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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见好就收

    “唉,刚才在楼下我不是叫他们学赌石吗?在家里还压着他们把赌石的书都背了下来。结果他刚才倒好,东张西望的,根本不好好看石头,被我瞪了一眼,知道错了。”杨建修道。

    严庆春笑了起来:“杨相公对手下倒也宽容。”

    杨建修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还不是看他们俩人平时机灵。要是别人,我早让他滚回去受罚了。”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严庆春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问便过去了。而龚志民一心扑在石头上,根本没听见严庆春和杨建修在说什么。

    叶琢得了这个机会,也不管一会儿杨建修会不会采用她所选的石头,她都认真的挑起原石来。还别说,这上面的原石比楼下的贵,出玉料的几率比下面的大一些,而且有些颇能出好玉料的。叶琢花了好多精力,这才选了几块品相极好,又完跨的石头,拍西瓜一般的拍给杨建修看了。杨建修大概也是出于无奈,自己一窍不懂,只能寄希望于叶琢真能撞大运挑出完跨石头来,巧舌如簧地使尽一切手段,让龚志民和严庆春都选中了叶琢拍过的原石。不过这次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自己那一块却选了龚志民挑的,并没有买叶琢拍中的。

    大家拉着石头,到边上让解石师傅给解开。

    严庆春见龚志民兴致勃勃地让人解石,而杜浩然仍然没有出现,便有些等不住了。见聂青这次一直站在旁边没走,便问他道:“杜公子是不是在这个厅里?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好像看着他进了这里。刚才志民在楼下呈杜公子指点,没有亏本卖掉那块原石,反而赌了个小涨,我们正要请杜公子一会儿去吃个饭呢。”

    “杜公子在旁边的小屋里忙着,暂时没空。不过几位大人的心意,我一定帮转达到。”聂青答道,转身去了旁边的小屋。

    直到龚志民把他那花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原石解开,发现里面全是石头,连一丝玉渣都没看见,正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愣,而杨建修极力压抑着心里的喜悦,板着一张脸让叶琢和杨元把原石抬上砣机时,聂青才从屋子里出来,对严庆春道:“杜公子说,他有事要忙,走不开,几位大人的心意他领了。刚才不过是举手之劳,龚大人不必挂在心上。”

    严庆春极失望,跟聂青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没精打采地看着杨建修解石。

    杨建修虽然做了十来年主薄,但还算清廉,手头也不过是两、三千两银子的积蓄。这一下子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一块石头,心里极为忐忑,生怕像龚志民那样一文不剩的全打了水漂,正有些紧张地问叶琢:“杨朔,你看我选的这块原石如何?”

    叶琢上前去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道:“我也拿不准。虽然品相是不错,但是……那个……似乎,好像……”一脸的为难。

    “算了,别说了。”杨建修心里本来就没底,被叶琢这一说,更加不安起来。叶琢虽说在楼下表现很差,但刚才帮龚志民选的那块石头,还真是跨得不能再跨。虽说碰运气的成分居多,但是……万一她一言成谶呢?这可是他一生的积蓄啊!要是不能把严庆春拉下马,他以后该怎么办?连些打点的银子都没有,想要再回到府衙来,千难万难。

    “轰隆隆……”解石师傅锯了一阵,石壳“哗拉”一声断了下来。一盆水泼上去,却见切面上露出一抹紫色,水盈盈地甚是好看。

    “呀,涨了。”旁边围观的玉雕作坊的老板率先叫了起来。这上面的玉料,不是下面的那些小作坊老板能卖得起的,所以刚才那些并没有跟上来。现在围观的,是另外一些人。

    “紫罗兰,糯种,恭喜这位老板,大涨啊!”有那眼尖的,立刻给这块玉料做了评价。

    紫罗兰即是紫色或浅紫色,这是玉料中少见的颜色,尤其受到女人的青睐。如果质地好,常常是有市无价。而这老板嘴里所说的糯种中的“种”,是指玉料的质地是否细腻、致密,均匀透亮为好种;质地粗糙,结构松散,肉眼可辨颗粒者为次种。而糯种,便是玉料的中等品质,其中又可细分为粗糯、细糯、糯化和冰糯等,价格也由中低到中高。杨建修赌出的这块玉料,虽只开了一个小窗,但已能看得出到了糯化的品质。且不说里面有多少玉料,光是这颜色和质地,就已属于中高档玉料。这块半开的石头,能卖到四、五千两银子。

    果然,等看清楚那个切面上的颜色和质地,便有人开口道:“我出四千两银子,这块毛料卖不卖?”

    这乍惊乍喜让杨建修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前一刻他还在担心自己十年的积蓄化为灰烬,可这么一息的功夫,忽然从地狱一下升到了天堂,不但两千两银子的本钱保住了,还平白地又赚了个两千两,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我出四千二百两。”

    “四千五百两。”老板们纷纷出价。这块原石出的玉料质地这么好,颜色也很正,随便开出一点来就能卖到五、六千两银子;如果运气好开出一大块玉料,那岂不是发了?冒着亏一点钱的风险,却赚来了发大财的机会,发家不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老板的出价不但没让杨建修惊喜,反而让他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刚才在楼下,龚志民的例子就活生生地在眼前,当初有人出价一千六百两,他不卖,要继续切,结果越切越跨,最后差点以四百两的价格把毛料卖掉。要不是杜浩然拉了他一把,这会儿还背着一屁股债呢——当然,现在他也背着一屁股债,只是此债非彼债,不是一回事。

    而现在,轮到自己做决定了。是卖还是不卖?要是以四千五百两银子卖掉的话,虽然赚了两千二百两银子,但如果人家再往下开,从那块原石里开出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玉料,那自己岂不是后悔死?可如果切跨了呢?开出来的那点玉料连本钱都不值,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

    此时,杨建修也无比希望杜浩然也来给自己指点指点迷津了。可惜他转头看了一圈,大厅里根本没有杜浩然的身影。他只得把目光投向了龚志民和严庆春。至于叶琢,则彻底被他忽视了:刚才她说到这块石头时,还想说完跨呢!

    龚志民此时哪里还有心情管杨建修?踏入聂家楼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就欠下了严庆春一千一百两银子的巨债,便是回家卖房子都不够还债;偏老天还嫌刺激得不够,又让他亲手给杨建修挑选的石头大涨,转眼之间能赚两千多两银子。这两厢刺激之下,使得他此时已进入到了一种呆滞状态,脑子一片空白,身上明明冷得发抖,皮肤上却一个劲地出汗,两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差点就瘫倒在地上。还是他的小厮看他不对,赶紧找来了一把椅子,扶着他坐下。

    严庆春的石头还没解,而且他收刮的钱财多,就算亏个一两千两银子,也还没动摇他的根基,心态好,头脑便也清醒。见杨建修茫然的样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卖不卖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严庆春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可他这一拍,倒把杨建修悬在空中的心给拍落下来了。就这么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抬起头对那最后出价的老板道:“好,四千五百两,我卖给你。”

    他也想明白了,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这才是本份。既然自己没有赌石的本事,靠撞大运赌了块大涨的石头,能有两千五百两银子的收益,就应该满足了。那龚志民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就是因为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贪心不足蛇吞象。而现在,自己可不能步他的后尘,落袋为安,方是上策。

    这一答应,交易便极为简单爽快。那位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数了四张一千两的银票,连带五张一百两的,递给杨建修,然后让下人抱起那块半开窗毛料,扬长而去。做他们这一行的,把毛料拿回家去还要再仔细研究,或请赌石高手来帮看看。如果觉得赌涨的概率高,就开出来;如果不行,就把它当半赌毛料卖掉,也能赚一点钱。

    叶琢虽然知道那块原石里有价值很高的玉料,却一直没有作声,只冷眼看着。这赌石,可谓是众生相,一个人的品行、个性,是胆小如鼠、畏惧不前,还是险中求稳、见好就收,或是贪心冒进、以身犯险,在一场赌石中就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说的就是性格决定命运的意思。人生的道路就摆在那里,遇到困难或岔道时你如何选择,是你拥有什么样的命运的关键。

    而此时杨建修能在金钱的诱惑面前,稳住心神,选择见好就收,这样的男人或许一生不会有多大的建树,但比较适合居家过日子。他不会让你大富大贵,却也不会陷你于衣食无着的境地。对于郑氏来说,这样的男人最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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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连环计

    杨建修那块原石被人抱走,严庆春便让下人把他的原石搬了上去。他虽然不在乎输赢,但谁也不赚钱多。杨建修赌了个大涨,他自然也要沾沾运气。

    “轰隆隆……”砣机又开动起来。

    然而让大家失望的是,这块石头切下了几个石壳,都没见玉料的影子。最后在严庆春的命令下,解石师傅像切豆腐似的把它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仍没见半点玉料。

    “跨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就这样没了?”饶是严庆春不在乎输赢,也被这完跨弄懵了,看着那满地的碎石,喃喃自语。

    “对不住了,今天也就我赚了点钱,我请大家到醉仙楼吃饭。”杨建修的目的达到,又赚了一大笔钱,神清气爽,满心喜悦,不过现在还得装出一脸的愧疚,请严庆春和龚志民吃饭。说完他又凑近严庆春,低声道:“我请了以前两个交情比较好的同仁一起去,一会儿介绍严大人跟他们认识认识。”

    严庆春立刻忘了赌跨的不痛快,笑道:“好啊!”说完抬起头,朝杜浩然所在的屋子望了一眼,惋惜地道,“可惜,杜公子不肯去。”

    “以后你常来南云城,有的是机会。”杨建修安慰道,转头看看龚志民,“就是龚兄看样子似乎心情不大好。”

    龚志民不过是严庆春的下属,因为彼此有姻亲,做事还算得力,严庆春平时也对他多加关照,此时却看龚志民哭丧着个脸,便嫌他一脸晦气,对龚志民的小厮一挥手:“你家老爷脸色不大好,你们先送他回南山镇吧。路上小心些,要是不好就请个大夫。”

    “是。”龚志民的小厮见自家老爷还是木着个脸在那里呆坐着,就跟没听见严庆春的话似的,哪里敢耽搁?连忙一人架起一边,扶着龚志民出门去了。

    “那咱们现在就走?”严庆春一挑眉。

    “严大人请。”

    一行几人下了楼,出了聂家楼,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直奔醉仙楼。

    “叶姑娘,今天干得不错。”一上车,杨建修就表扬叶琢。今天这一场戏,可谓是天衣无缝。虽说叶琢开始时出了些错,但将错就错,效果倒比原计划要好,直接让龚志民和严庆春损失了二千九百两的银钱,而且还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来。这些损失彻底把龚志民打趴下了,严庆春虽然没能动摇根基,两千两也不是个小数,这对于后面计划的执行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我……我没想到实际赌起石来,跟所学的完全不一样。”叶琢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衣角,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这赌石,可不是看两本书就能学会的。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要发财了?我今天虽然一下子赢了两千五百两银子,但这不过是碰运气;运气一不对,我那两千两银子就打了水漂,其中的凶险,想必你也明白。所以,万万不能心存侥幸地跑来赌石,叶姑娘可要切记。”杨建修生怕叶琢年纪小,因今天一事就受不住诱惑,沉迷于赌石,规劝道。

    这一番话,让叶琢对杨建修的印象大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杨建修也不是她的什么人,她便是赌石输了钱,杨建修也不会有一文钱损失,但他却不怕惹她反感,苦口婆心地教导她,可见他对人确实是真心实意。

    “杨大叔您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去赌石的。”叶琢道。

    杨建修点点头,又道:“缅城县的县令得了重病,眼看在那位置上呆不久了,我一会儿便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严庆春,再把好处说说,他应该会动心。不过酒楼里鱼龙混杂,不大适合你呆,我让车夫送你先回去,到时我跟严庆春同剩一辆车回去就行了。”

    “好。”叶琢很爽快地同意了。一群男人喝起酒来是什么德行,她也知道。有她在旁边,想来杨建修应酬起来会觉得很不方便,她还是别去碍眼的好。再说,她又不是原装男人,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哪时露出破绽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一点好。

    马车到了醉仙楼,杨建修便借口有事情要交待家里人,派小厮回去传话,把叶琢打发走了,严庆春并没生疑,两人一起上了醉仙楼。

    叶琢也没在南云城多呆,让车夫在路边买了几个烧饼,就着路边的茶摊吃了,就直接回了南山镇。

    回到南山镇路过县衙,见到县衙门口围着一大群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望。叶琢不知是不是另一个计谋奏效了,忙叫车夫下车去打听。

    不一会儿,车夫便回来了,禀道:“是严大人和龚大人、陶山长的儿子,因设圈套逼得镇上一户人家倾家荡产,被告上了衙门。现在正把他们从家里抓出来,准备开堂审理呢。”

    “很好。”叶琢嘴角一翘。

    这件事,正是她跟杨建修所说的计谋中的一环。

    等严庆春回来,得知他的儿子被下了大狱,而审理案件的又是他的对头袁朝林,还不知如何震怒呢。但不管怎么恼怒,这花大钱上下打点,把儿子保释出来,那是唯一保全他儿子的一条路。而此时,他要谋求新官职,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饶是他家财丰厚,也挡不住这屋漏又遭连夜雨吧?

    “走吧,回家。”叶琢吩咐道。

    “驾”,马车绕过人群,飞快地往紫衣巷的叶家驶去。

    接下来半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在三家夫人的又哭又闹和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严庆春、龚志民和陶俞谨终于把儿子保释出来,其结果就是只有陶俞谨家里还有几百两银子了。而南云城又传来了消息,那个县令已病逝了,知府大人正考虑让谁去那里做县令。

    事不等人,严庆春没办法了,只得开始跟龚志民等人到处砸摸钱。

    而此时,袁朝林那里正等着他们呢。故意把一些关节放松些,引得龚志民越发的大胆,连贪污带勒索,在半个月内就弄了两、三千两银子。杨建修这边则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暴发户,买了一大幢房屋。去进行房屋过户时,故意装作人傻钱多的大肥羊模样,被龚志民勒索。那个富户被勒索完之后,趁着严庆春去了府衙不在县内,转身就击鼓鸣冤,把龚志民告到了袁朝林处。袁朝林连夜审讯龚志民,逼得他把严庆春这个后台给供了出来,拿着那个按了龚志民手印的供词,连着龚志民一起,第二天一早就送去了府衙。于是严庆春再没能回到南山镇,而是直接在南云城被下了大狱。

    严庆春在南云城下大狱的第四天,魏大祥找到叶家来,避开叶予期和关氏,悄悄对叶琢道:“姑娘,唐大哥来说,龚氏刚才出门去了。看她那打扮和去的方向,应该是去城外那个院子见陶长生。她那个丫头手里还拿了个大包袱。”

    龚志民被抓去了府衙,陶长生受龚氏之托去帮他打点,此时应该刚回来。龚氏去见他,再正常不过。

    叶琢点点头,想了想,对秋月道:“你去角门那里,跟张婆子说,咱们这段时间经常看见龚氏身边的人拿东西去典当,而且龚氏还借口回娘家,跑去城外私会她的表哥陶长生,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陶长生的。我实在不忍父亲被蒙在鼓里,所以想要她去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一声,龚氏现在又去私会表哥去了,不信就抓她身边的婆子好好问问。张婆子如果能跑这一趟,而且口风紧,不把消息漏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听到,就赏银二两。”

    “是。”秋月连忙拿了银子出去了。

    叶琢又唤了秋菊进来,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道:“你跟着魏大哥的车去,告诉杨相公,让他赶紧找几个人,找个借口让他们去郊外那院子附近一趟。一旦我那个叔叔叶老爷闹起来,就让他们去看热闹,势必不能让叶老爷和龚氏悄悄的把事情处理掉。”

    “是。”秋菊忙跟着魏大祥走了。

    叶琢看着他们走出院门,叹了一口气。秋菊不如秋月机灵,叫她做这样的事,自己还真有些不放心。但此时不便买下人,怕是谢家或是龚、陶两人安插进来的人;即便是看上去极为妥当、知根知底的,她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们。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让秋菊跑这一趟。不过只是传点话,应该能讲清楚吧。

    至于魏大祥他们,除了叶予期和关氏等人,叶琢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是为她所用。

    过了一顿饭功夫,秋月回来了,说张婆子已把事情跟叶家明说了,叶家明听了之后,愣了好一会儿,又抓了龚氏带来的婆子一顿好打,逼问出龚氏那肚子里的孩子果真是陶长生的,这才一脸铁青地出门去了。

    而秋月也回来复了命。

    到得傍晚,唐顺贵来了,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龚氏进了那院子有一顿饭功夫,叶老爷就去了那里,一脚就把门踹开了,冲进去抓着陶长生就撕打。杨相公他们也到得及时,里面一闹起来他们就到了,装着劝架的样子进去把他们堵了个正着。叶老爷气疯了,当场写了休书给龚氏,还叫她把当出去的东西都还回来,争吵的时候龚氏动了胎气,后来把稳婆也找去了。叶老爷写了休书就回来了,杨相公他们也被赶了出来。我蹲在外面听了半天,那龚氏好像得了个儿子,陶长生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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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结果

    叶琢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就算严庆春和龚志民有些人脉,再送些钱财,能争取从大狱里出来,官职却是丢定了——严庆春的后台如果过硬,他这县丞也不至于当这么多年。他想在这场官司中毫发无损,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

    而此消彼涨,杨建修有在府衙时积攒多年的人脉,又有袁朝林的支持,这县丞的位置,应该不会有问题了。而叶家大房跟他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无论是龚家、陶家,还是谢家,都再不足为惧了。

    现在她所担心的,是叶家二房。

    龚氏被休了,她刚生下的孩子,也被证明与叶家明无关,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这段时间秋月常跟角门的婆子聊天,二房的动静,叶琢都知道。在她被过继到大房后,龚氏又跟叶予章和姜氏较量过几回,龚氏本来就精明,再加上有肚子里的孩子和龚志民的地位作威胁,叶予章夫妇俩终于抵挡不住,败下阵来。而兵败如山,这败势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龚氏一步步逼进,最后将库房的钥匙拿了去,还将守库房的下人换成了自己带去的婆子。叶予章大概想着一来她是自己的儿媳妇,就算那些东西暂时归她管,以后总要落到自己孙子手上的;二来则想等她生下孩子,再重新较量,夺回库房,所以也就由她去。

    而现在,库房值钱的东西已被当得差不多了吧?龚氏当初带到叶家的嫁妆,想来也就只是过一个手,头天从叶家大门抬进去,第二天就从后门给送出去了,只留几个空箱子。所以叶予章想从龚氏的嫁妆找补,九成九得落空。这一门亲事,二房终究落得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以叶予章那视财如命的性子,当他知道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多年积攒下来的宝贝,全被龚氏卖掉了,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杨建修还没当上县丞倒还罢了,一旦杨建修当上县丞,又跟大房有些来往,叶予章必然要来大房哀求哭闹吧?凭叶予期的性子,他能冷眼旁观吗?

