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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事态发展

    “这块玉镯,就是她雕琢的?”聂博易的目光投向那个锦盒,脸上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任谁被客人说自己的玉雕不如一个学玉雕不足一年的小姑娘,心情都不会好,更何况像聂博易这样心高气傲的人。

    “正是。”江公子却嫌聂博易还不够生气似的,又往火上浇油,“你看看人家这玉镯雕的,那才叫水平,而且收费也不贵,像这样的玉镯,只收了八十两银子的加工费。你的水平不如别人,还敢收二百两银子!这不是卖名气还能是什么?罢了,我那块玉料,还是找叶姑娘雕刻吧。”说完拿起桌上的锦盒便要走。

    “站住!”聂博易一个箭步拦在了江公子面前,怒喝道,“你到这儿来一个劲地挑拔离间,激起我对玉琢坊的怒气,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想要干什么?”

    叶琢微微点了点头。这聂博易虽然脾气火爆,但至少还不笨,在这妒火中烧的时候,还能想到这个。当然,这也跟江公子演技的拙劣有关。他似乎太过急于求成,生怕聂博易不恨她叶琢,挑拔得太过明显。

    江公子哪里肯承认?从怀里又摸出一个锦盒:“我怎么挑拔离间了?我今天来这,就是慕名而来,希望你们能帮我雕刻一件玉器,看,我玉料都带来了。”说完把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玉料。这是一块江水绿的冰种料子,如壮汉的拳手一般大小。这样的料子虽不是极品,却也算是高档料子了,像这么大的,价值上万两银子。

    江公子见大家看到这块玉,都默不作声了,便是聂博易都闭上了嘴,又得意地道:“这块玉,比那个玉镯的玉料还要贵,我听说你们聂家坊的雕工好,不是玉琢坊那种小作坊能比的,而且聂大师的徒弟,名声极响,想来不会浪得虚名,所以才拿着玉料到这里来看看。谁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在我看来,聂师傅的手艺也不过如此。得,我还是到玉琢坊去雕刻吧。”说完收起那块玉,便要往外走。

    “你……”聂博易见他要走,还想拦他,孙掌柜一把将他拉住,摇摇头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他终究是客人。要是因为客人说咱们手艺不精就把他强留在店里,事闹大了,咱们聂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名声就毁了。不如让他去。就算他到外面说咱们的手艺比不过玉琢坊,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咱们聂家的名声,又不是自己吹出来的,还能一捅就破?怕什么!”

    说完,又对聂博易使了个眼色。聂博易也知道孙掌柜的精明,他这时放江公子走,应该有什么后招。只得忍住怒火,停住脚步,眼看着江公子离去。

    不管孙掌柜有什么后招,叶琢是不可能放过那位江公子的,此时见他离开,便赶紧跟了出去。然而刚走到大门口,就见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定睛一看,心里暗暗叫苦。

    到聂家坊来,她最怕的就是遇见杜浩然。这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火眼金星,不管她装扮成啥样,似乎能看穿她的伪装,认得出她来。今天进来之前,她还在马车上看了好一阵,确认杜浩然和聂博文并不在聂家坊,才跟着那位女客进来。却不想现在马上就要出去了,还会在门口遇上他们两人,实在是太倒霉了!

    她只得停住脚步,避到一旁,心里祈求着杜浩然把她当成空气,对她视而不见。

    然而她这个愿望终究落了空,杜浩然走了几步,竟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眉头一皱,眼眸直直地向她望来。

    叶琢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杜浩然认出她了。此时再躲避,倒显得心虚有鬼。她干脆抬起头来,对杜浩然微微点了一下头,不过眼里隐隐露出了一些哀求之意。

    她这一双眼眸,就像婴儿一般纯净,如同一汪碧潭,清澈见底,不念任何杂质。而那眼里露出的哀求,竟让人无端地生出一丝怜意,想要把她护在怀里,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杜浩然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猛地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连忙将目光转移开去,不敢再看叶琢。

    “怎么了?”聂博文忽然发现走在身边的杜浩然不见了,转过头来寻他,却见他正站在一个少年的面前,脸色似乎有些微红。他赶紧走了过来,狐疑地看了杜浩然一眼,然后望向叶琢,思索着这人自己是否认识。

    “哦,没事。我晃眼觉得这位公子有些面善,还以为是一位故人,谁知定睛一看,却是认错了。”杜浩然连忙转向聂博文,“走吧。”说完抬脚便往里面走去。

    杜浩然向来不说谎话,他的话聂博文自然深信不疑,扫了叶琢一眼,便转身跟在杜浩然后面进了屋子。

    叶琢舒了一口气,转头一看江公子早已没了影,连忙急匆匆追了出去。待到门口见到江公子正坐上一辆马车,她这才放下心来,上了魏大祥的车,指着那辆车道:“刚才有一穿绛紫色长袍的人上了那辆车,跟着他。”

    魏大祥见那辆车已启动,忙挥动鞭子,驶着马车跟了上去。

    “魏大哥,如果我下车,您能跟着他吗?”叶琢知道魏大祥等人这一段时间跟踪已跟出经验来了。而自己刚才跟江公子相识,如果自己跟在后面,定然会被他发现,那样更加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下车,让魏大祥去跟他的好。

    “没问题。”魏大祥很自信。

    “那就在前面的铺子前面把我放下来,你继续跟着他。”

    “好。”此时才出依仁街巷口,魏大祥倒不担心叶琢走回去不安全。他将缰绳一拉,让马车停了下来。等叶琢下了车,这才驾着马车飞快地追着前面那辆车而去。

    叶琢到铺子里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这才出来,回了玉琢坊。

    且说聂博文和杜浩然进了聂家坊的大厅,就见聂博易和孙掌柜在那里争执,聂博易面红耳赤的,似乎很是激动。直到两人走到他身边,他这才发现过来,赶紧转身施礼。

    而孙掌柜早就发现聂博文和杜浩然了,躬身施礼道:“大公子,杜公子,您二位来了?”

    聂博文对他点点头,看向聂博易:“五哥,这是怎么了?”聂博易跟他是同宗兄弟,在家族里排行第五,聂博文虽然在家族里排行十二,但因是家主的长子,皇贵妃的亲侄儿,下一代的家主继承人,为突出他的地位,大家都称他作大公子。这跟皇族宗室兄弟称“大皇子”的道理一样。

    聂博易见聂博文,像是看到了大救星,赶紧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又激动地道:“我正要让孙掌柜给叶家下帖子,邀那位叶姑娘一战,偏孙掌柜不同意,说这事不宜太过计较,别人说她的玉雕比咱们聂家坊的强,那就让他们说去,咱们只需要作缩头乌龟便好。”

    听得这带情绪化的话,孙掌柜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咱们聂家坊是什么样的地位?用得着跟他们这些小作坊比吗?那岂不是太抬举他们?这要是赢了不见得如何有面子,可真要输了,那咱们聂家坊可真完了!”

    “那咱们就由着这巴掌打到脸上,让别人说我这学了十几年玉雕的聂大师的亲传弟子,不如一个自学玉雕一年不到的小姑娘?然后被别人这么说,还吭都不敢吭一声?这事要传出去,别人非得说咱们默认玉琢坊比聂家坊的玉雕好,叶家小姑娘的玉雕水平比聂大师的徒弟强不可。让别人这样讲,我倒是无所谓。可叔父这些年利用比赛招徒所造出来的声威就算毁了。以后,咱们还有脸说咱们是南雕第一大派吗?有比咱们强的玉雕师出来,二皇子会不会加以利用大加扶持?”

    聂博易这话说得孙掌柜哑口无言。他抬起头来看着聂博文,期望大公子能拿个主意。

    聂博文被聂博易这话说得笑了起来,道:“五哥,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一个小姑娘而已,以她的力量想要威胁咱们聂家的地位,无疑于蚍蜉撼大树。”见聂博易张嘴要说话,他摇了摇手指,“不过你说的情况,也不能不防。这样吧,你以私人的名义,下个帖子,就说要跟她比试比试,只要她能赢了你,我就让我父亲收她为亲传弟子。”

    聂博文的话声刚落,孙掌柜就大声叫起“好”来。把优秀的玉雕人才一网打尽,收为已用,既壮大自己的力量,又杜绝外来势力扶持他们变大变强,历来是聂家几十来的所实施的政治策略。把叶家那个极有天赋的小姑娘收拢到聂家的阵营中来,刚才所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叫完好,孙掌柜又提出心里的疑问:“不过,叶姑娘能赢得了五少爷吗?这条件,是不是高了一点?”

    聂博易听到聂博文提出的条件时,脸色胀得通红。聂博文提出这样的条件,莫非真认为叶家那小姑娘比自己强?此时听了孙掌柜的话,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转过头去,眼睛紧紧地盯着聂博文。

    聂博文笑道:“输了,岂不是更好?一来证明咱们聂家的玉雕水平没人能超过;二来也挫挫她的锐气,免得她自以为自己的雕刻水平已很了不起了。如果以那样的心态进到聂家来,她绝对学不好玉雕。她输了,我会告诉她去参加大赛,只要能进到前二十名,我父亲一定会收她为亲传弟子。这样经历一番波折,对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杜浩然看了他一眼,伸手用碗盖拔了拔刚上上来的茶,对此事一言不发。

    “那小人这就去下帖子?”孙掌柜问道。

    “嗯,去吧。”聂博文挥挥手。

    “等等。”屋外走进来三个女人,为首的那一位,正是先前进到聂家坊来的那位女客。

    孙掌柜一见,暗暗叫苦。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根本没空顾及这女客,后来跟聂博易争执,再加上聂博文和杜浩然到来,他便把她给忘了。刚才大家的谈话,也不知道这位女客听到了多少。

    “这位客人,不知您有何吩咐?”他只得上前去,招呼这位女客。

    “我姓顾,住在芦荡湖边的顾家宅子里。刚才无意中听到几位的谈话,私以为对那位叶姑娘有些不公。前头那位江公子的话,想来大家都很明白,他是想挑起聂家坊来对付玉琢坊。现在几位明明知道他的不良居心,仍要去为难那位叶姑娘,我不知道几位公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聂博文见这女子穿着不俗,气质高贵,显然不是普通人,忙解释道:“这位太太您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想要为难她,只是我们这位玉雕师见她技艺不错,才想与她一决高下。这于叶姑娘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成为我们聂家坊玉雕师的对手的。这场比试,不管输赢,至少我们把她放到了对等的位置上。经此一役,她只会名声大躁。”

    “哦?照这么说,这对叶姑娘而言,是好事啰?”顾太太挑眉问道。见聂博文很肯定地点点头,她又道:“虽说如此,但叶姑娘一平民出身的小姑娘,被你们聂家人挑战,而且地点很有可能就设在这聂家坊内,评判也是你们这几个聂家人的,这对她可不公平。这样吧,既然这事我亲眼看到了,那我便做一个评判者,比试的地点也改在我那顾家宅子里,就是玉料也由我来准备。只是比试完了之后,那两件玉雕要归我所有,你们不得问我要加工费。不知这事你们意下如何?”

    聂博文跟杜浩然对视一眼,见杜浩然不置可否,而聂博易和孙掌柜似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好,就这么办吧。不过不知顾太太哪时方便?”

    “叶姑娘那里,我自会去跟她亲自说一声,如果她同意,时间就定在三日后吧。三日后巳时整,我在顾家宅子大厅恭候各位,到时聂师傅只需带上自己的雕刻工具就行了。”她福了一福,“告辞。”说完,带着两个婆子缓缓离去。

    聂博文见她走远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孙掌柜:“这位顾太太是谁的夫人?”

    孙掌柜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前段时间城中徐老爷那处芦荡湖湖畔两进的宅子被人租了去,似乎租这宅子的就是姓顾。想来应该是外地客商,到南山镇做生意的吧?公子容小人派人去查查,最迟明天便可知道消息了。”

    聂博文点了点头,换了话题道:“你先把这几天的帐本拿出来,送到我们的住处,我要看看。”

    “是。”孙掌柜忙应了一声,转身去拿帐本。

    话说叶琢回到玉琢坊,把叶予期拉到后院的小屋子里,将刚才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叶予期听得这话,气得胸潮起伏:“是谁这么恨我们叶家?看我们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又出这样的妖蛾子。”又问,“琢儿,会不会是谢家?”

    叶琢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谢家我也让唐大哥他们盯着,最近没见有什么动静啊。不过谢家有可能,别人家也有可能。毕竟同行相欺,别的作坊老板看到咱们玉琢坊生意兴旺,心里气不过,闹这么一出恶心恶心咱们,也是有的。”

    “那咱们怎么办?”

    “我想,以孙掌柜的精明,应该不会上那人的当,打压咱们玉琢坊的。不过那位聂师傅倒是个心高气傲、沉不住气的,想来他会找上门来,要跟我比试比试。”

    叶予期一听担忧起来:“这个可不大好比试。输又输不得,赢又赢不得。这要输了,咱们玉琢坊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名声就会受影响。人家会说,看,传得那么邪乎,可真要比起本事来,还是跟聂家坊差得远。那些妒嫉咱们的作坊,可等着看咱们笑话呢。这事一出,必然会给传得沸沸扬扬,让咱们臭名远播。可你真要赢了,聂家的名声可就毁大发了。而聂家的怒火,可不是咱们能承受得住的,那将是灭顶之灾呀。更何况,聂公子和杜公子帮过咱们好几次的忙,这要让聂家的名声毁了,咱们良心也不安呢。唉,想来想去,最好还是别比,要比的话,也只能认输。”

    “等他们来说这事时,您再把这番话说出来。想来他们应该能顾全大局,不会意气用事的。”事已至此,叶琢也别无他法,只得出言安慰叶予期。

    祖孙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一个柔美的声音:“这可是玉琢坊?叶姑娘可在这儿?”

    “她怎么来了?”叶琢听出是那位女客的声音,纳闷道。

    “是谁?”叶予期问。

    叶琢把这女客的事说了,想了想道:“我看她不像是奸诈之人。祖父您先出去跟她说说话,我把脸洗洗,再换件衣服,一会儿再让秋月引她进来。”她去聂家坊时,因怕秋月扮男人扮得不像露了馅,就把她留在了玉琢坊里。

    “好。”叶予期匆匆出去了。叶琢则在秋月的帮助下,换衣改装了一番,便让她出去把那女客引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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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顾夫人

    不一会儿,那女客跟着秋月走了进来。

    当时在聂家坊,叶琢跟着这位女客进门时,因走在后面,并没有看清楚这位女子的面容;后来又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江公子身上,对她也没有多加关注。此时见她进来,才发现这女子三、四十岁年纪,容貌只能称得上清秀,但一双丹凤眼却分外有神,而且举手抬足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身上的衣服首饰乍一看并不奢华,但内行人一搭眼就知道价格不菲。

    虽在打量这女子,但叶琢在她进门时就站起来迎了上去,脸上带着微笑:“这位夫人,作坊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如若不嫌弃,请这边坐吧。”说完作了个手势,把这女子往一旁的椅子上让。

    自把这里买下之后,她就专门辟了一个屋子出来,让人重新粉刷修整,然后亲自布置,做了一个小客厅。虽也不过是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外加条案矮柜,但经叶琢的手一布置,这里放一盆盆栽,那里放一个花瓶,墙上挂些字画,椅上铺着颜色素雅的坐垫,又在窗外栽种了些竹子,整个屋子便显得整洁雅致,不沾一丝俗气。

    那顾夫人看到叶琢的长相及穿着打扮时,眼里就闪过一丝惊诧;再听到叶琢对她的称呼,她眉毛微微一扬,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来,笑道:“你怎么叫我夫人?刚才在聂家坊,他们都叫我太太呢。”

    这天朝的称呼是有讲究的。民间的女子成了亲,不管家里多有钱,也只能称太太;只有官宦人家或王公贵族的女子,才能被称作夫人。

    而据顾夫人了解,眼前的这位小姑娘不过是出身小商贾或工匠之家,生长在南山镇这个小地方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是被生活所迫做了玉雕匠人,她这一生见过几个夫人?又怎么一张嘴就敢称自己作夫人呢?

    而且,容貌的美丽倒也罢了,这是上天的赐予;却不想这位姑娘的气质出众,比她见过的大家闺秀都还要出色几分。要知道,气质这个东西,是在出身、眼界、学识、胸襟的滋养下慢慢形成的。试想,处在社会最底层、身边都是为生活汲汲营营的人,这样的环境又怎么能让她具有睥睨天下、高雅自信的气质呢?可她在这位叶姑娘身上,竟然看到了这样的气质!

