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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一章 换衣

    要是在现代,杜浩然一定毫不犹豫就把叶琢的湿衣服换下来,然后给她在相关穴位上推拿一下,给她驱一驱身上的寒气,以免大病一场。对方即便知道他这样做也不会埋怨他,毕竟谁都知道,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是古代,古代的女子把贞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就是刚才在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如果有人在场,他都会有犹疑,要不要用这种方式去救人。毕竟如果被他救活的女子因为名声而再一次自尽,死了还被人指指点点,那不是他的初衷。

    所以此时帮不帮叶琢换衣服,他十分犹豫。

    叶琢知道杜浩然在说话,她似乎也能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然而他的话和他的人让她感觉很遥远很遥远,她不光是没办法回应他,甚至连思维都没办法转动一下。她觉得好疲惫好疲惫,只想要沉沉睡去……

    “叶琢,叶琢……”杜浩然见叶琢失去了意识,心里焦急,伸手拍打了几下叶琢的脸颊,想要把她拍醒。然而叶琢始终没有动静。

    “该死的!”杜浩然咒骂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在骂什么,只是心里窝着一股邪火,想要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他终于不再犹豫,将叶琢放到了稻草上,伸手将她的腰带解开来,然后将她的外裳脱了下来。看着中衣里面露出来的玫红色的肚兜,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闭着眼睛拉开了她脖子上的活结,然后迅速转头扯下架子上的外袍,半闭着眼睛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材很高,这件外袍很大,可以让叶琢从头盖到脚。他先将袍子放在叶琢的上身旁压好,这才摸索着解下她的裙子,将它从袍子底下抽了出来。

    做完这些,他苦笑了一下,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上辈子一直在部队里当兵,没有结婚;这一辈子,活到现在仍是处男。今天做的这事,实在让他为难。

    将叶琢的衣裙一件件地晾到架子上,给火堆加了些木料,杜浩然回到叶琢身边,将袍子给她裹紧,微侧了侧身体,给她推拿颈后的穴位。然而那袍子就是两层薄薄的丝绸,覆盖在叶琢的身体上本就遮挡不住她胸前的高耸,这么一裹紧那轮廓更是一览无余。

    杜浩然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原先救人心切时还心无杂念。可到了这个时候,眼前旖旎的风光,手下凝脂一般的光滑细嫩的皮肤,禁不住让他心跳加速,喉咙发紧。他深呼吸了好几回,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加大了手里的力度。

    这是他上辈子在军队里学到的一点医疗救护知识。

    按摩了一会儿穴位,他探了探叶琢的额头,发现温度并没有高上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拿起架子上的衣服翻了一下,让衣服尽量烤均匀。

    “公子……”

    “姑娘……”

    忽然远远传来一男一女一高一低的声音。

    是杜忘和秋月他们!

    杜浩然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看了凹凸尽显的叶琢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衣物,最后低下头去,继续翻转衣物,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声。

    现在叶琢这个样子,让他们看见,那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就让他们多着急一会儿吧。多急一会儿,也死不了人。

    杜浩然往火堆里又加了一块木料,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听声音,杜忘他们离这里还远。外面又是风声雨声,他并不担心这里烧火会让他们看见。

    然而世上的事情,往往不尽如人意。那块刚放上去的木料还没燃烧起来,就听见杜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里有个窝棚,你们说公子和叶姑娘会不会在里面?”

    “会,一定会。”杜念的声音嘶哑里带着些哽咽。

    雨下得那么大,河水那么急,公子一个猛子沉下水里去,就再没有浮上来,怎么可能还活着?他们在江面上找了许久,现在到这河岸上来寻,也不过是自我安慰,聊胜于无。杜忘的话,明显是带着幻想,梦想着奇迹会出现。

    可是,奇迹真的会出现吗?

    听到杜忘那句话,杜浩然叹了一口气,知道事情已回避不了了。如果让杜忘和杜念闯进窝棚里来,看见这样的叶琢。待叶琢醒来,即使不寻死觅活,也会羞愧难当。

    不过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站起来走到门边,没有走出去,而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希望他们只是说一说,不会真要跑到这窝棚里来查探。

    然而脚步声还是往这边来了,而且他听到了杜念惊喜的声音:“快看,棚子里冒着烟,里面有人。”紧接着便有脚步声飞快地朝这边跑了过来,很快就到了窝棚附近。

    杜浩然叹息一声,将手伸到了门栏处,准备打开门出去。

    这窝棚的四周是用木板和茅草搭起来的,四周还有许多缝隙。就算他改变声音,装成别人把唬他们一唬,但以杜忘和杜念的心性,一定会通过缝隙往里面看个究竟。与其这样,而且与其再由他来给叶琢换衣服,再经历一次刚才那样的尴尬,甚至冒着正好碰上叶琢醒过来的危险,还不如叫住他们,让秋月去照顾叶琢好了。

    反正都是自己人,他们也不会乱嚼舌根,更不敢胡乱说话。

    至于他给叶琢换了衣服这事,让秋月知道了,告诉叶琢,叶琢真要在意,他也能为她……

    杜浩然蓦地转过头去,看着闭着眼睛躺在稻草堆上却仍然美丽动人的叶琢,伸出去的手久久没有动弹。

    他要为她负责吗?他真能为她的清白负责吗?

    他握着门框的手紧了一紧。

    “谁在里面?”杜忘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紧接着,门便被他朝外面拉了一下。

    逼到眼前,再也没有任何退路。杜浩然叹息一声,出声道:“杜忘,你跟杜念先到旁边等着。让秋月进来。”

    “公子?”

    “公子!”

    惊喜的叫声从外面传来。

    “嗯,是我。照我说的做。”

    “是。”

    能找到杜浩然,杜忘和杜念便是立刻就死都心甘情愿了,哪里会违背杜浩然的命令?他们立刻退到了几步远的地方,望着窝棚,脸上仍激动不已。

    “杜公子,我家姑娘可跟您在一起?”秋月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唯恐听到一句否定的回答。

    “在。不过她溺了水,又发烧,情况很不好。你进来吧。”杜浩然打开了门。

    “真的吗?我家姑娘,她还活着?”秋月热泪盈眶,一把抢进门里,看着躺在地上的叶琢,哽咽难语。

    “你好好照顾她,我一会儿再来。”杜浩然回过头去,深深看了叶琢一眼,便迈步出了门,将门扉给掩上。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不过天色似乎亮了许多,看来这雨也差不多要停了。

    杜浩然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雨帘,因刚才的挣扎而混乱的心境久久不能平静。

    杜忘和杜念看着窝棚里出来熟悉的身影,俱都伸出手抹了一把脸,将泪水和雨水从脸上抹掉。

    至于公子是如何从水里把叶姑娘救上来的,他们又为何要到这里来,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子还活着!

    而窝棚里面,秋月跪到了叶琢身边,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呼吸,又摸了摸她温暖的脸,终于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她以为再也看不到姑娘这张脸了,她都已做好了自尽的准备了,却不想峰回路转,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活着的姑娘!

    活着真好啊,真好……

    扑在叶琢身边哭泣了好一会儿,秋月才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抹干了眼泪,想起杜浩然刚才的话,赶紧伸出手摸了摸叶琢的额头。当感觉温暖并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烫,刚刚松一口气时,她愣住了。

    她看到叶琢身上此时盖着一件男式的外袍,很明显是杜浩然的。只是,这身体的曲线……

    她伸出手去,慢慢掀开那块袍子。随即蓦然一惊,飞快地缩回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杜浩然要让杜忘和杜念走远一些了。

    她转过头来,飞快地扫视了窝棚一眼,待看到架在架子上在火旁烘烤的叶琢的衣服,又掀开袍子看了一眼叶琢的身体,未见丝毫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走到架子旁,伸手摸了摸衣服的湿度,然后回到叶琢身边,坐了下来。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又累又冷,身体在微微颤抖。

    找不到叶琢的恐惧,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过来。

    “秋月,那旁边有木料,你别让火熄了。看架子上的衣服干了,就给你家姑娘换上。我跟杜念去找些草药。杜忘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你叫他一声。”外面传来了杜浩然的声音。

    “好的,杜公子。”秋月被火烤着,全身暖和起来,心情完全平复了,声音也响亮了很多。

    听着杜浩然絮絮叨叨的吩咐,杜忘和杜念都呆了一呆。

    他家公子,从来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秋月站了起来,拿起木料放到火堆上,然后将叶琢的衣服翻了一面。

    只还有一点点衣角,就全部干了。

    “秋月……”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秋月一喜:“姑娘,您醒了?”

    “嗯。”叶琢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头也不再那么晕沉沉地了。她动了一动,随即发现自己身上的异样。看着眼前的天青色男式袍服,她望向了秋月:“我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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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皇家人?

    秋月稍一迟疑,便笑道:“啊,是您浑身的衣服湿透了,我把它换下来烘一烘。”

    她决定先什么都不说,等一会儿质问过杜浩然后再作决定。如果杜浩然看了自家姑娘的身子却不打算娶她,那事情就另当别论,自己还是把今天的事埋藏在心底的好。

    叶琢听到这话,自然也没多想,道:“水,我想喝水。”

    “喝水?”秋月作了难。外面还下着雨,而且也离河边很近,水倒是不缺。但那样的水不能喝啊,都不干净。

    她想了想,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条缝,冲着外面叫道:“杜忘大哥,杜忘大哥……”

    “什么事?”外面没什么地方可避雨的,杜忘却也不敢走远,就这么站在雨地里让雨淋着。听到秋月的叫喊,忙跑了过来。

    秋月跟杜忘和杜念同舟共济一番,彼此亲近不少,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我家姑娘刚发了烧,要喝水。你可能弄来干净的水?”

    “这……”杜忘有些为难,“公子他们不在,我不能离开这里,要是遇上危险那就麻烦了。你看能不能让叶姑娘忍一忍?”

    “好吧。”秋月知道杜忘说的也是实情。画舫上那一幕才过去没多久,聂家人不知是不是还在追杀她们,此时她们还真不能没有杜忘的保护。

    秋月正要将头缩回来把门关上,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飞快地朝这边掠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杜忘身边,正是杜浩然。而杜念却不见踪影。

    杜浩然直接把手中的竹筒递给秋月:“这里面是药汁,先给她喝下;另一个里面的是清水,她发着烧,这水最好都喝了。刚才我们去看了看,附近没人在这追查,这天也放晴了,你给她喝了药,就把衣服换上,我们送你们回家去。杜念到镇上雇车去了。”

    看着穿着白色的亵衣,全身被雨淋得跟落汤鸡一般的杜浩然,秋月有些动容,嘴唇嚅动了一下,不过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应了一声“是”,便接过竹筒,进屋里去了。

    喂叶琢喝了药和水,秋月摸摸衣服已基本干了,便给叶琢换上。听到外面传来了杜念的声音,想来马车已雇来了,便道:“姑娘,杜公子雇了车来,咱们回家去吧。”

    “嗯。”叶琢自然没有异议,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可她虽然感觉轻松一些,但毕竟身子还弱,一下哪里站得起来?好不容易扶着秋月站起来,只觉两腿发软。咬着牙从窝棚里走出到门外,便已气喘吁吁了。

    杜浩然看到叶琢这样,皱了皱眉头:“从这里到路上,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这样不行。”

    秋月也觉得这不是办法。这样不光叶琢吃力,便是她自己也吃不消。别忘了她也淋了半天雨,又担惊受怕这大半天,要不是用意志力强撑着,她也要病倒了。此时哪里还能承受得住叶琢一个人的重量?

    “麻烦杜公子送我出去。”叶琢喘匀了气,开口道。她知道,如果她不开口,杜浩然是不好主动提出要背她或抱她出去的。

    杜浩然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

    跟她在一起,永远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就知道需要怎么做。

    他没有多言,从秋月手里拿过外袍展开穿上,便走到叶琢前面,转过身去,蹲了下来。

    叶琢也不扭捏,趴到了他的背上,伸出手绕过他的脖子。杜浩然背起叶琢,步伐稳健地朝外面走去。秋月连忙跟在了后面。

    杜忘对杜念挤了挤眼,也跟了上去。

    杜念笑着无声地踢了杜忘一脚,赶紧快步跟上。马车停在哪里只有他知道,他还得上前去领路。

    杜浩然的背很宽,手臂也极有力,脚下虽走得不慢却很稳,让叶琢在他背上感觉不到一点颠簸。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淡淡的味道,很是好闻。叶琢趴在他的背上,心里无比的宁静。

    “杜公子。”她轻唤一声。

    “嗯?”听到脖子后头传来的柔柔的声音,杜浩然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聂博文给你喝的那酒,你没事吧?”

    “没事。我身上有一颗避毒珠,百毒不浸。”

    避毒珠?

    叶琢猛的一惊。

    她知道避毒珠,还是因为前世的她曾经是卫国公的女儿,与皇室走得比较近。

    这避毒珠据说是建立大周朝的开国元君在征战的时候获得的宝贝。只要把它挂在脖子上,便可百毒不浸。但避毒珠的数量极有限,只有寥寥几颗,历来是皇室最重要的成员才有可能拥有。

    至于大周朝谁身上有避毒珠,便是叶琢前世的父亲卫国公都不清楚。

    没想到,杜浩然身上会有避毒珠。那他,难道是皇室的人?

    不是说他是平民出身吗?为什么会是皇室的人?

    叶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惆然若失的感觉,只觉得心情忽然间变得又杂又乱,刚才宁静恬适的心境一下全没了。

    叶琢不作声,杜浩然也没有再说话,背着她大步向前,默默赶路。

    这片河滩每隔几年就会被河水淹一次,所以平时都是那些地少的人来开荒种一些不怕水淹的庄稼,而大路及房子则建在离这里极远的地方。秋月走了一会儿,便走不动了。在她第二次摔倒在地的时候,杜忘终于在杜浩然的吩咐下,也把她背在了背上。

    一顿饭的功夫后,走在前面的杜念转身禀报:“公子,前面就是大路了。”

    杜浩然停下了脚步,侧着头对叶琢道:“你能不能走?”

