疼,微微的叹了一声:“等着。”

    云瑶没明白,但她也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和董姑姑二人面面相觑的等着。

    可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似乎都过了一刻钟多了,也没有等到任何东西,云瑶有些不耐烦,刚想追问,就见远处一个小内官气喘吁吁的跑来,到他们跟前儿,哎呦了一声:“可算是我脚力快,险些撵不上你们。”

    “是呢,我们闲话几句,就出去了。”董姑姑收起了刚刚生气的模样,十分和善的问道:“内官可是有什么吩咐?”

    “是里面刚来的吩咐。”小内官指了指太和殿的方向:“陛下的话,云瑶姑娘改殿外待诏。”

    董姑姑对这个结果一点儿也不意外,点头谢过了那个小内官,那人有连忙跑了回去,可云瑶心里有些发懵,刚刚董姑姑让自己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这说明她知道这件事的,但……:“什么叫殿外待诏?”

    “殿外待诏就是留你下来,不侍奉陛下,而是转去内侍监当差。”董姑姑一面说,一面往宫门处走过去:“也就这两日吧,会有旨意下来的,我带你先去安置,你别着急。”

    她走到门口,那儿正有一个侍卫,手里捧着包裹,董姑姑接过来,转递到云瑶手里,又继续在前面带路。

    这云瑶更一头雾水了,不是说好回家的吗?怎么又给留下来了?去内侍监的话,那属于后宫当差了,现在后宫主事的正是频频为难自己的淑妃娘娘……

    这日子还有个过没有啊……

    不过这一次,云瑶留了个心眼,她没有立刻就跟董姑姑抱怨,而是仔细想了想,董姑姑就是淑妃的人,那董姑姑殿上说出自己的疤痕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会不会这也是淑妃娘娘的意思?

    如果要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那淑妃娘娘对她,还是有救命之恩的?

    不行,不能想了,在想下去,好人坏人都分不清了。

    云瑶还是选择快步跟上去,问个清楚:“姑姑是知道我会被留下来的,对嘛?”

    “还算有点儿脑子了。”董姑姑悄无声息的笑了一下:“你现在出宫,你觉得你伯父会放你回麟洲逍遥自在吗?你是落选的官家子,在临安城抢手着呢,你是想要做哪个达官的小妾,还是想要做哪个显贵的续弦呢?”

    “终归是笼络人心的好棋子。”董姑姑回过头,语重心长:“既不能放你出去,也不能让你入选,我们娘娘,也是为你操碎了心。”

    听到这话,云瑶心里来不及感激,只是萌生出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呢?

第三十章:东宫?司籍?

    董姑姑看出了她的疑惑,也直接制止了她的疑惑:“别问了,有些事情,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她歪了歪头,示意云瑶跟她走。

    她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似乎都足以在绕侯府两个来回了,云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宫里的娘娘们会有步撵这样东西,这要是走着,恐怕腿都累残了。

    内城皇宫,是由一道景阳门相隔,前面陛下处理前朝事物的地方,上朝的仪合殿,书房云为安,以及供奉兵符的极允园都在这里。

    而景阳门后面,则是东西十二宫,东以淑妃的甘泉宫为首,西以德妃的华阳宫为首,而正中央的昭阳正宫,此刻正大门紧闭,无主在内。

    可云瑶,只能从角落里绕过东西宫,最后在一个极隐蔽的院子里停住了,这里面没有什么人居住,董姑姑带她进了一个房间,让她今晚先住在这儿。

    董姑姑又嘱咐,吃喝和一应物品,稍后自然会有人送过来,不要乱走动,这里是后宫,以免冲撞了什么贵人,明日一早,会有内侍监的人来带她去登记入册。

    今日见识了宫内这些阵仗,云瑶当然不敢不听,而且她现在也累的实在不行了,送走了董姑姑,倒在床上,便晕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左右,她才醒了过来,见外面天色还暗着,知道时间尚早,推开门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看到脚下有一个食盒,里面是已经凉了的饭菜,看起来,是昨日送过来的了。

    云瑶也没有觉得饿,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刚亮,便有人敲响了她的门,她打开一瞧,正是昨日带她们选秀的那位为首的红霄姑姑。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宫服,挽着高高的发髻,看上去要比昨日严肃许多,云瑶也不敢出声,只施了个礼,红霄姑姑就指了一下她:“跟我走。”

    云瑶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想起昨日董姑姑给的包裹,急回了一句:“姑姑容我拿上东西。”

    “不必了。”红霄转身向外,云瑶只能疾步跟上,听到她又说:“你的东西会有人给你送过去的,现在跟我走就是了。”

    云瑶没有办法,只能应了一声。

    董姑姑教她,说我朝对于女子的行止要求极高,钗环不能响,步摇不能摇,可前面这位红霄姑姑健步如飞的模样,云瑶只觉得她那两只大袖子像是翅膀,呼扇扇的,眼瞧着就飞起来了。

    好在是她这段时间一直按照顾意的说法运行内力,跟的也不算吃力。

    昨日选秀在云台,昨晚住的地方是后宫最后面宫女们的矮房,横穿了整个皇宫,今日红霄又带着她往内侍监去,正在景阳门后面,这一来一回,云瑶快把后宫摸清楚了。

    内侍监瞧着并不大,只是一排几间简单的房子,云瑶跟着红霄走到了中间开着门的房间,这屋子里正有几个內官瞧着手上的文书,靠在墙边,一排站了八位宫女。

    红霄走到近前,沉声道:“官家子云瑶到了。”

    “啊,好。”有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云瑶一眼,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套衣服,递给红霄:“先去换了衣服,文书下了印就过来。”

    红霄点头,将衣服递给云瑶,云瑶被一个小丫头带到了内里,换下了昨日官家子的服制,新给的这身衣服,和红霄的形制是一样的,却和服侍的这些小宫女们不一样,这么说,自己还真混上了个女官?

    就这样,一不小心,走上了仕途?

    云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门外红霄就等的不耐烦了,进来亲自给她挽了发髻,才带出来。

    刚刚给衣服的那位内官从里面走过来,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江毅侯云府,女,云瑶,懿定从五品级,隶尚仪局,加职司籍,赐东宫。”

    说罢,将手中的木盒打开,给云瑶看了一眼,又放回了,面色没有刚刚那样严肃了:“姐姐的文书且存放在这里,待将来侯爷或者夫人入宫,再行带回即刻。”

    “你不必担心,你这样勋爵家的女儿,入宫为侍,都是这个规矩。”红霄回过头,补充道:“怕这些东西放在你们身上,弄丢了更麻烦。”

    仿佛一路到这里,红霄才算是和颜悦色的和云瑶说上一句话,她不由得感叹,这有了官职,就是不一样了。

    云瑶连连点头,这些东西她都不懂,江毅侯府也指望不上,她自然是要听这些宫里老人的。

    红霄见云瑶像是有些紧张,心里也是理解的,走到她跟前儿,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怕什么?你才多大,就意是懿赐的从五品女官,你要知道,我都进宫二十年了,才到现在这个位置。”

    云瑶对品级也有一定的概念,知道这和宫里这些侍奉的小丫头不同,而且,这也算个正经的官职,想想麟洲的大哥哥云修然,到现在连个品级都没有。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选个秀,竟然选成了麟洲府里,第一个当官的人。

    她心里竟然还有些得意起来,冲姑姑福了福。

    红霄见手续上没有问题了,就带着云瑶还有靠在墙上的那八名宫女一同出来,一面走,一面给云瑶讲:“你这样的官家子,宫里的姑姑在教养上,也多是讲那些嫔妃的仪制,对宫女这些事,想来不大了解,我简单与你说说,其他的,慢慢就懂了。”

    “如今宫里做主的,是晏淑妃,你的懿赐就是她的印,今后在宫里,只要昭阳正宫的皇后印不出,一切以淑妃娘娘的宝印为主。”

    “无论宫女还是女官,都归内侍监尚宫局掌管,下设六局,又分四司,你隶属尚仪局,司籍是掌管书册纸笔,听闻你知书通理,在麟洲时也常读书解闷,如今东宫正好缺一个侍奉笔墨的,娘娘就指了你去。”

    东宫……云瑶这才注意到,自己是被分去了东宫,那岂不是,要去侍奉那个……

    倒霉太子了???

第三十一章:东宫的人来人往

    果然是不能随意嘲笑别的人。

    想起之前和云笺一起谈论这位太子的情境,云瑶心里有些后悔,现在她不光跟太子沾上了边,还成为了他宫里的女官,宫里的人最是拜高踩低,今后这日子,只怕不容易过啊。

    云瑶心里有些不痛快,红霄姑姑后面说的话,她也只是大略听了听,见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就都没留意。

    东宫离内侍监很近,出了景阳门,往一侧的小路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现下已经快到晌午了,各宫都开始传膳,路上能遇到一排排托着食盒的宫女,云瑶偷眼看着她们,心想自己以后不会就是干这个的吧。

    那可真要了命了,祖母和两位姑姑那么精心的教养她,她最后只成了一个侍奉人的宫女?

