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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宫女全文阅读

作者:城刈     掌事宫女txt下载     掌事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元米团子

    云瑶忙提起衣裙,向内殿跑过去,还不忘回头叫了苏洛一声,苏洛也听到了内殿的骚动,事涉太子,他自然就也跟了过去。

    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立马瞧见了苏洛,赶紧分开众人:“小王爷来了,快让让,让小王爷看看!”

    苏洛也是吃了些酒的,加上内殿灯火辉煌,一进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雪白,还没等瞧见什么,就被人拉着进了后殿。

    好在淑妃正陪着陛下在后殿,而且她身边几个得力的姑姑都在,立时就将场面控制住了,不到片刻,又安静了下来。

    云瑶和苏洛一起进去的,可她没有敢往前面去,只躲在后殿的门外面,扒着门框子往里看,她不敢进去,可又好奇里面究竟怎么样了。

    说到底,心里也是极没底的。

    苏晔被安排在后偏殿,苏洛让人都退了出去,只有他自己在里面,陛下和淑妃坐在主殿里等着,面色十分阴沉,他们后面立着的是二皇子苏昶和五皇子苏暨,其余的人,都被赶到了刚刚摆宴席的地方。

    并且淑妃严令,不得声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洛从里面走出来,先是到陛下那里磕了个头,然后回禀:“请陛下和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已经无碍了,臣开了方子,煎药服下,半月便可康复。”

    “是怎么回事?”淑妃娘娘是着大殿里最关心苏晔的人,没等苏洛的话说完,她就马上追问了道:“为什么会忽然晕厥呢?”

    苏洛回道:“太子殿下素来不能食用元米,今日应该是误食所致。”

    “误食?”淑妃满面疑惑,她身边的董姑姑马上带人走了出去,应该是去内殿查验食物了。

    也不怪淑妃奇怪,这种事情压根是不可能发生的,司膳房也不是头一日做事了,这样掉脑袋的事情,她们能马虎至此?

    而且不止是司膳房,还有东宫的随侍呢?

    董姑姑查验食物,安内官便一步上前,扬声问道:“东宫的人呢?”

    “奴婢在。”

    一直站在旁边的玉影和琼楼都应了声,从人群里走出来,到安总管面前跪好,云瑶因为离的远些,就比她们稍微慢了几分。

    她不太敢抬头,这是她第三次出现在这位陛下面前,还是心惊胆战的。

    这三次,在云瑶眼里,陛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就像是大雄宝殿里的石头佛像,又像是坊间的那些木偶,永远都是那样。

    哪怕是面对弘武大将军时,他的笑仿佛也并不是他本意的笑一样。

    眼睛里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越是这样,越是可怕。

    安内官鹰隼一样的目光,从几个人身上扫过,带上郑姑姑和李内官,下面一排跪了五个人。

    东宫的人齐了。

    “你们是怎么侍奉的!”安内官的语气凌厉,训斥的声音让云瑶心里有些发寒,她是预料到事情一定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可是事到如今,说不怕,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三个年轻的丫头谁也不敢说话,这种场合少不得郑姑姑出面了,她磕了个头,沉声回道:“回安内官的话,殿下不可食用元米,今日席上有司膳房新制的团子,原东宫也是进过这道菜的,不过将元米改成了普通的米浆,至于今日是怎么回事,奴婢们也并不知情。”

    “糊涂东西!”安内官眼看着淑妃的脸色越发不好,没等郑姑姑说完,劈头就骂了一句:“侍奉主上,何以如此不尽心!”

    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淑妃的目光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云瑶总觉得一阵阵寒意,她听着淑妃轻咳了一下,道:“传司膳房问话。”

    司膳房的领事姑姑早就在殿外候着,随她一起进来的,还有查验完饭菜的董姑姑,董姑姑附在淑妃耳边低语了几句,淑妃脸色马上就变了三分,十分惊诧。

    司膳房的姑姑走进来,跪在了云瑶身边:“回禀淑妃娘娘,今日司膳房备菜,预备下了殿下常食用的米浆团子,只是现下从殿下席面上撤下来的,是寻常元米做的,应该是不知何时,被人调换了。”

    “别是你们司膳房手忙脚乱,传错了菜吧。”李内官听着司膳房想置身事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如果一旦做实是他们侍奉上的错失,今日这五个人,谁也别想全须全尾的走出去。

    现下还是应该先把这脏水泼出去才是。

    “不可能。”司膳房姑姑十分沉稳,面对李内官的话,一丁点儿都没有慌乱:“司膳房大小宫宴无数,便是例如二皇子吃不得荔枝,七皇子吃不得鸡蛋这些事,都牢记于心,不可能出现问题。”

    说罢,她还补了一句:“况且,从制菜,到传菜,都是在司膳房供职五六年的老人了,什么是元米团子,什么是米浆团子,这些人眼睛一扫就知道,若是及时发现,早就撤下去了。”

    她言之凿凿,语气笃定,李内官一时也没了言语,云瑶偷眼看着,心里也有数,这都是在宫内服侍几十年的姑姑了,这种场面自然是经过见过的,她们才不怕这些话。

    “可我们东宫,也是谨慎服侍的!”郑姑姑跪的直了一些,也是不慌不忙:“殿下一向不吃肉菜,亦不能食元米,故此此类需以元米为料制成的菜品,在选菜一节就会被挪下去,今日是万寿大节,司膳房为求稳成,就不应该将这道菜放入备选。”

    她停顿了一下,冷笑道:“至于姑姑说的,什么可以分辨,什么不会传错,都不过是一口之言,皆无人可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便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姑姑能证的了自己,能证的了他人么!”

    郑姑姑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丝毫不在乎前面的陛下和娘娘,想想也对,现在不分辨,难道要等下了狱再去分辨?

    司膳房的姑姑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在这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陛下挪动了一下身体,像是选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云瑶瞧准时机,向前跪了一步,转头看着玉影,想要将她此时的表情看清楚。

    与此同时,满怀疑问道:“等等,奴婢有一事不明。”

    “玉影姐姐,为何你从未对我提及,殿下不可食用元米一事。”

    “且在寿宴之前,还特意提醒我,殿下喜食团子,布菜时要我留意?”

第二十七章:玉影

    云瑶的话,把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上面问话的安内官心里都一惊,他以为这件事会在司膳房和东宫的互相攀咬中不了了之,可没想到云瑶出口指认了玉影。

    更为惊讶的,就是玉影了,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事儿会牵扯到自己的身上,一时间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紧接着,她就发现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自己,陛下和娘娘都未曾说话,甚至连安内官都没有动静,这就是在给她分辨的机会,她忙争辩:“我何时与你说过这样的话?阿瑶,你……”

    “我入宫当时,琼楼姐姐带我熟悉东宫事物,你带着八位常侍从后面宫女住的矮房过来,曾单独与我说话,姐姐忘了吗?”云瑶不慌不忙,这些话,她早在心中斟酌过许多遍,又反驳过许多遍,直到天衣无缝。

    她冲着上面磕了个头,又道:“今日选菜,奴婢因有一件要紧的事儿同琼楼讲,一直在外面说话,司膳房的内官可以作证,等我们在进去,菜式已然选好,玉影是服侍惯了的人,我们自然毫不怀疑,这才一起回来。”

    玉影愕然,她此刻仿佛才明白,云瑶到底在做些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有意谋害殿下?”

    云瑶垂眸:“奴婢不知。”

    她只负责将事情说出来,至于是谋害还是意外,那自有陛下和娘娘。

    干她何事。

    玉影不知道为什么云瑶会这样咬死自己,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清楚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司膳房的姑姑说了,给殿下备得茶饭里确实没有元米团子,就算我选了这团子,也就算我在寿宴前告诉你殿下喜食团子,元米这样的东西,也入不了殿下的口,云瑶,你几番攀扯我,究竟意在何为?”

    “姐姐错了。”云瑶神色清淡:“我不是攀扯你,我只是将我瞧见的,说出来罢了。”

    云瑶忽然松了口,玉影愣了一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她这一紧一松的逼问,将自己保护的很好,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淑妃扫视了一下众人,也偷眼看了看陛下,吩咐:“再查。”

    殿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董姑姑带人出去,不知道会有个什么结果,余光里,琼楼的目光一直围绕着云瑶,她仿佛是明白了些什么。

    忽的,门口响起一阵声音,大家回头看过去,进来的却不是董姑姑,而是秦才人的一个宫女,她早间刚谢过云瑶,此刻到这里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云瑶的心忽然提起来,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位宫女走到陛下跟前,规矩的施礼磕头,回禀道:“陛下,我家主子回去后,听闻了殿下的事情,要奴婢来说一声,可验一验她席面上剩下的团子,那东西我家主子吃着奇怪,不似平日里司膳房送到我们宫的,且太子殿下就坐在我们主子的右手边,若是有人留意调换,也是有的。”

    她这样一讲,马上边有人去内殿通报董姑姑,不多时,董姑姑边托着一盘团子进来,她并没有直接到淑妃跟前儿,而是给司膳房的姑姑看。

    那姑姑只扫了一眼,边回道:“这是米浆团子。”

    董姑姑与淑妃二人对视一眼,呈上前给陛下看:“陛下,这确实秦才人席面米浆团子,奴婢在外面,给留侍的司膳房人一一看了,无一认错。”

    事情逐渐明朗,玉影正想着如何争辩之时,她身后的琼楼也上了前:“陛下,奉菜时,玉影就站在秦主子和殿下之间,若是眼瞅不见加以调换,是完全可行的。”

    琼楼忽然站出来说话,云瑶心里有些感激,事到如今,认证物证将玉影压死,她毫无还嘴之力,只是这件事一旦坐定便是九族大罪,又是莫须有的事情,玉影必得申辩:“陛下娘娘明鉴!殿下从不曾苛待玉影,玉影为何要以此谋害殿下,此乃大罪,玉影小小宫女,实在不敢有如此行径啊!”

    “殿下不曾苛待你,可有没有慢怠你呢?”云瑶料到了玉影会这样分辨,反驳之词早就想好了,可她没等张口,琼楼倒先一步拦住了玉影的分辨。

    也确实,有些事,第三方说,远比自己说要好的多,于是云瑶没有出声,静静的听琼楼的话。

    她一向冷着脸,句句虽是问话,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强势:“云瑶刚到东宫,殿下便让你挪出暖阁,不用在近前服侍,今日你对云瑶谎称殿下喜食团子,一旦事发,你便可将事情尽数推到云瑶身上,一石二鸟,重回殿下身边,对你岂不是有大好处?”

    “我发誓!”玉影心里恍然大悟,今日这两人联手,便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她一人难敌如此多的质问,立时打断了琼楼的话,伸出手指在头顶:“我以全族人性命起誓,若我有半点想害太子之心,让我全族无后而终!”

    “就快了。”

    万万没想到,此刻接了她这誓言的,会是端坐在上面的淑妃娘娘,她看着玉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连一丝怜悯都没有:“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云瑶布菜,你奉酒茶,因殿下不食元米,一向饮用的,都是青梅果酒。”

    淑妃点手,一个宫女托上半杯酒水:“可你奉的,却是以元米做酿的酒水,看来你做事不容出错啊,生怕殿下谨慎,不食团子,连酒水都换了。”

    这酒水一事,并无人提及,是董姑姑悄悄和淑妃说的,此刻拿出来,也是让玉影再无挣扎的地步。

    上到淑妃下到秦才人的宫女,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余地了,玉影瘫坐在地上,目色疑惑大于震惊,在她心里,此刻连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入圈套的,都完全不知。

    “一团污糟。”

    陛下终于开了口,指认他听了,分辨他也听了,现在事情有了决断,就需要他开口了:“东宫所有宫人,降品一级,罚奉一年,司膳房罚奉三月,宫女玉影,杖毙。”

    说罢,他站起身,跺了跺坐麻了的脚:“主不主,仆不仆,乱七八糟!”