    “我试试,你放我下来。”叶琢知道杜浩然是在为她着想。这一行五人都是自己人,事急从权,她跟秋月这样谁也不会说什么。但如果这情形给外人看见就不同了。有些人特别喜欢传小消息,议人是非。要是被人一宣扬,她跟秋月的名声可就要毁了。

    杜忘也把秋月放了下来。秋月刚才只是有些脱力,在杜忘背上休息了一会儿就没事了。她下来之后,还可以走过来扶叶琢。

    大概是杜浩然拿来的药汁极有力,叶琢感觉自己不再那么没劲了,在秋月的搀扶下,走了两步,冲杜浩然点点头:“我能行。”

    杜浩然对杜念道:“你去看看,能不能让那赶车的把马车赶到这里来。”

    杜念应声去了,不一会儿赶着马车到了这里。

    “叶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杜念这马车还没停稳,一个声音便从车上传来。

    叶琢抬头一看,发现这赶车的车夫正是她收的一个叫李江林的徒弟的父亲李铁。

    “李大哥。”她抬起头笑笑。

    “您这是……”李铁见叶琢跟三个男人从河滩地里上来,一身狼藉,不由得吃了一惊,转过头去打量了杜浩然三人一下。等认出杜浩然时,又吃了一惊。

    他跟魏大祥的关系很好,原来帮叶琢做过事。杜浩然,他自然认得。

    叶琢却摇了摇头,有些凄然地笑了笑:“李大哥,你别问了,麻烦你把我们送回去吧。”

    其实把聂博文用她来逼杜浩然的行径传出去,是对极在乎名声的聂家最为有力的打击。正好可以被二皇子在朝堂上作为攻讦大皇子的理由。只是顾忌着杜浩然,不知他是怎样一个态度,她不敢擅作主张。

    就算不知道杜浩然的身份,她也不愿意在自己的计谋里利用到杜浩然。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唯有感激。

    至于她自己会不会在这场流言中名声变坏,她还真不在乎。一来她就没打算嫁人,二来她觉得,如果真愿意娶她的,一定不会在乎那点名声。刘氏的反复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金钱和地位连命硬的名声都敌得过,更何况是被人掳走这种名声呢。

    她是不是完璧,有经验的稳婆一看就知。而且南边的风气开放,还真没有北方只要一涉及名声就要死要活的坏现象。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至少不能从她嘴里说出去。

    见叶琢不愿说,李铁也不好再追问,跑过去将车门打开,拿了一个踏凳下来:“叶姑娘快上车吧。”

    尽管有踏凳和秋月扶着,但叶琢上马车还是有些吃力。杜浩然只得伸出手臂扶了她一把,这才上到车厢里坐了下来。

    叶琢见杜浩然就要关车门,忙道:“都上来吧,你们也累了。”

    “不用,坐车辕就好。”杜浩然摇摇头,把门关上了,跃上了车辕,对李铁道,“紫衣巷叶家。”

    “是,杜公子。”李铁应了一声,见杜忘和杜念也上了车辕,便扬声挥鞭,“驾。”马车便朝镇上驶去。

    路上杜浩然问了李铁几句,得知他的儿子正是叶琢的徒弟,便道:“我们要是将叶姑娘送到叶家去,对叶姑娘的名声不好。一会儿在巷口我们就下车了,你把她们送回家去。”

    李铁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小人保证把叶姑娘平安送到家。”

    秋月听得这话,赶紧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见前面不远就有房子了,咬了咬牙,心下做了一个决定,开口道:“李大哥,您停一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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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秋月的逼问

    “秋月,怎么了?”叶琢诧异地问。

    一向极听话的秋月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径自站了起来,待马车一停下就跳下车去,对杜浩然道:“杜公子,你来,我有话要问你。”说完自己先往旁边走去,直到离马车两三丈远,这才停住了脚步。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在这个时候要跟杜浩然说话,而且还避着人。

    秋月这一反常态的举动让叶琢大为不安,心里隐隐猜到秋月要想说什么。她急急地叫了秋月两声,想要将她叫回来。奈何秋月一路犹豫,此时已下定了决心要把话说出来,对她的叫声充耳不闻,只装着没听见。

    杜浩然倒是神态自若,跳下车去便朝秋月走去。

    “杜公子。”秋月跟叶琢良久,颇受她性格的影响,做事极为果断,开门见山道,“您回去后有什么打算?我是指您跟我家姑娘的事。”

    杜浩然眉头微皱:“这话是你家姑娘让你来问的?”

    “不是。”秋月摇摇头,“姑娘醒来问我衣服的事,我说是我换的。”她抬起头来,直视杜浩然,“我知道,是您救了我家姑娘,给她换衣服,也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她好,不让她生病。但是……但是……”说到这里,她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咬着牙看着杜浩然,见他只沉默地看着自己,并不接话,猛地一跺脚道,“算了,您既然无心,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说完一抹眼泪,转身就想跑。

    杜浩然一把拉住她:“等等。”

    秋月虽然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抬头看他,而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流泪。

    她在为自家姑娘感觉委曲,她心疼自家姑娘。

    在她看来,叶琢是多么好的人啊!又聪明又能干又漂亮,她完全值得有一个像杜浩然这么好的男人来疼她爱她护她。可杜浩然看了自家姑娘的身体,竟然不主动提出要娶她,还要她这做丫鬟的来逼问,她这心里顿时委曲得不得了。

    当然,她这委曲是因为她觉得杜浩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完全配得上自家姑娘。要是看了叶琢身子的是歪瓜裂枣般的男人或粗鄙的庄稼汉,她绝对会当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我会跟你家姑娘谈的。”杜浩然道,表情严肃而认真。

    “跟我家姑娘谈?谈什么?”秋月激动起来,“如果你不愿意娶她,就别提这事,她不需要你跟她解释,我宁愿她永远不知道。”

    “我……”杜浩然说了这么一个字,便停住了,抬起头来凝望着从车上露出脸来,关注地看着这边的叶琢,眼里全是犹豫与挣扎。

    秋月半天没听他说下去,抬起头来看他,见他望着马车的方向,怔怔地动也不动,不由得沿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叶琢露在车窗外的那张美丽的脸。

    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杜浩然,百思不得其解。

    杜公子这样子,明明是对自家姑娘有情吧?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娶她?莫非是看不上叶家的门第?

    想到这里,她的心冷了下来。

    跟随叶琢多时,她的思想也受了叶琢的影响,极为自尊自强自爱。既然人家看不上,自己这般逼问,岂不是让人看轻了自家姑娘,以为她要将自己送上门去求他收下,以至于自取其辱?

    她很干脆地吸了一下鼻子,从怀里掏出手帕抹干净眼泪,再折好放回怀里,整理了一下衣裙,端端正正地向杜浩然施了一礼,高声道:“多谢杜公子对我家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着,转身就往回走,动作干脆利索,走到马车前,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杜浩然却对秋月这番动作恍若未见,目光仍然注视着马车上的叶琢,久久没有动弹,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杜忘虽说听不清他们说话,但看到秋月这样子,似乎对自家公子十分不满,而公子那副愣愣的样子,很是不像他自己,完全没有了平时运筹帷幄、潇洒自如的从容气度。他皱了皱眉,对杜浩然挥手道:“公子,走了。”

    杜浩然这才醒过神来,收回了目光。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过来,而是仰着头来,冲着天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这才大步走了过来,跃上车辕。

    秋月进了车厢,本以为叶琢会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正绞尽脑汁地想说辞。谁料叶琢一直沉默地看着车外的风景,一句话都没问。

    杜忘和杜念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耸了耸肩,看着皱着眉又陷入沉思的公子,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听见过李铁甩马鞭和“嗒嗒嗒”的马蹄声。

    马车驶进了镇子,往大道走了一会儿,再穿过两条巷子,便已是到紫衣巷和青云巷附近了。

    杜忘望了望杜浩然,见他没有丝毫表现,只得推了推他:“公子,咱们在哪下车?”

    大家的身上都很狼狈,这个样子送叶琢她们到家门口,不知会引来多少猜疑。就算为了她们的安全,也应该在外面下车,然后装着路过的样子,送她们到家,而不是坐在车上到叶家去。

    杜浩然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起头看了看周围房屋,然后指着前面空旷处道:“在那里停一下。”

    李铁闻言,“吁”地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杜忘和杜念立刻跳下马车。

    杜浩然却没有动,而是转过身来对车厢里道:“秋月,你跟车夫大哥到那边呆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家姑娘说。”

    秋月坐在座位上没有立即起身,咬着唇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拒绝,却听叶琢道:“秋月,听话。”

    见叶琢板着脸,有些严厉地看着自己,全然不像平常那般和言悦色,秋月不敢违逆,只得嘟着嘴跳下了马车。

    李铁听杜浩然那样说,自然不会不识趣,赶紧也下了车,跟杜忘他们避到了一边。

    杜浩然下了马车,然后从车门处跨步进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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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两个人的谈话

    秋月见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阻止,不过还是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唯有这样瞪着车厢,才能解她心头之气。

    杜浩然身材高大,进了车厢,顿时让车厢里的空间逼仄起来。

    叶琢侧身往旁边让了让,杜浩然这才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杜浩然坐下后,抬起头来看着叶琢,并没有马上说话,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叶琢却没等他开口。待他一坐下,便浅浅一笑,率先道:“我虽没问,但秋月那丫头我了解,一心一意只为我这个主子着想,鲜少考虑别人,她一定说了什么让杜公子为难的话了。这丫头糊涂得很,杜公子别理她,更不必为她的话纠结为难。杜公子放心,我不是那等糊涂之人,杜公子救了我的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出埋怨之心?更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杜公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不必在此为难,我真没事。”

    虽然淋了雨,又在泥地上躺过,裙子上还沾着泥土,头发上还有些许草屑,但却怎么也掩不住叶琢那高华从容的气质。她就这么浅淡地微笑着,虽面容苍白,目光里却透着一种坚定与刚强,如同屹立在高山上的青松,尽管一无所依,脚下只有一捧泥土,风吹雨打环境恶劣,仍一点点地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傲立于蓝天白云之间,不屈不挠,从容微笑。

    杜浩然想要出口的话语哽在了喉间,心里的天秤瞬间向另一边倾斜。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内心里汹涌澎湃,翻江倒海。

    “叶琢……”他喃喃出声。

    叶琢却不容他出声,她的骄傲不容他说出什么解释的话。有些窗户纸,不需要捅破,还是含糊些的好。

    她转换话题,问道:“聂家的事,杜公子打算如何处理?”

    杜浩然艰难地从叶琢脸上移开,闭了闭眼,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这才道:“放心,聂家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他们再不敢来找你们的麻烦。”

    叶琢点点头,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那再好不过了。”杜浩然肯出手,聂家就真的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道:“时候不早了,我被掳走这么久,家里一定闹翻天了,让李大哥送我回家吧。”

    杜浩然坐在那里却没有动弹,他抬起眼来,看着叶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把巧思馆做好,做到极致,我想像你一样成为一个有本事的超然的人,不用再像以前那般,谁想踩上两脚就踩上两脚。”叶琢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这世上,肯帮她、也有能力帮她的,唯有杜浩然了。她不是迂腐不化的人,说不依靠别人活着,并不一定是指拒绝一切外力和帮助,自己一个人打拼。独木难支,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有时候,适当的借势与融合,很重要。

    不过,如果杜浩然真是皇室的人,他也只能适当地帮帮她。要想指望他与她一起合作,把巧思馆和玉雕事业做起来,成为站在她身后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从他不帮聂家赌石,也把青缘坊拒之门外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南方玉矿,已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战场,杜浩然身份敏感,任何的举动都会引来朝堂上的众多猜疑和误会。他需要置身事外。

    所以,叶琢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迟迟不把身份说出来了。这身份,确实不能说。

    杜浩然凝望着她,久久不语。

    这世界的女子,在未嫁前,基本上都是以嫁人为已任,盘算着如何谋一门好亲事,嫁一个好丈夫,总想着凭着一门亲事就过上好日子,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不同。她跟他那个世界许多独立自主的女子一样,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凭自己的本事生活,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与人抗争。这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她是多么的不易与难能可贵。

    “你想知道刚才秋月跟我说了什么吗?”他忽然鬼使神差地问。

    叶琢有些讶然地看着他。就算她不知道,但从秋月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二,更从他的犹豫纠结知道了答案。所以她才率先开了口,表明态度,也很快就岔开了话题,不给杜浩然开口的机会。她怕彼此尴尬。

    在此前,她没有想过要嫁给杜浩然;而在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内心深处或许会有一点点波动,但猜到了他的身份之后,她心里的那一点点波动也彻底消失了。

    更何况,杜浩然的态度是如此的纠结。

    她叶琢,尽管换了一躯身体,尽管斗转星移,但前世作为国公府嫡女,京城第一才女,她比谁都骄傲。

    不稀罕她的男人,她自然也不稀罕他!

    她还没廉价到要逼着男人娶她的地步!

    所以,猜想到杜浩然要说什么,她便立刻用话堵住了他的嘴。

    尽管她不稀罕嫁给他,但不可否认,杜浩然是个很好的人,他一直在帮她,她打内心里感激他,所以她不想弄得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既然两人都无嫁娶之意,那便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好了。

    却不想在她这么明确地表示不想谈此话题之后,杜浩然仍然要提这件事。

    这让她很不高兴。

    “能猜到一点。”她望着窗外,淡淡道,“秋月她僭越了。她的意思,并不代表我的意思。而我的意思,刚才已说得很明白了。如果杜公子没听清楚,我可以再重复一次。”

    杜浩然用漆黑地眼眸凝望着她,轻轻地叹息一声,也将目光移向窗外,道:“我之所以提起,是不愿意让你误会。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不愿,也不是因为我们彼此的身份问题,而是因为,我将不久于人世。我不能误你终生。”

    “什么?”叶琢大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着杜浩然。

    杜浩然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下颌紧咬,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紧地握了起来,微蹙的眉头颤动着,显然出他此时心情极不平静。

    “怎么会这样……”叶琢此前深埋在心底深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气与委曲一下消失不见了,剩下满满的是对杜浩然的痛惜与难受。

    他看起来气色是这么的好,身体也很健壮,怎么会不久于人世呢?

    杜浩然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他终于睁开了眼,无限眷恋地看了叶琢一眼,猛地站起来道:“别让家人等急了,回吧。”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车厢。因下车时动作太快,还险些被车顶碰着了头。

    怎么会这样?!

    叶琢望着他高大的身影,心头堵堵的,极为难受。

    看到杜浩然下车去,招呼李铁来驾车,秋月迫不及待地爬上车来,双眸亮亮地看着叶琢,悄声问:“姑娘,杜公子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叶琢摇了摇头,目光黯然。

    秋月见了,还以为是杜浩然说了什么让叶琢伤心庆,望着马车前面的方向,磨了磨牙。不过杜浩然主仆三人还在外面车辕上坐着,她知道叶琢的脾气,不会让她胡乱说话的。而且只得强压住脾气,没有再说话。

    杜浩然不放心叶琢,不知聂家人在河边找不到他们,会不会到聂家闹腾,不敢大意,一直让李铁把马车驶到紫衣巷门口,让杜忘去叶家大房门口打探了一下,只见叶家大房和二房闹得不可开交,并没有聂家的人在周围,这才让叶琢下了车,吩咐杜忘护送她到家门口。

    他坐在车袁上,看着叶琢扶着秋月的手缓缓地下车,然后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他一眼,这才慢慢走进巷口,直至浅绿色的身影终于在转角处看不见,他的目光,仍留在她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收回来。

    叶琢扶着秋月的手往家里走,离叶家还挺远,就听见有人哭叫的声音,走过去一看,却见关氏在二房的角门处揪着姜氏的头发,正大打出手,头发凌乱,嘴里还一边哭一边骂,而王姨娘、叶琳、叶珏则站在旁边,又不敢上前帮姜氏,只得嘴里劝着,一脸着急。

    她急急上前,叫道:“祖母,我回来了。”

    听到叶琢的声音,在场的人全都愣了一愣,转过头来。待看清楚是叶琢,关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冲过来一把抱住叶琢,叫道:“琢儿,我的心肝宝贝,你去哪儿了?你可吓死祖母了。”又上下摸着叶琢的头和身子,“你没事吧?”

    原来,叶琢被二房的人请去,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不见回家,关氏不放心,亲自到二房去找,结果二房的人一脸愕然,说根本没让人去接叶琢过来。关氏急了,一边叫秋菊去作坊找叶予期,一边让姜氏派人在府里搜查,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两个晕过去的人,正是角门处看门的婆子。几盆冷水把人浇醒,一问,才知道叶琢被黑衣人给掳了。

    关氏当场就晕倒在地。

    这时叶予期和叶予章、叶家明也分别被人从作坊里叫了回来。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叶予期便匆匆去了县衙,给杨建修报信,而叶予章和叶家明则带着男仆在镇上四处搜寻。

    (今天跟领导到县里去了,晚上陪着吃饭,到十点方回到家。幸好大清早起来码了一千字,赶在0点前码够一章发上来。幸好幸好,没有断更。最讨厌中国的应酬饭局!)