    叶琢见问,微微一笑:“夫人身上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跟那些太太们可不一样,想来必然出身不凡。这样叫,绝对没错的。”

    顾夫人笑了起来:“不管叶姑娘这是真心话还是奉承话,我都喜欢听。”

    “请坐。”叶琢请顾夫人坐下,待秋月上过茶后,她抬眸问道,“不知顾夫人来此,可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

    顾夫人再一次讶然。见到她这种地位的人,那些升斗小民无不巴结奉承,期望能多聊些闲话,以拉近彼此的关系。却不想这位叶姑娘却只把她当成最普通的客人,一句废话都不想与她多说,态度是如此的不卑不亢,让人不自觉地把她放在了同等的地位上,予以尊重。

    不过她并没有回答叶琢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来,拔了一拔碗盖。

    要是以往,她是不会在这种地方喝茶的。谁知道这些茶碗是不是干净呢?可见到叶琢这样的人物,她不由得好奇起来,想进一步看看叶琢是怎样一个人——有些人再如何会装,细节却是假装不了的,便是以茶待客一道,便能看出许多端倪。

    茶碗只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瓷碗,但却十分干净,洁白的瓷器被碧绿的叶片映衬着,煞是好看。随着碗盖的掀起,一股清香从茶碗中飘了出来,沁人心脾。

    “夫人放心,茶碗是洗净后再用沸水煮过,极干净的。茶叶虽不昂贵,却也是家祖父在深山一位老友处购得,正宗的明前茶。”叶琢见顾夫人拿着茶碗只是看着,便解释了一句。

    顾夫人听得这话,把茶碗举到嘴边,抿了一口,抬眼笑道:“好茶。”这茶虽不是什么名茶,却有一种清新的气息,让她这喝惯了好茶的人,都忍不住叫起好来。

    见叶琢只问了那一声,就神态安宁地坐在那里,不再催促,由得自己慢慢品茶,顾夫人又暗自点了点头,道:“刚才在聂家坊,有一位自称姓江的公子,一直在聂师傅面前夸赞叶姑娘的雕工好,收费也便宜,还把叶姑娘雕刻的一只玉镯拿了出来,说聂师傅手艺不如你,却收费那么贵,卖的不过是名气。聂师傅气不过,在那位客人走后,便欲下帖子与叶姑娘比试比试,聂家的大公子是后来才到的聂家坊,得知此事,说只要姑娘在比试中赢了聂师傅,就请他父亲收姑娘为亲传弟子。”

    说到这里,她看了叶琢一眼,又道:“江公子和聂公子他们说这事的时候,我正在聂家坊看玉雕。一来对叶姑娘好奇,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会从事男人们才做的事情;二来也钦佩你学玉雕不到一年就能取得如此成绩,担心他们提出来的比试对你不公平,所以便自告奋勇地跟他们说,由我来通知你,并把比试的地点设在我家里,玉料也由我来出。只不知叶姑娘愿不愿意跟他们比试,如果不愿意,我也可以帮你跟他们解释的。”

    说完,她抬起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直直地看着叶琢。

    叶琢从桌上端过茶杯,用碗盖轻轻地拔动着飘浮在上面的茶叶,好一会儿,这才抬起眼来,对顾夫人一笑:“不瞒夫人说,叶琢听到这些话,心里有些乱。家祖父、祖母年老,膝下无子无孙,我从二房过继到大房来,就是要支撑起这个家,所以才不辞辛苦,努力地学习玉雕。这作坊是在我过继后,祖父以我堂兄用命换来的钱办起来的,不过是想求一家人温饱。而我学玉雕,也只是不想让玉雕师欺我家无人,随意拿捏。

    我也没拜过师傅,只是在祖父指点下随意练习。要说我的玉雕水平有多高,实在是说不上。前段时间也是被人逼到了绝境,才冒险一试,出手雕刻。坊间传闻我有多厉害,不过是看我是女子,又侥幸挽救了叶家,当作一个故事激励大家而已。想来以聂公子的睿智,必不会相信那奸妄小人的话,以为我叶琢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挑衅聂家。我叶琢虽不是很聪明的人,却也不是笨蛋,又怎会做出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来?”

    再者,聂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聂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什么样的水平?聂师傅要是跟我比试,岂不是抬高了我,贬低了他自己?不管聂师傅赢不赢,这事传扬出去,对聂家坊的名声都不好。所以,还请顾夫人把这番话转达给聂公子和聂师傅听,就说叶琢不敢与聂师傅比试。不过聂师傅如果实在是坚持要比的话,那我也只能接招就是!”

    “好!”顾夫人一拍桌子,望向叶琢的眼睛变得晶亮。她发现她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位小姑娘了。

    聂家的地位在这南山镇人看来是何等的高贵?聂大师的亲传弟子的名声又是何等的响亮?可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听到聂家的人迁怒于她,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要找她比试,神色之间竟然没有一丝张惶,小小年纪竟然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

    这还不算,她微一沉吟之后,说出来的这番话,也是刚柔并济,滴水不漏。先是示弱,把自己的境况说出来。这样的话一说,不光是聂家人,便是她这中间人都觉得羞愧,觉得自己再逼这个小姑娘比试,那真叫做不厚道,纯粹是以大欺小;而且她这示弱让人丝毫生不出一点轻视之心。紧接着,她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来了一句:如果他还要比试,那我接招就是!这话说的有胆有识,让人一听就觉得豪气顿生,对这小姑娘肃然起敬。

    “叶姑娘,我这就过去,把你这话告之他们。接下来如何,我一会儿再来告诉你。”顾夫人站了起来,抬脚便要往外走。

    “不敢劳顾夫人跑来跑去。”叶琢却唤道,“秋月,你跟着顾夫人过去,有什么话,你带回来就是了。”

    “是。”秋月施了一礼,走到顾夫人身边。

    顾夫人一愣,紧接着就笑了起来:“行,那就让秋月传话。”说完,微笑着出了门。

    叶琢见她脸上并没有不愉之色,松了一口气,起身把她送到玉琢坊门口,这才回了屋子。

    这顾夫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插手这事到底是什么用意,叶琢一无所知,所以自然不能由她代表自己去聂家坊传话。她要是乱说话,这麻烦可就大了。因此,叶琢也顾不得顾夫人高兴不高兴,直接派了秋月跟着过去。有秋月在,便不怕她在中间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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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是玉妃?

    叶予期见顾夫人离去,立刻回了里屋,向叶琢询问刚才发生的事。刚才他不在场,一来顾夫人是女客,二来他全身心地信任叶琢,相信她一定能圆满地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此时听了叶琢的话,立刻赞许地点点头,放下心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夫人带着秋月回来了,这一回,叶予期并没有避出去。刚才装着不知道倒还罢了,可现在知道了这事,如果他还不在场,会让人看轻了叶琢。他现在,得给叶琢撑腰。

    顾夫人见叶予期也在座,跟他见了礼,这才坐了下来。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拿过茶杯,慢慢地喝了几口茶,见叶琢脸上一直带着微笑,静静地坐在那里,并不催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刚才,我一字不漏地把你的话跟聂公子说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看了叶琢一眼:“聂公子倒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聂师傅,问他是什么个意思。聂师傅听了你最后一句话,似乎挺生气的,说既然你这么自信,放出这样的话来,那他就跟你比试比试,不过他是以个人的名义跟你比试,输赢自负,与聂家无关。”

    这回复,正在叶琢的预料之中。她点点头:“不知比试的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地点在哪里?”

    顾夫人对叶琢越发的赞赏,道:“三日后巳时,在芦荡湖边顾家宅子里。到时我会派马车来接叶姑娘的。”

    “如此就有劳顾夫人了。”叶琢站起来,对她施了一礼。

    “叶姑娘这是要接下挑战了?”顾夫人追问道,又转头看了叶予期一眼,“你不用跟你祖父商议商议吗?”

    叶琢还没说话,叶予期就摆了摆手,道:“不必商议了。我家遇到大事,都是靠我这孙女的主意才转危为安的。所以,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既然聂师傅一定要比试,那我们就接下这份挑战了。”

    顾夫人见叶琢也点头赞同叶予期的话,站起来道:“好,那就这么办.三日后,我在家里等着叶姑娘的到来。”又道,“放心,聂公子说了,不论输赢,聂家都不会怪罪叶姑娘,迁怒于玉琢坊的,还请叶老太爷和叶姑娘别担心。”

    叶予期一听这话就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将顾夫人送出门去,叶琢这才有空问秋月:“顾夫人过去真是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是。不过,她说的时候,把姑娘最后一句话给着重强调了一下,而且露出很看不起聂师傅的样子,聂师傅这才被激得跳起来,说一定要跟姑娘比试。”

    叶予期听得这话,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这顾夫人好像巴不得你跟聂师傅斗起来似的?她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叶琢出神地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子,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想来是跟聂家不和的人吧。”

    “跟聂家不和?”叶予期听了一惊,“聂家权势滔天,谁敢跟他们不和?”

    叶琢没有再说话。在南山镇的人看来,这聂家就是天,有能力遮天蔽日。可在京城的权贵来看,如果聂家不是跟大皇子有关系,也就是一群匠人罢了。而这位顾夫人,明显就是从京城里来的。她要是跟聂家不和,无聊之下想看聂家的一出好戏,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看,这事要不要跟你继父说一说?”叶予期又问。

    叶琢摇摇头:“不必了。把这事传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越少人知道越好。”

    “还是你考虑周全。”叶予期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魏大祥来回报,说那位江公子似乎是外地的客商,在南山镇的客栈里住了一晚,今天早上就坐船去了邻县。这其间,也没见跟谁联系,实在查不出跟谁有关系。

    叶琢知道魏大祥他们的能力有限,出了南山镇,就是想查也有心无力;而聂家那边,想必会追查那人的身份。她安慰了魏大祥两句,付了酬劳,便将这事丢开不管了,专心练习玉雕。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那天早上吃过早饭,一辆低调里透着奢华的马车便停在了紫衣巷外面,曾跟在顾夫人身边的一位姓朱的婆子敲响了叶家的大门。叶予期不放心,带着年前买的小厮江波坐着魏大祥的车,跟着坐着顾家马车的叶琢、秋月一起到了芦荡湖边的顾家宅子里。

    这芦荡湖是位于镇子北边的一个大湖泊,镇上有钱人家都在这里或建或买一处宅子,以供夏天避暑之用。而顾家宅子则处在一处山坳里,一面临湖,三面环山,在这二月初春的时节,倒是既暖和又清静,风景又极美丽。宅子占地不大,也不过是三、四亩地的样子,房子只建了两进,其余的地方,或引活水,或栽花草树木,或做亭台楼榭,布置得极为清雅。便是叶琢这前世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禁大加赞赏,想着什么时候有钱了,也来这里建一个宅子,作这样的布局。

    朱婆子引他们进了大门,沿着种满花木的小径,穿过一道拱门,来到了一处大厅里。此时时间还早,聂家人都还没有来,顾夫人倒是在座了。

    见了叶琢和叶予期来,她忙迎了上来,让人给叶予期上了好茶,又拉着叶琢去看了一回两间厢房,道:“一会儿你们就分别在这里雕刻,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叶姑娘可有什么异议?如有的话,尽管提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帮。谁叫咱们都是女人呢,这女人要做点事,真不容易。”

    叶琢心里揣摩着这顾夫人向她示好的用意,一面笑道:“原来有人到玉琢坊刁难,我带着秋月在那天夫人坐过的屋子里雕刻了两件玉雕,后来有人就一直怀疑,觉得那玉雕不是我雕刻的。今天跟聂师傅比试,我不想再被人这样质疑。不如我们都在大厅里,当众雕刻,顾夫人意下如何?”

    顾夫人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点了点头:“如果聂家的人同意,我自然没问题。”

    说话间,便有婆子来报,聂家人到了。

    “有请。”顾夫人道。说完这话,她不但没迎出去,反倒是走回厅堂里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直到聂博文、聂博易、杜浩然带着他们的下人进了厅堂,她这才欠了欠身,笑道:“大家来了?请坐吧。”又唤,“阿媛,上茶。”

    倒是叶予期感激于聂博文和杜浩然上次帮叶家的大忙,极热情地上前招呼见礼。

    大家互相见了礼,寒喧了几句,聂博文便开口道:“想来顾太太一会儿还有事要忙,不敢耽搁顾太太太多时间,我们还是现在就开始吧。”

    “好,那就开始。”顾夫人转头看了那叫阿媛的丫鬟一眼,阿媛拍拍手掌,两个小丫鬟捧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锦盒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夫人指着那两个锦盒道:“这锦盒里装的,分别是两块玉料,是谁也没看过的。叶姑娘早你们半柱香到这里,为免你们质疑我给她看过玉料,便由聂师傅先挑,挑中哪个盒子,就用哪个盒子的玉料进行雕刻。为避免作弊,比试的地点就在这大厅之上,而时间则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你们可有异议?”

    聂博易皱了皱眉头:“顾太太就不能找两间屋子出来,让我们分开来雕刻吗?”在他看来,聂家的雕刻手法是极为珍贵的,虽说就看那么几眼不可能全部学会,但让人看了去终归不好。

    顾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聂师傅就不怕我在那屋里藏着一个高明的玉雕师,帮叶姑娘作弊赢了你?”

    聂博易胀红了脸,张了张嘴,不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头来看着聂博文。

    还没等聂博文说话,顾夫人又淡淡道:“这样吧,我找一间屋子,聂师傅和叶姑娘各带自己的下人进去,两位共用一间屋子雕刻。这样你们的雕刻手法既不会让外人看到,也能防止对方作弊。大家觉得如何?”

    “这样最好。”聂博易抢先答道。虽然如此一来,他就得当着叶琢的面雕刻,但叶琢自己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有闲暇看他雕刻呢?所以,倒是不怕被叶琢将他的手法学了去。

    顾夫人点点头,正要吩咐阿媛将锦盒捧上来,让聂博易选,就见一个婆子匆匆走进来,对她禀道:“夫人,南山县县令袁大人和吏部尚书冯大人的父亲冯老太爷求见。”

    这话一出,屋里几人均变了脸色。

    袁大人,不用说自然是袁朝林;而那位冯老太爷,他的儿子,便是从南山书院出身、现在在朝庭里做吏部尚书那一位,是南山镇除了聂家之外最有权势的人。这代表着官方和民间最有地位的两个人一同前来,而且还用了“求见”二字,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眼前这位顾夫人,地位绝非一般。

    “他们怎么来了?”顾夫人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道,“有请。”

    聂博文见婆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顾不得猜测顾夫人的身份,道:“顾太……顾夫人,这场比试只是我族兄与叶姑娘的私下切磋,被人知道了如果牵扯到两家作坊身上,实在是不好。您看,是不是另给我们安排一个地方,好让顾夫人在此接待袁大人和冯老太爷?”

    “这个……”顾夫人面露难色,“我这宅子,不过是两进,后宅并不适合聂公子进去。再说,我一妇道人家单独住在这里,今天藏了聂公子等人在屋子里,要是一个不小心碰巧让袁大人和冯老太爷及下人们知道,我的名声可就要毁了。所以,恕我不能满足聂公子的请求。”

    说完她又道:“其实吧,袁大人和冯老太爷都是有地位的人,跟聂家的关系应该很好,他们就算知道此事,也绝不会乱嚼舌根的。咱们是玉雕比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躲躲藏藏呢?不如请他们一起来做评判,聂公子意下如何?”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已由远及近,快要到门口了,聂博文苦笑一下,拱拱手道:“全凭夫人作主。”今天这事,他怕是掉入这位顾夫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里了。只是事已至此,他想做些什么都已不能。

    “下官袁朝林(小民冯成增),叩见玉妃娘娘。”门外忽然传来两个响亮的声音,然后两个人一跨进屋子就跪下来了,朝着上位磕了三个响头。

    “玉妃娘娘?”聂博文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光是他,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顾夫人,然后在聂博文的带领下,相继跪了下去:“叩见玉妃娘娘。”

    “都起来吧。在外面,没有玉妃娘娘,只有顾大师。”顾夫人抬了抬手。

    “顾大师?”叶琢眉头微皱。玉妃这个人她听说过。前世她是公候之女,皇宫是常进的,大大小小的妃子她基本上都见过,唯独这位玉妃,总是幽居在皇宫的角落里,从不见外人。但顾大师这个称呼,似乎也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啊!”她差点轻呼出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她想起来了,当初秋月跟她介绍玉雕的时候,就曾说过,有一位极厉害的女玉雕师,叫顾尘,在玉雕界与聂大师齐名。因她雕琢的风格与聂家不同,而且又呆在京城里,人们便把她那一派称作北派。

    可这位顾大师,怎么又是玉妃呢?而且皇宫里的妃子,是可能随便乱跑、满世界溜达的吗?还有,她这么热心地帮着张罗甚至促进自己跟聂家的这次比试,这又是为什么呢?

    叶琢抬眼看着顾尘,心里惊疑不已。

    见大家都站了起来,顾尘道:“都坐吧。袁大人和冯老太爷要没有什么急事,就坐一会儿。聂家坊的聂师傅要跟玉琢坊的叶姑娘私下里切磋玉雕手艺,咱们看完他们的比试再说。”

    “是。”袁朝林和冯成增本就没什么事,只是惊闻玉妃在此,这才相约而来见一个礼。此时见她如此说,哪里敢有什么意见?推辞了一番,在顾尘的坚持下便坐了下来。

    (这章四千字。谢谢我是囡囡头打赏的平安符!)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顿悟.突破

    顾尘看向聂博易:“你挑一个盒子吧。”

    聂博易看了聂博文一眼,然后随手指了一个盒子。

    这玉妃从份位上来说,比聂家的皇贵妃要低上一等,而且也没听说很受宠。但人家毕竟是皇上的妃子,在聂家,便是聂仲昆在她面前都得毕恭毕敬。就算她是玉雕北派的顾大师,与南派是对立的,现在这场比试,也得在她的指挥下进行。

    两个捧盒子的丫鬟,今天专门穿了一红一绿两种颜色的衣服,以免在选盒子的时候弄混,造成不必要的纠纷。此时顾尘见聂博易选了盒子,便指着那丫鬟再问了一句:“聂师傅选的是穿红衣服的丫鬟捧的盒子吗?”

