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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乎意料

    聂博易走了过来,先是扫了大家一眼,目光在叶琢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向章子青:“怎么不进去?”

    章子青笑道:“叶姑娘说等行了拜师礼再进去也不迟。”

    聂博易的目光转向了叶琢,淡淡道:“昨天大公子跟我说了,那件事与你无关,是顾大师那里透露出去的,我那天也算是错怪了你。今天让你来看师父的玉雕,是我吩咐的,就算是跟你赔礼道歉。大公子既接你进了府,想来行拜师礼也是迟早的事情,你也不必拘束,想看就进去看吧。”

    “不必了。”明知这是个陷阱,叶琢自然没有往里跳的必要。虽然她自恃凭她在劈香时所练出来的反应能力,完全可以避开撞击,让那害她的人自己撞到玉雕上,受到惩罚。但这件事,对于她出府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在场的都是聂家的人,到时候众说一辞,就算是别人撞的,也可以赖到她身上,她又何必去招这麻烦呢?虽然,她很想很想去看一看大师之作,学习领悟一些玉雕手法。

    她抬起眼来看着聂博易,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是淡淡的:“等我有资格进去的那一天,再正大光明的来看吧。没必要现在就借几位公子的光进去观摩。”

    聂博易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意,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点点道:“也好。”说完他转头吩咐章子青和赵松,“那两位师弟就带小师妹去参加一下这座院子吧。”说着转过身去,踱着步就要离开这里。

    章子青目光清正,赵松似乎除了学习玉雕,别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即便是陪在一旁,也很少说话。据叶琢上辈子看人的经验来看,他们完全没有害人的心思。而且刚才章子青也说了,是聂博易的吩咐他们叫她来璞院看玉雕。很显然,章子青和赵松只是聂博易手里的棋子,而且完全不知情。到时候出了事,她闹起来时,他们就得背黑锅。聂家人可以将责任全推到这两人身上,还可以以第三方的身份,出来主持公正,进行居中调停,将这件事给压下去。

    叶琢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豪门大户,王公贵族,看似身份尊贵,一个个跟圣洁得什么似的,可不管是哪一家,总是有一堆子的龌龊事。

    想明白这些,她哪里肯让聂博易离开?不过她并没有叫住聂博易,而是对章子青和赵松道:“章公子、赵公子,既然不看玉雕了,我还是先回去吧。你们这院子,我拜师之后总是要来学玉雕的,到时候再看也不迟。今天有劳两位公子相邀,再改再谢。”说完,便也跟在聂博易身后,往台阶下走去。

    聂博易一听这话,顿时停住了脚步。今天既然把什么都布局好了,又岂容叶琢就这么回去?整治叶琢这件事,只能在聂仲昆回来之前做。聂夫人对叶琢心里有气,又心疼女儿,还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聂仲昆却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即便是他再疼爱聂微月,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做这种事的。再说,一旦叶琢成了聂仲昆的弟子,他们再这样做,就是同门相轧,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聂仲昆和聂夫人有心包庇,还是会很麻烦的。

    不过,精明于他,可不想就这么赤膊上阵,给聂微月当枪使。到时候不管这计划得不得逞,总会让聂仲昆责怪于他。他虽是聂家人,却也不过是旁支子弟,这黑锅要是放不到章子青和赵松身上,那就得由他来背。

    这么想着,他也没阻拦,由得叶琢离开。

    今天的局都已布置好了,以聂微月那性子,是绝对不会让叶琢离开的。只要他不作声,她就会沉不住气,主动跑出来。

    叶琢一步步下了台阶,见身后毫无动静,心里倒有些纳闷。她眉头微皱地沉吟片刻,便已想明白了,步子迈得越发的大了。

    “五哥。”叶琢刚要往外走去,一个声音便从旁边的廊子里传来,不一会儿,聂微月穿着红色衣裙从树丛里转了出来。看到叶琢,她装着愣了一下,然后沉下脸来,对聂博易道:“五哥,你不是说要再跟她比试玉雕的吗?怎么这就放她走了?”

    章子青和赵松一怔,看向聂博易:“比试玉雕?”叶琢也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聂博易。

    “正是。”聂微月抬起下巴,走到台阶前,俯视着叶琢,“那一次比试,我五哥感觉很是古怪。一柱香的时间要雕刻一样东西,凭我五哥的本事都很不容易。你既只学玉雕一年不到,又岂能做那么短时间完成?而且我五哥还记得,你开始并没有雕刻,直到后来才动手。一柱香的时间尚且不易,更不要说半柱香了。因此我们怀疑顾大师跟你一起搞了鬼,拿了一块现成的玉牌给你来跟我比试。所以今天,我五哥要再跟你比试一场。”

    叶琢将脸一沉:“聂姑娘,祸从口出,我劝你还是不要信口开河的好!玉妃娘娘是什么人?她不光是皇上的妃子,更是北派的顾大师。以她的身份地位,她岂会做这种事?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不怕为聂家招来大祸吗?”

    “在这里的,不过是我们几人。我跟章师弟、赵师弟自然不会传出去,便是我们的下人也不会。如果你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聂博易接口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提,我想要再跟你比试一次。本来想等师父回来再比试的,但今天你既不给我面子,那便先把你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再说。”

    这倒跟叶琢想像的不一样。她盯着聂博易,脑子里正想着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时,就听见听见秋月的声音响起:“姑娘,我回来了。”紧接着,她的身影就从树丛里转了出来。

    叶琢将目光移到了秋月身上:“披风拿来了?”

    “嗯,拿来了,来,姑娘您披上,小心着凉。”秋月发现聂微月在场,而聂博易也站在台阶上,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心里“咯噔”一下,急急走到叶琢身边,一面将披风披到叶琢身上,一面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似乎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对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叶琢便知道杜浩然那里应该没问题了,必然会派杜忘或杜念暗中保护她的,当下心更安定了。伸手系上披风的带子,对聂博易淡淡道:“真金不怕火炼。既然聂公子不服,那我们就再比试一次好了。”

    “如此,请吧。大姑娘和章师弟、赵师弟一起来做个见证。”聂博易说完,便率先朝后面的屋舍走去。

    叶琢见章子青和赵松的脸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暗自摇了摇头,跟在聂博易后面走向了屋舍。

    后面的屋舍并不像前面一幢屋子里有正屋有厢房,而是单独一间间的,而且并不挨着,每一间之是都相隔着足有两丈距离的树木花草,彼此之间即便是用砣机也听不见,保证每个房间不受干扰,有利于大家创作精品玉雕。

    聂博易先把叶琢带到中间最大的一间屋子里,走到里面打开一扇门,对叶琢道:“为了公平起见,我让你先挑玉料。”

    叶琢走过去一看,只见那足有十丈宽的屋子里,并排摆放着一个个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玉料。这聂家不亏是开采玉矿的,架子上什么样的好玉料都有。平时只听到见不到的一些精品玉料,都这么随意地放在架子上。

    “我数十声,你挑一块玉料。”聂博易道。

    “不必了,就它吧。”叶琢抬手朝架子上一块玉料上一指。

    大家一看,愣住了。这不过是一块质地一般、模样一般的金丝种,是这架子上最差的一块。大家都想不明白,叶琢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块玉料。赵松是个对玉雕比较痴迷的人,听说了叶琢的事迹之后,一直想见识见识她的玉雕水平。这会儿见她挑一块最没特色的玉料,忍不住开口道:“叶姑娘,这架子上的玉料多的是,你先看看再选也不迟啊。”

    “不必了,就它吧。”叶琢却不领情。她知道这场比试,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根本就不会让她进行雕刻。既如此,她又何必去选那些极品玉料,以至于到后面出了什么事,聂家跟她算玉料的账呢?

    “那我就要那一块吧。”聂博易见叶琢这么干脆,他也不挑选,随手指了一块玉料,然后叫跟着的下人,“你们一人抱一块,跟着我们走。”

    “是。”两个小厮各自上前抱了一块。

    聂博易领着大家退出了房间,亲自锁上了门,这才朝旁边的一间屋子走去。

    “叶姑娘,你就在这间屋子雕刻,里面的工具都是齐全的。今天这玉料比较大,可不是上次的一柱香能雕刻好的,咱们就以一柱时香为准。”聂博易道。时香,顾名思义,就是一柱燃烧得很慢的香,正好一支香燃烧一个时辰。

    (卡文,一更!)

第一百六十、第一百六十一章 再三驳回

    叶琢一听“香”之一字,眼里冷意一闪。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环顾了屋子一眼,问道:“这屋里砣机只有一架,工具似乎也只有一套,你我两人,如何够使?”

    聂博易一笑,傲然道:“叶姑娘不知,这样的屋子这里一共有十间,都是师父建造给我们专心练习雕刻所用。而平时师兄弟相邀比试,也都是点燃时香,把门一锁,时间到了便拿所雕刻的作品出门,到休憩厅去让大家评判。叶姑娘放心,我今天所选的,都是平时很少有人用的两间,并不是我惯用的那间屋子,我不会占你地利上的便宜。这次比试,有章师弟和赵师弟作证。一会儿都是只身进入这些屋子,时间到了便出来,中途不许人打扰,你我都一样。”

    “那不行。”叶琢断然拒绝,“章公子和赵公子都是你的师兄弟,这里又是你熟悉的地方,这样比试,于我来说很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聂微月最见不得叶琢对聂家丝毫不知敬畏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我五哥在我爹众弟子中,本事排在第三,手艺精湛又岂是你能比的?他用得着靠作弊来赢你?上一次还不知你是通过什么手段来赢的他呢,少在那里自以为是。”

    “我不跟做这种口舌之争。”叶琢不屑地看了聂微月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直定定地看着聂博易:“如果聂五公子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比试,那便恕我不能奉陪了。等聂大师回来,我行了拜师礼,再来向聂五公子发出邀请,与聂五公子一决高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那次凭本事赢的聂五公子。告辞!”说完,竟然转身离去。

    “等等。”聂微月一见叶琢要走就急了,也不顾不上计较叶琢那不屑的一眼,一边跟聂博易使眼色,嘴里一边道,“刚才你已经答应比试了,现在又说不比,这是拿我们来小耍呢?说什么公平不公平,我看你就是心虚,不敢跟我五哥比试。”

    “算了算了,大姑娘,且听听叶姑娘怎么说吧。”聂博易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叶琢走,赶紧和稀泥,“叶姑娘,你既说这样比试不公,那你说说,如何才叫做公平?”

    叶琢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道:“互相派人监视,方是正理。我派我的侍女跟你们过去,看着你雕刻;聂姑娘也可以在这里监视我,看我雕刻。否则一会儿我赢了你,你又说我身上带了一块跟那玉料质地颜色一样的玉器来作假。”

    “让本姑娘给你做评判,你面子很大吗?”聂微月终于有机会报复叶琢刚才那不屑的一眼了,抬着下颌鄙夷地看着叶琢,“你既然派个下人去监视我五哥,我自然也要派下人去监视你。”说完唤了一声,“刘明。”

    “小人在。”她身后跑出一个男仆来,对她躬身行了一礼。只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魁梧,小眼睛塌鼻梁,模样略有些丑陋。而且一面对聂微月行礼,一面还不停地偷眼看叶琢。那滴溜溜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太安份的人。

    “你在这里监视叶姑娘,时香燃完之前,别让她离开,也别让其他人进去打扰她。”聂微月吩咐道。

    “是。”刘明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向叶琢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秋月,走吧,咱们回去,不比了。”叶琢唤了秋月一声,转身就走。这一次,不像上次一样正常迈步,而是走得飞快,似乎心里有一种愤恨难以平复。

    叶琢此时,心里确实很愤怒。

    聂微月的计划,她现在大概上能猜得出来。不过是想把她关在这屋子里,然后点燃下了春药的时香。待药效发作时,让人进屋去,夺她清白之身。

    只是让她没想到聂微月的心肠如此狠毒,连章子青、赵松这样的人选都不要,而是选了刘明这样的中年猥琐大叔,甚至还是个聂家的仆人!

    如果她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今天一旦中了计,失身于刘明,要不愤恨难当,一头撞死;要不就只能满怀羞辱嫁给刘明为妻,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聂家的仆妇。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与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聂微月竟然要羞辱她到如此地步!

    聂博易看到刘明,微微一愕之后,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赞同地看了聂微月一眼,不过并没有出声。

    “叶琢,你站住!”聂微月见叶琢不一会儿功夫就走了一丈远,忙大叫道。见叶琢浑然不闻,脚下丝毫未停,她转眼一瞪身边的丫鬟婆子,“你们死人啊,还不赶紧拦住叶姑娘。”

    两个健妇连忙追上前去,把叶琢拦住。

    “你们想干什么?”叶琢转过身来,两眼快要喷出火来。

    “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这场比试,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今天做了缩头乌龟,以后就别拜我爹为师。”聂微月典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叶琢态度强硬,她仰起下巴,两眼威逼地看着叶琢。

    “不拜就不拜,我回家还不行吗?到了这里,就由得你们这样羞辱人?前天给我下药,没把我药死;你今天又准备把我跟一个男仆关在一起,羞辱于我。聂姑娘,我跟你有深仇大恨吗?你想要我死,直接拿绳子把我勒死得了,何必玩这一套?”叶琢确实是出离愤怒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聂微月给人下药,这事虽然在府里下人中悄悄流传,但迫于聂夫人的强势,大家都不敢说出来。而章子青和赵松两人更不知道此事,只以为叶琢水土不服,或吃坏了肚子。现在叶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旁边还有许多在璞院里当差的下人,聂微月的恶毒名声就传播得更广了。再加上她要把叶琢跟男仆关在一起,这恶毒的名声就更上了一层楼,下人们还不知如何议论她、同情叶琢呢。

    “你……你……”聂微月没想到叶琢竟然有这样的胆量,竟然什么都敢往外说,气了个半死,却不知如何驳斥她才好,抖动着手指指着叶琢,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姑娘,你胡说些什么?”聂博易得知聂微月要把叶琢配给刘明时就不想再搅和此事。但再不想搅和此事,此时他也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你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哪有什么人给你下药?你也说了,我们跟你无怨无仇,就是要你死也不过是一根绳子的事,何至于给你下药?至于比赛的事,你要不满意,直说就是,何必东扯西拉的?让人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吧?这样吧,你既提出了那个要求,那让赵松去监视你好了,再派大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跟着,这样总没问题了吧?咱们做雕刻的,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真要去参加比赛,就是女人也得跟一大群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这是规矩,可讲不来大家闺秀那一套。”

    叶琢浅浅一笑,笑里迟是讥讽:“要是这样,我倒没意见。不过聂五公子说的话,能作数吗?”

    聂微易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怒色。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去看了聂微月一眼。虽然叶琢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却是事实。他说的话,还真作不得数,得聂微月点了头才能算。

    要是照聂微月平常的脾气,就凭刚才叶琢说的那番话,她铁定得不依不饶,不把叶琢扇上几个耳光打上几个板子,她就没完。不过再如何扇耳光打板子,也不如看到叶琢不得不忍着羞辱嫁给男仆爽快。所以她生生忍下了气,板着一张脸对聂博易点了点头。

    “行了,大姑娘答应你的请求了,就这么办吧。”聂博易道。谁也没有想着去问问赵松是个什么意见。

    能被聂仲昆收为亲传弟子的,无不是心思灵巧、聪明绝顶之人。但章子青和赵松的聪明又有不同。章子青虽然喜欢玉雕,但平时放在外面的心思多一些,人情上也通透;而赵松则几乎整个人都痴迷到了玉雕里,外界的事情很少能让他动心思。所以聂博易、聂微月和叶琢这番谈话,尤其是叶琢提到聂微月下药,而聂微月竟然忍了下来的事,让章子青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不对劲法,他倒是想不出;而赵松虽然知道叶琢跟聂微月、聂博易相交很不愉快,但他觉得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关心的是这两人到底谁的玉雕水平最高。叫他当评判监视叶琢,倒是正合他的意——如果叶琢真是凭平事把聂博易比下去的,那她的玉雕水平一定很高。能亲眼看到她的雕刻过程,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至于其他,他根本都没有去考虑。

    所以这个决定出来,赵松根本就没提出异议。

    “钱嬷嬷,你留下陪着叶姑娘吧。”聂微月开口道。

    钱嬷嬷眼里一片黯然。聂微月一心要对付叶琢的事,她拦不住,又怕聂微月闯祸,便将事情禀报给了聂夫人。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被聂微月知道了,这两天对自己越发的冷淡。现在又叫她留下来,这是对她的惩罚了吧?要知道叶琢这件事是一定会闹起来的。到时候受责罚的,就是执行聂微月的命令去害叶琢的下人。而她,奶大了聂微月,又一心为聂微月好,这会儿却落得个被遗弃的下场。

    罢了,帮她做完这件事,就回乡下养老去吧。

    钱嬷嬷心灰意冷。

    “我要这个丫头留下。”叶琢却指着一个穿蓝色衣裙的丫鬟道。

    大家都一愣,看向那个丫鬟,直看得那丫鬟满脸惊慌,连连后退。

    “不行。”聂微月的脸一沉,“就钱嬷嬷。”叶琢选的那个丫鬟,是她院里的三等丫鬟,平时就在外院做些粗活;这次跟来,不过是捧了两件衣物,是钱嬷嬷怕她冷,特意吩咐带来给她随时添加的。这样的丫鬟,根本就不知道她今天的计划。这要是因为她而出了差错,自己不得被母亲笑话,连个整治一个出身寒微女人的事都做不好么?