    想到这里,叶琢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将唐顺贵打发走,叶琢走出门去,看到关氏正站在菜地旁,用一个长柄的木勺给青菜浇水。外面闹得沸反盈天,可这个小院,却依然宁静安详,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叶琢走了过去,对关氏道:“祖母,您就让秋菊做这些粗活吧。”

    “她要绣花,把手都做粗糙了可不行。这些活我都做习惯了,没事。要是整天叫我坐着,端着架子指挥别人做这做那,我还觉得难受呢。”关氏笑道。魏大祥和唐顺贵来了又走,秋月和秋菊也被叶琢派了出去,关氏却什么都不问。自从叶琢以一已之力扭转乾坤,把谢家和龚家的阴谋击败,她就再不过问叶琢的事。

    而玉琢坊的生意越来越好,叶予期现在白天基本都呆在那里。

    “琢儿,你来。”关氏忽然放低声音,向叶琢招招手。

    叶琢凑近她,悄声问:“啥事?”

    “这一阵杨相公到家里来,你看出些什么没有?”

    “杨相公?”叶琢装傻,不解地歪歪脑袋,眨了眨眼睛,“看出啥?”

    “咳……”关氏忽然语塞。跟叶琢这么一个小姑娘谈她母亲的亲事,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可因为事关郑氏的名声,关氏感觉不好拿这事去跟叶予期讨论,赵氏又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她闷在心里好久了。

    踌躇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神神秘秘地问:“你说,杨相公是不是看上你娘了?”

    “啥?”叶琢睁大了眼睛。

    “那个……我是觉得吧,杨相公挺好的,年纪也相当。”关氏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嚅嚅地解释着。这样传郑氏的闲话,终是不妥。

    叶琢正色道:“在杨相公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前,祖母您可千万别跟我娘提起这件事,更不要去探杨相公的口风。要是杨相公没这意思,我娘尴尬不说,杨相公那里以后也不好再跟咱们来往了。”

    “我知道,我知道。”关氏一连声地应着,“这事我明白的。”

    “只是……”她抬起头,又道,“我是觉得这事吧,如果咱们张罗一下,没准真能成。比如请杨相公过来吃饭时,让你娘也过来……”

    叶琢摇摇头:“千万别!杨相公如果有心,这事不用张罗就能成;可他要没心,咱们这样做,岂不是叫人看轻了去?”

    “嗯嗯,你说的对。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关氏原来只一心想要撮合这桩婚事,并没有考虑别的。此时听叶琢一说,立马打消这念头。叶家大房虽然无权无钱,但活的就是一个骨气。任何让人看轻的事,都是不能做的。

    龚氏的事,毕竟关系到叶家的名声,而且还容易让人连带着翻出郑氏和叶琢的事来,所以杨建修并没有把龚氏与陶长生的事宣扬开来。但陶长生与人设圈套陷害他人在先,与有夫之妇私通在后,陶俞谨作为书院的山长,连儿子都教育不好,私德有亏,再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呆着。袁朝林一纸公文将这事情禀报上去,便是那南山书院出身的吏部尚书都不好帮他说话,十天之后,陶俞谨也被罢了职务。

    在陶俞谨被罢职的同时,杨建修的任命书也下来了,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南山县县丞,走马上任。

    而那日叶家明回家把龚氏的事一说,再把叶家二房的库房一查,将龚书的嫁妆箱子打开,看着到处空空如也,叶予章当场就晕了过去,躺在床上半个月没起得来床。丢了钱那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顾不得家丑,逼着叶家明到县衙递状子,想让县太爷作主帮叶家二房把损失要回来。可袁朝林正与严庆春、陶俞谨的后台势力掰手腕呢,哪里管得上这种小事?直接叫师爷来质问叶家明,当初龚氏是不是他自愿娶回去的?库房的钥匙是不是叶予章自愿交给她的?叶家明被问得面红耳赤,掩面而逃,再不肯去县衙丢脸了。

    叶予章没法,只得躺在床上心痛如绞地悔恨,只半个月时间,足足老了十岁。而叶家明则在家里借酒浇愁,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砸东西打人。

    当杨建修被任命为县丞的消息传到叶予章耳里的时候,他一咕噜就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拄着拐扙到了大房,一进门就跪下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哥啊,您救救我吧,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您不能不管我啊!”

    叶予期自那天晚上回来,就听叶琢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早已知晓了龚氏的事。只是二房自作孽不可活,这一次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金银器皿,房产、作坊、铺子还在,根本不影响他们的生活;而且杨建修的任命书也还没下,他便是想帮也帮不了。所以他除了叹息几声,并没有主动去管二房的事。

    此时听见哭声,他连忙从房里出来。看到自已的弟弟半个月不见,原来全黑的头发竟然已经白了大半,面容消瘦,形容枯槁,看上去比自己还老上几分。便是知道二房咎由自取,他也忍不住心酸,连忙上前伸手扶道:“阿章,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来,赶紧起来。”

    “不,我不起。要是大哥不帮我,我也活不成了,不如跪死在这里算了。”叶予章老泪纵横。

    叶予期长叹一声:“既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要不贪心,不妄想着攀龙附凤,本份过日子,又怎么会弄成今天这样?好在不过是损失些钱财!钱财乃身外之物,你看开些就是了,身体重要。这要是命都没了,要那么多钱来干什么?”

    “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就帮帮我吧。这一关要是过不去,我这条命眼看就活不过今年了呀!”叶予章哭道。

    院子里动静这么大,叶琢早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此时看到叶予期面露不忍之色,赶紧道:“叔祖父,您嘴里说自己知道错了,却还是执迷不悟啊!我祖父刚才可是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让您看开些。您却说没了那些钱财,就活不过今年。您这是想干什么呀?莫非您想让我们大房把作坊和宅子卖了,来填补你们二房拉下的亏空不成?”

    关氏一听这话就横眉倒竖:“休想!自己不仁不义,逼着曼文和离,又逼自己的亲孙女到尼姑庵去,哭着喊着要娶那丧门星回来。现在损失了些钱财,又想来拿我们的钱去填你的窟窿。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呢?还亲弟弟,呸!当初我们被谢家逼得走投无路时,也没见你拿出一文钱来帮我们,有多远就躲多远,还不如人家陌生人。现在不过是损失些钱,不少你吃不少你穿,还有大房子住着,一群下人伺候着,作坊铺子每天都有进项,却到我们这里来哭穷,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改善

    叶予章被叶琢和关氏这连珠炮似的话说得一愣,泪珠子还挂在胡子上,仰着脸,愕然道:“我没说要你们卖宅子、作坊填补亏空啊,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混帐心思呢?只是想让你们帮我在杨县丞面前求求情,让他帮我把钱从龚家手里追回来而已。”

    “杨县丞?”叶予期皱起了眉头。

    “是是,大哥,您不是跟新上任的县丞大人相识么?上回我们来,还见他在这里作客呢。您帮我跟他说说,让他派衙役到龚家去,不管他们是卖房也好,卖地也好,把龚氏那臭婆娘从我家偷走的东西给还回来,东西回不来,赔钱也好。”叶予章哀哀地道,“大哥啊,我虽是你弟弟,今年却也有五十二岁了呀。我知道爱财的毛病不好,但这都是一辈子的毛病了,改不了了呀。这都是小时候穷怕了,手里没拽着点钱,我这晚上就睡不着觉啊!而且我一没偷而没抢,只想让龚家把偷我的东西还回来,怎么就不行了?大哥,您就帮我跟杨县丞说说吧。”

    “这……”叶予期被叶予章说得犹豫起来。不管叶予章有多少毛病,都是他的亲弟弟。何况这爱财吝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算他薄情寡义,在大房遭难时袖手旁观,自己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看看他这花白的头发和枯槁的面容,如果拿不回钱来,没准这个年他还真就过不去了。

    可让他为了这事去求杨建修,叶予期又觉得不妥当。至于哪里不妥当,他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起来。

    “阿章,你先起来,咱们到屋里说去。”他伸出手,去扶叶予章。

    “大哥您要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了。”叶予章却赖在地上不起来。

    叶琢见叶予期叹了一口气,几乎就要答应下来了,赶紧道:“叔祖父,您这样不是为难我祖父吗?您要知道,您这件事是县令大人发话处理的,现在您却让杨县丞去过问,这不是让杨县丞一上任就打县令大人的脸吗?我祖父要是把您的请求一说,杨县丞不但帮不了你,恐怕也得恼了我祖父,嫌他不知轻重,仗着一点点交情就让他做这么为难的事情。这以后,恐怕他就得远着我们家了。”

    这话如醍醐灌顶,瞬间把叶予期给浇醒。他直起身来,看着地上的叶予章,沉声道:“阿章,你这事,我不能跟杨县丞提,而且提了也没用。你要是想跪啊,那你就跪着吧。”说完,转身就进了厅堂。

    关氏和叶琢对视一眼,也紧跟着叶予期回了屋。

    叶予章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进了屋子,只余下满地随着冷风飘飞的落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老太爷,咱们回去吧。这大冬天的,在地上呆久了可要不得。您这身子骨不好,冷不得啊!”王管家劝道,一面示意下人把叶予章扶起来。

    叶予章一声不吭,由着下人把他扶起来。待下人架着他往院门走的时候,他忽然出声道:“等等。”

    “老太爷?”王管家疑惑地看着叶予章。

    “扶我到厅堂去。”叶予章命令道。

    “是。”下人转过身,扶着他往厅堂走去。

    走到厅堂门口,便看见叶予期在那里坐着,手里拿着个茶碗,却没往嘴边递,只愣愣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叶予章叫了一声,示意下人扶他进去。

    叶予期抬起头来,看着叶予章落座,对秋月道:“去煮碗姜汤。”见秋月应声去了,这才淡淡地看着叶予章,“想通了?”

    叶予章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他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凄然道:“就是想不通,也没办法不是?也就硬撑着罢了,活到哪时算哪时。”他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睛和鼻子,唉声叹气地老半天,这才抬起眼看向叶予期,“大哥,这钱要是要不回来,您能不能让琢儿以后帮我设计玉雕?其实设计这些东西,花费不了什么时间。再说,总是要玉料上些档次才会拿来让她设计,一年里也没几次的。”

    叶琢原来答应帮二房设计三次,结果很快叶予章就找了三块品质非常好的玉料送过来,经叶琢的设计,每一件玉雕都多赚了二、三百两银子。

    叶予期听得这话,就抬起头来,看了叶琢一眼。

    叶琢刚才之所以跟着进厅堂来,就是怕叶予章没完没了。现在见他果然又提这种要求,而且叶予期那一眼,明显是心软了,想让自己答应下来。

    她只得道:“三次,我再帮你们设计三次。”见叶予章张嘴想说话,又抢先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玉雕大赛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我这段时间要抓紧时间练习,不能多做这个。而且玉雕设计,不像叔祖父您想像有那么简单,要拿着玉料细细地揣摩,让每一点纹路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心,再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设计。为了一个设计图,一段时间内食不知味,寝不安眠,不知要花费多少精气神。可不是随随便便在纸上画一幅画就可以的。”

    叶予期经这一提醒,点头道:“是啊,阿章,琢儿还要去参加玉雕比赛,这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练习到深夜,可不能没完没了的帮你设计玉雕。就照琢儿所说的,帮你设计三次。”

    “好吧,就三次。”叶予章倒没多纠缠,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叶予期和叶琢一愣,对视一眼。叶予章以前雁过都要拔毛,说三次,他起码要讨价还价到六次,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叶予期还以为弟弟经过这一次,终于有些改变,知道不能太过贪婪,否则要遭天谴,心里大为欣慰。

    叶琢却不这么乐观。叶予章之所以答应得这么干脆,应该是想得到更多的好处吧?

    果然,叶予章看着叶琢,眼里似乎甚是欣慰:“要是琢儿能在玉雕大赛上夺得名次,甚至被聂家收为徒弟,那咱们叶家可就发了。”

    叶予期无语。见秋月端着姜汤进来,挥挥手道:“喝了姜汤就回去吧。”

    叶予章大病一场,身体本来就弱,又在大冷的院子里跪了半天,早有些支撑不住。闻言也不坚持,拿过姜汤喝下,便由下人扶着回去了。

    大概想着叶琢如果能在玉雕大赛上得名次,好处要比多赚那几百两银子强,叶予章并不像上次那样,急急忙忙地让人拿玉料来让叶琢设计。叶琢乐得清闲,除了帮着关氏张罗过年的东西,再时不时地去玉琢坊看看,其他时间都用来练习雕刻——自打听叶琢说得那么辛苦之后,叶予期就再不让她做玉琢坊的设计了。叶琢也不坚持。

    虽然大房有了些依仗,但自己有本事,比什么都强。

    “当啷”,“当啷”……每天晚上万簌寂静的时候,叶家大房就会传来这样的声音。那自然是叶琢劈香的声音。她现在劈香,已经很容易进入那种心无旁骛的状况了,而且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能够支撑到雕刻完一件极为繁杂的玉雕。眼力,腕力,精确度,精神力,以及心眼之间的配合,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让她能随心所欲地雕刻。随着各种技巧越来越熟练,她手下雕刻出来的玉雕,据叶予期说,已接近了大师的水平,是那些中规中矩学出来的满是匠气的玉雕师们所不能比的。

    杨建修新官上任比较繁忙,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空到叶家来,只派了他的儿子杨志辉,带了一千两银子过来,说是要跟叶家合伙做生意。而自从那次拍卖事件之后,玉琢坊的名声大振,生意极为红火。却因地方小,砣机摆不开,再加上手头上的流动资金要用来买玉料,叶予期一直为不能扩大生意而苦恼。此时得了杨建修这一千两银子,又正好陶长生给人设圈套的事传出来,陶家作坊受了影响,一直没生意;而且他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陶长生便打算把在玉琢坊旁边那个作坊卖掉。瞌睡遇着枕头,叶予期立刻用八百两银子把那个作坊买了下来,将中间那堵墙打通,又招了两个玉雕师傅,扩大了作坊的规模。

    叶予期虽说终日忙碌,但事业有成,眼看日子越过越红火,人倒越发的显得精神。

    龚陶两家的事尘埃落定,一天吃过早饭,趁叶予期还没出门,叶琢便跟他商量:“祖父,咱们再买几个下人吧。祖母年纪大了,也应该享享清福了,可不能再叫她做粗活;而且您也需要个跟班跑腿的。还有伯母也别叫她从早到晚的刺绣了,这种活计,最坏眼睛。”

    叶予期坐在烧得旺旺的火盆边,拿着一盏茶惬意地呷了一口:“也是。你祖母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家里的日子宽裕了,也应该让她享享清福了。不过,咱们家地方窄小,又没有个前后院;家里除了我又全都是女人,这要买了男仆,可不好相处。你伯母是个寡妇,你也是大姑娘了,这要是被人说了闲话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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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亲

    这倒是个难题!