    “正是。不过在顾大师面前,小民可不敢称师傅。”聂博易躬身道。

    顾尘一笑:“这师傅二字,不过是对咱们玉雕师的尊称,无碍的。”说完示意那穿红衣的丫鬟把盒子打开,然后捧着走到众人面前请大家看清楚里面的玉料。

    原以为,以顾尘这玉妃和顾大师的两重身份,再如何出手的都应该是极品玉料吧?然而躺在锦盒里的不过是一块花青种玉料,上面夹杂着一些青绿色的斑点。

    聂博易看了自己这块玉料,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在顾尘面前,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道:“不知叶姑娘的那块玉料是什么样的,我很好奇。”

    顾尘笑了一下,伸手示意穿绿衣服的丫鬟把她手里的锦盒打开,捧到众人面前。

    聂博易一看那块玉料,脸色顿时好看起来。叶琢那一块玉料,虽说质地上比他那一块要好,是北方常用的和田籽玉,但它却是一块完全白色的玉料,而且还呈偏平型。叶琢以前的作品之所以被人称道,就是因为她善做俏色,即利用玉料的不同颜色进行设计雕琢,以达到巧夺天工的效果。可这么一块全白的玉料,形状也是规规整整地偏平形状,想做俏色是不可能的了,想要利用它天然的形状来设计什么,也不可能。可以说,这样一块玉料,饶你有再多的巧思妙想,都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人惊艳的作品来。

    倒是他那块翠绿的玉料,只要动动脑筋,再施以精湛的雕刻技艺,不说做出技惊四座的作品来,把叶琢比下去,那应该是没有悬念的。

    而聂博文和杜浩然看了这两块玉料,脸上的神情各异。聂博文是面露喜色,而杜浩然的脸上开始带有一抹惋惜之情,可当他的目光落到叶琢脸上,看到她不但没有露出沮丧之色,反而若有所思,似乎正在思考如何设计雕琢这块玉料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

    自打这个锦盒一打开,顾尘就看着叶琢,此时见她如此表现,顾尘的脸上露出满意地微笑来,道:“这两块玉料都不大,还请两位用一柱香的时间雕刻。不管你雕刻出来的作品效果如何,一旦逾时不交,就算输了。两位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那现在就跟着两个丫鬟进花厅去吧。”

    聂博文站直身体,信心满满:“准备好了。”

    “我也没问题。”叶琢道。

    “那就祝两位雕刻出最精美的作品来。”顾尘点点头。

    她身后的婆子则走了出来,作了一个手势:“两位请跟我来。”说完便转过身,朝门外走去。聂博易看了聂博文一眼,便跟了上去,他身后的小厮提着工具箱也连忙跟上。叶琢向顾尘福了一福,便带着秋月跟在了后面。

    顾宅的花厅离大厅并不远,只出了门向左拐便到了。叶琢进到花厅,心里暗暗感激起顾尘来。想来在她提出要跟聂博易在一个地方雕刻的时候,顾尘就知道了她的想法,所以此时安排的这个花厅,面积并不大,里面的陈设似乎也为这次比试特意布置过,两架砣机并排而放。因屋子不大的缘故,彼此的距离只有一丈多。砣机之旁,还靠窗放着两张桌子,桌前各一把椅子,再除了水盆这些雕琢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便再无他物。

    东西都一样,也没什么好选的,聂博易直接走到左边的砣机旁,示意小厮把东西放下。

    婆子让丫鬟把玉料拿出来,放到各自的桌子上,然后点燃了一根香,插到香炉里,便行了一礼,道:“老身带着丫鬟就在外面侯着,聂师傅和叶姑娘有什么事,或是提前雕刻完毕,唤一声就行。”说完带着丫鬟退了出去。只余下聂博易、叶琢和各自的下人。这是顾尘故意避嫌的缘故,以免聂家的人以为她们北派要偷学南派的雕刻手法,所以顾家的下人都没有留下。

    这根香是时香,即是特意为计时辰而造的香。这一炷香烧完,便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对于这么小件的玉器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玉雕师不但要精雕细琢,也要讲究速度。在一定的时间内雕刻出好东西来,这才能体现他的水平。不管什么玉雕比赛,给的时间都不宽裕。

    聂博文胜券在握,而且骨子里极瞧不起叶琢这种野路子出身的人。所以一言不发,自顾自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拿起那块玉料仔细端详。不管时间有多紧,在雕琢之前,把玉料的特性摸透,再依此设计它的形状,哪一处如何雕刻都做到心中有数,是每一个玉雕师在雕刻之前要做的事情。

    叶琢来参加这次比试,心里对于输赢并不是很在意,赢了对玉琢坊并没好处,可如果能赢,她也不会故意输给聂博易,所以她对此毫无压力。不过选到那块玉料时的淡定,倒不是因为她不在乎输赢,而是她一直都认为,一个优秀的玉雕师,是应该无论拿到什么样的玉料都应该雕刻出最满意的作品来,而不仅仅做自己最拿手的东西。所以这块玉料,她只把它当作了一个挑战。

    所以此时她也坐了下来,拿着那块玉料,静静地感觉玉料的特点。而那种温润的感觉,从手心里一直流淌到了她的心灵深处。这是玉的感觉,柔和,安宁,舒适,沉静,能抚慰她躁动的心,让她的灵魂慢慢沉淀和安详。

    一点一点地,玉料的纹理通过手指,传入到她的脑子里。哪里有瑕疵,哪里最温润,哪里有一道绺,哪里如凝脂一般细腻,她都一清二楚。慢慢地,这块玉料在她脑子里一点一点地变化,最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玉雕作品。

    她睁开双眼,看向了聂博易。虽然刚才的构思让她有一种冲动,狠不得立刻拿起刻刀,把脑子里的想法付诸于现实,将玉料变成她所想的东西。但她并没有忘记今天来比试的初衷,她要把聂家的雕刻手法偷偷学到手。

    一炷香的时间很紧,所以聂博易细细地把玉料揣摩了一遍之后,走到砣机旁边,开始琢制起来。他要先把玉料琢制成他所要的形状,然后再用刻刀进行细加工。

    叶琢眼睛半闭,似睡非睡,给人的感觉她似乎已进入到了入定状态。而实际上,她透过半开的眼睑,将聂博易的一举一动都收入了眼底。劈香的练习,使得她的眼力比任何人都好,说是明察秋毫都不过份,所以即便是聂博易跟她有一定距离,他的任何细微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聂博易拿起刻刀,神情变得专注而认真起来。整个人就如同那刚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锐不可挡。他的刻刀准确而又有力地抵在玉料上,手腕一扬,一条如天边彩虹的弧线出现在玉料上,流畅而美丽。紧接着,手起刀扬,动作越来越快,刻刀仿佛跟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整个人融合成了一体。他的身体随着刻刀有节奏地舞动着,手到之处,刀影阵阵,石屑纷纷而落,玉料随着他的刻刀而不断地发生变化。哪里运用什么刀法,哪里需要如何雕刻,他似乎完全不用琢磨,纯熟的技法所带来的就是不加思索,心随意动,随心所欲……

    心随意动,随心所欲!

    对,就是随心所欲。心中有形而玉无形,手随心动,心随意动,当手、眼、心、意毫无干碍地达到惊人的一致时,你所雕刻出来的玉雕就是脑子里想出来的形状,你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子,就能成为什么样子……

    顿悟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叶琢的脑海,她瞬间领悟到了聂家玉雕技法的精髓。

    她蓦地睁开眼睛,眼睛里透出来的亮光,仿若黑暗之中最闪亮的星辰。她拿起桌上的刻刀和玉料,飞快地舞动起来。原来纠结的雕刻技法,现在都被她抛之脑外,她只想用她手中的刻刀,当成她以前写字和画画的笔,随心所欲地勾画出她心底里最想表现的东西,它将融入她的灵魂,它完全无关技法。她整个人已不再是以前古井不波的状态,她进入了一种新的境界,这个境界同样是心无旁骛,但此时她的心是欢畅流淌的,如同长河一般奔腾不息喧嚣到了极致,她整个人如同江水一般活了起来,她的目标是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大海。

    起伏的动作落之无痕,挥动的手臂早已成了一道道重影,石屑如同雾气一般将叶琢笼罩在其中,一块玉牌在她的手中慢慢成形。当她雕刻之后打磨完毕,放下工具时,原先点香的婆子走了进来,嘴里喝道:“时间到。”

第一百三十三章 顾尘的惊叹

    秋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刚才,可担心死她了。眼看那柱香一半都不到了,姑娘还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当时她真想出声提醒啊!但跟了姑娘这么久,她太知道她的性子了。姑娘这样做,必然有她的道理,自己出声提醒,或许还会坏她的事。所以她只能干着急。

    还好还好,在剩下三分之一香的时候姑娘动起来了,而且动作极快,快得让人眼花缭,快得让人瞠目结舌。她终于在香烧完之前,放下了工具。

    只是,姑娘花这么短的时间雕刻的玉雕,会有聂博易的好吗?

    秋月仔细地看着叶琢的脸,她希望能从姑娘的脸上提前知晓答应。

    然而叶琢却面无表情,没有沮丧遗憾也没有欢喜,只默默地将手中的玉牌放回锦盒里,收拾好桌上的工具,缓缓站了起来。

    聂博易也站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有些惊疑地看着叶琢,忍不住出声问:“你……雕刻完了?”他依稀记得,当他开始雕刻的时候,叶琢还半闭着眼睛不知在干什么。后来他进入状态,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雕刻的。但他可以肯定,她根本没用多少时间。

    玉雕这行当,可谓是熟能生巧。那些学徒们在刚动手学习雕刻时,每下一刀都无不是慎之又慎的,生怕把玉料给雕刻坏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这叶琢如果真是学雕刻不到一年,那么哪怕她天赋再好,在一柱香的时间里雕刻一件作品也是不易。更何况,她还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想来,这次她是自动放弃比赛了。

    想到这里,聂博易松了一口气。

    不可否认,跟叶琢比试,他虽然很有自信,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压力。因为他只能赢不能输。如果输了,他不知道回到聂家,他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但那位江公子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他便没有了退路。除了与叶琢进行比试,将她击败,他再无别的路可走。

    叶琢每一次雕刻,都喜欢在事后默默回忆当时的情景,进行总结、反省和感悟。此时虽然雕刻完了,但她的心仍然没有平静下来,脑子仍在不停地转动思索。所以听到聂博易的问话,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聂博易本来就看不起叶琢,此时见自己跟她说话,她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极为生气,鼻子里“哼”了一声,拿起桌上自己的玉雕作品,转身就往外走。那红衣丫鬟正要过去帮忙收拾,见他出去,连忙拿起锦盒跟上。

    “叶姑娘,请。”那婆子见状,示意绿衣丫鬟把叶琢的锦盒捧上,领着叶琢到大厅里去。

    也不知顾尘在跟其他人在说些什么,大家鱼贯着进门时,大厅里一片笑声。见他们进来,顾尘便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笑道:“一柱香的时间真快,一会儿就过去了。来,让我们看看他们雕刻的玉器如何。”

    “请顾大师指教。”聂博易率先上前,面带得意地拿出自己的玉雕,放到红衣姑娘手中的锦盒里,让她捧上去给顾尘看。顾尘与聂仲昆齐名,只是雕刻风格不同,水平却不相上下。而聂博易是聂仲易的得意弟子,今天这件玉雕作品又让他十分的满意。所以嘴里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内心深处却无不有得意和显摆的意思——想必你顾大师的徒弟,也不一定能雕刻出这样的作品来。

    顾尘并未起身,等红衣丫鬟的锦盒拿到她面前,她这才拿起锦盒里的玉雕,仔细地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她脸上就露出赞赏的神情来,点点头道:“好,相当不错。”

    聂博易上前施了一礼:“顾大师谬赞了。”嘴里说着谬赞,可他脸上的表情,分明表现出对顾尘的赞扬十分受用。

    顾尘放下玉雕,示意丫鬟拿去给袁朝林和冯成增看,转头对聂博文道:“聂师傅的手艺,得了你父亲的七分真传,链子活做得尤其好。”

    玉雕链子活亦称玉器中的链条,工艺精巧,纤细透剔,堪称绝技,是立雕、镂空雕技艺的结合,难度极大,被玉雕师们认为是“既难又险”的活。链条能增大整个作品的牌面,可达到小料大做,提高原材料的利用率;也可使作品更美、更精致,从而提高作品的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

    “多谢顾大师夸奖。”聂博文此时对这位顾大师心里也极为佩服。且不说手艺如何,单是这一份不吝夸赞对手弟子的气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顾尘虽是女子,心胸倒比一般的男人都要广。难怪能以一女子的身份,获得玉雕界“大师”的称号——他可知道,顾大师这个称号,跟玉妃没有丝毫关联,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闯出来的。否则,聂贵妃又怎么会不知道玉妃就是顾大师呢?

    听得顾尘夸赞,袁朝林和冯成增也好奇地凑过头去看那件玉雕。只见那块斑斑点点的花青种玉料,此时已被雕刻成了一根苦瓜。这苦瓜又被称作癞瓜,上面一楞一楞的凹凸,犹如癞头一般。而聂博易十分巧妙地把那些深色的斑点琢制成凹下去的部分,其余颜色浅的地方则鼓突出来,再加上浅绿部分为头,深绿部分作根尾,给人以十分强烈的视觉效果。最妙的是,除了这主体的癞瓜,它枝叶交错,翻转折叠,在根部还琢制出了一根长长的一条细小的链环来,链条的别一头连着的,是用余料雕刻成的一个精巧的小花罐。整个作品虽小,却无不显示了聂博易那精湛的雕刻技艺,让人看了爱不释手。

    “这链子,一般的玉雕师可雕刻不出来啊!”冯成增赞叹道。

    他虽然不做玉雕这一行,但在南山镇呆了一辈子,耳濡目染之下,对玉雕还是有极高的欣赏水平的。他可知道,这链子活难就难在链条取材于器物本身,取其材而不离其体,在确定取材部位之后,要凭借刚柔适度的工具去切割,削去多余的玉料。每一根链条的用材,每一节圈环的位置,都要做到均匀、准确,不能有丝毫误差。若有一丝一毫的误差,就会全功尽弃。所以做链子活,一定要心灵手巧,艺高胆大;一环在手,全链在胸。这还不算,更难得的是,聂博易只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就做出了这样精细别致的作品来,真不愧是聂大师门下的优秀弟子。

    袁朝林看了这件玉雕,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在来前,杨建修曾托他对自己的继女多加照顾。而此时看到聂博易的作品,他觉得根本无能为力——就算自己做评判,也不可能判叶琢赢啊,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便是对孙女极有信心的叶予期,在看到这个玉雕癞瓜之后,对这次比试的结果也不敢再抱希望。他好歹也做了几年的玉雕师,最知道链子活的难做。以叶琢的雕刻手艺,还真做不出这样精湛的作品来。

    他抬起头来,想要用眼神安慰一下孙女。却不想叶琢低垂着眼睑,根本就不看他。他这心里便担心起来,生怕叶琢受到打击,对学玉雕失去信心。

    聂博文知道族兄的水平,又收到顾尘的诸多赞誉,所以看到这件玉雕,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或钦佩的神色来,表情一如既往。而杜浩然看了之后,只是深深地望了叶琢一眼,便示意丫鬟把那件癞瓜给拿开了。

    “好了,我们来看看叶姑娘的作品。”顾尘向绿衣丫鬟招了招手。

    在这里,除了事不关已的冯成增,便数她心里最平静了。虽然这次比试是她有意促成,但她只想知道叶琢在这次比赛中的表现。现在叶琢的表现已让她十分的满意了,此时输了又怎样呢?以叶琢学雕刻只有一年与聂博易十几年的时间相比,他们能面对面的比赛,叶琢就已经胜出了。至于手艺的精湛,只要花时间与精力去练,以叶琢的悟性,那是一定没有问题。况且,如果叶琢的手艺已经很精湛了,那她还用费那么大的劲去试探她做什么呢?叶琢自己就可以开宗立派了,根本不必再拜别人为师。

    绿衣丫鬟走上前来,将锦盒打开,递到顾尘的面前。

    “这、这……”顾尘看清楚那块玉牌,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她第一时间内,就伸出手去,把玉牌从锦盒里拿了出来,仔细地端详。花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把正面看完,又反转过去看背面。

    看完之后,她抬起头来,看着叶琢,久久地没有出声。

    “怎么了?雕刻得很好吗?”聂博易忍不住问出了声。本来他以为,叶琢在比赛时久久不动手,那就是已主动认输了。后面动刀也不过是随便雕刻几刀,应付了事。那样的作品,便是看第二眼都嫌多,顾尘就算对叶琢再感兴趣,再想利用她把南派踩下去,也不会掉身份地夸赞那样的作品才对。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顾尘脸上的表情,哪里是嫌弃与不以为然?那应该是极度的震惊与赞叹才对。那么,是什么样的玉雕作品,让见多识广、身为一代大师的顾尘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么么广寒宫主a,谢谢你厚赏的金猪。今天本来应该特意为你加更的,但茶言签了出版,那边又催得急,今天一直在修稿子写番外,累惨了。所以明天吧,明天一定加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师之作

    不要说聂博易,其他的人也好奇不已。这其中,尤其以叶予期为甚。他太想知道自己孙女雕刻了什么样的作品了。虽说在来之前,他心里也曾想过要叶琢在比赛中放水,好消除聂家对叶家的误会。但此时,他却无比地希望孙女能雕刻出最出色的作品来,把聂博易给比下去。这无关家族利弊,纯粹是一个老玉雕师对后代的期望。

    “拿去给他们看吧。”顾尘挥了挥手,眼睛却直盯盯地看着叶琢,那样子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目光里全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与喜爱。