    “我就要她!下药的事聂姑娘可能忘了,我可是没忘呢。钱嬷嬷是聂姑娘的心腹,我可不放心把她放在身边。还是要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鬟吧。”叶琢道。

    “你……”聂微月这一回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叶琢叫道,“来人,给我掌这贱人的嘴,看她还敢胡说八道。”

    “打吧,打死我算了。”叶琢却是不怕。与其一会儿还要防着被人下药,不如被打一顿的好。被打一顿,照样可以闹着出府。势不如人,没办法,这种苦,总要吃一吃的。

    聂微月不过是一时生气,并不想真打叶琢。打一顿的话,接下来的比赛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她还是更喜欢叶琢嫁给聂府的中年男仆。所以两人一吵,她就等着聂博易来和稀泥,却不想等了一会儿聂博易都不见动静,而心思灵透的钱嬷嬷也被刚才的事凉透了心,也懒得说话。聂微月就这么被尴尬地晾在半空中下不来台。

    “且先把你这顿打记下,免得你以有伤为名不跟我五哥比试。”她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本想让钱嬷嬷悄悄交待那叫青竹的丫鬟几句,无奈钱嬷嬷一直低着头不看她,而叶琢则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只得作罢。

    见聂微月再不说话,聂博易便交待一句:“既然你这边留两人监视,我那边就由章师弟和你这丫头监视。一会儿我那边准备妥当,便会有人来这边给你们点香。”

    “行。”这回叶琢回答得很干脆,没有讨价还价。

    聂博易松了一口气,带着一群人哗啦啦的走了,唯恐走迟了叶琢又提出什么要求似的。秋月极不放心地看了叶琢一眼,见叶琢对她微微点点头,再想起答应过要暗中保护叶琢的杜念,她只得咬了咬牙,转过身跟着聂博易离开了。

    叶琢走进那间屋子,从里到外地看了一遍。只见这间屋子是并不大,里面放了一架砣机和一些玉雕工具;而外面靠门的地方则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架屏风将它们分成了两个区域。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而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好在外面春光明媚,阳光透过极薄的窗户纸照射进屋内,让屋里的光线并不黯淡。

    叶琢推了推窗户,却是没有推动,她转头对赵松道:“赵公子,我雕刻的时候喜欢光线充足,我要把这窗户打开。你到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东西顶着,我要把它打开,只打开一扇就可以了。”

    赵松闻言,二话不说就出了门,绕到窗子外面,将顶住窗户的一个小拴拔开了。叶琢在里面稍一用力,窗户就被打开了。

    “行了,先关上,一会儿我想打开的时候再打开。”叶琢道。

    赵松也不问,顺手又把窗户关上,这才绕圈进了屋。

    而那叫青竹的丫头只是看着,并没有说话。

    “赵公子在这里学了几年玉雕了?聂大师每天都指点你们练习吗?”一切都极妥当,叶琢便跟赵松聊天。

    她这心里,对赵松是有些内疚的。毕竟一会儿还要用他和青竹试药,用事实来证明聂微月在香里做了手脚,想要害她。但她也没办法。这是聂微月害的他们,不是她叶琢。这个时候,她自保都不易,完全没有资格去同情别人。再说,经过这件事,赵松可以纳一美妾,而看青竹望向赵松的眼神,似乎对他也有意。这件事,没准对他们两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学了七年了,师父平时很忙的,一个月指点那么几次。如果有师兄们回来,就由师兄们代劳传授,检查我们的功课。平时都是自己练习。”赵松老老实实回答。

    叶琢点点头,正要问青竹两句,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便闭了嘴,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不一会儿,钱嬷嬷便走了进来,先是扫视了屋里一眼,看着窗户都关着的,便掏出一炷香,递给青竹,吩咐道:“把它点上,放到里屋叶姑娘看得见的地方。”

    “是。”青竹接过香,把它点燃,插在了香炉里,放到了砣机旁边的一个小几上。

    “叶姑娘,可以开始了。”钱嬷嬷见叶琢还站在那里没有跟着青竹进去,又道。

    “嗯,我先看着钱嬷嬷离开了再进去。当然,如果你有什么事要吩咐青竹的,也可以,不过要当着我的面讲。”叶琢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的脸色变了变,不过终是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看了青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她心灰意冷,所以什么都没吩咐青竹这件事,她回去并没有对聂微月说。

    “把门掩上吧。”叶琢对赵松点点头,转身准备进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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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不放心你

    赵松却期期艾艾地问:“叶姑娘,我能看看你雕刻吗?我只把屏风拿开坐在这里,不会打扰你的。”

    “以后吧。等咱们成了同门师兄妹,你想看我都会让你看。”叶琢道。

    现在不能看虽然有些失望,但有叶琢这句话,赵松仍十分的高兴。

    叶琢看看门已掩好,正在吩咐青竹去把香拿出来,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她赶紧转过了屏风,往屋子里面走了几步。

    脚步声到了门口处停了下来,“哚哚哚”门上传来了敲击声。赵松去把门打开,唤了一声:“碧波姑娘。”

    “因在要在这里呆一个时辰,姑娘便吩咐厨房送了一些茶水点心来,这一份是给你们的。”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紧接着一张清秀的脸从屏风处伸了进来,看向屋子里面:“叶姑娘,您要不要先吃些点心?”眼睛则往香炉上瞟。

    叶琢此时已坐到了砣机旁边,转过头来看了碧波一眼,摇了摇头:“不了,谢谢。”表情冷淡。

    叶琢对聂微月积怨很深,态度冷淡再正常不过,碧波并不在意。她见那香炉就在叶琢边上,也不再多话,缩回身子去,吩咐厨房里婆子把东西放下,便转身出去,还主动帮着关了门。

    “碧波姑娘。”赵松听到锁门声,赶紧道,“门就不要锁了,有我看着,叶姑娘不会出去的。”

    碧波在外面说了几句话,不外乎比赛规矩什么的。赵松还没说话,叶琢便出来了,用手撑着门,不让碧波关上,冷冷道:“把我跟赵公子锁在一间屋子里,你们想干嘛?给我下药嫌不够,想毁了我的名声是吧?如果要锁,你们就锁,反正我是不干了。”说着就准备出去。

    “哎,叶姑娘,我也只是照玉雕比赛的规矩做,您问问赵公子,是不是这样的?”

    叶琢冷笑一声:“你也别糊弄我,以前是因为没人监视,才锁这门。现在有两个人监视,而且有男有女,你们还锁门,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也不跟你多说,反正你要锁,这赛我就不比了。”

    碧波犹豫了一会儿,将锁套到门环上,无奈道:“好吧,不锁。”说完带着厨房的婆子转身离去。

    “叶姑娘,要不咱们门也不关了,就让它这么敞开着。”赵松再沉迷于玉雕,听得叶琢的话,也大感不自在。

    “不用了,掩着吧,免得她们一趟一趟地来说规矩,让人心烦。”叶琢摇摇头。

    看着碧波走远了,叶琢也没进去,吩附青竹道:“青竹,我闻不惯香的味道,总感觉头晕。你把它拿出来放到外面的桌上吧,免得影响我雕刻。如果时间差不多到了,你们提醒我一下就好了。”

    “是。”青竹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转进去,把那香炉拿出来放在了外面的桌上。

    一切安排妥当,叶琢这才进到了里面,将窗户打开了。为了不让聂微月发现她开窗以干扰她的计划,她并没有将窗户全打开,只是开了一条一掌宽的缝。春天和煦的微风从窗户处吹拂进来,吹到她的脸上,让人感觉一股清新的微凉;香在离她三、四丈远的地方,而且还被一架屏风当着,在这里闻不出一点味道。窗台离地面并不高,只要踩在小几上爬上去,往外面一跳,就能从这里出去。赵松和青竹守在门边。如果他们发生了什么状况,叶琢也只能从这里出去了。

    叶琢看看没有哪里有纰漏了,这才在窗户前坐了下来,拿起手里的玉料来看。她虽无心雕刻,但样子总要做做的。

    “赵公子,您怎么了?”青竹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外传来。

    “我有些头疼。”赵松似乎很抱歉。

    “啊!”青竹轻呼,“你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要不,我去叫姑娘派人来守着,再陪您去找大夫看看吧?”

    “不要紧,忍忍就好了。”

    “那……那好吧。”青竹见赵松坚持,也就不作声了。

    怎么会是头疼?莫非那炷香放的不是春药,而是让她头疼头晕、用来影响她的雕刻的药?聂微月和聂博易,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吧?

    不过,青竹怎么说他老毛病又犯?难道赵松有头疼的老毛病?会不会是这赵松和青竹想要找借口离开,好让那叫刘明的人闯进来羞辱于她?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赵松就在这个当口犯病?

    叶琢皱眉沉思着。

    一动不如一静,她决定看看再说,于是将目光再一次投到了手中的玉料上。

    “赵公子,赵公子,您没事吧?”外面忽然响起青竹惊慌的声音。

    “我……我没事。”赵松似乎在咬着牙。

    叶琢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看一看,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青竹进来了,满脸的焦急,对叶琢道:“叶姑娘,赵公子发病了,我得扶他出去找大夫针灸。我去叫大姑娘她们另派一个人过来,您帮我照顾一下赵公子。”

    “等等。”叶琢此时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她急步出去,看到赵松正趴在桌上,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脑袋,牙齿咬着下唇,那样子十分的痛苦。叶琢也顾不得那么多,伸出手一把拉过赵松的一只手,诊起脉来。过了一会儿,她把赵松的手放下,抬起眼来看着青竹:“他这病经常犯吗?”问这句话,一来是想确认一下她自己的判断,二来也想试试这青竹是什么样的反应。

    青竹点点头:“以前是隔两三个月犯一次,现在是隔一个多月犯一次。”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不是大姑娘的丫鬟吗?”叶琢追问。

    “我……”青竹见赵松的表情轻松了一阵,又开始难受起来,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焦急的神色,“赵公子进府的时候,我曾被夫人派去伺候过他一阵。后来才被我老子娘花钱送进大姑娘院里,那里月钱高些。”

    从赵松的脉相来看,他确实是脑疾发作。虽然叶琢的医术不高明,但这一点还能判断得出来。虽然心里对赵松和青竹有怀疑,但人命关天,她不能为了她的计划就置别人的生命于不顾,阻拦赵松去看病。她抬起头对青竹道:“那你赶紧送赵公子去看大夫吧,至于大姑娘那里,你就不用过去了,耽误了时间赵公子会有危险。放心,这院子我第一次来,哪里都不熟,跟谁都不熟,我想作弊也没人帮我,更无地方可去。”

    青竹一颗心早就放在赵松身上了,此时心忧他的病,再不多说话,拿起赵松的胳膊往她肩上一搭,便将赵松扶了起来,柔声道:“赵公子,奴婢带您去找大夫。”幸亏那赵松身材不甚高大,而青竹惯常做粗活,身材也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大一些,架起赵松竟然走得轻轻松松。

    叶琢忙去开门,看着青竹扶着赵松一步步走远了。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看那袅袅燃烧的时香,心里思忖着要如何是好。好好一个计划,就被赵松这病给打乱了。此时,她是应该把这香灭掉,或是端到门外去放着,然后将门拴好,正正经经地把玉雕雕刻出来;还是以自己的身体试药,待药效发作,而刘明之流的人闯进来时,让杜念或杜忘出来叫破?

    犹豫了半天,她捂了鼻子,正要把香端到门外,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外面响起,声音极轻,极得如果不是耳力特别好根本听不见:“公子,你怎么来了?”

    “你留言说叶姑娘出事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声音,叶琢的眉毛微蹙了蹙:杜浩然,他怎么来了?

    “应该没事。刚才赵松头痛,那丫鬟扶他出去了。叶姑娘现在一个人在里面。”

    叶琢听得这话,正要出去开门,门口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紧接着杜浩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叶姑娘。”

    叶琢把门打开,看到杜浩然站在门口,侧身往里让了一下:“进来说话。”

    杜浩然也不客气,一脚迈进了屋子。叶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门轻轻的掩上了。

    杜浩然扫顾了一下屋子,又转过屏风看了里面一眼,走过来到桌旁坐下,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叶琢没有说话,先把香拿到了里屋,放到了窗台外面,这才回到桌旁坐下,转眸看着他:“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来?秋月没把事情跟你说清楚?”

    杜浩然摇摇头:“我出去了。刚刚回来就看到杜念留在桌上的条子,说你有事,他到璞院来了。至于什么事,他也没说清楚。不过我想着你能找到我那里去,叫了杜念来,想必是大事,我不放心,就来看看。”说完他忽然耸了耸鼻子,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变了一变:“刚才那炉香里被放了药?!”

    “是,聂姑娘做的手脚。”叶琢道。杜浩然能看破她的伪装,闻破个药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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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可以配合你

    杜浩然见叶琢脸上波澜不惊,想来对那香里放了药极为清楚,他复又坐了下来,看着叶琢:“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想要怎么办?你可知道,如果你任这药燃下去,你的名声就要毁了,就算是杜念在这里,你也说不清楚。”

    “我的名声?”叶琢轻轻一笑,笑容里尽是无奈与凄凉,“性命都难保,还求什么名声?杜公子可知道,聂姑娘原先想要派来监视我的是一位男仆?如果我不趁着这一件事大闹一场,走出这聂家大门,可能没多久,杜公子看到的就是我的尸骨。”

    杜浩然的脸色倏然一变,表情变得极为沉郁。

    他转过头来,看着叶琢:“那你打算怎么办?”

    叶琢慢慢地摇了摇头:“开始还打算利用赵松和那丫鬟来说事,但现在他们都走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抬起眼眸,轻声道,“如果你肯让杜念帮我,或许我还能以身试药。到时候那男仆一定会来的,让杜念想办法出去引人来,及时制止就行了。”

    “你真不在乎名声?要知道,如果这样,你以后就难嫁人了。”

    叶琢浅浅一笑:“当我说出我命硬的时候,我就没打算嫁人了。现在再背一个不好的名声,也不过就这样。我这辈子,只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然后尽量过得尊严体面一些,并没想过去依靠男人。所以名声这东西,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她看向杜浩然,“再说,杜公了觉得聂家会让这种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满街都是吗?他们就不怕坏了聂家的名声?”

    杜浩然定定地看着叶琢,眼眸晶亮,一息之后,他朗声一笑:“算无遗漏,甚好。”

    确实,叶琢中了春药被人轻薄固然会被人津津乐道,影响名声;但她被谁下的药?又是在什么地方下的药?为什么下药?这种事情,不需要确凿证据,只需捕风捉影,就可传遍整个南方。

    到时候,聂家再如何也洗刷不了自己的不干净,聂微月的名声更是比叶琢还是不好听——仇富和同情弱者的心理,让大家只会同情叶琢,而憎恶聂微月。叶琢被影响了名声,大不了不嫁人。凭她的本事,再凭叶家大房的厚道,她就算不嫁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可聂家就不行了,这么多年以来为了收集南方英才而苦苦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可能就会毁于一旦;而聂微月想要嫁进京城的豪门大户,或许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怕是千难万难——她做的事虽然是深宅大院里妇人们常使的手段,但那是背底里,豪门大户更讲究表面上的体面。聂微月还未出阁就给人下春药,背着这样的臭名声,谁敢娶她?谁娶谁家的名声也跟着臭!

    叶琢正是想透了这一点,才想要行此险招。

    杜浩然在赞过那一声之后,便敛起笑容,垂下眼睑,静静地看着身前的地面,眉头微皱,似乎在考虑什么。叶琢知道杜浩然这样做自有道理,便也不催促,静静地坐在旁边,等待着杜浩然思索妥当。

    终于,杜浩然抬起头来,凝望着叶琢,出声道:“如果你真不在乎名声,或许,我可以配合你。”

    “什么?”叶琢在杜浩然沉思之时想了他思索的无数个可能性,听闻这话还是吃了一惊。

    杜浩然这话的意思是,他愿意陪着她中春药,来帮她从聂家脱身?

    可、可……这怎么可能?

    她跟杜浩然并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是她做的事或许不遭他讨厌,反而有些欣赏,所以他愿意在力所能及而又不伤及与聂家的情面时帮她一把。如此而已。

    可现在,他宁愿让自己的名声受损、宁愿伤及他与聂家的交情也要帮她一把,这怎么可能?