    按理说,叶家大房也应该买一处大宅子了。但此时作坊刚刚扩大,赚来的钱也要分四成给杨建修,一时也拿不出几百上千两银子来买房子。而且二老在这里住久了,街坊邻居都熟悉,串个门聊个天也方便,怕是舍不得搬走;而且这里离作坊近,搬到远处还不方便。

    叶琢想了想:“让王婆婆帮着访访,这周围有谁要卖房子的,如果有跟咱们相邻的,咱们就买下来,以后有钱了也好扩建新屋。如果没有,就在这附近租几间屋子给下人住。”

    “这倒是个好办法。”叶予期点点头。

    如果关氏在这里,她肯定反对。在她看来,家里活不多,自己干干也就是了;而且人口简单也好相处。买了下人,多几张嘴吃饭不说,每月发月钱都得花不少钱,还容易出现偷懒、闹矛盾等各种问题。与其劳神费脑的管他们,还不如自己把事情做了,还简单干脆。

    可叶予期赚了钱,一心想让老妻享福。叶琢前世做过深宅大院的当家主母,觉得这管下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而且看着头发花白的祖母还要干种菜浇水这种粗活,她便觉得惭愧。因此两人也不问过关氏,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不过叶琢还是考虑了关氏的感受,道:“我看,先买两个人吧,一个跟着您出门的男仆,年纪在十六、七岁最合适,在家里也能伺候您;一个女仆,要那种跟我娘年纪差不多的,做些粗活,两人最好是母子关系。至于秋菊和秋月,也别叫她们刺绣了,绣上一个月,还不如我花一天时间雕刻一件玉雕赚的钱多。就让她们伺候祖母、伯母吧。”

    “行。”叶予期倒没意见。

    “叶伯父,您在家呢?我还担心您去作坊去了呢。”门外传来了杨建修的声音。紧接着,他便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秋月和杨元。

    叶予期满脸惊喜,连忙站起来迎上去:“杨大人,您怎么今天有空来?有什么事让下人来说一声就行了,您那么忙,何必跑这一趟呢?”

    杨建修今天并未穿官服,只穿着一身八成新的宝蓝色长衫,头戴同色儒帽,倒显得格外精神。他闻言笑道:“我这一阵一直忙,现在近年关了才好一些。今日有空,自然要来看看伯父、伯母。叶伯父不怪我前段时间没来吧?”

    “杨大人这说的什么话?自然是公事要紧。何况我们也没什么事,能吃能喝的,哪能劳杨大人掂记?”叶予期满面笑容。

    大家寒喧着坐下,叶琢赶紧上前给杨建修见礼。秋月奉了茶。杨建修见关氏不在,又特意让叶琢带他到厨房给关氏行了个礼,这才又回到厅堂坐下。

    叶予期见杨建修当了县丞,却还是如以前一样的容易亲近,仍对他和关氏执子侄礼,不由高兴万分,向杨建修问候了一下他父亲的身体和哥哥的病情,便向叶琢道:“琢儿,你去我房里那柜子里把账本拿来,给杨大人看看。”

    “是。”叶琢应声便要出去。

    “新作坊才开业一个月,账不急着看。”杨建修却摆摆手,看向叶琢,“叶姑娘,大年十六,是聂家家主聂老爷四十岁整寿,我要送一件玉雕作品当作寿礼。不知你是否能帮忙雕刻一件?”

    “啊?”叶琢吃惊地看向杨建修,面露古怪之色。那聂仲昆守着玉矿,自己又有一手高超的玉雕手艺,什么样的玉料没见过,什么样的玉雕手艺能入得了他的眼?杨建修送什么不行,偏偏送玉雕作品去给他做寿礼!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难道……

    她看着杨建修,表情变幻莫测。

    杨建修像是没看到她的目光和表情变化似的,对杨元招了招手:“来,把原料拿来。”

    杨元走上前来,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裹放到桌上,然后一层层地打开,里面露出三块似玉非玉的东西,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玛瑙?”叶琢看着桌上的东西,脱口而出。

    “对,玛瑙。”杨建修点点头,“你从里面选一块最有感觉的,然后把它设计雕刻出来。大年十五那一天,我来取。”

    玛瑙是一种玉髓,即未成玉的一种晶体矿物,古称为“琼”。它有玉的质地,却又与玉不同:表面光滑,透光性比玉要好,而且表面还呈现出亮晶晶的光芒,又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与天然形成的纹路。在这古代,因为玛瑙矿的开采量小,再加上它的质地比较硬,很难琢制,所以品质上乘、做工精良的玛瑙,价值一直非常高,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拥有的,而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奢侈品。

    叶予期在玉雕这一行做久了,也知道这玛瑙的珍贵与难以雕刻。听得杨建修的话,不由得不安道:“杨大人,琢儿的雕刻在我看来虽然不错,但毕竟学玉雕的时间短,雕雕玉料还行,但这玛瑙,恐怕琢制不了。这要是把您的玛瑙刻坏了,那就糟糕了。损失了这么好的玛瑙不说,还误了您送礼的时间。我看呐,您还是让那些曾经琢制过玛瑙的老玉雕师给您雕刻吧。”

    杨建修摆摆手,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瞅着叶琢。

    叶琢一言不发,站起来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玛瑙,一块一块的翻看。良久,这才将其放下,开口道:“好,我试试看。”

    然后她后退几步,退到厅堂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向杨建修行了个礼:“多谢杨大人。叶琢以后如有建树,定不忘杨大人的栽培之恩。”

    “快莫多礼。”杨建修赶紧伸出手,虚扶了她一下,“也别说什么恩不恩的话,如果你没本事,就算我想栽培你也不成。成功与否,还在于你自己的努力。”

    叶琢抬起头:“是,叶琢一定用心雕刻,不负杨大人的厚爱。”

    叶予期的担忧她也有,但这段时间,她不光加强了用手雕刻的技法,也熟练地掌握了砣机的使用技能。她相信,只要耐心细心,不浮不躁,就一定能琢制出好的玛瑙作品。杨建修既然把这个机会放到她的面前,她绝不会畏难退缩,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不畏艰险,迎难而上,坚韧刚毅,一直是她性格中最大的亮点,也是她前世在学识上能比别人更优秀的关键所在。

    “很好。”杨建修对叶琢的态度感到十分的满意。

    他转过头去,对叶予章道:“虽然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但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拿那些杂事去打扰叶姑娘,让她专心做这个作品。如果其作品能入得了聂老爷的法眼,得到他的称赞,不用等到比赛叶姑娘就能在聂家弟子中占有一席之地。事关叶家前途,切莫掉以轻心。”

    叶予期这才明白杨建修的苦心:杨建修是想借给聂仲昆拜寿的机会,给叶琢一个脱颖而出的机会,把她极俱灵性的玉雕手艺提前呈现到聂大师跟前,以获得他的青睐。

    想明白这一点,叶予期大为感激,站起来就对杨建修深深一揖:“杨大人请受小老儿一礼。”

    杨建修吓了一跳,连忙侧过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嘴里道:“叶伯父,在下是晚辈,万万当不起您这一礼。”

    “小老儿一介平民,能跟杨大人平辈论交便已是三生有幸,杨大人平时叫我一声伯父,那是您谦逊有礼,小老儿又岂敢真以长辈自居?杨大人切莫客气。”

    杨建修脸上一红,上前一步将叶予期扶着坐下,然后后退一步,将长袍的前摆一掀,便跪了下去。

    叶予期吓了一大跳,上前一把扶住杨建修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道:“杨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您堂堂朝庭命官,岂能给我这平民下跪?您这不是折煞我吗?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伯父,您先听我说。”杨建修挣脱叶予期的手,正色道,“我想求娶叶姑娘的母亲郑氏为继妻,特请伯父替我做个大媒。”

    “什么?”叶予期愣在了那里。

    叶琢也是一震,看向了杨建修。这段时间见杨建修很少来此,且再没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她还以为杨建修没有了这个念头,便也渐渐的不抱希望。可这会儿,杨建修猛然间提及此事,而且并未托媒人,亲口相求,态度郑重,足见其真诚,她这心里自然是又惊又喜。不过紧接着又有些担忧——郑氏一直说她不想再嫁。现在好不容易遇上杨建修这么好的人,她要是仍然持这种态度,可如何是好?

    “天哪,我听到了什么?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关氏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兴奋异常地一把揪住杨建修的衣领,“你刚才说,要求娶曼文?”

    “正是。”杨建修此时脸上已红得如同那煮熟的虾子,不过这一声话语却仍答应得十分清晰明白。

    “太好了,太好了。”关氏一拍巴掌,念起佛来,“阿弥托佛,佛祖保佑。两个都是这么好的人,这下好了,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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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荐枕席

    “来来,杨大人您快快请起,这个大媒,我当仁不让。您就放心吧,一定帮您把亲事办得妥妥的。”叶予期笑得合不拢嘴。

    杨建修顺势起来,不过又作了个揖,道:“伯父这么说,建修十分感激。但切不可逼迫于叶姑娘的母亲。这门亲事,建修希望她能自愿,哪怕是一点点勉强都不行。”

    “您放心好了,我可是把曼文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说句不好听的话,杨大人您虽然位高权重,但还是亲疏有别。我可不会为了让您高兴就逼迫我那侄女出嫁,毕竟她是我孙女的母亲。”关氏笑道。

    “老婆子!”叶予期吓了一跳,连忙低喝一声,瞪了关氏一眼。就算这是心里话,也不应该当着杨建修的面说出来。什么亲疏有别,谁听了会高兴啊?

    杨建修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就应该是这样。”

    “瞪什么?杨相公是那不讲理的人么?我要是说我跟杨相公更亲,人家杨相公才不会理我呢,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就是个阿谀奉承的人,见到他当官了就拍他马屁。”关氏回瞪了叶予期一眼。

    叶予期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对杨建修道:“你伯母就是这么个性子,您莫见怪。”

    杨建修却叹了一口气道:“您还别说,伯母这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段时间官宦沉浮,尝尽了世间冷暖。伯父、伯母待人至诚,我相信,就算我明天罢了官,甚至遭了难,伯父伯母待我仍会跟今天这样。这也是我愿意视二位如长辈的原因。”

    “呸呸呸,童言无忌!说什么罢官遭难的?不许胡说!”关氏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不说,不说。”杨建修被关氏这一瞪,反而心情大畅。他从小丧母,很少有女性长辈像这样,看似训斥实则关心,他感觉极为受用。

    “你放心,曼文那里,我会去跟她说的。”关氏喜笑颜开地道。

    “有劳伯母。”杨建修拱拱手,眼睛却看着叶琢。

    关氏顺着杨建修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一愣。刚才光顾着喜欢了,倒没想到叶琢在这里。作为一个闺阁女子,这种事本来应该避开的。然而现在杨建修并没有避开叶琢说这话题,而叶琢也没有回避的意思,这就令人寻味了。

    不过,关氏立刻便明白了杨建修的意思。杨建修想来也知道叶琢在这个家里和在郑氏面前说话的份量。这门亲事成不成,叶琢的态度也是一个关键。所以这次求亲,他是特意当着叶琢的面说的。

    而叶琢没有回避,她的态度便表达得十分清楚了:那一定是同意的。

    想到这里,关氏便放下心来,对叶琢道:“琢儿,你去叫你伯母和秋菊到街上买点菜,中午留杨大人吃饭。”又转脸对杨建修道,“志辉那孩子呢?你怎么不把他带来?现在叫杨元去把他接来吧,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杨建修张嘴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大哥,你可在家?”

    叶予期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对杨建修道:“杨大人你在此坐坐,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要出去。却不想他这脚还没踏出一步,叶予章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姜氏,另一个则是叶琳。

    一段时间不见,叶琳似乎长高了一些,身上穿着一件浅紫色百花刻丝银鼠袄子,下系宝蓝色盘锦镶花锦裙,头上戴着赤金花叶发簪;眉毛轻扫入鬓,双眸盈盈如水,粉面白里透红,朱唇圆润饱满,一看就是精心修饰过的。她一进门就向厅里飞快地扫了一眼,眼神在杨建修脸上停留了一息功夫,便垂下眼敛,腮上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

    叶琢看到叶琳这模样,心里升起了一个怪异地念头。不怪她想歪,这情景,跟当初谢云霆到二房看桂花时何等的相似。当初叶琳也是这般盛装打扮;而看到谢云霆时,她也是这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现在又是这样,莫非,她想嫁给杨建修不成?

    也就是说,叶予章带着叶琳在这个时候忽然到大房来,是特意冲着杨建修来的了?

    叶琢看了杨建修一眼,上前把那三块玛瑙系到包袱里,递给秋月,示意她出去。然后她自己后退几步,站到了角落里有一人高的盆景旁边,准备冷眼旁观。如果杨建修抵挡不住这份美意,那么刚才他说的亲事,连提都不用跟郑氏提了。

    “杨大人,没想到您也在这儿,今天还真是巧了,哈哈!杨大人满面红光,想来最近官运亨通,万事顺意吧?”叶予章见到杨建修,立刻展开一个笑颜,热情洋溢地作了个揖。

    杨建修此时自然也不好坐着,早在叶予章进门时他就站了起来。不过听到叶予章这奉承的话,只淡淡道:“还好。”

    叶予章丝毫不以为意,又问候了杨建修的家人几句,然后向姜氏和叶琳招招手道:“来,见过咱们南山县新上任的县丞杨大人。”

    “民妇给杨大人请安。”姜氏给杨建修行了个礼。

    “小女子叶琳,给杨大人请安。”叶琳羞怯怯地上前,也给杨建修敛衽一福。

    杨建修自那日见到二房到这儿来闹了一回,就对二房人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心里极为瞧不上这一家子。但碍于叶予期的情面,也不好太过失礼,便不冷不热地应付着,草草地拱了拱手,眼睛却根本没看姜氏和叶琳。

    叶予章自打那日回去,就派角门的婆子每天盯着大房的院门,许诺只要在杨县丞到大房时能及时回报,就赏银一两。两个婆子虽然收过秋月诸多的好处,却也不肯放过这白白到手的钱,自然每日瞪大眼睛看着大房。今天杨建修一到,就飞跑去回报,叶予章立刻让叶琳打扮了,到大房来,希望杨建修能看上叶琳,作不了继室,哪怕作妾也好啊!这可是县丞大人,还有功名在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谁知道这会儿看到杨建修的眼神都没往叶琳那里瞅,更不要说被她迷住了。他心里嘀咕,向叶琢那里看了一眼。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有把孙女送给权贵当小妾的想法,便以为叶予期也会这样——在他看来,有个做县丞的女婿,便是没人养老送终也没关系。而叶琢,可比叶琳漂亮多了。有她在前面挡着,自己要想成为县丞大人的祖父,怕是不成。

    他皱起眉头,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把叶琢命硬说出来,又不得罪大房和叶琢时,杨建修已向叶予期拱手告辞:“伯父这里有客人,我就不久留了。刚才的事,就拜托给伯父、伯母了。”

    叶予期此时一心防着自己弟弟向杨建修提出要龚家赔钱的事,见杨建修要走,也不留他,只是道:“我们一定好好地跟她说这事,您放心吧。有了回话,便会立刻派人去告之杨大人。”

    叶予章见杨建修要走,始终没有看叶琳一眼,他把心一横,直接把叶琳推到杨建修面前,道:“杨大人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丧妻两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家琳儿今年十六岁,正值妙龄,愿意伺候杨大人。如果杨大人抬爱,愿意以继妻之礼续娶,我们自是感恩不尽;如果不成,便是做个妾氏也是愿意的。”说完又推了叶琳一下,“琳儿,快给杨大人见礼。”

    也不知叶予章是如何给叶琳洗的脑,这叶琳听了他的话,竟然没有半分抗拒,向杨建修一福,羞答答地娇声道:“琳儿……琳儿给杨大人见礼。”

    杨建修将身子一侧,并没有受叶琳这个礼,冷声道:“对不住,在下已向别人提亲,叶大姑娘这个礼在下受不起。至于作妾,叶大姑娘也不合适。”说完转身向叶予期一抱拳,“叶伯父,我有事先走了,告辞。”也不等叶予期说话,转身就走。

    叶予期没想到自己弟弟来了这一手,尴尬欲死,此时见杨建修要走,赶紧追出门去道歉,直把杨建修亲自送上车才回来。

    关氏不待见叶予章,自他们进门起就默不作声。直到叶予章说出那样的话,叶琳还上前见礼,她同为叶家人,羞惭得感觉都没脸见人。此时见叶予期送杨建修出去,她也顾不上自己是主人家,赶紧拉上叶琢就往外走,一刻都不愿意跟二房的人呆着。

    两人走出厅堂门口,就听到叶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紧接着是姜氏一连声的安慰声。关氏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拉着叶琢的手,道:“琢儿,幸亏你离开那个家啊,否则,今天被逼的就你了。不过,我看那叶琳倒像是挺情愿的样子。”