    转过一条长长的宫道,右侧便出现了一个十分阔气的宫门,此刻大门正开着,门前站了两个小内官,原都歪着头在说话,瞧见红霄姑姑来了,立刻站的直了些,云瑶看上面写着东宫两个字,就知道已经到了地方。

    红霄让云瑶一行人站在那里等着,自己则上去和那两个内官说了几句话,不多时,一个年纪大些的内官开了门。

    红霄见了对方,像是有些惊讶,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怎么劳烦李内官亲自应门呢。”

    “无妨。”李内官抖了抖手,笑的慈眉善目:“我知道东宫的事儿必是你亲自来办,在里面等着你呢。”

    云瑶快速的抬起眼睛扫了一下对方,看不出什么品级来,只觉得这人说话很平常,不像昨日安内官那样,会打官腔。

    红霄也是笑的客客气气:“殿下呢?人我带到了。”

    “别提了,早间去请安,不知怎么着,被淑妃娘娘给扣下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放回来呢?”李内管苦苦一笑,但并未多言:“不过,殿下知道今日回来新人,嘱咐我好生带着,您放心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向云瑶这边看了过来,云瑶瞧见,连忙底下了头,不敢在随意乱看,耳朵里听见红霄姑姑回答:“既然这样,那人我就交给您了,一名是指给殿下侍奉笔墨的江毅侯云氏族女,八名良家子遴选下来的七品常侍。”

    李内官眯着眼睛伸出手,点了点人头,就挥手让云瑶一行人进来,同红霄道了别,关上角门,在里面带路。

    云瑶一路跟在李内官后面,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进了院子,转过影壁,里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荷花池塘,上有纵横交错的三道石拱桥,远处有两座立在塘上的亭子。

    只可惜现下刚开春,只隐约能听到桥下的水流,仔细看着,上面尚有一层薄薄的冰,亭子后面的树也是光秃秃的树干,瞧着有些萧瑟之感。

    “低着头。”

    李内官也未曾回头,可就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般,不知道从哪里瞧见云瑶在四处乱看,沉声斥责了一句,语气没有刚刚和蔼,云瑶赶紧又低下头,只瞧着自己的脚尖。

    他的脚步没有停,口里的话也只是顿了顿:“不必着急,今后有的事日子在这宫里混呢,”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过了拱桥,进到一处院落里,这里面比外间要热闹许多,许多小内官和小宫女不知道在忙碌什么,还有些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只是瞧见李内官,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来施礼。

    可见他就是这里的首领内官了,云瑶心里有了数。

    进了屋子,是一件雅致的厅房,除了格外宽敞以外,同寻常人家也并无太大区别,看不到精致的摆件瓷器,也看不到金银器皿,寻常的家具座椅上,铺满了午间的阳光。

    屋子里有几个和云瑶穿着一样的丫头,正在各自忙活,听到人进来,都回头看过来,李内官瞧见她们,神色又和蔼下来:“几位姐姐,可见到郑姑姑了?”

    “快别提,郑姑姑今日心情不好,李内官莫招惹她!”有一个正在擦拭桌子的宫女直起了身,瞧着李内官笑道:“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今日一早,便让我收拾东西搬出暖阁,到后面厢房里跟郑姑姑住去,郑姑姑正收拾东西呢。”

    李内官啧了一声,口里底底嘟囔了一句:“这又是要闹些什么……”

    他声音虽小,但大家也都听见了,云瑶有些讶异,一个內官竟然敢这样在背后埋怨太子,可在一看屋子里宫女们的反应,除了一个一直冷着脸摆弄枝子的宫女,大家都呵呵笑了起来,似是谁也没在意。

    “您坐着等,我给您叫去。”那宫女笑了两声,便往后面去了,李内官回头扫视了一下云瑶等人,指了指靠墙的位置:“你们先站在这里,一会儿见了姑姑,记得行礼。”

    云瑶应了声站过去,对面那个冷着脸的宫女抬眼看了一眼众人,什么也没说。

    不大一会儿,里面就传来脚步声,刚刚那个宫女带着一位年纪和红霄姑姑差不多大的人走了出来,想来就是郑姑姑了,看起来,这人应是东宫的掌事宫女。

    郑姑姑和李内官点头示意,李内官也没有再说说什么,只是退了出去,郑姑姑走到云瑶跟前,先是仔细瞧了瞧她,问道:“你是江毅侯家的女儿?”

    “回姑姑,奴婢的父亲,是江毅侯的胞弟。”云瑶施礼,口里回答。

    郑姑姑点点头,她不是不知道云瑶的出身,只是想看一下她的规矩,回头摆了摆手,让大家过来。

    屋里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走到了郑姑姑的身后,郑姑姑说道:“这里是东宫,有些事,咱们要提前说清楚才好,东宫乃国之根本,咱们宫里和别的宫不同,出了这道宫门,都要记清楚,能不说的话便不说,能不做的是就不做,不要给殿下惹麻烦。”

    “后面的八位常侍,这屋子是不能进的,一会儿玉影会带你们出去,给你们分配活计,告诉你们哪里吃饭,哪里休息。”她说着,指了一下那个笑呵呵的宫女,手腕一转,又指了指没什么笑脸的那个人:“这是琼楼,她们两个也是这宫里的领事宫女,同云姑娘是一个品级,一会儿,让琼楼带着云瑶姑娘四处转转吧。”

    好在……

    云瑶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好在郑姑姑到自己这里客气了许多,可再一看那位琼楼姑娘的表情,云瑶就觉得舒服的太早了……

第一章:清算

    “那,你看好了啊,我只说一遍。”

    琼楼带着云瑶,站在池塘上三坐拱桥的汇合中心点,手里一一点指:“那里是殿下见客的正殿,旁边是起居休息的偏殿,那边是书房,后面东厢房四间,原本是郑姑姑和我住,现在估计要加上你和玉影了。”

    手一转,指向另一边:“那边是其他宫女的厢房,吃喝休息都在里面,中间可以沐浴更衣。”

    后面的厢房被正殿挡的严严实实,云瑶连个屋顶都看不到,她正想踮起脚尖看一看,又被琼楼拽过了身:“那个是宫门,那个是角门,角门那边是内官的厢房,另外一面是殿下的练武场。”

    她终于放下了手,看向云瑶:“记住了吗?”

    看着她那张比荷花池子还冷的脸,云瑶就是没听懂也不敢说,只好赔笑着点点头。

    见云瑶听懂了,她也没有废话,转身就往桥下走,云瑶赶紧快步跟上去,想着自己初来乍到的,还是要给大家留个好印象:“辛苦解姐姐教我,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你我同级,不必叫我姐姐。”琼楼脚下步子飞快,停也没停:“做的好与不好有郑姑姑教你,与我无关。”

    云瑶还真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脚下的步子就慢了,好在迎面就看到玉影带着那八位常侍走过来,瞧见两人的表情,心里便明白了。

    她走过来,拦住了正跟在琼楼身后的云瑶,向她使了个眼色,二人稍微一停顿,琼楼便走远了,玉影这才开口笑道:“她这个人呀,一向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玉影似乎是个很和善的人,说话也一直笑着,直到这个时候,云瑶才稍微缓下口气来:“许是我太笨了。”

    “快算了吧,莫要妄自菲薄。”玉影冲后面跟着的常侍们挥了挥手,让大家各自去干活,自己则陪着云瑶慢慢往后面的厢房走过去:“自太子去年归国之后,我和琼楼便一起分配到这东宫当差,我最了解她,她就那个样子,别说和你,就是对我也是一样的,你不必为这种事烦心。”

    郑姑姑和李内官看着都很严厉,琼楼刚刚又板着脸,如今终于见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云瑶轻松了几分:“多谢姐姐开导我,只是我刚到这宫里,万事还要姐姐到帮衬着。”

    “你放心,咱们都是一样的,自当照应。”她哈哈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很好看。

    两个人一起到后面休息的厢房里用了午饭,玉影又带云瑶去了太子的书房,那里经子史集样样齐全,云瑶是个爱看书的,不免咂舌,看起来,这位殿下也是博学多知的人,这些书光是能看进去就不错了,在看桌案上的字迹,他似还要研习书写的模样,也真是为难他了。

    东宫不算小,玉影这一下午都带着云瑶转悠,一直到傍晚才将宫内的事情同她讲完,转眼间晚膳又传上来了,这太子被淑妃扣了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郑姑姑担心的去门口张望了好几次。

    晚膳就摆在偏厅里,云瑶也站在一旁帮忙,有一个小宫女单独拎了一个食盒进来,递给了琼楼,琼楼打开看了一眼,就顺手放在一边了,李内官见了,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就偷偷的看了看,摇头叹气:“我当是什么,又是天顺楼的酥。”

    “也不知道宇文大人废了多大的劲儿,能把这东西送进来。”玉影将汤碗的盖子掀开,用银针试了,又单盛出一小盅,递给旁边一个內官,口里埋怨道:“这殿下,一天到晚因为这种事儿挨骂,什么时候能长个记性。”

    李内官苦笑一声,往门外走去:“能长记性,就不是咱们殿下喽。”

    云瑶才来了一天不到,就听见这些人在背后议论两遭了,这宫里的规矩,也没有刘姑姑说的那样吓人。

    只是她们说她们的,云瑶也不敢搭腔,只瞧着这一桌子菜一丁点儿荤腥都没有,全是素菜,旁边试菜的内管脸都要绿了。

    宫里的伙食,都差到这个地步了?

    外面的天色擦黑了,刚刚试过的菜,玉影又一一盖好,和琼楼两个人站在一侧,静静的等太子回来,大家都累了一天,谁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云瑶在一侧靠墙站着,今日是第一次见主子,她还要规规矩矩的听训才是。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的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内官,口里说道:“殿下从甘泉宫回来了!”

    大家一听,脸上都有些喜色,只有郑姑姑摇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是生被扣下了一天……”

    说着,她忽的想起来一件事,瞧向李内官:“那是不是还要去云为安昏定?”