    叶琢可不认为杜浩然对她会有什么非份的想法,从而拔剑一怒为红颜。她叶琢,自认还没有这样的魅力。再说杜浩然眼神清明,看向她的目光有欣赏,有赞许,有认同,唯独没有浓浓的爱意与痴迷。他对她,没有一丝的绮念。

    不管怎么样,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杜浩然的一番好意,叶琢心存感激。她抬起眼来,对杜浩然摇摇头:“杜公子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一旦这样做,你自己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而且还会影响你跟聂家的交情。为了帮我而让你受损,我于心不安。你只需要让杜念在这里,关键时候使个法子让别人来冲破场面就可以了。不光是你,便是杜念也不方便出面——你们没必要搅进这趟浑水里来。”

    杜浩然的目光落在叶琢脸上,久久没有移开,眼神越发的明亮。

    要知道,这件事一旦有他参与进来,效果会大大的不同,对叶琢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首先,他跟聂家的男仆,身份地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叶琢被聂家的男仆冲撞,那是莫大的侮辱;而如果与他在一起,便只有羞,并没有辱。他们年貌相当,男未婚女未嫁,就算被人冲破一些暧昧的场面,碍于他,其他人对叶琢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羞辱的话来。叶琢的名声受损会降低在最小的限度上。

    其次,叶琢此行的目的就是让聂家亏欠于她,当她闹着要离开聂家、表示不想作聂仲昆的弟子时,聂家对她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如果叶琢跟聂家的男仆有牵扯,聂家为了压下此事,或许会选择逼叶琢嫁给男仆,只在钱财或男仆的身份上弥补于她。叶琢如果只有大房一家长辈还好说,只要一家人不答应,聂家除了放她出府另无选择;但现在有了那为了利益不惜出卖一切的叶予章,这事就有了变故。为了这事,叶琢或许还有诸多挣扎。可把男仆换作他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不提娶叶琢为妻或纳她为妾,聂家对叶琢只有更加愧疚,除了应她的要求好好送她出府之外,或许还会有一些物质补偿。而且,聂微月那股没来由的邪火也会平息下来,不会再追着与叶琢作对,咬住不放。

    最后,与他假作戏,总比与男仆真纠缠要好受一些不是?这种感受,对一个女子来说,绝对会是一个影响决定的重要因素。

    这样的道理,对于面对谢云霆捣鬼、汪承东发难而毫不慌乱、沉着应战,使用连环计引严庆春、龚志明入彀、扶杨建修上位的睿智的叶琢而言,没理由想不明白。

    可她却不同意,只是因为不想让他这无辜之人受到不利的影响!

    天下聪明人很多,但拥有大智慧却又心存善念,有明确的志向而又有毅力有坚持,善恶明辨,恩仇两决的女子,何其少也!

    良久,杜浩然才移开目光,平息心头的激荡,开口道:“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先看了叶琢一眼,对她微微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感受周围的一切。叶琢虽然不知他此举是何意,却也没有出声,只静静等待。

    几息之后,杜浩然感觉到除了杜念藏在屋旁的树上,周围再无其他人,这才睁开眼睛,开口道:“我到南边来,是想寻找一样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而在这里一年多,跟聂家有了一些交情。聂家人虽然为了利益对我好,但他们对我不薄,却是事实。如果不是涉及到朝堂皇权之争,我便是帮他们赌上一两条玉矿也未尚不可。但就在刚才,在你派秋月寻我之时,我收到了皇上的密旨,禁止我帮聂家赌矿。”

    二皇子胜出,从顾尘的到来与出手便可见一斑,叶琢听到这消息并不意外。她眉头一挑,开口道:“这么说,皇上已做出了决定,决定封二皇子做太子了?”

    杜浩然讶然地看了她一眼,继然了然一笑,点头道:“想来便是如此。”叶琢出身寒微,这寒微的出身局限了她接触的人和事并不多,层次也不高。但只凭着他这一两句话,她就能一语道破关键所在,足见这女子是何等的聪慧通透!尽管杜浩然觉得他对叶琢的认识已够深了,此时还是免不得吃了一惊。

    既说到这里,叶琢想一想便明白杜浩然刚才话里的意思了。她微笑起来,看向杜浩然:“杜公子也想像我一样,借今天这事与聂家闹上一场,搬出聂府?”

    有了前面的吃惊,杜浩然对叶琢的聪明已不再作预测了。他点点头:“正是如此。”他抬眼看她,“你要不要再想想?你确定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聂家?”

    叶琢点点头:“确定。”清澈的眼眸透着一种坚定与从容。

    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走到屏风里面,看了看那放置在窗台的时香,发现香已烧了一半。他回到椅子旁,坐下道:“香烧到一半了。”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无需多言,叶琢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来点点头:“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你嗅一下就能闻出药味来,想必药力挺足。”

    杜浩然没有再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一饮而尽。喝完那杯茶,又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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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药力下的暧昧

    叶琢则走进屏风里面,将那插了时香的炉子从窗台上拿了进来,放到了她的身旁;然后将玉料拿起来,放到砣机上,开始专心地琢制起来。

    聂微月的计划,已经很清楚了。这炉香,是为她叶琢准备的;而外面那些点心和茶,则是为赵松和青竹准备的。聂微月思虑得很周到,光是她叶琢中了药,那是远远不够的。赵松不是个色欲熏心的人,就算知道她中了春药,他第一选择就应该是往外跑,叫婆子和大夫来帮叶琢把药解开。所以这药还得给赵松和青竹吃下。一旦他们药力发作,在外面做出不堪的事,发出旖旎的响动,中了药的叶琢不管自制力再好,都会忍不住跑出去,将场面弄得更为不堪。到时候外面的人冲进来看到这一幕,她叶琢什么脸面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羞辱。

    而此时,她要跟杜浩然演戏,光是做样子是不行的,还得两人都中招。判决都讲究要量罪而定刑,杀人未遂和杀死了人,定的罪是完全不一样的。她跟杜浩然因为聪明谨慎而识破了诡计,没有中招,在聂家放低姿态赔礼道歉的情况下,你好意思跟聂家撕破脸闹着要出府么?只有中了招,感觉到了十足的羞辱,才能有理由大闹一场。

    药效果然很强,叶琢将玉料琢刚刚制成一个基本的形状,就感觉到身体一阵躁热,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无端地生出一种渴望。这是对男人的渴望,叶琢上辈子成过亲,知道得很清楚。

    药力发作了。

    她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空气的里的凉意,瞬间冲淡了她身体的躁热。她转过头来,朝屏风处看了一眼。

    杜浩然是有武功在身的,而且看得出来,他还是一个坚毅的人,头脑清醒,自制力极强。想来,就算他中了药,也能控制自己。

    正当那股躁热又重新涌上叶琢心头,让她有些烦恼时,屋外传来了杜念的声音:“公子,来人了。”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叶琢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步一步稳稳地朝她这边走来。她对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窗户关上,转过身来。

    杜浩然的相貌很普通,但他跟长得极为英俊的聂博文在一起,从来不会被人忽视。那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英气,举手抬足间有一种军人才有的英气勃勃的浩然正气。而这一种英气又与他的从容冷静结合在一起,使得他的气势比聂博文还要足。

    而此时,不知是他因药力的催发而雄性气质大涨,还是因叶琢受了药力而蛊惑了自己,她只觉得那高大的身躯勃发的英气比平时更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重的雄性气息,杜浩然那普通平凡的面容也变得极为英俊起来。她心里的渴望如同一颗藤蔓种子,瞬间就破土发芽,见风就长,继而疯狂地爬满了她整个身心。她想走上前去,拥抱他,与他亲吻,和他融合为一体……

    杜浩然喘息着,走到离叶琢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眼里对叶琢满满的全是渴望。他转过头去,重重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目光似乎清明了许多。他开了口,声音比起平时更低沉而沙哑:“你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叶琢的回答异常坚定。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真的不后悔。

    杜浩然幽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叶琢,然后他走上几步,伸出手来,将叶琢散落到颊边的一咎头发拔到耳后,动作轻柔而亲昵,极为自然。手指无意中划过叶琢的皮肤,两人俱都一怔,杜浩然飞快地缩回手来,后退一步,叶琢同时也后退了半步。

    门外开始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一大群人正朝这边走来。除了脚步声之外,还夹杂着笑声和说话声,有男有女,甚是热闹的样子。这群人越走越近,像是很快就要到门口,破门而入了。

    叶琢抬起头来,看向杜浩然,只见杜浩然的喘息声越发的重了,脸色有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的颤动,牙齿紧咬着下唇,仿佛在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

    叶琢知道,如果她不主动,他是不会再动她的。哪怕是药力再强,他都会控制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她就知道他是这样,这是直觉。

    她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环住了杜浩然的腰。

    杜浩然的身体一震。他惊讶地睁开了眼,看向叶琢。却发现那好看的双眸能滴得出水来,柔润朱红的红唇近在咫尺,仿佛是世间最好吃的樱桃,诱惑他吃下。尤其是那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充盈着他的鼻端,直入心肺,让他全身的欲望都喧嚣沸腾起来,急欲找一个出口,倾泄而出。

    他急急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但随即想到自己身体的状况,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身体里的欲望又增强了几分。他张着两只手臂,不知把它们放在哪里才好。

    叶琢开始没想到这么多,只觉得有人来了,他们必得这样亲密才能达到效果。杜浩然不能主动,生怕轻薄于她,她便主动好了。却不想这一抱,她顿时感觉无比的尴尬。原因无他,下腹处有一个东西,硬邦邦地顶住了她。

    一个男人,中了春药,有这样的反应实在太正常了。这无关修养品德,只是生理反应。叶琢前世成过亲,她不是不明白。所以心头只有尴尬和羞涩,并无责怪与恼意。

    更何况,此时的她药力发作,只觉得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这人的气息是如此的好闻,甚至下面那硬硬的一处也正好填满了她无尽的空虚。她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在她全身游走,让她忍不住全身战栗,想要呻吟出声。

    杜浩然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耳边轻语:“他们要进来了。”紧接着,他的大手便落到了她的头上,一阵摩挲,把她的头发弄乱一点,然后道,“挣扎!”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一个洪亮的声音正说着话:“她就在这里比试,我们进去看一眼就……”说到这里,话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刚才所有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遏住了喉咙似的,发不出任何声响。

    大家直愣愣地看着室内,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只见屋子内并不只是叶琢一个人,而是一男一女。这对男女此时紧紧的抱在一起,女的钗环凌乱,头发披散,流着泪拼命挣扎,想要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而那穿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却搂着她不放,嘴还一个劲儿地往她雪白的脖子上凑,似乎想要亲吻她。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瞬间打破了室内凝滞的静默,“不可能,不可能,杜哥哥怎么会在这里,这绝不可能……”话声未落,就“唔”地一声,被人捂住了嘴。

    这一声尖叫终于惊醒了屋里的那个男人,他动作迟缓而又艰难地回过头去。而这一刻,女子趁机一把推开了他,将脖子上的衣领一拢,就往人群这边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琢儿,我的琢儿,你没事吧?”人群里一前一后地冲出两个妇人,其中一个年轻的手脚快一些,一把将叶琢抱住,连声问道。而另一个老妇则抬着头怒视杜浩然:“你这个畜生!”却是郑曼文和关氏。

    “我、我打死你……”一个老头儿冲了出来,举起拐扙就要往杜浩然身上打去。

    “叶老太爷,叶老太爷,先莫冲动,问清楚再说。”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把抓住老头儿的拐扙,又回头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上前扶住杜公子。”

    人群后面连忙挤上两个小厮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正红着眼睛打量屋里女眷的杜浩然。

    叶琢泣不成声,但还不忘指着屋里的香炉道:“那香,那点心,放了药……”说完急促地喘着气,扯着自己的衣领,“热,好热。”

    屋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聂仲昆是刚刚从外路回来,在走到聂府门口时,正遇到杨建修向门房递帖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美妇和一男一女两个老人。杨建修在南云城做了十年主薄,聂仲昆跟他有过几面之缘,倒也认得;后又因他在祝寿时呈上了叶琢雕刻的那尊“无量寿佛”,聂仲昆对他的印象就更深了。此时见他求见,便上前相询,这才得知聂博文代自己收了个女弟子,而后面的几位便是那女弟子的家人。

    因为那尊“无量寿佛”的缘故,聂仲昆对叶琢的印象是很深的。当初极力反对招叶琢进府的儿子此时却代自己收徒,其中必有缘故,便热情地准备将杨建修和叶家人迎进府去。

    这时,刚去找大夫针灸过的赵松正好回府,他这病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此时已变成跟好人一般,见了师父回来,自然欢喜。得知师父热情招呼的人是叶琢的家人,便告之了叶琢与聂博易比试玉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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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自的心情

    聂仲昆刚从京城得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正是要巩固后方,以静制动的时候。杨建修虽是一县县丞,却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对象。又听得自己的爱徒向亲来的徒弟挑战,聂仲昆自然要陪着叶家人一起去看看。于是叫赵松带路,直奔了璞院的这座屋子里来。

    而坐在休憩厅里喝茶准备看大戏的聂微月听闻父亲带着一群陌生人进来,大惊,等她急急赶来时,聂仲昆已走到了这屋子外面了。见事态已无法阻止,而且这么多人冲进去看到叶琢的丑态,总比她和聂博易带着下人闯进去的要好,于是她也没阻拦,跟着父亲进了门。

    所以此时屋里的人除了叶家老两口、杨建修及郑氏,还有聂仲昆,聂微月,赵松、青竹以及一些下人。

    聂仲昆是既惊且怒。

    杨县丞和叶家人来探亲,却发现自家的孩子差点被人强暴,而强暴的原因却是被人下了春药。这让他如何跟人交待!聂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不过,这不是重点。杨建修虽然是县丞,但以聂家的权势,他即便再不满也不敢说什么;叶家人更是一些平头老百姓,随便给点好处就打发了。他们还不至于对聂仲昆造成困扰。

    重点是,一起被下药并差点强暴了叶琢的,是杜浩然!

    杜浩然是什么样的秉性,聂仲昆很清楚。当初杜浩然跟着师父到南边来的时候,聂家为了拉拢他,送过无数的绝色女子去给他当侍妾,都被拒绝了。他绝对不是一个贪花好色之徒。恰恰相反,他是一个极自律的人。就算他对叶琢有什么不一般的心思,他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不顾廉耻的事来。现在他变成这样,唯一的解释,正如叶琢所说,是被人下了药。

    那么,是谁给他们下了药?下药的人想要干什么?这件事,会不会惹恼杜浩然,从而让他拂袖而去,与聂府绝决?这件事,对聂家在南方的地位有没有影响?

    聂仲昆想到这些,就一阵头大。

    而杨建修、郑氏和叶家的人听到叶琢的这句话,又是另一种心情。

    刚开始进来看到叶琢被杜浩然抱在怀里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叶琢做了丑事,心里又急又羞又恼;紧接着见叶琢挣扎,他们的羞恼不见了,心里升腾起来的便是怒意,恨不得对轻薄叶琢的登徒子大打出手,这才有了叶予期举起拐扙想要打杜浩然的举动;而现在,听到叶琢说他们竟然是被人下药害的,愤怒之余,一家人的心里又生出一种害怕恐惧来。让他们害怕恐惧的不是聂家的权势,而是聂家的这所大宅子。这个大宅子是如何的阴暗肮脏恐怖啊?他家这么能干精明的孩子才来几天就大病了一场,还被人陷害到差点失去清白与性命的地步。这个地方,一刻也不能呆了。

    “啊!”一声低呼打破了屋里短暂的安静。

    大家将目光都投到了出声者的身上。却是一个老嬷嬷。她此时正甩着手,一脸的痛苦。手上一个牙印极为明显,牙印上还直往外冒血。而她的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按在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身上。

    这正是钱嬷嬷和聂微月。

    聂微月丝毫不理会钱嬷嬷,眼睛只瞪向了叶琢和杜浩然。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屋里的明明是赵松,怎么可能变成了杜浩然?她千方百计地阻止叶琢接近杜浩然,怎么变成了把她送到他的怀里?

    她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到了赵松身上。

    赵松被她这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惊惧地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他不是忽然头痛,此时在屋子里与叶琢发生纠葛做出丑事的,就有可能是他!