    眼瞧着陛下就要往外走,云瑶赶紧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下顾意,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心领神会,趁人不注意,溜进了殿下休息的偏殿。

第二十八章:还人情

    “皇上!皇上奴婢真的没有谋害太子殿下啊!”

    玉影听到了皇上的话,从地上惊起,扑向皇帝,但马上就被内官和姑姑们给拦住了,她后面的许多话,都被一位姑姑死死的捂在了口里,半句也没有漏出来。

    陛下一路向外,淑妃也跟了过去,好在是就差一步迈出去的时候,苏晔被苏洛搀扶着,从偏殿走了出来:“陛下……儿臣,有事回禀……”

    皇上听见了苏晔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头顶细汗脸色苍白,心里也有些不忍,冲他点了点头:“说。”

    “自儿臣归国,玉影一直随侍身边,儿臣不知道……她此行究竟何意,但总觉得,她一个宫女,就算对儿臣心怀怨怼,也不会下如此毒手。”苏晔看起来极虚弱,倒了一口气,慢慢跪下去。

    二皇子见了,也过去搀扶,但被苏晔拦住了:“儿臣以为,她或是被人蛊惑,或是被人指使,请陛下给儿臣些时日,让儿臣将此事查明,去除根基,以免……以免留此等祸患于宫中,波及众人。”

    他最后说的话,确实有些可怕,这样的事如果不将幕后的手拽出来,前朝后宫恐无平静之日。

    苏晔虽然无甚重要,但毕竟是国本,也涉及一国的安定。

    淑妃娘娘听了,点头赞同:“晔儿说的有理,陛下,这本就是东宫的事情,让晔儿自己做主,也是可以的。”

    原本万寿节的好日子,临了了闹了这么一大串的事儿出来,陛下肉眼可见的心烦,挥了挥手,也懒得在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陛下和淑妃一走,屋内人去了一大半,秦才人的宫女给苏晔磕了个头,也走了,司膳房的姑姑脸色比那盘元米团子还白,气的恨不得现在就掐死玉影。

    郑姑姑给赔了好大的不是,亲自送到了门口。

    二皇子有些担心苏晔,可好在苏洛在这里,嘱咐了两句话,也就和五皇子一道出了宫。

    人一一散去,李内官叫了步撵,送苏晔回东宫,云瑶来扶苏晔的时候,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叫公上出来。”

    苏晔轻轻拍了两下手,上了步撵,苏洛有些放心不下,也跟着回了东宫,内殿里只剩下两个押送玉影的人,云瑶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下,公上就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云瑶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随叫随到的。

    不过此刻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她跟公上说,要看好玉影,千万别让她死了。

    玉影被带去了内狱,云瑶卸了一身的气力,一个人走到乌漆嘛黑的宫道上,前面东宫的车辇已经看不到了,身后云台的残席还有无数的宫女内官在收拾,冷风袭来,她觉得自己孤零零的。

    “嘿!”

    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吓得云瑶一抖,顾意快走几步追上来,将身上的一个褂子脱下来给云瑶披上。

    云瑶心里一暖,现下实在是有点儿冷了,她裹紧了衣服,冲他笑了笑:“刚刚,谢谢你啊。”

    “谢什么。”顾意背着手,与云瑶并肩而行:“我和你……”

    不知怎么,顾意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噗嗤笑了出来:“过命的交情,现在又都在宫里当差,那不得相互照应么?”

    “过命的交情……”云瑶听到这句话,低低笑起来,明明是觉得很好笑,可现在听起来,却有些悲凉。

    她今天看到玉影瞧着自己的眼神,那份不解、不甘掺杂在一起,她忽然就心软了。

    玉影和麟州的岳姑娘不同,和侯府的二伯母云霏儿也不同,她为人开朗爱笑,从云瑶入宫就一直陪在云瑶身边,难事,琐事她都不在意。

    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呐。

    云瑶当然知道,这极有可能是她深入东宫的必须手段,是假的伪装的,可那依旧是东宫众人心里,一个很不舍的伪装。

    她能够看出来郑姑姑和李内官眼里的复杂情绪,或许她们能猜到些什么,又或许,敲山震虎,此刻已经惊了五皇子的人。

    一件事情的对错好坏,当下是很难看清的,她还需要慢慢的去看。

    顾意也不知道云瑶在想什么,只是二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快到东宫门口了,听见云瑶微微叹了口气。

    他没怎么见过这样失落的云瑶,觉得与她素日的模样极为不符:“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莫名降了一级,还罚了一年的月钱。”云瑶随意找了个借口:“能开心的起来吗?”

    可顾意听在心里,却当了真:“你有用钱的地方?我这里有些,不然你先拿去用?”

    云瑶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算了吧,我在宫里,吃穿住都用不上银子,你留着用吧……”

    走到了东宫门前,她想起来苏洛似乎也跟过来了,随即又想到一件事,立在了门口,没有马上进去:“我还真有一件事,可能还要麻烦你。”

    “你说。”顾意接道。

    “你认识的江湖人多,帮我问问,有没有那种吃了会让人短时间说不出话的药来。”云瑶觉得苏洛不可能去给她办这件事,她还是信得过顾意:“我有些急,越快越好。”

    顾意想了一下,好像还真的听说过:“玄安应该知道……这样,我马上就出宫,看看能不能抓到他,不成的话,我跑一趟玉华山,问问叶青也是行的。最晚,明日一早也就回来了。”

    云瑶听到这里,心内感激不已:“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以后慢慢谢吧。”顾意像是随意说了这话,只是心里留意云瑶的态度,可云瑶没什么变化,她觉得两个人既然是朋友,那就是一辈子的交情。

    自然可以慢慢谢了。

    她将身上的衣服解下来,还给顾意:“辛苦顾将军了。”

    顾意点头,目送着云瑶进了东宫,半晌才转身离开。

    玉影的事情,此刻才成了一半,她打起精神,先去了矮房,将小蕊叫了出来,两人换上黑色不易察觉的衣衫,从后门又出了东宫。

    月色并未因是万寿节而格外明亮,昏沉的隐没于浓云之中,云瑶早已将宫内路线摸个清楚,几番闪躲,不出半个时辰,边成功躲过宫内巡查的护卫,到了内狱。

    嘱咐小蕊在角落里藏好,她纵身一跃,上了房顶。

第二十九章:脑子有病

    公上是没有家的,他只住在房顶。

    云瑶留意他很长一段时间了,发现每一次苏晔叫他,他都是从天上下来的,如果不是神仙,那就是藏在了屋顶。

    不出云瑶所料,公上坐在房脊上,低着眼睛,从钻出来的一个小洞里,观察里面的情况。

    只是云瑶的突如其来,吓了他一跳,他回身拔剑,剑尖再一次指向了云瑶。

    两个人距离不近,云瑶也没有躲闪,只是举起了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以免公上贸然进攻,等公上看清楚自己了,剑也就放下了。

    “怎么样。”她裹紧黑衣,就像黑夜里的一道影子。

    公上收起剑,轻声回答:“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寻死的意思。”

    “她不想死,就是最好的。”云瑶矮下身,从小洞里向下看过去,玉影身上的衣服撕扯间已经破损,被随意套上了一件囚犯的衣服,缩在墙角。

    深夜风寒,狭小的天窗能透进来的只有呼啸的夜风,她冻的瑟瑟发抖。

    云瑶不想再看下去,嘱咐公上:“看住了她,一是别让她自杀,二是如果有人见她,你仔细听着她们的话。她的饭食每日东宫会来送,其他的东西,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啊,不许她入口。你既然能在大内来去自如,应该是有品级在身的侍卫,这样的事,不为难吧。”

    “不为难。”公上见云瑶句句算的准,也承认了下来,云瑶又道:“下面我会留一个小宫女,是个哑巴,这两日若有人见了她说了话,你让那个哑巴宫女留意人是从何处来,然后尽快报东宫才是。”

    公上应声,云瑶将身上的黑衣去了露出体面的宫服,飞身下来,绕到内狱正门,那是一道十分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两盏经年未换,已经破败的灯笼,她深吸了一口气,端出宫女的架势,上前叩门。

    大约是刚送了玉影过来的原因,门应得很快,一个中年女人在铁门上划开一个小窗子,向外面看了看,冷冷的问:“谁啊?”

    “东宫领事宫女,云瑶。”云瑶报了自己的名字,将腰牌放到了小窗子上,那人举着手里的灯笼看了,将门划开,态度稍微好了些:“是殿下要提刚刚送来的人吗?”

    云瑶脸上带了客气的微笑:“并不是,殿下身体未痊愈之前,暂不审她,只是来叮嘱姑姑一句,这玉影在宫内积年累月,难免有些关系,未免麻烦,暂不许人见她,过两日人提到东宫,就不劳烦姑姑了。”

    她一面说,以免给这位姑姑施礼,上行下礼,对面的人很是惊慌,云瑶又从腰间取了一锭银子,塞进她的手里:“夜深露寒,姑姑吃酒暖暖身子吧。”

    她态度好,银子也好,那位自然无有不依的。

    宫内都是死间,想从玉影口里得知她的主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云瑶在内狱门口设一道关卡,能拦下的,便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省去了混淆视听的分辨。

    而那些拦不住的人,自有公上在上面盯着,只要人不近身,食不入口,玉影便不会有性命之忧,等这两日将她背后的人钓出来,在处理她不迟。

    云瑶从内狱回来,夜近子时,东宫的灯许多都灭了,问了门上的人,苏洛在宫门下钥之前就走了,寡母在家,他毕竟很担忧。

    见寝殿也熄着灯,云瑶蹑手蹑脚的进了暖阁,也不想去梳洗,准备合衣睡了。

    可脚刚走到床边,寝殿里的烛火忽然亮了两根,苏晔坐在床上,斜着眼睛看着她。

    云瑶有些尴尬。

    她呵呵傻笑了两声:“殿下,还没休息啊。”

    苏晔的身体看上去并没有那么虚弱,他坐在那里,就如同往常一样,只是脸色不太好。

    不是病的不好,是气的那种。

    “今天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苏晔开口便是质问,他不能在看云瑶无赖下去,因为他会心软,就没有办法跟她强硬了。

    云瑶没办法,只能走过去,矮身坐在脚踏上,仰起脸:“我如果提前跟你说了,你能演这么像吗?”