    “陛下在淑妃娘娘那儿,想是请过安了。”李内官匆匆丢下一句话,就迎了出去,玉影和琼楼两个人也都迎出了偏厅,云瑶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出去,好在玉影冲他摆摆手,让她安心在屋内等着。

    很快,外面响起一众脚步声,听着像是有不少人往这面来,李内官探了头进来,给云瑶使了个眼色,云瑶便带着今日新来的八位常侍跪下等侯。

    李内官刚使完眼色,殿下就到了,他立刻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殿下这一天累坏了吧,膳房的菜早就备下了,您赶紧用吧。”

    云瑶只听见了李内官这句话,并没有听见太子回什么,只觉得一众人风一样进了偏厅,她赶紧又矮了些身,心却不自觉提了上来,只希望这位新主子,别找自己麻烦才好。

    面前的烛火被一点点挡住,很快,眼前出现了一双金缕线暗绣的黑色靴子。

    这是……这听了一天的训,不先歇歇,直接就来训话了,这殿下也太精进了。

    云瑶心里暗暗嘟囔了一句,可奇怪的是,太子立在面前,并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琼楼难得的开了口,劝道:“殿下,还是……”

    话未完,就被挥手拦住了,接着,云瑶瞧见这位殿下撩起衣襟蹲了下来,口里的话,满含笑意。

    “你也进了我的闺房吧。”

    “阿瑶,咱们可两清了。”

第二章:真面目

    这声音耳熟。

    说的话耳熟。

    称呼也耳熟。

    云瑶开始并没有明白太子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她的耳朵就先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也忘记了什么宫女太子的,腾的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腰间坠着精致上品的玉佩和绣样文雅的荷包,披着一件黑色狐狸毛领子的大氅,脸被冻的苍白,像是夹着风雪,屈膝蹲在云瑶面前,眉眼都是笑意。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石安……

    云瑶的脑袋嗡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瞬间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在剧烈的旋转中头昏眼花。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要干什么?

    她全都不知道了,良久,才试探着张了张嘴:“石……石安?”

    “放肆!”

    李内官一声断喝,吓的云瑶一个机灵,不光是云瑶,太子也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一脚踢在李内官的身上:“天爷呀!你吓死我算了!”

    他这一张口,云瑶更确定了,这就是石安!说话的语气,强调,神态,和那个在云府和自己相识的石大侠一模一样。

    云瑶也没有在跪下去了,她虽然是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可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

    石安在麟洲云府,听见自己要选秀的时候,就愣住了,当时云瑶还奇怪,自己要选秀,他震惊什么,看起来,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准备好将自己套进东宫了。

    他是养在晏淑妃膝下的,殿选之时,晏淑妃屡屡发难自己未必真的是为了保自己的命,更有可能是帮太子将自己从皇帝身边挪走,又定了御前待诏,之后,协管六宫的晏淑妃顺理成章的将自己送进了东宫。

    虽然这些想通了,可已然难掩震惊,而且似乎有很多地方都不对劲儿,这件事情,她太需要时间去消化了。

    可太子,明显消化的很好。

    他训斥完李总管,回头看向云瑶,立马又换上了一副贱兮兮的笑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阿瑶姑娘,好久不见。”

    “之前一直不敢说,你若到临安的话,可以到我家里来瞧瞧,现下你成了我宫里的人,也算名正言顺了。”石安脱下大氅,递给后面的玉影,顺手拍了拍云瑶的肩膀,

    亲切的,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兄弟……

    云瑶抬起手,制止了这位太子的胡言乱语,整理了一下已经一团乱麻的思绪,诚意十足的问出了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一个问题:“不止是断肠散骗我,你连名字都骗我?”

    石安信誓旦旦的以为云瑶见到自己会很开心,故友重逢又抱上了大腿,于情于理都应该开心,可现在看着……她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当着众人,石安有点儿尴尬。

    他咳了两声,理直气壮:“我没有骗你,我是叫石安。”

    眼看着云瑶深吸了一口气,骂人的话就要出口了,他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本宫,姓苏名晔,字十安。乃先帝亲赐,意为,日出东华,十方安定。”

    这振振有词的模样,云瑶真想给他鼓鼓掌。

    他解释完,向后退了两步,左右看了看云瑶和身后的那些人,注意力转向了郑姑姑那里:“暖阁的东西,挪出来了吗?”

    “已经收拾好了。”郑姑姑矮身回道,刚刚二人的对话,她也听见了,见是故旧,也不敢太冒犯了云瑶:“云瑶的姑娘的东西也已经安置好,殿下放心。”

    “不用安置了。”太子顺手一指:“挪去暖阁吧,今日起,只留她一身随身侍奉就可以了,新来的人多,琼楼,你帮着郑姑姑仔细训导。”

    云瑶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担忧,随身侍奉太子是个好差事,这个她懂,可将玉影挪走,只怕她心里会记恨,得,刚交下的朋友就被她得罪了。

    可仔细看玉影的表情,她好像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还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

    “殿下。”郑姑姑听着这话,有些担忧:“云瑶姑娘刚到,对东府的事情还不熟悉,只怕服侍不好。”

    太子转过头,仔细看着郑姑姑,由内而外的疑惑:“我一个大男人,还用怎么服侍啊?”

    郑姑姑顿时没了言语,向后退了一步,默不作声。

    苏晔顺手拉过了桌子前的椅子,坐了下来,玉影和一众宫女将茶汤备好,又递了筷子,站在一边侍膳。

    服侍人这些事,云瑶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只能悄悄看着,虽然这石安翻身坐了主人,她心里也觉得别扭,但不管怎样,太子就是太子,马虎不得。

    说真的,要不是大家都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云瑶真的会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看来苏洛的药,还是得接着喝。

    她正留意着玉影侍膳的动作,余光留意到这一桌子的素菜,刚刚她还想着如今国库空虚到这个地步了吗?太子都吃不上肉了,可现在方才想起来,麟洲的时候石安就说过,他不吃肉的。

    当时还以为他在顾意为难自己,现在看着,倒是自己错怪他了。

    苏晔吃了两口,想起一件事来,摆手让琼楼将食盒拿过来,从里面端出一盘桂花酥,亲手递到了云瑶的面前:“呐,还你的。”

    “少侠。”苏晔咧嘴笑了起来:“桂花吃的吧。”

    这正是那晚云瑶说过的话,他语气神情学的都挺形象的,云瑶实在没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可对方毕竟是太子,她忙接过了盘子,放回到桌案上,双手交叠于身前,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

    像极了一个正经的宫女。

    “不用这样。”

    云瑶刚站好,就被苏晔一巴掌打在手上:“我这宫里,没这些规矩。”

    倒也不是规矩不规矩的,主要周围人太多,她也不好真像之前一样和他相处,那非打即骂的,她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苏晔也看出来了,脸上的笑容落收敛了许多,只是侧了一下头,口里吩咐:“都退出去吧,留阿瑶一个人伺候就行。”

    郑姑姑和李内官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说什么,便带着大家都出去了,偏殿里,只剩下苏晔和云瑶,云瑶松了一口气,可再看苏晔,神色并没有什么转变。

    他并没有因为那些人的离开而露出石安的真面目,反而比刚刚还多了几分落寞,一只手垂在膝盖上,轻轻揉捏,一只手拿着筷子,像是专心致志的吃着东西,良久,口里说了一句:“你要是也想他们一样,小心谨慎的侍奉着,那我要谁来,都一样吧。”

第三章:危机四伏

    这话说的云瑶心里有些难受,可若说坐在面前的是石安,拿她能轻松应对,若是坐着的是太子,她大约也可以,可现下这两个人突然变成一个人,云瑶有些拿捏不好自己的分寸。

    这不行。

    她抿了抿嘴唇,迫使自己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但是,你是太子。”

    “我可以不是。”苏晔撂下筷子,看向云瑶,烛火闪烁之间,他神色清冷,眉宇间的沉寂,反而更没有了石安的轻松与洒脱。

    这哪里不是太子,这分明就不是石安。

    云瑶心里苦笑了一声,话还没出口,苏晔又道:“这里也没人当我是太子。”

    腾的,云瑶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云笺说过当朝太子不受宠,他又是去年才从巴尔哈回国的,今天只是这些宫女內官门都能无数次的在背后议论他。

    他这个太子,确实不像。

    苏晔看着默不作声的云瑶,心里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拿起筷子:“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问吧。”

    说到心里的疑惑,云瑶还真是有一些,只是,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问起来,云瑶迟疑了一下,可苏晔见她迟迟不肯张口,心下有些生气,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还是别扭,那这样,我叫李内官进来,让他吩咐出去,以后这宫里除了我,便以你为尊,你见我也可以不跪不拜,咱们就当……”

    “别别别。”云瑶一听这话吓坏了,可别在给她这种尊贵了,这话不成样子,传出去只怕会招惹祸事。

    可这话是透出了十足的诚意,无论他是谁,云瑶心里都清楚,他不会害自己的,所以,她也就先放下了那些不习惯,先把心里的疑惑弄清:“你让我捋一捋。”

    苏晔的脚勾了一下一侧的椅子,从旁边取了碗碟,放在云瑶面前,示意她坐:“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我被追杀的事情。”

    云瑶依言坐下,她看着苏晔,慢慢的摇摇头,思度良久,轻声问道:“我想你问,杨婉儿是不是真的已经指给你,做太子妃了?”