    “姑娘,姑娘……”钱嬷嬷顾不得手疼,急急拉了拉聂微月。有了上次直接承认下药的事,她害怕聂微月此时又失去理智,不打自招,把事情都抖落出来。如果那样,这事将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知女莫若父,聂微月对杜浩然的感情和性子,聂仲昆最清楚。再加上叶琢和杜浩然被下了药,聂微月又是这样一副表情,聂仲昆哪里还不明白这事跟自己女儿脱离不了干系?他轻咳一声,对下人挥挥手:“先把杜浩然和叶姑娘送到大夫那里去,把药性解了再说。”

    杨建修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他当官十几年,常常给案件整理文档,就算不清楚眼前的事由,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如果把杜浩然和叶琢往大夫那里一送,这里再让下人们把东西拿走,重新布置一番,杜浩然和叶琢的事就可以有另一番说辞:只说他们俩人想要偷情,被人发现后就故意说成被人下药,以推卸责任,遮盖丑闻。因为他们再也拿不出证据——那帮他们看病的大夫,也一定是聂府的,聂仲昆叫他们说什么,他们自然就说什么。待大夫说他们并未被下药,再回头来找证据时,香和点心早已被清理干净了。到时候只把责任往奴仆身上推,说他们太过勤快收拾屋子,叶家人和杜浩然便明知聂家人使诈,也没有办法。

    只是,这话如果由他说出来,想来他这一生的仕途就走到头了。

    到底要不要说呢?

    杨建修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话说得这么多,但这些念头在杨建修脑子里不过是一转念的功夫。然而还未等他想停当,杜浩然便喘息着叫了起来:“且、且慢!”

    “杜公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已让人去叫大夫了,你忍一忍。”聂仲昆和言悦色地道。

    “麻、麻烦杨大人把香和点心都包、包起来,还、还有茶水,一会儿让大夫看……看看。”杜浩然却不理聂仲昆,指着桌上的东西对杨建修道。

    叶琢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杜浩然把外面那张桌子都搬进来了,连同点心和茶水,就放在砣机旁边。

    他这样做,是担心外面的人进来时把点心和茶水换走吧?如果点心和茶水没有问题,只是香有问题,而且香又放在里面,这个问题就复杂了。聂家人会说是她跟杜浩然偷情,或她想引诱杜浩然,自己点燃的香。否则,就算杜浩然知道他们要比赛玉雕,跑来看热闹,也不会进到屋子里面来打扰她。那香里有药,中招的最多只是她一个人,而不是杜浩然。可刚才在两人的表现中,明明是杜浩然身上的药力更猛一些,而她还有理智要反抗。

    想到这里,叶琢心头一松。有这样聪明而又心思缜密的合伙人出面,她就可以安安心心躲在后面装受害人,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杨建修听得杜浩然的吩咐,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刻动手把桌上的点心用帕子装了起来,茶壶和茶杯也不例外。而叶予期则将香小心地弄灭了,连同香炉一起,递给了杨建修。

    见到这情形,聂仲昆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知道杜浩然对这件事是想要追究到底,不准备给聂家留面子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紧接着,便有人在门口唤了一声:“夫人。”

    “老爷是不是回来了?他进这里面去了?”这是聂夫人的声音。

    “是。”下人答道。

    脚步声又响起,聂夫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老爷,您回来也不派人跟妾身说一声,妾身还以为您要过几天……”

    这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此时聂夫人已转到屏风后来来了,看着屋子里的情行,她满脸的惊讶:“这是怎么了?”

    聂仲昆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理她,转头对杜浩然道:“这里的气味不好,还是先出去吧。”

    这一回杜浩然没有再说话,由着下人把他扶了出去。关氏和郑氏也赶紧把叶琢也扶了出去。叶予期和杨建修自然是跟在后面,而聂微月如同影子一般,紧紧地跟在杜浩然后面出去了。聂仲昆自然也是要出去的。屋子里就剩下了聂夫人和赵松等人。本来赵松也是要出去的,这屋子里的气味不好,谁知道多呆一会儿会不会出问题?但聂夫人在这儿,他便不好先走,只得站着跟聂夫人行了一礼。

    聂夫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叶琢一起被下药的会是杜浩然,但其他的事还是心知腹明的。不过再如何明白她也得装着不明白,拉着赵松问了几句,便匆匆出了门。聂仲昆的脸色不好看,她这个做主妇的必须得去善后。

    “你们扶杜公子到那间屋子里去。”出了屋子,聂仲昆便指了指左边的一处屋子,又对关氏道,“还请叶老夫人扶叶姑娘到那边屋去,一会儿大夫来好一起看看。”

    两个中了春药的男女,自然不能再呆在一起等着大夫诊治,便是异性都不要出现在眼前才好。聂仲昆这样安排最妥当不过,大家自然没有二话。各自扶着人便往两边走去。

    “姑娘,您不能去。”钱嬷嬷见聂微月又想跟在杜浩然身后往左边屋子去,连忙拉住她。

    “把她拉回栖霞院时关着,哪儿都不许去。”聂仲昆吩咐道,目光严厉地看了聂微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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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先干一仗

    “是。”家主发话,丫鬟婆子们自然不敢违抗,拉着聂微月便要往外走。聂微月这才回过神来,甩开丫鬟的手,跑到聂仲昆身边,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摇着他的胳膊道:“爹,您一定要给女儿做主啊,杜哥哥是我的,我一定要嫁给他。

    聂仲昆抬头看着迎风摇摆的柳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女儿道:“知道了,你先回去。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爹说怎样就怎样的,还得看浩然的意思。”说完转身就往杜浩然所在的方向走去。

    “月儿,听你爹的话,赶紧回去吧。”聂夫人从屋子里出来,对聂微月道,“你爹的心情不好,你别再惹他生气。”夫妻多年,她自然看得出,聂仲昆此时的心情很不好。他对聂微月温言相劝,只不过是因为怕聂微月在这里闹起来,使杜浩然的火气更大,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聂微月也不笨,自然知道今天的事闹成这样,会很麻烦。她仰着下巴看着聂夫人:“娘,如果你们想让那姓叶的女人嫁给杜哥哥,你们就等着为女儿收尸吧。”说完转身就走。

    聂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往叶琢所在的屋子走去。

    叶琢所吸入的药本来就不多,再从屋子里出来由凉风这么一吹,她的感觉便好了不少。被关氏和郑氏扶着往前走着,她见聂家的人并没跟来,便赶紧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家里人说了一遍,当然,她并没有道出这些事都是自己特意去惹来的。此时家人只需要知道她受了委曲,要跟聂家讨回公道就是了。别的事,完全没有必要知道。

    杨建修思维缜密,经过了严庆春、龚志民的事,也算是了解了叶琢的个性与能力,从叶琢的叙述里自然听出了一些端倪。不过他并没有提出疑问,只是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是想继续留在聂府,拜聂大师为师,还是想回家去?”

    这是问题的关键。这决定他们一会儿面对聂家时,要持怎样的态度:叶琢留在聂家,那他们就得给聂家颜面,需得诸多忍让;叶琢要回家,那他们就可以放开来大闹,不必顾忌太多。他需得知道了叶琢的想法才好决定一会儿怎么做。

    可杨建修的话声刚落,关氏就嚷嚷起来:“当然是回家。你看看,才来了三、四天,就差点丢了性命、失了清白。这样的地方,还能呆吗?一会儿咱们就回家去,回家吃糠咽菜也比在这里被人欺负强。”

    听了这话,不光是郑曼文,便是叶予期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嗯,祖母,一会儿我就跟您回家,再不来这地方了。”叶琢将头靠在关氏肩上,一脸的疲惫。她真累了。

    看到叶琢那清瘦而疲惫的脸,关氏和郑曼文一阵心疼。关氏恨恨地道:“一会儿一定得跟聂家算算账。我们家的孩子,可不能就这么被人白白欺负了。就算他们聂家家大势大,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关氏和郑曼文都是强硬性子,叶予期也是个刚直不阿的;他们又把叶琢疼到骨子里去了,自然会全力为叶琢讨公道。只是杨建修……

    叶琢看向杨建修,轻声道:“杨大叔,您要不先回去?您呆在那个位置上,不比我们,要为难得多。我们能理解的。”

    郑曼文就拿眼睛看着杨建修。

    杨建修本是为难的,但叶琢这样为他着想,他倒是心里感动,再被郑曼文这么一看,更是豪气顿生,挺直腰背道:“我们现在也算得是一家人。自家孩子受了委曲,我这作长辈的自然得讨个公道。连自家孩子都护不住,还算得男人吗?要这官位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郑曼文两颊飞红,一双美目定在杨建修脸上,明亮异常。叶家明从来就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有了什么事就只管找叶予章拿主意;便是他年轻时贪图郑曼文的美貌,娶了郑曼文进门,也从未呵护过她,让她受尽了姜氏和王姨娘的气。所以杨建修这番话,格外地让她动心。

    郑曼文这副样子让杨建修心头一荡,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决定英明。

    说话间,大家都已进入到聂仲昆所指的屋子里。叶琢中的既是春药,叶予期和杨建修不好再跟进去,便留在了门外。

    而这个时候,聂夫人赶了上来,向他们俩问道:“叶姑娘还好吧?”

    叶予期和杨建修还没说话,正准备关门的关氏听了,冲口道:“一个大姑娘中了春药,聂夫人你说好是不好?”

    聂夫人脸上的表情一滞,她终于明白叶琢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脾气是如何得来的了。合着这一家人说话就是这种风格,全不知道温柔敦厚、含蓄得体为何物。

    “你是叶姑娘的祖母?”她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关氏。她做聂仲昆的妻子二十来年,跟过无数的平头百姓打交道,最知道在他们面前如何说话做事才会让他们心生威压之感。像现在这样,她只需要端着架子,满脸肃穆,说话时居高临下,露出些淡淡的震慑之力,再加上她满身的绫罗珠翠,身后七、八个丫鬟婆子,就足以让这些乡下来的妇人自卑怯懦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还别说,关氏这一辈子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接触的地位最高的女人,大概就是杨建修的继母了。要不是叶琢前面一番话勾起了她头的怒火,她此时一定会被聂夫人的这番气派威慑住,将自己的脾气收敛起来。可现在,刚刚听得叶琢叙述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关氏正一肚子的气呢。让她的宝贝孙女受委曲的,就是天王老子她都敢骂。所以礼也不行,就这么直直地看向聂夫人,口气冰冷:“老身正是琢儿的祖母。我现在想问问,我孙女不过是应你家五公子的邀请进行一场玉雕比试,怎么就会中春药呢?三天前的腹泄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才到你们聂家几天,要不就差点丢了性命,要不就差点丢了清白。到底是你们聂家本来就这么乱,还是有人专门针对她?聂夫人是聂家的当家主母,这个家都是你管着,想来这些事都逃不出你的眼睛。那么就请聂夫人好好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聂夫人没想到关氏一个乡下老妇,竟然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她要是说不清楚这事,她就是自认无能,管家无方,任由这种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就是生生地打她自己的脸;可她又万万不能说她知晓这事。如果她早就知道这事还任由事情发生,那岂不是说给叶琢下药的最魁祸首,那就是她自己了?

    不过聂夫人可不是普通女人,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女子,又岂是关氏这么几句言辞能逼问得住的?她从容地从关氏身边坐过,扫视了屋子里一眼,在婆子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了,这才开口道:“家中几百口子人,哪能没有点摩擦与矛盾?我们聂家,还算好的了,我家老爷处事公正,奖罚分明,家中上下井然有序,以前从来没有这种事发生。这么多年收的徒弟,来来去去的也有十几人,哪个不是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也没见出什么事。倒是你家这孩子,不是我说,要是能贞静淑德,言行得当,不到处招惹是非,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们这些作长辈的要好好教导她才行。一味的纵容,只会害了她。”

    关氏一听气极了。在她眼里,这天下最好的孩子就是她家叶琢了。听得聂夫人这样说,她哪里忍得住?冷笑一声道:“哦?聂夫人的意思是,我家琢儿言行不当,又招惹了是非,所以这给她下的泄药、春药就是聂家对她的惩罚?聂家惩罚人的手段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们进了一回聂府,好歹是长见识了,回去一定要跟人好好说道说道。”

    聂夫人将脸一沉,一拍扶手,怒喝道:“放肆!我们聂家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岂能容你这老妇随意侮辱,任意抹黑?要不是看在你年老,又是叶姑娘的祖母,我非得将你送官,告你个诽谤之罪不可!刚才这事,暂且记下,如再有对聂家不敬的言论,立送知府衙门!”

    “聂夫人不用拿身份吓唬我这老妇,也不必暂且记下,现在就把我送到府衙里去好了。反正我家琢儿在你们聂府被人下药是事实,我还正想去衙门让官老爷为我们主持公道呢。”关氏虽没什么见识,但她脑子转得快。知道这种事,聂家隐瞒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把她送到官府去宣扬得满南云城的人都知道?所以挺直腰杆,毫无惧色。

    聂夫人身后的老嬷嬷一见关氏这态度,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这位老嫂子,真要把你送官将这事一说,你家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以后的亲事难办不说,还要遭人指指点点。你还不快快跟我家夫人陪个不是,求她饶了你这大不敬之罪?我家夫人最是菩萨心肠,你只要态度好些,她便不会追究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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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要不要嫁给他?

    关氏连聂夫人都不怕,更不会把这些下人看在眼里,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用给我扣帽子。我孙女到聂府来没几天,就被害成这样,难道还要让我对聂家感恩戴德不成?我要磕个头下去,我倒怕你们聂家能消受不起!”

    聂家在这一带就像土皇帝一样的存在,聂夫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恭维奉承之声,大家巴结她都来不及,哪里敢有半点不敬?便是偶尔有那不长眼的人在言语上稍有冲撞,待她表明身份再露出些威慑之态时,无不立刻吓得瑟瑟发抖,伏地请罪,哪里见过像关氏这般不把她当回事的?而且还油盐不进,不管你是摆身份还是显威风,人家全然不理,摆出泼妇骂街的架式,只管胡搅蛮缠。

    聂夫人本就不大看得起叶家。要不是聂仲昆一向摆出亲民的姿态,今天这一趟她根本就不想来。此时几回言语交锋又没讨到半点便宜,便坐不住了,站起来对那嬷嬷摆摆手道:“得了,跟她这种人你也说不通理去,走罢,咱们去看看杜公子那里怎么样了。”

    关氏旗开得胜,把个浩命夫人说得哑口无言,好歹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原本愤恨的心情终于舒畅不少。见叶琢冲着她遥遥地摆摆手,示意她别再多说,便闭了嘴,由得聂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出去了。

    “咱们这样得罪她,她不会心存报复,不让大夫来给你开药吧?”郑曼文担心女儿的身体,见大夫这么久不来,不由有些担忧。

    “我嫌那香熏人,开始只放在窗台上,所以吸入的药并不多,现在已不觉得难受了,娘您不用担心。”叶琢道,“再说,以聂大师的为人,必不会连大夫都不给我请,给咱们再落下一个话柄的。只不过他们这里厉害的大夫只有一个,请了大夫来,自然要给杜公子看完才轮到我,不必着急。”

    关氏和郑曼文见叶琢脸色没那么红了,也不再叫热,便是连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再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便没那么焦虑。

    此时关氏这才有闲心想别的,低下声音道:“琢儿,这里只有我和你娘,你老实跟我们说,杜公子有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没有,真没有。他也知道自己中了药,拼命的控制自己。你们进来时,正好有些控制不住了,才……才会那样……”叶琢前世虽然成过亲,但说到这种问题,还是禁不住红了脸,低下头去,感觉难为情。

    关氏和郑曼文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琢儿啊,你觉得杜公子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他好,想要嫁给他,我们便是拼了老命也要他答应下这门亲事来。听说他也是平民出身,不过是有些本事,才得到聂家的看重。你可没有哪个地方配不上他的。”

    “不不,别,祖母,千万别提这话。”叶琢连忙摆手。她知道如果说杜浩然不愿意只会是白说,为了她,关氏真会拼了老命去逼迫杜浩然。她只得拿聂微月来说事:“您不知道,聂大师的女儿聂姑娘,就是刚才穿红衣服的那位,可喜欢杜公子了。上次给我下泄药,就是因为我去看了一次杜公子,她误会我们有私情,所以才使个手段想报复我。我怀疑,这一次想陷害我,也是她拿的手段。杜公子只不过恰逢其会来看我比试玉雕,误打误撞才会这样。此时想来她都已经恨死我了。如果我再跟杜公子谈婚论嫁,逼着杜公子娶我,聂姑娘会疯掉的,恐怕我们一家人在回南山镇的路上就得给人害死了。”

    她抬起眼来,看着关氏和郑曼文:“再说,你们觉得被逼着娶我的男人,会对我好吗?嫁给这种人,还不如在南山镇上找个老老实实的男人嫁了的好!”