    “你当我是傻子吗?”苏晔诚心诚意的问云瑶。

    云瑶想点头,但云瑶不敢。

    “那团子入口我就察觉不对了,只是我想不通你这其中你到底有多少筹谋,也不敢坏了你的事儿,只能硬着头皮吃。”

    说到这里,苏晔像是讲了个笑话,反给自己逗笑了一般:“我这巴尔哈五年,六个兄弟夺太子之位,我都活下来了,最后可好,被自己宫里人一盘团子给送走了。”

    苏晔点点头,发自肺腑的佩服:“那够大宇子民乐个十年八载的了。”

    云瑶也被他这话逗笑了,她这一笑,苏晔更生气了:“你还笑!这种事儿你都敢做?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那能怎么样?”笑够了,云瑶反问苏晔:“你素来待宫人宽厚,满宫皆知,你如果忽然苛责玉影,将她赐死,那对方肯定会认为此事有诈,所以,我必须找一个不在东宫里,她又不得不死的机会。”

    “而且我问过你了呀。”云瑶理直气壮:“放走许映南那晚,我就问过你,你怕不怕死,我以为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苏晔气的几乎一口气上不了:“哦,你又是掉包菜,又是掉包茶,还有什么司膳房的内官给我作证,我能猜到这些吗?我也就只能猜到,你是让我演病入膏肓……”

    云瑶看他是真的生气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演的挺好,陛下都心软了。”

    “你少来……”苏晔扒拉开她的手,不过有一件事,他还真的挺奇怪的:“你怎么知道我不吃元米的,这事儿谁跟你说的?”

    “你自己啊。”云瑶没想到他能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来:“你忘了?麟州,我给你送饭,你说你不吃团子,吃的桂花糕……”

    被这么一提醒,苏晔确实想起了有这么件事,恍然大悟,云瑶瞧着他的模样,摇头笑道:“也不知道咱俩谁脑子有病……”

    苏晔没理她的挖苦,反而沉静下来:“我觉得……这种事情以后别做了,太危险了。”

    “不做才会危险。”

    云瑶起身,扶着苏晔躺下,毕竟他现在身体还不舒服,要好好休息。

    替他掖好被角,云瑶吹灭了灯。

    “以后,你做的你的宽厚太子,杀人放火的事,我来做。”

第三十章:危及

    第二日清晨,李内官说门上有一个侍卫,将一个小盒子给了云瑶,云瑶打开看了,是指甲那么大的一颗药丸,便明白来的是顾意了。

    顾意人确实不错,只要是她的事情,他都当做第一要紧的来办,得找个机会,还他的人情才行。

    紧接着,东宫就迎来了第二个客人。

    宇文成。

    他是听了消息,匆忙赶过来的,一进门就大呼小叫的问殿下在哪里殿下怎么样了。

    郑姑姑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等到宇文成发现根本没人搭理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冷静下来了,这时候郑姑姑才过来,指了指寝殿:“还在休息,宇文大人去吧。”

    宇文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溜烟的跑进了寝殿,和云瑶装了个满怀。

    云瑶毫无防备,差点儿没被撞飞了。

    好在身后的小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云瑶皱着眉头十分费解:“走错路了吧,你准备去南天门吗?这里是东宫,可以慢一点儿,多快都飞不起来,放心啊。”

    一听着说话的腔调,宇文成就知道定然是饱受苏晔折磨的人了,拱手一礼:“在下宇文成,想见一见殿下。”

    宇文成?云瑶觉得耳熟:“宇文大人?”

    宇文成点点头。

    那个又能送桂花糕,又能送信的宇文大人庐山真面目,可算是见着了。云瑶侧过身,指了指里面:“殿下在里面,宇文大人这身份,应该用不着通禀,你直接进去吧。”

    说完,走到门口,还将门给关上了。

    宇文成竖了一下大拇指,厉害了这丫头。

    他走进寝殿,看到苏晔正靠在床上,手里端着一本书,轻轻咳嗽了两声,没想到苏晔立马就把书藏到了枕头下面,这才看向门口。

    宇文成一脸怪笑:“殿下……你又胡乱看书了?”

    “你管得着吗?”苏晔一见是宇文成,松了口气,坐直了一些:“我都这样了,你别挖苦我。”

    “呵,呵呵。”宇文成抖着肩膀,皮笑肉不笑的:“你说说你,离开我一日能行吗?我就昨日外出公干,你回头就让人给毒了,要了亲命了。”

    “让人给毒了?”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苏晔皱起眉头:“我只是误食了元米而已,离被人下毒的这种性质十万八千里,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好好好。”宇文成拍了拍苏晔的肩膀:“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苏晔闪身躲过去了,灵活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昨晚的虚弱来。

    宇文也懒得戳穿他,再说,他此番过来,也不是跟他斗嘴的:“我有正事儿,陛下让我来问问,那宫女审的怎么样了,他可能要亲自定罪。”

    “不至于吧。”苏晔听了,心里有些意外:“我终归也没有什么事儿,而且,我吃元米也吃不死的,她算不上谋害,只是……内宫里的争风吃醋罢了。”

    “可你是国本啊。”宇文成提醒他:“动摇国本,就是死罪,这没有缓和的余地。”

    苏晔脸上的表情带了三分纠结和三分不信,他并不觉得皇帝会对他如此重视,或许在这位皇帝的心里,如果真有一个人替他解决了自己,那才是省了他许多麻烦。

    和不仁不义的骂名。

    宇文成听他没有说话,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这心里琢磨什么:“你别总是把陛下当成敌人一样想,你们就算不是君臣还是父子,哪个父亲一天总憋着弄死儿子的……”

    “再说,他要真想你死,当时你倒在城门口,连三司查验都用不上,直接随便找个内臣给你抹了脖子,不是更简单?用得着这么麻烦?”宇文成也是看够了苏晔猜忌陛下,心里替陛下有些抱不平:“今日陛下虽然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不然我能大摇大摆的进东宫,是你不活了还是我不活了?”

    他这话倒是没有夸张,虽然二人关系很好,但在人前也不敢太亲近,毕竟太子私交外臣这样的罪名,对太子和外臣都没有好处的。

    苏晔被说的哑口无言,低头不语。

    宇文成叹了口气,又道:“今日,我听着陛下和乔内官说话,恐怕不止要玉影的命,还想行株连之罪,将这件事闹大,只是我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可能是,针对玉影背后的主子吧。”苏晔心不在焉,玉影这个人扒的差不多了,很多事一想就通:“陛下或许能知道,玉影背后是有人的,昨晚的事情,其实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无非就是玉影栽赃云瑶,将我卷裹进去了。往大了说,那就是谋逆,这种情况之下,陛下越是雷霆手段,就说明他越清楚,这里的关窍。”

    “也对。”宇文成点头:“咱们这位陛下,最是怕麻烦的,没有利的事情,他不会动这么大的心思。”

    说道这里,苏晔想起一件事来:“你知道吗,前些日子,云瑶去给我母妃请安,回来跟我说,我母妃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她说‘晔儿宫里的人都不好相处。’。”

    “可你知道,我母妃能记住的我宫里的人,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平日里都是最和气的,我想,玉影或者还有其他人,这些事情,她,陛下,甚至太后德妃,心里都知道。”

    宇文成听的,有些毛骨悚然:“你是说,你宫里不止玉影一个眼线,而且,她们都知道你宫里有眼线?”

    苏晔点点头,这些事情,早在云瑶来之前他就察觉不对了,只是现下因为玉影一事翻了出来,往后的日子,恐怕大家都不能装作无事了。

    “这些年,七皇叔一直在煽动巴尔哈老王爷驱兵中原,可幸的是,七皇叔年幼便离开临安,对大宇疆域内形并不熟悉,但我不同,我在大宇长到了十五岁,如果他们真的往这个方面去考虑,那现在不杀我,以后也会杀我。”

    苏晔停顿了一下,眼眸里透出阵阵星火:“你说得对,陛下兴许是顾念着一丁点儿的骨血之情,无法对我痛下杀手,但长此以往,积年累月,若有一日,他收回对我仅剩的一丝庇护,那我依旧会在内宫丧命。”

    “所以,将来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苏晔抬起眼睛,看着宇文成。

    也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云瑶:“亲征巴尔哈。”

第三十一章:灭族

    宇文成深吸一口冷气,他不太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在说一遍。”

    “亲征巴尔哈。”

    苏晔淡淡的重复,没有气势磅礴,没有出兵必胜,就像是陈述一个,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

    “你要知道,这些年弘武大将军数次出征,也勉强能和巴尔哈抗衡数月,以求你的平安和边境百姓不受战乱。”宇文成虽然是文官,但这些年奏折呈文看的也足够多了,他不觉得这是一个上策:“你从未有过带兵的经验,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行。”

    “况且。”宇文成加重了语气:“你也说,大家都怀疑你和巴尔哈的关系,陛下会给你多少兵马?难道他不会更害怕,你带兵反投巴尔哈吗?”

    苏晔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虽然他和宇文成无话不说,但有些事情涉及到别人的性命,他也只能闭口不谈:“我有底牌,能够说服陛下。”

    “太危险了。”宇文成摇头,他一丁点儿都不赞成苏晔的这个想法,更不要说赞同他的举动了:“你这就等于……”

    “我从走出巴尔哈的那一刻,就决定,要让这个种族,在世界上消失。”

    苏晔冷冷的说道,他不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而是在告诉他们,他要且已经这么做了。

    “千年前,大宇还是赵姓皇帝的时候,曾与先朝古格有过联姻,后来,巫奇族入侵古格,将古格成年男子一律斩杀,当朝王妃携妇孺逃至戈那海,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这些事古书上的记载,苏晔记得,关于巴尔哈所有的事情,他都记的很清楚:“只百年后,有一族人从戈那海中乘风而来,他们生性暴虐杀戮无数,巫奇族奋起反抗,却最终战败,沦为奴隶。”

    “你看。”苏晔反问宇文成:“是不是远有比我们更恨巴尔哈的人?而且你知道吗?咱们大宇边境被掳掠去得百姓,将士,都会和巫奇族人一样成为奴隶,巴尔哈的人,甚至将他们圈养,割肉下酒。”

    苏晔眯起眼睛,颇有兴趣的问宇文成:“你知道人身上,哪儿块肉最好吃吗?”

    宇文成满目震惊。

    他对苏晔出质巴尔哈的那些日子,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所能想到的,似乎也就是受人排挤,冷落,侮辱,但今日苏晔所言,似乎是在暗示他,远不止于此。

    难怪,他自巴尔哈回来,便在不吃肉了。

    一想到这些,宇文成也感觉自己胃里在不住的翻腾,他皱着眉强忍下来。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件极不妥当的事情,可他听完这些之后,已经没有理智了。

    “所以啊。”苏晔长叹一生,仿若耄耋之人:“为我自己能活是小,证我身为太子的清白,和为我边境的百姓安定,为大。”

    他目色坚定:“我宁可自伤一千,也要换他八百。”

    苏晔的话,让屋内仅有的两个人无言以对,他的坚定决绝,绝非一两句话可以动摇的。

    五年。

    五年的时光足以将一个人彻头彻尾的改变了,云瑶不知道苏晔离开大宇时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他能自出生便稳坐大宇皇太子之位,绝不是如今这样吃喝玩乐可以保住的。

    更何况,这样的吃喝玩乐之下,云瑶数次从苏晔的身上,感受到他身为太子的责任和悲悯,这对他不是枷锁,而是积年累月下形成的性格。

    那,才是真正的苏晔。

    三人无声对坐,良久,宇文成吸了吸鼻子,问出了他现在唯一能问出的一句话:“那我,能帮你些什么?”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苏晔今日这样突然的正经,让宇文成有些不知所措,苏晔看出来了,笑着回答:“将来我上书请兵,希望你多替我说两句话吧。”

    宇文成一介文官,确实对出兵打仗这样的事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苦笑着点头。

    苏晔说了这么多,明显有些累了,宇文成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和云瑶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他猜到这个生面孔是云瑶了,然而看到苏晔说话时并没有顾及她在场,也明白二人关系恐怕比外界猜测要近很多,那他们也该算是朋友才对。