    苏晔听见这话,手都不自觉的一抖,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云瑶对他动了心,可当他看到云瑶脸上的表情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会呢,她不会的。

    “没有。”苏晔躲开云瑶追问的目光,给她夹了一块桂花酥,放在碗碟里:“我知道你的意思,乞巧节杨婉儿被毒害一事,是他们为了引我出来。”

    果然。

    果然如此。

    云瑶心内震惊,她当时就和云笺说过,如果杨婉儿真的是太子妃的人选,那这件事极有可能涉及党争,因为杨婉儿自幼是养在临安的,她即便是有仇家,仇家也不会是在宣武县。

    越想,云瑶越觉得恐怖,他纵容人毒害杨婉儿,又默许许映南围城搜查太子,哪一件拿出来,都够砍八百次了:“那……许知州这是谋逆之心呢!”

    可谁知苏晔却摆摆手,否认了云瑶的话:“那倒不至于,许知州对这些事应该是知之甚少,许映南……”

    听到知之甚少,云瑶瞬间就明白了,打断了苏晔的话:“许映南,就是给杨婉儿下毒的人!”

    苏晔挑眉,不得不点头,心里暗叹这丫头的脑袋受了那么大的伤,又吃着药,还这样机敏,这不愧是他从小调教出来的。

    怪不得!云瑶暗自惊叹好险,当时她约许映南去厨房廊下见面,提到的是杨婉儿,也只不过是觉得,她是事情的开始,而且如果提岳姑娘,也怕许映南猜到她的意图。

    现在看来,许映南准时赴约,应该是以为自己知道了他暗杀杨婉儿的事,所以,他诓娶云笺,恐怕也是怕云笺听到的是这件事。

    真的太险了,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察觉这些,任凭云笺嫁过去,那卷入党争,她必死无疑。

    如今坐在东宫里,面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云瑶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晔看出云瑶脸色微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

    云瑶深吸了一口气,靠近苏晔,压低声音:“那,到底是谁在杀你?”

    苏晔迟疑了一下,末了摇摇头,苦笑:“不知道。”

    “不知道?”云瑶很意外,他自己当时口口声声说得罪了权贵,怎么会有人连得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呢?

    “想杀我的人,那还不多?”苏晔看云瑶的神色,也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他拿起一把花生,一个一个摆在桌案上:“现在在陛下面前,最受宠的两个皇子,一个是我三弟苏晟,一个是我五弟苏暨,目前我三弟出使七大氏族未归,朝里只有我五弟。”

    “但是呢。”苏晔从手里,又拿出两颗花生:“追随我三弟的老四苏暮和老六苏曜正在临安,他们动手,也不是不……”

    云瑶被这一家子苏来苏去的,扰的头晕,可她隐约明白,苏晔的意思了————他是太子,是众矢之的,每一个皇子,都会想要除掉他的。

    这可比在宣武县要危险多了。

    在想到刚刚苏晔说,这里是他家的话,云瑶心里也就明白他神情中的那一抹落寞,是从何而来。

    拜江毅侯所赐,她吃过那种全家都想致自己于死地的苦,知道被至亲之人所伤的疼,她明白他。

    许是感同身受,云瑶不觉红了眼睛,她忙垂下头,不想让苏晔看出来。

    可苏晔早就发现她的不对劲儿了,向前探了探身,想要看云瑶是不是哭了。

    云瑶心里烦死他这幅模样了,就偏过头,躲开他,苏晔索性矮身蹲下来,在云瑶腿前,悄悄的问:“怎么了?”

    云瑶快速回答:“没事。”

    但随着这两个字,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瞧见她哭,苏晔心里愈发的难受了,可此刻他若在表现出来,那两人就只剩抱头痛哭了。

    故友重逢,何必呢。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苏晔胡乱的摸了摸身上,也没见带个帕子,就抻过衣袖给云瑶擦脸,那袖子上织绣的花纹喇的云瑶脸颊生疼,被她一把推开。

    苏晔无所谓,继续说道:“自我年前归国,这宫里远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了,故旧相识,一个没有,我一刻钟都呆不下去,留下你,多少能有人说说话,就为了这点儿事儿,把你拖进着荆棘丛里来。”

    苏晔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揉了揉云瑶的脑袋:“对不起啊。”

第四章:难兄难弟

    听他剖白这一切,云瑶心里越发的难受起来,可若在这样下去,只怕会更加丢人,她忙站起来,也顺手扯着袖子把苏晔也拉了起来,吸吸鼻子,叹道:“那还能怎么样呢?此刻,我也没什么选择。”

    苏晔看着她,有些话他不想说出来,因为他不敢赌,可他又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特别是在云瑶这里,他只想看见她好,看见她笑,其余的,都可以不要。

    有些错,他没有资格在犯了。

    “我可以帮你。”苏晔背过手,站在原处:“你若想要个好去处,我可以去求母妃,让她将你调离东宫,找一个安稳的地方,熬上几年,适逢大赦,也就出去了。”

    他忽的没有那么执着了,云瑶心里反而一空,可苏晔在想什么,她都明白,于是她板起脸来,上下瞅了瞅苏晔,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膝盖上:“难道你跪这一日,不是为着我能进东宫,去求淑妃娘娘的吗?”

    被她戳破,苏晔也没有不好意思,在云瑶面前,他那脸皮可以堪比城墙:“那我就只能在跪一天,只是我母妃也许会觉得,我是有意在折腾她。”

    “那,我这么机灵,人又聪明,不如,殿下留下我?”

    这次,是云瑶向前走了一步,她站在石安面前,嘴角笑起来,也就只是刚刚一瞬间,很多事情,她都想开了。

    人如何不是活一世呢,风平浪静也好,惊心动魄也罢,终归是要走完的。

    她真的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每日吃药养病?

    现在两条路摆在她面前,迎难而上,方才是她的性格。

    “那……勉强吧。”苏晔强压住心头的喜悦,但眼角眉梢早已抑制不住的上扬,就差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对比刚刚那神色落寞的苏晔,云瑶还是更喜欢看他现在的模样,所以也就顾意顺着他,郑重其事的整理了一下宫装,矮身单膝跪下:“誓死追随殿下!”

    “我的祖宗……”苏晔吓的跳起来,赶紧拉起她来,细心的替她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你这是被我带坏了,怎么也这么能玩笑。”

    两人相视一笑,重新在桌边坐下,苏晔指了指盘子里的桂花酥:“这是我特意让人从天顺楼带进来的桂花酥,你尝尝,可比你麟洲的好吃多了。”

    “我听说了。”云瑶点点头,尝了一口,确实不错,不过这些吃食上,她一向不太在意:“是一个什么宇文大人送进来的,你走这一天,宫里的人可没少在背后埋怨你。”

    “我知道。”苏晔对云瑶这话,一点儿惊讶的表情都没有,这宫里的事情,他都料的到,但他都不在意。

    他也希望,云瑶不要在意:“往后你听见了,就当没听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云瑶手上的动作凝滞了一下,她没有很明白苏晔这话里面的意思:“你是太子啊,你这宫里出去的一草一木,都会在前朝后宫引起轩然大波……”

    “阿瑶。”苏晔极少会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可一谈到这些事,他整个人就像是罩上一层阴霾:“这宫里没有人把我当太子,你不必这样紧张。”

    这已经是今晚苏晔第二次提到这话了,云瑶不解,也深感他不能这样放任下去:“麟洲的事情,已经是一个先兆了,殿下,太子之位太高了,你跌下来,会粉身碎骨的。”

    苏晔点头,他同意云瑶这话:“所以,我会努力让自己走下来。”

    走下来?

    云瑶表情纠结了起来,她好像是明白苏晔的意思,可仔细想想,又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会放弃太子之位?”

    “我是从巴尔哈的回来的呀。”苏晔展颜,提醒了云瑶一句。

    云瑶听云笺说过这件事,当时云笺曾说,苏晔只身前往巴尔哈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落入虎口的羊,出质这五年,恐怕对他来讲,是去地狱走了一遭吧。

    感叹之后,云瑶意识到什么:“…………不至于吧,你是当朝太子,陛下的亲生儿子……”

    苏晔呵呵笑了一声,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的仰着头:“巴尔哈有一个人,叫苏珏,是先帝的亲儿子,我的七皇叔。”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云瑶的身上:“他现在是巴尔哈的左翼王。”

    也难怪大家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有了这位七皇叔的例子,陛下几乎不可能传位于他了,不寻个由头将他以叛国罪办了,都是顾念着父子情分了。

    这个太子当的,真是太难了。

    看着面前的汤羹,云瑶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外面漆黑的天压了下来,几乎透不过气。

    “我从不奢望皇位,只要能治理好天下,大宇的江山,谁坐都无妨。”苏晔将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同时,也给了云瑶一个提醒:“我在巴尔哈活了五年,没学会别的,至少学会了如何保命,放心吧。”

    云瑶还真不怎么信他这话,在宣武县,一个许映南都把他逼的无处可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们只顾着聊天,并没有吃上几口饭,桌案上的羹汤都已经凉下来了,云瑶也没有什么胃口,就叫小宫女们进来收拾了,天色晚了,苏晔也不想在看书,就直接歇下了。

    晚上,云瑶就在苏晔外间的暖阁里歇了,这兜兜转转的,两个人又住到一个屋子里去了,更倒霉的是,现在礼法也管制不了这位太子爷了。

    云瑶开始了每日在东宫侍奉笔墨的活计,有时候也跟着苏晔去晨省,昏定,但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书房里,整理一些书文和笔墨纸砚上的东西。

    可任谁都看的出来,苏晔对云瑶,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就连玉影都悄悄的打听,他们在宫外,是不是有过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问这话时,玉影满脸都铺满了期待。

    云瑶仰起头,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觉得的确是够“不为人知”的,甚至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讲。

    她能怎么说?