    “那倒是。”关氏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一心为叶琢着想,生怕叶琢喜欢杜浩然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她内心里,当然是希望叶琢在南山镇上招个老实本份的女婿,也让她有怡儿弄孙的好日子过。

    郑曼文也没说什么。她自己受过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的苦,自然不希望叶琢再步她的后尘,嫁一个不是真心喜欢自己而又家世不配的人。虽然据传杜浩然是平民出身,但他被聂家看重,与聂家公子平起平坐,就已比叶家高了几个层次,再不是叶琢的良配。

    叶琢见祖母和母亲丝毫没有劝说自己的意思,很是满意,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而且这么巧,在她正需要有人帮她吵架的时候就来了。

    “你那叔祖父前儿个一回家就去了咱们家,说他到南云城买原料,来看了你一回。说你生病了,似乎身体不大好。你在家里身体可是好得很,怎么会一到这里就生病呢?我们在家里想着,放心不下,就找了你杨大叔,让他陪着我们来看看你,没想到一进门就遇上这档子事。我这心啊,现在都还扑嗵扑嗵地跳。曼文,你说要是咱们不来,咱家琢儿岂不是被聂家人欺负惨了?”关心现在想着都还心有余悸。她不敢想,如果她们不来,不撞破此事,是不是叶琢的清白就不保了。

    郑曼文不愿意让女儿再想到刚才的事,伸出手抚了抚叶琢的脸,满脸的心疼:“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咱们今儿个就回家,再不在这呆了。”

    “嗯。”叶琢点点头。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只是歉意地看了关氏和郑曼文一眼。

    娘儿仨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叶予期的声音:“琢儿,大夫来了。”

    关氏看看叶琢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不妥,高声道:“让他进来吧。”

    叶予期推开门,陪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那大夫也不多话,伸手给叶琢拿了拿脉,点头道:“无碍。”说完从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一粒药丸,“吃下这颗药,便没事了。”

    关氏接过药,道了谢。见叶琢拿眼睛看她,莫名地回看了一眼,不知道叶琢是什么意思。倒是郑曼文心思转得快,开口问道:“大夫来前,已给杜公子看过了吧?他怎么样?”

    “杜公子也还好,吃了药就没事了。”大夫却不欲多说,含糊地说了这么两句,便不说话了。

    郑曼文看了叶琢一眼,见她再没别的表示,就没再问下去。关氏在屋子里找了找,找到一壶水和几个茶杯,闻了闻,倒也没有异味,便把茶杯洗了洗,倒了一杯水,让叶琢凑合着把药服了下去。

    大夫见叶琢吃了药,便收拾好东西,站起来拱了拱手,想要退出去。

    “老大夫等等。”叶予期出声道,“请问你可知道聂老爷是打算如何处置此事的?杜公子跟他谈得怎么样?”

    “对不住,老朽我只管看病,不管其他,这位大爷有什么事,找聂家人问问就是,老朽一概不知道。告辞!”老大夫提着药箱便要出门。

    叶琢见叶予期似乎还要追出去问,忙道:“祖父,别问了,在这里做大夫也很为难的。您干脆自己去那边一趟,借口看看杜公子怎么样了,探探消息好了。”

    叶予期正要说话,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嘴里带着哭腔道:“姑娘,姑娘,您怎么样了?可担心死奴婢了。”却是秋月。

    秋月的去处,叶琢在提及今天所发生的事时也提过一嘴,关氏和郑曼文知道她是被叶琢派去监视那聂五公子做玉雕了。但叶琢出事,她不在身边却是事实,终归是没有尽到自己丫鬟的本份。所以此时见她,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我没事了。”叶琢笑道。

    “还说没事,差点没命。”关氏沉着脸道。

    秋月这才看到关氏和郑曼文,对她们出现在这里似乎极是意外,正要开口相问,叶琢却一拉她道:“你怎么过来了?刚才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奴婢跟章公子一直和聂五公子关那间屋子里,直到那炷香点完了才被放出来。出来之后我问您在哪里,便有婆子把我带到这儿来了。姑娘,您不知道奴婢有多担心您,您在这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老太太和太太都来了?”

    听秋月这么一说,叶琢便知她什么都不清楚了。也是,聂博易也算是个聪明人,他虽然听令于聂微月,把她叶琢引入这个局中,但想来他也知道,一旦他参与得过深,这事一闹起来,他就得被推到前台来,成为聂微月的代罪之人。所以能不出来就尽量不出来,只关在屋子里雕刻,以避嫌疑。

    她把事情简略地跟秋月说了一下,还未说完,便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她停住了话头,便听杨建修在门口道:“琢儿,聂家派人来传话。”说完似乎在吩咐那人,“你进去,把你家老爷的话跟叶家老太太说一说。”

    在秋月进门之时,叶予期便出门去了杜浩然所呆的那边。此时这人应该便是聂仲昆派来传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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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审问

    门外便进来一个婆子,到关氏面前行了个礼,道:“老奴传我家老爷之话,说叶姑娘身体不好,还请叶老太太和郑太太送叶姑娘回迎风院去休息,这里的事,有叶老太爷和杨大人跟我家老爷和杜公子商议着处理,让老太太和郑太太放心。”

    说完这话,她抬起头来,看了关氏一眼。刚才在那边,她家老爷提及此话时,叶老太爷却说叶家是叶老太太当家,这话还得问过叶老太太他才能答应。就算这世上有男人怕妻子,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出来。所以她极为好奇,想知道这位叶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面前的这位老太太虽然挺精神,但样貌穿着极普通,也不见什么厉害之处。

    关氏听了这话,却将目光转移到叶琢脸上。叶家当家作主的不是她,也不是叶予期,而是她这位能干的孙女。

    却不想这一看,便让她大为心疼,只见叶琢泫然欲泣,红着眼睛伏在郑曼文肩上小声地哭着。她正要问话,郑曼文便开口道:“伯母,我想去听听他们是如何商议的,但琢儿这情绪又不稳,您看这……要不,问问他们有没有隔间,把琢儿安排在隔间里,再叫秋月看着,有什么响动咱们也能听到。这样放心些。”

    关氏便明白了叶琢的意思,转向那婆子:“郑太太的意思,你听明白了?还请把这话转告贵老爷。”

    那婆子应了一声,出门禀报去了。

    “等一会儿,祖母您这样……”叶琢看屋里没别人,而杨建修又守在门口,便附在关氏耳边,小声地叮嘱起来。

    一会儿到了那边,最适合出面说话的便是关氏了。她脑子极灵活,口才又了得,脾气也刚硬,胆气也足。在跟谢家和叶家二房的无数次交手中,她彪悍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最难得的是,她的身份还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老妇。她说些什么出格的话,只要叶予期和杨建修在中间打个圆场,聂仲昆和聂夫人还不好跟她多计较。由她出面,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最是适合不过的人选。

    关氏听了,眉开眼笑,被孙女重用她感觉极得意,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一会儿就看祖母的,祖母保准给你出口气。”

    “谢谢祖母。”叶琢腻到关氏身上。

    郑曼文见了只是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她以前跟王姨娘交锋就屡屡吃亏,自知自己不是个吵架的好料子,有关氏出面,再好不过。

    聂家那婆子出去了不久,又转了回来,施礼道:“郑太太的要求,我家老爷答应了。还请三位跟老奴来。”

    关氏和郑曼文便扶着叶琢,一起出了门。不过去的不是杜浩然治病的那间屋子,而是这院子的休憩厅。

    那是一个小院子,进了院子,上了台阶,婆子便先领着她们进了正厅旁边的一间厢房:“还请叶姑娘到这间屋子坐坐。”

    叶琢受了那么大的委曲,自然不能当成没事人一样,再如何也要哭闹一下。所以这一路上,都红着眼睛流着泪,不停的抽泣着。虽然知道叶琢是哭给聂家人看的,但关氏和郑曼文的心情还是极不好受。扶着她在屋子里坐下来,关氏便一脸愤慨地道:“你放心,祖母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说着,又嘱咐了秋月两句,便与郑曼文跟着婆子到了大厅。

    这厢房与大厅就一墙之隔,大厅里说话这边也能听见,叶琢听到那边聂仲昆的声音,便停下了哭泣,竖耳细听。

    聂仲昆先是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对着外面高声道:“把她押进来。”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似有三四个人同时进了门。秋月站了起来,跑到墙壁边张望。也不知当初建造这屋子时,是不是聂家家主想要通过这隔间来暗地里观察亲传弟子们的一言一行,其他屋子都是砖瓦结构,就只这处房子却是木制的。建造得再精美,墙壁的木板与木板之间总有些缝隙,站在这边可以看得见那边。秋月看了两眼,便跑了回来,对叶琢耳语道:“是汤嬷嬷。”

    叶琢就冷笑一下。看来,聂仲昆是想把屎盆子往汤嬷嬷头上扣了。

    果不其然。那汤嬷嬷一跪下,聂仲昆便站了起来,对大家道:“老夫惭愧,对这些下人管束不严,以至于让她们闯下大祸,老夫先在这里跟诸位赔个不是。”说着,拱着手对大家团团作了个揖。

    在他想来,这管家本是内宅夫人的事,现在他以聂家家主的身份对杜浩然和叶家人赔不是了,便是代表了聂家最大的诚意。此时罪魁祸首也推了出来,就算这事不是这婆子做的,杜浩然和叶家人也应该诚惶诚恐,把这事应下,给聂家一个台阶下才是。杜浩然与聂家交好,以后还得住在聂家;叶家人又是平头小老百姓,杨建修甚至还是个聂家一不高兴就能拿下的小官,他们又怎么会不给聂家面子?

    却不想他这一揖下去,大家虽然纷纷站起来回礼道:“不敢当聂老爷的礼。”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说什么“大宅子里下人多,总免不得有那么一两个不省心的”的话。他不由得有些尴尬,转身对汤嬷嬷喝道:“把你干的好事通通地说出来,敢有一句假话,不光是你,你那几家儿女都要发卖到矿场去。”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奴都说,不敢有半句隐瞒……”汤嬷嬷磕了两个头,这才道,“因叶姑娘生了病,昨日夫人送了许多补品给叶姑娘,又怕她那丫头不懂做,便特地让老奴去帮她炖煮。可没想到叶姑娘却不领夫人的好心,言语里颇多不敬,老奴跟她吵了一架,被她气得不轻,回来便想着如何报复。今儿个听得五公子要跟叶姑娘在璞院比试玉雕,想来到时会用到点心、茶水和时香,老奴便在这些东西上做了手脚,又托跟老奴要好的王婆子给换上,想……想让叶姑娘做出丑事来,好落她的脸面。”

    汤嬷嬷说到这里,又连连给聂仲昆磕头,痛哭流涕地道:“老奴虽然犯了错,但请老爷夫人看在老奴在聂家服侍了一辈子的份上,饶了老奴吧。老奴往后定然恪守本份,再不惹是生非,陷害他人。老爷夫人发发慈悲……”

    “来人。”聂仲昆打断她的话,“把她拉出去,杖毙!”

    “不要啊,老爷夫人……”汤嬷嬷一听这话,高叫起来,又匍匐爬到关氏和郑曼文面前,连连磕头,“叶老太太,太太,叶姑娘也没出事是不是?你们就开开恩,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给你们磕头了,磕头了……”磕头地面“咚咚”直响,额头上渗出血来。

    郑曼文倒也罢了,以前在叶家二房,姜氏也曾这样处理过一些犯错的下人。可关氏却被吓了一跳,看着一个满头是血的人冲着她磕头,她慌忙站起来避到了一旁。不过还好,慌乱之下并没有说出饶恕的话。

    没人说话,那些下人便不得不走上前来,拖住汤嬷嬷就往外走,吓得汤嬷嬷如同杀猪一般,叫声凄厉而尖锐。她被聂夫人用儿女来做要挟,逼着她来承担这罪名。但她的想法跟聂仲昆一样,觉得大家不敢不给聂家面子,总会说几句客气话,给聂家台阶下的。却不想现在竟然没人说话,真要把她拉出去杖毙。为儿女着想,又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尖叫:“饶命啊,夫人,夫人,饶命……”

    “且慢。”一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杜浩然,在汤嬷嬷就要被拉出门槛时出声了。

    这两个字,听到汤嬷嬷耳里,不亚于天堂里的纶音,一时间痛哭流涕,全身都软在了那里。

    那拉人的下人自然停住了脚步,把汤嬷嬷扔在那里,退到了一旁。

    “浩然,这样的恶奴要不杖毙,以儆效尤,下人们有样学样,府中必然大乱,为以后埋下祸端。这事可万万不能心软。”聂仲昆一副长辈的慈祥模样教导着杜浩然。

    杜浩然淡淡一笑:“我不是想要饶她,我是有些疑问,想要她解答解答。”

    聂仲昆面露尴尬,干笑道:“你问,你问。”

    杜浩然转过头去,看着汤嬷嬷:“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聂五公子要跟叶姑娘比试玉雕的?”

    不光是聂夫人,便是聂仲昆都没有料想到杜浩然会不给他面子,非得追根究底。再加上时间紧急,因此聂夫人只是威胁了汤嬷嬷一番,并没有嘱咐她要仔细地想想自己的说辞是否有漏洞。此时乍听杜浩然这一问,汤嬷嬷明显地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了聂夫人。见聂夫人怒视她,又赶紧收回目光,嚅嚅地道:“今、今早上吧。”

    “今早上?大概什么时辰?”杜浩然追问。

    “早上……早上辰正时分。”汤嬷嬷只得胡乱说了一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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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是想娶叶姑娘?

    杜浩然又转过头,对立在聂仲昆后面的聂博易道:“聂五公子,不知你跟叶姑娘是什么时候各自进到屋子,开始比试的?”

    聂博易想了想:“巳初。”这事一问叶琢便知,根本没必要捏造假时间。

    “哦?”杜浩然似笑非笑,“那请问这位嬷嬷,你这春药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又是如何加进香里面去的?”

    这话一问,聂仲昆和聂夫人不由得同时皱起眉头来。

    汤嬷嬷顿时慌乱起来。这事又不是她做的,她哪里知道如何给香加药?而且仅仅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不过她脸上慌乱,心里却暗喜,终于有机会可以活下去了,她自然不会笨得动脑筋去圆谎,但也不敢胡乱应承,怕聂夫人事后跟她算账,嘴巴嚅嚅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待得杜浩然再问,逼得急了,她便胡乱答道:“就是……就是把药粉往香上一撒,再揉一揉……”

    “你这香,做了多少根?”杜浩然又紧逼着问道。

    “就……就这一根,再没有了。老奴……老奴只想让叶姑娘出出丑,并没有想着要害杜公子。杜公子开开恩,饶了老奴的狗命吧。”汤嬷嬷又连连磕头。

    杜浩然的嘴角勾了一勾,伸出手从杨建修手里拿过香来,放到聂仲昆面前:“聂伯伯您看看,这药粉可是撒在时香上面的?还有,这婆子还真是了解聂五公子的想法,竟然知道他要用的是一个时辰的时香,”

    聂仲昆看了那香一眼,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难看。其实不用看,他就知道,汤嬷嬷的谎话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聂府主子们惯用的时香,都不是聂府自己做的,而是在外面的制香名店去特意订制的,做好的香,坚硬光滑,再如何也加不进料去。而半个时辰,汤嬷嬷又根本不可能到外面去订制时香。所以汤嬷嬷这话,明显就是谎话。

    而立在一旁的聂博易听到杜浩然最后那句话,顿时站不住了。现在汤嬷嬷这个替罪羊是当不成了,接下来的一个,就应该是他了。他只觉得一种悲哀从心底里来,心里对聂仲昆夫妇俩充满了无比的愤慨——为了遮掩他们女儿做的蠢事,就可以随意牺牲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与名声。他聂博易好歹也是聂家之人,虽不是嫡系,却也不比聂微月卑贱。为何就应该由他来帮她背这黑锅?这世道,何其不公也!

    但想想自己的家境,再想想还要看聂仲昆夫妇脸色吃饭的父母,聂博易心里的愤慨渐渐退了下去,只余下满满的悲哀。

    不过好在,汤婆子背了黑锅,会丢了性命;而他背黑锅,只会名声受损,并受到相应的惩罚,还不至于丢了命去。这么想着,聂博易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抬起眼来望着聂仲昆。

    果然,聂仲昆嘴里沉沉地吐出三个字:“聂博易。”

    “侄儿在。”聂博易颇有些悲壮地跨出了一步。

    “你说,这香是不是你特意制好,来陷害叶姑娘的?就因为她在那次比试中把你给打败了,还让南山镇所有人都知道你败于她之手,所以你怀恨在心?”聂仲昆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行了聂大师。”关氏在一旁听得早不耐烦了。她一会儿还要赶远路回南山镇去呢,可没有时间跟聂家人扯皮。这事是谁做的,叶琢早已跟她说清楚了。此时见聂仲昆又把聂博易扯出来,没个半天还说不清楚,她干脆直接出马了:“我看这事根本就不关聂五公子的事。上次他被我孙女打败了,除了再堂堂正正在在玉雕比试中把她打败,再没有别的办法再换回名声的,用得着去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害她吗?这事一出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他这样做,只会让他的名声更臭,得不偿失。所以出这主意的人绝不是他。我看你也别问了,那害我孙女的人,我老妇虽没什么见识,刚才问了问我那孙女,也能猜出几分来。前天不是有人给我那孙女下泄药了吗?想来那次没把我孙女害死,这一次再下个春药也没什么稀奇。你呢,只需要把那人找出来,问上一问就知道了,她最值得怀疑。何必在这里兜圈子绕弯子,耽误这许多时间?”