第一百九十五章 矛盾

    杨建修也不敢告诉郑氏,派了衙役偷偷查询,看看早上南山镇有什么异动。县衙的衙役打探了一番,回报说早上聂博文租了河上的画舫,有人看见杜浩然去赴了约。他们见面的时间跟叶琢失踪的时间正好吻合。

    这镇上,与叶琢结怨的除了谢家,也就聂家了。而谢家自从出了挑拔聂家与叶家的关系、想要把聂家当枪使的事后,就被聂家挤得生意破产,又事事碰壁,只得卖了田地房产铺子回老家去了。剩下的,就只有聂家。

    于是杨建修和叶予期、叶予章、叶家明立刻动身去了聂家;而关氏在家越想越气,便上门找姜氏的晦气。正好姜氏来问叶琢的情况,两人在角门处相遇,互相指责,最后从口角之争上升到肢体冲突。

    “祖父他们去了聂家?”叶琢一听着急起来,提起裙子转身就往外跑。

    “琢儿……”关氏在后面急呼。

    秋月明白叶琢的心意,连忙跟着往外跑。聂家人正找叶家的晦气呢,老太爷他们送上门去,不知会遇上什么事。

    秋月的腿脚比叶琢有力,很快超过了她,却是未停,嘴里道:“姑娘您别急,奴婢去叫住杜公子。”

    叶琢虽然身体发虚,走路都两脚发软,但事关亲人安危,待秋月跑到巷口将杜浩然他们叫住时,她也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幸好杜浩然打算去聂府,因嫌李铁的马车慢,正要回青云巷去牵马,此时才走没多远。

    听了秋月的话,他对赶上来的叶琢道:“你别急,他们的马车慢,等我们到聂府时,他们可能才刚刚到,而且杨大人是朝庭命官,聂家人不敢动他,不会有事的。只是现在时辰不早了,今天怕是要很晚才到家。你且在家安心等候,不要着急。”

    “一切拜托杜公子。”叶琢听得这话,稍稍安定。只是心里歉意:杜浩然为了救她,浑身湿透,至今也没吃午饭。这一下要赶着去救她的祖父、继父,怕是连回家换个衣、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

    “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你们回家换了衣服,吃点东西再走吧。”不管心里有多担心,这话她是必须要说的。

    杜浩然深深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笑,便转身大步朝青云巷走去。

    等关氏一群人从巷口追出来时,只看到杜浩然主仆三人的背影。

    “回去吧,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叶琢见关氏张口要问,而邻居已有人探头探脑,甚至有人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赶紧道。

    “嗯嗯,回去回去。”关氏也知道叶琢这样子不好叫人看见,而且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挥挥手,扶着叶琢往回走。

    姜氏没追来,只派了王姨娘出来打探消息,她自己在大房院门口等着。毕竟叶予章和叶家明都一起去了聂府,她不放心,就算对关氏心里极为不忿,也不肯回家。

    “叔祖母。”进到厅里,叶琢便向姜氏敛衽福了一福,“我祖母因为担心我,气急攻心,有什么言行不当的地方还请您老多包涵,琢儿在这里代祖母给您赔个不是。”

    姜氏和关氏做了几十年的妯娌,积怨甚深。两人由叶琢失踪的事,引起了争吵,最后把老账都翻了出来,这才大打出手。姜氏哪里是关氏的对手?自然吃的亏多。但打又打不赢,自己又是弟媳,吃亏就吃亏了,还不能讨回公道,心里正窝着火呢。此时见叶琢代关氏给她赔礼,这才面子上好过一些。不过却没有说话,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关氏却看不惯她这样子,拉住叶琢道:“她不把下人管好,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你还给她赔什么礼道什么歉?这种人,少理她。”

    姜氏气得半死,张嘴又要吵,叶琢忙道:“祖母,这事哪能怪叔祖母?那些婆子受人要挟,危及性命,做出这种事很正常,这哪里叔祖母能控制得了的?”

    叶琢这话让姜氏听着心里舒服,又是向着她说话,面子里子都有了,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关氏知道叶琢并不是老好人,她这样做,大概是看在叶予章和叶家明为她奔走的份上。她自己虽不以为意,却也没有再吵,只剜了姜氏一眼,便转换话题道:“琢儿,你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琢便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有关杜浩然身份和他俩独处的事都隐去不提。

    “今天幸亏有杜公子,否则要出大祸事。”关氏拍拍胸脯。尽管叶琢就全须全尾地坐在她的对面,但一想到差点失去这个孙女,关氏仍然心有余悸。

    “那现在杜公子是去聂府了?他这样送上门去,聂家岂不是要把他关起来?你叔祖父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姜氏问道。

    关氏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看着叶琢。

    叶琢极自信地道:“杜公子既然敢去,而且还跟我说祖父他们一定没事,我想应该就不会有问。他说这话,自然是有一定的倚仗。”

    关氏点了点头。

    叶琢的话,她一向信服。叶琢说没事,而且一点没有担心叶予期他们的样子,想来就不会有事。

    姜氏一生唯叶予章马首是瞻,平时没什么主张。听叶琢这样说,她虽说仍是不放心,但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倒是一直坐在旁边的叶琳,忽然问了一句:“叶琢,你跟那杜公子……”

    叶琢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目光犀利地看向叶琳。这目光把叶琳吓了一大跳。

    此时的叶琢,再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欺负的小姑娘了。她现在极有本事,能让掌握自己命运的祖父和父亲都上竿子巴结。要是惹恼了她,不光自己,便是刚刚过上好日子的母亲都要被祖父、祖母怪罪。

    再说,前段时间因为叶琢进了聂府,镇上的一家富户便上门来向她求亲,这门亲事无论家境还是那家儿子的人才,都让她十分满意。而她能说到这门亲事,可都全靠了叶琢。

    她赶紧结结巴巴地道:“琢儿你别生气,我就这么一问,也是关心你……”

    “关心个屁。”关氏早已火冒三丈,“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自己妹妹死里逃生回来,你不说问候两句,反而迫不及待地给她身上泼脏水,什么玩意?”

    “大老太太,您这样说就不对了。不管怎么样,叶琢总是跟那杜公子在外面呆了一天,又是下河救人又是淋雨的,这男男女女呆在一块,又衣衫单薄,杜公子自然应该为叶琢的清白负责。我家琳儿这样问,有什么不对?难道不是关心她不成?”王姨娘坐在一旁边笑道。

    对于局势,她倒比姜氏拎得清。原先叶琢进了聂府,二房的人要巴结她自然不假。但她从聂府回来了,虽说后来聂家管家亲自上门送原石示好,似乎她跟聂家的关系不错的样子。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明显聂家人对她不满,想要取她性命。这样的人,还有利用价值吗?怕是应该远离才对吧?

    她就想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公公和丈夫,为什么不马上跟大房划清界线,还要东奔西走,跑到聂府去拿生命冒险。在她看来,这完全不符合公公的个性。

    所以她现在完全不怕叶琢,只恨不得她口出恶言,像关氏一样的跟她们大闹一场才好——刚才关氏和姜氏大打出手,有一半都是她有意挑唆的。只有闹起来了,二房才有借口去官府跟大房一刀两断,将自家人的性命保存下来。

    至于叶琢说有杜浩然出面,叶家人都没事的话,她却是不信。

    杜浩然一介平民,有聂家在身后撑腰他才是有些地位;聂家要是不理他,他跟那街上的一堆牛屎也就差不多。更何况,现在还跟聂家为敌——就凭他,与聂家为敌,还不知怎么死呢。

    因此,她说这话,也是有奚落叶琢的意思在里面。郑曼文被休了之后不但过得不凄惨,日子反倒越过越滋润,还嫁了杨建修那样品貌地位都极出色的男子,王姨娘一想起就恨得牙痒痒。她恨不得郑氏母女俩人都立刻倒大霉才好。

    “我的女儿,不需要你来关心。”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大家转头一看,却是郑曼文。

    今天的郑曼文,穿着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上罩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头上钗环玉绕,身后簇立着几个极体面的丫鬟婆子,端的是雍容华贵,极尽风采。

    叶琢见郑曼文一进门目光就投到自己身上,眼睛里全是关切,心里暖暖的,连忙上前叫了一声:“娘。”

    “曼文你来了。”关氏也招呼道。

    郑曼文冲关氏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掠过了姜氏和王姨娘等人。

    “大胆民妇,见了县令夫人为何不上前行礼?”郑曼文身后的一个婆子忽然冲着姜氏等人大声喝道。

    “什么?”姜氏以前在郑曼文前面,那是摆尽了婆婆的派头,想怎样就怎样,威风得很。却不想这会儿却有人让她跟郑曼文行礼,这怎么可能?!

    她又气又怒,坐在那里怒视着郑曼文,希望自己余威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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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问话

    孰料郑曼文只低声问叶琢话,就仿佛没听见她的下人和姜氏之间的对话,更没看见姜氏的眼神似的。

    屋里的空气为之一凝。

    叶琢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便站在一旁也不再作声。她知道郑曼文和姜氏、王姨娘之间的恩怨。此时母亲想摆摆威风,压压姜氏和王姨娘,发泄一下心头的怨气,她自然不会大煞风景,出来和稀泥。那个婆子,没得到郑曼文的示意,决不会自作主张地跳出来为难主母的故人。

    姜氏和王姨娘都不是你对她们好,她们就会对心存感激的人。一旦你失势,她们恐怕第一个上来踩你。这样的人,也只能用权势来威压。郑曼文做得再正确不过了。

    想到这里,叶琢也有些感慨。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郑曼文变了很多,终于不再一味地只知道刚硬了。这是好事,她的第二段婚姻一定会因此而更加幸福。

    王姨娘看到自已的婆婆加姨母脸色又红又色,难堪之极,这才徐徐站了起来,笑道:“这位嬷嬷,你可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她指着关氏道,“像这位叶家大老太太,可是叶琢姑娘的祖母,你家夫人,还得尊称她一声伯母。要她行礼,怕这不是你家夫人的意思吧?”

    她知道郑曼文感激关氏对叶琢好,把她当成长辈一样看待,万不会让她给自己行大礼的。既然关氏不需行礼,凭什么只要姜氏和她们母女行礼?

    却不想她这话声刚落,关氏就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衫便福了下去:“民妇关氏,拜见县令夫人。”

    “伯母,快别这样。”郑曼文哪想到关氏来这一招?连忙上前亲自扶起关氏,并未让她当真拜下去。

    “夫人。”关氏却正色道,“规矩就是规矩。街头的林婆子还跟聂家有亲呢,说起来也是大皇子的远亲。难道她见了大皇子,也摆出长辈的身份,不行礼不成?要是人人都凭着与夫人有故,就不行礼,这置我朝规矩礼仪于何地?再说,你本是郑家人,现在进了杨家门,与叶家一无亲,二无戚,我们连林婆子那样的身份都没有,凭什么不行礼?”

    “祖母这话说得极对。母亲,礼不可废。你既然做了朝庭命官的夫人,代表的就是朝庭命官的体面地位。如果下面的人对您都心存不敬,必然也不把县令大人放在眼里。所以这规矩,不得不讲。”叶琢也道。

    本来叶予章和叶家明在外为她奔波,她不应该在此为难姜氏。但姜氏和郑曼文,却是头一次以现在的身份对上。如果这一开头就不立下规矩,让姜氏认清事实,找准她的位置,恐怕以后还会继续无礼,甚至在别的场合让郑曼文难堪。这事传出去,对杨建修的声望也会有影响。没准还会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所以这个势,不得不立。

    看到关氏如此给郑曼文体面,那位婆子顿时对关氏敬重了几分,同时又将目光投到了王姨娘身上。

    这婆子姓陈,原是杨建修亲母的丫鬟,嫁给了在杨家做管事的下人。杨建修兄弟俩小时候被继母虐待,多得这婆子夫妇俩的暗中照拂。杨建修在当官之后把他们要了出去,一直放在身边帮着管家。

    所以,陈婆子在斗争方便也是极有经验的。叶家的事,她一清二楚。此时看着王姨娘道:“你是谁?”

    “我?”王姨娘没想到关氏如此力挺郑曼文,这位婆子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心里颇有些后悔为讨姜氏的欢心,兀自强出头,讪笑道,“我是叶琢姑娘的姐姐叶琳的母亲。”这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了,别的,都上不得台面。

    “你就是王姨娘?”陈婆子猛地沉下脸来,“一个小妾,县令夫人到来都敢坐在那里不动,还敢出言挤兑我家夫人。看来这叶家二房还真不把我家大人放在眼里。老婆子见到大人,一定将此事据实以禀。”

    说完她转过身去,对郑曼文道:“夫人,咱们是否到姑娘的房里去坐?”

    “行。”郑曼文一把拉住叶琢,“走吧,赶紧地泡个热水澡,再给大夫好好看看。这要落下病根,可不是玩的。”

    “是啊,赶紧去。”关氏忙道。

    她自然知道陈婆子为何有这样的提议。

    如果姜氏硬是坐在那里不动,郑曼文还真不好把她怎么样。照理说,有民妇对县令夫人无理,她是可以让下人捆绑起来送到衙门去,或是当场叫人打板子的。但一来叶予章现在在为叶琢奔走,二来姜氏终究是叶琢的亲祖母,彼此的关系纠缠不清。郑曼文真要那样做,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现在只能不理她们,把她们对县令夫人无礼的事坐实,以后让杨建修为难一下叶家二房就是了。

    以前便是个龚书办都把二房的人唬成那样,现在郑曼文把县令夫人的谱一摆,姜氏和王姨娘还真有些慌神。再一想要是真得罪了郑曼文,叶予章回来那还不咆哮发怒,要给她们苦头吃?所以见郑曼文转身就要出去,姜氏忙站起身来,几步上前福了一福,嘴里高声道:“民妇姜氏,拜见县令夫人。”

    王姨娘也赶紧跟在后面照做了一遍。

    郑曼文脚下缓了一缓,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姜氏和王姨娘,并不作声。好一会儿,待姜氏有些耐不住了,她这才道:“起来吧。”说完转身就走。

    这时余嫂早已将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郑曼文尽管心忧丈夫和叶予期的安危,但知道再担心也于事无补,便也不提这话,亲自给叶琢洗头洗澡,之后又请大夫给叶琢和秋月都拿了脉,开了驱寒的药看着叶琢喝了,这才放下心来。

    “琢儿,杜公子……他有什么表示?”关氏这才问道。此时姜氏和王姨娘早已回去了,叶琢的房里只剩了她和郑曼文。

    郑曼文也关切地看着叶琢。

    王姨娘那话虽然混帐,却也是实情。

    原来在聂府中了春药,叶琢在杜浩然面前便吃了些亏,只是碍于聂微月,叶家人才没有逼着杜浩然表态,对叶琢负责。这一次,杜浩然把叶琢从河里救起来,难免有肢体接触。再加上叶琢湿着身子曲线尽露,被杜浩然看了去,杜浩然总得对这事有什么表示吧?

    当然,最主要的是大家对杜浩然十分满意。这小伙子人品端正,又有本事,相貌也不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配叶琢都正好合适。再加上他似乎又没有亲人,入赘叶家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祖母,娘,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叶琢严肃起来。

    “怎么了?难道你还看不上杜公子?琢儿啊,祖母虽没什么见识,好歹也吃了几十年的饭,看人还是不会错的。依我说,咱们这镇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杜公子这么出色的人了。这杜公子,配你最合适。”关氏劝道。

    “祖母,杜公子的身份,似乎很不一般,那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能配得上的。你们总不愿意我去给人作妾吧?”