    云瑶矮身万福,目光一直随着宇文成出去,才关好门,走到苏晔床边。

    苏晔半靠在床上,看了一眼云瑶,浅浅的笑了笑。

    云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以为苏晔的目标是保命,可现在看起来,也未必全是这样。

    然而利弊得失宇文成已经说了,她在叨叨一遍这些话实在没有意义,作为他的朋友,他可以信任的人,云瑶能做的,只有义无反顾的帮助他。

    她把手里端着的白粥放到床边的小几案上,换了个话题:“有件事,没来得及问你,昨日你见着五皇子,他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苏晔端起粥喝了一口,蹙了蹙眉头,口里又道:“同往常一样,看起来,许映南确实没没有将咱们逼问他的事情告诉老五。”

    “终究是太危险了。”云瑶做事,一向讲究稳妥,特别是这样精谋算计的事情,若是十分惊险,那不如不做。

    她伸手碰了碰那碗粥,因为听着苏晔说话,她在那里站了太久,粥已经凉下来了,她准备接过来:“我去给你换一碗。”

    苏晔摆摆手,口里说了句不必了,仰头将粥都倒进喉咙:“老五知道了也好,他敢去陛下那里告我,我就敢驳他一个构陷之罪,把矛头往党争上引,谁起头谁倒霉。”

    云瑶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苏晔现在学的越来越聪明了:“玉影呢,你打算怎么办。”

    苏晔擦了擦嘴,盯着云瑶,没有回答。

    云瑶了然,点点头,将碗筷收拾下去:“我尽量吧。”

    苏晔自误食元米,便省去了晨昏定省,每日里在东宫逍遥自在,一转眼,仿佛就不是那个提起巴尔哈满腔国仇家恨的人了。

    而玉影,一直等了两日,也未曾有人去探视,云瑶心里有些奇怪,觉得这件事这样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于是提着东宫后面园子新结的果子,进了甘泉宫。

第三十二章:钓鱼

    转眼已经入了夏,甘泉宫各式的花都抽了花苞,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已经开了一波了,闻着沁人心脾。

    云瑶也是这里的常客了,从进门到入殿,不少宫女都认识她,大家笑着打招呼说话,很是热闹。

    此刻是午后,也只有这个时候,淑妃娘娘能挪出一点儿空来。

    淑妃是很喜爱云瑶的,一般无论什么时候来,只要手上不是陛下太后的事情,都会先放下。可云瑶不敢太打扰她,就捡着她有空的时候过来了。

    淑妃在寝殿榻上歪着,听见云瑶来了,顿时睡意就没了,一叠声的让人进来。

    云瑶进来还想施礼,淑妃连连摆手给免了,在塌侧放了把椅子,让云瑶来坐,口里笑着:“我正想着你,可巧你就来了,万寿节那日,没吓坏你吧。”

    当时人多,淑妃也不好有失偏颇,故此心里也担心她没经过这样的场面会被吓到,云瑶连连摇头:“倒是没有吓坏,只是不免感怀人心险恶。”

    而后,她玩笑道:“故此,不是提着果子,来求娘娘可少疼些我吧,免得被那起子小人见了,在想方设法的除掉我。”

    这些日子,为免陛下对玉影从重处罚,也为免株连之罪,东宫的人一律对外称是玉影构陷云瑶伤及太子,现下这样的话已经在后宫传开,大家信以为真。

    淑妃当然也是听到过的,但她不会深究东宫的事情,便佯装嗔怪:“谁敢动阿瑶一下?本宫必不饶他!”

    二人哈哈笑着,董姑姑站在一边,指着云瑶送来的果子:“娘娘你看,阿瑶这丫头一毛不拔,您平日里赏了多少好东西,如今就拿这一篮子果子打发咱们。”

    “我瞧着极好呢。”淑妃张口就护着云瑶:“你不吃,一会儿洗干净制成脯子,都留在这里。”

    董姑姑也极少能看到淑妃这样由内而外的开心,在跟前凑趣儿,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淑妃才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对了,晔儿如今怎么样了。”

    可算是说到这件事上了,云瑶心里松了一口气,回答道:“身子已经好了不少,现在也有些精神,准备提审玉影了。”

    淑妃颇为赞同,拍着云瑶的手:“杀一儆百,这样的事,晔儿早就该做了。”

    淑妃这里的人最多,这样不要紧的话在她这里说了,那也就等于在后宫说开了。

    但为保稳妥,云瑶又大张旗鼓的去了一趟内狱,跟内狱的人说明日一早,自己会来接玉影。

    而当晚,云瑶就和公上一起埋伏好等着。

    夜近三更,云瑶终于等来了一个人。

    她穿着一件暗色的斗篷,在深夜里就仿佛吃人的鬼魅,而对于云瑶多次嘱咐过的内狱看守,她有着极大的特权,只短短几句话,就被放了进去。

    禀退了所有人,她立在玉影的牢门前,缓缓抬起头来。

    玉影在看清楚她面目的一瞬间,扑到了近前。

    两日三夜,玉影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动作,屋顶的云瑶和公上对视了一眼,从上方跃下,整理好衣服,转到了前门,扣响了内狱的大门。

    这一次,门里的人半晌才应声,拉开小窗子见是云瑶,赶紧给开了门,站在云瑶对面,不知忙了些什么,累的气喘吁吁:“殿下可是要提那个人?”

    “不是。”云瑶客气的笑着,摇了摇头:“怕有什么闪失,让我先来瞧瞧。”

    说罢,云瑶也不客气,迈步就往里面进,开门的人赶紧跑上来,拦住了云瑶的去路:“她一直很老实,没什么事,这里面腌臜腥臭,别污了姐姐的鞋。”

    云瑶摆摆手,不太在乎:“不碍的,殿下的吩咐,可是怠慢不得。”

    她一面说一面继续往里走,对方看上去很害怕云瑶进到里面,阻拦的声音也大了些,云瑶知道,她实在给里面的人报信,让对方先躲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不知是什么东西掉了,哐啷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云瑶和她对视一眼,掉头就往外走:“你且别关门,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好好好!”那人一叠声的应了下来,明显松了一口气,云瑶走到外面,闪在阴影里,不多时就看到那个暗色斗篷的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云瑶拍了拍小蕊的肩膀,让她跟了上去。

    云瑶在走出来,内狱的门前看护已经在等她了,她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同那人讲天色实在是晚了,不进去了,让她们休息吧。

    关了门,云瑶冲内狱上面打了口哨,公上从上面露出头来,做了个让她放心的手势。

    为了不让那个人和玉影待的时间过长,导致玉影的死亡,云瑶的出现,绝对已经是让对方起了疑心,恐怕她不会立时回去复命,现在只能祈祷小蕊身形弱小,不会轻易被发现,能够顺利查到这位幕后高人了。

    在这空等着也没有意义,云瑶就先回了东宫,第二日一早,她穿戴整齐,带着东宫的侍卫和壮硕的宫女,一起到内狱押解玉影。

    这是从万寿节那日起,玉影第一次见到云瑶,前一次见面二人还是一处玩闹的好友,现在其中一人就变成了阶下囚。

    无论是玉影还是云瑶,都内心感叹,宫中的生活,真是风云莫测。

    云瑶一直都是远远的站着,和内狱的官吏交接一些文书上的东西,大约半个时辰,才带着玉影往东宫走,一路上也曾引人侧目,特别是进了东宫之后。

    李内官站在门口,郑姑姑站在桥上,琼楼也在一侧的亭子里继续修剪灵枝草,可无一例外,目光都情不自禁的落在玉影身上。

    短短几日未见,她已经瘦的脱了像,很难辨别出,是以前在东宫里谈笑风生的玉影,大家望着她的眼神里,有疑惑,有不解,而更多的,是怜惜。

    这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啊,也极难说恨,就恨了吧。

    对苏晔来讲,更是这样,他端坐在书房里,看着玉影被人带着进来,手被二指宽的麻绳缠了好几道,已经勒出血印。

    他心有不忍,终究还是让公上给她松了绑,然后屏退了无关的人,盯着玉影的眼睛。

    云瑶站在苏晔的右前方,神色清冷:“说吧。”

    “说什么?”玉影仰起头,反问云瑶。

第三十三章:生死由天

    云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手掌大的锦盒,啪的一声打开,给玉影看:“说说,给你这药的人,是谁。”

    其实内狱这么长时间,玉影也大概猜到了,云瑶和苏晔必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在陛下面前做的套,她低低的笑起来,声音阴森可怖:“我确实是嫉妒你。”

    玉影认了这个莫须有,就连云瑶自己都觉得牵强的借口。

    她仰起头,看着云瑶,眼睛通红:“琼楼说的没错,你还未到东宫,我就从暖阁挪了出来,你到了,无论是侍膳,入寝还是笔墨,都是你在近前,我就奇怪了,你到底有什么好,可以让殿下对你如此偏心。”

    “可万寿节那日,陛下面前,我忽然明白了。”玉影的笑容落下来:“你真的太聪明了。”

    “这个东宫啊……”玉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像是无限感慨:“只怕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像之前那样平静了。”

    云瑶听着她的话,轻轻地合上了锦盒,手负在身后:“满都是机关算计的平静,就是纸里的火,总有包不住的一天。”

    “玉影,你我也算朋友一场。”云瑶向前走了几步,靠近玉影:“趁着我的人没回来,我给你机会,让你自己说,殿下仁厚你是知道的,我们都能体谅你的为难和不易,只要你回头,能做的,我们一定做。”

    玉影垂着眼睛,听着云瑶这番话,丝毫不为所动:“在这宫里,我面前只有一条路了,阿瑶。”

    她唤了一声云瑶,缓缓的仰起头,四目相对:“就是死路。”

    “殿下。”

    门外响起了公上的声音,云瑶从玉影的眼神中回过神来,打开门,公上伏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两个字:“太后。”

    云瑶的心猛的一沉。

    看来,玉影今日说的所有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她确实无路可逃了。

    云瑶回头看了一眼苏晔,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可苏晔却没有看云瑶,相比较知道玉影背后的人是谁,他此刻似乎更在乎,面前这个人。

    “说吧。”云瑶回转身,重新回到玉影面前:“我知道过去的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可现在,左右都是一死,不同的是,你可以做选择。”

    她顿了顿:“我等你一刻钟。”

    说完,她回身到了苏晔身边,低低将公上的话告诉了苏晔,苏晔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盯着玉影,想看她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玉影提了一口气,又瘫坐在地上:“我原名叫清漪,是康宁宫的宫女。”

    康宁宫,就是此刻太后所住的宫殿。

    玉影说出了这个地方,就说明,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得知太子即将归国,太后和陛下的关系更加紧张,太子不单是大统的继承人,还代表着巴尔哈一组的关系脉络,于是,太后将我失足落水的事情,虚报给了内侍监,在将我改名为玉影,挪进了东宫。”

    玉影无奈的连连苦笑,她将这些说出来,心里的憋闷竟也减轻了许多:“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殿下的事情,我的任务,就是查看东宫的情况,如果有要紧的,回禀给太后。殿下和宇文成来往密切,宇文成又深得陛下的欢心,这让太后有些不踏实,所以那日,我才会动了宇文成给殿下的东西,我想,也就是这件事,让你们察觉了我。”

    玉影能进入东宫,服侍这么多年没什么马脚,必然不是个没有成算的,那锦盒是公上从她手里夺回来的,她知道太后要她死,此刻,她大没有胡说八道编故事的意义。

    “我生平最痛恨的。”

    从玉影进这屋子,苏晔第一次开了口,他细致的整理了一下搭在膝盖上的被子,语气平常:“就是一起子人内斗不休。”

    他停顿了一下,眼底透出冷意:“你们究竟想在我的身上,看到什么?”