    这话一出,饶是聂仲昆和聂夫人的忍气功夫再好,都禁不住幡然变色。聂微月给叶琢下泄药,这是聂微月当着众人的面已亲口承认了的。关氏这样说,就已经把手指指到聂微月脸上去了,这不亚于当众给聂家一个响亮的耳光啊!他们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做了这么的事,无非跟大家表明一个态度,让大家有个台阶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这事是谁做的,通过汤嬷嬷和聂博易出来认罪,就应该知道聂家的态度了,只要不想跟聂家撕破脸,就会顺水推舟的承认下来,给彼此留个颜面。偏这叶家老太太跟个二百五似的,跳出来就直指靶心,把聂家逼到墙角去,再没有半点退路。以聂家的权势,又岂容这老妇如此放肆?

    聂夫人自知丈夫不好出面跟这无知老妇争吵,这事只能由她出面,当即脸色一沉,一拍扶手,喝道:“胡说八道!前日那事,不过是月儿她因为叶姑娘胡乱说话的缘故,气愤不过,给叶姑娘的一点惩罚,是小孩儿家瞎胡闹,这事我已去跟叶姑娘赔了不是,也解释过了。此后她二人再没什么过节,怎么可能是月儿做的?再说,我女儿再顽皮胡闹,也是养在闺阁里念过书被教养过的女孩儿家,怎么可能去给人下春药?叶家老太太你别仗着你年老无知,就满嘴的胡沁瞎说。你要再这么胡说八道,败坏我女儿的名声,我非把你送到官府,治你个诽谤之罪不可,绝不轻饶!”

    聂仲昆也适时地冷哼一声,威慑地看了叶予期一眼。

    叶予期乍一听关氏的话,甚是诧异。他家这老太婆,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识大体的,自觉自己没啥见识,所以在外面从不自作主张,抢在他前面说话。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不过只一瞬的功夫,他便醒悟过来,应该是叶琢交待过关氏些什么,她才会如此大胆和莽撞。

    如此一想,他心里便安定下来,知道孙女这是拿定主意要大闹一场了。因此对聂仲昆那一眼视而不见,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由关氏与聂夫人对峙。

    这些问题在那边屋时关氏便与聂夫人唇枪舌战过,此时关氏便显得格外地大度。聂夫人刚说完,她就扬扬眉,叹了一口气挥着手道:“算了,你是聂夫人,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一贫家老妇,可不敢得罪聂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一说,又让叶予期一脸愕然。要说脾气刚硬,关氏跟郑曼文也有得一拼。她脾气要上来了,管你天王老子,必得要呛得你哑口无言才算完事。可怎么摆出跟聂家撕破脸的架式来,却说了这么一句就偃旗息鼓、低头服软了?

    可关氏这句“服软”的话,却把聂仲昆和聂夫人气了个倒仰。

    什么叫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叫做“贫家老妇不敢得罪聂家”?这不是明摆着说聂家仗着权势,企图指鹿为马、黑白颠倒吗?偏她这话还是接着聂夫人的话说的,字面上还真就服软了,叫人没办法站起来再跟她吵。

    不过聂仲昆作为聂家家主,自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既然关氏不再坚持说是聂微月下的春药,他就当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转过头对杜浩然道:“浩然,你怎么看?”叶家人的态度不重要,杜浩然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

    杜浩然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聂仲昆和聂夫人面前,拱手道:“聂伯父,聂伯母,浩然到这儿一年来,多亏你们的照顾,在这里浩然多谢伯父、伯母的照顾。”说完深深作了个揖。

    聂仲昆一听这话,便大感不妙,站起来一把扶住杜浩然,略带责怪地道:“浩然,你这是干什么?你既叫我一声伯父,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再这样,伯父可要生气了。”

    杜浩然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虽说是叫聂老爷一声伯父,但这实属是厚颜高攀。在府上叨扰这许久,浩然也该是说一声告辞的时候了。”

    聂仲昆和聂夫人顿时变了脸色。聂仲昆沉声道:“浩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伯父不必多心,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毕竟姓杜,总不能呆在聂家一辈子。搬出去买房开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迟早都是搬的,倒不如现在就搬的好。”

    聂仲昆的目光直定定地看着杜浩然,企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无奈杜浩然面无表情,眼睛更是坦然地与他对视,不躲不避,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聂仲昆只得再琢磨了一下杜浩然的话,终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道:“买房开府?浩然,你是不是想要成亲?”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扫了郑氏和叶予期一眼,又转过头去问,“可是想娶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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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亲总是要成的

    聂仲昆自以为想明白这点,心里一松。

    虽然聂微月走之前以话语相挟,她的固执也让聂仲昆头疼。但此时大皇子在朝中处于劣势,二皇子得了机会,就会把触角伸到南边的玉矿资源来,顾尘的到来就一个信号。在这种时候,聂家是绝不能失去杜浩然的。杜浩然虽然一年来都没赌出一条矿脉,但他在赌石中的表现让人震惊:几乎是百分百的赌中率,而且他说原石里是什么玉料就基本上是什么玉料。这样的赌石水平,聂家经历几代培养出来的赌石师都不及他十分之一。像这样水平的人,赌矿的赢面也比别人大。再说,赌矿不比赌石,一条矿脉赌个两三年,都是极正常的事,毕竟那是要跋山涉水到山里寻找的,玉矿又埋在眼看不见手摸不到的地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如果杜浩然真想要娶叶琢,为了聂家的未来着想,聂仲昆只能不顾女儿,大力赞成。只要把叶琢正式收为徒弟,再给她家一些好处,杜浩然娶了她,就等于被拴在了聂家的船上,想跑也跑不了了。这对于聂家来说,是好事啊!

    因此问完这句话,他就殷切地盯着杜浩然,希望他能答应。

    杜浩然先是抬起头来,看了叶家的人一眼,然后转过眼去,颇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亲总是要成的……”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虽然没说下去,但屋里人都觉得自己明白了杜浩然的心思。

    隔壁偷看厅里情形的秋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转过头来看着叶琢,眼里全是无尽的欢喜与笑意。她是喜欢杜浩然这样的公子的,家世不显,为人磊落热心,还极有本事,是自家姑娘再好不过的良配。没想到自家姑娘进一趟聂府,虽然吃尽了苦头,却意外地获得了这样一桩完美的良缘,这让秋月不由得感激起聂府的人来,尤其是媒人聂微月。

    叶琢看到秋月这样一幅表情,哑然失笑,叹息着摇摇头。真希望祖父和秋月等人听到杜浩然下一句话时,不要太失望哦。

    而那边的聂仲昆已“哈哈”大笑起来,抚着颌下短须道:“好,好,浩然要成亲,这是好事啊!”说着就转过身来,对关氏拱拱手道,“叶老太太,还请你把令孙女请过来,让她给老夫行拜师礼。等她跟浩然成亲时,我要送她一处宅子作陪嫁。”

    叶琢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这抹冷笑,有嘲讽,更有期许。

    在她跟杜浩然发生那样的事,又准备商议处理结果时,她就不信对杜浩然志在必得的聂微月,就这么放心地回自己院子去。要不就留有眼线在这里,要不她就躲在某处偷听。一旦发现杜浩然的亲事被订出去,她定会忍不住跳出来,大闹一场的。

    而杜浩然之所以说话吞吞吐吐,含糊不清,也是为了引她出来吧?

    叶琢这边还没有想停当,那边就听到一声娇喝:“爹,我刚才说过,如果你让杜哥哥娶那贱人,我就死给你看。”说完,就是一声闷声。然后屋里响起一片叫声:“月儿!”“姑娘……”桌椅翻动的响成了一片。

    秋月急急跑到叶琢身边,悄声禀报:“聂姑娘撞柱子了。不过被她身边的大丫鬟拉住了,只撞翻了她附近的一把椅子,把腿给撞伤了。”

    叶琢又是一声冷笑。聂微月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她哪里舍得死?不过对于聂仲昆和聂夫人这对疼爱女儿的父母来说,她这举动却也足够了。

    果然,便听得聂夫人在那边哭得肚肠寸断,哀哀地道:“月儿,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死了,你让娘怎么活?”说完又抬头,看着杜浩然道,“浩然,你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家月儿,可是非你不嫁啊!看在我们对你不薄、而月儿又对你痴心一片的份上,你就娶了月儿吧。你要喜欢叶姑娘,娶她作平妻也行,纳她为妾也好,都由得你,我会劝月儿同意的。浩然啊,算伯母求你了还不行吗?”

    这副哀哀慈母之心,再加上聂家对杜浩然的施恩与家世的威逼,便是让杜浩然去死都应该答应了,更何况是让他娶聂家嫡女这样的好事情?叶予期和杨建修心里叹息一声,知道叶琢与杜浩然的亲事无望了。

    “平妻?妾氏?现在还啥都不是,就害得我家琢儿死了两回了,这进了门还有活路吗?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关氏忽然插嘴道。

    “你闭嘴!”聂夫人愤怒地抬起头来看向关氏,“你哪只眼睛看见那药是我月儿下的了?你再这么血口喷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关氏这一回却没有被吓到,凛然道:“哪只眼睛看到?这还要看吗?聂夫人,我给你面子,不想把话说透,可你也别拿我们当傻子一样糊弄。你说说,最开始时,你女儿是不是曾提出过要派一个男仆人来监视我孙女,想要把他们关在一个屋子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敢说这话不是她说的?她为什么要说这话?还是不因为她早已把放了药的香备好,就想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孙女,迫使她下嫁给男仆!后来我孙女誓死不从,这才在聂五公子的提议下,把男仆换成了赵松公子。要不是赵公子头痛病发作,现在我孙女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还不知道呢!你女儿为什么这样做,三番五次地想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孙女?还不是因为她以为杜公子喜欢我孙女。还没成亲就这样了,等到成亲共侍一夫,她还给我孙女活路吗?”说完她转过头去,对杜浩然道,“杜公子,要不你就娶聂姑娘,要不就娶我孙女。我孙女万万不会跟聂姑娘共侍一夫的,你自己想清楚。”

    听到这话,聂家三口顿时感觉心里不妙。杜浩然虽然出身不高,表面上也温文尔雅,但那脾气却是极为桀骜不驯的。如果他同意娶聂微月,估计孩子都快要出世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所以聂微月他是绝对不会选的。而他对叶琢却是另眼相看,处处帮她,为她出头;现在两人又有了肌肤之亲,他选叶琢而弃聂微月的概率,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果然,接下来杜浩然便迟疑了一下,歉意地看了聂仲昆一眼,拱手道:“对不住,聂伯父,我与令爱门不当户不对,不敢高攀……”

    他这话还没说完,聂微月就凄厉地尖叫一声,冲出门去。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隔壁叶琢所呆的厢房里就传来了撕打声,聂微月高嚷道:“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杜哥哥是我的,就是死我也不让他娶你。你这贱人,怎么不让男仆把你强了去,叫你勾引杜哥哥,叫你勾三搭四,叫你趁机跟杜哥哥亲热,我打死你……”

    “琢儿,我的琢儿……”关氏呆了一呆,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郑曼文紧跟其后,杨建修扶着叶予期也赶了过去。聂仲昆夫妇对视一眼,也赶紧带着仆人出了门,进到那边屋子里。

    进到屋里,便见叶琢披头散发,脖子上还被指甲划伤了一道血印,扑在关氏怀里瑟瑟发抖,那样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而聂微月形若颠狂,张牙舞爪地还要往叶琢身上扑,却被叶琢的丫鬟秋月死死地抱住。秋月身上明显还有被聂微月踢打的痕迹。

    “娘,娘,你赶紧杀了她,帮我杀了她……”聂微月见打不到叶琢,便转过头来,冲着聂夫人一个劲儿地叫唤。在她的意识里,打死一个平民对于聂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花点银钱上下打点就行了,所以她这话说得肆无忌惮。

    杜浩然最后一个进到屋子,见到这情形,面色一冷,站在门口处暴喝一声:“够了!”

    聂微月停下手来,慢慢转过身,直定定地看他,下颌微扬,眼里尽是倔强,一副你不娶我我就杀了她再自杀的模样。

    杜浩然沉着个脸,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对聂仲昆,道:“聂伯父,我话还没说完。”

    聂仲昆一愕,继而面容有些疲惫地道:“你说。”

    “令爱我不敢高攀,可叶姑娘我也不会娶。今天所发生的事,非我所愿,我想叶姑娘也能谅解,我只能对她说一声对不住。”说着,朝叶琢深深一揖,起身后,他又对聂仲昆深深一揖,“告辞。”说着,一拂袖子,大踏步走出了门。

    “不,杜哥哥,你别扔下我!杜哥哥……”聂微月微微一愣之后,便挣脱秋月的手直追出去。

    聂仲昆闭了闭眼,低喝道:“拦住她。”

    门口就站着两个健壮的婆子,一听此话,连忙将聂微月一把拉住。聂微月对她们拳打脚踢,还用牙齿咬。但她那花拳绣腿,哪里敌得过两个健妇?最后终于被这两人抓住两臂不能动弹。她赶紧抬头往杜浩然那方向看去时,正好看到杜浩然的一片天青色的衣角在院门口处消失,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对聂夫人叫道:“娘,您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聂夫人看看丈夫的脸,叹息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聂微月。这种事,就是她想帮也帮不上。

    聂仲昆则看着女儿,脸色铁青。

    聂府堂堂嫡女,聂贵妃的亲侄女,竟然为了一个男人闹腾成这样,还被那男人当面拒婚。这场面还被外人看了去。饶是他再疼女儿,此时也感觉脸都被丢光了。尤其他这次回来就是因为接到京里的消息,得知大皇子落败,本就感觉心力交瘁。这回到家里气还没能喘上一口气,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把杜浩然这个对聂家来说极重要的人物给放跑了,经聂微月这一闹腾还没办法挽留,他这怒火,可想而知。

    “把她拉回去,看好她。明天就送到京城里去。如果再让她跑掉或闹出别的事来,这个家,你也别管了!”他对聂夫人怒气冲冲地道。

    聂夫人也知道丈夫这是动了真气,况且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么和睦。听得此话,她不敢有半点违抗,应了一声:“是。”就要上前带女儿回院子去。

    却不想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叫喊声,屋子乱成了一片。

    两口子转头一看,却是叶琢满脸泪痕的死命要往柱子上撞去,幸亏关氏眼疾手快,拦住了她。此时一家人正抱头痛哭。

    聂夫人挑了一下眉,抬手用帕子抹去嘴角的一抹冷笑。

    当初婆子来报,这叶姑娘被男人轻薄之后,不哭不闹,还跟到这里来听大人们议事,原来果真存了攀高枝的心思,一心想让杜浩然娶她。此时见杜浩然一口拒绝,再没脸活在世上了,这才想着撞柱子轻生。

    聂夫人是恨叶琢的。在她想来,要不是叶琢到这里来,家里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杜浩然不会走,聂微月也不会这么难受。现在叶琢的愿望落空,她禁不住要生出兴灾乐祸的感觉来。

    聂仲昆看了屋里这情形,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事件的全部过程,在杜浩然看大夫的过程中,他已找人了解过了。聂博文做出的决断是对的,不管叶琢的才华如何,南云城这块地方就是聂贵妃和大皇子的大后方,要守住了,不容外人来撬动壁垒。但叶琢进聂府,犹如一滴水滴进了油锅,把聂微月彻底惹炸了,才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现在杜浩然搬出了聂府,也表明两个都不娶,诱因不在了,但这叶琢已经不适合再留在聂家了。况且,这家人也实在不讨人喜欢,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跟聂家抢女婿!

    想到这里,他转回身去,走到叶家人面前,淡淡道:“叶姑娘既然情绪不稳,你们还是把她接回去吧。”说完又冲着外面道,“来两个人,去把叶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到这里来。”

    外面进来两个丫鬟,应了一声,便去迎风院给叶琢收拾东西。

    (谢谢悠寒汐、广寒宫主a、云霞霓裳打赏的平安符,谢谢書友10400、1101411018的粉红票。本说清明后回来加更的,但这几天眼睛难受得要命,还不敢去医院,怕医生说再不能面对电脑。自己在调节,尽管少电脑前呆着。这章四千字,么么大家!)