    叶琢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什么样人,就有什么样的命!她过继到大房来,可不是运气,而是自己的争取。退一步说,就算现在她仍留在二房,也不可能像叶琳一样跑到陌生男人面前自荐枕席。

    叶琳今天之所以这样,一是受叶予章的逼迫,另一方面想来她也做着县丞夫人的美梦。被人当众拒亲,怪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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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劝说

    想起杨建修的表现,关氏脸上堆起了笑容:“杨大人,还真是个好的。凭心而论,叶琳虽然不如你娘长得好,但总算是个黄花闺女,人又年轻。可杨大人呀,就是瞧不上她。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劝你娘把这门亲事答应下来。”说完拉着叶琢就往外走,“干脆咱们现在就过去,由得你祖父去应付他那好弟弟。”

    “行。”叶琢同意。

    于是祖孙俩谁也不带,只跟秋月说了一声,就出了门,朝青云巷去。叶予期送了杨建修回来,在巷子里遇上她们,得知她们要去郑氏那里,倒也极赞成,嘱咐她们要好好做郑氏的思想工作,便苦笑着回了家,去应付二房那三人。

    郑氏孤身一个女人,带着那对老夫妻下人过日子,平时都深居简出,每日在家里绣花,只在刺绣上遇到难题才到叶家大房找赵氏。

    而那对老夫妻,男的姓赵,大家都叫他赵叔,平时都呆在外院,除了应门,就是干些挑水劈柴、浇花种菜等粗活;妻子赵婶则煮饭洗衣,收拾屋子,外加做些针线活。这夫妻俩原是王婆子在乡下的远房亲戚,因儿子得了病,卖地卖房给儿子看病,结果儿子最后还是没救回来。房和地又没了,只得住在四处漏风的窝棚里苦熬,王婆子便让他们自卖自身到郑氏这里来。

    夫妻俩一辈子都是苦过来的,老实本份,手脚勤快。当初日子都过绝望了,以为下半辈子只能贫困孤苦,凄然等死。却不想到了郑氏这里,主人和气,活儿也轻,能吃饱穿暖,每月还有月钱,两口子对郑氏那叫一个感激。实诚人感恩的方式就是埋头干活,节省自己的用度,什么都替主人着想。所以郑氏买了他们来,不需操一点心,日子过得十分的平静安详。

    因此当听到关氏说杨建修愿意娶她,问她愿不愿意成亲时,郑氏便摇摇头:“我的日子从没像现在这么舒心过,自己挣钱,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求人,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我不想再去伺候男人。”

    “可是杨大人他真的特别好,人品好,脾气也好,又有学问,还当着官,志辉那孩子你跟他不是相处得也很好吗?最难得的是,自从杨大人当上这个县丞,不知有多少媒婆上门。可他就是谁也不娶,只愿娶你,可见他对你有心。像这样的婚事,你都不答应,以后可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曼文啊,你现在单身一人的时间短,还不觉得;等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孤单寂寞。尤其是有个病痛的时候,那些下人也好,还是兄嫂子女也好,都不如枕边人那般来得体贴关切,那个时候,你就觉得凄凉了。”关氏劝道。

    “孤单寂寞,也不过是一时的情绪,自己想开些便是了。哪里比得上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呢?那位杨大人,既然是个官,以后必然要纳妾的吧?我这年纪了,还得去跟那些小姑娘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而且听说,他家里还有父亲和继母,他对哥哥的感情很深,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又是不省心的。他们又没分家,现在虽然单独住在外面,但只要父母说一声,他就得搬回家住。想想要去应付这一大家子人,我就腻烦得很。伯母,您要为我好,您就帮我婉拒了吧。杨大人现在有权有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必不会因为这事就恼了你们。”

    “你说什么呢?我是怕他恼我们才劝你的吗?”关氏嗔道,“我是为你好!你年纪轻轻不知道日子的可怕。我那些守寡的老姐妹,虽然不少吃穿,日子却过得都不大如意。”

    “我知道伯母是为我好,我这样说,不过是怕拒绝了他他迁怒于你们。”郑氏忙解释,“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不想成亲。以后要是有这想法了,再请伯母帮我相看一个合适的便是。杨大人那里,我真高攀不起。”

    关氏见怎么劝,郑氏都不松口,只得长叹一声,向窗外看了一眼。刚才怕郑氏尴尬,叶琢一到这里就找了个借口躲开了去,想必此时就在窗外吧。

    此时叶琢果然正站在窗前的树下,手里拿着一株草,有些忡怔在看着面前的池塘,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她把青草往地下一扔,慢慢地沿着院子的小径走开了去。

    郑氏刚才的那一番话,让她想到了她自己。她也只愿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愿意嫁给任何男人。可是,她真的可以不嫁吗?这世上,容得下一个女子终身不嫁,独自生活吗?

    “琢儿,你在想什么呢?赶紧去劝劝你娘吧,她不愿意。”身后响起了关氏的声音。

    叶琢摇了摇头:“杨大人不是说了吗?哪怕一点点勉强都不可以。既然我娘不愿意,那便算了呗。”

    关氏一愣,看着叶琢:“你就不想让你娘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只有嫁了男人才能幸福美满吗?要是杨大人以后负了我娘,那怎么办?我娘现在过的就很开心,又何必勉强她改变呢?”

    关氏被叶琢问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你娘的顾虑有道理,但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难道被薄情寡义的人伤了心,担心被再辜负,就选择回避退缩,准备孤独寂寞一辈子吗?没有相互关爱的家人,不能享受天伦之乐,人活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叶琢听得这话,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关氏,久久不语。

    “琢儿,琢儿,你怎么了?”关氏见她表情不对,连忙喊道。

    “啊,我没事。”叶琢清醒过来,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方道:“你也别跟杨大人说我娘不愿意,只把我娘的经历和她心里的顾虑跟他说清楚。如果杨大人心诚,必会告诉你他以后纳不纳妾,搬不搬回老宅去住。到时候,你再跟我娘好好谈谈。”

    “你不去劝劝你娘?”关氏诧异地问。

    叶琢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我自己都觉得我娘的话甚有道理,又如何能劝她?”

    “那也只能这样了。”关氏叹了一口气。原来她还一直帮郑氏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男人,却不想像杨建修这么好的条件郑氏都看不上,看来,郑氏还真的不想成亲,而不是针对杨建修本人。

    “进屋吧,这里风大,看着受了风寒。”她对叶琢道。

    “嗯。”叶琢正要跟关氏进屋里去,却见赵叔急匆匆地进来,见到关氏和叶琢,忙施了一礼道:“老太太,姑娘,郑家的舅老太和舅夫人来了。”

    “他们怎么来了?”叶琢跟关氏对视一眼,忙进屋去把这消息告诉了郑氏。

    “嗯,让赵叔领他们到小厅堂去,拿个火盆进去。”郑氏手里飞针走线,头也不抬。

    叶琢出去把这话跟赵叔说了,又转回来问道:“舅舅他们以前也来过吗?”

    “来过一次。你舅舅在外面遇上你祖父,问他我的情况,你祖父不好瞒他,便把我单独住在这里的事跟他说了。过了两天,他跟你舅母就来了一趟。”郑氏拿剪刀把一根线剪断,吁了一口气,“反正事情过去了,用不着弄得跟生死仇敌似的。以后就当一般的亲戚来往便是。”

    “这样最好。”虽然叶琢对郑鹏举有些不满,但从心底里还是感激他在郑氏最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她,给了自己从容腾挪的空间。否则当时郑氏被赶出叶家,而她自己又被困在二房出不来,更不能拿出钱来帮郑氏,郑氏一个人到外面租房子住,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要不要去见见?”郑氏站了起来,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去见见吧。”叶琢应了一声,把头转向关氏,“祖母一起去?”

    关氏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我就在这屋坐着。”

    叶琢便跟郑氏去了小厅堂,一进去,只见屋子里中央放了一个烧得旺旺的大炭盆,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郑鹏举和刘氏正坐在那里,手里端着热茶,慢慢喝着。见她们进来,忙将茶杯放下,站了起来。

    大家都当以前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一般,和和气气见了礼,又聊了一下家常,郑鹏举看了叶琢一眼,轻咳一声道:“妹妹,那个……昨儿叶家明到我那里去了,他说,他说想接你回去,重做夫妻。不知你觉得如何?”

    郑氏举到嘴边的茶碗顿了一顿,不过紧接着还是稳稳地递到嘴边喝了一口,这才放下,抬起眼眸看向郑鹏举:“那哥哥觉得如何?”

    “这种事情,当然是你自己作主。”郑鹏举笑道。

    “可我想听听您的意见。”郑氏道。

    郑鹏举看了妻子一眼,凝神了片刻,谨慎地道:“如果你觉得回叶府要比在这生活好,那就回去,我看家明他似乎也有悔意;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轻松,那我就去跟他说,这事别提了。”

    (噗,广寒宫主a这一万二的催更就是那挂在眼前的胡萝卜啊,看得见,吃不着。泠水是上班族,现在已开学了,再加上泠水码字龟速,六千字要码七、八个小时,而且码字是长年累月的事,除上班睡觉吃饭,每天七小时身体实在吃不消,所以真心更不快,还请谅解。另: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事成

    “那你就叫他别提了。”郑氏道,“这事不可能。”

    “可你这样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是办法。”郑鹏举虽然对叶家明严重不满,却见不得郑氏孤苦无依,“要不,我让人给你相看一个好的?”

    叶琢心念一动,看着郑鹏举道:“舅舅,我祖母帮我娘说了一门亲事呢。”

    “琢儿!”郑氏低喝一声,瞪了她一眼。

    “哦?”郑鹏举却很感兴趣,问叶琢,“是什么样的人家?”

    “跟我娘年貌相当,还有一点地位,钱财也不少,而且愿意娶我娘为妻,他只有一个儿子,家里并没有妾氏。不过,他家里还有个老父亲和继母,又有哥哥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大家人,没有分家。”

    郑氏还想出言阻止,待见叶琢没说出是谁,又把情况这样来介绍,便知叶琢是想试探哥哥和嫂嫂,便闭上了嘴,没有再作声。

    郑鹏举皱起了眉头:“那不大好。你娘嫁过去,还要伺候老人,到婆婆面前立规矩。那婆婆又不是亲的,肯定偏袒自己的亲儿媳妇。到时可有得气受。”

    “可是,那人地位不低呢,还是个官。我娘嫁过去,就是官太太。”叶琢又道。

    郑鹏举断然道:“再官太太也不行。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却要去伺候一大家子人,婆媳、妯娌矛盾多的很。还是再打听打听吧,最好是那种家里人口比较简单的人家。”

    郑氏听到郑鹏举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很多。

    刘氏张张口,似乎想要说话,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嘴。

    叶琢见状,笑了笑,对郑鹏举道:“舅舅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叫赵婶去买点菜。”

    “好,那就在这儿吃。”郑鹏举本来家里还有事,今天只是抽空过来看看。见叶琢主动邀请他吃饭,赶紧一口答应下来,脸上很是高兴。

    叶琢便起身出去,掏了钱让赵婶买钱,又让她顺道把话带给叶家大房,说她跟关氏都在这里吃中午饭,这才回到郑氏的起居室,把郑鹏举的态度和留他们吃饭的事跟关氏说了。

    关氏叹了一口气,道:“你舅舅这个人,也还算不错,不是那等卖妹求荣的,就你那舅母是个势利眼。不过你被这么一说,这门亲事就更不成了。”

    “那也未必。祖母,您明天带我娘去你那些守寡的老姐妹那里串串门子吧。”叶琢眨了眨眼。

    关氏眼睛一亮:“这倒是好主意。”

    因关系缓和,中午吃饭的时候气氛倒还融洽。刘氏眼见得叶家大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而郑氏买了这么一处好宅子,还买了下人,日子比郑家还过得好,心里直冒酸水。又想着郑氏不知藏了多少钱,在郑家遇上难处时却一声不吭,搞得郑鹏举还要到处借钱,现在都还背着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债务呢,她这心里就不舒坦。

    不过不管怎么样,叶家大房和郑氏都把日子过起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此时跟她们交恶,是最不理智的做法。当下刘氏把这些心思都收了起来,对关氏和郑氏极亲热。趁吃过饭后叶琢和郑氏陪着郑鹏举去看宅子的布局,她还跟关氏聊起了叶琢的亲事:“琢儿眼看着也快十六岁了,这亲事也该张罗起来了,不知伯母可有什么打算?”

    关氏摇摇头:“看了几个人,也有那忠厚老实的。只是舅太太你也知道,我家琢儿相貌长得好,又是当成大家闺秀培养出来的,不光有学问,还这么能干,许多男子都赶不上。那一般的人才,我还看不上。不过,谁家父母舍得把那长得不错又聪明能干的男孩送来入赘呢?所以挑来挑去都不成。好在琢儿年纪不大,慢慢挑就是。”

    刘氏的眼珠骨碌碌一转,故意叹道:“这事还真为难,东不成西不就,琢儿的眼界想必也高,到得年岁大了,就更难办了。要是碰上琢儿喜欢而对方的父母却不让他入赘,更加牵扯不清。”

    “那倒不要紧。如果真有那特别好的,就是把琢儿嫁出去也没什么。总不能因为我们这些老的就误了孩子的终身吧?只要她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刘氏似松了一口气,赞叹一声:“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厚道人,琢儿过继到你们家,也是她的福气。”

    “有她在,才是我们的福气呢。我们家的事想来舅太太也知道,要不是她,我们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关氏说起这个,笑眯了眼。

    刘氏砸吧一下嘴,此时心头无限的后悔。当初就不该贪图那点彩礼钱,劝郑氏去给牛老爷做妾,把郑氏给气跑了;更后悔上次去叶家道歉时没忍住脾气,得罪眼前这位叶家老太太。否则有些话,现在也不至于说不出口了。

    待郑鹏举跟着郑氏、叶琢转来,刘氏就热情地拉着叶琢的手,道:“琢儿啊,以前呢,是舅母糊涂,看在你舅舅的份上,您就别跟舅母一般见识。方姿常在家里念叨你呢,要不,就跟舅母到郑家去住两天,跟你那两个表姐妹好好玩玩?女孩儿家家,还得跟同龄小姐妹一起玩才好呢。”

    叶琢把手抽了回来,笑道:“不了。方姿表姐那么忙,我每回去她都在小姐妹家里做绣活,可不敢去耽搁她时间。而且我也忙着呢,离玉雕大赛不远了,我到时准备去参加比赛,平时还得多练习练习。”

    “你也去参加比赛?”刘氏睁大了眼睛。

    刘氏这表情令关氏不悦:“那是,我家琢儿雕琢的玉雕,可是比一般的玉雕师都强,自然要去参加比赛。如果能被聂大师看中,那就是她的福气。”

    刘氏讪讪笑道:“我不是说琢儿不能干。只是女孩子,还是得找个夫婿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赚钱的事,交给男人就好。相夫教子,才是咱们女人的本份。”

    叶琢听到这话觉得刺耳得紧,转头对关氏道:“祖母,咱们也在这儿呆了那么久了,要是没什么事,咱们就先回去吧。”

    关氏却犹豫了一下,看了郑氏一眼。因那边紧着要给杨建修回话,她便想今天带郑氏去她那守寡的老姐妹那里,好好地劝劝郑氏,此时只等着郑鹏举夫妇俩走。可要是她现在走了,今天便不好再来,又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刘氏还算有眼力劲,见叶琢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的话她不爱听,而关氏似乎还有事要找郑氏,赶紧陪笑道:“你们慢坐,我们先走了,琢儿哪天有空到家里来坐坐。”

    郑氏见哥哥嫂子要走,客气地挽留了两句,便送了他们出去。

    关氏站在门口,待郑氏回转过来,便拉着她道:“你也别整日地呆在屋子里,看把眼睛都绣瞎了。来,跟我去串个门子,到吴婆婆那里去坐坐。”说完,还跟郑氏使了个眼色,又转过身来对叶琢道,“我们去串门,你就别去了,还是回家看杨大人送来的玉料吧。我让赵婶送你回去。”

    郑氏看关氏这样子,还以为她是要跟自己说叶琢的亲事,很高兴地答应下来。叶琢心里暗笑。

    关氏直到天黑才回来,叹着气对叶琢道:“你劝劝你娘吧,她根本听不进去。杨相公那里,总得等你娘这边松口了,才能去跟他说。否则他要认为你娘不愿意,这事就黄了。”

    叶琢点点头:“好吧。”

    第二天,她便去了青云巷,回来就跟关氏道:“你去回复杨相公吧,我娘答应了。”

    关氏吃了一惊:“你是怎么跟你娘说的?我好话都说了一箩筐,吴姐姐也劝了她好一阵,她都听不进去。”

    “我只说了一句,说如果她觉得杨大人不合适,喜欢过现在的日子,那就再和离回来过这样的日子好了,两不耽误。她想了半晌,就同意了。”

    关氏看着叶琢,半天没有说话。

    这亲还没成,就提和离的事,天下哪有这样劝人成亲的?可偏偏叶琢这么说了,郑氏还听进去了,最后还答应了婚事。这母女俩,真真是……

    不过郑氏同意了,这就是大喜事。关氏之余,匆匆忙忙地坐着魏大祥的车就去了作坊,向叶予期报喜,准备一起去给杨建修回话,顺便把叶琢说的那些话带到。大概是要等杨建修下衙,老两口一直到傍晚才回到家。

    一进门,关氏就对叶琢道:“我们去了万福巷,先问了杨大人那些话,杨大人说他以后不会纳妾,也不会回老宅去住,只是逢年过节回去看看。我才告诉他,你娘同意这门亲事了。他听了后很是高兴,立刻又跟我们一起去了青云巷,跟你娘在院子里单独谈了好一阵。两人进屋的时候,我看你娘脸上都带着笑容,想必是极满意。”

    “太好了。”叶琢也很高兴。作为女儿,她希望郑氏能幸福。

    虽然离年关已极近了,但杨建修还是托了媒人上门,把亲事议定下来。消息经媒婆的嘴传开,全镇一阵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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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氏的打算

    县丞杨大人,镇上有多少富户甚至小吏都想要把自家妙龄嫡女嫁给他为妻,又有多少老板想把女儿送给他作妾,媒婆这一阵把万福巷的门槛都要踩断了,有的人还把主意打到了杨大人父亲和继母那里去,都被他一一堵了回来。可这一会儿,却听说他要娶一个被休离回家的半老徐娘!