    玉影动了动嘴唇,回答不上来。

    不怪她,这不是她需要考虑的。

    云瑶听出了他动了气,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此刻事情已经明了,没有必要为此而生气。

    她手心的温度传到肩胛上,苏晔垂下眼神,不在说话。

    云瑶走到玉影面前,将顾意给的药拿了出来:“玉影,万寿节之前,我曾数次犹豫,因为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才能有一个两全的法子。”

    “我在想,如果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能不能将一切说给我和殿下。”她看着玉影,也算掏心掏肺的说了一句心里话:“显然,这不可能。那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又能不能尽力保你活下来,显然,这也很难,所以,目前,我们只能赌一赌。”

    两个锦盒并排而放,被云瑶推到了玉影面前:“这一颗,是太后身边迦若姑姑给你的,可致死。你认得,你若吃这颗,我和殿下会将你妥善安葬,并尽力保全你的家人。”

    “另外一颗,是宫外寻得的,可至哑。你若吃这颗,我们会放出风,就说未等审讯,你便无法开口说话,然后托淑妃娘娘,将你送到内侍监杂役房,如果太后因你不能说话,无法将她供出而就此放过你,我们能赢下你这条命,可如果太后谨慎,依旧要你死,我们也再无他法。”

    云瑶说的是实话,玉影只是太后窥探东宫的一只眼睛,她并未实质性的伤害太子,而且依照长时间的相处,云瑶觉得,如果她有的选,或许她也不希望自己会是这样一个人。

    更或者,云瑶宁愿这样觉得。

    也许是同苏晔的长时间相处,竟让她也多信了这世间的许多美好吧。

    “你们……”玉影眼眸震动,她仿佛并没想到,云瑶和苏晔还会费心救她,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宽厚,应该就是把她丢在外面,自生自灭而已:“你们……要救我?”

    “我们想,但不一定救的成。”云瑶点点头,就在逼供许映南那晚之前,云瑶不觉得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成功被苏晔给同化了。

    这未必是件坏事,但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她在玉影的眼睛里,看到了重新燃起的希望,她想,她已经知道了玉影的答案。

    云瑶扣上了迦若姑姑送来的锦盒:“从此以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吧。”

第三十四章:装病

    眼瞧着玉影吞下了药丸,云瑶让公上暗中将她送去了甘泉宫。

    她并没有直接将玉影哑了的事情放出去,而是去内侍监转了一圈,感叹了一下玉影无缘无故就身亡了的事情。

    然后,她又回到东宫里,借着给苏晔熬药的工夫,悄悄的告诉包括琼楼、郑姑姑、李内官和采衡在内的几个大宫女,说玉影其实只是哑了,太子顾念旧情,便放了她一条生路。

    又嘱咐他们,这件事太子终究要跟陛下回禀的,不要出去乱说,给太子招惹麻烦。

    然而不出所料,第二日还算风平浪静,第三日,玉影没有死只是哑了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这东宫,还真是如苏晔所言,四处漏风。

    只是刚处置了玉影,大家人心惶惶的,谁也不可能露出太大的破绽,云瑶之所以将消息散给这四个人,也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

    不过她觉得,一定不会是很外缘的小宫女,她们什么消息都摸不到的。

    而且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康宁宫那边越发没有了头脑,不知道究竟哪个消息是真的,一时间扰乱信息太多,也就很难查到玉影的下落了。

    云瑶一面给苏晔喂药,一面汇报着这些事,给苏晔听的都忘记了吃药,欣喜的是云瑶这一石二鸟玩儿的太漂亮了,有点儿难过的是,不知道东宫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没过两日,许映南竟然来探望了苏晔,他原本的品级也进不了大内,好在仗着许知州的身份,破例许他给太子请安。

    站在东宫门口,云瑶瞧见了他,他穿着一尘不染的官服,很有年轻才俊的样子,想想上一次见到他人模狗样的时候,还是在麟州给云笺提亲。

    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云瑶怕他趁苏晔病,要苏晔命,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

    可他仿佛就是单纯来探病的,说了些关切之言,弄得两个人一头雾水,送走了许映南,云瑶想了半宿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可是都没想到通。

    这次的事情,除了公上十分得力,再就是那位哑巴宫女小蕊了,云瑶万寿节那日在司膳房的外面和琼楼说她的事情,其实无非是想找个理由把琼楼支开,让玉影有单独在膳房里的时间,好嫁祸给她。

    后来事发,琼楼大约也猜到了,所以没把云瑶的话放在心上,找了个机会,云瑶和苏晔提了一嘴,苏晔想着反正玉影走了,这宫里也缺人,就同淑妃说了,把小蕊留在东宫。

    但是奇怪的是,红霄姑姑亲自去内侍监查验了文书,确实没有小蕊的,这样不明不白的人留在东宫里,其实是挺危险的。

    但董姑姑说,大宇内狱关押的,都是女子囚犯,有许多被关押的时候怀有身孕或者怀抱襁褓,先帝宽厚,不忍母子分离,会让这些孩子同母亲一起服刑,待成年或者及笄之后,根据父母之罪再行核验,或者流放,或者买卖为奴。

    小蕊极有可能是那样的孩子,许是哪个主子看着顺眼,就留在了身边,文书上就没有记录。

    她的话也提醒了红霄姑姑,有了淑妃娘娘这个依仗,红霄姑姑自然好说话了许多,连小蕊都没见,就给核验发了文书,不过也只是定了个常侍。

    小蕊有了身份,换了新的衣服,十分开心,也因为年纪太小,东宫里也没有人让她干活,反倒是吃喝上,大家都帮衬着,没有两天,她那张干瘦的脸,就渐渐圆润了起来。

    而且云瑶留意到,小蕊是个十分灵便的孩子,而且年纪也不大,像是个习武的好料子,只可惜她虽然会武功,一来是没有和东宫的人说过,不敢外露,二来是她忘记的事情太多,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从头教起。

    所以,只能拉着她,来求苏晔。

    苏晔靠在床上,连连摇头,还虚弱的咳嗽了几声,说自己一个病人,怎么能练武。

    说来也奇怪,那元米吃了也有快一个月了,他这病怎么一点儿也不见好。

    云瑶的心里,重新浮现出了那个疑问:这苏洛的药,到底行不行啊……

    苏晔被云瑶威逼利诱,最后只能勉强同意了,说等自己身体完全恢复了,在看看小蕊的根骨。

    于是云瑶就开始四处求医,主要也就是找太医们来给苏晔请脉。

    每一个太医都说,依照太子的身体,休养半月足有。

    但每一个太医请完脉,都摇着头,说不行,还得休息。

    云瑶仿佛回到了刚刚知道自己会内力时,那种鬼打墙式的想不通。

    然后,她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这王八蛋别是在这儿装呢吧……

    怪不得太医请脉都把自己撵出去,说什么男女有别,就是怕自己看到他贿赂太医?

    毕竟他养病这些日子很是逍遥快活的,晨昏定省也不用,功课文章也不用,更不用去陛下那儿站规矩,一天三顿饭,东宫的人伺候的好好的,他连床都懒得下。

    别说是苏晔这样不着四六的人动了装病的心思,云瑶自觉要是每日这么舒坦的过着,她也装病。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云瑶决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他。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让小蕊弄了一小团枯草,放在寝殿窗子后面的墙根底下,用火燎着了,冒出滚滚的黑烟。

    苏晔在看到黑烟的一瞬间,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速度,要不是有屋顶,估计都上天了。

    他一边大喊着走水了,一边疯了似的往外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速度之快,身手之矫健,公上看了都自愧不如。

    然而他开门就撞在云瑶身上,云瑶抱着肩膀,仰着脸,看着他。

    苏晔顿时想起自己重病在身,脸色一变就往下倒,云瑶连地方都没动,她觉得苏晔要是有本事,就摔下去,反正他也不至于真把自己摔个好歹的。

    但公上是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他从房上下来,托住了向后仰到一半的苏晔,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耳边传来了云瑶一句冷冷的称呼:“公上!”

    公上撒开了手,飞身上房。

    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一样。

    苏晔一声惨叫,摔在了地上,背上被一块石子儿划了二指长的一道口子,流了两滴血。

    “完了。”苏晔趴在床上,双目无欲无求:“我又得养一阵伤了。”

第三十五章:无赖

    云瑶当然不会在上他的当,苏晔当晚就被抓起来去云未安昏定,他不情不愿,但好在是云瑶陪着去的,勉强能有些精神。

    这些日子苏晔没在陛下眼前晃悠,陛下心里还挺舒服了,这一抬眼又看见他杵在那里,没的就来了脾气,也不知道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训斥的苏晔都一头雾水。

    从云未安出来,他埋怨云瑶,非要来找这个不自在,可云瑶觉得,他不能一直和陛下保持这样的关系,虽然目前看倒是没什么,但是将来一旦出事,如此脆弱的关系,容不下半点的怀疑。

    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苏晔。

    可若是故意讨好,一来不是苏晔的性格,陛下心思缜密,察觉了必然会怀疑他有图谋,适得其反,二来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是三皇子五皇子联手对付他。

    那依照他目前的实力,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这个分寸极难掌握,云瑶觉得,目前只要不过于边缘化,就可以了。

    看着云瑶为了东宫殚精竭虑,苏晔也只能以把她的事放在心上为己任了,缓了两天,就开始在练武场上,看着小蕊练拳脚基本功。

    小蕊确实是很灵便的一个小姑娘,而且对武学理解也高,进步飞快,苏晔靠在摇椅上,手里端着茶盏,瞧着小蕊气喘吁吁的在前面打拳,心里忽然想到了些事情。

    玉影和许映南的事情都解决了,其余的也不急在一时,有些事情,他或许该解决了。

    练了一上午,小蕊累的大喇喇的坐在地上,她可能因为年纪小,又没有人教养过,看着和男孩子一样,一点儿也不注意自己的仪容,云瑶来给苏晔换茶,瞧见她这幅模样,都想掉头回去了。

    苏晔不以为然,蹲在她旁边,捏了捏她的小腿:“你这不行,下午还得接着练……”

    小蕊蹭的把腿收回去,用了一个极难看的姿势从地上站起来,飞奔到了云瑶身后,不肯出来。

    云瑶有点儿心疼她,可更心疼自己的裙子。

    小蕊在沙子里滚了一上午,那双手就跟刚从草灰里扒出来的一样,眼见着一个手印就拍了上来,云瑶快走两步想躲开,可小蕊紧追不舍,两个人逗得苏晔哈哈大笑。

    实在是躲不开,云瑶放弃了,端着托盘找了个撒气的:“她还是个孩子,不过是强身健体,你至于往死了练吗?”

    苏晔的笑僵在了脸上:“习武就是这样,吃不得苦,那就习不得武。”

    “行了行了。”云瑶皱着眉头打断了苏晔的话,把茶放在桌子上,给苏晔从沙堆里拎了出来。

    嗯,他也没好到哪儿去:“你俩这是练武吗?我怎么觉着你俩是在这儿玩土呢……”

    苏晔打扫打扫自己的身上,满不在乎:“你的眼光不错,练了这几日,她进步也很大,我是没有时间每天盯着她了,要不,让公上来?”