    “你,相当不错!”她道。

    虽然在夸赞聂博易时,她也说了“相当不错”这四个字,但不管是谁都能听得出,这一次的“相当不错”跟那一次的“相当不错”,里面所包含的赞叹是完全不同的。顾尘,对叶琢那是发自内心的极度的欣赏。

    到底叶琢雕刻出什么样的作品,能让一代宗师做出这样的评价来?大家此时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凑到冯成增面前,去看他手上拿的那块玉牌。

    只见这块扁平的玉料,此时已被叶琢雕刻成了一块玉牌。玉牌分成两个部分,上面不大规整的牌头,被她用极为流畅的手法雕刻出了飘逸的云纹形状,下面部分被削成了一块平板,闪着乳白色柔和光晕的平板玉面上,用浅浮雕雕刻了一枝含苞欲放的玉簪花。这玉簪花鲜灵生动,仿佛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一样,花托下茎枝细如毫发而不断,颤巍巍地显现出花之娇态,真教人难以设想这是用玉石雕成的。反过来,再看玉牌的背面,背面那光洁的玉面上除了用篆书雕刻了一首诗外,再无其他。

    “这……除了挺好看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虽然整体看不去也很不错,但跟聂师傅的作品相比,却没有什么让人亮眼的地方,完全没有可比性嘛。可玉妃娘娘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莫非是因南、北两派不合,她想借琢儿来打压一下南派?可好歹是皇妃和一代宗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颠倒黑白,没胸襟气度的事?她就不知道事实胜于雄辩吗?莫非,这玉牌有什么独到之处,是我没看出来的?”这一回,不光是袁朝林,便是自认为还有几分眼力的冯成增看了这块玉牌,都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起来。

    他看得出,这玉牌上的玉簪花雕刻得极为生动,十分出色;而后面的书法也写得飘逸有力,很显水平——在玉上写字的功夫在行话里叫做撞地儿,看似简单,实在不易。一个字写出来,分别要运用到阳雕和阴雕,在阳雕时花的功夫最为复杂,字的底要雕刻得十分平整,稍稍有些偏差,就会影响字的形状和神韵。但稍有功夫的玉雕师,在这方面多练练,还是能做得极好的。撞地儿与链子活的功夫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聂博文、聂博易和杜浩然,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些端倪。至于叶予期和袁朝林,则被他忽略过去了。他自认自己的鉴赏水平比他们只强不差。自己看不出来,根本别指望他们能看出来。

    然而他却发现聂博文、聂博易和杜浩然三人的表现完全不一样。这三人的眼睛虽然都盯着那块玉牌,但聂博文是眉头微拧,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杜浩然看了一会儿后眼睛猛地一亮,然后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叶琢,目光里闪烁的惊异与赞叹,跟玉妃娘娘刚才一模一样;聂博易一开始有些愕然,似乎这块玉牌的雕刻情况出乎他的预料,紧接着他便松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两道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看了这三人的表情,冯成增虽然还是迷糊,但心里却隐隐觉得,叶琢这块玉牌非同一般。

    顾尘见聂博文和聂博易终于从玉牌上将目光移开,微微一笑,问道:“聂公子觉得聂师傅和叶姑娘的这两件玉雕作品如何?”

    聂博文深深看了顾尘一眼,心里暗服。顾尘向他问意见而不是直接问聂博易,也算是为人厚道,给南派留了面子。让他这个未来家主给这两件作品进行评判,就算聂博易输了,别人也不会说南派技不如人,只会夸他这下一代家主公正无私,虚怀若谷,有大胸襟。而且,顾尘这样,也有长辈对晚辈考校意思。这一举动释放出来善意,让他心里暗暗感激。

    他站了起来,微一沉吟,道:“我族兄所雕刻的那件癞瓜,构思精妙,工艺精湛,是难得一见的玉雕精品。与我们南派这些年所出的作品相比,它也堪称上上之作。”

    聂博易听到族弟的这个评价,心情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知是悲是喜,他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眼睛胀胀的让他极为难受。

    “但是……”聂博文话风一转,“叶姑娘这块玉牌虽说在雕刻工艺上稍差一些,构思也极为平常,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师之作。”

    在座的除了袁朝林不知这话的含义,叶予期和冯成增都被“大师之作”四个字吓了一跳,全都把目光重新投到那块玉牌上面,想看看这玉牌胜在何处,竟然令南派的聂公子用“大师之作”这个四个字来形容。

    要知道,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这么多年,工艺精湛的玉雕师出了不少,可除了聂仲昆及他的父亲、祖父,还中途冒出了一个异类顾尘,就没人敢称大师。这大师二字,是那么容易叫的吗?那是得有开宗立派的本事,在雕刻手艺上要有独树一帜、鲜明独特的风格。就比如聂博易,技法手艺上已算极精湛,但他只能学习和模仿聂仲昆,根本没有开一代先河的创新技艺,他根本算不上大师,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匠人。

    那么,这块普普通通的玉牌上,从哪里能看出大师的手笔来?

    顾尘对聂博文的回答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虽说别人把我这一派称作北派,与你们南派泾渭分明。但天下玉雕是一家,看到南派后继有人,我还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顾大师过奖了。顾大师心怀天下,气度非凡,这才是天下玉雕师之幸。”聂博文躬身答道。虽说对于北派会不会帮着二皇子来抢南派的玉矿资源他还尚存疑虑,但此时的光面话是必须说的。

    顾尘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看其他几位对于叶姑娘这块玉牌还有所不解,便请聂公子为他们说一说,为什么它称得上大师之笔。”

    “是。”聂博文应了一声,转身指着那块玉牌,道,“这块玉牌,粗看上去平常无奇,但它的雕琢虚实相称,疏密得益,上面无论是云纹还是那朵玉簪花,都制作生动,线条流畅,颇有空灵和飘逸之感。当然,如果仅是这样,那它也不过是稍具灵性的作品,还称不得大师之作。其让人称道的,是它的抛光技艺。我们平常雕刻玉雕,最后的打磨抛光,全把玉料全部抛亮,让作品现显现出玉质那柔和温润的莹光来。但叶姑娘这件作品,却只是将凸起的玉簪花和诗句抛亮,凹下去的底子只是稍加柔润,使得这两处雕刻的亮度有强有弱,在强弱光泽的对比和变化中,花朵和诗句图案的显现更为清晰分明,具有强烈的层次感,产生出‘无中似有’的奇妙效果,让作品更加惟妙惟肖。这种抛光手法的运用,必将把目前的玉雕水平带到更高的层次上,让大家创造出更完美的作品来。而这种手法,是前所未有的,开一代先河,所以说,它堪称大师之作。”

    开始的时候,便是叶予期看了那块玉牌,也仅仅是觉得好看,但如何好看,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更俱神韵。此时听聂博文这一分析,他再去细看那块玉牌,果然看出了这种抛光手法的运用。作为玉雕师,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也因此,他此时满面红光,只觉得满心骄傲,踌躇满意,再一次感谢上苍给叶家大房赐下了这样出类拔萃的孙女来。

    感觉到大家投到身上那惊异而赞赏的目光,叶琢终于从冥想中清醒过来。她微红着脸上前对顾尘和聂博文福了一福,轻声道:“叶琢不过是在雕刻时感觉这样效果更好一点,所以就做了这样的尝试而已,实在当不起顾大师和聂公子这样的赞誉,更称不上什么大师之作。顾大师和聂公子这样说,实在是让叶琢惭愧汗颜。”

    她这腼腆娇羞的表情,十足表现出一个小女孩在不经意中做了什么事,受到长辈表扬时的不知所措,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这不光让在场的人大生好感,便让惭愧不甘却又不得不认输的聂博易也好受了几分,更给足了在这场比试中失败了的聂家面子,看得顾尘又连连点头,忍不住转眼打量了叶予期几下:这样在玉雕上天赋极高而又在人情世故上极为通透的女子,叶家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难道这位叶家老太爷是世人不知的智者?

    (晚上有加更。非常感谢Joycf厚赏的桃花扇,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代表我父亲收你为徒

    这场比试,聂家是彻底输了,而且还输得心服口服。这件事必将给聂家坊带来不利的影响。聂博文从小就被作为下一任家主来培养,颇有几分头脑和魄力,此时微微一笑,开口扭转乾坤:“叶姑娘,在比试之前,我就曾托顾大师跟你说过,只要你在这场比试中赢了我族兄,我便立刻请父亲将你收为亲传弟子。现在你既赢了,我这里自然是说话算话。还请你做好准备,最迟后天,聂家便会派人来接你去南云城。如果你不放心年迈的祖父母,那便带他们一起去,只需提前跟聂家坊的人说一声,我们会为你们在南云城准备好房子的。”

    输了这次比试怕什么?只要把叶琢收为聂家弟子,这份荣光便是属于聂家的,南派的光芒只会更盛。

    叶予期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聂家啊,那是多少高不可攀的存在。就在前一段时间,杨建修还在为帮叶琢能进聂家而费心劳神。结果钱花去了,却连个回音都没有。现在,聂大公子却亲口跟她说,要收叶琢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有了这个身份,这南山镇全镇的人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叶老太爷,那些平时看不起他的作坊老板,都得来巴结奉承他。他虽不虚荣,但这样一份荣耀却还是让他骄傲万分。

    人活一世,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点颜面与尊严吗?

    顾尘听得聂博文这句,嘴唇微张,似乎想要什么,不过还是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叶琢,等候着她的回答。

    叶琢抬起眼来,看了聂博文一眼,见他面带微笑,眼里露出十分真诚的样子,她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我祖父说,要想成为聂家的徒弟,须得通过两个月后的那一次大赛。还请聂公子让我参加大赛,夺得了名次后再堂堂正正地拜聂大师为师吧。”

    叶予期一听这话就急了。把这样一个好机会放过,却要去参加什么大赛,叶琢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让他养成了依叶琢的主意行事的习惯。虽然心里着急,十分的不赞同叶琢的做法,但他并没有开口劝解,甚至当场替她拿主意把事情答应下来。

    聂博文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叶琢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在这南山镇,哪个不是哭着喊着进聂家当学徒?便是做不了学徒,也要想方设法跟聂家扯上关系,好获得诸多好处。前段时间杨建修送的那个玛瑙玉雕,不就是想引起他父亲的注意,好收叶琢为徒吗?现在他都开了口了,为什么叶琢不但没有惊喜,反而要找理由推拒?难道她看到顾尘欣赏她,便想另择高枝拜到北派门下去?她就不怕聂家迁怒于叶家,让她的祖父母日子不好过吗?

    叶琢见聂博文那表情,垂下睫毛有些委曲地嘟了嘟嘴,又道:“我这么说,也是为了聂家好。我被聂大师收为徒,总得有些缘故吧?有心人一打听,今天这事就瞒不住。这事一传,会不会影响聂家作坊的声誉呢?我可不想还没进聂家就被聂大师责怪。”

    聂博文眉头一拧。

    他刚才还想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这妮子,真是因为担心这事才拒绝进聂家的吗?

    在场的,顾尘为了避嫌,以免聂家觉得她挑唆或阻止叶琢进聂家,所以此时只看不说;而叶予期是叶琢的祖父,他说什么也不合适;冯成增则事不关已,他也没必要出来说话,以免一句不合得罪了在座的人;至于杜浩然,他知道聂博文对他和叶琢的关系有误会,上次就因此而阻止过叶琢进聂家,这时他要开口,结果或许会恰得其反。而且他也搞不懂叶琢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愿意去聂家,所以干脆也不吭声。

    袁朝林见大家不说话,眼珠转了转,便开口道:“聂公子,叶姑娘这话说得对。反正以叶姑娘的本事,也不怕两个月后的比赛她拿不到好名次。倒还不如让她到时候再进聂家,以免别人说闲话。”

    聂博文此时脑筋转过弯来了,觉得叶琢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没有台阶下,有些不好意思松口。见袁朝林给他递梯子,脸上的表情一松,点头道:“袁大人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办吧。”说完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顾尘此时才露出了笑容,开口道:“大家都请坐吧。”

    大家这才纷纷回到位置上坐下。

    袁朝林和冯成增都是老于世故的人,隐隐感觉刚才的事有些微妙,而且这场比试聂家终归是败了,聂博文和聂博易心里一定不痛快,不愿意多提此事。于是将话题一转,向顾尘介绍起南山镇的风土人情来。顾尘到此似乎特别感兴趣,问了好些问题,表明接下来几天要到这附近走走看看,欣赏欣赏这南边的美景。

    话说到这里,顾尘面带微笑,转向叶琢道:“叶姑娘,这几天可否有空陪我四处走走?”

    叶琢微微一愣,然后赶紧站了起来,向她施了个礼,笑道:“无论是陪玉妃娘娘还是顾大师看风景,对于叶琢来说都荣幸之至。”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聂博文站起来作了个揖,道:“顾大师好不容易到南边来,自得要给个机会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明天一早,我母亲便会到镇上来,在下也会随伺顾大师左右。顾大师想要去哪里,尽管吩咐就是。”

    “是啊,拙荆虽说小户人家出身,没什么见识,但端个茶递个水的,还是堪用的。娘娘就给个机会,让小人们为也娘娘尽尽孝心吧。”袁朝林和冯成增也赶紧起身道。

    顾尘摆摆手,正色道:“不瞒大家说,我就是厌烦了京城里的应酬,这才到这里来走走的。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看一看。至于叶姑娘,也是喜欢她娇俏伶俐,看到她,就像看到年轻时的我一样,所以才叫她陪陪我。你们呢,还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吧。就是来了我也不见。”

    她这一严肃起来,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便流露出来,说出来的话不容反驳,大家自然喏喏遵命。

    顾尘缓了缓语气,又道:“如果我在南山镇有什么事,我自然会派下人找上门去的。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留大家吃饭了,大家有事就去忙吧。”说完便端起了茶碗。

    大家连忙站了起来,告辞离开。

    “阿樱,叶姑娘既是我们接来的,自然也要送回去。你去送了叶姑娘到家再回来。”顾尘又吩咐道。

    叶琢推辞了两句,便道了谢,跟着那叫阿樱的婆子出来,仍上了来时的那辆马车。

    聂博文本想跟她说几句话,但看顾家的下人跟在她身边,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马车走了。

    乘着顾家的马车到了巷口下车,又客套了几句,看着他们离去,叶琢正要转身,叶予期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你刚才为何要拒绝进聂家?”

    叶琢揉了揉眉心,一面往家里走,一面道:“祖父,您先别问,回家再说。”

    叶予期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跟她一起往家里走,进了院子又耐着性子回答了关氏和郑氏的话,这才到了厅堂,摒退左右,看向叶琢。

    “祖父。”叶琢也不卖关子,“您看那位聂师傅在聂家的地位如何?”

    “聂师傅?”叶予期微微愣了愣,不太明白叶琢问这话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道:“他作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手艺不错,而且还是聂家人,在聂家的地位应该是比较尊崇的吧?你看聂家坊的那些人,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当然,他再如何尊崇,也比不过聂公子。不过这也正常,谁让聂贵妃不是他的亲姑姑呢?”

    “那你觉得,顾大师这忽然到南山镇来,会不会有什么事跟聂家有关?”叶琢又问。

    “顾大师……”叶予期皱起眉头想了一想,好一会儿才试探地看着叶琢,“难道,她想跟聂家抢地盘?”

    叶琢摇了摇头:“抢不抢地盘的,我不知道。但我总感觉她到这儿来,一定有什么目的。”

    “这跟你去聂家有什么关系?”叶予期疑惑道。

    “祖父,在今天之前呢,我还很想去聂家的,主要是想学学他们特有的雕刻手法,也给咱们家找个靠山,不至于任意地被人欺负。但从今天的事看,我还真不大想去聂家了。您看那聂师傅,作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聂家人,在聂家的地位已够高了。但遇到事件,他还战战競競,生怕做错事,被聂大师责罚,被聂公子责怪。那您说,我要去了聂家,聂大师安排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嫁不嫁呢?他要我去做什么不喜欢的事,我做不做呢?祖父,我不愿意让人安排我的命运。咱还不如就这么过日子算了。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自由自在,没那么多的纠争烦恼。”

    “那倒是,而且有你继父在,在这镇上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叶予期点点头。他本就是个乐天安命的人,并没有攀附权贵的想法。希望叶琢进聂家去,也只是觉得孙女是个有本事的人,往高处走,过好日子,才是她应该走的路。他只是希望孙女能幸福。现在孙女不想去聂家,他也不会逼着她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想法

    “不过,你如果不想去聂家,为何又答应他们要去参加比赛呢?”叶予期又问。

    叶琢苦笑了一下:“那还不是没有办法了么?咱们呆的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南山镇,是聂家的地盘。在这里,聂家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我要是当面拒绝聂家的招揽,惹恼了他们,便是继父的官职都不保,更不要说保护咱们了。所以,我当时也只能使出缓兵之计,把这事往后拖延一下,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既不惹怒聂家,又能保全自己。”

    叶予期皱着眉头想了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孩子,难呐!你要是不表现出玉雕天赋还好,还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但现在,你的能力已被他们知道了,聂家绝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必然要收罗到聂家门下才会安心的。你看看他们这些年,把天赋稍好的人才一网打尽就知道了。”

    叶琢揉了揉眉心:“所以,我很后悔今天比试的时候没有收敛一下。不过,当时真由不得我,那时脑子里全都是雕刻技法,在看到聂博易雕刻之后,我只想把感悟到的东西都表现在那块玉牌上,哪里还有空想这些利弊得失和去留取舍?”