    “不一般?不是说他是平民出身吗?他要是出身好,怎么不在家里做少爷,跑出来帮人赌石?这不会是杜公子不愿意娶你找的借口吧?”

    “呃。”叶琢听关氏这样说,还真有些挠头。如果杜浩然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她还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至于杜浩然说他不久于人世的话,她心里下意识地有些抗拒,更不愿意把这话说出来。

    “琢儿,你是不是没看上杜公子?”郑曼文也开口问道。她自己受了婚姻的苦,所以并不想逼叶琢嫁给不中意的男人。

    “也不是。”叶琢也不想说违心的话。在她看来杜浩然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他身份不复杂,而且喜欢她,她对这门亲事也不会抗拒——在这种小镇上,要找一个像杜浩然这样,品貌才华都与她相匹配的人,那是相当的有难度。而不成亲又不现实。关氏和郑曼文,能允许她不成亲吗?再说,老姑娘不是那么好当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定定,各种处境都会变得很艰难。

    “那杜公子这事,你是怎么想的?”郑曼文又问。

    “祖母,娘,如果没有杜公子相救,你们现在就看不到我了。咱们这个时候不应该感激杜公子的救命之恩,反而要逼他对我负责任吗?”叶琢正色道。

    关氏和郑曼文的表情一滞,都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

    “杜公子不提这事,咱们就只拿他当救命恩人看待,别的什么也别问。就这样!”

    “好吧。”关氏点点头,说完看着叶琢,又有些遗憾地道,“祖母只是有些可惜,你说杜公子多好一个人啊,他怎么就……”

    “伯母,缘分这东西,还真说不清。”郑曼文打断关氏的话,对她眨了眨眼,“这件事啊,还是别提了。”

    “哦,好,不提,不提。”关氏虽然不明白郑曼文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连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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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盘算

    “琢儿,你别多想,好好睡一觉。我拿了些燕窝来,叫她们炖着,等你睡醒了就拿给你吃。我跟你祖母在厅里坐着说话,有什么事就让秋菊叫我们。”郑曼文又道。

    “嗯,好。”叶琢也感觉很疲倦,想躺一躺,便乖乖地应着。

    关氏给叶琢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走到厅里坐下,她便问郑曼文:“你刚才跟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郑曼文叹了一口气:“你没听出来吗?恐怕是杜公子没看上咱们琢儿,所以琢儿才不让咱们提这件事。”

    关氏一呆:“没看上琢儿?这怎么可能?咱家琢儿哪里不好?”

    郑曼文摇了摇头:“反正这件事,以后还真是别提了。”

    “嗯嗯,不提了。”关氏应着,又愤愤然地道,“他杜浩然不就会赌个石吗?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还看不上咱家琢儿,哼,咱家琢儿还看不上他呢。”

    这话说得郑曼文笑了起来。孩子是自家的好,这句话在关氏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她眼里,这天下再没有比叶琢更好的孩子了。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关氏奇怪地问。

    郑曼文笑道:“赵姐姐那脸上,能藏得住事儿吗?”

    关氏也笑了起来:“我倒没想到这茬儿。”

    因杨建修跟叶予期去了南云城,关氏怕她一个人在家着急,便让赵氏去陪陪她。却不想倒让郑曼文知道了叶琢的事。

    两个人虽然心神不宁,但仍坐在厅里聊了半个时辰的天,眼看着天色不早,已到晚饭时分了,可叶予期他们仍没有回来,两人终于没有了精神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兀自出神。而姜氏,已打发人来问过好几回了。

    “祖母,娘,先吃饭吧。祖父他们没那么快回来。”叶琢走了进来。

    “我吃不下。”关氏摆了摆手,“你们饿了就先吃。”

    “我也吃不下。”郑曼文道,抬起头看着女儿那张美丽的脸,“你怎么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睡了半个时辰,也够了。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叶琢道。大夫在药里放了安神的药,她刚才倒是睡着了。但终是心里有事,睡了一会儿便醒了,再也睡不着。

    郑曼文见叶琢气色比起刚回来时好了很多,遂放心下来,正要叫人端燕窝给叶琢吃,忽听外面有响动,紧接着就听到院子里秋菊惊喜的声音:“老太太,老太爷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关氏猛地站了起来,急急地出去。到了院子一看,可不就是叶予期他们?后面跟着杨建修,叶予章和叶家明。

    “没事吧?”关氏迎了上去。

    叶予期却没回答她,问道:“琢儿回来了没有?”

    “祖父,我在这儿。”叶琢忙迎上去。

    叶予期上下打量着叶琢,见她色气和精神状态都不错,脸上笑吟吟的;身上也整整齐齐,没见哪里有包扎的伤口;再看到关氏和郑曼文也没有哭过的痕迹,便知道叶琢没出大事,放下心来,这才转过头来,回答老伴的问题:“我们没事。只远远看到南山城的城墙时,杜公子就骑马赶上来了,说琢儿已平安回家了,让我们回来,他去找聂家谈谈这件事。所以我们就没再往南云城去,直接转头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一家人都没事,关氏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连忙招呼杨建修和叶予章他们,“累了吧?都进来坐。”又叫秋菊,“赶紧地上茶,让余嫂准备饭菜。”

    “是。”秋菊转身就跑。

    而郑曼文此时已走到杨建修的身边,温柔地看着他问:“累着了吧?”

    她对丈夫一听到叶琢出事就积极奔走,没考虑自己的官位与安全跟叶予期去南云城找聂家理论,十分的感动和满意。这样有担当的男子,才是她愿意托付一颗心的人。她原来凑合着过日子的心态,现在完全改变了。

    跟在杨建修后面进门的叶家明,看到郑曼文容光焕发,比以前更漂亮更有气质,再听到她温情脉脉地问候杨建修,顿时停下了脚步,一股苦涩的滋味从心底汩汩地冒了出来。

    这个女人,以前可是他的。她的笑容,她的柔情,她的美丽,都是属于他的。可现在,她却成了别的男人的妻子,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人嘘寒问暖,对他却视而不见。而这一切,还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便是想要恨她,也恨不起来。他这心头,满满的全是悔意。

    “阿章,家明,辛苦了。赶紧进来喝杯茶,一会儿就吃饭。”关氏见状,忙上前招呼。以前她对叶予章和叶家明根本没有好脸色,可今天他们的行为倒是让她刮目相看,因此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极为热情。

    “是呢,叔祖父,叔父,饭菜都准备好了,快请屋里坐。”叶琢也笑着招呼。不管他们为她奔走抱着什么目的,但关键时刻坚定地跟在叶予期的身后,这是事实,值得肯定。

    而且,叶予章和叶家明除了自私自利,好打小算盘,喜欢占便宜之外,却也算不上坏人。至少在大房崛起之后,他们并没有使什么阴谋手段夺取大房的财产,用亲事等手段来算计她叶琢。

    叶予章一见关氏这态度,再看到叶琢也笑吟吟地招呼他进屋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连声应道:“好好好。”又关切地问,“琢儿你今天没事吧?”

    “幸亏有杜公子相救,现在没事了。”叶琢跟着他们进了厅堂,接过秋月送上来的热茶,亲自斟了,送到每人的手上,一一向大家道谢。又吩咐秋菊:“你去二房跑一趟,跟叔祖母说,叔祖父和叔父都平安回来了,我们这边留他们吃饭,让叔祖母别担心。”

    “是。”秋菊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出门。

    杨建修和郑曼文夫妻恩爱,叶予章自然看在了眼里。他知道儿子心里不舒服,便向叶琢道:“你叔父大概是在车上感了风寒,有些不舒服,还是让他先回家吧。咱们一家人,这饭吃不吃都没关系。只要琢儿你平安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啊,这样啊,那可得请大夫来好好看看。”叶琢道,便要招呼人去请大夫。

    叶予章却摆手道:“不用麻烦了,让他回家去,喝碗姜汤,好好捂捂汗,可能就好了。”

    叶琢倒是知道的,二房为了省钱,一般的小风寒都是这么治,实在不行了再请大夫。而且在她看来,叶家明恐怕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病,便不再挽留,客气了两句,便亲自送叶家明到了院门口,这才回来。

    看到叶琢这态度,叶予章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一生最正确的选择。

    当他听到叶琢失踪的时候,心里就盘算开了。叶琢帮他设计过几次玉雕,就让他多赚了差不多二千两银子,如果他冒着危险一起去救了叶琢,叶琢和叶家大房承了他的情,以后只要叶琢愿意多帮他设计几次玉雕,那岂不是财源滚滚了吗?更何况叶琢的名声越来越大,玉琢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没准以后二房要依靠大房和叶琢的地方还多着呢,为了长远利益,完全值得冒一次风险。

    再说,这次去聂家,打头的是叶予期和杨建修,他和叶家明就是凑热闹的,天塌下来,有叶予期和杨建修顶着,他们怕什么呀?杨建修可是朝庭命官,就算是聂家也不敢把他给打杀了。他既不死,自家父子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没有性命危险,这边又一本万利,绝对值得干。

    至于做这事会不会得罪聂家的问题,他完全不予考虑——就算他什么也不做,聂家也不会给他任何好处。反倒是叶琢,带给他的利益那是明眼可见的,白花花的雪白银子。再说,能跟杨建修同舟共济,修复彼此的关系,机会难得。杨建修,现在可是正正经经的县令大老爷了。消除他对叶家二房的恶感,很是重要。

    把这其中的利益关系想透,叶予章便义无返顾地带着儿子为叶琢奔走了。而现在,这一切付出就已有了收获,至少叶琢和关氏对他有了笑脸,叶予期看向他的目光更是暖暖的很欣慰的样子。

    所以叶予章此时的心情一片大好。

    “琢儿,聂家既然要对付杜公子,此时杜公子送上门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叶予期听了叶琢的叙述,忧心忡忡地问。

    “应该不会有事。”叶琢还没回答,杨建修就开了口,“我看那杜公子,不像是一般的人。他既然敢去聂家,必是有什么倚仗。咱们还是放宽心在家里等消息吧。”

    “那聂家会不会事后再找咱们家算账?”叶予章问道。他只关心这个问题,至于杜浩然,跟他没关系,他自然不关心。

    “聂家当时就没派人来追查,更没派人来把我们捉走,现在又有杜公子出面,想来不会有事,放心吧。”叶予期安慰弟弟。

    而此时,在南云城聂府的大厅里,也同样坐着许多人,正商议今天的事。

    “你就这样回来了?为什么不派人去追查?要是他没死在河里,这岂不是麻烦大了?”聂如海质问着聂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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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靖安王

    “谁说我没追查?”聂博文对叔祖父的质问略略有些不满,“我坐船一直往下,看到杜浩然那两个手下一路地在小船上叫喊,看那样子,杜浩然下了河,就没浮上水面,八成是淹死了,我这才打道回府。”

    “八成?那还有两成呢?”聂如海又问。

    “叔父。”聂仲昆开口为儿子说话,“杜浩然中了毒,又是北方人不会游泳,他生还的几率很小了。既然知道他活不了,咱们就没必要再追查下去,否则岂不是授人把柄,告诉别人杜浩然是咱们逼死的吗?上一次那是劫匪,是青楼老鸨,打死了还有个理由;要是杜浩然这事也让二皇子的人知道,咱们可就被动了。”

    “这倒是。”聂如海想了想,点了点头,看着聂博文道,“叔祖父就是怕你跟那杜浩然有些交情,心软故意给他一条活路。博文啊,要记住,两人对敌,你不下狠手,那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叔祖父教训的是。”聂博文站了起来,恭敬地听了。

    “杜浩然死了就死了,本来也没什么。就只是,月儿这事怎么办?”聂仲昆叹了一口气。他是真心疼爱聂微月。

    屋子里都沉默下来。

    这屋子里,对于聂微月的寻死觅活,除了聂仲昆,谁也不以为然,便是聂博文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例外。在他们看来,杜浩然之所以离开聂家,全都是聂微月造成的;现在聂家落到这么被动的局面上,也是由聂微月引起的。她已给家族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这样的祸害,不处罚她已算好了,没有个为了成全她的“爱情”就劳师动众,陷聂家于危险之中的。

    聂仲昆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赶紧补充一句:“我是怕老太太那里不肯消停。”

    “大嫂那里,我去说。”聂如海沉着脸道。如今聂家风雨飘摇,岂能容这些妇人瞎胡闹?原来之所以同意聂博文那样做,只是因为聂家不能放杜浩然走。如果能把他留住,慢慢用柔情软化他,让他继续为聂家服务,那是最好不过。但现在事情已发展成这样,就不容这些妇人再胡闹下去。

    聂仲昆点了点头,环顾了屋里一眼:“大家还有什么别的事?没事就散了吧。”

    聂如海正要站起来,却见到一个门房急匆匆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帖子,脸色又紧张又兴奋:“老、老爷,靖安王求见。”

    “谁?”聂仲昆还所自己耳朵听错了。

    “靖安王。”

    “什么?”听清楚这三个字,屋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满脸惊异。

    靖安王,即是镇远大将军,当今皇上的哥哥瑞王的小儿子。本来他不是世子,不能袭爵,却因小小年纪就战功赫赫,被皇上破格封为靖安王。

    这样功劳显赫的正宗皇族,便是聂贵妃的所受的恩宠都不及他。他不在京城里呆着,怎么会跑到这南方边陲小镇来,而且还不声不响,事先没有任何风声?

    聂仲昆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见帖子上明明白白写的就是“靖安王”三个字,上面还盖着一个印鉴。他虽没见过靖安王的字迹,也不知道靖安王的印鉴是什么样的,但想来也没人敢这么大胆,跑到聂府来冒认皇亲国戚。

    他面露喜色,一面将帖子递给了聂如海,一面高声喝道:“快快有请。”转身对聂如海道,“叔父,咱们得去迎一迎。这个时候靖安王到咱们聂府来,是大喜事啊,这说明皇上还是很看重咱们聂家的!”

    屋里人闻言,一个个精神一振。聂如海看了帖子,“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走,跟我出去迎接靖安王。”

    一行七、八人,再加上管家随从,浩浩荡荡地一起往大门口走去。到了大门口,聂仲昆左右看看,见门外冷冷清清,并没见什么人,更没有什么仪仗,他一皱眉,不悦地看向那个通风报信的门房,沉声道:“怎么回事?靖安王何在?”

    门房战战競競,指着门前的一座石狮子道:“回、回老爷,帖子是那个孩子拿过来的,说、说靖安王就在街口那座茶楼里,让老爷们去见他。”

    聂仲昆一看,那石狮旁边正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那孩子见到聂府出来一大群人,也顾不上再啃包子,转身撒开脚就往街口跑去。

    聂如海见状,也皱起了眉:“仲昆,这会不会是什么圈套?”

    聂仲昆想了一想,对聂如海道:“叔父,您跟我一起去见靖安王,其余的人就留在家里,您看如何?”