    说苏晔给她吃了一颗消食丸,自己当成断肠散了?

    没法说没法说……云瑶决定含糊过去,可越这样,玉影越觉得他们有事。

    有奸情。

    云瑶第一次理解到玉影这弦外之音的时候,白眼都翻上天了。

    苏晔和她?那就是难兄难弟……

第五章:罚站

    傍晚,云为安。

    我朝素来节俭,日头刚落,陛下只命内官燃起零星几盏烛火,摇曳间朦胧昏暗,既节省开支,也难窥天颜。

    一举两得。

    皇帝坐在案头后面,手里擒着笔,迟迟未曾落下,眉头紧锁,忧心万分。

    苏晔站在白玉石台阶下,悄悄的抬起一只脚,轻微活动了一下脚腕,酸胀仍旧无法缓解,偷偷撇向日晷,他得站了近半个时辰了。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陛下专注呈文,也并未留意,可站在陛下身后的宇文成注意到了,心里也拿不准陛下究竟是将苏晔这个人给忘了,还是有意为难,并不敢多言。

    大约两刻钟之后,苏晔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长叹,毛笔啪嗒一声落在了案几上:“不行啊,这祈州的水患,还是要有个人过去盯着,朕才能放心。”

    月初祈州上奏,连日大雨,庄家苦受水涝,祈州百姓都是以务农种地为生,这样一来,只怕不到五月,灾民便会涌入临安,治水迫在眉睫,赈灾也在眉睫。

    还有一件月中的春闱,也在眉睫,宇文成偷偷看了一眼苏晔,水灾怎么解他不知道,可这位太子殿下的燃眉之急,他倒是有了法子。

    他轻轻将陛下的笔拿起沾墨,口里回禀:“去年禹州蝗虫之灾,是吏部侍郎渠昌大人为钦差前往,收效甚易,不如此番,还托渠大人跑一趟?”

    “渠昌是个清廉的,朕知道。”陛下十分疲倦,他靠在椅子上,仰过头,阖目养神,口里却说:“可春闱在即,他身为主考,又是吏部要员,着实走不开。”

    对,就是走不开。

    宇文成偷偷笑了一下,走到皇帝身后,替他揉着太阳穴:“那……如今三皇子出使,确是……”

    他刚说到这儿,忽的见皇帝睁了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了,连忙闭了口,垂手立在一侧不敢在出声。

    陛下想了想,露出些许笑容:“朕又不止他一个儿子,老四最近闲着没什么事……”

    他一面说,一面就拿起笔准备批奏,抬眼就瞧见苏晔正规规矩矩的站在下面,低着头,神游天外。

    一瞧见他,陛下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你怎么还不走?站在我这里,等着用晚膳吗?”

    苏晔连忙跪下磕头:“儿臣告退。”

    如同大赦,苏晔磕完头生怕陛下反悔,掉头就溜出了云为安,瞧着自己儿子这不成体统的样子,陛下气的只想摔笔。

    宇文成瞧见,连忙岔开:“陛下,昨日渠大人将春闱定题呈到了仪合殿,您得给个朱批,仔细瞧瞧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陛下指着宇文成,嘱咐:“你亲自去取,别出岔子。”

    “是。”宇文成低头应声,从侧面下来,快步出了云未安。

    外面较着殿里,还能在亮堂着几分,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云未安门前除了两个值守的內官,干干净净的,连个鸟儿都没有。

    “宇文大人。”

    身后响起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宇文成回过头,看到是云未安的乔內官,就随意的点了点头,乔內官顺着宇文成的目光望过去,只能看见一条细长的甬路:“宇文大人,这是等谁呢?”

    “没等谁。”宇文成随口回答,才想起来可以问问他:“你瞧见殿下往哪边去了吗?”

    “回东宫了。”乔內官指了指另外一条路:“这几日殿下除了云文案,都直接回东宫的。”

    宇文成没有在说什么,冲乔內官拱了拱手,顺着东宫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他虽然没说,可心里奇怪,按平时来说,苏晔在云未安昏定之后,是要到甘泉宫请安的,这几日他都没过去?

    这男人,不管是不是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呐。

    他跑的气喘吁吁的,转过前面的宫道,终于看到也在前面飞奔的苏晔,连忙扯着嗓子叫了一句:“殿下!殿下你等……等等……”

    苏晔立住脚步,回头看着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宇文成跑到跟前儿,往后退了一步:“别是……在叫我回去?”

    “不能够。”宇文成喘气的间歇,挥了挥手:“陛下一提到几位皇子,顾忌着呢,放心吧。”

    苏晔这颗心才落了地,脚下虽然不跑了,也没停,往东宫的方向走去:“这……今儿不知道什么意思,把我扣下这么长时间,连话也不说一句。”

    “没什么意思,估计是忘了你还在底下。”宇文成跟上苏晔的脚步,走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赶紧拽住他:“你等会儿,我问你点儿事儿,然后还得回仪合殿取东西呢。”

    他指了指东宫:“回个东宫,你急什么啊,害我追出这么老远,累死了。”

    “你管我呢!”天气凉了,苏晔穿着一件单薄的的衣服,冻的瑟瑟发抖,手揣在袖子里,极不耐烦:“我们小厨房做好吃的了,我着急回去不行吗?”

    宇文成呵呵笑了一声:“你别蒙我,我听说了,你宫里新晋了一个女官,很得殿下喜爱。”

    挖苦完苏晔,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苏晔的肩膀:“当朝太子,国之根本,能不能沉着点儿气,你宫里的,不早晚是你的人,至于闹得这么满城风雨的?”

    他们脾气秉性相投,是不错的朋友,苏晔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架子:“都……都知道了?”

    宇文成翻着白眼冷笑了一声,又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你要真喜欢,禀了你母妃收在宫里不是一样的?”

    “收?”苏晔转了转眼睛:“侧妃啊还是侍妾啊?”

    宇文成没看出苏晔的意思,以为他是诚心发问,还真认真帮他想了想:“云家的庶女,侧妃够不上,侍妾吧……”

    “侍你大爷!”苏晔飞起一脚,揣向宇文成,宇文成虽然是个文官,可眼下很快,向后退了一步,躲开这一脚:“你怎么动手动脚的!”

    “我告诉你,别听那起子人胡说,知道吗!”苏晔立起眉头,吓唬宇文成:“在掺和我的事儿,我去陛下跟前儿告你。”

    “嗯,告我。”宇文成从鼻子里哼了一句:“我是干儿子,你是亲儿子,陛下可喜欢你了。”

    这明目张胆的讽刺,给苏晔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把他一掌拍进墙里。

    宇文成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不想和他闹下去了:“行了行了,我有事问你。”

    “那个许戈,是不是你之前去的麟洲的知州啊?”

第六章:清汤寡水

    “许戈?”苏晔站在那儿想了一下:“好像是吧,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说,他可能也是你哪个兄弟的人吗?”宇文成走到苏晔旁边,悄悄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筒,递了过去:“你瞧瞧。”

    宇文成这偷偷摸摸,接头一样的动作,让苏晔有点儿不习惯,他接过东西,赶紧和他拉开距离。

    只是天色太晚了,上面的蝇头小楷也看不大真切,苏晔只看了两行,就头晕眼花的,可好在,看了这两行,也就足够了:“许映南?”

    宇文成点头,要不是为了这件事,他也不至于跑出这么老远来:“昨天渠昌把这名单呈上来的,许戈远在麟洲,外放这么多年,陛下都没有让他回京的意思,他在不做点儿什么,恐怕就要荣休了。”

    苏晔砸吧砸吧嘴,仿佛是明白了宇文成的意思:“你是说,他儿子参加科考是假,实则是他和临安的一条线?”

    宇文成歪了一下头,不置可否。

    “他儿子早就搭上了临安的人。”苏晔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要想和临安来往方便,也确实需要做点儿事才行啊……”

    宇文成赞同苏晔的话,只是补充了一句:“你回来了,去年又去祈州查了贪腐,现在满朝都在留意你们兄弟七个的事情,只要押对了,前途无量。”

    宇文成说的不算隐晦了,他们之间也用不着这个,苏晔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想什么都和宇文成无关了,他把苏晔手里的纸筒抽了回来:“行了,你知道这个事儿就行,这东西我还得还回去呢。”

    虽然苏晔和宇文成总是喜欢打闹玩笑,可正因为他在陛下身边,苏晔的日子才能好过很多,每每想到这,苏晔都感觉自己应该郑重的和宇文成道个谢。

    可每每看到宇文成那张脸,苏晔又觉得算了。

    他挥挥手,让宇文成赶紧走,自己则掉头,继续向东宫小跑过去,都这么晚了,他不回去,宫女內官也是不能用饭的,别在饿坏了阿瑶。

    李内官站在门上,瞧见太子殿下回来了,就连忙传进去话,玉影和琼楼早就将晚膳备好了,将苏晔迎进来,安置在座为上,苏晔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云瑶的身影:“阿瑶呢?”