    “这不能怪你。你有这方面的天赋,那是藏都藏不住的。除非你此生再不做雕刻,否则迟早要被发现。”叶予期道。

    这虽是安慰的话,却也是实情。要让一个对玉雕无比的热爱的人,因为一些利弊关系而遮掩自己的水平,故意把喜爱的上好玉料雕刻成难看的样子,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相比之下,进聂家成为一颗棋子,倒还容易接受一些。

    “对了,你说那顾大师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她既是北派的顾大师,想必不会想让南派壮大,把你收进聂家去吧?那咱们能不能利用她来阻止这件事呢?”

    “怎么阻止?她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就算她发话让聂家人别为难我,你觉得顶用吗?除非,她收我为徒。”

    叶予期眼睛一亮:“拜玉妃娘娘为师?”不过这话一出,他便知道不妥。这拜顾尘为师,跟拜聂仲昆为师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身份更尊贵一些罢了。

    不过想想有一个皇妃娘娘做孙女的师傅,叶予期还是觉得心潮澎湃。这师一拜,叶琢的身份马上就不一样了,这对她以后的亲事,有极大的好处啊!女孩子,人生最大的事,不就是嫁个好丈夫吗?身份高了,选择的范围也广了。直接挑个书香门第家的公子,不比这镇上找一个凿石头的一身臭汗的汉子强?

    叶琢哪里不知道叶予期在想什么?她从京城里来,现在是绝不会再回京城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什么东西让她留恋。而在南山镇这段日子,虽然也有纷争烦恼,但总的来说过得还很简单快乐。她可不想再过回到以前的日子。

    她摇了摇头,打消叶予期的念头:“祖父您就别想了。不要说人家顾大师没有收徒的想法,就是有,我也不能拜她为师。”

    “为什么?”

    叶琢放轻了声音:“据我猜测,这顾大师来南山镇,怕是跟两位皇子的太子之争有关。现在朝中太子迟迟不立,皇上颇有些坐山观虎斗,看看大皇子和二皇子谁的能力强,就让谁当太子的意思。南派聂家是大皇子的舅家,一向把持着南边的玉矿。作为北派开山始祖的玉妃娘娘,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一个妃子,如果没有皇上的授意,她怎么能跑到这里来?我怀疑,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皇上的天平开始向二皇子倾斜,让北派来与南派聂家争夺地盘。但再如何争,大皇子终究是大皇子,就算他做不了太子,也是皇上的亲儿子。所以这聂家是不会倒的,最多力量被削弱而已。您说说,这两派相争,争利益争面子。我生为南山镇的人,却跑去拜北派的顾大师为师,不亚于打聂大师一个耳光,聂大师他恨不恨?就算他顾忌着顾大师,不好对付我;但对付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除非咱们举家北迁,再不回来。可您在这呆了一辈子,临到老了还背井离乡,那得多难受啊!没必要不是?”

    叶予期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叶琢这番话,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半天,他才道:“琢儿啊,你也别想自由了,你就听祖父的话,进聂家去吧。祖父听你这一说,算是想明白了。这两派相争,你想做那墙上的草,在夹缝中生存,不容易啊!一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所以,还是拜聂大师为师吧。只要你有本事,让聂大师看重你,他也不会妄顾你的愿意让你去做不愿意的事的。”

    “祖父,我想做杜公子那样的人。”叶琢却抬起头来。“您看,杜公子不就是谁都不靠,可谁都不敢得罪他,自由自在吗?想来就是顾大师,也不会去故意为难杜公子吧?毕竟不管哪个玉雕师,都得有玉料,而需要玉料,就得有赌矿师不是?”

    叶予期诧异地扬起眉:“你想去学赌矿?”

    “不是。”叶琢微笑着抬起光洁的下巴,“我想做一个设计师。”

    “设计师?”叶予期瞪着眼睛看了叶琢一会儿。

    “对,咱们开个作坊,专接设计活。不管是哪个作坊,不管是南派北派,只要付钱,我都可以给他们的玉料进行设计。咱们还可以收徒,选那些头脑灵活的人,让他们去学画画,然后再教他们设计。只要有一定的天份,做熟了,设计玉料并不难。”

    “设计师……”叶予期皱起眉头,沉吟起来。以往做玉雕,都是玉雕师自己设计,自己雕刻的。除了叶予章曾叫叶琢画过几张设计图之外,从来没有叫别人给自己要雕刻的玉料做设计的。叶琢所说的这个,算是一个新行当。这个新行当到底可不可行,利弊何在,还得仔细想一想。

    “祖父,反正这事不急,您慢慢想吧。我先回房去了。”叶琢站了起来。

    前段时间,她重生,然后为生存而挣扎,想方设法地将自己过继到大房;到了大房后,又一心一意地学习玉雕,想要掌握一门技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靠别人吃饭。而且当时处的层次低,所有需要思考的问题就是如何多赚钱,不受人欺负,让自己平凡的小老百姓生活过得更好一些。所以她一直没有去深想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今天聂博文开口让她拜聂仲昆为师时,她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隐隐觉得拜聂大师为师并不是一条适合她的路。所以她没有答应下来。然后坐在马车上,把方方面面想了一遍,她终于知道,她想要的、也适合走的,是像杜浩然那样的路。靠自己的本事,顶天立地。就算权势大如聂家和玉妃,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反而需要巴结和笼络他。这才是出身平凡而又有满身傲气的人最适合走的路。

    做设计师,或许没有赌矿师地位那么超然。像聂家那样的人家,必然收罗了一部分在设计上有天赋的人。而且很多玉料只做饰品,根本不需要设计。而她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出让所有人满意的设计方案来。但这也算是另辟蹊径了不是?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毕竟在这南山镇上,很多的小作坊还是需要设计师的,她只需要按玉料的价值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就行了。而且,如果此路不通,以她的异能,赌矿不行,当个赌石高手也是可以的嘛!杜浩然这么久没赌出一条矿来,他不一直在为聂家做赌石的事吗?

    吃过午饭,叶琢便把接下来需要应对的事细细地想了一遍,待得心里有底了,这才用笔把上午在顾家宅子里所获得的心得细细地记了下来。

    她这刚写完,秋月便敲了敲门:“姑娘,顾大师派樱嬷嬷来接您来了。”

    “樱嬷嬷?”叶琢微皱了皱眉头,站起来道,“给我换一身衣服吧。”

    顾尘说过让她陪着在南山镇逛逛,但叶琢以为顾尘累了一上午,再怎么也要到明天再出去走了。却不想这会儿便派人来接了。

    叶琢换了衣服,又跟叶予期和关氏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

    “怎么样?没什么事吧?”叶琢一进门,叶予期便迎了上去。今天一天经历了这么些大事,再听叶琢那么一分析,他总是悬着一颗心,生怕叶琢一不小心就惹得贵人不高兴,惹下灭门之祸来。可除了叶琢,连关氏他都不能说。只能坐立不安地在家里等着叶琢回来。

    “顾大师说,要收我为徒。”叶琢喝了几口茶,说道。

    “什么?”这话如果是放在中午之前听,叶予期绝对会兴奋得跳起来。可这会儿却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你是怎么回答的?”

    (谢谢禾熙和康小坏打赏的平安符!)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闹

    “啊?那你怎么说?”叶予期紧张地问。

    “我说我过继到大房,就是为了给您二老养老送终的。现在您二老年纪大了,不想离开故土,我得守在你们的身边,不能跟她去京城,请她谅解。”

    “那她……”

    叶琢笑了一下:“那些大宅子里出来的人,都习惯这么说话,一句话绕几个弯。我这话一说,她又怎么听不出我的意思?便顺着话赞扬我孝顺,您跟祖母有福,然后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

    叶予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没怪罪咱们就好。这些贵人啊,以后咱们还是少沾惹吧,一句话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还是本本份份过日子的好。”

    说完他又问:“明天还得陪顾大师游玩?”

    “嗯。”叶琢点点头,又一笑,“祖父您放心,我会小心说话的,不会给家里惹祸,您放心吧。”

    叶予期对于这一点倒是放心。叶琢过继过来这么久,还没见她办过一件让他操心的事,说话做事比他还老道周全。不过他还是叮嘱一句:“宁愿少说也不要多说,多说多错。”

    “是。”叶琢恭敬地应了。

    聂家在南山镇的宅子里,聂博文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的小厮聂云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手里还拿着马鞭,一进屋便施礼道:“公子,听夫人说,前天您一出门,老爷就接到信,说是东凌城镇国候要的那批货出了些问题,老爷出门到东凌去了。这一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聂博文早已停住了脚步,听聂云禀报。此时听得这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凉了的茶杯一口饮尽,烦躁地道:“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那镇国候莫非跟玉妃娘娘是一伙的?”

    聂云自然知道公子这话是自言自语,而不是询问他,便默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行了,你下去吧。”聂博文挥了挥手。抬起头来透过窗户,看到杜浩然正悠然地坐在一棵树下看书,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脚步,缓步走出门去。他的小厮聂风见状,忙搬了一张椅子跟在后面,见他在杜浩然的身边站住,便把椅子放在他身后,然后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聂博文倒了一杯茶。

    聂博文一掀衣摆,坐了下来。瞥了一眼杜浩然看的书,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前面池塘旁长了绿芽的柳树,开口道:“浩然,你说,玉妃娘娘这么多年都没涉足南边,现在却跑到这里来,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莫非她是遵照皇上的旨意来抢夺咱们的玉矿开采权?的”

    杜浩然没有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全神贯注。

    聂博文烦躁了,伸手过去就想抢杜浩然的书,杜浩然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手一动,聂博文的手就捞了个空。

    “浩然,你就跟我说说嘛。我手下那些管事,也就只能在南云城管管事,一涉及到京城里的事,就一个个跟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浩然用眼角睨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到书上:“我也是傻子,连你那些管事都不如。”

    聂博文就知道杜浩然不肯跟他讨论这事了,悻悻地嘟哝道:“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兄弟。”

    杜浩然置若罔闻,兀自看自己的书。

    聂博文只得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倒了一杯,那样子仿佛好几年没喝过水似的。

    “公子。”一个穿黑衣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池塘旁边,对聂博文施了一礼。

    “怎么样?”聂博文立刻坐直了身体。

    黑衣人看了杜浩然一眼,没有说话。

    聂博文摆了摆手:“没事,你说。”

    “是。”黑衣人道,“今天下午玉妃娘娘先去看了镇西头那棵大榕树,然后又去了春江河东边的那个渡头,在那里站了半晌,看着渡船发了半天呆。回来临上马车时,跟叶姑娘说,想要收她为徒。”

    聂博文眉头一皱:“叶姑娘怎么说?”

    黑衣人垂下头去:“玉妃娘娘说完那句话,就上车去了。叶姑娘也跟了上去。至于她们在车上说了什么话,属下没办法靠近马车,并不清楚。不过在他们分手之后,属下跟着叶姑娘去了叶家,听到了叶姑娘跟叶老太爷的谈话。她跟玉妃娘娘说她祖父、祖母年老,需要她奉养送终,不便跟玉妃娘娘去京城,委婉地拒绝了玉妃娘娘的招揽。”

    聂博文似乎松了一口气,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总算有点头脑。”说完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都跳了起来,茶水溅了一桌,“明目张胆地跑到我南派的地盘来抢人,真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然后他“腾”地站了起来,对杜浩然一挥手,“走,去叶家。”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可走到一半,见杜浩然不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他颓然停下了脚步,走回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要喝,见茶杯里的茶水溅出去了一半多,“咣当”一声,扔到桌上,对聂风道,“上茶。”

    那精致的瓷制茶壶和茶杯质量挺好,饶是被他这样又拍又摔,倒也没坏掉。

    丫鬟赶紧上前收拾桌子,聂风也亲自去换了新茶壶和茶杯上来,倒了一杯茶,这才退下。

    杜浩然就当一切不存在,仍然聚精会神地看他的书。

    聂博文气不过,凑过去在他耳边有些恶作剧地道:“喂,你不是喜欢那叶姑娘吗?要不,明天我就让媒婆上门如何?你想娶她做妻或纳她为妾都可以。”

    “啪”地一声,杜浩然手里的书扔到了聂博文旁边的桌上,弄得刚刚换上的茶壶和茶杯又一阵“咣当”乱响,有一只杯子甚至被书撞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杜浩然站了起来,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聂博文:“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聂家的利益娶妻纳妾?我娶谁纳谁什么时候又轮到你作主了?”说完转身就走。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吗?”聂博文气极败坏地冲着杜浩然的背影嚷道。可杜浩然脚下丝毫未停,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绿树红花间,拐了个弯便看不见了。

    “去,看看杜公子有什么吩咐,有事赶紧来禀。”聂博文对聂风道。在这个外敌入侵的时候,如果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就让杜浩然拂袖而去,他父亲回来非把他杀了不可。

    聂风赶紧遁着杜浩然走的方向追了上去。过了一会儿派人来回报,说杜浩然回到房里看了一会儿书,便洗洗睡了,并没有收拾行礼离开的意思。聂博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那一晚,叶琢又有了新的练习眼力和反应能力的方法。那就是等到天黑,在院子里点上一根蜡烛。红红的火光很快招来了无数的飞蛾和不知名的飞虫。她缓缓地提起刀,手腕一动,菜刀便飞了出去,“咣当”一声,随着菜刀落地,一只虫子也跟着落到了地上。

    叶予期站在屋檐下,看着在暗夜里不断挥动着菜刀的叶琢和那被飞虫围绕的蜡光,站了许久,这才轻轻叹了一声,回到了屋里。而那一夜,练习到精疲力尽的叶琢最后仍是被关氏和秋月、秋菊抬着回的屋子,在费力地配合她们换了干净的衣服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叶予期吃过早饭就去了玉琢坊,叶琢则在家里等樱嬷嬷来接。叶予期才出门不久,院门便被人拍响。秋菊去开门,门拴刚一拉开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了,秋菊被撞了一个踉跄,幸亏她身份壮实这才站住了没摔下去。

    “谁啊这么无礼?”秋菊气恼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穿深褐色粗布衣裙的女人直接往里冲,她赶紧跑上去一把将那人的胳膊拉住,叫道:“你找谁?想要干什么?”

    叶琢听闻有人拍门,还以为是樱嬷嬷来了呢,从屋里出来正要迎上去,就见到了这一幕。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可还没等她认出这女人是谁来,就见那女人挣脱秋菊的手,向她扑了过来,一边扑还伸出手来一边往她脸上挠,嘴里叫道:“我打死你这个贱人,我咒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挨千刀的,死了就要下地狱炸油锅,千年万年不得翻身……”

    “快拦住她!”闻声出来的关氏指着那女人叫道,一面迅速地往这边跑来。

    叶琢因为练刀功,无论是反应能力还是行动能力都比一般人强,哪里会让这人挠着?脚下一转就避开了她的手,然后伸出双手牢牢地把那女人的手腕抓住,皱眉道:“你是谁,怎么跑来我家里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呸,我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你,叶琢这小贱人,王八蛋,卑鄙无耻下贱的臭婆娘,你还我爹爹,你还我儿子来……”那女人一面骂,一面死命挣扎,期望能把手腕从叶琢手中挣脱出来,再往她脸上挠,奈何叶琢现在的力气比秋菊还要大,她这双手如同被铁钳钳住一般,她的双手根本动弹不得。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逼

    双手动不了,她就用脚踢。但秋菊此时早已反应过来了,上前抱住她的腰,就死命往后拖,让她的脚踢了个空。这女人打不着也踢不着,嘴里的话越发的骂得出格。

    叶琢听她嘴里骂的话,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惊讶地道:“龚氏?”