    是谁家的女人这么有魅力?

    一时之间,叶家和郑家都成为了大家瞩目的焦点。

    被众人瞩目的叶家二房和郑家却被这消息给惊呆了。

    听角门上的婆子说,叶予章在家里把最心爱的一只紫砂壶摔了个粉碎,这对于日子过得极细的叶予章来说,简直是败家的行为。可见他当时的心情是如何的糟糕,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想想也是,叶予章一心想把叶琳送给杨建修,好巴结上县丞大人这棵大树,却不想杨建修根本就不理他,闹了个老大没趣;他又深知叶琢对他们的印象不好,不愿意帮二房,于是一心想把郑氏接回去,好把叶琢这棵摇钱树紧紧地绑在二房的战车上,结果被郑氏三番两次地断然拒绝。现在,杨建修和郑氏却走在了一起。尤其是杨建修没看上二八妙龄的叶琳,连作妾都不愿意,却愿意续娶和离了的半老徐娘郑氏为妻,这简直是狠狠扇了二房的一个耳光,让叶予章的所有算盘都落了空。

    不过过了半天,他又精神起来。虽说跟杨建修成不了一家人,但好歹杨建修也成了叶琢的继父。到时求他把龚氏偷去的钱给弄回来,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而叶家明,酒就喝得更凶了,每日在家里醉生梦死,死也不出门。他对郑氏倒没有多深的感情,原来三番两次要接郑氏回去,也是叶予章的主意。但郑氏的这次高嫁,却让人把他休妻再娶、攀附权贵而弃糟糠之妻、最后却被戴了绿帽子的事又翻了出来,他现在在全镇人眼里,就成了一个大笑话——休了连县丞大人都喜欢的好女人,去娶一个怀了别人孩子、把他家钱财搬空的女人,整个儿一个蠢蛋。

    而刘氏听到消息,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打听过杨建修的情况,想起叶琢曾经说过的话,顾不得郑鹏举还没回来,咬着嘴唇就一个人坐着马车就上了门。不过去的不是郑氏的青云巷,而是直奔紫衣巷叶家大房。待从关氏这里确认了消息之后,她呆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满心满肚的全是懊悔。这要是郑氏没有从郑家搬出来,杨县丞的岳家就是郑家,这份荣耀就是属于郑家的。郑家的孩子因此而身价倍增,在婚配的层面上不知要高出几个档次;郑方景兄弟俩就算不能自己开作坊,也将成为每个大作坊争相聘请的对象;而郑鹏举如果想到衙门里谋个差事,应该没问题吧?

    可现在,以郑氏那个脾气,这次请她回郑家过年她都拒绝,想来以后也会从青云巷出嫁。她跟兄嫂的疏离,全镇人都能看得到。到时候,郑家还能借杨建修的势飞黄腾达吗?更何况,杨建修做了那么多年官,想来彩礼钱应该十分丰厚吧?如果郑氏从青云巷出嫁,自己再想要这份彩礼钱,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关氏可不知道刘氏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弯,但她极了解刘氏的为人,开口道:“舅太太,虽说杨大人就要跟咱们成为一家人了,但咱们的日子还是得本本份份的过。这全县,谁不说咱们曼文走了大运,能高攀得到县丞大人?这本来就有些齐大非偶,如果咱们这里不但不能给她撑腰长脸,还拖后腿,总是给杨大人添麻烦。要是影响了他们夫妻感情,可就得不偿失了。也不怕你恼,这些话,等你们当家的来了,我还得再说一次。”

    刘氏讪讪地笑了一下,连道:“不会,不会,您放心好了。”

    关氏看着她,却是不放心,道:“等舅老爷回来了,你叫他来我这一趟。”

    “好的。”关氏的话,刘氏不敢不听。虽说她是郑曼文的嫂嫂,关氏跟郑曼文什么都不是。但在郑曼文面前,关氏的话却比她好使。想到这里,她这肠子都悔青了,不该跟小姑子闹成现在这样。

    刘氏怕关氏倚老卖老,再说出什么教训的话来,忙又道:“伯母,您跟曼文说一声吧。她要是在青云巷出嫁,可要被人看笑话的。她又不是没有娘家,自然是回郑家去出嫁。我会把房子都粉刷一遍,其他什么事都办得妥妥的,必不让她丢面子,也不让她操一点心。”

    关氏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淡淡道:“你的话,我会跟曼文说的。至于她要怎么做,那就不是我能劝得了的了。你也知道,那孩子犟着呢。”

    刘氏笑道:“您的话,她还是听的,毕竟您是琢儿的祖母,她总要给你几分面子。”说完也不愿意多坐,站起来道,“叶伯母,曼文既要办喜事,想来事情也多,我就不久留了,到那边去看看她都需要些什么东西,该做什么添什么,还得早早准备起来。”

    这就表现出自己是郑氏的嫂嫂,而叶家大房是外人这一亲疏之别了?关氏感觉到这一点,心里颇有些不高兴,冷淡地应了一声:“好。”

    刘氏也不在意,一阵风似的走了。

    这一去她就一直呆在青云巷没离开,直到郑鹏举被郑方景从乡下找回来一起去了青云巷,一家子在那里又呆了良久,她才跟着丈夫和儿子回家,一进家门就把脸沉下来,对郑鹏举道:“既然怎么劝都劝不住,一定要在青云巷出嫁,那咱们就搬过来好了。反正她出嫁了,那宅子也是空着,给咱们住,正合适。娘家过得好,对她来说不也有面子不是?郑家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自己哥哥还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她也不怕在杨家被人瞧不起,白白地受气!”

    郑鹏举正色道:“你消停些吧,好不容易让妹妹对我们有点笑脸,你又想去算计她的东西!我告诉你,这一回你什么都别想,只本本份份过日子。别想着搬过来,也别想着要杨大人的彩礼钱,更别想求杨大人给我谋什么差事。一嫁从父,再嫁从已。妹妹能嫁给杨大人,是她自己有福气。我们做哥嫂的,没有什么东西给她就已很惭愧了,还老想着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咱们就不脸红吗?她过得好,比什么都强。再说,妹妹不是说了吗?那宅子是叶家大房见她住在叶家尴尬,看在琢儿的面上,掏钱给她买的。她当初和离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私房钱。带出来的那点衣服首饰和银两,都全给你和方姿她们了。要不是叶家大房收留她,她早就投江自杀了。想想这话,我就感到无地自容,你还有脸去算计那套宅子和彩礼钱!”

    刘氏却嘴角一撇,满脸的鄙夷:“那话你也信?你又不是没看到叶家大房自己住那房子,连咱们这里都不如,怎么可能花大钱给曼文买宅子?哄鬼呢!你妹妹这样说,是因为她身上有钱,但方景出事时她却一毛不拔,现在买了这么一处好宅子,脸上不好看才自圆其说的吧?她要不是身上有钱,胆气壮,怎么敢就那么离开咱们家?凭她的脾气,她会去叶家大房白吃白喝白住?

    再说,说什么算计不算计,你又没本事挣钱,我要不这么东扒拉西扒拉,方景、方姿和方辉都大了,他们嫁娶哪来的彩礼钱和嫁妆钱?你别忘了,你现在还背着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债呢。这点钱对你妹妹和妹夫、琢儿都不算什么,可却能压得咱们喘不过气。等还完债,跟方景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这作父亲的,你就不内疚?装清高讲志气又不能当饭吃!”

    郑鹏举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曼文能嫁给杨大人,已很不容易,你不许再提宅子和彩礼的事,更不许破坏这桩婚事。”

    刘氏白他一眼:“我傻啊,我烧香拜佛求老天保佑他们和和美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破坏,那于我有什么好处?至于宅子和彩礼钱,不提就不提。不过曼文要出嫁,这好多事都得张罗,咱们不帮她,她出门子的时候又不在,岂不是给人戳脊梁骨?从明天起你也别去做生意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搬到那边去住一阵,帮着曼文准备嫁妆吧。再说,这过年让她孤零零一个人过,总不是回事。既然她请不来,那咱们就过去好了。她那新买的宅子,总不能过年也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都没有,那可不吉利。咱们过去,就当给她暖屋了。行了,我不跟你多说,我去看看方姿她们晚上都吃什么了。”说完起身就要出去。

    郑鹏举虽然知道妻子那点小心思,但她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南山镇这里的风俗,新宅子过年的时候一定要有人,而且还要热热闹闹的,那才预示着家旺福旺运道旺。所以这个年,还真应该到青云巷去过。

    不过他不放心,又冲着妻子的背影道:“先去跟曼文商量,如果她同意,到时用包袱包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具就行了,别的东西都不用拿。大年初二咱就住回来。”

    刘氏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站住脚不情不愿地道:“好吧。”她这么答应,自不是因为担心丈夫不高兴,而是害怕郑氏那脾气。如果郑氏真不同意他们去过年,那宅子,再如何她都住不进去,而且还会因此而得罪郑氏。

    以前因为性格刚硬,郑曼文没少吃王姨娘的亏;可现在她真正的自主独立,再不用依附男人过活了,这刚硬的性格却像一墙硬邦邦的墙,就把一切计算都挡在了门外。第二天刘氏向郑曼文传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郑曼文便淡然道:“不用,我自打搬出来,就算是自立门户了。也就是说,咱们是两家人,哪有过年的时候自己家不呆着,跑到别人家去的?而且我现在习惯清静了,不喜欢人多。有赵叔赵婶陪我过年就行了,你们还是在自己家过吧。”

    郑鹏举面露羞愧之色,而刘氏被这毫不委婉、毫不掩饰的拒绝气得直喘气。但现在巴结这位姑奶奶都来不及,哪里能强迫于她?温言说了许多劝慰的好话,郑曼文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拒绝。

    刘氏最后跟着郑鹏举出门时,那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回过头看着沐浴在冬日阳光下的郑氏的宅子,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知妻莫若夫,郑鹏举最知道如何开导妻子,在她身后低声道:“我警告你,你可别因为这房子和那点钱就动什么歪心事。只要跟妹妹的关系相处得好,妹妹也不是那等吝啬小气、不顾亲戚情份的人,以后自会有无数的好处给咱们,该照拂的地方一定会照拂。可如果你因为眼前的这一点点利益就再次跟妹妹闹翻,这门亲戚,就真的断了,再也续不回来了。”

    刘氏一震,良久,咬着唇转过身抬脚就走,步子迈得老大。

    不管杨建修和郑氏的婚事多么让人吃惊,还有三、四天就过年了,镇上的人很快就把这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丢到了脑后,开始欢欢喜喜张罗起过年来。叶予章和刘氏也把小算盘都停了下来,只等年后再作打算。

    虽然有关氏的力邀和叶琢的劝解,郑氏还是固执地留在她的新宅子,跟赵叔赵婶三个人过了年。只在大年初一上郑家去拜了年后,到大房来坐了坐。正好遇上杨建修带着杨志辉也来拜年,她便也留了下来,一起热热闹闹地包了顿饺子。

    “琢儿,那三块玛瑙你做得怎么样了?”杨建修关切地问。马上要成为叶琢的继父,他再没客气地称叶琢为叶姑娘。

    (这章四千字,今天木有加更了。从明天起要去杭州参加起点的作家沙龙,这周余下的几天都没办法加更。谢谢悠寒汐、狐狸的爪子、q青青河边草q的粉红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县丞大人有请

    “我正要跟您说呢。这三块玛瑙,我最有感觉的就是那块黑白色的,想把它雕刻成一尊无量寿佛。就担心这块玛瑙不如红色的贵重,您拿不出手。”

    玉石界有一句话,叫做“玛瑙无红一世穷”,玛瑙中以红中有黄,黄中有红,透明如火者为上品,称“火玛瑙”。虽然杨建修回来的这三块玛瑙中,只有一块是红色,而且红得也不够正,但要论价值,自然是以这一块为上。而且红色喜庆,最适合祝寿用。但叶琢却对它没感觉。虽说也可以设计出图案来,但平平无奇,达不到巧夺天工的程度。倒是那一块黑白色的,她感觉极好,相信雕刻出来,一定会让人眼前一亮。

    创作这东西,只要沉浸其中,真心的喜欢,无论是做设计,还是做雕刻,都会极为偏执。如果对某块石头有感觉了,就算明知道它做出来不讨好,仍会去做。因为内心里会有一种极度的渴望,想要把自己最有感觉的想法给表现出来。所以叶琢还没问杨建修,就已在动手雕琢那块黑白石了。

    杨建修呵呵一笑:“我既然把这三块都拿了给你,自然不会限定你一定要雕刻那块红色的。我跟聂家家主,也不过是见过一面,他记不记得我这号人还是一回事呢。这个寿礼,可有可无,只是为了你才准备得这么精心。所以你别想太多,只管雕琢你最拿手的。”

    叶琢嫣然一笑:“那就太好了。不瞒您说,那块玛瑙我已在动手琢制了,您想不要都不行了。”

    杨建修哈哈大笑起来。

    郑氏见杨建修跟叶琢相谈甚欢,抿嘴一笑,低下头去。

    “郑姨,您看看我包的这个饺子怎么样?”杨志辉则往郑氏身边凑。

    杨建修的原配是他那继母给娶的,是她的远房亲戚。容貌不出众不说,还一股的小家子气,说话尖酸刻薄,眼皮子浅得很,在南云城时没少给杨建修惹麻烦。杨建修甚不喜欢。担心儿子跟他母亲学样,在他五岁那年,就招了一个老儒,带着杨志辉住到了外院,教他识字作人。所以杨志辉跟他的亲生母亲并不亲近。而这几次到叶家来,他受父亲之托专为了解郑氏,觉得郑氏性格爽朗,待人真诚,言谈见识都颇有见地,便极力赞成父亲娶她,也十分地愿意与她亲近。

    关氏看着这四个人,转过头去,跟叶予期相视而笑,扬声道:“建修,你是不是趁着我们都在,商议商议婚期?”

    郑曼文虽有些不自在,却仍坐在那里,并未避开,只装着没听见。

    杨建修瞅她一眼,道:“我看就三月初六吧,那是个大吉的日子。曼文你觉得如何?”

    郑曼文脸上一红,大大方方地点头道:“好。”

    这性子,跟杨建修的前妻截然不同,极得杨建修的欢心。杨建修瞅着她,眼睛都有些转不开了。郑曼文被他看得不自然,微微侧转过身,低着头只管包饺子。

    关氏看得有趣,一拍巴掌道:“好日子,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正是成亲的好日子。三月初六,就这么定了。”

    叶琢笑道:“祖母,我发现您越来越有学问了,琢儿万万不及。”

    关氏顺手就给了叶琢一巴掌,拍得叶琢衣服沾上了面粉:“这孩子,连祖母都敢取笑,今年的压岁钱,没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杨志辉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叶琢又看看关氏,再转头望了郑氏一眼,眼睛亮晶晶的。他虽然自小就生活在南云城,家里人口简单,只偶尔跟父亲回南山镇的老宅。但不管是在南云城的家,还是在南山镇老宅,家里的气氛总是沉闷,让人感觉不愉快,从来没有感受过像叶家大房这样温馨详和的家庭气氛。也因此,他对新母亲的进门很是期待。

    “大哥,大嫂,我们来给你们拜年了。”院子外面响起了叶予章的声音。

    叶予期和关氏对视一眼,转身出去。见只是叶予章和姜氏带了几个下来过来,叶琳和叶家明都没见,松了一口气,上前拦住他们道:“你们来了?来,厅堂里请坐。”

    叶予章和姜氏满脸堆笑地说了一大串吉祥话,又招手让下人抬了两抬礼物过来,拿了上面的礼单,递给叶予期:“大哥,弟弟以前不懂事,现在知道错了。今年我和你弟妹诚心来给大哥大嫂拜年,还请大哥大嫂不要嫌弃。”

    叶予期犹豫了一下,接过礼单,打开一看,诧异地看了叶予章一眼。

    这么多年,叶予章也没亲自来给大房拜过年。只每年初一让下人过来一趟,送上一袋米面,一块肉并两块尺头,就算很给叶予期这位大哥面子了。现在关氏看叶予期这样,心里好奇,不过她又不识字,只得用胳膊肘拐拐丈夫,问:“二弟给你送了什么礼?”