    聂如海微一沉吟:“行。”

    对方既打着靖安王的牌子,自己这一方人不理会是绝对不行的。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怠慢靖安王的罪名,聂家担当不起。不过呢,这事透着蹊跷,还是小心些好。留下年轻一辈在家里,就算有危险聂家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聂仲昆见聂如海同意,又布置了一番,派护卫偷偷去围住那座茶楼,这才带着聂如海上了马车,往街口而去。

    说是街口,因聂家占地实在太大,便是要走到街口,都还得一盏茶的功夫,所以必须坐车前往。

    马车行驶了一阵,眼看到街口了,聂仲昆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看,见那座叫敬和轩的茶楼并不像平常那样人来人往,两个穿着军士服装、手里拿着大刀的汉子,正威风凛凛地守在门前,那身上浓浓的铁血煞气,望而生威,很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看来果真是靖安王到了。

    聂仲昆激动起来。赶紧缩回头去,在马车上整了整衣服,等待着马车停下。

    马车车夫倒也懂规矩,距离茶楼门口还有两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马车,叫道:“老爷,敬和轩到了。”

    聂仲昆下了车,转头看向聂如海。只见他从后面那一辆车上下来了,满脸的肃穆,很显然对这事也相信了七、八分。

    两人带着几名随从,走到茶楼前,对两名汉子躬身道:“还请两位兵爷给王爷通报一声,聂家家主聂仲昆,聂家老爷子聂如海,前来拜见。”心里暗悔刚才太过紧张,没有备着帖子。

    一个汉子打量了聂仲昆一眼,一点头:“等着。”说着转身进了门。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对聂仲昆道:“二位楼上请。”

    聂仲昆和聂如海忙跟着他进了门。只见平时热闹非凡,吵吵嚷嚷的茶楼,此时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上到二楼,就见茶楼老板摒心静气地站在楼口处,见到他们来,满脸堆笑地躬了躬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却不敢开口说话。

    “爷,聂家人到了。”汉子道。

    聂仲昆虽然有个妹妹嫁到了皇宫里,还爬上了贵妃的位置,每年他都到京城里拜年,但大皇子嫌他没有官职,又是个匠人出身,带出去丢脸,很少带他出席什么正式场合。京城的这些王公贵族,聂仲昆接触得并不多。

    因此一见此时茶楼里那肃穆的气氛,他便有些心里打怵,连大气都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胡乱张望,只是望着那汉子脚后跟,跟着他走。

    倒是聂如海很少进京,对王公贵族没有直观的印象,再加上聂家在这南方的权势,他自己就如同个土皇帝,自视甚高,此时倒不像聂仲昆那般紧张,抬着头四处张望。

    进到里面,他便看到一个身穿绣有金龙袍子的人正站窗口,背对着他们。虽看不到面容,但那身金龙锦袍和通身的气派,无不显示出他高贵的身份。在他旁边,簇拥地站着四个汉子,其中一个见他张望,瞪着眼睛向他他看来,面上凶神恶煞,端的吓人。聂如海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乱看。

    聂仲昆见前面的汉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住不动了,便知道正主就在眼前,也不等人开口说话,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两手扑地,嘴里道:“小民聂仲昆,叩见王爷。”

    聂如海也赶紧跟着跪倒:“小民聂如海,叩见王爷。”

    聂仲昆虽说跪了下去,但想着这靖安王虽说是皇族,战功赫赫,却也只是大皇子的堂弟,再怎么也不敢在他们聂家人面前摆谱。他这一跪,必然会被人在半道上扶起来,连称不敢。

    然而他这已跪到了地上,还叩了一个头,上面的人却一言不发,只是转过身来,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受着他的礼,既不叫他起身,也不叫免礼,这让他十分郁闷。没办法,只得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

    可这三个头磕完,上面的人仍不叫起身,他这便郁闷到了极点,却不敢乱动,只得趴在地上低着头,等待着靖安王发话,心里发着狠,想着要找机会到大皇子面前告上靖安王一状,让大皇子收拾他。

    聂如海见侄子见了礼仍不起身,自己也不敢乱动。不过倒是抬起头来,看了那穿金龙锦袍的男子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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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后果很严重

    而站在旁边的那个凶恶大汉,见聂如海抬起头来,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过来,那铜铃一般的大眼,煞气十足的表情,顿时把聂如海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低下头去。

    可他心里此时已是惊涛骇浪,浑身不由自主筛糠似地颤抖起来,趴在地上低下头一息功夫,便终于忍受不住心里的煎熬,伸出手去,用力地扯了扯聂仲昆的衣襟。

    他很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想要聂仲昆确定一下那上头坐着的是谁。

    聂仲昆心里正不耐烦着呢,感觉到动静,转过头来瞧了聂如海一眼,见他竖起手指朝上指了指,还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开口说话,不由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置之不理。

    开玩笑,虽说他刚才在心里用大皇子来鄙视了一下靖安王,想要收拾他,但要让他亲自出面跟靖安王较量,他还是不敢。现在聂家正值多事之秋,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吧。

    聂如海急了,又扯了扯他的衣襟,待聂仲昆转头瞪他的时候,小声道:“看一看……”

    看一看?看什么?

    聂仲昆知道自己这位叔父不是鲁莽之人,让自己这样做一定有什么道理,不由得转过头来,朝上面看了一看。

    而这一看,他便目瞪口呆,怔在那里半晌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也跟聂如海一样全身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这一位,虽然穿着金龙锦袍,表情冷峻,气质高贵,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肃杀之气。但那眉眼,那面容,那高大挺拔的身材,无不跟杜浩然一模一样。相处一年多,便是他换了一身衣服,换了一个身份,聂仲昆仍然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一位,跟杜浩然绝对是同一个人。

    只是,这一忽眼的功夫,杜浩然怎么就变成靖安王了?靖安王,不是叫做杜弈吗?

    不,这绝不可能!

    他这么一想,胆子便壮了起来。联想到那帮忙传信的啃包子的小男孩,再看了看眼前的壮汉,他慢慢镇定下来,跪直身体,对上面拱一拱手道:“请恕小民无礼,小民从未见过靖王爷,这天底下假冒皇亲国戚的事时有发生。为稳妥起见,还请靖王爷出示身份凭证,以让小民一辩真伪!”

    聂如海一听这话,还以为侄子认出了对方破绽,确定对方是假扮的了。心里一松,立刻觉得力气又回到了身上,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那里逼视杜浩然。

    杜浩然一直悠闲地坐在那里喝茶,见聂仲昆质问他的身份,嘴角露出一抹嘲讽,闲闲地对站在他身后的杜忘道:“杜忘,把牌子拿给他看看。”

    “是,王爷。”杜忘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块玉牌放到聂仲昆面前亮了一亮。

    聂仲昆看到这块玉牌,顿时面如死灰,“扑通”一声扑下身去,抖动着声音道:“小民……小民拜见靖安王爷。”

    虽说他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那块玉牌,他是不会认错,因为这玉牌是他亲手雕刻的。皇上及他的五个儿子,瑞王爷及他的三个儿子,都各有一块玉牌,代表着皇族的身份。只是身份不同,玉牌的质地和颜色不同,图案也不同。

    而眼前的这一块,正是失散了五年之久的杜弈认祖归宗、并被封为靖安王时,他为他补刻的一块玉牌。玉牌上的图案是一只雄鹰。为讨好这位战功赫赫的靖安王,他还把这只雄鹰雕刻得十分凶猛,威风凛凛。

    聂如海见聂仲昆这样子,顿时傻了眼。

    事情一波三折,实在是让他受不了。但更为让他受不了的是,眼前的这一位,还真是靖安王杜弈。

    这怎么办?

    他们聂家,可是逼着这位靖安王喝下了毒酒!

    毒害皇族的罪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想到这里,他的两只腿软软地歪了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聂家完了。

    杜浩然见这两人害怕的样子,并没有开口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又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聂仲昆好歹是家主,见过大世面,相比起聂如海来,又镇定许多。他尽管心里害怕,脑子里却仍十分清醒,见到杜浩然这举动,心里安定了一些,“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嘴里道:“靖安王,小民糊涂,小民该死。小民不知您就是靖安王,只想着您一身赌石本事,再加上会赌矿,这要是被二皇子一派拉了去,必然给聂家带来威胁。再加上小女在家寻死觅活,小民溺爱女儿,不忍看她轻生,便想让犬子给王爷下毒,将王爷制住带回家中,跟小女成亲。慢慢劝您安心留在聂家。小民犯下大错,死不足惜。只是这事全是小民一人的主意,王爷要杀要剐,小人都愿意领罪。只望王爷高抬贵手,饶过聂家上下几百口人。”

    他跟杜浩然相处一年有余,对杜浩然的性格十分了解,那绝对是军人作风,讲究的就是光明磊落,有胆识、肯担当。如果自己百般狡辩,抵死不认,只会引起杜浩然更大的怒气。到时候雷霆之下,必然给聂家带来更大的灾难。还不如光棍一些,干干脆脆地把事情承认下来,一力担当起所有的过错,说不定杜浩然看在自己这一年多来对他不错的份上,饶过自己和聂家。

    杜浩然虽然在战场上骁勇奋战,以杀伐果断出名,但绝不是个杀戮很重的人。相反,他很珍惜生命,哪怕对方是一个极为卑贱的下人甚至街头的乞丐,他都不忍看到他们无故丧命。从这一点来说,他可谓是悲天悯人。

    所以,只要自己态度诚恳,很有可能取得他的谅解,把聂家的一场灾难化为乌有。

    杜浩然坐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看着聂仲昆,似乎想要看穿聂仲昆的心,弄明白他说的这一番话是否是发自内心。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如果你们只是要害我,我并不那么生气,谁让我不早早摆明身份呢?只是我杜浩然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尤其是拿女人来要挟于我。而如果你们仅仅是要挟,那倒也罢了,我技不如人,我愿赌服输,略略地给聂家一点小罚,或许就能消除我心头之气。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在我喝了那杯毒酒之后,还要将叶琢射杀。所以,我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

    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余辉的照耀下,在聂仲昆和聂如海面前投下了巨大阴影:“我将把这事如实禀报给皇上听,如何处理你们聂家,自由他定夺。你们还是在家里多多烧香祈求佛祖保佑你们好运吧。”

    说完,他绕过两人,朝门口走去,不过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道:“还有一句我不得不提醒你们,如果叶家以及与我有关的人再受到什么伤害,我不介意让聂家几百口人为他们陪葬。”

    说着也不等聂仲昆有什么表示,转身大步下了楼。

    聂仲昆和聂如海呆呆地跪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我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这句话,他们并不敢当成一句威胁来听。

    在皇上心里,这个靖安王,地位堪比大皇子、二皇子。

    要知道,瑞王原是皇上的哥哥,内定的皇位继承人,年轻时率军出征,在战场上多次受伤,瞎了一只眼,身体也不好。在先皇驾崩时,他把皇位让给了弟弟,即当今皇上。所以皇上对瑞王那是又敬又爱。

    而当年在战场上的敌人,因本族被灭,对瑞王爷恨之入骨,蛰伏了十年想要报仇。终因瑞王身边戒备森严,下不了手,便把目标放到了瑞王最小也最疼爱的儿子身上。在五年前将他掳走。

    见到哥嫂失去儿子痛苦万分,皇上疯狂地派人四处寻找侄子。然而五年过去了,都毫无音讯。眼看大家都以为这个孩子早已不存活于人世,却不想前年北方战起,在戍边的军队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为将领献计献策,领兵出战时百战百胜。在他的率领下,队伍摧枯拉朽,以一边倒的局势迅速取得胜利,他也被大家称作军神。

    这支军队班师回朝时,朝中的大将军将他带回了京城,在论功行赏的庆功宴上,皇上发现这年轻人跟自己的嫂嫂长得极像,让人脱下他的衣服当场验看,发现他正是被人掳走的侄子。于是父子相认,杜浩然因功战赫赫,也被皇上当场封为靖安王。

    所以,如果杜浩然真不肯放过聂家,也不需提出条件,只要向皇上把事实这么一说,为了安抚瑞王和侄子,皇上一定会严惩聂家,连带着还要怪罪到大皇子和聂贵妃头上。

    聂家,这一回真是大祸临头了。

    “怎么办?叔父,我们应该怎么办?”茶楼里的人都走光了,聂仲昆却仍挺直地跪在地上,目光茫然,喃喃自语。

    聂如海毕竟年数大些,面临大祸,倒比聂仲昆沉稳许多。他想了一想,眼睛一亮:“你没听靖安王说吗?他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博文劫持了叶家那丫头,微月更是派人将她射杀;靖安王还警告咱们不许对叶家人进行报复。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十分的在乎叶家那丫头。只要咱们求得叶家那丫头的谅解,甚至跟她关系更进一层,没准靖安王的怒气就会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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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掂记

    南云城最宽阔的大街上,一辆马车,被几匹马簇拥着,缓缓驶出了街口。

    “公子,属下已在城东布置下了一个院落,公子可要前往那里歇息?”一个汉子凑近车厢问道。

    杜浩然虽是王爷,但在外面身份不宜暴露,便要求属下唤他作公子。

    车帘拉开,露出了杜浩然的脸来。此时他已将那金龙锦袍换下,换上了一件天青色长袍。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天,道:“停车,去南山镇。”

    杜忘一听,忙驱马上前,劝道:“公子,此时天色已晚,天黑前已赶不到南山镇了。再说,咱们晚饭还没吃呢。还是在此歇息一晚再走吧。”

    马车此时已停了下来,杜浩然没理会杜忘,两步从马车上跨了下来,拉过那匹空着的骏马,翻身上去,道:“刘元和阮石开留下,其他人跟我走。”说完一打缰绳,朝南山镇方向急驰而去。

    杜忘和杜念对视一眼,俱都无奈地耸了耸肩,也打马上前,紧紧跑在杜浩然稍后的左右两边。其他几人也都赶紧跟上。

    被留下的刘元和阮石开两人,虽然有心要跟杜浩然走,但他们知道自己两人留在南云城的作用更大:一来是探听聂家的动静,二来也是让聂家在生出杀人灭口之心时有所忌惮——杜浩然身份不凡,要想杀他就得全部灭口,不能走漏一点风声。现在有两个知情人不跟杜浩然在一块,而且隐藏在暗处不能一起灭口,聂家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杜浩然带着六名手下,骑着马在路上疾行。南方山多地少,道路崎岖不平,五、六十里的路程,骑马急驰,也要走大半个时辰。一行人走到离南山镇还有两三里路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此时正值农历四月初,再加上白天下了雨,天上云层甚厚,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看不见影子,路上一片漆黑。道路的一边是山坡,另一边则是河水,道路跑偏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河中。

    好在这一行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行军打仗时摸黑袭敌的事没少做,因战况而连夜转移阵地的事更是如同家常便饭,所以骑着马走在这边的山路上,丝毫不觉慌张,除了稍稍减慢些速度,跟在白天骑马并不见有何不同。

    终于,前面终于看见了高悬在城墙之上的灯笼,杜念打马向前,拍响了城门。因杜浩然常跟聂博文来往于南云城与南山镇之间,守城的将士倒也认得杜念,塞上一些碎银,便开门放了行。

    进了城,看到两边零零星星的灯光,杜浩然道:“张迁,你们回去吧。”

    “公子,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要是有属下们在,今天就不会发生那样危险的事情了。”张迁道。

    张迁就是那个凶神恶煞,几次用铜铃眼瞪聂仲昆的汉子。他听得杜忘和杜念叙述今天公子下河救人,久久不见冒头的情况,饶是看着杜浩然就坐在眼前,也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他们兄弟几个,跟随杜浩然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回京后宁可不要战功,也要跟随在杜浩然左右,那是因为他们的命都是杜浩然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这要是杜浩然有个好歹,他们也不想活了。当然,就是他们想活,恐怕瑞王爷也不会让他们活。