第一百七十一章 慵懒而妩媚

    聂仲昆又怕叶家人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以为只接叶琢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到时会再转回来,便又道:“南山镇玉街上我们聂家有个十几个铺子,到时我会让管家挑一个好的,将房契送到你手里,就当是我聂家的补偿了。虽然事情的原因挺复杂,不是谁对谁错就讲得清楚的,但叶姑娘终究在聂家受了些罪,送个铺子,我这心里也舒服一些。”

    叶予期耿直了一辈子,哪里会要聂家的这点赔偿?淡淡道:“聂老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铺子,我们不能要。”

    聂仲昆没有马上说话,只拿眼睛看着叶家几口人。见到叶家人在他威慑的目光之下,竟然不闪不躲,丝毫不见惧怕,即便是关氏和郑曼文这两个妇人都如此,他的心情越发的不好。叶家的人如此硬骨头,而且关氏和叶琢又是口无遮拦,说话不知轻重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要是被她们传出去,聂家积累多年的名声可就毁了。聂家现在的处境已够不妙的了,要是名声再臭了,家族就会以肉眼看向见的速度衰退下去。

    他可不是聂微月,天真地以为凭聂家的权势,就可以随便杀人灭口。杨建修可是朝庭命官,他要是在聂家失踪了,追查起来,聂家便是有聂贵妃在宫里、大皇子在朝中斡旋也撑不住;退一步说,即便没有杨建修,光是叶家四口失踪都是极难遮掩的事。要知道,现在二皇子的人就睁大着眼睛等着他们聂家犯错呢。这样的把柄送上门去,二皇子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就算不灭聂家的门,也能给大皇子一记重击,把他打到泥土里去。

    所以对叶家这几口人,他现在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他收回目光,转过身坐到了椅子上,缓了缓口气道:“叶姑娘如果拜在我名下,照亲传弟子的份例,每个月是可以直接在聂家库房里挑五十块原石的。但发生了这么多事,叶姑娘已不适合在我们家呆下去了,这铺子就当是我给叶姑娘的补偿,叶老太爷你又何必推辞呢?你家既开了作坊,有这铺子,生意也可以做得更大不是?就算叶姑娘不能拜在我名下,但能进聂府一趟,就是咱们两家的缘份。不光是这铺子,就是在原石上我们能照顾的地方也一定会多加照顾。一会儿我就叫周继送你们出去,具体的要求你们可以跟他谈。”说到这里,他扫视了叶家人一眼,“只是有一点,我希望这几天所发生的事,在外面一个字都听不见。谁要是胡乱说话,影响了聂家的名声,我们聂家,绝不轻饶!”

    说完他不等叶予期再说话,站起来面色沉沉地看了大家一眼,淡淡道:“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就不送几位出去了。一会儿周继就会过来,几位稍等片刻。”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叶家几口面面相觑。

    叶予期看着叶琢问:“怎么办?”

    他这自然是问这铺子怎么办。以叶家人的心性,是决不会要聂家的东西的。尤其是这种以叶琢身体受损与清白险失所换来的带着侮辱性的东西,更不愿要。但叶家力小,不足与聂家抗衡。他担心拒绝这铺子和原石,会让聂仲昆大怒,暗底里给叶家下绊子使诡计。

    叶琢倒是一脸的淡定,从容道:“一会儿您跟周管事说,叶家人绝不会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说出去的,请聂老爷放心。有了这句话,那铺子的房契您接不接的,原石要不要,都不什么大事,聂老爷不会放在心上的。”

    事实证明,叶琢的见识有时便是杨建修都比不了,叶予期对她的话极为信服。有了她这句话,他便放下心来,静静等待。

    不用等多久,这里离迎风院并不远,而周继有了聂仲昆的吩咐,便是手头有事也会急急赶来。所以他们这里的话声刚落不久,周继便进门了,后面还跟着那两个去收拾东西的丫鬟。秋月上前把东西都检查一遍,发现并没有漏什么,反而还多出不少东西来——都是那天聂夫人拿去给叶琢补身体的药材补品和衣服料子。

    叶琢看了,并没有说话,待得叶予期把那句话跟周继说了,又拒绝了房契之后,她才道:“周管事,我这身体已没什么大碍,乡下丫头,也穿不上这些好料子,还请周管事帮我把这些东西都还给夫人。麻烦周管事了。”说完对周管事福了一福。

    周继对叶琢的印象是极好的,也为她的遭遇而唏嘘叹息;叶家人不要这些东西,更让他心生敬意。最重要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聂家人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只在意叶家人的那句话。所以他职责所在的劝了两句,见叶家人仍坚持,便笑道:“叶老太爷、叶姑娘请放心,我会把你们的这些话转述给老爷、夫人听的。”

    叶予期见秋月把东西都拿好,便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回南山镇去,这就告辞了。”朝周继拱拱手,率先出了门。周继自然尽着礼数,把叶家人都送到大门口,看着上了马车,这才回府去禀报。

    “姑娘,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秋月望着渐行渐远的聂府大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聂家几天,她感觉是她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

    叶琢看着路边已经完全快要凋谢的桃花和那长满了树叶的柳条,微微笑了笑。

    她的心情,与秋月完全不同。在秋月看来,回家了,就意味着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要叶家的作坊不倒,不挨饿受冻,就能安逸地把日子过下去。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择个什么样的夫婿,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如此而已。而叶琢却知道,生活就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水流会永远推着你前进,不是你想停下来就能停下来、你想平静就能平静的。你稍有松懈,就有可能被旋涡所吞没。只有让自己的能力强大起来,驾驭在水流之上,你才能悠然自得地躺在水面上,欣赏蓝天白云。

    所以,回家了,并不意味着享福,而是意味着奋斗。她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如何在南北两派的斗争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让叶家大房在身份地位上得到进一步提升。以至于有朝一日,强大到能跟聂家平起平坐,再不惧怕他们手中的权势的地步。

    虽然她知道想要达到这目的很难很难。如果她是男子,还可以通过科举一举成名,挤进朝堂,做一个高官,如同那位吏部尚书冯大人一样可以与聂家一争长短。但女子,如果不走联姻这种路,基本上不可能改变身份地位。

    但人这一辈子,总要有点追求的不是吗?虽然目标很远,这其中需要许多的机缘巧合,但她真不怕,努力就是了。当初她学习玉雕,不也没想到自己能进入到大师级人物的眼中,成为南北两派争夺的对象,并有能力挑战于聂家最杰出的弟子吗?

    不努力,就永远没希望;努力了,才有可能成功。

    叶琢的身体虽好,但经过前天的腹泄和今天的折腾,她还是极为疲惫。坐在马车里靠在郑曼文给她准备的一个柔软的靠垫上,不知不觉中,她沉沉睡去。

    “咦,杜公子。”关氏的一声高叫把她给惊醒。她睁开眼睛,透过敞开的车窗便看到杜浩然坐在一匹马上从马车旁边路过。听到叫声,正转头朝这边看来,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在半空中相遇了。

    此时的叶琢刚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眼神空濛而迷离,懒洋洋地半躺在靠垫上,两颊还留着一抹嫣红。她这样子,慵懒十分,妩媚十分,也可爱到了十分,与她平日里那种清冷冷的美丽截然不同,让人禁不住会生出一种想要伸手来抚一抚她那粉嘟嘟的脸颊的冲动。

    杜浩然看到这样的叶琢,不由得呆了一呆,舍不得移开眼睛。

    “杜公子,你这也是要到南山镇去吗?”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另一辆马车上响起,这是叶予期的声音。

    坐在叶琢对面、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关氏不由得朝叶予期那个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

    杜浩然连忙收回目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他轻咳了一声,打马向前,走到前面那辆车旁边,应道:“是啊,我要到南山镇去。”说完又解释道,“我在南边的事还没办完,南云城里又不想呆,便想去南山镇住上一阵。”

    他这一说,大家都恍然。

    南云城里有聂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既不想再在聂家呆着,自也不好再住在南云城里。如此也只能去南山镇住了。南山镇离南云城不远,交通也便利,更是玉雕工艺的集散地,在那里居住,要比别的地方强。

    杨建修将头伸出车窗,对杜浩然道:“今儿咱们到达南山镇时,怕是天色已晚了。杜公子如没有住处,就去我那住吧。我那里两进小院,就我跟我儿子和四个男仆住着,有的是空房间。杜公子如不嫌弃,住多久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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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家

    杜浩然到南边来,是为了找一样东西,准备找到就离开这里,再不会来,所以根本没有想着要在这里置办房产。每次去南山镇,都是住在聂家别院里的。今天仓促之间,还真没有住的地方。南山镇的客栈是不少,但那都是鱼龙混杂之处,不为他所喜欢。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杨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时我刚从聂家出来,冒然住到你家去容易引起误会,对杨大人的前程没有好处。还是另妥住处的好。”

    关氏听得此话,从车窗处伸出头去,对杜浩然道:“杜公子,跟我交好的一位王婆子,就是专门给人传递房屋买卖租赁消息的。前儿个我听她说,青云巷有一处宅子要出租,不宽,两进小院,但胜在环境幽静,旁边的住户又多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我家琢儿她娘现在就住在那条巷子里,感觉很是不错。如果你有意,一会儿到了南山镇,不妨先去看看。如果满意,就租下来,不满意再找客栈入住也不迟。”

    这一回杜浩然没有拒绝,拱拱手道:“如此就劳烦叶老太太了。”

    “喛,你帮我们家还帮得少吗?”关氏一摆手,“就说这一次吧,要是没有你,我家琢儿在聂府里还不知怎么样呢。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才好,些微的小事,不值一提。”

    提起叶琢,杜浩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转移到叶琢身上。不过他很快就移开了,在马上抱拳作了一揖,诚恳道:“说到叶姑娘,今天这事实在对不住。在下做下了唐突之事,本应该向叶姑娘提亲的,但有些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如果我提出这个请求,立刻就会给叶家带来灭顶之灾。浩然在这里只能再向叶姑娘赔个不是。”

    说实话,叶家人当初听到杜浩然说不能娶叶琢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恼火的,轻薄了叶琢却又不愿意娶她,这样的男人不是好东西。但后来见到聂微月那颠狂的样子,这才明白杜浩然的一片苦心。此时见他又专门把话挑开了说,态度十分地真诚,心里哪里还有半点埋怨?

    关氏摆摆手道:“这事本就不怪杜公子,都是聂家某些人可恶,丧心病狂,想要陷害我那孙女。要不是有杜公子在,我家琢儿这次怕是要吃大亏。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杜公子呢,哪里会有责怪的意思?杜公子快莫多想,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前因后果,刚才在叶琢熟睡的当口,秋月已轻声把事情跟她和郑曼文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叶琢有意而为之的缘由,只是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所以此时关氏是真心感激杜浩然。一想起自家这么能干漂亮而又前程远大的孙女,差点被聂家的男仆猥亵,她就不寒而栗。如果那样,她怕就看不到自家孙女了。现在叶琢完好无损地从聂家全身而退,就已是万幸,她哪里还有半点埋怨杜浩然的意思?

    听得关氏如此说,杜浩然又立在马上施了一礼,这才舒了一口气,转换了话题问了那王婆子的住址,又打马上前与叶予期和杨建修客套了几句,便带着杜念和杜念两人,纵马先行,往南山镇方向去了。他离开聂府,想必聂家人还是会密切关注他的行踪,此时不宜与叶家人过于亲近,以免聂家对叶家生出疑心。

    “唉,可惜了。杜公子,真是个很好的人。”关氏叹息道。杜浩然,是她遇上的最中意的孙女婿,可惜有个聂家横在中间,使得这么两个天造地设的人无法提及婚嫁,这让她感到十分地遗憾。

    叶琢看着那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的天青色身影,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没有说话。

    当初中药之前,她跟杜浩然两人都明白,不管药发之后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亲密举动,都是不能提及婚嫁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甚至有利用杜浩然以达到目的的意图在里面,两人都讲得清清楚楚,杜浩然没有必要为这事内疚。但事发之后,杜浩然还是感到不安,再三地向她道歉。她能感觉得出,他刚才那些话那一揖都是发自肺腑,确确实实地感觉对不起她。

    杜浩然,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有担当!

    所以她也很赞同关氏的话。

    只是,他与她……想到这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杂念排出脑海之外,闭上眼睛,开始的思索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来。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待她再睁开眼睛,车已到了紫衣巷的家门口。巷子里已是一片昏暗,有些人家隐隐的透出一些灯光来——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了。

    赵氏听到车声,与秋菊急急迎了出来。她虽然很少说话,埋头刺绣,心底里却是极为疼爱叶琢的。见叶琢回来,脸庞瘦了一圈,她禁不住流下泪来,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建修念着儿子一人在家,进了镇就与叶家人分开回自家去了。郑曼文舍不得女儿,跟着叶予期和关氏一起进了叶家。此时屋里灯光明亮,大家刚一落座秋菊与余嫂便拧了热毛巾端了水来,给大家净了手脸,那边热腾腾的饭菜已被余波摆上了桌。

    “可有炖了鸡汤?琢儿这身体可得好好补补。”关氏问。

    “炖了炖了,我还特意去药店要了些人参,放在里面炖的,最是滋补。”赵氏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还亲自舀了鸡汤,端给叶琢。听到叶琢身体不好,她也不管叶琢今天是不是会回来,因心里惦念,便先买了鸡和人参炖上。

    这就是温暖的家呀!叶琢的眼里湿润。见大家都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她,也不推让,端起碗一口口地把那碗人参鸡汤都喝了下去。

    一家人乐意融融地吃了饭,叶琢因路上睡了两觉,又喝了人参鸡汤,丝毫不觉得疲倦,唤了秋月:“把我的刀和灯都摆到后院去,我要劈虫。”在聂府这几日,因不敢让聂家人知道她是如何学习玉雕的,她都没有练习刀法。

    关氏等人自然不允。待叶琢保证只劈十下,找找手感,他们这才作罢。

    橙黄色的灯光在后院的空地里静静地放出光芒,顿时引来了无数的飞虫。叶琢坐在离灯光有五丈远的地方,缓缓举起刀,朝一只飞蛾掷去,“当啷”一声,飞蛾坠落。

    飞虫是活动的,比起静止而又带着光晕的香头来说,又何止难了一倍?叶琢要把围绕在灯火旁边的飞虫劈中,还不能碰到灯罩,这难度又加大了几分。但难度越大,训练的效果也就越好。练习劈虫一段时间后,叶琢感觉自己的眼力、敏捷力以及手眼协调能力又得到了进一步增强。

    刀起,虫落!

    意之所动,便将一切的变故都计算在了里面。虫子要往哪里飞,飞的速度如何,刀要往哪个地方劈,手里所用的力道如何,这些,都已不用思索,只要刀起,就能虫落!

    她对刀的控制,已达到随意所欲的境界。

    拿着一块玉料,她只要心中所想,手里就能雕刻出心中想要的形象,无须去考虑如何雕刻,运用什么技法,达到什么效果。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一切都在意念之中。这样雕刻出来的东西,有着混然天成的效果,自然灵性,丝毫不显匠气。

    知道家人担心,叶琢信守承诺,劈了十只飞虫,便放下了刀。而秋月已极默契,跑上前去起着灯,数了数地上被劈落的飞虫,然后兴高采烈地汇报:“姑娘,不多不少,正好十只,而且都被劈成了两半。”

    这劈虫,少了固然是没有劈中;可多了也是准头不够,连带着把附近的飞虫也误劈了,说明眼力不够精准的表现。而且被刀风劈晕震死的飞虫是不算的,所以秋月才有了这样的汇报说辞。

    叶琢听了,十分满意,站起身道:“收拾了吧。”

    一旁立着的秋菊忙上前扶住她:“热水已放好,姑娘沐浴吧。”

    叶琢转过头,就看到叶予期、关氏和郑曼文,连带着赵氏都站在不远的屋檐下看着她,她脸上顿时浮现出幸福又无奈的神情,点头道:“好。”

    由着秋菊服侍,叶琢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便躺下了。叶予章和关氏年纪大了,又来往奔波这一整天,早已累了。可她要不休息,两位老人可能就不肯歇息,她就算再没有睡意也要躺下。

    也不知是身体疲倦还是心里得到了放松,她这一睡便一夜香甜,第二天睁开眼时,已是时分了。

    她这还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说话声吵醒的。此时便听到关氏在院子里略带不满地道:“你说话别那么大声,琢儿身体不适,还在休息呢。”

    原先惊醒她的那个声音立刻降下了几度,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说的?琢儿在聂家呆得好好的,怎么才去几天就回来了?她身体怎么了?”

    却是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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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收徒

    “她水土不服,一去南云城就病倒了,上吐下泄的,病得都瘦了一圈,我们一看她这样不行,就把她给接回来了。”关氏道。这是大家昨日商量的说辞。

    叶琢皱了皱眉,坐了起来。屋里立刻有响动,秋月掀开了帐子,问道:“姑娘,您醒了?”

    “嗯。”叶琢由着秋月侍候她穿衣,一边问,“舅母这么大清早的过来干嘛?”