    郑姑姑立在一旁看着年轻宫女们服侍,听见这话,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云瑶进了东宫,这位殿下的口里三句不离阿瑶。

    郑姑姑都怀疑云瑶没来的时候,太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在书房呢。”玉影盛了汤,放在苏晔面前,回答:“侍膳也不是她的活儿,我刚瞧见她看书入神,也就没惊扰她。”

    “嗯,我的那些书,倒是便宜她了。”苏晔低低的嘟囔了一句,目光落在琼楼身上:“你去叫她过来,说我有事找她。”

    琼楼点头,放下手里的碗碟,转身出了偏殿,过塘上的石桥,就看见书房里亮着的烛火了,推开门,瞧见云瑶正站在一个椅子上,狠命的踮起脚尖够着架子上的盒子,忙喝到:“干什么呢!”

    云瑶正专心取那个盒子,眼看指尖就碰到了,被琼楼一声断喝,吓的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下来,琼楼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扶住了椅子,又伸手搭了她下来,才皱着眉头冷着脸问:“你爬上爬下的干什么?”

    “有一本书,我只瞅见的前后本,中间缺失了,所以上去找一找。”

    脚踩在地上,云瑶心里踏实了些,她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冲琼楼笑道:“刚刚,多谢姐姐了。”

    琼楼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箱子:“你说的什么前后本我不懂,但那架子上的箱子不能动,这是殿下的吩咐,错不得。”

    苏晔虽然纵着她,那也是太子,幸好琼楼提醒了她,云瑶十分感激:“奴婢明白了,多谢姐姐提醒。”

    琼楼没理会这句谢,冲偏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殿下找你呢。”

    二人从书房出来,又回到偏厅,路上,云瑶跟在琼楼身后,瞧着她身影单薄,难免感叹,这个人看着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尽的模样,可是说话做事从不刁难人。

    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幅样子,这绝不是天性,只怕她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刚走进偏殿,苏晔就招手让她过来坐下,又怕她拘谨,只让大家都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苏晔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出来用饭,还在书房做什么呢?”

    “你下午让我找的,河西编采部,只有上下两本,搭不上,中间的不见了,我正着呢。”云瑶回答,她站在苏晔身边,手里给他布菜。

    苏晔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当时他也就随口一说,这傻丫头就真当成个要紧的事儿了:“找不到算了,回头再说吧,你坐下,咱们一起吃。”

    “不了。”云瑶拒绝了苏晔,这段时间,她的特权已经够多的了,每每苏晔离开东宫,郑姑姑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都好像能喷出火来,她可不想在招惹是非。

    不等苏晔坚持,云瑶马上接道:“玉影说晚上让小厨房做了酥烙和鱼脍,你这清汤寡水的,我不吃。”

    苏晔不服气,指了指桌子上的菜,但目光一扫,确实没有什么荤腥,又放了下来,转了话题:“今日,我去昏定,知道了一个消息。”

    他特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下:“许映南要参加科考了。”

    云瑶转了转眼睛,问道:“春闱?”

    见苏晔点头,云瑶冷不防笑出来:“许映南这是追着我报仇来了吗?我二月中选秀,他三月中春闱?”

    不过说到这里,看着苏晔顺手夹起青糕,吃的正香,她追问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意思?”苏晔挑眉,仰起头,人畜无害的看着云瑶:“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听说了这事儿,告诉你一声而已。”

    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相处,云瑶也知道,苏晔这个人,虽然油嘴滑舌不着四六,可内底子里面,是十分仁厚的,许多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

    只可惜,她云瑶,不是一个能眼里揉沙子的人:“我们的恩怨了结了,可你们的没完呢。”

    她躬下身,靠在苏晔耳边:“殿下不想知道,他身后的手,到底是从哪个府里,伸出来的吗?”

第七章:飘着的列祖列宗

    苏晔缓缓的转过头,四目相对,一切都在眼神里了。

    良久没有说话,他坐在椅子上揉起眉头:“十年寒窗苦,他要真是有入选殿试的本事,我们还是不要毁人前途,终归,我是没死在他手里。”

    “你没死在他手里,那是我豁出了自己设圈套将住了他。”云瑶直起身体,瞪了苏晔一眼:“你转眼就忘了被他追的……”

    云瑶脑海里闪过“屁滚尿流”和“抱头鼠窜”两个词儿,但碍于对方是太子,她还是选择咽了下去:“殿下,他不是什么好人,追杀你是一桩,毒害杨婉儿是一桩,诓拐我妹妹又是一桩”

    “若他真是你哪个兄弟的爪牙,现在惊了他,有春闱这件事压着,最是他容易露出马脚的时候。”

    倒也不是云瑶非不放过许映南,而是情况变了,苏晔平日的心思又不在这上面,她在不留意,等苏晔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苏晔知道云瑶说的有道理,也明白她所谓的好时机,所以更加犹豫不决。

    “春闱在即,他此刻应该已经进了临安。”云瑶盘算了一下日子,感觉时间还是来得及的:“等春闱结束吧,找机会,让他来一趟东宫。”

    苏晔没懂云瑶的意思,凑过去问:“来东宫干什么?”

    云瑶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苏晔:“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压根就不知道你是太子。”

    苏晔猛地挺直了后背,仿佛对这话十分惊讶,云瑶曲起中指,敲了敲桌案:“当时抓你的时候,虽然他是带的府兵,可也惊动了官府,如果知道目标是太子,许知州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办事。”

    苏晔也被云瑶的思路拐了过去,愈发觉得有可能:“确实是这样,许戈这个人谨小慎微,如果许映南抓的是一个平常人,他可以装作没看见甚至暗中帮忙,以此讨好许映南的主子,但如果真的说抓的是东宫太子,许戈绝对不会同意,他外放久了,只是想回临安,并不是想要谋反。”

    可说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个地方说不通:“那这么说,他也不知道杨婉儿和我的关系,那他就只是一把刀,无非接到了两个命令,一个是杀我,一个是毒杨婉儿?”

    “可有一点很奇怪,他抓到你之后,并没有动手。”云瑶提出了一个她一直觉得很蹊跷的地方:“如果在深究,真涉及党争,你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

    “就是其实,在许映南之前,都没有人真的想要害你。”

    云瑶缓缓的说出这句话,让苏晔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她这话里的可能性,可苏晔听了,展颜一笑,神情了然。

    终于,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一层面了。

    云瑶知道两个人想到了一处,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对不对?现在是三皇子五皇子分庭抗礼,你这个太子形同虚设,但一旦太子位空缺,依照当今圣上的年岁,前朝必定再议太子以安国本,整个朝廷的平衡就被打破了,这是陛下最不愿意看到的。”

    “而对于三皇子和五皇子,他们更不愿意看到,在自己势力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太子位空缺。”云瑶分析到这里,豁然开朗:“你在太子位上,三、五都是皇子,势均力敌,可你让了位,这势均力敌中必有一方,又加了伦理、道义和律法上的支持,那另一方,就翻身无望了,所以……”

    “所以,许映南的主子抓我,却没杀我,说明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优势,但不是绝对优势。”苏晔接过了云瑶的话,说不上为什么,这些他原本就能想明白的事情,从云瑶嘴里说出来,他竟有些热血澎湃的感觉。

    感觉下一刻,就能冲到仪合殿和陛下论理了。

    云瑶认为苏晔说的没错,补充道:“他能做这个举动,说明他有把握了,只是你被放走,他可能也意识到已经惊了你……”

    说了这么多,云瑶绕回了原本的话题上:“还是得趁着他的时机未到,将他揪出来,加以警醒,不然难免他不再对你动手。”

    苏晔已经完全被云瑶说服了,他也的确觉得是这样一回事。

    这些事情,苏晔接触了很长时间了,远比云瑶这个刚接触一个月不到的人要轻松很多,他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歇一歇:“行了祖宗,我明白了,我找机会,请他到东宫,喝茶。”

    “你别这样叫我。”云瑶的茶水没等送到口边,一听这称呼,脸上顿时纠结起来,相比较起来,她认可苏晔叫她阿瑶:“你们苏家的列祖列宗都……”

    她一面说,一面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头顶,苏晔顺着手指的方向抬起头,口里喃喃:“都……在上面飘着呢?”

    这位殿下真是越说越离谱,以后除了正经事,他们还是少说话的好:“算了,我还是回去找书去吧。”

    说着,云瑶起身便要往外走,被苏晔拉住了袖子:“书房里,有一个七宝玲珑锁的箱子……”

    “我知道。”云瑶回过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袖子拉出来:“琼楼和我说了,那个箱子不能动。”

    “还有一件事。”苏晔又拦住了云瑶的步子:“你明日早晨随我一起去甘泉宫给我母妃请安,我母妃要见你。”

    云瑶登时呆在了原地,呼吸都不敢用力了:“晏淑妃啊……”

    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想起那天选秀时,晏淑妃的目光和神情,总觉得毛骨悚然的。

    苏晔嗯了一声,说道:“你的事,她费了很多心思,原本早就应该去谢,可……”

    他迟疑了一下,微笑起来,神色轻松了几分:“她协管六宫,事物繁杂,就明日一早得空,你跟我去磕个头,也就行了。”

    有苏晔在,好歹云瑶心里算是有了底儿,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应该去谢恩才对,毕竟,这是后宫最重要的人了。

    哪里有不巴结,还往外躲的道理。

    “对了,我一会儿沐浴。”苏晔挥挥手,让云瑶歇着去,自己则坐下来,继续吃那些清汤寡水:“你让玉影在外面服侍吧。”

第八章:侍奉

    云瑶回去传了话,又在后面厢房和玉影她们用了饭,没有再回书房。

    苏晔要歇下了,云瑶先去暖阁收拾了床榻,坐在外间自己的床上休息。

    按理说,她一个侍奉笔墨的,实在没有那么多活做,这也可能是整个东宫最轻巧的差事了,可偏偏苏晔这个杀千刀的,就像是故意整她一样,左也要她陪着又也要她伺候,只要云瑶在旁边,他就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云瑶听说他归国之后,也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以为他像自己一样,落下了病根,身体不好。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看到这位太子殿下在练武场辗转腾挪,一把大刀虎虎生风。

    也不知道打太子,算不算谋逆。

    云瑶正歇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瑶自从开始调理内息之后,对声音来往十分敏感,那人还没到后殿,她就已经听见了,坐直了身体,向门外看去。

    不多时,进来一个小宫女,满脸焦急:“云瑶姐姐在吗?”