    那女人听到这两个字,嘴里骂人的话戛然而止,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手拍着地面,嚎啕大哭:“叶琢你这小贱人,你赔我爹爹,你赔我儿子来。你赔我爹爹,你赔我儿子来……”

    “这是龚氏?”关氏听得这话,急步走近来,看着地上坐着的女子,满脸的惊讶。

    以前的龚氏,虽说不是很漂亮,但也不丑。再加上正值青春年华,被华丽漂亮的衣饰一衬,也还养赏心悦目。可此时地上坐着的这个女人,却穿着那些做粗活的下人们所穿的褐色粗布衣裳,头发也胡乱的用一根布条绾了个髻,不过被她这一折腾,早已披头散发。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脸瘦削得不成样子,两颚的骨头早早凸起,左边嘴角处还有一个疤痕,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如果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这就是龚氏。

    关氏正待说话,院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声:“叶老太太,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关氏和叶琢抬头一看,却是杨建修的继母潘氏带着两个媳妇和一群奴仆,正从敞开的院门口走了进来。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睛打量着叶家寒酸的院子,再看看坐在地上哭闹的龚氏,眼里却全是不屑与嫌恶。

    杨建修因父母还在世,即使对他们再不满,这婚姻大事也不可能撇开他们。所以在送聘礼的时候,杨神医和他的继室潘氏曾去过一次郑氏青云巷的宅子。而叶予期和关氏作为郑氏的长辈,曾与郑鹏举和刘氏一起接待过杨家人,三家打了个照面。郑氏当时当着大家的面说,她这边的婚事托郑氏张罗。所以潘氏今天来,应该是商量一些成亲的事情。

    关氏早就听说潘氏势利刻薄,上次见面时对她的印象就不好。此时见她撞上这一出不说到马车上回避回避,顾全叶家的脸面,反倒直直地闯了进来,心里便极为不喜,淡淡道:“杨老太太要来,怎么不派下人递帖子通报一声?知道的说我们两家关系好,熟不拘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杨老太太不懂得做客上门的礼数呢。”

    潘氏没想到慈眉善目的关氏言辞如此锋利。不过她打心眼里就不同意杨建修娶郑氏,还想把自己娘家的亲戚塞给杨建修。但杨建修长大成人又做了十几年的官,早已不是她能拿捏的了,这门亲事她再不同意都阻止不了,为此她心里恨着郑氏,连带着怎么瞧关氏和刘氏都不顺眼。此时被关氏呛白,她便连一点面子情都不留了,嘲讽地一笑,道:“递帖子?那是我们书香门第、官宦人家行事的规矩,没想到叶老太太也知道呢。我还担心跟你们这些工匠商贾人家来这一套,你们会不习惯呢。到时候帖子上写的什么叶老太太也看不懂,还得跑到外边请人看,这岂不是麻烦?所以,我便径自来了。”

    说完她看看又爬起来撕打叶琢的龚氏道:“叶老太太不必理会我们,等你处理完这事再说吧。”

    关氏此时也顾不得她了,这龚氏像疯子一般扑向叶琢,那两双长着长指甲的手直向叶琢脸上挠去,那样子似乎就想让叶琢破相。伤着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宝玉孙女,这还得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年纪身份,赶紧上前帮着秋菊拦龚氏。

    潘氏在前,叶琢也不想让她看热闹。见龚氏扑过来,她也不躲闪,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啪”地一声脆响,龚氏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脚下还踉跄了一下,秋菊和关氏赶紧把她给牢牢地按住,而秋月也拿了绳子来,绕到龚氏身上就胡乱地绑了起来。

    龚氏也不挣扎,只用力地朝叶琢吐了一口血唾沫,口齿不清地骂道:“叶琢你这小娼妇,你小小年纪就去勾搭男人,你要不要脸?勾搭男人不算,你还跟男人一起计算别人,给别人下套,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你卑鄙无耻下流恶毒,我咒你不得好死,自己不得好死还把身边人全克死,死了再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关氏一皱眉,高叫道:“余嫂,拿抹布来,塞住她的嘴,再送她去见官。”

    “哈哈哈……”龚氏不但不害怕,反而仰头大笑起来,“怎么的?敢做不敢听了?叶琢你这小娼妇,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我怎么惹着你了,你要置我于死地?我跟我表哥在宅子里说话又碍着你什么事?你用得着叫人去捉奸还让你继父去看热闹么?你是不是哪你那继父杨建修早就有一腿,所以联起手来计算我们?怎么你不嫁倒让你娘嫁过去?你们打算母女俩共用一个男人么?你就不怕把你那继父给克死?你这命硬克父克母的小娼妇,二房不敢收留你,你就来祸害人家杨家人,你心肠何其歹毒……”

    叶琢倒还罢了。前世呆在深宅大院里,比这难听十倍的话她都听过,龚氏这话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不让她说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到叶家来闹,事情的根源在哪里。至于潘氏的反应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进去。潘氏自以为自己门第高,了不起,可在叶琢的眼里,她什么都不是,郑氏和杨建修的婚事也由不得她作主,所以此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关氏可就不干了。先是咒骂她的宝贝孙女,然后又往孙女身上泼脏水,辱人清白,扯上乱七八糟的关系,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卯足了劲儿往龚氏脸上扇去,顿时把龚氏打得耳朵“嗡嗡”作声,头上直冒金星,骂声顿时戛然而止。

    关氏尤不解恨,指着摇摇欲倒的龚氏道:“臭婆娘,自己婚前偷汉子,怀了孩子又嫁到别家去,把别家的钱搬空了再跑回去给人做妾,下三滥的东西,竟然还敢在这里满嘴喷粪,侮人清白。我好好一个孙女,心术、品德、人才、本事哪一样不是出类拔萃的?由得你来往身上泼脏水?真是犯贱讨打。老子贪污受贿,女儿偷人又偷别人钱财,一家子坏事做尽,合该下大狱被人休离。”

    骂完一摆手:“余嫂,秋菊,把她拉到车上送去衙门。”

    “是。”秋菊应声就要把龚氏拉走。

    “慢着。”一直津津有味看戏的潘氏忽然出声。

    大家一愣,看向她。

    “叶老太太,这位就是郑氏的女儿叶琢吧?”潘氏看着叶琢问道。

    “正是。”关氏不知潘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这个问题也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你们家跟龚家的纠葛,我也听说了。这里面到底谁是谁非、她的话有几分真假我就不问了。但有一点,我可得问清楚了,那就是你这孙女命硬的事,可是属实?这事你们怎么没有跟我说过?一旦成了亲要是克着了我家建修,这账我找谁算去?你们这样隐藏不报,到底是何居心?”

    关氏脸色一变:“我孙女跟我们同吃同住,也没见着克着了谁,而且我家的日子还越过越好,这是福星,哪里来的命硬?再说,她既过继到大房来了,那就是我们大房的孩子。她母亲再嫁,与她无关,杨大人以后更不会跟我们住在一起,就算她要克谁也轮不到杨大人。杨老太太你拿这个说事,到底是个啥意思?”

    “我不跟你争辩。”潘氏一摆手,“我只是要告诉你,这门亲事啊,我们还得再考虑考虑。告辞!”说着转身就往院门口走去。而扶着她的那两个儿媳妇还使劲地盯着龚氏和叶琢看了两眼,这才跟了上去,仍扶着潘氏出了门。

    关氏气得浑身发抖,追上两步就要跟潘氏理论,叶琢一把拦住她,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院口门传来潘氏惊讶的声音:“聂……聂公子。”

    两人转头一看,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人,其中打头的长得极英俊的,不是聂博文还能是谁?

    聂博文理也没理潘氏,缓步走了进来,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龚氏,朝后面一挥手:“送衙门。”

    “是。”后面上来两个婆子,抓住龚氏就往外拉。龚氏此时已清醒过来,知道来人是聂家公子,根本不敢作声,极配合地跟着两个婆子走了。

    关氏虽说性格刚直,不畏权贵。但面对聂博文这样的人物,还是有些紧张的。见聂博文转头打量着院子,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招呼:“聂公子,家中简陋,如不嫌弃,还请厅堂里坐吧。”

    “不了,我就是有几句话要跟叶姑娘说。”聂博文收回目光,看向叶琢,“叶姑娘,我回去把你昨天的表现跟我爹说了一下,我爹觉得既是好人才,便应该不拘一格的多加培养,不必等到比赛再拜师了。叶姑娘看看何时方便,到南云城行个拜师礼吧。”

    (谢谢广寒宫主a打赏的平安符,么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反应

    这话一出,潘氏跟她的媳妇明显一愣,然后面面相觑,眼里全都是不可置信。她们都是内宅妇人,可没听说过叶琢在雕刻上的事情。刚才见聂博文竟然到这里来,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第一反应就是叶琢勾搭上聂博文了,长得美貌就是让人羡慕妒忌恨。这会儿听到聂博文的话,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南山镇住了几十年,聂家的事几乎没人不知道的。不光是那些贫苦家庭,便是家中富足的人家,都会让孩子学一学玉雕,期望他们在这方面有天赋,能在比赛时一鸣惊人,被聂大师看中收为徒弟。如果真是这样,那家里就跟着发达了。不光是在生意上能得到聂家的庇护和关照,便是家里人在镇上的身份地位都大不一样。其待遇便是比之县老太爷都不差。

    而聂家几乎不在比赛之外收徒,所以每三年一次的玉雕大赛,就成了普通家族晋身的大好机会,比朝庭的科举还要牵动人心。家里有孩子一旦被聂家选中,那个家庭便鱼跃龙门,身份地位有了质的飞跃。

    而现在,叶琢竟然会被聂大师赞扬有才,要收她为徒?而且还是聂家大公子亲自来邀请?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潘氏是个极精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将杨神医治得服服贴贴的,把持杨家这么多年,让杨建修兄弟俩吃尽了说不出的苦头。她眼不花耳不聋,听到这话实实在在是从聂博文的嘴里说出来的,于是没等叶琢说话,脸上就堆起笑,做出极为欣喜的样子,提高嗓子扬着手帕道:“叶姑娘要被聂大师收为徒弟?我没听错吧?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叶老太太恭喜呀!刚才都怪我糊涂,听得那疯婆子说几句闲话,就信以为真了,真是该死。能被聂大师看中的孩子,这还错得了吗?叶老太太,刚才那话就当我没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聂博文见叶琢听到自己父亲要收她为徒,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那清澈明亮的眼眸似乎能直直看到他的心底,他不由觉得心情烦躁起来,因此潘氏这番话听到他耳里就显得尤其聒噪。他将脸色一沉,眼睛就冷冷地看向潘氏。满脸神采飞扬的潘氏觉察到他的目光,吓得连忙住了嘴,脚下连退了好几步,神色讪讪地不敢再说话。

    聂博文这才将目光收回,转向了叶琢。

    然而还没等他的目光转到叶琢脸上,叶琢便已蹲身下去,垂眸行礼道:“多谢聂大师厚爱,等顾大师那里不需要叶琢相陪时,叶琢便会到南云城向聂大师拜师行礼。”

    见叶琢终于知情识趣,不再找理由推脱,聂博文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和言悦色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也不急,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再来吧。”说完向关氏拱手施了一礼,转身朝门口走去。

    关氏和叶琢见状,跟在后面直将他送到院子门口,方才转回来。

    潘氏直到这时才敢开口:“那个……叶老太太,我今儿来,是受了我家老爷子之托,来跟你们商量过礼的事的。您看如果有时间,咱们是不是坐下来谈谈?”

    叶琢跟聂博易比赛并被聂家招揽,又被玉妃看中的事,因事情涉及面过大,叶予期和叶琢一个字都没跟关氏提起。此时乍一听到这消息,关氏好半天反应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听潘氏罗嗦?摆摆手道:“议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要考虑考虑这门亲事吗?你还是回家先跟你家老太爷商量好了再来吧。否则到时又说我们隐瞒你们什么,那就麻烦了。”然后一把拉住叶琢,“走,琢儿,咱进屋里去,你跟祖母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聂公子跑到家里来说聂大师要收你为徒呢?”

    “那便去我屋里说吧。”叶琢笑道,挽着关氏的胳膊便往屋子里走。

    潘氏被晾在了院子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过她可不像叶予章那么能屈能伸,脸皮超厚。气恼地将手中的手帕一甩,她转身对两个儿媳妇道:“走,咱们回家。”走到院门口这才敢小声嘟嚷:“不过是长得漂亮些,被聂公子找借口带到聂家去玩玩罢了。到头来怕是连个姨娘都混不上,拽什么呀?”

    “娘!”她身后的小儿媳妇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

    潘氏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容貌秀丽,穿着藕荷色缠花锦锻褙子的女人正站在院门口,目光锐利地看着自己,很显然听到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潘氏心里顿时又悔又惊。刚才那话,不光是抵毁了叶琢的清誉,也抹黑了聂博文的名声,被人掀发,真是不得了。她忙讨好地堆上笑容,对那女人道:“这里是叶家,这位太太可是走错门了?”心里祈祷这人是走错路的。

    然而今天合该潘氏倒霉,门口站着的这位却是来接叶琢的樱嬷嬷。这是个从十二、三岁就进宫一直熬到现在的老宫女,早已成了精,只从潘氏这一言半句中就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潘氏,开口道:“我没走错门,我就是奉我家夫人的命令,到叶家来找叶琢姑娘的。这位太太你是哪家的?跟叶家是什么关系?”

    “夫人?”潘氏一听这词就吓得魂飞魄散。这南山镇能称之为夫人的,屈指可数。而看这下人身上的穿着和通身的气派,也只有聂博文的母亲聂夫人才能使唤得住。好嘛,这一下可撞到了枪口上,彻底完蛋了。

    “我、我就一串门的邻居,随、随便走走,嘿嘿,走走。”潘氏结结巴巴地讪笑着,蹑着脚步从樱嬷嬷身边溜了过去,然后飞快地消失在拐角处。不管将会发生什么事,先回家再说。这些事情还是让男人们处理吧。

    估摸着樱嬷嬷快到了,叶琢虽然跟关氏在屋里说话,却叫秋月一直注意着院门口。此时早已得到通禀迎了出来:“樱嬷嬷,我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您要不要先进来喝杯茶?”

    “不了,我来是想跟叶姑娘说一声,娘娘她昨日怕是累着了,今天便懒懒的不想起身,所以今天便不去游玩了,让老奴来告诉姑娘一声。叶姑娘今日也在家歇着吧。”

    叶琢暗暗松了一口气。聂博文到叶家来的事,她就不相信能瞒得住顾尘。她已做好了委婉说出并做出解释的打算。然而现在顾尘既说病了,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这件事,大家都这么心知肚明却不敞开来说,顾全了彼此的脸面,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娘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虽然明知这些都不用她操心,但叶琢还是关切地问。

    “没有不舒服,就是累了,歇一天就没事。”樱嬷嬷笑道,“那叶姑娘你也好好歇着,我回去了。”

    叶琢客套了几句,将她们送到巷口,这才回来。

    关氏只知道顾尘是京城里来的贵妇,见叶琢漂亮伶俐,请她去宅子玩了半天,又请她着陪着闲逛。此时见叶琢不用出去,也不问缘由,高兴地道:“我派人去作坊把你祖父叫回来。你被聂大师收为徒的事,可是大喜事。咱们商量看看要不要办几桌酒席,好好庆贺庆贺。”

    “叫祖父回来可以,但酒席就算了。我这还没拜师呢,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到时闹得聂大师心生不喜,不想收我为徒了,那可就糟了。”

    关氏一拍脑袋:“对对对,是我考虑不周,高兴糊涂了。这酒席就是要办呐,那也得等你拜了师之后再办。”说着便到巷口派魏大祥去作坊叫叶予期。

    既然叶琢说此事不宜宣扬,关氏并没有对魏大祥说什么。所以叶予期回来时,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到院门口,就见叶予章红光满面地走了过来。叶予章见到叶予期,更高兴了,满面笑容地拱手高叫了一声:“大哥,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哦,你嫂子派人去叫我,也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叶予期应道。在这里见到弟弟,他丝毫不觉得奇怪。自从叶予章得知郑氏要嫁给杨建修之后,他便隔三差五地到大房来串串门,联络联络感情。至于请叶琢帮他设计玉料的事,也体谅叶琢要参加玉雕大赛,丝毫不曾提起,极为用心地巴结着大房的人。叶予期虽说不喜欢弟弟这副模样,但顾念着亲情,只由得他来去。

    “大哥,咱们家是不是要办喜事了呀?”叶予章走到近前,笑眯眯地道。

    “办喜事?从何说起?”叶予期奇怪地问。

    “大哥您就别瞒我了。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听角门的婆子说,今天聂公子到你们家来了,这可不是好事将近是什么?大哥,您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您亲弟弟呀。不说别的,从聂家得到的原石,分我一半如何?我们家人多,开销大,您分我一半,实在不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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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医念霜华》

    作者:小院新凉

    简介:一个小孤女成长为大医手的故事。

第一百四十章 打算

    “聂公子到我家来了?”叶予期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感觉不妙,根本没听清楚叶予章说了什么话,急急上前拍响了院门。

    见是秋菊来开门,叶予期一进门便吩咐道:“姑娘呢?叫她到厅里来见我。”又转头对叶予章摆摆手,“我这有事要商量,你先回去吧。”

    叶予章本就是来探听虚实的,哪里肯走?笑呵呵地道:“你商量你的,秋菊拿张凳子让我在院子里坐坐就行了,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讲究?等你们商议完了,就出来告诉我一声。叶琢虽然过继给哥哥您了,但她还是我的亲孙女不是?她出嫁这么大的事,我自然也得帮着张罗。”

    “出嫁?出什么嫁?”叶予期这一回终于听清楚叶予章说的什么话了,立刻将脸一沉,“你还说你是琢儿的亲祖父,就这么抵毁她的名声的?她要真出嫁,我能不通知你?这么大年纪一个人了,尽是说风就是雨。”

    叶予章也不生气,仍笑呵呵地:“大哥您别急,进去问问琢儿不就知道了?”因为叶琢美貌,当初就被谢云霆看中了。所以叶予章觉得,现在叶琢添了设计和雕刻玉器的本事,被聂博文看中那再正常不过了。一个年轻男子到一个年轻女子家里来,除了提亲,还能有什么事?

    叶予期急着向叶琢打听消息,也懒得再跟叶予章掰扯,见叶琢从屋子里出来往厅堂去,他也急忙进了厅堂。

    “聂公子来了?他来干什么?”刚一进门,叶予期就迫不及待地问。虽然他能猜到聂博文来,除了招揽叶琢,不会有别的事——聂博文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叶琢,如果他真看中叶琢的美貌,早就派人来提亲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这南山镇是个靠手艺吃饭的地方,叶琢雕刻水平高,聂博文此次来访绝对还是冲着她的本事来的——但他却极为担心叶琢是否对应得当。拒绝的话说得再好听都是打聂家的脸,他真担心聂家会恼羞成怒,让叶家大房再一次面临灭顶之灾。

    “他说回去把我的事跟聂大师说了,聂大师说让我不用再参加比赛,直接拜他为师就行了。我答应安排好家里的事就去聂家。”叶琢知道叶予期担心什么,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你答应了?”叶予期一愣,抬头看了看门外,见叶予章果真拿了一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离这里有些距离,便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不想去吗?”