    秋月还没说话,秋菊便端了水过来,笑嘻嘻地道:“姑娘,您被接去聂家的第二天,舅太太就上门来提亲呢,说要把表大少爷送到咱家来当上门女婿。”

    叶琢和秋月一阵愕然,对视一眼后都忍不住哑然失笑。这刘氏也真是的,最开始叶家大房各种艰难时,刘氏不光从不提亲事,反而总嫌弃郑曼文,感觉她拖累了郑家;到后来,叶琢在玉雕上有了本事,赚了些钱,作坊的生意也慢慢变好了,她就想着要把叶琢娶回家去,但对于入赘一事,却是坚决不同意;到现在看叶琢进了聂府,成为了聂仲昆的亲传弟子了,就赶紧把能干的能顶门户的长子送来叶家入赘。她还以为这亲事跟买卖猪肉似的,得待价而沽,讨价还价呢?

    而叶家二房人的态度,又何尝不是一日三变脸呢?等一会儿,叶予章就应该上门探听消息来了吧?

    “不光是舅太太,您这消息一传出去,好多人都上门提亲呢。我听老太太跟咱家太太闲聊,说在玉街上拥有三家铺子的徐老板,还跟老太爷说要送他的儿子来给姑娘做上门女婿呢。”秋菊见叶琢净了口,又拧了手巾给她擦脸。

    叶琢细细地抹了脸,淡淡道:“明天我回家的消息传出去,估计祖父又得感受一次人情冷暖了。”

    她也不问关氏答没答应刘氏的提亲。她知道,关氏最看不上刘氏,连带着也看不上郑方景。准确地说,在关氏眼里,这世上就没几个男人能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女的。

    想到这里,一个相貌普通却目光清亮的男人的面容在叶琢脑中一闪而过。

    净了口脸换了衣服,又由秋月给她梳了头,叶琢这才出了门,果然听到厅堂里正传来刘氏和关氏说话的声音。叶琢也不往那边去,而是去了厨房。

    虽说叶家大房现在用了下人,有了主仆之分,但以前的生活习惯还是改不了。这不,主人们照样仍在厨房里吃饭。不过自打买了余家母子后,因余波年纪不小了,跟叶琢一桌吃饭不大妥当,关氏这才作主将大家分成了两桌吃饭,主子一桌,下人一桌。

    因南山镇的人都是作生意,而不是种地的,这吃了早饭还得去铺子或作坊做事,再加上南方日长,所以习惯一天吃三餐。此时时间不早,叶予期已吃了早餐去了铺子,只剩了叶琢还没吃。见叶琢进来,余嫂赶紧手脚麻利地将昨晚剩下的人参鸡汤给端了过来,又舀了一碗米粥及萝卜干、茄子鳖等送粥的小菜,摆到了桌上。

    “秋菊,你去巷口看看,赶马车的是谁在外面等着。不管是谁,你都让他们互相叫一声,让魏大哥和唐大哥一起到这里来,我有事要跟他们谈。”叶琢喝了一口鸡汤,吩咐道。

    “是。”秋菊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干嘛领到厨房里来?舅太太一会儿就应该走了吧?”秋月道。依她对刘氏的了解,这刘氏一听叶琢以后不去聂家了,估计这凳子还没坐热就得告辞了。

    “一会儿来探听消息的人怕是不少,还是呆在厨房安静些。”叶琢道。说到底,还是叶家大房的宅子窄小了些,这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不利。要做的事情,还真多呀。叶琢叹息一声,对秋月道:“你到厅里侍候去吧,这里有余嫂就行。”

    “好吧。”秋月有些不愿意地去了。她不是不愿意做事,而是不待见刘氏。

    果然不出秋月所料,叶琢这鸡汤还没喝完,就听到院子里刘氏的告辞声。

    照理说,就算叶琢已不当聂大师的亲传弟子,叶家大房有杨建修这座靠山,还是很值得刘氏巴结的。但这些人都是很聪明的,闻弦音而知雅意,虽然叶家的说辞是叶琢身体不好不想在聂家呆,但他们心里未免怀疑——以他们的认识,自然以为进聂家是天大的好事,是求也求不来的事情,叶琢却去了几天就跑回来了,身体似乎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肯定是犯了什么事被聂家赶了回来。

    被聂家不喜的人,还是离远点好。

    而刘氏前脚才跨出叶家大房,后脚叶予章和姜氏便来了。叶琢听到外而嘈杂的声音,很庆幸关氏保留了在厨房里吃饭的习惯。她摇摇头,把最后一口粥吃掉,放下碗,让余嫂把桌子收拾干净。

    待余嫂把一壶茶沏上桌时,秋菊已把唐顺贵和魏祥带进来了。

    “叶姑娘,您回来了?”唐顺贵和魏大祥看到叶琢,满心欢喜。他们这几个车夫,自打跟着叶琢,帮她打探消息之后,日子就好过了很多,叶琢出手向来很大方。而且如果家中有难事,叶琢知道了也会让人送钱去,只说是一番心意,这让他们对叶琢是满心的感激。前几天得知叶琢去了聂府,心里为她高兴之余,也有些失落。这意味着,他们以后不会再有额外的收入了,生活又回到了以前每日辛苦只混个温饱的状况。可没想到,只过了几天叶琢就回来了,而且刚才听秋菊说,她以后也留在家里,再不走了,唐顺贵和魏大祥虽然为她惋惜,却也十分高兴。

    “嗯,唐大哥,魏大哥,咱们坐下说话。”叶琢站起来,将唐顺贵和魏大祥往旁边的座位上让。

    “这怎么行?我们还是站着吧。”唐顺贵和魏祥却不肯坐。

    待叶琢再三劝了,他们才坐下。秋菊又上前给他们一一上了茶。

    叶琢也不着急,先是问候了他们家里的老人,这才道:“我记得唐大哥除了有两个年纪大点的儿子在赶马车,还有两个小的吧?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而魏大哥家中的孩子最大的才十岁,老二的今年八岁。我没记错吧?”

    “姑娘记性真好,正是这样,一点儿也没记错。”唐顺贵笑道。

    “对于他们,两位大哥有什么想法?还想让他们长大了也赶马车吗?”

    唐顺贵叹了一口气:“我们赶了一辈子马车,自然知道做这行辛苦不说,钱也赚得极少,不过是混个温饱。如果家中负担重的话,便是温饱都混不上。但有什么办法呢?南山镇虽说遍地都是玉雕作坊,那些玉雕师父们也收徒弟。但您也知道,这一行的门槛有多高!可不是我们这些车夫能负担得起的。大家家里又不止一个孩子,就算咬紧牙勒紧裤腰带,也只能送一个孩子去学玉雕。送了这个不送那个,还得让不能去的孩子拼命省钱赚钱去供那学玉雕的,这不是和睦之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的不能那么偏心的。所以,干脆大家都这么混日子得了。谁也别埋怨谁。”

    叶琢点点头。唐顺贵讲的是实情。

    想要做玉雕徒弟,不光要聪明伶俐,家里还得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拜了师父后跟师父在作坊里做事,接触的就是贵重的玉料,如果你毛手毛脚损坏东西,师父还得担风险。所以玉雕师收徒,得选那种家庭经济条件尚可的,打碎了玉料也能赔偿得起,不至于把师父给连累了。不光选家境殷实的,而且进门时还得交上一笔保证金,这可不是穷困家庭能拿得出来的。这是其一。

    其二,因刻刀顶部是用金刚石做成的,极为昂贵。再加上别的,一套玉雕工具置办下来,那费用不是一个穷困家庭能负担得起的。你总不能让师父帮你出钱置办工具吧?师父要有那经济能力,他就不用做玉雕师,而是去做作坊老板去了。

    第三,那就是玉雕不是短期内就能学会的,少则三年,多则五、六年。这么长的时间只投入,没产出,家境不好的人家哪里负担得起?

    所以,唐顺贵这些人的儿子,就只能继续做车夫。

    叶琢抬起头,看着唐顺贵和魏大祥:“你们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把你们这四个孩子带过来给我看一看。如果有那头脑灵活,符合我的要求的,我会挑两个收为弟子。”

    “什么?”唐顺贵和魏大祥俱都瞪大了眼睛。

    叶琢点点头:“只要他们跟我签一个合约,答应从我这里学到手艺之后,在我这里做七年的事情,不光我不要保证金,还会送他们每人一套雕刻工具。当然,这七年不是白做的。只要他们出了师,我会照市价付他们酬劳。”

    “这……这……”唐顺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琢是什么人?那是玉妃娘娘和聂家都夸赞看重的人啊,她的雕刻手艺,比那聂家五公子的还要好。能做她的徒弟,这是天大的福分,更何况还不要保证金,又送雕刻工具!这些话要放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叶家门口就挤满了人。多少贫家子弟得不到学习玉雕的机会呢。

    至于签合约做七年的事,这在唐顺贵看来根本不是个事。叶琢又不是一个严苛的人,相反,她为人和善仗义又大方。出师后就算不签合约,他也愿意让儿子在她手下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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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没时间了

    魏大祥比唐顺贵脑子转得快,这边还没想停当,他便跪了下去,给叶琢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叶姑娘。”

    “哎,魏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叶琢连忙伸出手去虚扶了他一把。

    魏大祥虽然起了身,却仍躬着身道:“叶姑娘恩同再造,让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小人家的老二是个姑娘,叶姑娘万莫因为要一视同仁,就连她也算上。小人不是那等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决不会嫉妒唐大哥。一会儿只送老大来试试就成了。如果他资质愚钝,姑娘也千万莫要看在小人的面上勉强收下。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这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丝毫勉强不来。就算勉强改变,也会活得很难受的。”

    “是啊是啊,叶姑娘,您千万别只看情面。如果是那样,我跟大祥都不好意思再来见您了。”唐顺贵醒悟过来,赶紧附和道。

    还真是两个忠厚老实的汉子!

    尽管叶琢早就知道这两人的秉性,但先前还是有些担心的,生怕他们一心盼望儿女成龙成凤,就生出贪欲之心来。她正想着是不是不管资质如何,都要每家收一个孩子呢。实在学不了玉雕,就当个干杂事的小管事培养好了。这种知根知底的孩子,总比外面那些人强。而且收了他们还能拢住这两个车夫的心,进而将南山镇马车队的人心都收拢过来,为她所用。可现在看到他们这样的表现,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倒更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每家收一个孩子为徒。

    想是这样想,不过叶琢还是道:“两位大哥这样说,那我可真不讲情面了哦。”

    “不必讲情面。”

    “这才是正理。”

    唐顺贵和魏大祥同时道。

    叶琢点点头,看向魏大祥:“不过魏大哥有一个地方没说对,你家妞妞,我可不是因为要跟唐大哥家平衡才让她来试的。谁说女子就不能学玉雕了?你们看我不就学了?学好了,一定的光宗耀祖,”

    魏大祥连连摆手:“妞妞能跟姑娘比吗?咱们这镇上,谁不说姑娘是神仙下凡?可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神仙下凡?”叶琢愕然片刻,哑然失笑。她还真不知道外面是如何议论她的。

    “姑娘别笑,真是这么说的,可不是我魏大祥要奉承姑娘,胡编乱造的。”魏大祥见叶琢不信,急了。

    “我知道。”叶琢摆摆手,“魏大哥的人品我还不清楚吗?不过魏大哥,你那样想妞妞就错了。有句俗话道: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还没有学,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是这块料呢?想当初我还不是叶家二房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闺阁女子?我这身本事,都是勤奋练习才得到的。”说着,她将手掌伸出去给两人看。

    唐顺贵和魏大祥看到叶琢那双白皙柔软的手上,竟然长着厚厚的老茧,比他们这些整天握马鞭的手都还要粗糙几分,不由得肃然起敬。

    叶琢收回手掌,正色道:“我把手给你们看,不是想让你们夸奖我,而是想告诉你们,这练玉雕,不光要灵活的脑子,更要有吃苦的精神。如果你们家孩子不愿意吃苦,或是你们不舍得让他们吃苦,那今天这些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道理小人懂。”魏大祥明显比唐顺贵更有学识一些,躬身道,“姑娘放心,我家无论是柱子还是妞妞,都是能吃得了苦的孩子。”

    “我家三虎、四虎也是。”唐顺贵也忙道。

    “那就好,你们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就把他们带过来给我看看吧。”叶琢道。

    “是,小人这就去把他们接来。”两人说着,连忙告辞去接孩子。

    大概是心切,这一趟两人特别来得快,没过多久,住得近些的唐顺贵就把孩子接过来了,紧接着,魏大祥也带着一儿一女走了进来。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接他们。”叶琢见四个孩子到齐,就把唐魏两人往外赶。

    唐顺贵和魏大祥见叶琢这态度反倒觉得亲切,嘱咐了孩子两句就离开了。不过两人并没有去接活干,而是在巷子外面的马车上等着。

    此时叶琢早已叫秋菊准备好了纸笔,让四个孩子分别在擦拭干净的饭桌上坐下来,每人发了一张纸和一只笔,又让秋菊给他们磨了墨。

    “叶、叶姑姑,我们……我们都不会写字。”魏大祥的儿子看看纸和笔,再看看秋菊正磨着的砚台,怯怯地说了一句。

    叶琢微笑起来,将手里的石头放到他们面前,每人一个:“不是要你们写字,是想叫你们画画。看到你们面前的石头没有?我们做玉雕的,就是要把这样的石头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现在你们就仔细地看这些石头,每一块的颜色和形状都是不同的,你觉得如果让你来雕刻,你会把它雕刻成什么形状呢?现在我就想让你们把脑子里所想的画下来。画得不像也没关系,你先画着,等一会儿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就行了。”

    最小的妞妞,今年也有八岁了。而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孩子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孩子还要成熟些。叶琢说的话,他们自然都听得懂。当下伸手拿起面前的石头,仔细看了起来。

    此时厨房没活,余嫂早已避开了去,叶琢在发完石头说了话之后,也带着秋菊离开了,屋里只剩了四个孩子。

    四个孩子开始都很仔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石头,可过了大概一炷香,各自的性格就开始显现出来了。唐顺贵的两个孩子三虎和四虎明显好动许多,尤其是四虎,不多一会儿就开始动了起来,不是挠挠头就是摸摸腮,身子也扭来扭去,还伸出手去摸了摸笔管。三虎见到弟弟动,开始还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动。可没过多久,他自己也忍不住动了起来。

    倒是柱子,一直在认真地看着石头,过了一会儿,便开始拿笔在纸上画了起来;四虎看见了,也赶紧拿起笔跟着画了起来。其他两个孩子见了,这才有样学样,也画了起来。

    叶琢立在窗外,看着屋里的动静,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四个孩子都放下了笔,这才走了进来,开始一个个地问他们画的是什么。

    柱子的情况倒跟她所想的差不多,这孩子胆大心细,喜欢琢磨,设计的图案极为出色;至于妞妞,却有些缩手缩脚,问她画的是什么,也怯怯的说不出什么来;倒是好动的四虎,本以为他坐不住,静不下心来,却不想他的想象力最为丰富,画出来的东西让叶琢大为赞叹,是棵好苗子;而三虎稍差一些,画出来的东西中规中矩。

    试过他们的想象力,叶琢又让秋菊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条磨刀石和一把砍刀,让他们磨刀。最后把唐顺贵和魏大祥找来,指着四虎和柱子道:“这两个孩子,我收下了。”其实她有些遗憾,本想收一个女弟子,贴心些,却不想妞妞并不适合设计和练习玉雕;而三虎的资质一般,多加教育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年纪稍大了些,再加上只收魏家一个孩子,不好厚此薄彼,叶琢便只好作罢。

    唐顺贵和魏大祥一直在外面担着心,生怕一个也选不上,现在听得有一个选上,已是喜出望外,忙道:“快,快,给师父磕头。”

    四虎和柱子都是机灵的孩子,忙上去给叶琢磕了三个响头。

    叶琢端坐在椅子上受了,然后让秋菊拿出四个小荷包来,递给四个孩子:“一点见面礼,莫要嫌弃。”见唐顺贵和魏大祥要推辞,摆手道,“不必跟我客气。”又鼓励两个没有选上的孩子几句,便叮嘱道,“每日巳初过来,不可迟到。”

    “放心吧,天一亮我就叫他过来。”唐顺贵赶紧道。

    正好秋月从外面进来,听到这句话,笑道:“唐大哥,您这是成心不让我家姑娘好好休息呢?”

    “不是不是。”唐顺贵这才发现那话不妥,赶紧道,“那我让他晚一点到。”

    “差不多巳时的时候到就行了,也别太早了,我早上还有事要做。”叶琢吩咐着,说完对着唐顺贵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魏柱最为机灵,知道叶琢这是要他们答应,躬身应了一声:“是,我们一定按时到。”

    听着唐四虎也跟着说了一遍,叶琢才让他们离开。

    “好了,叫余嫂来,你们跟她一起把旁边的杂物间收拾出来。我明日要用。”叶琢站了起来。

    秋月皱皱眉:“姑娘,那杂物间实在是太破旧了。太太的婚期还有十二天了,要不,等太太成了亲您再教他们好了。不是说,除了他们,还要再招几个徒弟的吗?到时一起教就是,不差这么十几天。”

    叶琢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时间了。能早点就早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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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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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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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