    叶予章不待哥哥接话,就笑眯眯地道:“也没啥,不过是两块上好的哆罗呢布料,两块绸缎尺头,两双千层底缎面鞋,两盒好茶叶,半扇猪肉,两只鸡,两只鸭,两条鱼,外加一袋水晶粳米。”脸上堆着笑,但嘴角却一边说一边抽搐。看来送这么多东西,很是让他肉疼。

    关氏听了瞪大了眼睛。半晌,她转过头去看着丈夫:“老头子,咱们现在日子好过了,不缺吃不缺穿的,再不像往年那么艰难,可不能收二弟这么重的礼。一会儿回礼的时候还回去。”

    叶予章脸皮厚,听了这话还没什么,只装着没听见。可一向不大愿意与大房人打交道的姜氏却沉下了脸。

    他们好心来给大房送礼,关氏却说出这样的话,言外之意可不就是说往年大房困难时他们都没送什么礼来,现在日子好过了,却送了这么重的礼,骂他们是势利小人吗?

    不过二房向来是叶予章作主,姜氏唯命是从。见丈夫不说话,姜氏虽然不高兴,也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来,二位厅堂上坐吧。”叶予期倒没有当面给弟弟、弟媳没脸,对关氏的话不置可否,只把他们往厅堂里让。

    叶予章脚下却没动,往厨房里伸了一下头:“杨大人是不是也来了?我顺便跟他也拜个年。”

    叶予期和关氏恍然。二房今天来,想来是冲着杨建修来的。难怪送这么重的礼,打量着他们收了就不好意思不帮着二房人求情。

    关氏心里顿时不耐,脸一沉道:“不必了,他此时不见外客。”

    叶予章的脸骤然一变,看着叶予期道:“大哥,大嫂不但能当得了大房的家,还能当人家杨大人的家么?杨大人见不见,可不是大嫂说了算的。”送了那么多礼,可是心疼死他了。这要是连杨建修的面都见不着,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弟弟这副德性,叶予期再清楚不过了。此时要拦着他,还不定怎么吵怎么闹呢。上次就在杨建修面前丢了大脸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不能给人家杨大人添恶心。

    他向关氏使了个眼色:“你去禀报一下杨大人,就说二房的老太爷求见,看看他怎么说。”在他想来,杨建修指定是不愿意见二房人的。但由他来拒绝,就让叶予章死了心,不用在这里闹了。

    关氏会意,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满脸古怪地出来了,道:“杨大人说让二房的人到厅堂里坐着,他洗洗手就过来。”

    叶予章一听,大喜,连忙对关氏拱手道:“大嫂辛苦了。”转向叶予期,“那大哥,咱们厅堂里坐吧。”

    叶予期诧异地看了老伴一眼,见她也是满脸的不解,只得带着叶予章和姜氏去了厅堂。

    这刚坐下上了茶,杨建修便进了厅堂。叶予章和姜氏忙站起来,满面笑容地说了一串的吉祥奉承话。杨建修客气了两句,便在南面右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叶予期和关氏一愣,颇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古人坐座位极为讲究,坐北朝南的位置最尊,两个位置中又以右边为尊。平时杨建修以晚辈自居,所以跟叶予期和关氏在一起,总是坐到左边的下首位置上,表明自己既是晚辈,又是客人。可此时他连推让都不推让一声,就一改常态地坐到尊位上,这便要以县丞之尊跟叶家人说话了。

    而此时,用县丞之尊来应付叶予章,最合适不过了。如果以晚辈自居,长辈有所请,自然得答应;可当官的便不必跟老百姓客气什么,一个不高兴,板起脸来训斥你几句,你还得站起来恭敬地听着。

    想明白这一点,叶予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拉了关氏一下,在杨建修右手坐东朝西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一个县衙不入流的书办都能让叶予章削尖脑袋去高攀,此时他自然不敢跟杨建修这个县丞大人计较座位问题。在左边手的位置上坐下来后,他笑着刚要说话,杨建修却看着他,先开了口:“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神情严肃,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叶琢的运气

    叶予章一愣。

    来见杨建修前,他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如何寒喧,如何攀交情,如何引入话题,如何提出要求,启承转合,都能做一篇锦绣文章。可没想到杨建修根本就没让他有这样的机会,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自己除了提出要求,说任何别的话都不妥当。

    “这个……”他“咚”地一声就跪下去,待想要挤出两滴泪来,却又发现一下子挤不出,而且大年初一流泪不吉利,只得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鼻子吸了两下,装出一副凄然的样子,道:“小人和哥哥当初一贫如洗,白手起家。小人借着我妻子的一点嫁妆,辛苦经营,起早贪黑,才有了现在这一丁点家产。却不想那龚氏为了给龚书办筹积赌石之资,竟然把我家的库房都搬空了,小人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东西全被那恶妇送入了当铺,还当了死当,要不回来了。小人损失惨重,心痛欲死。还请杨大人看在我大哥、大嫂的面上,帮小人一把,让那龚家把小人的损失还回来。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杨建修冷冷一笑,“就凭你为了攀附权贵,让儿子休妻再娶,又为了一已之私逼得自己亲亲的嫡孙女无路可走,要不是大房仁义,就只能苦守青灯?就凭你薄情寡义,自己住大宅、使奴仆,而抚养过的你亲哥哥贫病交加却不伸援手,大房遇到难处就袖手旁观?就凭你们夫妻对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十几年来百般刁难,为了一个不顾廉耻的女人就逼她和离?这么多事情,桩桩件件,足以让我想要拿你们治罪了。你倒好,还有脸凑上前来求我帮你要债?”

    叶予章被这席话说得大冬天的脑门上竟然冒出大汗来。倒不是杨建修所说的事让他羞愧,而是想起以后那对叶家二房恨之入骨的郑氏每日都要在杨建修的耳边吹枕头风,杨建修一个不高兴就可以伸手把叶家二房给灭了,他就不寒而栗,万分后悔自己鬼迷心窍,不说躲着杨建修,反而还要往他身边凑。

    叶予期便知道杨建修愿意过来见叶予章一面,就是对他层出不穷的骚扰烦不胜烦,干脆一席话绝了他的念想,倒不是真的要对叶家二房做些什么。他叹息一声对叶予章道:“还不赶紧给杨大人磕一个头,然后滚蛋?你丢脸不丢脸?”

    “是是,这就滚,这就滚……”叶予章连忙“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连姜氏都顾不上叫,扶着奴仆的手就飞快的出了门。姜氏愣了愣神,忙施了个礼也追了出去。

    “这下好了,终于清静了。建修,干得好,对付这种人,就应该这样。”关氏一拍巴掌,打破了厅堂里尴尬的气氛。

    杨建修最喜欢关氏这种爽朗的性子,这让他总想起那与继母完全不同的亲生母亲。见关氏这样的反应,他放下心来,对叶予期笑道:“我是不胜其扰,所以才用了这个过激的方法,叶伯父不会怪罪我不给你面子吧?”

    叶予期长叹一声:“人必自取其辱,人才辱之。大病就得下重药,伯父又怎么会怪你?建修这一席话,说得好,希望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能听进去,从而醒悟过来。”

    “我看难。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关氏对叶予章的改变不抱任何希望,对杨建修一挥手,“走,咱们包饺子去。”

    虽然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但在关氏的调剂和叶琢的穿科打浑下,并没有影响什么。那天的晚饭,在一片温馨的气氛中结束。杨建修自己不好出面,便派了下人和杨志辉送郑曼文回去,这才回家。

    转眼间,便已是大年十六,聂家大宅灯笼高挂,红毯铺地,一派喜庆,原是聂家家主聂昆仲的四十大寿到了。聂贵妃的哥哥、大皇子的舅舅过寿,不要说南山镇、南云城,便是京城里的豪门世家都纷纷派了直系子弟来,登门拜寿。所以从清晨起,便有马车源源不断在从四面八方驶来,不到中午,聂家门外两边的道路上就停满了车,晚来的车便要停到停聂家大门足有半里远的地方,那些人只得步行一段路才能进门,饶是如此,也没人敢有怨言。聂家占地极广的宅子里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聂家财大气粗,请了许多唱戏的、耍杂耍的、说书的到宅子里头给客人消遣,聂府的下人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杨建修自然也跟着袁朝林去了。只是大厅里有多少王候公爵人家要招待,他们这样的小官,只能被安排在小偏厅里,喝一盏茶上一桌酒席,吃完便得告辞给别人腾地方了。这整个过程,只有聂家一个子弟前来打了个照面,陪着喝了一杯酒,算是尽了礼,聂仲昆的面根本见不着。

    杨建修在南云城当了十年的主薄,对聂家寿宴的情形比新来的袁朝林还要清楚,因此对此并不以为意,只担心自己呈上去的礼因不贵重,聂仲昆怕是连看都没看到,白白辜负了叶琢的一番心血。不过他的地位和钱财都有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再无他法。只希望这给玉雕大师送玉雕的特别之处,能引起聂仲昆的注意。

    然而杨建修这个期望注定要落空。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杨建修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早在聂仲昆接任家主之位,并开始过寿时,便有人想要采取这种手段,引起聂仲昆的注意。一开始确实有效,聂仲昆本着提携后辈、发现人才的想法,还兴致勃勃地看过两年。后来发现这种做法的后果便是送到聂家的玉雕作品堆集如山,哪怕是平常日子,也会有人送上门来。他不胜其扰,干脆一件都不看。然而这种做法并没有见效,仍有许多一无所知或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人送来玉雕。

    所以此时,聂家的一个房间里堆的全是这一次寿宴得到的玉雕作品,品质高低不等,雕工也优劣各异。

    而聂仲昆也只是把那些王公贵族的礼单看了看,对人情来往做到心中有数,便不再去理会这些东西了,由着他的妻子带着下人收拾入库。

    本来这东西收进去之后,有可能会到聂家送礼需要用到这东西,才会去翻出来看看,这一放不知要沉积在这里多少年。到时候,或许叶琢都已成了孩子的母亲,再不动刻刀了。

    但是她运气好,自去年开始,聂博文就开始接手家里的一部分产业,家里的人情来往虽说是主妇的主要任务,但做家主的一定要熟悉,重要的人家,送来什么礼还得亲自过问。所以借着今年聂仲昆办寿,其妻孙夫人特意叫了儿子来,叫他看礼单,以熟悉人情世故。聂博文嫌这事枯燥,便要死要活地拖着杜浩然过来。

    当下人念到杨建修的名字,说明其送的礼是一件玛瑙玉雕,一直懒洋洋坐在那里喝茶的杜浩然猛地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眉毛微拧,不过并没有出声说话。直到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叫了自己的随从:“去,告诉周继管事,叫他把杨建修送的那件玛瑙玉雕拿来看看。”

    他在聂家的地位超然,光他帮聂家留出来的原石,不知出了多少极品玉料,帮聂家赚了多少钱。所以且不说一件玛瑙玉雕,就是更贵重的东西聂家都不会拒绝。

    所以不一会儿,那件玉雕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上。杜浩然拿着那件玉雕,看了许久,方放了下来,叹道:“这世上,果然有天才。”

    他的小厮杜忘闻言,笑道:“公子说这话,也不怕打嘴。这谁不知道您是天才?原石看上一眼,您就能知道里面有什么玉料。你发这样的感慨,还让不让人活?”

    杜浩然笑着踢了他一脚:“哪学来的油腔滑调?滚蛋,把玉雕拿去还给周继。”

    杜忘笑嘻嘻地将玉雕放回木匣子,抱着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杜浩然再提这件事。直到那天跟聂仲昆去挑石头,他才道:“聂叔叔,我看你寿礼有一件玛瑙雕琢的玉雕挺不错,您要是没用,就送给小侄吧。”

    “玛瑙雕琢的玉雕?”聂仲昆诧异地看着他。杜浩然不光是眼光高,聂家许多玉雕师的作品,他都看不上,而且他还很少承聂家的情。自己想送他一处大宅,送他钱财,他都不要——当然,以杜浩然的本事,也无需别人送。他随便赌几块极品玉料,就什么都有了。可现在,他却开口问自己要一件玉雕!到底是什么样的玉雕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聂仲昆不由得好奇起来。

    不过不管是什么玉雕,哪怕价值连城。只要杜浩然问了,自然不会不答应。聂仲昆向下人挥挥手:“把杜公子要的那件玉雕找出来,拿到这儿来。”

    本来是应该直接送到杜浩然的住处去,以显示自己大方,什么样的玉雕都舍得给。但聂仲昆对那件玉雕实在好奇,忍不住让下人拿到这里来,他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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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 周折

    因那件玉雕,杜浩然叫拿出来看过,所以管库房的周继印象很深,不一会儿就亲自抱着那件玉雕来了?

    聂仲昆接过那件玉雕,拿到手上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初杨建修听叶琢说她对那块黑白色的玛瑙有感觉、想要雕琢它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但此时这件玉雕作品看在聂仲昆眼里,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他能看出,这件玉雕作品是由一块个具有多种天然颜色的玛瑙琢制而成。这块玛瑙料的主要颜色有酱红、牙白、水白、黑、红、灰、黄等,有的只一片,有的成一点,有的为一线,相互交错,没有规则,既五光十色,丰富多彩,又斑驳陆离,杂乱无章。在这样的玛瑙料上设计,难度极大。一个设计水平不高的人见此料,会不知所措,无从下手。

    而叶琢拿到这块料后,却极为巧妙的利用了它的颜色,倒好像这块玛瑙的各种颜色,不是天然形成、被她利用,而是由她添上去的一般,她想要什么颜色就要什么颜色,想要多少就要多少。这种对原料天然颜色及形状的精妙到极点的把握和利用,已堪称大师级别。

    这块玛瑙的主色调呈灰黑色,而叶琢把它设计成深山老林、静谷涌泉,让人感觉一种深幽的气氛,用这大篇幅的灰黑为环境色来烘托主体,突出地表现主体人物;而在玛瑙的中间部分,有比较突出的酱红色和一层不规则的牙白色,她便把它做成了一尊依石傍泉、饮露食霜、身披白色袈裟的“无量寿佛”,那酱红色的肌肤和白色袈裟相互衬托,既难得,又真实,耐人寻味。在主体人物的上下前后,有一些部分原料呈水白色,叶琢巧妙地将它们雕成了缭绕的白云,湍急的泉流,造成了一种静中有动,无声胜有声的“空谷雁鸣谷更幽”的意境,使欣赏者如闻其声,如见其景,如临其境。

    而这件玉雕不但设计精妙,雕琢手法也极俱灵性。那尊无量寿佛依石而坐,坐姿舒展,平视微笑,手持如意,人物的表情极为生动传神,就仿佛这尊无量寿佛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似的;加上环绕在他身边的流云月影,蝙蝠飞翔,更点出了他心大量宽,无烦无恼,万事如意,福寿无量的寓意,让人一看便忘掉忧愁烦恼。

    所以在雕刻手法上聂仲昆虽感觉到仍有不足,但这一件玛瑙俏色玉雕,让他不得不承认已是一件艺术珍品,他虽然拥有许多极品玉料,也拥有顶尖的雕刻手法,更见过无数优秀玉雕师的作品,但仍然为它叹为观止。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功夫,聂仲昆才从那件玉雕上移开目光,问周继:“这件玉雕是谁送来的?”

    这件玉雕,不但引起了杜公子的关注,便是自家老爷都有过问。所以周继早在杜浩然将它还回去的时候就叫人查过了,来之前又再一次看了登记资料,加以确认。所以聂仲昆一问,就立刻答道:“是南山县的县丞杨建修。他原来是府衙的主薄,最近才当上南山县县丞。那天他是跟南山县县令袁朝林一块来的。”

    “去查一下这件玉雕是谁琢制的。”聂仲昆吩咐道,把玉雕放回木盒,“顺便把它送到杜公子的院子。”虽然看到这件玉雕,他颇有些舍不得,但杜浩然难得开口问他要东西,他再如何不舍也不好不给。

    “是什么东西?”聂博文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奇地伸手接过木盒,掀开了盖子。

    “哎,你小心些,别摔了。”聂仲昆见儿子那毛毛躁躁的模样,不放心地叫道。

    聂博文双手拿着木盒,抬头奇怪地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很少见到他如此着紧的模样。

    他低下头去,把目光投向了木盒,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件玉雕。他收起了脸上的那抹随意,伸出手将玉雕拿了出来,仔细地端详。

    这件玉雕能让父亲那么郑重,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看了两眼之后,他跟聂仲昆一样,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半晌之后,他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是谁雕琢的?”