    “怎么了?”云瑶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她跟前,听到小宫女急急回道:“殿下沐浴,原玉影姐姐在外面服侍着,可现下人不知道去了哪儿,殿下在里面一叠声的叫着,奴婢们也不敢进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云瑶听着,心里苦笑一声,她们不敢进去,那自己就敢进去了呗,虽然她和苏晔是难兄难弟,彼此最狼狈的样子都见过,那也是男女有别的,这小丫头想什么呢!

    云瑶提醒她:“你去找个小内官,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不成。”小宫女连连摆手:“咱们宫里的规矩,內官不能服侍主子沐浴。”

    末了,她还有些奇怪:“云瑶姐姐不知道吗?”

    云瑶上哪儿知道去,她前几个月学的都是怎么当主子,这当奴才的事儿,还是在来东宫的路上,红霄临时给加的课。

    可内官那样的人,怎么就不能服侍主子沐浴了……云瑶心里嘟囔了一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

    紧接着,她就想到了叶青……

    她挠了挠头,也看出小宫女确实为难,得,她们得留着清誉,以免给殿下招惹祸端,內官们有着宫规护身,那就只有自己是个能豁得出去的了。

    她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后殿里间。

    刚过去,就感到热气迎面,云瑶到底是个年轻姑娘,这种事情摆在面前,也是有十分的不情愿,她见左右无人,就先悄悄的将门拉起一条缝隙,看里面的情况。

    好在门前格挡着一面四扇的屏风,将木桶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云瑶这才放下了心,推开门,走到屏风跟前儿:“殿下……殿下有什么吩咐?”

    里面嗯了一声,然后是脚步声,像是正在往云瑶这边来,云瑶立时背过身去。

    苏晔听着声音是云瑶的,过来一看还真是她,自己也有些奇怪:“玉影呢?”

    “不知道。”云瑶摇摇头:“采蘅说人不见了,你又有事吩咐,让我进来问问是什么事儿。”

    “嗨,这折腾你干什么。”苏晔无奈,可看着云瑶一本正经的背影,心里觉得十分有趣,不免想要逗一逗她:“那,你来帮我宽衣吧。”

    宽衣?云瑶听着这话,小心翼翼的扭过头,发现苏晔只是将吃饭时穿着的褂子去了,里面的衣衫还在:“这么久了,你还没开始洗吗?”

    这是……重点吗?

    苏晔有些不解,索性耍赖:“你管我……”

    然后拉着云瑶到了屏风后面,两手一伸,等着云瑶伺候。

    屋子里的热气太甚,云瑶面颊被惹得通红,她攥了攥拳头:“你有手有脚的,自己伺候自己去!”

    说完就想溜,苏晔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横步一挡,就拦住了她的去路:“你每个月,都是有份例月钱的……”

    这……也是实话,云瑶见硬的不行,决定来个软的,她瘪了瘪嘴,柔下声音:“殿下,你帮帮忙嘛……”

    见云瑶撒起娇来,苏晔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她不好意思的模样着实可爱,他更不肯这样轻易的放过她了。

    而且,当初在麟洲,她那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也全然想不到会有今天吧:“爱!莫!能!助!”

    “苏十安你就是故意的。”云瑶立起眉毛,觉得自己晚膳时就不应该给他出谋划策。

    让许映南把他砍了算了,烦死了。

    可云瑶从来不是个退缩的人,反正人已经在宫里了,什么时候能出去还不一定,这名声要不要的也不打紧:“好!你说侍奉什么,就侍奉什么!”

    从入东宫,到现在每日侍奉他就寝,云瑶对苏晔,压根没有一点儿防备,因为她觉得一个太子,不至于轻浮到对婢女动手了。

    再说,他要真有心的话,当初在麟洲也不能放过她。

    当朝太子,那必然是揽阅无数名门贵女,自己哪里入的了他的眼呢。

    云瑶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前,先将他腰间的玉佩和香囊解下来,脑海里不断的劝解自己:就当这是一个木头人,什么都不要想,无欲无求……无欲无求……

    然后解开扣子,退下外衫、革带、内衫、……

    再然后……

    实在是下不去手了……

    云瑶手上停顿了一下,她立在苏晔面前,只觉得苏晔的呼吸近在咫尺,周围氤氲这温热的水雾,面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仰头望了一眼苏晔,眼里满是乞求。

    苏晔也知道,云瑶能做到这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她的性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磋磨,自己该是见好就收,不然真闹过了头,到时候又得追着道歉。

    “罢了。”

    苏晔拍了拍云瑶的头,她实在是不高,挽着宫里的发髻,还只能到苏晔的鼻尖处。

    苏晔第二巴掌还没拍下去,云瑶就逃命一样窜到了门口,闪到了屏风后面。

    这个苏晔,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云瑶拍着自己的胸脯,赶紧摇摇头,让自己尽量清醒过来,小声的问道:“要不,我出去看看,玉影回来了没有?”

    苏晔低低的说了一句不用,就没有了声音,云瑶现在出去也不是,进去也不是,就站在屏风后面纠结。

    可仿佛才几个呼吸之间,门就骤然被人踹了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连云瑶都打了个寒颤,她没来的急看清对方是谁,只觉得这样的冷风灌进去,苏晔必然会生病,所以她立刻就去关门,但刚进了一步,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上横了一把冰凉的短剑。

第九章:一样的疤

    依照云瑶现在的身手,不可能一下就被制住,主要是她压根就没想过,在皇宫大内会有人动武,更何况还是东宫重地,这一趟接着一趟的侍卫,怎么还能疏漏至此呢?

    她下意识的一声低呼,屏风后面正在解衣服的苏晔听见,立马冲了过来,断声喝到:“放肆!”

    云瑶第一次听见苏晔生气。

    认识他时间不短,朝夕相处也有近一个月了,这些时日,就算是宫里的人有时言语冒犯,他也不曾冷下脸来训斥什么,可这声断喝,让她着实惊了一下。

    不止是她,手里持着短剑的人也愣了一下,连忙撤手,单膝跪了下来:“是属下失察,以为有人混……”

    他正低头解释,苏晔的脚尖已经勾起了这人手里的短剑,那剑在空中闪了一道利光,落入了苏晔之手,手起剑落,这人的左臂上出现了一道一掌长的口子。

    血淋漓而下,染红了衣物,他吃痛不住,手里拿着的剑鞘也吧嗒一声落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只能听见呼吸逐渐粗重了起来。

    云瑶正听着那人的话,也觉得对方在看清自己面容后迅速撤下了手,明显就是错认了,可没想到苏晔还是动手伤了他,心里不忍,刚想矮下身扶他起来,二人四目相对,她才发现,这人竟然是自己当初在云府花园,放蓝火令见到的。

    她后来还埋怨过,说也不知道他救人救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重逢了,她十分惊讶:“怎么是你啊。“

    那人捂着伤口,并不敢起身,只能低着头,强忍着疼,苏晔随意的将短剑丢在了他的面前,神色凝重:“公上,我的话,你一个字都记不住。”

    公上这才敢抬起头,看向苏晔,嘴里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我错了……”

    “滚!”苏晔扬了扬下巴,心平气和的骂了一句。

    云瑶心里不懂,这俩人不是认识吗?怎么现在苏晔是这个态度,而且这位叫公上的人,丝毫不敢反击回嘴,抖着手捡起短剑,向外走去。

    血顺着胳膊,一滴滴的落在了地上,有些恐怖。

    云瑶于心不忍,在后面追了一句:“你在外面等等,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不用。”

    回答的人是苏晔,他依旧沉着脸,十分不悦,云瑶觉得他有些过分了,想替公上说两句好话,但一回头,正瞧见已经解开了中衣的苏晔。

    她的眼神定在了他的身上,眼底涌出震惊。

    那隐约露出的胸膛上,竟有拳头大的一块伤疤,同云瑶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她腾的看向苏晔,苏晔也察觉到,不动声色的将衣衫合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装不知道?那能行吗?

    她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便扯开了衣服,那疤痕狰狞可怖,但也是云瑶在铜镜前,见过无数次的。

    她仰起头,正看到苏晔目光躲闪,迅速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拢好衣服,她立时逼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苏晔转过身,低头系着衣服装傻,明摆着不想回答。

    云瑶转到他面前,按住了他的手,呼吸之间,想起在麟洲他闯进卧房,云瑶预备和他同归于尽时,他看过这疤痕。

    他是知道的!

    可他却没说过他也有这伤疤,这事不对劲儿,这人也不对劲儿:“你为什么也有这样的疤?”

    苏晔吸了吸鼻子,抬起了头,正视云瑶,仿佛已经想好了对策:“我出质巴尔哈五年,什么伤受不得?”