    “公上!”苏晔仰起头,喊了一句,公上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走到进前施礼:“殿下。”

    “下午啊。”苏晔指了指小蕊,端起茶咕咚咚的喝了好几口,继续说道:“下午你好好教教她,我下午有事。”

    云瑶也没听苏晔近来有什么事情要办,招呼小蕊先去吃饭,自己则跟在苏晔后面,从练武场往外走:“下午要做什么?”

    苏晔冲云瑶摆摆手,让她到跟前来,然后压低了声音:“我想睡觉。”

    云瑶点点头:“我想打人。”

    “别别别。”苏晔一溜烟躲出很远:“我一个太子,怎么现在睡个觉还有人管呢?”

    “睡觉没人管。”云瑶锲而不舍的跟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把他往偏殿拽:“睡觉没人管,但也不能天天睡啊!你现在除了晨昏定省,连寝殿都不出,哪有这样的!”

    “我还看着她练武了呢!”苏晔回头指了一下小蕊,理直气壮。

    “真看着的吗?”云瑶挑眉,一脸‘你别等着我戳穿你’。

    确实,苏晔中间睡着了。

    他不敢挑衅这位云瑶姐姐,只能闭上嘴。

    用完午膳,苏晔昏昏欲睡。

    云瑶也昏昏欲睡。

    下午这个时间,就是非常困,云瑶坐在那里调香,自己困得东倒歪斜,也没有工夫去念叨苏晔了。

    苏晔趴在案几上一会儿一觉,一直睡到傍晚。

    他醒过来,打了个哈欠,瞧着外面一片昏暗,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萌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仿佛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

    书也不想看,字也不想写,坐在那里发呆。

    云瑶吩咐完晚膳的菜式,回来瞧见苏晔醒了,一面点灯,口里一面笑他:“殿下睡醒了?在案几上睡觉,就是比榻上要舒服一些啊。”

    苏晔叹了口气:“夏天就是容易打盹的,你高抬贵手吧。”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完的冬三月。”云瑶接了一句,走过来替他收拾案几:“要说借口,一年四季都是借口。”

    苏晔被逗得笑起来,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云瑶在他这儿,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瞧见她,苏晔就没什么不开心的了。

    失而复得,最为珍贵。

    “最近可能真的是,太懈怠了。”苏晔掰着手指头计算:“养了一个月的病,胡乱混了一个月,什么也没做,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哎呦,您还真有觉悟。”这话能从苏晔嘴里说出来,云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陛下连着好几天问你‘秋图官纪’的摘要了,你左推右托到现在,我给你写了你都不愿意背,要是再被斥责,我可就没办法了。”

    云瑶苦笑了一下,费力的抱起一摞子书,到架子上摆好:“咱们这宫里够惨了,我一个从五品的司籍,转眼就降到了正六品,这一年的月钱都没拿到,你要是在让陛下迁怒到咱们,那我就直接和玉影一样,去杂役房了。”

    她说着,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惨,忍不住摇头苦笑出来。

    苏晔撇撇嘴:“你还穷?我母妃明里暗里补了你多少,又赏了你多少,你就是咱们东宫头一号大财主。”

    说着,他贱兮兮的凑到云瑶身边:“财主,晚上,加个鲜叶羹如何?”

第三十六章:闲来无事爬昆仑

    “你一天除了吃,还能知道点儿什么。”云瑶都不想看他,从苏晔面前溜了过去:“那菜太繁杂了,得从司膳房进,现在这个时辰,恐怕难了,明儿吧。”

    这幸亏苏晔只是吃素,若是在吃些鸡鸭鱼肉,又不知要变出什么花样。

    每每被为难,云瑶都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亏欠苏晔的事情,这辈子算是来还债的。

    “司膳房的鲜叶羹也不正宗。”苏晔背着手,说起菜式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要说最正宗的,那恐怕得属幽州的胜春楼了。”

    “幽州?”云瑶转了转眼睛,觉得这话锋不对,回头盯着苏晔:“你想都不要想!我不可能陪你去爬昆仑山的!”

    不怪云瑶一下子就戳破了他,最近这段时间,他都快把这件事挂在嘴上了,左一句昆仑好,有一句幽州不错,云瑶还以为当初他那句话是随口玩笑,谁知道日子刚平静下来,他又捡起来了。

    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活着不好吗?你自己瞧瞧,多少人都死在昆仑山上了,你没事儿去那儿凑什么热闹?”

    “一览山水,陶冶情操。”苏晔伸出两只手指,指向窗外,一脸向往:“找点儿乐子嘛。”

    “找乐子还是找死啊?”书房里就两个人,云瑶也不顾及什么,直接驳了苏晔的话;“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东宫里,前些日子裕嫔娘娘寿宴,你因着病没去,咱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日三殿下的折子回来,五殿下紧接着就被禁了足。”

    “这原也不打紧。”云瑶掐着腰,觉得就是自己当太子,都不会操这么大的心:“可宇文的话你也听到了,那折子是裕嫔娘娘生辰当日到的,可当日陛下偏没瞧见,第二日才瞧见。五殿下的事儿原也不大,若是当日瞧见了,指不定就看在裕嫔生辰,抬抬手就过去了,你说,这里面有多少事儿?”

    这些事苏晔也知道,宇文成也说了,但他最近的心思都没在这上面,现在听云瑶捋清了一讲,好像还真有点儿不对劲:“你是说,老三这折子,是故意挪到第二天给陛下看的?为的就是让老五禁足?”

    “哪儿啊!”云瑶瞪了苏晔一眼,点着桌案:“这折子,是三皇子说哪日看就哪日看么?陛下勤勉,又偏爱三皇子,漏了谁的也不能漏了他的呀。这不摆明了陛下身边有三皇子的人吗?”

    云瑶停顿了一下:“而且,他为什么非要让五皇子禁足呢?难道不是因为他就要从七大族回来了吗?”

    她摊了摊手:“五皇子之前派许映南抓你,是因为觉得自己掌握了先机,现在三皇子回来了,他手里的底牌也该亮出来了,这临安城里势利最大的两个皇子碰面,电光火石的较量之时,你要干什么?”

    云瑶追问了一句,然后自己回答:“去爬昆仑山?”

    被云瑶这样一说,苏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低着头仔细的考虑了一下云瑶的话,可越考虑越茫然:“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想。”苏晔背着手,摆出一副说教的模样,这理能不能讲通,那是后话,至少气势不能输:“老三老五过招,其他人除了我各自都有阵营,大家都有大哥护着,那我怎么办?”

    苏晔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拍着手:“我只有跑了呀,以免殃及池鱼。”

    说到池鱼,他还回手指了指自己,云瑶被他这无理辩三分的模样气的语塞,提了好几口气愣没说出一个字儿来,最后只能放弃了:“你也就这样了。”

    “那你……那你去不去昆仑。”苏晔死皮赖脸的跟上来,追在云瑶身后不肯罢休。

    云瑶站定,给了一个坚决的回答:“不去。”

    眼看着再逼下去,云瑶恐怕就要打人了,苏晔也不敢再说什么,带着李内官去昏定。

    次日董姑姑一早来传话,说淑妃娘娘下午要去赏花,就独个去,没有旁人,问云瑶有没有时间。

    云瑶原下午是要帮苏晔誊写诗词,可淑妃娘娘的面子不能驳了,她连忙收拾妥当,下午先去了甘泉宫请安,然后随着淑妃赏花。

    她上一次来这个地方,还是救下小蕊的时候,现在一看,果真是入了夏,各式各样的花草茂盛密叠,生机勃勃,云瑶看着,心里也舒爽了不少。

    而且她现在十分能理解淑妃口里的“投缘”二字,原本在这宫里,能肆无忌惮说话的,只有苏晔一个人,现在面对淑妃,云瑶也丝毫不用顾忌。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主仆的两个人,关系发展成了……好友?

    这个发展云瑶始终有些忐忑,但因为过于投缘,经常忐忑忐忑就给忘了,等离了淑妃,她在一回想自己说的话,十句有八句越矩僭越的,提心吊胆的等了几日,也没见有人来找自己麻烦,逐渐的,云瑶也就放松了下来。

    她是个很警觉的人,也知道如果淑妃真的不怀好意,那现在极有可能就是在放松自己的警惕,可等下一次在见到淑妃,就又忘了,哈哈哈的聊上一阵,依旧没有一句靠谱的话。

    长此以往,云瑶就放弃了。

    而且淑妃对她,真的就如同对孩子一样,衣服首饰,但凡能想到的,她都能给想到,而且淑妃掌管六宫,一些礼仪规范的事情,原本她应该是最熟悉的。

    可每一日赏给云瑶的首饰,云瑶都只敢捧着回来,那清一色四夫人的仪制,她看着也心惊肉跳的。

    说来奇怪,大宇皇后下,还设有贵妃一位,而后才是“娴、良、淑、德”四夫人,这位淑妃娘娘尚在良妃之下,却能掌管六宫,皇上的行为,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这一次去后花园,淑妃带了四五食盒的吃食,还有司膳房煮的茶,生生玩闹了一下午,淑妃发冠上早间簪的花儿都被云瑶挪下来,又去院子里折了新鲜的给她簪上,她也不生气,对着铜镜笑得眼睛都弯了。

    ……

    ……

    “我说的事儿,你记住了没!”苏晔蹲在云未安的后墙底下,胳膊肘怼了一下宇文成。

    宇文成一个踉跄,倒在了土里:“记住了!记住了!”

第三十七章:幽州

    清晨,云未安。

    难得今日陛下上完朝直接回的云未安,苏晔没有等太久,跟进去晨省。

    陛下着急看奏折,苏晔请安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挥手打断了。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揣摩圣意,大约就是“没事儿赶紧走,别再这儿碍眼。”

    苏晔揣摩到了。

    但就当没揣摩到。

    依旧揣着袖子,站在下面,一动不动。

    宇文成在一旁侍奉笔墨,也不敢出生,云未安里安静的,就好像没有人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折子看的差不多,陛下觉得眼睛有些花了,就直了直后背,撂下了笔。

    接着,就看到了苏晔。

    “你怎么还在这儿?”陛下心里不悦,他还以为苏晔早就走了,一抬头看见这玩意儿还站在这儿,心里就不大爽快。

    苏晔抬起头,露出一个自以为人畜无害,实则难看的要死的微笑:“陛下,儿臣听说幽州近来有匪马残害百姓的事,您之前交给儿臣的两本书上说,‘社稷之重,如山压……’”

    陛下扣了扣几案:“说重点。”

    “嗯……”苏晔躬身:“儿臣想前往幽州,暗中查看,若实情如此,飞书回报,再请陛下定夺。”

    陛下咪起了眼睛,没有说话。

    这个苏晔,一向都只知道吃喝玩乐,在宫内大祸不闯,小祸不断,怎么今天,忽然关心起百姓安危来了。

    陛下觉得这事儿有鬼:“幽州……有什么特别的吃食和风景吗?”

    “有啊!”苏晔连连点头,这不问到点子上了么,他昨天还和云瑶说过:“鲜叶羹,还有青梅脯子,幽州有一个地方,叫姚乡,那里的青梅与别处不同,虽小,但……”

    他正兴致勃勃的回答,余光看到宇文成在陛下后面连连摆手,似乎是不让他在说下去。

    苏晔转了转眼睛:“但……但很好吃,此番匪马作乱也正是此处,儿臣怀疑,眼看便是青梅收成的时日了,他们许就是奔着姚乡的青梅……”

    一语未完,劈头就被奏折砸了个正着。

    额头上顿时起了个包。

    陛下压着火气:“是去幽州剿匪,还是去幽州采青梅!”