    周继看了聂仲昆一眼,正要回答,聂仲昆却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人跟你相比如何?”

    聂博文眯起眼睛看着玉雕,字斟句酌地道:“这人学玉雕的时日尚短,手法还很稚嫩,但雕刻极俱灵性。如果能学得我们聂家的雕刻手法,假以时日,必能跟我一争高低。而如果这巧夺天工的设计与雕刻同出于一个人的手,那我败在他的手下,是迟早的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神色大变,将目光又投向了那件玉雕。看了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嘴里喃喃道:“难道是她?”

    “哦?你认识这件玉雕的作者?”聂仲昆问道。

    聂博文没有回答,转过头去看了杜浩然一眼。见他正坐在一堆原石旁边,正在一块一块地过目,就仿佛这边的事跟他无关似的,聂博文眉头微皱,问雕继道:“这王雕是谁送来的??

    “回公子,是南山县杨建修。”

    “果然。”聂博文直起身来,将那件玉雕顺手就扔回木盒里去。

    “博文!”聂博文的这个举动让聂仲昆大为不满,“你近段时间,有些浮躁了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无论是作为一个玉雕师,还是聂家的家主,都不能从自己的喜好出发,意气用事;更不能不爱惜别人的心血。不管你对跟这玉雕的设计和琢制者有什么过节,这件玉雕的优秀,你是不能否认的,它足以让你对它付出你所有的尊重。”

    “是,父亲,我刚才错了。”聂博文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余光里看到杜浩然仍在挑原石,他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他刚才之所以被训,还不是为了杜浩然!偏那小子,却情都不帮他求一声,太没人性了。

    聂仲昆见儿子认错态度诚恳,脸色缓了下来,又问道:“这到底是谁雕琢的。”

    聂博文嘴角一勾,并不回答他父亲的问话,转向周继问道:“这件玉雕可是杜公子叫拿来的?”

    “杜公子前几天叫小人拿出来看过,今天是老爷叫拿的。”周继答道。

    聂博文点点头,转向聂仲昆道:“父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南山县县丞杨建修即将续娶的妻子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五岁的一位姓叶的小姑娘雕琢的。浩然曾经帮过她好几次。”

    说完得意洋洋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哦?”聂仲昆诧异地望向杜浩然。

    他自己的女儿喜欢杜浩然,他一直持赞成鼓励的态度。虽说聂家的女儿一向会跟京城里的豪门望族联姻,以争取到更多的力量支持大皇子和皇贵妃,但聂仲昆却觉得,如果聂微月能嫁给杜浩然,倒比嫁给名门望族对聂家的作用还要大。毕竟聂家的根基就在这玉矿上,只有这玉矿出产玉料,他们才能有大量的财产去帮助大皇子和皇贵妃。而现在,老的矿脉差不多被开采完了,再不找到新的玉矿,聂家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聂仲昆都不敢想象。京城可有不少人对聂家的玉矿开采权虎视眈眈,其中最具威胁的,就是与大皇子搏弈、要争夺皇位的二皇子。

    可偏偏杜浩然就不喜欢聂微月,并且对聂博文明确表示过不会娶她。可聂微月就是死追着不放,她自己嫁不成杜浩然,也不让别人嫁,聂夫人接过来的家族里好几个优秀女孩儿都被她给气走了。可聂仲昆偏偏拿这个小女儿没法。

    而现在,杜浩然看上了别的女孩子了吗?

    那边一直忙着看原石的杜浩然终于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开口道:“我帮叶姑娘,只是因为她这人比较聪明,而且勤奋努力。她这玉雕,只学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却能学成这样,设计让人叹为观止,雕琢出来的东西也极俱灵性,可见她天份极高。如果聂伯父能收她为徒,这对聂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一年不到?”聂仲昆眼睛一亮,本来被聂博文的话引到八卦上的心思又被引了回来。他上前几步,从聂博文身边拿过那个木盒,将里面的玉雕拿出来再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点头道:“果然是好苗子。周继,你明天亲自跑一趟,带两个婆子一起把这位姓……”他转向杜浩然。

    “姓叶。”杜浩然补充一句。

    “对,叶姑娘,你把她接到这儿来,我要当面考考她。如果她真在设计雕刻上有天份,我要收她为徒。”聂仲昆道。

    “父亲……”聂博文急了,背着杜浩然对聂博文使了个眼色。

    聂仲昆装着没看见。

    他自然明白聂博文的意思。一个天份不错的徒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但一个好的赌矿大师,对于现在的聂家来说是雪中送炭。如果杜浩然对叶琢真有好感,想要娶她为妻,自己想要再把聂家女儿嫁给他,难度就加大了很多。但杜浩然是什么人?那是一个极骄傲的人,他真喜欢那女孩儿,娶了就是。他聂仲昆甚至聂贵妃再不高兴,也别无他法,他又何必去解释自己帮助这女孩儿的原因呢?

    他肯这样解释,那就真是胸怀坦荡,毫无私心。正如他所说的,完全是为了聂家着想。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亲

    既然杜浩然这么说,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聂仲昆见周继愣在那里,又道:“怎么还不去?”

    “是。”周继赶紧应了一声,便要出去。

    聂博文见了,急道:“父亲,您不是一向说要扩大咱们聂家的影响,才办玉雕大赛的吗?我觉得要达到这个目的,以后咱们聂家收徒,就规定一定要参加玉雕大赛,并取得一定的名次之后才能有机会成为聂家弟子。这样能试试他们的真本事,也有借口杜绝那些亲戚朋友的求情。尤其是那些亲戚朋友,拒绝又伤情面,不拒绝又尽收些乱七八糟的人,对咱们聂家不好。定下这个规矩,那谁也不好说什么了。”

    聂仲昆沉吟片刻,点点头:“还别说,你这还真是好主意。”聂家的旁支和亲戚不少,有那想过好日子,或是跟聂家把关系拉近的,总想方设法的要拜聂仲昆为师。为了这事,他烦不胜烦。而采用了聂博文这主意,就能杜绝这种现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如果真是一匹好马,便是收他为徒也无所谓。

    不过他顾及杜浩然的感受,还是问:“浩然,你觉得呢?要不,我先把这位叶姑娘收为徒后再宣布这个规定?”他还是想知道杜浩然对叶琢的真实想法。

    在这父子俩讨论的时候,杜浩然又低下头去看原石了,似乎他们说的这些都与他无关。聂仲昆这突然一问,他拿着块原石还愣了一愣,然后才道:“博文这主意挺好的。至于叶姑娘那里,只要有本事,想来也不会介意多参加一场比赛。”

    看到杜浩然是这样的态度,聂仲昆心里大安,道:“好,那就让她参加比赛。”转头对立在旁边的下人道,“你去告诉周继,那位叶姑娘不用请了。”

    叶琢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拜师之路经历这么一番曲折。不过那天杨建修回来把情况一说,她抱的希望就不大。她前世做过官家夫人,知道大户人家处理这种无亲无戚小人物礼品的做法。再加上寿宴过后聂家一直没消息来,她便将这事忘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地练习雕刻手法。

    既然婚事定在三月,郑氏也忙碌起来。除了绣嫁衣和给杨家人准备礼物,她还买了两个丫鬟来进行调教,准备到时一起陪嫁过去。

    “伯母,等我成亲之后,你们就搬过来吧。”郑氏再一次做关氏的思想工作,“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们买的,我成亲后就空着了。让这房子空着,你们却住在那个那么窄小的地方,您叫我怎么心安?再说,您要不搬过来,我那嫂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本来是你们花的钱买的房子,到时倒被我哥哥、嫂嫂占了,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我不答应,他们也会没完没了。到时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你们就搬进来住吧。”

    “照我说,你们成亲后就应该住在青云巷。当初建修就看中了这房子,喜欢这里。现在住到这儿来,不正合适吗?离得这么近,咱们还可以经常走动走动,琢儿去看你也方便。”关氏道。

    郑氏苦笑一下:“可这房子落的可是我的名字。他要住到这儿来,那不成了倒插门了吗?这怎么行?所以还是你们搬过去吧。”

    郑氏这话,提过很多次了,叶予期和关氏坚决不同意。青云巷的房子当初买的时候,用的就是叶琢赚回来的钱,是叶琢孝敬母亲的心意。不管郑氏嫁不嫁,都应该是她的。而且叶家大房人在现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几十年,有了感情,根本不想挪窝。最近正好有一家邻居想要把房子卖掉,他们已跟对方谈好,要把那处买下来。等再赚些钱后,在旧房的基础上重新扩建。

    叶琢见两人又为这事争论不休,开口道:“其实这好办,只要把青云巷这套房子当成陪嫁就行了。一来陪了一处房产,嫁妆丰厚了许多,堵住杨家那个继母和妯娌们的嘴,二来嘛,你们在万福巷住上一阵子后,就可以住到这边来。”

    “这样最好,就这么处理。”关氏一拍巴掌,大力赞成。

    郑氏也知道叶家要买邻居那房子的事,便不再坚持提那事了,点头道:“看吧,只要他愿意,那自然好。不过伯母你们不要跟他说这事,如果是碍于情面勉为其难,那就没意思了。”

    “这倒也是。”关氏能跟叶予期相孺与沫,感情很好,自然跟她善于处理彼此间的关系有关。郑氏能这么想,让她很安慰。

    这也让叶琢很安慰。她最担心郑氏因性格原因,重蹈覆辙。不过现在看来,在被休离之后,郑氏反思过她的婚姻,从而在处理夫妻关系上有所改变。

    “老太太,舅太太来了。”秋月进来禀道。

    关氏便望了郑氏一眼。她知道,刘氏以帮郑氏办嫁妆为借口,经常到青云巷去。郑氏今天就是为了躲她,才到这儿来的。而刘氏来一次就被关氏倚老卖老地教训一顿,所以她现在几乎不往这里来。今儿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登门了。

    “你住厢房里躲一躲,我打发她走。”关氏道。

    郑氏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进了厢房。

    而秋月也出去把人给领了进来。

    “叶伯母身体可好?”刘氏进来,问候了关氏两句,就对叶琢道,“琢儿回房去练玉雕吧,我跟你祖母说说话。”

    叶琢便觉得奇怪。自打郑氏跟杨建修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刘氏对她的态度就很亲热,常叫她去郑家玩;平常到这里来也要特地叫她从房里出来说说话,可这会儿怎么倒赶她走了?”

    关氏也觉得奇怪,想知道刘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向叶琢挥挥手:“去吧!”

    叶琢只得离开厅堂,回房去。

    过了大约有两盏茶的功夫,秋月来请:“舅太太回去了,老太太叫您过去。”

    叶琢去了厅堂,一进门,就看到关氏和郑氏正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她莫名其妙,低下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我没什么不对吧。”

    关氏没说话,向她招招手,让她到自已身边坐下,这才道:“琢儿,你觉得你那两位表哥怎么样?”

    “啊?”叶琢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心里啼笑皆非。

    “那个……”她想了一想,“两位表哥都挺好的,既勤奋上进,又老实肯干。最难得的是,他们还很孝顺,舅母叫他们往东,他们不会往西,叫他们往南,他们绝不往北,绝对是舅母和舅舅的好儿子。”

    关氏和郑氏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关氏“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点头叶琢的额头道:“你这鬼精灵。”

    “鬼精灵?”叶琢眨眨眼,“为什么?”

    关氏拍了她一巴掌:“还给我装傻。”

    叶琢“嘿嘿”笑了两下,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关氏和郑氏。

    “行了,本来也不瞒你。”关氏看她那样儿,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道,“你舅母来,向我们求亲,说她两个儿子都很不错,不管你喜欢哪一个都行。”

    “求亲?”叶琢挑挑眉。刘氏想要借这桩亲事跟郑氏和杨建修拉近关系不假,但不会愿意让她儿子到叶家来入赘吧?

    “意思就是,娶你作媳妇,求我们让你嫁入郑家。”关氏说到这里,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被她这一看,赶紧表态:“伯母您别看我,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站到郑家那一面去的。”

    关氏满意地转过头来,看着叶琢,等着她表态。

    “看我干嘛?您莫不是想让我嫁给表哥?”叶琢眨巴一下眼睛。

    关氏敛起笑容,正色道:“你舅母之所以来求亲,是因为我跟她说过一句话,就是只要人好,你喜欢,并不一定要入赘,你嫁过去也行。所以如果你喜欢你表哥,祖父和祖母并不会拦你。”

    “我不喜欢。”叶琢摇了摇头。

    她这答案关氏和郑氏并不意外。刚才叶琢就说了,两个表哥虽然其他方面不错,但就是太孝顺了,孝顺到对刘氏愚孝的地步。从郑氏跟刘氏争执时他们的表现来看,其孝顺是没有原则性的。虽然作母亲的都希望儿子能这样孝顺自己,但挑女婿的都不喜欢这种人。这意味着婆媳关系中,他的妻子永远是最受委曲的那一个。

    既然这件事三个人没有一个赞成,便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当下郑氏回家,叶琢去练玉雕,关氏则张罗着叫下人作饭——在过年前,叶家大房就买了一对母子俩,姓余。现在都是余嫂做饭。

    等叶予期回来时,关氏便把这事给说了。叶予期对那两兄弟也不是很中意,关氏便托了王婆子去了郑家一趟,把叶家的意见告诉了她——本来刘氏也应该叫一个中人来探口风的,这样亲事不成相互之间也不会太尴尬。大概刘氏觉得自己说叶家会碍于她的面子,不好拒绝,因此并没有按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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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偷师

    叶琢知道如果自己不点头,叶予期夫妇和郑氏是不会同意郑家的亲事的,倒也放心,每日除了仍坚持劈香、练习雕刻之外,她常常到街上去,看街上来来往往的面孔;还会到花园、树林边去,看花鸟虫鱼。创作的灵感都来源于生活,想要让手中的雕刻“活”起来,还得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不过她有前世绘画的功底,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形”之一字,在这方面所需要花的功夫不多,她最缺的,还是玉雕手法。她的基本功是叶予期所教,其他的东西全靠摸索自悟,这虽然能让她在技法上大开大阖,不受传授者刻板技艺的束缚,所雕刻的东西不生匠气,却也造成了她雕刻手法稚嫩,有些地方处理得很不成熟的毛病。初学的时候这些毛病还可以原谅,可现在她在雕刻上日渐熟练,还仍出这样的问题,这对于叶琢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这也是她极想成为聂家弟子,渴望得到聂仲昆指点的原因。

    现在聂家既然进不去,跑到作坊去看那些玉雕师雕刻,便成了叶琢那段时间常做的事。

    玉雕界不是论资排辈的地方,而是以实力说话。虽说叶琢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但传言她一出手,针对玉琢坊的一场大祸就被化解于无形。再加上她设计的玉雕让玉琢坊名声大躁,生意兴旺,故而玉琢坊的四位玉雕师对她极为尊敬。再因大家的雕刻手法都传自于聂家,算是一脉相承,手艺之高低都在细微之间,而这些细微之处又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所以大家雕刻的时候,并不避着人。叶琢要看,他们自然不会不让。

    而叶琢练了那么久的劈香,眼力又岂是其他人所能比的?再加上她学习玉雕全靠悟性,就这么一搭眼功夫,就能看出这些细微中的不同。于心中仔细揣摩,再回去练习练习,就能把这些东西变成自己的本事。所以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在玉雕上大有收获。

    不过玉琢坊这四位,就算水平再高,看了一段时间之后,把他们的一些东西学到手后,叶琢便再无可学。如此,她便将目光投到了其他作坊之中。

    幸好现在是冬天,衣服厚实,容易装扮。她将衣服一换,再在脸上鼓捣一通,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问叶予期要一块玉料,装着要加工玉料的客人,到各个作坊去走走看看。遇到感兴趣的玉雕师,她便将玉料拿出来,要求他当着自己的面加工玉料。南山镇来来往往的外地客人极多,而且客人怕作坊把自己的玉料换掉或损坏,甚至把边角料扣留下来作戒面,往往会提出这咱当面雕刻的要求。因此叶琢去了三、四家作坊,找了几位玉雕师雕刻,倒也平安无事。

    把依仁街最优秀的几位玉雕师的手法偷学到手之后,叶琢把目光投向了聂家坊。

    杜浩然随口透露的劈香的练习手法都让她大获裨益,也不知这聂家特有的雕刻手法有多厉害。而这聂家坊里,便有聂仲昆的一位亲传子弟在坐镇,这位子弟又带了三位徒弟,如果能亲眼看到他们雕刻,想来必能一窥聂家的雕刻手法。

    叶琢到别的作坊去偷学手艺的事,叶予期是知道的,他知道这事对孙女会有很大的帮助,虽不大赞成,却也不拦她。然而得知叶琢把主意打到了聂家楼,他被吓了一跳,赶紧阻止道:“琢儿,聂家就是靠这门手艺屹立不倒,可谓是保命的手段,所以他们收徒极严,而且只能是聂大师的亲传弟子方能学得聂家独特手法,其他人只是沾些皮毛。你这样去偷学,可是犯了他们的大忌,被人发现会给叶家造成大祸的。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吧。过段时间就要举行大赛了,以你的水平,拿到好名次成为聂家弟子是不成问题的,何必冒这个险去偷学呢?”