    “是啊,公子,以前你是不愿意暴露身份,才不愿意这么多人跟着你。可现在你的身份都已说出来了,就没必要隐瞒了。咱们也要防着那聂家丧心病狂不是?要是他们害怕您上京跟皇上告状,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也是麻烦。”杜忘劝道。

    “行吧,那就跟着。”杜浩然点点头。他原来不要人跟着,只是因为不习惯。现在大家这么担心,那想跟着就跟着吧。至于聂家,量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敢杀他灭口。他身边这些侍卫,都不是吃素的。

    一行人打马朝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到了青云巷门前,杜浩然下了马,道:“杜忘,你去看看叶家人睡了没有,如果没有,就跟他们说一声,我平安回来了。”

    “是。”杜忘下了马,将缰绳往杜念手里一扔,朝他挤挤眼,快步朝紫衣巷走去。

    他就知道,公子坚持要赶夜路回南山镇,是怕叶琢姑娘担心他的安危,一晚上睡不着觉。

    这件事,要不要禀报王爷和王妃呢?王爷和王妃知道这件事,指不定多高兴呢。

    杜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赵叔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杜公子吗?你们可回来了,我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担心着呢,怕你们有什么事……”

    杜忘不但脚下未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便到了紫衣巷叶家大房门口。

    叶家大房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时不时地还有人走动说话,显然都没有睡。杜忘并没有立刻拍门,而是站在院门口,竖耳细听。他功夫了得,叶家的院子又不深,隔音效果更不好,就站在这里,厅堂里的说话声他都能依稀听见。

    厅堂里隐隐传来叶予期的声音:“余波,你再去青云巷看看,杜公子他们回来了没有。”

    “祖父,您别急,我让赵叔听着青云巷的动静呢,如果他们回来,肯定会马上过来禀报的。不过估计杜公子他们今天不会回来了。天上没有月亮,走夜路可不安全。”这是叶琢清脆的声音。

    “琢儿说的有道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在南云城住一夜的好。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没事,我这心啊,就是放不下。”关氏道。

    “杜公子不躲反迎上去,自然有倚仗,他不会有事的。伯父,你放心吧。”这是杨建修的声音。他虽然这样安慰叶予期,但这么晚还没回自己家去,看来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在这里等消息。

    杜忘在门外听到这番对答,点了点头。

    这叶家一家人,都是挺有良心的,不枉自家公子对他家多番照拂。

    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那赵叔过来了,杜忘忙拍响了院门。

    “谁啊?”一个柔柔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

    杜忘一愣,想起白天伏在他背上那躯柔软的身体,以及那身体上传来的淡淡的幽香,他的声音一下变得柔和下来:“是我,杜忘。”

    “杜忘大哥?”秋月急走过来,将门打开。往外一看,果然是杜忘站在门口,她又惊又喜:“杜忘大哥,你们回来了?”

    “嗯,刚刚到,我家公子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担心。”

    秋月张嘴正要说话,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涌来,叶予期道:“秋月,可是杜公子他们回来了?”紧接着,他就扶着叶琢的手急急走了出来。

    “叶老太爷,我家公子一切平安,劳您惦记。”杜忘抱拳作了个揖。

    宰相门前七品官,照理说,他这个王爷身边的跟班根本不必把叶予期这样的小老百姓放在眼里,但叶予期是叶琢的祖父,这又不同了。没准叶琢还会成为他的主母呢,眼前这个老太爷可得尊敬着。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叶予期连声道。

    关氏听得平安二字,一颗心放了下来,问候了杜忘两句,便冲着厨房方向喊:“余嫂,赶紧地把菜都装出来,送到青云巷去。”

    说完她转过头来,对杜忘笑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早叫厨娘做好菜了,温在锅里,等你们一到就能吃上饭。”

    杜忘心里一暖,态度更加恭敬:“如此便多谢叶老太太了。”

    “谢什么?要不是你们,我家琢儿今天可就没命了。救命之恩,我们都不知如何感谢才好。一点点吃食,算得了什么?”关氏放下了想让杜浩然娶叶琢的心思,倒是全心全意地感激起杜家人来。

    “老太爷,老太太……”这个时候赵叔才走到门口,见杜忘站在那里,顿时一愣,“杜小哥,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家公子怕老太爷和老太太担心,特意让我来告诉一声。”杜忘道。

    “哦,是这样。”赵叔就憨厚地笑着。

    此时余嫂和秋菊已把食盒都拿了出来。关氏检查了一遍,见没漏什么,就一摆手:“走罢,一起过去。”

    “不用了,这食盒不重,我拎得动。就算拎不动,这不还有赵叔吗?不必麻烦二老了。杨大人和杨夫人也请留步。”杜忘客气道。

    “我们要去给杜公子磕个头。”叶予期道,态度甚是坚持。

    杜忘虽说知道公子不会让叶家人磕头,但他作下人的,也不好代公子拒绝,只得由着叶家一家人跟着他到了青云巷。

    此时杜念、张迁等几个大男人正在忙乎着挑水烧火,做饭洗衣。这些军旅出身的男人对这些事倒也轻车就熟,分工明确。而杜浩然也没闲着,正坐在灯下写着什么。

    “公子,我回来了。”杜忘一进门就嚷道,“叶老太爷、老太太和杨大人、杨夫人都来了。”

    杜浩然原听杜忘那一声嚷还没什么反应,待听到后面那一句,忙放下笔,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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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佳婿》

    作者:夜惠美

    简介:草根男凶残女携手掀翻高帅富!

第二百零一章 交谈

    “多谢杜公子对我家琢儿的救命之恩。”叶予期一见杜浩然出来,便往地上跪去,叶琢扶着他,自然也就跪在了旁边。关氏和郑氏急上两步,也跟着跪了下去。

    跪不跪,杨建修挺纠结。他是个官,必须维护着朝庭的尊严,是不能随意给平头老百姓下跪的。可现在,他视为长辈的叶予期和关氏都跪了,妻子也跪了,叶琢又是他的继女,他就这么站着,似乎不大好,显得异常的没良心。于是就有些尴尬地躬下身子,深深作了个揖,身高尽量跟跪在地上的这些人齐平。

    “大家这是做什么?”杜浩然没料到大家一进门就来这一招,慌忙上前扶住叶予期,又对关氏等人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杜浩然与叶琢是否能成亲这件事,叶予期听关氏分析过,他倒是觉得时间尚短,就算杜浩然要求亲,那也得等聂家的事处理完了,到得明天或是后天才能提起,现在下论断还是早了。而一旦叶予期娶了叶琢,那就成了自己的孙女婿,这祖父给孙女婿下跪磕头,却是不妥当,所以他本觉得应该磕三个头以表谢意的,终还是没磕,扶着杜浩然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有叶予期带头,大家便都立起了身子。

    “来,大家请厅里坐。”杜浩然说着话,目光却投向了叶琢。当看到叶琢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红润,精神也挺好时,这才放下心来,将目光移开。

    “余嫂,赶紧把饭菜端上来吧。”关氏吩咐道,又环顾了院子一下,对杜浩然笑道,“杜公子这院子又添了几个下人?看来这饭菜不够,还得再炒些菜来。”又转头吩咐秋菊,“去把家里的食材都拿来,让赵婶过来炒菜。”

    “是。”秋菊应声去了。

    “叶老太太,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些手下,正准备做饭呢,他们吃的自己做就好了。”杜浩然忙道。

    “这一来一回的,赶了那么久的路,累的很,反正我们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只会做做饭,你就别客气了,让他们都停下,等着吃就行了。”

    杜浩然也知道关氏这样做是想要表达心里的谢意,便不再坚持,让杜忘去告诉张迁他们不要再忙活。

    余嫂将饭菜都摆了上来。菜肴极丰盛:炖的人参鸡汤,还有红烧肉,糖醋鱼,黄焖老鸭,肉炒春笋,酸炒嫩南瓜。虽都是些家常菜,但余嫂的厨艺不错,看样子味道很好,而且份量很足,完全够四、五个大汉吃。

    “你们先吃着,赵婶和余嫂手脚麻利,菜炒得就陆续端上来。”关氏又笑道。

    “别说,看到这些饭菜,肚子还真饿了。”杜浩然性格极干脆,也不推辞,叫道,“大家都把手上的事放下来,过来吃饭。”

    张迁等人都是军中的汉子,便是朝中的高官在场,这饭该吃就吃,所以毫不客气,放下手上的事便围坐了下来。

    虽然杜浩然自己是王爷,但受前世“人人平等”观念的影响甚深,再加上都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他一向视为手足,不是正规场合,都是让这些兄弟一桌坐着吃饭的。张迁等人围坐到桌旁,十分自然。

    杨建修看到张迁几人身上的铁血悍气,心里一惊,看向杜浩然的目光充满了深思。

    “我们就是过来表示一下感谢,这便过去了。你们好好吃,饭菜不够尽管说,不要客气。”见到张迁等人过来,叶予期便站了起来。人家要吃饭,自己这些人总不能坐在旁边盯着别人吃饭吧?

    “多谢叶老太爷、老太太,杨大人、杨夫人了。”杜浩然也不多留,拱了拱手,便送他们出门。

    待大家都出了院门,又客气了几句,准备往紫衣巷走的时候,杜浩然忽然叫了一声:“叶姑娘。”

    叶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杜浩然。

    叶琢此时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裙,黑而亮的长发只简单的挽了一个髻,用一支玉簪插住,其余的全都柔顺地从脑后披散而下,直至腰下;如白玉一般光滑而细嫩的脸上,眼睛又大又黑,被屋子里透射出来的灯光照得熠熠生光,目光静谧而安详。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夜色之中,如同那夜里盛开的洁白的昙花,有一种令人炫目的美。

    看着这样的叶琢,杜浩然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神色有一瞬间的忡怔。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开口道:“明天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好。”叶琢点了点头,冲他微微一笑,便转过身去,扶住了叶予期,长长的黑发在她的纤细的腰间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关氏和郑曼文听到这番对答,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杜浩然有心要娶叶琢,直接托人上门求亲就是了,何必要让叶琢这么跑过来?如果不愿意娶,那便应该尽量回避,不要再有来往。可明天叫叶琢过来,孤男寡女呆在一块儿,算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叶琢向来自有主张,干的都是大事;而杜浩然对叶家的恩情深重,人品也还端正,饶是关氏和郑曼文对此有些不满,也没说什么,大家相携着一起往紫衣巷去了。

    此时夜已深了,杨建修第二天还得上衙门办公,他跟郑曼文到了叶家大房门口,便告辞离去。而余波来往于叶家和杜宅,帮着运送一些食材和调料,顺便将杜宅的情况告诉叶予期。叶予期听到余波说杜浩然的手下对余嫂和赵婶的手艺都很满意,吃得很开心,遂放下心来。

    余嫂和赵婶半个时辰后回来了,向叶予期和关氏禀报了一声,便回房洗漱安息。

    叶予期和关氏、叶琢这才回房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如期起床,各自收拾好围坐着吃了早餐,叶予期正要去作坊,而叶琢正要往青云巷去,就听余波进来禀报:“老太爷,青缘坊的田掌柜求见。”

    “请他到厅堂里坐,上好茶。”叶予期吩咐道,转头看向叶琢,“昨天早上我把你的话带给田掌柜了,说那块玉料已设计好了,不过你要亲手雕刻。田掌柜这人倒是干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今天这一早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事。”

    “琢儿,你直接把设计图画给他算了。你昨天受了凉,还得多休息调养,这些雕刻的活,费神费力,等你身体好了再做吧。”关氏道。

    叶琢还没开口,叶予期便道:“老婆子,你不懂,这不一样。琢儿设计的这个玉雕一出,将会在玉雕界引起轰动,跟风之作将会频频而出。琢儿不亲手把这件开山之作雕刻出来,岂不是让别人捡了便宜?到时候人家只会说,这是某某玉雕师之作,而不会说,这是谁设计的。毕竟,设计与雕刻还没有特别区分开来。那咱们琢儿,岂不是亏大了?平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原来是这样。那可一定不能让别人雕刻了去。”关氏听明白,立刻改变了态度,“不过你可以让他们先等等。我看那天你雕刻那个熏炉,就挺费神,这个还是放上几天再说吧。”

    叶琢摇了摇头:“祖母,现在的局势很微妙,这件事啊,还真不能拖。今天如果杜公子那里没有太多事,我就得把它雕刻出来。”

    “局势微妙?”叶予期和关氏都看向叶琢。

    涉及到杜浩然的身份,叶琢不欲多谈,笑道:“我也就是一感觉,准不准的,不知道。放心吧祖母,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会勉强自己的。毕竟这件玉雕,关系到我在玉雕界的名声和地位,状态不好,我是不会动手的。”

    “行吧,你自己掂量着办。”关氏点点头。

    叶琢接过秋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和手,站了起来,扶住叶予期道:“那咱们过去吧。”

    田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瘦高老头儿,见到叶予期和叶琢进来,连忙站起来拱头行礼:“叶老太爷,打扰打扰。”又对叶琢道,“这位就是叶姑娘了吧?果然是秀外慧中,气度不凡。”

    “见过田掌柜。”叶琢施一礼,站直身体笑道,“田掌柜过奖了,叶琢愧不敢当。”

    见叶琢不光姿容秀丽,更是落落大方,田掌柜啧啧稀奇,终于有些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位小姑娘了。

    三人落座,又寒喧了两句,田掌柜便直接进入正题:“不知我那块玉料,叶姑娘今天能不能雕刻出来?”

    “田掌柜很急着卖这件玉雕吗?”叶琢不答反问。

    “呵呵,那倒不是,老夫只是想早些看到叶姑娘的雕刻。”田掌柜抚须笑道。

    叶琢微一沉吟,向门口道:“秋月,你去我房里把文房四宝拿来。”

    秋月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很快就把文房四宝拿来了。知道叶琢要写字,在砚台上滴了两滴茶水,便磨起墨来。

    “叶姑娘这是……”田掌柜和叶予期都一头雾水,不知叶琢让拿文房四宝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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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惊叹

    “想来我的条件,我祖父已跟田掌柜说清楚了。我这里还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这件玉雕不光由我亲手雕刻,还要在玉雕上留下我的名字。不知田掌柜可能答应?如果答应,我们便签个合约;否则,田掌柜也可以另请高明。”

    “留下名字?”田掌柜疑惑地看着叶琢。他那块玉料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料子,拿过来本就是要试探叶琢的,倒是不怕叶琢雕刻不好,或是在上面留下名字。关键是,他想弄明白,叶琢为什么要提这么多的要求,她到底想要把那块普普通通的玉料雕刻成什么样子?