    “剿匪。“苏晔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轻轻地回答,可觉得自己已经被戳穿了,嘴那么硬,仿佛也没什么意义:“顺便……采青梅。”

    陛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是顺便剿匪吧!”

    苏晔见宇文成捂着脸,也看不见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语塞。

    吃吃吃,一天除了吃,就不知道别的。

    陛下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的一口血喷出来了,仔细想想,还是苏晔在巴尔哈的时候,这宫里要清净一些:“去去去,赶紧去采青梅去。”

    “真的?”苏晔的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高兴的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说完,提着蟒袍,一溜烟的跑出了云未安。

    陛下合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平息了良久,指了指丢在地上的奏折:“给朕捡回来,那还没批呢……”

    宇文成也是服了,他冒着砍脑袋的危险告诉苏晔幽州的事情,又千叮咛万嘱咐的教他怎么回话,被陛下一句话就给带跑了。

    也怪不得苏晔的人生志向就是等他哪个兄弟当了皇帝,自己能保住命,最好还能有个封地。

    他要是当了皇帝,大宇的子民可倒了霉了。

    奏折递上来,陛下的神色有些忧心:“这幽州闹匪马的事情,都传到太子那儿去了……”

    宇文成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双腿有些发软,他感觉陛下这话像是在敲打他,他要是自己招了,陛下能不能放他一马?

    太不可能了,陛下生平最恨的就是身边的人和皇子们往来密切,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和苏晔混到了一起,那他也就只有自裁谢罪了。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陛下又道:“看来事情闹得是有点儿大了……”

    “宇文成。”陛下随手在几案上翻找,找到了幽州都司的奏折:“回批,就说朕之亲使,即日便到,让他安心剿匪。”

    宇文成手持朱批,刷刷的写下了这几行字,放到一侧晾干,陛下指了指外面:“你去告诉他,让他以御史的身份去,好好给我瞧瞧幽州的情况。”

    “是。”宇文成没想到,这事儿还阴差阳错真的让苏晔去办了,这件事办得好的话,或许真的能改变陛下对苏晔的看法。

    但一想到他请安时揣着袖子的模样,宇文成又觉得自己在痴心妄想。

    他往外走,刚要迈出门,又听到身后说:“还有,让他多带些人。”

    陛下停顿了一下:“注意安全。”

    宇文成偷偷笑了一下,连忙应声,这父子俩的性格也真是有几分相似,可也不知道这许多年的隔阂在哪里,好在现在朝夕相处了。

    日久,终归是要见人心的。

    宇文成快步追出去,一转到宫道上,就看到苏晔急迈着小碎步,往东宫走,他的蟒袍确实有些限制他的大步流星,现在这模样看上去,十分滑稽。

    只可惜这宫中的画师离的太远了,不然的话,他真想找个人,把他这副模样画出来,然后裱糊好,挂在外面城墙上。

    让大家看看,大宇的国之根本,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笑够了,摆了摆手,叫住了苏晔:“殿下殿下,你等等。”

    苏晔着急回去跟阿瑶说,听见又是宇文成,十分不耐烦:“你干什么啊,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在说行不行啊。”

    “还真不行。”宇文成快步赶了上来:“陛下说让你以御史的身份去,尽快探查清楚。”

    “我知道了。”苏晔胡乱应了一声,这有什么可探查的,幽州、姚乡,那里除了盛产青梅,还是死囚逢大赦,改流放的地方,再加上民风彪悍,又紧挨着昆仑山,哪年不闹匪马,哪年清干净了?

    这幽州都司也是吃饱了撑的。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云瑶叫了他一声,他赶紧看过去,见她手里拿着食盒,走到跟前,先给宇文成施了礼,然后对苏晔说:“淑妃娘娘昨日给的樱桃,琼楼改制了樱桃蜜,殿下同我一起给淑妃娘娘送去吧。”

    “送什么……”苏晔把食盒接过来,觉得还有些重量,回头递给了宇文成,口里对云瑶说:“我跟你说,有件大事。”

    “我去年不是去祈州查贪腐么,现在那边又出了人命,陛下命我再查,你得跟我去一趟祈州。”

第三十八章:再进客栈

    “祈州?”云瑶一头雾水。

    “祈州?”宇文成也一头雾水。

    面对云瑶的奇怪,苏晔十分笃定的点头,可面对宇文成的奇怪,苏晔则一道眼神杀了过去,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但是……苏晔一天吊儿郎当的,宇文成是当真怕他听错了。

    不过云瑶还真是想起来,许映南说过,当时他是去祈州查贪腐,转道去的麟州,可是现下什么风声也没听到,来请个安,就又被支到祈州去了:“是让……尽快启程吗?”

    “是啊。”苏晔点头,满脸真诚,怕云瑶不信,还回头找宇文成给自己作证:“是不是让我们立刻就动身。”

    “是……吗?”宇文成心里不是很踏实,他觉得这里面有事儿,但是又不知道有什么事儿,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

    苏晔的眼睛瞪了起来,宇文成连连点头:“是吧。”

    “是,没错。”他十分肯定。

    云瑶正站在苏晔的身后,她也看不清苏晔的表情,可宇文成这个语气听着就不太对劲儿,她特意抻过脖子仔细瞧了瞧两个人。

    苏晔怕她看出破绽,推着她就往宫外走:“天命在上,咱们赶紧动身,赶紧动身!”

    云瑶也听出苏晔有些急,但没想到这么急,她被推的差点儿被脚下的裙子绊倒:“那那,你好歹等我换件衣服啊,而且……淑妃娘娘的樱桃蜜……”

    宇文成听见这话,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食盒,刚想送过去,就听见已经走远了的苏晔喊道:“宇文大人,你就先帮我送到甘泉宫吧。”

    “我……”宇文成低头看了看食盒:“那是后宫啊,我进不去啊殿下!!!”

    苏晔消失在宫道尽头,连句话也没留下,宇文成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而且让他以御史之名去幽州的事情,他到底是听到没有啊……

    真的是!

    宇文成恨不得打食盒两拳,苏晔的忙,以后他可不想帮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有了苏晔,他多了好几成危险。

    云瑶被一路推着,引得无数宫女内官侧目,她用力的甩开了苏晔,迅速和他拉开距离:“你你你,你等等!”

    她制止了还要上前的苏晔,让自己有些混乱的脑子先冷静下来:“我得换件衣服啊,而且,银子干粮,都要带的。”

    “不用。”苏晔大手一挥,抬头看了看四周:“银子公上会带的,衣服咱们出去在换就来得及,赶紧走吧,人命关天啊。”

    他加重了最后一句话,云瑶知道,苏晔一向将性命看的很重,也就理解了他的心急。

    可她的衣服无所谓了,这太子殿下还穿着蟒袍呢,所以最后两个人还是回了东宫,换了衣服,又带了些银两和必备之物,从宫门出来,坐上了马车。

    入宫时是二月,转眼就七月份了,小半年过去,云瑶再一次看到了宫外的天,她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在马车上噗嗤一生笑了出来。

    苏晔也很久没有出宫了,正往外瞧着,听见云瑶笑,有些奇怪:“你傻笑什么呢?”

    “快要到乞巧节了。”马车颠簸,云瑶靠在扯上,心里有些感慨:“去年乞巧节,杨婉儿被下毒,你被追杀,我被殃及,今年的乞巧节,我就成了你的侍俾了。”

    “是朋友。”苏晔纠正了云瑶的话,他不喜欢这个词儿:“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成宫女看,你整日里在东宫呼风唤雨,怎么还能这样自轻自贱?”

    这话苏晔没有夸大,确实是这样的,她心里很清楚,也很感激苏晔:“我就是觉得很唏嘘,人活一世,白驹过隙,寥寥几年,恍惚就过去了。”

    “人生很长的。”苏晔拍了拍云瑶的膝盖:“你只要不吃断肠散,就很长的。”

    云瑶翻着白眼苦笑,不知道这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靠边停了,苏晔给云瑶带好帷帽,两个人从车上下来,透过轻薄的帷幔,云瑶忽然发现,他们竟然是在无茗客栈的门前。

    就是那个顾意带着云瑶找玄安的地方。

    苏晔怎么会带她来这里呢?难道是,她知道了自己和玄安认识?云瑶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这是哪儿啊。”

    “一个落脚的地方。”苏晔的回答很随意,在前面带路。

    公上将马车交给店里的小二,也跟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只是随意的要了一间房,苏晔吩咐公上去买两套寻常公子的衣服,在着人将马车送回大内,另则两匹行脚的好马。

    而他们,就在房间里,吃了两口东西,歇一歇,准备继续赶路。

    吃完饭,苏晔独自下了一趟楼,大约半个小时,提着一个小包裹回来,云瑶走过去一看,发现那正是天香楼的桂花酥,是她最喜欢的。

    “这一路不知道要走多久呢。”苏晔将东西收在了包裹里,等公上回来,都给公上提着:“你虽然爱吃这个,一来吃多了不好,二来买太多拿着也不方便。”

    他这个人,就在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上上心,云瑶有些无奈,可闻到扑面的桂花香,无奈又减去了八分:“你怎么现在这样絮叨。”

    “我一片赤诚啊阿瑶。”苏晔虔诚的看着她,指了指窗外:“八月的桂花,是最好的,但咱们八月是一准儿赶不回来了,就勉强吃点儿七月的吧。”

    云瑶心里是欢喜的,抿嘴笑了笑:“多谢殿下。”

    苏晔看到她笑,自然也高兴,只是这个称呼不太对:“这个称呼得改,你别总殿下殿下的,听着可不顺耳,就像之前在麟州一样,你叫我石大侠好了。”

    云瑶呆了一呆:“你……真觉得,我这话当时是在恭维你吗?”

    被云瑶这样一确认,苏晔才感觉到这话的味道不太对。

    不过他又一想,对不对的能有什么所谓呢,反正……顺耳就行了:“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又来了。

    一出宫,苏晔就能瞬间从太子变成大侠,这个身份转换如此之轻松,云瑶也是咂舌的:“不过,你去查案,我跟着你,然后我叫你大侠……不太合适吧。”

    “好像是不太合适。”苏晔也想起来,宇文成说陛下让他以御史的身份去来着,沉吟片刻:“要不,叫大人怎么样?”

    云瑶摊手:“你是主子,你说了算……”

    她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冥凌教剑阁阁主玄安,请见太子殿下!”

第三十九章:招供

    怕什么来什么。

    云瑶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立马回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躲起来,苏晔看了,以为她有意避讳,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儿,都是江湖人。”

    云瑶想解释,但嘴还没张开,苏晔就先一步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确实是玄安,他还是之前的那身打扮,通身英气十足,精神百倍。

    能看得出来,是个武学精进之人。

    特别是看到云瑶的时候,两只眼睛都随之一亮:“诶,你不是那个……”

    他迟疑了片刻,腾的想起来:“云瑶!”

    云瑶给他使眼色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供了出来,此刻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

    苏晔看了看玄安,又看了看云瑶,十分诧异:“你们……认识?”