    叶琢想想当初跟着杨建修去南云城时,她的打扮连最亲近的叶予期都看不出,却被杜浩然一眼识破,心里便也有些没底,想了想道:“有客人进去时,我就跟着进去看看,我自己绝不拿玉料点名叫他们加工,这样做就算被发现,也不过是说我好奇心重,想去见识见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叶予期想了想,点头道:“这样做最好。”

    于是叶琢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在看到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停在了聂家楼门前,一位穿着素雅的女子被两个婆子簇拥下了车,缓缓走进了聂家坊,她赶紧从魏大祥的马车上下来,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这一进去,便有一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笑着对那女子道:“这位太太,您可是需要加工玉料?”

    那女子点了点头:“我想请你们这里的聂师傅雕刻一件玉雕。”

    “好的,太太这边请。”那中年男子领着女子往一个屋子走去,而那门头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女客室”三个字。想来因这做玉雕需要坐下讨论等待,聂家坊便特意分了女客室出来,招待女客。而那里,男子是不能进的。

    叶琢见了,大为懊恼。她今天装扮成了男子,自然不能跟进女厅去,只得对迎上前来的男子道:“我想看看你们这里的玉雕。”

    “客人这边请。”那男子含笑着将叶琢带进了一个屋子。那屋子四面都是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着许多玉雕。叶琢走到架子前,仔细地看了起来。看不到聂家坊的师傅雕刻,看看成品也是好的。

    叶琢仔细地看着博古架上所摆的玉雕,顿时全身心都被眼前的这些东西吸引住了。这些东西不但玉质极好,设计也都不错,最难得的是,它们的雕工比起叶琢在外面看的来,要好很多,尤其是一些细节的处理,更是让叶琢心里暗暗佩服。她此时更想看那位聂家弟子雕刻了。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招待那位女客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太太,聂师傅来了,您有什么问题尽管跟他说。”

    (一回来就病了,发高烧,只码得两千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挑拔

    “聂师傅?”叶琢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就更痒痒了。但因叶予期不让她带玉料来加工,此时一身男装也不方便凑上去看,只得祈求一会儿来个男客人,也要求聂师傅出来讨论讨论,甚至当面雕琢。

    想是这么想,叶琢却很快就把心思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玉雕作品里去。同行是冤家,她既进到玉雕这一行,做了玉雕师,便不好经常跑到聂家坊来看这些成品,被人发现就麻烦了。现在有机会进来,自然要多看看,仔细地揣摩揣摩。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勤奋好学感动了老天,她刚沉浸到玉雕里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进来,还伴随着聂家坊伙计的声音:“……我们这里的玉雕都是名家雕刻的,公子不妨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在我们这里雕刻。”

    这脚步声和伙计的说话声直到叶琢身边,这才戛然而止。叶琢抬起头来,转眼一看,只她身边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穿绛紫色锦锻长袍的年轻男子。他正要抬眸看向博古架上的东西,见叶琢抬起头来,便转过头来礼貌地对她笑了一下,拱拱手道:“这位公子您也来看玉雕?”

    叶琢回了一个微笑:“是的。听说聂家坊的玉雕无论从设计还是雕琢手艺上来说,都还不错,所以就来看看。”

    那人转头向博古架上打量了一眼,挑挑眉头:“我也是这么听说,所以来看看。”又转头问地叶琢,“贵姓?”

    “姓郑。”

    “哦,郑公子好。”那人拱了拱手,“小姓江。”

    “江公子。”叶琢回了个礼。

    那江公子微微颔首,便转过头去,仔细地看起玉雕来。叶琢见状,也不再说话。虽然她希望这位公子能拿出玉料来加工,让她开开眼界,但让她想方设法地去跟这人搭讪套近乎,她却做不到。前世带来的骨子里的傲气,不容她为了这样一个目的,就跟陌生男子陪笑脸。

    那江公子端详着架上的玉雕,还时不时地问一下伙计那玉雕的价钱。可看了一会儿,他便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这位公子,架上的玉雕都没有让您满意的吗?”那伙计见状,赶紧问道。

    江公子皱起眉头,道:“这些玉雕,要说雕刻得特别好,也不见得,偏偏价钱还那么贵,你们聂家这是卖名气呢?”

    听得这话,不光是那伙计,便是一直站在叶琢身边招待她的那位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的脸色都微微变色。很显然他在聂家坊的地位要比那伙计高,上前一步对江公子道:“这位公子,我们聂家坊玉雕所用的玉料都是中高档玉料,雕琢这些玉雕的玉雕师都是聂大师门下培养、并经过层层考核这才能派往各处独挡一面的,在同行业里面也算是佼佼者。因此我们聂家坊所出品的东西,价钱虽然比别处贵一些,却物有所值。”

    “是吗?”江公子随手拿起放在架上的一个玉镯,看了一眼,道,“那你说,如果我自己拿玉料来,雕刻一个这样的玉镯,你们收多少加工费?”

    “这件玉镯是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聂师傅所雕刻,如果请他出手,同样质地的一个玉镯,收费是二百两银子。”

    因所担的风险不同,质地不一样的玉料,加工费是不一样的。不过你的玉料不好,自然也请不动名家帮你雕刻,作坊会推荐相应的玉雕师。如果你坚持要名家帮你雕刻,费用就要比普通玉雕师高很多。

    “二百两?”江公子叫了起来,将玉镯放回到架子上,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这水平,还二百两银子的加工费?你们这不是卖名气是什么?”

    作为卖家,什么样的客人都能遇到。有些外地客人并不知道聂家的权势,为了压低价钱,便对玉雕多加挑剔。所以聂家坊的这位山羊胡子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耐心解释:“聂师傅是我们聂家的旁支子弟,因聪明伶俐,勤奋好学,从十岁起就被聂大师收为亲传弟子,跟在大师身边学玉雕十二年,是我们聂家这一代子弟中水平极高的一位玉雕师,聂大师对他多有夸赞。如果聂师傅所雕琢的玉雕还不能入得了客人的眼,想来客人也很难找得出比这更好的作品了。”

    “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还学玉雕十二年?哼,我看,也不过如此。水平还比不过人家学玉雕一年不到的。”江公子撇了撇嘴。

    除了他自己以外,屋里其他人都幡然变色。

    聂家坊的两人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人不是诚心买玉雕的,而是专门来找茬的,脸色自然不好看。山羊胡子更是面露焦急之色。因为这间屋子与招待女客的屋子是紧挨着的,木制的房子又不隔音,偏偏这人说的话又极大声,聂博易就在那边坐着跟刚才那位女客讨论玉雕加工的事,这话一定让他给听见了。聂博易是聂仲昆的三弟子,因悟性好资质高,在聂仲昆那十来个弟子中,也算得是出类拔萃的,再加上他本是聂家人,便养成了他目空一切,高傲好强的性子。这话要是给他听到了,必然会有一场争执。

    而叶琢听到“学玉雕一年不到”这句话,心里便隐隐感觉不妙——这句话,怎么像是在说她呢?

    “不知这位公子嘴里说的学玉雕一年不到、却水平比我高的人在哪里?我倒要请教请教。”一个穿月白色绣浅黄云纹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人二十多岁年纪,看那面容,跟聂博文有几分相似,看来,这应该就是聂家坊的首席玉雕师聂博易了。

    一见聂博易进来,山羊胡子便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最佳处理办法,就是装作没听见这客人所说的话,由着他抱怨几句,然后客气地把他送走,就算完事。而现在,聂博易这么一出来,事情就要变糟,你说你跟一个客人争执这些东西,不是掉自己的份么?到头来,还什么都争不清楚。因为客人就是不喜欢你所雕刻的东西,就说其他人的好,你还能拿他去治罪?而你这店大欺客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江公子见聂博易进来,眼里闪过一抹喜意。不过这抹喜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不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聂博易,问山羊胡子:“这就是你刚才嘴里说的水平极高的玉雕师?”

    聂博易什么时候见过别人带着这样不屑的目光看自己?顿时勃然大怒,对江公子道:“对,我就是他嘴里所说那位玉雕师。我听说,客人你觉得我的玉雕不堪入目,值不得那么多加工费。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嘴里说的那位学玉雕一年不到、雕刻水平却比我高的人在哪里?如果你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特意到我们这聂家坊来砸场子的?”

    听得这话,山羊胡子暗暗叫苦。聂博易这哪里是息事宁人?分明是挑起事端。这件事,想要善了都难了。以聂博易的性子,他非得扯上那人比个高下不可。

    江公子却不说话,伸手在怀了掏了掏,拿出一个锦盒,走到桌子旁边放下,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玉镯来,递到聂博易的面前,嘴里一面道:“就凭你这样,我说干唾沫你都还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自以为了不起。呐,这就是那位雕琢的玉镯,你仔细看看,人家是不是比你强?”

    叶琢一看那个锦盒,就知道今天这事她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那锦盒还是她设计的,为玉琢坊专用。而里面所装的,不用看她就知道,定然是那个牡丹花玉镯。那天她到作坊去,正好遇到一个人拿着块玉料过来,那羊脂乳白的玉料上,带着一抹极漂亮的青绿色色带,而那人的要求,则是要雕刻成玉镯,还指名要她雕刻。当时叶琢一看就喜欢上了那块玉料,脑子里的构思不用想就浮现出来了,于是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回去后只花了一天的功夫,就把这个玉镯给雕刻出来了。

    只是她当时被玉料吸引住了,根本没看那执玉料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位江公子。

    而这位江公子,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比聂博易强,但这哪里是赞扬,分明是拉仇恨!这是跟叶家有仇,想要借聂家的力量把刚刚起步的玉琢坊彻底打趴下啊!

    这人到底是谁?

    叶琢把那人打量了几眼,想要在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然而从头到脚地看了两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此时门外走进几个人来。叶琢抬眼一看,却是在她前面进来的那位女客,后面跟着她的两个婆子。那女客进来之后,直接往聂博易这边走来,走到他身边停下,眼睛望向聂博易手中的那个玉镯。

    这么三个人走进来,聂博易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眼睛盯着那个玉镯,一动不动。而那个玉镯,则在他手腕的转动下,那朵绿意盈盈的牡丹盛放在他的眼前。

    那女客看清楚玉镯上的牡丹,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伸手就要去拿玉镯。聂博易被忽然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拿着玉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手上一滑,玉镯便飞了出去。

    “啊”的一声,一直盯着那个玉镯的山羊胡子见状,心都要提起来了。急步上前,想要伸出手把那玉镯接住,但因他离聂博易有四、五步远,哪里能接到,眼看那个玉镯就要掉到地上摔碎了,他闭了一下眼睛,不忍再看,却听得“咦”地一声,玉镯落地的声音却没有传来。他睁眼一看,玉镯已被他接待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拿到了手里。

    “谢谢,太谢谢了,这位公子,要不是您,这个玉镯就有可能摔碎了。一会儿小店会送您一份礼物,权当谢礼。”山羊胡子原是这聂家坊的掌柜,姓孙。见玉镯被叶琢接住,大为感激。虽然这玉镯的玉料并不是什么极品,就是摔碎了聂家坊也不是赔不起。但它的主人却是一个对聂家坊百般挑剔的人。想来便是聂大师亲自出马,用好玉料帮他重新雕琢一只,也不一定能让他满意。到时候,聂家坊就等着被敲诈吧。而他这个掌柜,也别想再做下去了。

    叶琢将玉镯小心地递给孙掌柜,笑道:“不客气。”待他接稳,这才后退几步,站到旁观的位置上。她练习劈香,无论是眼力、反应能力还是手眼协调能力,都已出神入化,便是与武功高手相比也不遑多让。接一个下落的东西,对她而言还真不是难事。至于利弊关系,她当时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能帮聂家坊一把,让他们少受些损失,或许能消除一些他们对玉琢坊的敌意。

    而那位女客,目光却停留在了叶琢身上,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

    “嘭嘭嘭”,玉镯的主人,江公子拍了拍胸脯,一脸的惊吓,“吓死我了,我还怕这玉镯就这样没了呢。这样的玉料和这雕工,可是再难找到了。要是让你们打碎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说着,伸手过来,便要从孙掌柜手中拿过玉镯。

    “让我看看行吗?我一定一定会小心的。”女客忽然出声道。

    江公子看了看女客,见她虽然人到中年,皮肤倒还保养得好,穿着一件深紫色五彩刺绣镶边对襟褙子,外披银狐轻裘披风,头上虽然只插了一个簪子和两朵珠花,但一看那簪子和珠花闪闪发光,就知道是上品。很显然,这是个有钱人。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好吧,你小心些。”

    叶琢和孙掌柜听得这话,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刚才还把这玉镯说得像他的命一样,现在却轻易的给一个陌生的女子看。他就不怕这女子把玉镯给打碎了?

    想到这里,两人都回忆起刚才那场面。玉镯下落的位置离这人最近,但他却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看来,他是巴不得这玉镯被打碎吧?

    想到这里,孙掌柜慢慢地退了出去,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他才又回到屋子里。

    叶琢见状,放下心来。

    聂家所用的掌柜,不应该是一个废物。这孙掌柜,应该是叫下人去套那位公子车夫或随从的话去了吧?等他离开,也一定会跟踪他的。真希望能查得出这江公子的来历,以消除聂家坊对玉琢坊的敌视。此时的玉琢坊还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而聂家坊则是彪形大汉。它想要灭掉玉琢坊,不过是伸出一根指头的事,哪怕现在叶家有杨建修撑腰!

    她再一次打量了江公子一眼,想确定他是谢家还是龚家派来的。想置玉琢坊于死地的,应该就是这两家吧?可从这人的穿着打扮极长相来看,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那只玉镯此时虽然在那位女客手里,但聂博易的目光仍停留在它的上面。待女客看完,把玉镯还给那位公子,那玉镯再被放入到锦盒里去,聂博易这才醒过神来,开口问道:“这玉镯,真是一个只学了一年玉雕的玉雕师雕琢的?他是谁?”

    “怎么样?我说你比不上她,你还不信!现在服了吧?”江公子那语气和神态,让屋里人都想把他给掐死。

    “到底是谁?”聂博易暴怒了。

    “哎,你们搞搞清楚,我是客人,而且是你们问我话,怎么反倒像审问犯人似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孙掌柜连忙上前,用手按了按聂博易的肩膀,笑着对江公子道:“还请江公子恕罪。我们聂师傅一听到有人玉雕手艺高,就急着想向人请教,绝不是有意要冒犯您。”

    江公子得意看了聂博易一眼,下巴一扬:“这才对嘛,手艺不如人,就要虚心向别人请教,别看到碗大一个天空,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自以为了不起了。”在聂博易想要掐死他之前,他终于又道,“那个人,就是你们对面的玉琢坊叶老板的孙女。她在短短时间内雕刻了两件玉雕,卖了个高价的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不是说你们聂公子当时还在场,而且帮了叶家大忙吗?”

    “是她?”孙掌柜诧异地道。

    “谁?孙掌柜,是谁?”聂博易是那件事之后才被派到聂家坊来的,而且因为那件事聂博文和杜浩然都插手了,叶琢又年轻貌美,孙掌柜生怕下人们乱嚼舌头,引起公子的不满,曾下令不许聂家坊的人再议论这事。所以聂博易根本不知道前头发生的事。

    孙掌柜本不欲多说,但他深知聂博易的性子,当下不敢隐瞒,道:“是玉琢坊叶老板的孙女,曾有人想害叶家,故意拿了一块好玉料去雕刻,玉雕师雕坏了,就逼着要赔偿。是叶家那位十五岁的姑娘当场改刀,将那块玉料和边角废料重新设计雕刻。因为其设计精妙,雕工也极俱灵性,两件玉雕卖出了高价,叶家不但渡过了危机,还赚了一笔钱。据说,那姑娘当时学玉雕的时间不到一年。”

    (这章五千字。谢谢广寒宫主a的桃花扇,谢谢Jane_Tang、東方風雲、康小坏、秦慕瑾打赏的平安符,谢谢王强的小邓邓、开心玉鱼儿、╭や┃古调弦音つ寞、清水$冰雪、寂寞的鱼儿、小魔女0106、追日的女儿、jackyneton、yuki_z、sandycheung、木鱼缘木求鱼、指纹蓝、刀刀猫、花羽容、蓝天by008、乔乔妹、王小黄、jinjin960806、feifei88aa的粉红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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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923/ 第一时间欣赏玉琢最新章节! 作者:坐酌泠泠水所写的《玉琢》为转载作品,玉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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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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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