    “行,没有问题。”想不明白的事,田掌柜也不愿再多想。想要答案很简单,只要叶琢把玉料雕刻出来就知道了。

    叶琢自然知道田掌柜会同意,否则也不会让秋月把文房四宝拿来了。当下铺开纸,提起笔一挥而就,写下了一份合约,递给田掌柜。

    田掌柜接过合约,只看了一眼,便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叶琢。南山镇的玉雕师都识字,有些人为了在玉雕上雕刻文字,也会在书法上下一定的功夫。但叶琢这么一个小姑娘,依她生长的环境,能识字就已算得不错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写出一手令人叫绝的好字来。而且那字刚劲有力,飘逸隽秀,全然不像是出自女孩子之手。要不是亲眼所见,田掌柜根本不会相信这字是叶琢写的。

    “田掌柜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有的话提出来我再改改。”叶琢笑道。

    “好好。”田掌柜低下头去看了一遍合约,这份合约行文流畅,言简意赅,寥寥几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田掌柜又在心里赞叹了一番,抬起头道:“没问题,写得很详尽。”

    秋月早已把印泥准备好了,田掌柜在印泥里蘸了蘸,便在纸上按了一下手印。

    叶琢此时又誊抄了一份,让田掌柜按了手印,自己也按了,递了一份给田掌柜收好,这才道:“秋月,你去我房里把我昨晚雕刻的那个熏炉拿来给田掌柜看一下。”

    杜浩然让她去青云巷,她不知今天要在那里耽搁多少时间,而田掌柜急的应该是不那件玉雕,而是想证明她设计的能力。所以她干脆就把昨天雕刻出来的玉雕拿出来,让田掌柜看看。

    秋月跑回房去,把一个锦盒拿了出来,放到桌上。叶琢将盒子打开,将链接一拎,放到田掌柜面前:“这件玉雕,是我昨日雕刻而成的,田掌柜看看。”

    “好漂亮的链子活。”田掌柜一眼看到那链子,便赞叹了一句,然后望着叶琢,“这是你雕刻的?”

    “是。”

    田掌柜点点头,伸手接过那熏炉,仔细地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叹道:“叶姑娘的雕工,在咱们镇上也算是大师级人物了,这熏炉上的狻猊,雕刻得活灵活现,极俱灵性;而且整座熏炉所有的雕刻都浑然一体,蔚然大气。光是这份气韵,便是许多玉雕师做不到的。”

    “田掌柜觉得这件玉雕值多少钱?”叶琢问道。

    “这个嘛……”田掌柜沉吟片刻,“冲着这雕工和造型,也值个二千两银子。”

    “那就好。”叶琢微笑道,“这件玉雕采用的玉料,比田掌柜那一块质地稍微差一点,大小一样,差不多值个八百两银子。

    “你说什么?大小一样?”田掌柜睁大了眼睛。

    这不怪他。实在是他给的那块玉料,跟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在体积上相差太远了。玉料雕刻,只有把体积变小,哪有将体积变大的?这不可能!

    “这熏炉是组合起来的。”叶琢伸手拿过玉熏炉,将它的盖和底都拆开来,放到田掌柜面前。

    田掌柜这一回不光瞪大了眼睛,更是把嘴张得老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在这个世界的玉雕界里,大家都是实打实的在玉料上雕刻,从没有像叶琢这样,利用边角废料,组合雕刻成一个套件玉雕的。这完全颠覆了田掌柜的认知。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平静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服了,我算是彻底服了!叶姑娘,我终于知道玉妃娘娘对你青眼有加了,你果然是玉雕界的奇才。这件玉雕一出,你这叶大师的称号,就会响彻四方啊!”

    上一次跟聂博易比试时,叶琢在打磨工艺上进行了创新,也算得是大师之作,但因这场比试影响到聂家的声誉,并未为外人所知,叶琢的名声和地位,没有因此而得到多少提升。

    但眼前的这件玉雕就不一样了,只要青缘坊把它往柜台上一摆,叶琢就会名声雀起,坐稳了她在玉雕界上的地位。

    “不过是一点巧心思,当不得田掌柜如此赞誉。”虽然叶琢知道田掌柜说的是事实,但当谦虚时一定得谦虚。

    果然,田掌柜听得此话,眼里的赞赏又更深了。满脑子的奇思妙想,雕刻的功夫又如此厉害,年纪才十五、六岁,还不骄不躁、宠辱不惊,这样的人,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

    只可惜,叶琢是个女子。这女子一嫁了人,相夫教子,或许在这条路上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像玉妃娘娘那样的奇女子,又有几人?

    田掌柜心里稍稍有些遗憾,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抬头看着叶琢道:“叶姑娘,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青缘坊,是二皇子名下的。”

    他还担心叶琢不知道二皇子是谁,又解释道:“二皇子即将登上太子之位,是未来的皇帝,聂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与他根本不能比。”

    他直视叶琢:“你可愿意与我们合作,专为我们青缘坊设计玉雕?”

    叶琢的眉毛微微一扬,将目光从田掌柜身上收回,望着自己手上的茶盏,淡淡地问:“专为你们青缘坊设计?你的意思是,我与你们合作,便不能再为别人设计玉雕了?”

    “正是。”田掌柜道,“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每设计一件玉雕,将给你玉料价值的一成半的收益。”

    一成半,就是百分之十五,比叶琢自己规定的百分之十,那可是强多了。

    叶琢却缓缓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看着田掌柜道:“对不住,恕我不能。”

    田掌柜讶然:“为什么?你可知道,这样做你的收益变高了,稳定而有保障;最重要的是,有二皇子扶持,你在玉雕界一定会走得顺风顺水。这样的机遇,可遇而不可求,你要想明白了。”

    “我想给这镇上的所有作坊作设计,而不想成为某一家作坊名下的设计师,与田掌柜的要求不合,所以还请田掌柜原谅。”

    “这……”田掌柜转过头来看向一直没作声的叶予期,“叶老爷子,你说句话呀。”

    叶予期笑了笑,慈爱地看了叶琢一眼:“我们家的事,都是我这孙女拿主意,她说是怎样就怎样,我都听她的。”

    田掌柜愣了一愣,转头看看叶琢,发现她并没有反驳叶予期的话,坐在那里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他便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好使。好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那行吧。你要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

    “多谢田掌柜成全。”叶琢的表情还是淡淡的,“那件玉雕,大概会在三五天内雕刻好,到时候是我们送到青缘坊呢?还是田掌柜到这里来拿?”

    “到这里来拿吧。”田掌柜知道叶琢这是下逐客令了,只得站了起来,拱拱手,“那我就告辞了。”

    “田掌柜慢走。”叶予期见叶琢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对田掌柜的态度便没有开始那么热情,只站起来拱了拱手,让秋月送他出了门。

    看着田掌柜出了门,叶予期开口问道:“琢儿,怎么回事?”

    叶琢冷冷一笑:“这二皇子一派,心不诚。”

    “此话怎讲?”

    “青缘坊,明目张胆的邀请杜公子为他们赌石,又来拉我为他们作设计,唯恐聂家不知道他们是二皇子名下的作坊似的。要知道二皇子这边现在都还没赌出一条玉矿,青缘坊所有的玉料还得靠聂家供应。他们这么迫不及待地把身份摆出来,不是自寻死路吗?”

    叶予期微微一惊:“你的意思是,青缘坊很快就得关门?”

    “关不关门,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这青缘坊只是二皇子吸引聂家注意力的一个靶子而已,也是搅浑南边之水的一根棍子。咱们进去给他们作设计,怕是得倒霉,跟它一起被聂家所对付。”

    叶予期皱起了眉头:“咱们跟他们无怨无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害咱们?”

    “倒不是害,只是想试探一下罢了。估计这试探,还是玉妃娘娘弄出来的,她大概觉得我跟她是同一类型,想要帮帮我一把吧。只是怎么帮,她还拿不准,所以便拿这青缘坊试上一试。”

    她站了起来:“等着吧,南山镇上,必然还有一个大作坊是二皇子名下的,那才是真正的王牌。如果他们诚心,自然会以那个作坊的名义来跟咱们合作,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专为某个作坊设计,我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和附庸。”

    “你想怎样做就怎样做,祖父都支持你。”叶予期道。

    “祖父,您真好。”叶琢说了一句肉麻的话。

    不过再肉麻,叶予期都爱听。心情愉悦地“哈哈”笑了几下,他对叶琢摆摆手:“赶紧去青云巷吧,别让杜公子等急了。”

    “好。”叶琢应了一声,对正收拾桌子的秋月叫道,“走吧。”转身出了门。

    (仍是三更九千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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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长姐》

    作者:糖拌饭

    简介:弟妹一箩筐,重生长姐,表示压力就是动力……

第二百零三章 为何对我这么好?

    杜浩然租赁的这个院子,跟郑曼文那一处格局相似,外面院子都种着些花草和青菜,里头则有一个小池塘。此时绿柳低垂,小荷圆展;池塘边还种着一簇铁线莲,红的白的开得甚是热闹,为这院子带来勃勃生机。院子里极安静,偶尔可听见池塘里的小鱼转身拍打水面的声音,或是远处的一两声鸟鸣。

    叶琢和秋月去的时候,杜浩然正着一袭天青色长袍,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聚精会神。因身材高大,斜躺在两尺高的竹椅上,腿伸得老长。虽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但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仍显示出一种阳刚之气,如一头豹子,虽处于休憩状态,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躯身体里所蕴含的力量。

    “公子,叶姑娘来了。”杜忘开口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杜浩然转头一看,看到叶琢身着浅绿色长裙,正静静地站在路旁,朝他望过来。他忙坐直身体,放下书,指着他对面的椅子道:“坐。”

    叶琢走过去,到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到桌上的书页上,发现却是一本棋谱。待看清楚里面的内容,颇有些讶然,伸手拿起书,翻了一翻封面,抬起头来,眼眸晶亮:“想不到杜公子手上会有鬼道子的《棋语》。”

    杜浩然心里一动,凝视着她的眼:“叶姑娘看过这本书?”

    叶琢点点头:“虽不曾看过原作,但里面的内容,家师凭记忆写下来给我看过,所以能一眼认出。”

    她虽有很多秘密,但在亲近人面前,她不愿意去掩藏真实的自己,那样太累。她其实是个懒人,能不费心机,就不愿意费心机。

    当然,合理的解释总是要给一个的。对方信与不信,就不是她的事了。

    杜浩然静静地看她一眼,然后展颜一笑,道:“看来令师不是凡人。”伸出手来,亲自给叶琢斟了一杯茶。

    这本《棋语》,并未在市面上流传,而是被收藏在了皇家的书库里,一般人根本不能看到。

    叶琢笑了笑,没有作声。杜浩然这态度,便是表明他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她自然不会多事再去画蛇添足的解释。

    果然,杜浩然转换了话题:“我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叶琢放下棋谱,坐正了身体。

    杜浩然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否有异能,能感受得到原石里的玉料?”

    “什么?”叶琢大吃一惊,瞪大着眼睛看着杜浩然,满眼的震惊。

    她这个秘密,或许秋月能猜到一点,当然,谢家人也曾怀疑过。但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便是叶予期和关氏都不曾知晓。杜浩然,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那一次,她跟杨建修算计严庆春和龚志民时,杜浩然就在场,而且曾帮过她。

    杜浩然像是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似的,点点头道:“你猜的没错,正是你在聂家楼赌石的那一次,我看出来的。”

    叶琢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然后看着杜浩然,点头道:“确实如此。我把手放到原石上,如果里面有玉料,我便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越强烈,里面的玉料价值就越大。”

    既然隐藏不了,那就承认好了。她相信,杜浩然是不会害她的。

    杜浩然听了这话,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久久移不开眼睛。

    这世上,有一种人,与她相处时,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她脑子的每一句思想,每一份信念,都是那么的合你的心意,直直撞进你心,就像你们俩是同时被打造最后被分成两块的信鉴,两两相对,就会严丝合缝地无比契合。

    对面坐着的这个人,便是如此。

    刚才来的如是别人,定然会先站在那处行礼寒喧,然后坐下赞上两句“杜公子好雅兴”之类的话,对这本《棋语》或是视而不见,或是知之不深,就算知道也会百般掩饰;待他问到赌石异能时,就算对他百般信任,都有可能会有一丝的犹豫,然后百般否认。全然做不到像叶琢这般坦荡荡没有半点隐藏,利索干脆,恳切真诚。这一份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坦然,是对他无比的亲近与信任,暖暖地撞击着他的心,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以前相对而坐,谈话时也曾这么互相直视,然而杜浩然的目光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这样的深挚饱含着无限的感情。饶是叶琢落落大方,也被他看得微红了脸,不自在的转过脸去,欣赏那丛铁线莲。

    杜浩然缓缓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面上的表情痛苦而纠结。他猛地站起身来,道了一声:“你先坐坐。”便大步朝外面走去。

    叶琢的姿态并未因杜浩然的起身而有任何改变。她仍持续着刚才的动作,伸出手去,摘了一朵花,只是动作极为舒缓。摘过之后,她并没有将花拿到眼前闻一闻欣赏一下,而是放到了桌上,目光落到那本《棋语》上,面色忡怔。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杜浩然这才回来,走到叶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好像是洗了脸,额上还留有一滴小小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如同一颗珍珠,发出微小而闪亮的光芒。

    “叶琢。”他抬起头来,看着叶琢,目光平静,“我是京城人,到这边来是想寻找一样东西,但找了一年有余,却一无所获。过几天,我就要回京城去了,或许再不会到这里来。你那天跟我说,你想要成为我这样,靠本事吃饭的有超然地位的人。我想,我可以帮帮你。”

    叶琢抬起眼来,不过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杜浩然避开了她的目光,端起桌上微凉的茶,不过却没有喝,又接着道:“赌石,你应该没问题了。但二皇子那一派,想要的不是赌石大师,而是赌矿大师。我这几天,教你赌矿。”

    “赌矿?”叶琢目光惊讶,随即蹙了蹙眉,“可是,这个跟赌石完全不同……”

    “不怕,我早已找到玉矿了,只是一来我身份敏感,二来怕影响大局,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此时太子之争已分出了胜负,聂家又如此不堪,正是新矿该出的时候。二皇子这人我了解,为人还不错,虽然在勾心斗角的皇宫里长大,却不失真诚。你拿着这条玉矿投身二皇子一派,必然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关键时刻,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叶琢垂下眼睑,看着桌上的那朵铁线莲,久久不语。

    “怎么了?”杜浩然温言问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杜浩然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嘴边,半晌没有动弹。良久,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却也没有走远,在池塘边走了两转,便又坐了下来,看着池塘里随风飘舞的荷叶,低低地道:“我也不知道。”

    一阵微风吹来,柳枝随风摆动;几片榕树上微黄的树叶被风一吹,便飘落下来,其中一片正掉到了桌子那本《棋语》上。没人说话的院子,因这风吹树叶的声音,更显得一片寂静。

    “好吧,你教我赌矿。”叶琢不知想通了什么,抬起头来,冲着杜浩然微笑了一下。

    杜浩然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也笑了一下:“好。”那笑容里,却带着一抹微不可见的苦涩。

    他站起身来,从屋里拿出几张宣纸:“这上面是我写的赌矿的知识,你先记下来。”

    “嗯。”叶琢接了过去。

    “这几天我都在这里,你记下这些知识之后再来找我,我们先找一找赌石的感觉,再去野外看看玉矿。”

    “好。”叶琢点点头,知趣的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嗯。”杜浩然点点头,并没有起身相送。

    叶琢将手中的纸小心的叠好,放进怀里,也没有行礼,只是看了杜浩然一眼,便转身离去。

    坐在不远处如同隐形人似的秋月见了,连忙跟上。

    青云巷离紫衣巷不远,步行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此时巷子里没有人,两边高高的砖墙映照之下,青石板砌就的道路显得异常的狭窄而又幽深。叶琢和秋月一前一后的走在这巷子里,只听见“哒哒”的轻微脚步声。

    “姑娘……”秋月唤了叶琢一声,却又欲言又止,半晌没有下文。

    “你想说什么?”叶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轻柔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有些低沉。

    “我觉得,我觉得……”秋月咬了咬嘴唇,将心一横,把话说出了口,“杜公子并不是对您无心,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您呢?”