    “啊……”玄安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太子殿下,然后才想到顾意说云瑶是什么要进宫的人,这一下就尴尬在了原地。

    可是话以出口,想要收回来是肯定不行了,只能打岔:“一面之缘。”

    他脸上表情数变,苏晔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里面不大对头。

    特别事涉云瑶,他更加敏感,板起脸:“你好好说,不然我砍你脑袋。”

    他身为太子,这话也算不得吓唬,玄安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将事情繁而化简:“顾意带着她来,说她有内力但经脉不通,让我给看看,就这么认识的。”

    这件事忽然被挑明,对于云瑶来说,是雪上加霜,她索性坐了下来,捂着脸,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

    云瑶有内力,但经脉具断,这件事,苏晔是知道的。

    可苏晔不知道的事,玄安给云瑶诊过脉,而且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顾意是谁啊?”

    “是飞虎营的将军。”玄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实回答。

    云瑶见事情已经这个样子里,躲在手掌后面,低声纠正:“荣升殿前护卫了。”

    苏晔回头看着她,语气捉摸不清:“这么了解啊。”

    云瑶坐直了身体,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端庄大方的微笑:“我们是朋友。”

    玄安和苏晔的接触并不多,所以也不了解苏晔,可云瑶对苏晔是了如指掌的,一看他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别扭起来了。

    特别是他还贱兮兮的回答:“阿瑶姐姐,人脉真广啊。”

    云瑶在东宫是领事宫女,姐姐这个词儿也不过是对他们的尊称,可玄安并不知道,他一愣,有些疑惑:“姐姐?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苏晔冷着脸打断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玄安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关系,垂手立在一侧。

    苏晔见云瑶托着腮,坐在那里也不解释,心里有点儿气不过,可是直接问她,她肯定会含糊过去的,索性就问玄安:“他……怎么发现,阿瑶经脉不通的?”

    玄安也不知道,顾意并没有仔细提起过:“好像是,她吐血了。”

    “你吐血了?”苏晔惊愕的回过头,声音提高了许多。

    在后花园,云瑶手掌划破他都要找苏洛,现在听到云瑶吐血,眼珠子都要吓得掉出来了。

    云瑶赶紧安慰:“已经好了已经好了……”

    说起那天吐血,倒是让玄安想起一件事:“对,我还让顾意帮我找你来着,那个……”

    他迟疑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你从叶青那儿拿走的那个匕首,能不能先还给她?这是他的兵刃……他现在……”

    一件趁手的兵器对于江湖人来说,十分重要,甚至有许多人的内劲招式都是只适合自己那件趁手的兵器,没了兵器,那功夫会直接锐减一半。

    云瑶也算是理解,刚想说话,被苏晔截了过去:“叶青?元思的那个徒弟?”

    云瑶是没想到苏晔认识玄安,更没想到苏晔连叶青都认识。

    这还真是……江湖一家亲啊……

    “哎呀,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吧。”云瑶觉得这样苏晔问一点挤一点,实在是絮叨的很,反正事情露的差不多了,没有必要在隐瞒。

    而且从一开始,云瑶就没想隐瞒苏晔,只是觉得这些事提起来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没有提罢了:“年初上元节,叶青的妹妹叶灵把我绑上了玉华山,向江毅侯索要赎金,但江毅侯没有给,所以他就……”

    云瑶讲到这里,就卡主了,她想说叶青想要冒犯她,可一是觉得这话不好说出口,二是顾意说叶青喜欢玄安来着,她这……这……这……

    停顿了一下,云瑶决定把这事儿绕过去:“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发觉自己会武功,反挟绑了他,正巧顾意上山,我知道他是朝廷的人,就跟着他回去了,本来是想在他那儿落脚,谁知就吐了血,顾意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带我找了这位玄阁主。”

    云瑶摊手,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晔,而后转向玄安:“那把匕首,我留在了江毅侯大奶奶陈氏那里,回头我托人去取回来,放到弘武大将军府,你让顾意去拿就好了。”

    后面的话,苏晔都没有太听明白,他只听到了,江毅侯没给钱,这是什么意思?是让云瑶死吗?

    他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救回来的人,就让她死在玉华山?

    “叶灵要了多少钱?”苏晔想不通,他压住火气,问云瑶。

    云瑶回想了一下,大嫂子还真提起来过:“我没有看到信件,但是家里的人说,是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苏晔气极反笑,云家稳坐侯爵之位近前年,便是大宇江山都易了主,也没人去动云家的位置,赵家感念云家三小姐助臣昊太子复国,对苏家更是诞育后嗣辅佐朝廷,没想到这样一个在外风光无限的侯爵之家。

    竟因为黄金百两,而不顾自家人的性命。

    这云家的侯爵之位,也是坐到头了:“江毅侯这是要疯啊。”

    云瑶知道他必然会生气,给他倒了杯茶,顺手也给玄安倒了一杯,安慰道:“都过去了,而且,你瞧着我是个好相与的吗?我早就报了仇。”

    “报仇?”苏晔一下子从气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充满了兴趣:“你怎么报的仇?”

    “装鬼。”云瑶颇为得意:“他不让我活,那我就装鬼吓唬他呗。”

    玄安把茶盏放到了一旁的窗台上,由衷的给云瑶鼓掌:“云瑶姑娘,恩怨分明啊。”

第四十章:联手

    苏晔也想起来,过完年之后,江毅侯仿佛一直卧病在家,原来是这个缘故。

    云瑶的劝解一语中的,苏晔知道她不是一个能以德报怨的人,可是心里这口气还是无法纾解,当年他觉得云家是个最好的去处了,苏家就是丢了江山也不会罢了云家的爵位,可没想到,竟然将她送到虎狼口里去了。

    她这辈子的腥风血雨都是自己带给她的,也许离开他,对于云瑶来讲,才是最好的生活。

    但,他做不到。

    苏晔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有些动摇的心思,他不能在放她走了,一刻都不能,刚刚那个念想,必须扼杀。

    “喂。”云瑶在苏晔面前打了个响指:“都和你说了,没事了,还发什么呆。”

    苏晔回过神来,想到刚刚自己的失态,有些后怕,云瑶最是个心细的,若是看出什么破绽来,那就不好了。

    他目光落到玄安身上,这才想起来找他的意图:“对了,我找你是有事的。”

    苏晔的脑海里有些乱,他喝了口茶,整理了一下思绪:“朝纪那边,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朝纪是冥凌教下属的一个分支,和剑阁一样,剑阁做的,是行走江湖走动关系,和谐各大门派的面子工程,而朝纪则是负责暗地里的消息往来,冥凌教最为繁盛的阶段,大宇十三州,每一个州府的每一个县乡,说不定哪一个摊位小贩就是朝纪的人,脉络之广,无法估计。

    “禹州有点儿动静。”说起正事来,玄安也认真了许多:“见到了几个巴尔哈的族人,他们和咱们百姓长相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不是腰间图腾,朝纪也发现不了。”

    “但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去转了一圈,然后就从进入去了白州,从白州回了巴尔哈,不过朝纪那边,还是有所怀疑的。”玄安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圆筒,递给了苏晔,里面写着朝纪的回文。

    玄安又道:“他们觉得,这可能跟将要有一批官铁进入禹州有关,这些人常停留的地方,都是铁器行一类的,巴尔哈善驭马,但兵器上他们一直短缺,极有可能是盯上了这批东西。”

    听着玄安的话,云瑶心里震惊,没想到苏晔和这些江湖人往来,竟然是为了巴尔哈的事情,难道说,他们也想为收服巴尔哈出一份力?

    这些年江湖朝廷一直对立,可在这件事上却能达成一致,还是让人很为感动的。

    “那你们得留神了。”苏晔神色忧重,如果真有一批好的铁器落到巴尔哈的手里,那对他们来说,是如虎添翼:“这批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巴尔哈的手里。”

    玄安颔首:“我们明白,这批东西自亳州而出,沿途所经之处,十二青衣会暗中护送,全力相助,我教武曲也会随行,确保平安抵达禹州。”

    “禹州接壤郁南,巴尔哈如果真的对这批东西动了心,不会带着东西进入白州,那样太危险,大约会从郁南走。”大宇疆域图,在苏晔的脑海里有深刻的印象,事情可以交给冥凌教去做,但是所有的可能性他必须想到。

    他需要尽快写信给弘武大将军,让他多留意郁南边境,和监察郁南是否有和巴尔哈联手的意向。

    只是近来边境一向平稳,巴尔哈老王爷身体不好,他们若是哪一方势利觊觎这批东西对付自己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苏晔陷入了思考,云瑶和玄安都不在出声,他是太子,许多其他人考虑不到的事情,他都要斟酌。

    屋内一时静下来,许久,苏晔才又问:“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动静吗?”

    他说着,就随手指了一下矮凳,让玄安坐下回话,玄安摆摆手,碍于身份,谢绝了:“画舫牵头,要再议盟主之位,屡次下帖请教主出山。想着也未必是什么大事,教内商议,让我先过来瞧瞧。”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苏晔顺着玄安的话问:“教主最近怎么样?”

    “一切安好。”玄安迟疑了一下,将将回答了四个字。

    连云瑶都看出来,他仿佛是不愿意多谈这件事,苏晔自然也能感觉到,也没有为难他:“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兴许是言及了巴尔哈,苏晔的情绪不是很好,他往往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能表现出一个太子的气度来。

    比如现在。

    “殿下客气了。”玄安抱拳,冲苏晔行了一礼,说到这里,两个人重要的谈话也基本上就结束了,玄安虽然是个江湖人,但也十分有眼色分寸,他明白这时候他就该告辞了。

    但是他没有,反而是有些踌躇,苏晔满心都是巴尔哈的事情,忧心忡忡,也没注意到,云瑶瞧见了,就冲他挑了一下眉。

    玄安攥了攥拳头,提起一口气来:“殿下,青禾……让我问一句,公上……”

    “是她的人吗?”苏晔听到这话,忽然一反常态,冷下脸来,看着玄安,双目如同带着锋芒,几乎要将玄安刺透。

    玄安脊背一凉,登时不敢再说下去。

    别说是玄安,就连云瑶心里都咯噔一下,她还没看见过苏晔用这种眼神瞧谁,不过,这个公上身上,到底有什么事情,怎么一提到他,苏晔就莫名其妙的炸毛呢?

    见玄安不回答,苏晔神色略微缓和:“是她的人,就让她带走,不是的话,少打听。”

    玄安碰了一鼻子灰,也只敢低头称是,悄悄的顺着墙边溜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苏晔和云瑶,云瑶瞧见他生气了,是想劝导他一下,可一时间也摸不准究竟哪里惹了他,只能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这个玄安真是要死,居然当着云瑶的面问公上的事情……苏晔心里恨不得给玄安的脑袋拧下来,看来,以后还是少让云瑶接触江湖人的好。

    想到云瑶,苏晔回头寻找,见她老老实实的靠在窗子旁边,那副身型单薄的模样,让苏晔想起了她刚刚的话:“叶青……真的没有欺负你?”

    “没有。”云瑶也不知道苏晔怎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又唠回来了,老实回答:“倒是我把他脖子割坏了,他还放话,说冥凌教不会放过我。”

    结果现在……云瑶想起玄安,感叹世事无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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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宫女介绍:
云家庶女失忆醒来,一路被命运推到了宫妃大选,正准备重振旗鼓博取前程,不想一朝被害,沦为宫女。
宫女又如何?她一样可以随太子外讨异族,内安国本,就连太子选妃,她都可以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自入宫以来,蛛丝马迹处处奇怪,她逐渐察觉,自己的身后仿佛笼罩一层巨大的阴谋。
终有一次,剥丝抽茧,她幡然察觉,她那所谓不由人的命运,竟是一个将她牢牢扣住的圈套。
这场圈套,自她从云府失忆转醒,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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