    “难道我也曾出质吗?”云瑶觉得他根本没有要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顿时有些生气,她也不顾什么廉耻,粗鲁的将衣领解开,露出自己的伤疤:“大小瘢痕一模一样,在麟洲你应该见过的,就算你看不见,你母妃以我有这疤痕的缘故,将我从殿选中挪出,你也肯定是知道的,苏十安……”

    她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略微缓上一口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要么叫我苏晔,要么叫我十安,苏十安连在一起叫,你等于是在骂我。”苏晔并没有回答云瑶,反而神色冷峻下来,看起来,就像是当朝太子。

    对,他就是太子……云瑶深吸一口气,是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将他视作石安,才会屡屡忘记身份。

    云瑶瞳孔微震,她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让自己理智下来,她们不是在麟洲的时候了,不是平等的朋友了,在这宫里,是朋友还是主仆,全在苏晔一句话上。

    是她自作多情了。

    云瑶低下头,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回答:“是,奴婢知道了。”

    然后走出了后殿。

    奴婢二字打在苏晔身上,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了,他从不让她自称奴婢,这两个字,会将他粉饰的太平掀翻,会将他努力挣脱出来的枷锁在套回去,会将他置之死地。

    不容重生。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都是错的,他只能选择一个尚有一线生机的路走下去。

    云瑶走出后殿,穿过偏殿,回到了暖阁,她坐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有怨怪苏晔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自己太天真了,怎么会真的相信,“朋友”这样的称呼。

    而除了对这件事的难过,云瑶心里萌生出一种巨大的疑惑感,她总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个巨大的圈套里,这一路走来,疑点重重,可深究下去,又毫无所获。

    苏洛的药,苏晔的疤,自己这一身的武艺,一桩桩一件件,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有一个繁杂的谜团尚未解开,她需要处处留心。

    但无论怎么说,苏晔今日的态度肯定是不对的,他必然知道些什么,得想个办法,从他嘴里将事情套出来才行。

    等一切清楚了,就离开这里吧。

    云瑶长叹一声,仿佛这一刻,她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

    ……

    “孤零零的一个人。”东宫后亭屋顶,苏晔飞身落在上面,将手里的酒壶递过去,口里问道:“赏月啊。”

    那人被吓了一跳,腾的站起来,没敢回答,只是垂下了头。

    手臂上的伤口暴露在外,好在,已经没有血了。

    “坐。”苏晔随口说了一句,自己先坐了下去,他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生气的,语气腔调,都平和了许多:“你以后少在她跟前出现,免得她……”

    “记起什么来。”

第十章:兵荒马乱的一大早

    听见这话,公上的头更低了,他是在无颜在面对苏晔和云瑶,却又不得不死守着他们。

    江湖人,一诺千金。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殿下,我……”

    “从你嘴里说出的对不起,我听的也算是够了。”苏晔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他们一同长大,彼此怎样,心里都很清楚:“说点别的吧。”

    公上想起了自己此番回宫的目的:“我见到云大哥了,他人很好,请殿下放心。”

    听到对方人很好,苏晔的心落了下来:“其他的呢?他有没有在说什么。”

    公上摇摇头:“他什么也不肯说,不过,他倒是提起,过几日会回一趟临安,到时候想要见一见殿下。”

    苏晔迟疑一下,他自己也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见面,毕竟在大宇,他是太子的身份,一举一动所牵扯的都很多,还是不要招惹麻烦。

    可细数数,两人也确实很久未见了,他从心里,还是想念他的:“我知道了,你和他保持好联络,一旦有什么事,让他马上通知我。”

    公上一如既往的点头,两人再无其他的话,对坐望着月亮。

    第二日一早,苏晔从床上坐起来,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嗓子干的要命

    被声音引过来的玉影拉开寝殿的幔帐,让清晨的阳光透到了床上:“殿下怎么也着凉了?”

    “也?”苏晔揉着鼻子,咪起眼睛看向玉影:“你也着凉了吗?”

    玉影嗨了一声,走过来服侍苏晔更衣:“是阿瑶呀,她早起咳了两声,说着了凉。”

    她这么一说,苏晔才发现,往日服侍自己的云瑶此刻并没有在屋子里,腾的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拍了一下额头:“坏了坏了!”

    玉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低头系着腰带,太子人就一溜烟的走了,她忙拿着手里的玉佩追出来:“殿下!殿下等等……”

    “哎呦!”玉影眼瞧着追不了,气的直跺脚,郑姑姑从一侧偏殿走出开,皱起眉头:“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大呼小叫的。”

    玉影被郑姑姑横空骂了一句,心里直委屈,指着苏晔的方向:“您瞧瞧,这一大早也不梳洗,也不穿戴,就急慌慌的去找阿瑶了!”

    郑姑姑往玉影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瞧见苏晔一个背影,也只能摇头,刚想说话,一侧跟过来的李内官嘿嘿傻笑了起来:“要我说,咱们这宫里,早该来一个能管得住殿下的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快步跟了上去,眼看着就是晨省的时间了,原本陛下就看苏晔不顺眼,这要是去晚了,指不定又要怎么罚呢。

    李内官着急往外走,正和进来的琼楼撞了个满怀,差点将手里的茶盘撞落,她最不是个好打交道的,瞪起眼睛刚要埋怨李内官,就听见李内官先长了口:“琼楼姑娘,可见着殿下往什么方向去了?”

    “这一大早晨,还能去哪儿,云为安晨省罢了。”琼楼皱着眉头,随口回了一句,李内官见问了也是白问,抬腿便继续往外追,被琼楼一把拉住:“等等,殿下昨日吩咐,今日晨省阿瑶随侍就行,我这里有些东西,你给华阳宫的德妃娘娘送过去。”

    李公公一听这位娘娘,脸色不由得变了几变,刚想开口推脱,见琼楼回头指了指采蘅:“你去后面将那日殿下写的字取来。”

    采蘅正擦着桌子,应了一声,从后面的殿门出来,瞧见院子里的苏晔矮身施了一礼:“殿下。”

    苏晔哪有心思管她,挥了挥手直让她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继续跟在云瑶屁股后面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真没有凶你的意思……”

    他凑到云瑶跟前,矮下身,去看云瑶的表情:“您大人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呗。”

    昨日书房有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花草生了芝麻粒大小的蜘蛛,今日清晨阳光好,云瑶正将那盆花挪出来晒太阳,听见苏晔在身后叨叨叨个没完,心里厌烦,可脸上还不得不做出恭敬的样子:“殿下说的哪里话,奴婢不懂。”

    她又用了奴婢两个字,苏晔一听就明白这肯定还憋着气:“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而且……”

    他说着,余光正好看到了昨日和公上夜谈的亭子,一盆脏水就泼了过去:“我也是瞧见公上了,心情不好,你别和我一样。”

    “是啊。”云瑶仰起头,看着苏晔,咧嘴笑了起来:“我们这起子伺候人的丫头,最该是心情不好时用来撒气了。”

    她软软的捅了苏晔一刀,脸上的笑瞬间落下来,掉头往后殿走,苏晔翻了个白眼,发誓再也不招惹她了。

    这就是个祖宗,供着吧。

    他快步追到近前:“你看你,就是生气了!那你说,你要我怎么样,要不,我给你磕一个?”

    说着,他双膝就弯了下去,云瑶吓的赶紧将他拽起来,这一个头要磕下去,自己的头就没了:“你这是觉得我活的长了是吗?”

    苏晔呵呵傻笑:“那不能够,阿瑶长命百岁。”

    郑姑姑正好进来和琼楼说话,迎面就听见苏晔这一口狗腿子的话,扶了扶额头,掉头又出去了。

    不行,年纪大了,看不了这些。

    琼楼也翻了个白眼,跟着郑姑姑走了出去。

    云瑶实在被他磋磨的没办法了:“殿下,你晨省可眼瞧着就来不及了……”

    “昨日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的吗?”苏晔得了个空子,立马钻了上来:“走啊,赶紧的,要不我又挨骂了。”

    这确实是真的,可云瑶已经不想和他一同去了,她准备一会儿自己得了空,去甘泉宫磕个头算了,但又看李内官伸了个脑袋进来,一脸焦急的模样,她也只能顺了他的话:“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

    苏晔一脸得逞的表情,背起手来,大摇大摆的往外走,云瑶跟在后面,没走两步,就听见玉影叫自己,一回头,迎面飞来一团东西,她慌忙接住,才发现是苏晔的玉佩和香囊。

    玉影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

    云瑶叹了一口气,追上苏晔的步子,矮下身来替他在革带上系好,又整理了一番下面的流苏。

    苏晔垂眸看着云瑶,没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阿瑶真乖……”

    云瑶站起身,仔细端详了一下,觉得带的挺规整的,就示意苏晔可以去了,苏晔这面抬腿往外走,后面云瑶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苏十安!你要疯啊这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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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宫女介绍:
云家庶女失忆醒来,一路被命运推到了宫妃大选,正准备重振旗鼓博取前程,不想一朝被害,沦为宫女。
宫女又如何?她一样可以随太子外讨异族,内安国本,就连太子选妃,她都可以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自入宫以来,蛛丝马迹处处奇怪,她逐渐察觉,自己的身后仿佛笼罩一层巨大的阴谋。
终有一次,剥丝抽茧,她幡然察觉,她那所谓不由人的命运,竟是一个将她牢牢扣住的圈套。
这场圈套,自她从云府失忆转醒,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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