    叶琢摇摇头:“事可一不可二。聂公子亲自上门再一次邀请,而且还当着别人的面,如果我再拒绝,虽然聂家不至于做出灭门的事,只怕咱们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而此时再投奔玉妃娘娘,也会落得个挑三捡四,摇摆不定的印象,被人看不起。所以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再拒绝,我便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她答应聂博文,除了这些原因之外,自然是还有别的缘由。只是还跟从前一样,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毕竟事情是变化莫测的,今天的预谋,明天就有可能随着事情的改变而变化,她的一些想法,实在没办法说。

    再说,她前世出身豪门贵族,自然知道这些人家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她现在虽然是个小人物,不足为聂博文和顾尘所在意,但现在这两方明显是拿她来较劲。想来她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的好。

    叶予期听到这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地坐了下来,点头道:“答应就好,答应就好。”

    叶琢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叶予期明显就不同意她拒绝聂家的招揽,生怕惹恼了聂家惹来大祸。但自己一说想要自由,他二话不说就采取了支持的态度。在这种选择站队的微妙的时刻,有这样的长辈家人,于她而言,何其幸也!

    叶予期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聂家?家里不用你操心,我会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的。倒是你,人生地不熟的,去那里,要万事小心。”

    “玉妃娘娘还没走呢,只要她在这里,我就得去陪她。”叶琢道。

    叶予期皱起了眉头:“要是玉妃娘娘知道你答应聂家,会不会找借口治你的罪?”

    叶琢笑道:“不会的。毕竟我是小人物,无关大局。如果她治我的罪,反倒让聂贵妃找到借口指责她,得不偿失,所以她只会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现,以显示她的大度。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

    叶予期又问了问当时的情形,听得龚氏来闹,他极为生气,道:“那龚氏被你父亲休离之后在那院里产下一男孩儿,就被陶家接了回去。你也知道,那陶长生娶的就是严庆春的女儿,听说极为泼辣厉害,自己连生了两个闺女,却不允许陶长生纳妾。而这一次的官司,因为严庆春在官场上有些路子,把所有的家当都典卖了换了钱上下打点,倒是囫囵地被放出来了,只是罢了官。倒是龚志民当了替罪羊,把所有的罪名都揽了下来,杖责了几十下又得了风寒,结果没几天就死在狱中。严氏见龚氏没了靠山,将她们接回去后,抢了她的儿子,还整日到厢房里谩骂,月子没出就要她去立规矩。而那陶长生不过是想要儿子,对龚氏并不在意。此时儿子已得,又害怕那只母老虎,就装着没看见,这龚氏便生生地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但不管她有多惨,那也是咎由自取,与你有什么关系?她要婚前检点,也不来算计我们叶家的财产,何至于此?不去反省自己的过错,反而指责别人,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这样的人,就算再惨也不值得同情。”

    虽说严龚陶三家并不知道那一次的事件是由叶琢导演的,但叶龚两家终成了死敌,所以叶予期这段时间对龚家的事极为关注,不停地让唐顺贵等人探听消息,因此对这三家的事甚为了解。而且他也不当叶琢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这些事情便毫不避讳地讲给她听。

    叶琢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龚氏罪有应得,但从女子的角度上来说,她也算是个可怜人。被陶长生欺骗了感情和身子,怀胎十月为他生下儿子,却不想陶长生薄情寡意到了这个地步,见她没有利用价值就弃如敝履。这天下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大哥,到底琢儿跟那聂家是什么关系,您倒说给兄弟听听呀。”外面坐着的叶予章见屋里的祖孙俩说了半天没有说来,等不及了,在院子里叫嚷起来。

    “叔祖父要知道我成为了聂大师的徒弟,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叶琢一听叶予章的声音,就顿生无力之感。叶予章的性子她太了解了,雁过都要拔毛,现在放着聂家这一座肉山,他不咬个满嘴油就不是叶予章了。

    叶予期也知道弟弟的德性,安慰叶琢道:“你放心,我会管着他的。”心里暗下决心要好好管束叶予章,不让他去给叶琢添乱。

    “你回屋去吧,我跟你叔祖父说说话。”他又道。

    “是。”叶琢知道祖父要敲打叶予章,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叶琢正在家里等着樱嬷嬷来接,家里却来了一个下人打扮的男仆,说顾尘一早就离开了南山镇,回京城去了,又道:“娘娘说了,如果叶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去顾宅找小人,小人会托人送信到京城给娘娘的。”

    “多谢玉妃娘娘的厚爱。玉妃娘娘走了还记挂着民女,真叫民女不知如何是好。”叶琢恭敬地对着京城的方向施了一礼,然后叫秋月拿了点心瓜果出来招待客人,又问:“不知老伯贵姓?”

    “小人是奴籍,哪里当得一个贵字?叶姑娘只唤我李三就是了。”那人道。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李老伯便是奴籍,跟着玉妃娘娘,身份都比我们高贵许多,便是我们这南山县的县太爷见了您都得恭恭敬敬的,您当不起贵字,谁还能当得起?”叶琢笑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以后这南山镇的消息,顾尘怕是还得通过这位李三知道。对这李三客气些,自然不会有坏处。

    那李三见叶琢客气,脸上笑得越发的欢畅:“叶姑娘就是会说话,昨儿我们娘娘还夸叶姑娘来着,说姑娘懂分寸,守本份;不慕虚荣,知道取舍。说让姑娘放宽心,她能体谅您的处境,不会怪罪于您的。以后有什么事,仍可以去找她。她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顾尘这是表明她已知道自己应了聂家的邀请,表示不怪罪她?这要是对这李三不恭敬,怕是还听不到这番话吧?叶琢脸上的笑容更真诚,站起来向京城方向又行了一礼,对这李三越发的热情了。

    送走李三,叶琢便对秋月道:“你去作坊跑一趟,让余波去聂家坊告诉那里的人,说顾大师已离开这里,我今天就准备去南云城,问问他们应该如何安排。”

    “是。”秋月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而叶琢这里便让关氏和赵氏帮忙,收拾行李。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进聂府

    而此时,在离南云城不远的一个山坡上立着几个人。而其中一位穿着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鹤氅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尘。她遥望着南云城,久久未动。直到樱嬷嬷们感觉自己脚都麻了,她这才转过身来,缓缓朝山下走去。

    樱嬷嬷看着脸上明显有泪痕的顾尘,轻叹了一口气。她跟在顾尘身边也有十几年了,但从未看透过这位玉妃娘娘的心思。明明是皇上最宠的妃子,却不愿意当皇后,也不愿意做宠妃,每日拿着一些工具雕刻玉料,把手指磨得比男人的还要粗糙。大多数时间不是呆在宫里,而是东奔西走的,传授玉雕手艺和到处游逛。而这一次到这最南的边陲小镇来,更是满怀心思,莫名其妙的就会对着一棵树或一条船发呆流泪,可这个地方明明不是她生长的地方。更要命的是,一向淡漠名利的她,竟然主动插手到两位皇子争夺太子之位的政治旋涡当中去。

    樱嬷嬷她觉得越发的看不懂自己的主子了。

    她默默地跟着顾尘后面,慢慢走着,瞥眼看见两个人影朝这边过来。而守在不远处的护卫立刻迎了上去,不一会儿便一起过来了。她忙叫道:“娘娘,您看,高阳和文源回来了。”

    顾尘抬头一看,只见有两个穿着黄绿色衣服的男人,正朝这边飞掠而来。她停住了脚步,等着那两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高阳和文源便到了跟前,跪下行了一礼:“属下叩见娘娘。”

    “起来吧。”顾尘和言悦色地道。

    两人谢了一声,站了起来。高阳又躬身抱拳道:“启禀娘娘,属下照您的吩咐,去查了那位江公子的来历。原来他是百里之外一个小镇上马商之子,因其父曾受过谢家之恩,这一次被谢云霆收买,到南山镇来挑唆玉琢坊与聂家坊的关系的。因上次调查叶姑娘之事时,娘娘对这谢云霆为何花那么多的金钱和精力陷害叶姑娘心存疑虑,属下拿到这个把柄,便去逼问了谢云霆一把。他倒是说得极为爽快,说他当初想娶叶姑娘,是因为看到她赌石,一赌一个准,而且还从她选中却没钱购买的原石中赌出了极品玉料。他怀疑这叶姑娘身怀赌石绝技。但因她命硬,不能娶她为妻,这才想方设法地让叶家倾家荡产,好逼叶姑娘再去赌石。如果确认她精于赌石,便再用手段把她弄到谢家去。”

    “身怀赌石绝技?”顾尘眉头一皱,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吩咐道:“把谢云霆收买江公子的消息放给聂家,让聂家去收拾他吧。”

    “可……”高阳犹豫了一下,“娘娘就不怕谢云霆把叶姑娘会赌石的消息泄露给聂家听?”

    “不会。”顾尘道,“谢继祖之所以被流放,虽然与叶家有关,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聂博文和杜浩然。谢云霆恨他们,所以才挑唆两家的关系,想来个坐山观虎斗。聂家就是再逼,他也不会让聂家再得一名赌石高手,如虎添翼的。”

    高阳低头一抱拳:“娘娘明鉴。”

    顾尘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朝山下走去。

    文源站在高阳后面,见顾尘要走,连忙拉了拉高阳的衣角。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娘娘都还没吩咐呢。

    高阳却看也不看他,扯回自己的袖子,躬着身等顾尘走远了,这才直起身来,对文源道:“有事娘娘自然会吩咐我们去做;这不吩咐,便是告诉我们只看不动,稍安勿躁。”说完一挥手,“走吧。”飞快地朝南山镇的方向掠去。

    而此时还没离开南山镇的聂博文收到叶家小厮所送的信,稍一思索便吩咐小厮聂云:“派辆马车,送她到家里去。告诉我母亲,这是父亲新收的徒弟,让她好好安置。”

    “可杜公子那里……”聂云迟疑着。他可知道自家公子一直担心杜公子喜欢上叶姑娘,不愿意做聂家的女婿。

    “这群没用的东西,整日在家白吃白穿,关键时候就派不上用场。”聂博文恼恨的骂道。

    聂云低着头没有作声,但那微微扬起的眉毛却显露了他的心思。

    他知道,公子这骂的是他的叔伯同族姐妹。可有那位受宠的聂微月大小姐在,谁敢往杜公子身边凑呢?没看见跟杜公子多说了几句话的五姑娘聂芊蕊被大小姐“一不小心”烫伤了手吗?

    不过这话,打死他都不敢说。

    聂博文想起自己出来时杜浩然给他甩的脸子,心里就更不痛快了,摆摆手道:“杜公子那里你就别管了,想管也管不着。只让夫人安顿好叶姑娘就行了。”

    “是。”聂云见公子没有别的吩咐,行了一礼便出去叫人准备马车。

    而在叶家叶琢的屋子里,关氏一面亲自给叶琢收拾东西,一面唠唠叨叨:“怎么走得这么急?我前天叫铺子里做的新衣裙还没送过来呢。要不等一天再去?反正聂公子也没派人来催不是?这要穿得寒酸了被人瞧不起怎么办啊?”

    叶琢笑道:“我这身上的春装都还是上个月做的呢,还新崭崭的,这几日见玉妃娘娘还不照样这么穿?也没见玉妃娘娘嫌我寒酸。而且我去聂家是学手艺,又不是比美,穿那么讲究要是把聂家的姑娘都比下去了,那还惹麻烦呢。”

    正说着话,便听秋菊在门口嚷了一声:“老太太、姑娘,太太来了。”

    话声刚落,便见郑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新买的陪嫁丫鬟小荷。

    郑氏想来听到了刚才叶琢和关氏的谈话,伸手从小荷手里拿过一个包袱,打开道:“我原就给琢儿做了几身衣裳,今儿正好用上。”

    叶琢看她手里拿着的无论的用料还是绣工都极为精致漂亮的衣服,心里一暖,嗔道:“娘,您绣您的嫁妆就好了,还给我做什么衣服?”

    郑氏性子倔强,自搬到青云巷后就只肯花自己挣的钱,这次陪嫁除了叶琢送她的一套头面,便不肯再收叶家大房一样东西。本来办嫁妆钱就不多,时间也紧,她还花钱和时间给叶琢做衣服,可见在她的心目中,女儿还是放在首位。

    郑氏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女儿秀美的头发,道:“到了聂家,自己当心点,别受别人的欺负。如果在那里呆着不舒服,就回来。咱们家也不指望着靠你飞黄腾达,日子过平淡些未必不是好事。”

    “是啊是啊,你娘这说的,正是我要说的话。”关氏忙道。

    叶琢抬起头,对关氏和郑氏绽开了一个笑容:“是,我记住了。”

    这样的家人,才是她想要的亲人。永远把人的安危哀乐放在最前面,而不是眼睛只盯着利益金钱。

    “姑娘,老太爷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聂公子的小厮聂云,说是要送姑娘去聂家。”秋菊进来禀道。

    叶琢看看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站起来道:“走吧。”

    此时秋月也拿了一个包袱走了进来。她要跟着叶琢到聂家去。

    关氏和郑氏虽然不舍,但两人都是极爽朗的性子,知道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再不舍也不能哭哭啼啼、拖拖拉拉,给叶琢增添烦恼。见叶琢起身,沉默着跟着她走了出去。

    此时叶予期已把聂云让到厅堂里去了。看到孙女拿了包袱过来,他心里也是万分不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聂云的手里:“我家琢儿到了聂家,谁都不认识。到时候还请聂小哥多多看顾看顾,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你多指点指点。”

    聂云百般推辞,最后在关氏和郑氏的劝说下将玉佩收了下来。

    叶琢眼尖,早已看清那块玉佩正是玉琢坊近来花大价钱进的一块玉料雕琢而成的,价值当在一、两百两之间,相当于玉琢坊一个月的纯利润。这是老人家怕她在聂家受委曲,所以花大钱给她上下打点。

    她只觉得鼻子酸酸地甚是难受,走过去扶着叶予期的胳膊,低唤一声:“祖父。”

    叶予期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到了聂家,好好跟聂大师学手艺。”

    “嗯。”叶琢点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去吧。别让聂小哥等久了。”

    “不急不急。”聂云刚刚收到一份相当于他一年月钱的大礼,此时便极好说话,笑道,“南云城又不远,咱们只要赶在关城门前入城就可以了,叶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去做就是。我们等两三个时辰也没关系。”

    关氏心里不舍,却笑道:“哪能让人等呢?况且家里也没什么事要她操心的,还是趁早上路吧。聂公子那里也离不开聂小哥,送了你去人家还要回来伺候聂公子呢。”

    叶琢自然不会让聂云等。她跪下去给叶予期、关氏、郑氏分别磕了个头,便跟着聂云出了门,带着秋月上了聂家的马车,对终于忍不住流泪的关氏和郑氏、赵氏道:“娘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的。这一走不过是二十多天,一晃眼我就回来了。你们别记挂。”

    “是啊,你们这样,倒叫琢儿担心。”叶予期虽然眼睛红红的,却还是安慰着老妻等人,又向叶琢挥挥手:“走吧,别耽搁了。”

    车夫得到聂云的示意,“驾”地一甩鞭子,马车缓缓向前。关氏、郑氏流着泪跟着马车跑了几步想要再送送,便被叶予期劝了下来。

    聂云骑马跟在马车后面,出了南山镇,直奔南云城。

    因不赶时间,马车走得不紧不慢。聂云得了叶家的贿赂,再加上想着叶琢以后成了老爷的亲传弟子,地位比自己只高不低;又是个女子,长得貌美,与杜公子的关系也极微妙,往后不管嫁谁,前途都不可限量,他对叶琢便极尽心。骑着马走在窗边,向叶琢介绍道:“……聂家老太爷去世多年。现在家里最尊贵的是老夫人,老夫人身体不好,不大管事,家里全是夫人管着。我家公子是大公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大小姐年纪跟叶姑娘差不多大;小公子今年只有十岁。聂府里除了老夫人和老爷一家,前院还住着老爷的亲传弟子。不过十二个弟子中,其他弟子出师之后,都被派到各地去做首席玉雕师了,只有排行十一和十二的弟子在府里住着。排十一的名叫章子青,今年十八岁;排十二的叫赵松,十七岁,都是上一届玉雕大赛的佼佼者,因跟老爷的时间不长,老爷便还没给他们派差事。”

    叶琢知道玉雕大赛最出色、最有天赋的人才会被聂仲昆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其余的都会被聂家其他玉雕师傅收为徒。想来这章子青和赵松都应该是极有出色的了。

    “聂大师没有女弟子吗?”她问道。

    “没有。”聂云摇摇头,笑道,“女子力量不够,学玉雕的本就凤毛麟角,要想像叶姑娘这样出色的,根本找不着。”

    叶琢面露好奇之色:“杜公子是住在自己的宅子里还是住在聂府?”

    聂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家公子自打十岁那年就搬到前院来住了,杜公子的院子就在我家公子不远处。夫人照着公子的屋子特意给杜公子布置了住处,把他当成儿子一样看待。”

    这样一路聊着,叶琢对聂家的情况也慢慢熟悉起来。不知不觉,马车在一处高墙朱门的宅子面前停了下来。

    “云爷,您回来了?辛苦了辛苦了。来,马交给小的吧。”一个门房见了聂云下马,连忙跑了过来。

    聂云作为聂博文的贴身小厮,在聂府的下人中还是很有地位的。他将缰绳往那门房身上一抛,便走到马车跟前,叫道:“叶姑娘,到了。”

    叶琢掀起车帘看了看,在秋月的搀扶下了马车。

    门房转身把缰绳交给马厩里的下人,看了看叶琢,问道:“云爷,这位姑娘是……”

    “瞧清楚了,这是老爷新收的徒弟,姓叶,以后叶姑娘进出聂府你可别瞎了眼,把她拦在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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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拜见

    “不会不会,哪能呢。”门房笑道,好奇地打量了叶琢几眼。

    “走吧。”聂云也懒得多理他,招呼了叶琢一声,便往角门里去。

    叶琢瞥了大门一眼,跟着聂云往角门里走去。

    聂家虽然没有封爵,但在南云城的地位却比知府还高。府坻占地颇广,叶琢跟着聂云足足走了一盏茶功夫,这才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

    聂云一路走来都被人巴结恭维,样子颇有些倨傲,可走到这里见了站在门口的三个婆子,态度却变得恭敬起来,对其中一个穿青缎比甲的婆子道:“朱嬷嬷,这是叶姑娘,老爷新收的弟子,公子叫小的带她来见夫人。”

    聂云来之前,便先打发了人跟聂夫人通禀了叶琢的情况,因此也不用费什么口舌,朱嬷嬷将手一挥,道:“行了,你下去歇着吧,老奴是得了夫人的吩咐,特意到二门处来接叶姑娘的。”说着对叶琢福了一福,脸上堆起笑容,“老奴给叶姑娘请安,叶姑娘一路辛苦了。姑娘里边请吧,夫人已在厅堂里等你了。”

    “有劳朱嬷嬷。”叶琢笑道,又对聂云点了点头,跟着朱嬷嬷往里边走去。

    叶琢前世就在这深宅大院长大的,最知道这些下人们捧高踩低的个性。如果此时拿出些银两打点一番,或许会获得这些下人的好感,在聂夫人面前帮她多说两句好话。但她此番前来,另有打算,所以只装着什么都不懂,只管跟着朱嬷嬷进了内院,并无半点要表心意的意思。

    她们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进了一个院子,在一处台阶前停下了脚步。

    “绿萍姑娘,叶姑娘来了,麻烦您帮着通传一声。”朱嬷嬷对站在门口的位穿葱绿色绸锻褙子的丫鬟谄媚地笑道。

    “稍等。”绿萍看了叶琢一眼,转身进了屋子,不一会儿便出来道:“叶姑娘,夫人有请。”说着掀起了帘子。

    叶琢对她微一颔首,带着秋月缓缓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转过屏风,便见一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坐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妇人。这妇人极为美貌,上着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下着绣栀子花蜀锦裙,端着一杯茶正静静地坐在那里。她身后伺立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旁边则立着一位穿烟灰紫色团花褙子的中年妇人。

    “叶琢拜见聂夫人。”叶琢上前几步,对坐着的那位妇人福了一福。

    聂夫人放下茶杯,打量了叶琢几眼。只见叶琢穿了一身浅绿色锦缎绣花长裙,外面披了一件银白色刻丝灰鼠披风,头上只戴了两根用满绿的玉料雕刻而成的簪子,耳上垂着用同一块玉料制成的耳铛。虽打扮极为简单,而且穿着也不华丽,但眉眼如画,整个人娉婷超凡,气质不俗。

    “你就是叶琢?”聂夫人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在跟聂博易比赛之前,叶琢在聂博文眼里,不过是一个在玉雕上有些天赋的女子。特别的地方只在于,从未对女子产生过兴趣的杜浩然,三番五次地试图帮助叶琢而已。所以在此之前他并未对母亲提过叶琢的事。今天派人来禀报,也只是说叶琢的玉雕水平极高,顾尘想要收她为弟子,所以他便代父亲收她为徒,以免丢了南山派的面子。

    做玉雕是个力气活,因此在聂夫人的印象中,叶琢必然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没想到却是一个如兰似荷一般清雅脱俗的女子,而且还长得极为窈窕美丽。

    “小女子正是叶琢。”叶琢垂眸应道。

    “像你这样的女孩儿,应该在家里学学绣花,再找一门好亲事,怎么会想着去学玉雕?”聂夫人笑问道。

    叶琢浅浅一笑:“我祖父无子无孙,我是从二房过继给祖父的,要撑门立户,所以便当男儿养了。”

    “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你祖父倒也舍得。”聂夫人叹道。

    “祖父其实并不指望叶琢做这些活儿养家,拗不过叶琢从心眼里喜欢玉雕,所以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原来是这样。”聂夫人点点头,不再问这个话题,笑道,“你来得不巧,老爷他正好到外地去了,要过十来天才能回来。你先在这儿住着,熟悉熟悉环境,跟师兄们先认识认识。”

    顾尘到南山镇,而聂仲昆却一直没有出现,叶琢便猜想到他不在家中,所以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聂博文到聂家来。此时由聂夫人嘴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心里暗喜,福身应了一声:“是。”

    聂夫人转头对朱嬷嬷吩咐道:“叫章子青和赵松来,见见他们的师妹。”朱嬷嬷应声去了,她又转头对叶琢笑道,“以前老爷收徒,从未收过女弟子,你那些师兄都住在前院。如今你来了,如何安排你的住处倒叫我甚费脑筋。你是个女子,住在前院跟他们那些男子也不是一回事,但住在后院,又不方便你去跟师兄们学习手艺。我细想了想,在后院靠近二门的地方有一个小院子,虽说小了一些,但胜在方便,不如你就住到那里去吧。”

    “有劳夫人费心了。”叶琢躬身行了个礼。

    聂夫人摆摆手:“你虽带了个丫鬟,却是个不熟悉情况的。我这便另派一个丫鬟给你,有什么活儿你便指使她干就行了。有什么缺的,也尽管打发她到我这儿来要。你以后要在这里长住的,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是老爷的徒弟,也算是我的女儿,便把这里当成家一样,不要客气,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

    “是。”叶琢又行了个礼,“多谢夫人费心安排。”

    聂夫人见叶琢甚是懂礼,对她倒大生好感。招了一个叫紫荷的丫鬟过来,介绍给叶琢,又问了她多大年纪,家里有什么人,为何要过继到大房去等等问题。

    正闲聊间,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后面丫鬟模样的进来便立到了一旁,而前面穿红色衣衫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琢曾在聂家楼见过的聂微月。她一进来就道:“娘,听说姑姑又从京城给我送了些衣料来,在哪里?”

    聂夫人见女儿进来,脸上客气的微笑顿时化作真心的慈爱,宠溺地用手点了点聂微月脑袋:“总是那么猴急。我要告诉你姑姑你总没个稳重样儿,她非得给你派个宫里的教养嬷嬷不可。”

    “娘,您还是饶了我吧。吃饭、走路、说话都跟带个枷锁似的,您还让我怎么活呀!”聂微月伸手摇了摇聂夫人的胳膊,娇嗔道。

    “行了行了,我这浑身正酸痛着呢,再摇摇就散架了。”聂夫人笑道。张嘴正要叫婆子把聂贵妃送的布料给聂微月看,转眼看到叶琢,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这里,忙道:“来,月儿,这位叶姑娘是你爹要收的徒弟。她比你还小两个月呢,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不许欺负人。”

    聂微月这才转过脸来,打量了叶琢两眼,然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应道:“哦,知道了。”便又转过身去,央求聂夫人让她看衣料。

    “好好好,去看去看。”聂夫人被她闹得没奈何,转头唤那婆子道,“周继家的,你带姑娘进屋里去看布料。”

    “是。”那穿烟灰紫色团花褙子的中年妇人应了一声,笑着带着聂微月往屋里去了。

    这时,门口的绿萍来报:“夫人,章公子和赵公子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聂夫人道。

    绿萍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领进来两个年轻的男子。前面那个瘦高个儿,穿了一件湖蓝色锦袍,相貌还算清朗;后面那一个稍矮,藏青色衣衫,相貌极为普通。两人一进门就急走两步,对聂夫人揖了一礼,齐声道:“给师娘请安。”

    “起来吧。”聂夫人微笑地指着叶琢道,“这位姑娘叫叶琢,博文代你们师父收她为徒,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说完指着湖蓝色瘦高个儿对叶琢道:“这是章子青,你十一师兄。”又指着另一个道,“这是赵松,你十二师兄。”

    “叶琢拜见十一、十二师兄。”叶琢对他们行了个礼。

    章子青和赵松忙也回了个礼。

    “我把你们小师妹安排在了西角门旁边那个迎风院,你们这便送师妹过去吧。在你们师父没回来这段时间,你们便多多关照她。”聂夫人说完摆摆手,“我还有事有忙,你们退下吧。”

    “是。”章子青和赵松恭敬地应了一声,带着叶琢退了出去。

    这么多年以来,随着聂家能收徒的出色玉雕师越来越多,聂仲昆收徒的条件也越来越严格。不是天赋绝佳和年纪不大者,根本不收。而且能被他收为亲传弟子的,就算没在大赛中名列前茅,也要经过层层考核,历时一个月到半年之久。而叶琢这一次来,章子青和赵松根本没听到风声,她更是在聂仲昆不在家时由聂博文代收进来的,这让他们极为奇怪。刚才在聂夫人面前不好问,此时章子青便忍不住了,问叶琢道:“叶师妹,你是怎么被聂师兄代收为徒的?师父他知道的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疑惑

    “应该知道吧?”叶琢迟疑道,“聂公子说他前晚回来问过聂大师,经聂大师同意才将决定代收我为徒的。”说完好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又急急道,“我前几天跟聂博易师兄比试了一场。聂公子说只要我赢了聂博易师兄,就代聂大师收我为徒。而那场比试,我侥幸赢了,所以……”

    “什么?你赢了五师兄?”章子青和赵松异口同声地问。

    叶琢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怎么了?”

    章子青上下打量了叶琢一眼,道:“五师兄在我们这十二个师兄弟里,排名可是前三的。除了大师兄和三师兄,没有谁能比得过他。而且,前天师父根本没在家,出远门了。”说完又疑惑地问,“你以前拜过谁为师?”

    叶琢摇摇头:“没有,我只跟祖父学过大半年的玉雕,从没拜过师父。”

    “什么?大半年?”章子青脸上的表情跟见鬼一样,便是赵松也瞪大了眼睛看叶琢。

    叶琢被他们看得有些急了,扬声道:“我们比赛的时候,除了一位玉雕手艺极高的前辈,还有南山县的县令袁大人和儿子在京里做官的冯老太爷在场,我真的赢了聂博易师兄,不信等他回来,你们问他好了。”

    秋月跟在他们后面,听到这话,皱着眉头诧异地看向叶琢。自家姑娘的性子她还是清楚的,平时说话做事极为稳重周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现在叶琢所说的话却让她不能理解。要知道那次比试因为关系到聂家甚至聂大师的名声,聂家人一定都不乐意有人提起;而输在一个学玉雕还不足一年的女孩子手里,想来也是聂博易平生的奇耻大辱,他绝不愿意有人再提及此事。

    这些道理,便是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丫鬟都清楚,没道理叶琢会想不明白。

    然而姑娘却就这么当着聂仲昆两位弟子的面,大大咧咧地把事情说出来了!她不就怕招来聂大师的不满与聂博易的仇视吗?

    要不是她一直跟着叶琢从未离开过,秋月都要怀疑眼前这位是别人假扮的了。

    章子青和赵松见叶琢言之凿凿,而且这种事情如果撒谎的话,只要聂博易和聂博文回来就会戳穿,吹这样的牛皮对叶琢没有半点好处,心里便已相信了她的话。

    章子青晃着脑袋,叹道:“真是不敢置信。”

    而赵松则睁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叶琢,饶有兴趣地问:“我五师兄的手艺,在玉雕界已算是极为出色的了,想不到小师妹竟然把他都打败了。小师妹身上可有自己雕刻的玉器?拿出来给我们观赏一下,学习学习。”

    叶琢摇摇头,低下头有些赧然地道:“我们家的作坊本钱小,买的玉料可不敢给我试手,怕糟蹋了,所以雕刻的玉器极少;而且我的手艺不精,雕刻出来的玉器实在拿不出手,因此并未带在身上。再说,我才学习玉雕那么短的时间,又从未拜过师,许多东西都不懂,哪里敢当十二师兄‘学习’二字?倒是两位师兄多多赐教才是。”

    叶琢这话说得极为谦虚有礼,但听到章子青和赵松、秋月耳里,却让人感觉有说不出的怪异。聂博易是五师兄,进门早,天赋高,是他们这还未出师的两人拍马都赶不上的。而这样的人,却偏偏败在了叶琢手下。然而这位叶姑娘,却口口声声说她连师父都没拜过,学习的时间又短,雕刻的玉器也没几件,这岂不是绕着弯骂他们都是笨蛋,拜了名师,学了那么长时间,又拿了许多玉料来练习,水平却差叶琢老远?

    “小师妹过谦了。你连五师兄都能赢,还这样说,真叫我们无地自容啊!”章子青讪讪笑着,心里打定主意,等大公子或五师兄回来,一定要问清楚那次比试的情况。眼前这位小师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把五师兄都打败的人,说话做事似乎有些不谙世事,不像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说话间,几人已穿过几道拱门,到了一个小院门口,紫荷上前道:“叶姑娘,这便是迎风院了。”说完见章子青和赵松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又指着大约七、八丈远的一处门道:“从那里出去,再往左转,便可看见一个门头上写着‘璞院’三个字的院子,章公子和赵公子就住在那里。”

    叶琢打量了一下院门口,又看了看那道门,忽然脸色一红,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两位师兄,不知杜公子可是住在你们的院子里?”

    章子青和赵松眉毛一挑,看向叶琢的眼神就更怪异了。好半天,章子青才问道:“小师妹认得杜公子?”

    “嗯。”叶琢点点头,“在南山镇的广能寺里,我曾跟杜公子下过棋,算是认识了。后来我家遇到难事,他曾多次帮过我们。这次来,我祖母特意做了些小点心,说要谢谢杜公子。”

    秋月听得这话,伸手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实在不够用。出门前,关氏确实在包袱里放了些点心,但那不过是担心叶琢路上饿了,或是到了聂家怕聂家人招呼不周,饿着她的宝贝孙女,所以才装了一匣子绿豆糕给叶琢充饥,怎么这会儿却变成给杜公子的礼物了?

    “哦,原来是这样。”章子青似乎松了一口气,指着一个方向道,“杜公子不住在我们那里,不过他的住处离璞院并不远。你到了璞院,再往东走一会儿,就会看到一处池塘,旁边种满了竹子,竹林前面挂着‘竹院’匾额的院子,那便是杜公子的住处了。”说到这里,他又好心提醒道,“不过,杜公子喜欢安静,不喜欢别人打扰。小师妹平时没事,最好不要去找杜公子。”

    “是,小妹记住了。”叶琢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几人已进了迎风院。这院子在聂夫人嘴里说来是小,但这个“小”,大概只是相对于聂府别的院子而言。对于住在叶家大房小院子的叶琢和秋月来说,这里其实已够大了:光院子就有大约一亩地大小,左边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还有一座假山,流水潺潺绕着假山而过;院子里种了许多名贵的花木,墙头上的迎春花如瀑布一般直泄下来,黄黄的花朵开满枝头,十分美丽;屋舍的红色飞檐在树木间若隐若现,可以看得出屋子的间数也不少。

    “紫荷姑娘。”一个婆子见有人进来,忙迎了上来。

    紫荷停住脚步,对那婆子道:“这处院子,夫人已拔给叶姑娘住了。叶姑娘是老爷新收的亲传弟子,你可要好生伺候着。”又转头对叶琢介绍道,“这是刘义家的,原来就留在这座院子整理花木和打扫庭院的。以后有什么粗活,姑娘尽管吩咐她干就是。”

    刘义家的忙上前跟叶琢见礼。

    “烧点水,泡壶茶,送到厅里来。”紫荷见叶琢没说什么,又吩咐刘义家的道。

    “两位师兄到厅里坐着喝杯茶吧。”叶琢转脸对章子青和赵松道。

    聂夫人吩咐章子青两人送叶琢到迎风院来,此时任务已完成,章子青和赵松便无意久留,笑道:“不了,小师妹远道而来,又要布置房间,着实忙乱,我跟师弟就不打扰了。我们的院子师妹也都知道了,有什么事师妹尽管让人来说一声,我们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多谢两位师兄,待收拾清楚了,小妹再到两位师兄处拜访。”叶琢也不留他们。又将他们送到院门处,这才跟着紫荷看了她要住的屋子。

    “接到大公子传来的消息,夫人便命下人们把这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被褥帐子都是新的。叶姑娘有什么缺的,便告诉奴婢,奴婢自会找管事妈妈领。”紫荷见她打量屋子,又笑道。

    “这些都已极好了,目前也没什么需要的。到时缺了什么,再补就是。”叶琢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一摸水壶里的水还是热热的,显然是刚沏的茶。

    紫荷见状,忙上前一步给她斟了一杯茶。

    叶琢心里暗自点头。

    看来,这聂夫人是个极能干的主妇,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也都训练有素。而从这院子的安排和章子青、赵松的穿着来看,聂仲昆对自己的弟子也还算不错。

    不过,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聂仲昆与弟子的关系,并不像坊间那些师徒关系那般,师父只想找一个衣钵传人,以便将自己的手艺好好地传承下去;而弟子对师父虽有孝敬的义务,但那种关系是平等的,互利互惠的。而聂家不同,聂家是要参与皇位之争的,只要聂家有需要,这些受了聂家物质之恩的人就得变成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为聂家赴汤蹈火,牺牲自己的一切。如有违抗,聂家就会毫不留情地挥起手中的刀,让你成为刀下之鬼。

    想到这里,叶琢站了起来,对秋月道:“拿起祖母做的那匣点心,咱们到杜公子那里走一趟。”

    (谢谢广寒宫主a打赏的平安符和周小齡的粉红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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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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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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