    叶琢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作声。

    “让老太爷探探他的口风,怎么样?我感觉他好像是有什么苦衷似的。其实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嘛。实在不行就算了,您又不是嫁不出去。但把事情说开来,总比像现在闷在心里强。”秋月见叶琢没有出声,胆子大了一些。她就害怕说这话叶琢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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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红楼多娇》

    作者:夜雨惊荷

    简介:红楼炮灰一家强势逆袭

第二百零四章 教赌石

    “如果他家的门第很高呢?”叶琢微侧了身体,斜对着秋月。长长的睫毛半覆着眼睑,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门第很高?”秋月愣了一愣。

    叶琢没有再说话,缓缓地转过身去,朝着前口的巷口走去。浅绿色的裙子随着她的腰肢微微摆动,耳垂上的阳春绿坠子也跟着摇晃着,映着两边略带沧桑的青石砖墙,身影是如此的曼妙和美好。然而不知为什么,这幅本该美丽的画面,看在秋月的眼里却总感觉一种沉寂悲婉的味道。

    看来,姑娘的心情很不好。

    秋月微微叹了一口气,缓步跟了上去。

    是啊,如果杜公子家的门第很高,姑娘难道还要去给杜公子作妾吗?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姑娘自有姑娘的骄傲。

    这件事,看来真的不能再提了。否则,给姑娘带来的只有羞辱。

    叶琢知道杜浩然之所以留在南山镇而没有回京城去,是因为想要教会她赌石。所以她回到家里,就关在房里把杜浩然给她的东西都记了下来。好在她记性甚好,只花了半天功夫,就已记熟了。

    当初为了忽悠杨建修,她曾去书市去买过两本赌石的书,把上面赌石的知识记了下来。可现在看了杜浩然给她的这些东西,才发现那写赌石书的人对于赌石也就一知半解,有些理论甚至是错识的。照着那两本书上的知识去赌石,十赌九输。

    而杜浩然给她的,应该是他自己总结的经验,可以说是掏箱底的东西。就算没有异能,学了他的这些经验,再实践实践,赌石就算不能百发百中,也能中个三、四成。

    别小看这三四成。“神仙难断寸玉”,三四成的成功率,已能被称为赌石大师了。

    将这些东西牢牢记下,到了那天下午,她又去了杜宅。

    杜浩然为了教她赌石,也算得煞费苦心。叶琢到了杜宅,跟着杜念进了后院,便诧异地看到院子里放了二、三十块原石;除此之外,还放了一架砣机。很显然,这是杜浩然要教她赌石,特意让人买回来的。

    这一次杜浩然并没有在院子里喝茶看书,而是呆在了房间里,听到杜念禀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叶琢问道:“来了?都记熟了吗?”

    “嗯,记熟了。”叶琢点点头。

    “好,那你先不要用手摸,只是用你的眼睛看,凭我给你的这些资料,你来看看这些原石哪些是有玉的,玉质又如何。”

    叶琢转过身去,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几块石头,最后指着一块原石道:“里面应该是冰种黄杨绿。”

    杜浩然不置可否,用下巴示意:“用手摸摸看。”

    叶琢伸出手去,摸了一摸,然后眨巴着眼睛望着杜浩然:“里面有玉,而且质地不错。但到底是什么颜色,在哪个地方,我摸不出来。”

    “杜忘、杜念,解石。”杜浩然道。

    杜忘和杜念立刻把那块原石抬到砣机上。杜浩然拿起一支笔,递给叶琢:“根据你的判断,在上面画线。”

    叶琢也是个果敢的性子,打量了一下那块玉料,便斜斜地在石头上画了一根线。

    “割吧。”杜浩然对杜念、杜忘一点头,那两人就一左一右地拉起锯子来。

    “哗”的一声,石头被割开了,一盆水泼了上去,叶琢便有些急不可待地上前观看,发现上面白花花的全是石头,不由得孩子气地嘟了嘟嘴,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杜浩然,希望杜浩然能给她说说错在哪里。

    这可爱的神情和动作让杜浩然微微愣神,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又命令道:“再画一条线。”

    叶琢蹙了蹙眉,转头仔细打量了那石头一下,慎重地在一个地方画了一条钱。

    杜忘和杜念这一回根本不用吩咐,将石头调了个方向,又“哗哗哗”拉起锯子来。

    “哗啦”,石头开了,叶琢等不及秋月,亲自端起水往石头上浇去,看到石屑被水一冲,就露出一抹黄杨绿的玉料来,脸上顿时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转过头来对杜浩然道:“看,出绿了。”

    杜浩然看了她一眼便赶紧移开了目光,凑过去看了一下,点点头道:“好,你来说说,你第一次为什么那么画线,第二次画这条线又有何根据。”

    秋月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两个一高大挺拔,一窈窕高挑的身影,心情极为复杂,有遗憾、有愤恨,还带着些酸楚。她干脆移开了眼睛,来了个眼不见心为净。

    “秋月,怎么了?不高兴?”杜忘不知何时已从砣机上下来,跑到了秋月的身边。

    “要你管。”秋月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跑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杜忘遭了鱼池之殃,莫名其妙,挠了挠头看着秋月:“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杜忘,过来。”转眼间,秋月又变了个脸,笑着向杜忘招手。

    “怎么了?”杜忘也是个没心没肺的,立刻把前仇忘了,颠儿颠儿地跑到秋月面前,腆着笑脸问。

    秋月眨巴一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可爱:“我问你,你家公子家里是干什么的?”

    “问这个干嘛?”没想到杜忘倒是很警觉。

    “怎么的?问不得?”秋月斜着眼睛睨他一眼,神情颇为不屑,“不过是好奇罢了,爱说不说。”

    杜忘苦笑一下:“这个我还真不能说。”

    “那你家公子……”秋月正想问杜浩然有了妻子没有,不过话没出口,就感觉不妥:要是让杜忘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自家姑娘对杜浩然有意,想要打听杜浩然的情况,那就糟糕了,这不是自掉身价么?杜浩然既然绝口不提亲事,那就表明无意于这门亲事,自己在这里这么多事干嘛?想让人看轻姑娘啊?

    这么一想,她当即闭嘴,表情一下冷了下来,站起来道:“没事了。”说完,转身就走。

    “到底怎么了?”杜忘彻底被她搞懵了。

    “杜忘,过来切石。”杜浩然在那边叫了起来。

    “来了。”杜忘只得放下秋月的问题,跑过去切石头。

    叶琢在杜浩然的宅子里呆了一个下午,收获颇丰,短短的两个时辰,她就从开始的频频出错,到最后正确率超过八成。不成绩不光是她自己满意,更让杜浩然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亮,很显然这接受能力便是杜浩然也没预料到的。

    “张迁,外面的原石准备好了没有?”完全正确地解完一块石头,杜浩然冲着外面道。

    “准备好了。”张迁的声音从外院传来。

    “走吧,咱们出去。”

    叶琢疑惑地看了杜浩然一眼,跟着他走了出去。她很好奇,他要怎样培养她赌矿。

    两人走到外院,叶琢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只见这院子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不知何时那种了草木的地方,被用石头砌成了几座假山,那些石头都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玉料原石。

    “来,你先从这里走过去,然后把你的感觉告诉我。”杜浩然指着两座假山中间道。

    叶琢依言走了过去,走到一半,便在两座假山中间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最后睁开了眼,转过身去,面对着左边的假山,对杜浩然道:“这座,这座假山给我很强烈的感觉。”

    “很好,你的异能比我想象的要出色一些。只要玉料较多的地方,你不用手去触摸,也能感觉得到。”杜浩然道。说着他又指着另两座假山:“到这里来试试。”

    叶琢走了进去,却发现什么感觉都没有。杜浩然让她试了几堆,最后摸着下巴道:“只有玉料很多而且离你很近的地方,你才有感觉。这个有些麻烦。因为玉矿是埋在地底下的,埋得深一些,你也许就感觉不到。”

    叶琢扬了扬眉,颇有些失望。

    杜浩然正要安慰她两句,忽听院门被人拍响,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杜公子在家吗?老夫李三,前来拜访。”

    杜忘朝杜浩然望来,用目光询问他是否开门。

    杜浩然点点头:“开门。”转头对叶琢道,“走吧,到厅堂里坐。”说着,也不等那李三进门,直接朝厅堂走去。叶琢也不多问,直接跟上。

    两人刚在厅堂里坐定,杜忘便领了一个老头儿进来,介绍道:“公子,昌隆坊的老板李老爷前来拜访。”

    “李老爷。”杜浩然站起身来,拱手跟李三见礼。

    而叶琢则看着那李三,微微皱了一下眉。她感觉这老头儿十分的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叶姑娘。”李三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琢,诧异过后便拱起手来,脸上堆笑,“老夫刚刚才从你家里过来,想要跟你合作,请你设计玉雕。却不想在这里遇上你。”见叶琢微挑眉毛望向他,又笑道,“叶姑娘不记得老夫了?在玉妃娘娘的院子里,那个李三……”

    “啊,是李老伯,您这衣服一换,我还真认不出来了。”叶琢被这么一提醒,终于认出这人是谁了。也难怪她没认出来,她那天去顾宅比试,并无暇观察顾家的人,那天李三又是青衣小帽,一副下人打扮,跟今天团团富家翁的形象大相径庭。

    (好朋友的父亲早上去世,从中午起就一直请假去帮忙。是在乡下,路远,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到家。这一章赶出来,没办法校对了,大家先凑合着看,明天再校。)

第二百零五章

    李三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老夫现在是昌隆坊的老板。”这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叶琢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她不愿意跟青缘坊合作,一直在等二皇子一派隐藏在背后的作坊浮出水面,看来这昌隆坊就是了。而玉妃顾尘,跟二皇子果然是一伙的。

    “李老爷请坐。”杜浩然作了个手势。

    “哎,杜公子不必客气,直接叫小老儿李三便是。杜公子先请。”李三却不肯先坐,而是坚持要等杜浩然先坐了,这才在客座上坐了下来。待杜忘来上茶,他又起来欠了欠身,道了一声谢,方才坐下。

    叶琢见了,眨了眨眼睛。

    看来,这李三是知道杜浩然的身份的,比起聂家那些糊涂蛋来,要强多了。

    “李老爷子到此不知有贵干?”杜浩然也没坚持叫李三“老爷”,换了个称呼。

    李三忙又站起来道:“小老儿前来,是想请杜公子为我们昌隆坊赌石。如果公子能帮忙赌矿,那就更好了,我家主子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杜浩然没有立刻说话,端起桌上的茶杯,用碗盖轻轻拔动浮在上面的茶叶,啜了一口,再将茶杯放到桌上,看着仍躬着身作着揖、恭敬地等着他说话的李三道:“我不日就要回京城去了,恐怕得辜负李老爷子的盛情。”

    李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不过仍恭敬地作了个揖:“杜公子就不能留些时日吗?玉妃娘娘过两日便要到南边来,还想来拜访拜访杜公子呢。”

    “不了,反正玉妃娘娘到时也要回京城的,自有相见之日。”

    李三躬了躬身:“如此小老儿就祝公子到时一路顺风。”

    “多谢。”杜浩然点点头,“李老爷子请坐下说话。”

    李三又躹了一躬,这才挨着椅子边沿坐了下来。

    “我虽不能为你们赌矿,但我可以为你们推荐一个人。”杜浩然又开口道。

    “什么?”刚刚坐下的李三又“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杜浩然。刚才他代表二皇子邀请杜浩然与他们合作,被杜浩然拒绝,本以为没戏了,却不想峰回路转,杜浩然又说出这句话来。

    杜浩然点点头,指着叶琢道:“就是这位叶姑娘。”

    “叶姑娘?”李三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在杜浩然说出上一句话时,叶琢就知道他会推荐自己,但听到这话时,仍心里一惊,望向了他道:“杜公子……”

    刚刚杜浩然才说她赌矿难度很大呢,所以这个活儿,她心里没底。虽然这事对她来说很有利,但没有真本事,这样做实在太过沽名钓誉了。

    杜浩然朝叶琢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李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坐下来却不动声色地道:“叶姑娘行吗?小老儿知道叶姑娘会赌石,但这赌石与赌矿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您知道我会赌石?”这一回轮到叶琢惊讶了。

    李三点点头:“上次谢云霆挑唆叶家与聂家的关系,被我家主子派人教训了一通,这话是他说出来的。不过叶姑娘是否会赌石,我们并没办法确定。”

    叶琢苦笑了一下。她还以为自己会赌石这个秘密,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呢。却不想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看来,这世上还真没什么秘密。

    “她行不行的,我说了算。”杜浩然很霸气地道。

    李三质疑叶琢,就是等杜浩然这句话。此时又站了起来,对叶琢深深作了个揖:“如此,小老儿就恭请叶姑娘为我昌隆坊赌石和赌矿。”

    叶琢做事也极有决断。她知道杜浩然不方便帮二皇子,让她来做既向二皇子示了好,也不让别人说他势利,一见二皇子得势就倒向了二皇子这边。而且,她也需要借这事来上位,尽管心里没底,还是站了起来,给李三回了个礼:“以后还请李老爷多多关照。”

    大事谈成,李三这才又道:“刚才我进门时跟叶姑娘说了,我这才刚刚从你家过来。叶姑娘跟青缘坊提出的条件,我们都一一应允了。以后我们作坊但凡有好的玉料,都会拿去巧思馆劳烦叶姑娘给设计一番,到时还得请叶姑娘多多费心。”

    “李老爷客气了,我还应该多谢李老爷的惠顾呢。”叶琢笑道。

    “公子。”杜念从外面进来,将一封信递给杜浩然,“京城里快马传来的。”

    杜浩然皱了皱眉,打开信封将信纸抽了出来,展开来看。

    李三和叶琢俱都闭了嘴,看向杜浩然。京城里快马来信,一定是有什么事了。只不知是时局大事还是杜浩然的家事。

    杜浩然看完信,将信纸缓缓地折起来,装到信封里,抬起头对叶琢道:“我得马上回京里去,家母病重。”

    “啊?”叶琢一惊,“杜夫人不要紧吧?”

    李三也吃了一惊。瑞王妃病重,虽不关时局,却也是朝中的大事。主要是这瑞王太得皇上看重了,瑞王妃的地位,丝毫不比宫中的妃子差。

    “信中并没有说是什么病,只让我回去。”杜浩然转头看向李三,“李老爷子,我这还有事,就不留你多坐了。叶姑娘一家在南山镇对我甚为照顾,也算有恩于我,我走后还请李老爷子对他们多加照拂。”

    李三站了起来:“杜公子放心,小老儿一定会拼尽全力照顾好叶家之人。”又躹了一躬,这才告辞离去。

    叶琢站在那里,看着杜浩然,不知说什么才好。自重生以来,杜浩然就像她生命中的贵人,每到难处,都是他伸出手来,给她帮助。现在他要走了,或许永远不再到这边远小镇来,她这心里,竟然堵堵的十分难受。

    “叶琢。”杜浩然见李三出了门,转身望向叶琢,“我的身份,想来凭你的聪明,已猜了一些。我也不瞒你,我是当今瑞王的第三子杜弈,新封为靖安王。我这番回京去,如果家母平安无事,我会向父亲提出,让他收你为义女。如果这事不成,你也不要担心。”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这处宅子,我会让人买下,派人来守着。你有什么事,都可去找他;遇上大事,可拿这个玉佩到京城求助。不管我还在不在世,只要有这个玉佩,都会有人帮助你。”

    “你……到底是什么病?就不能治好吗?”叶琢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块玉佩,只是凝望着杜浩然,眼睛里浮着一层雾气,声音里带着哽咽。

    看到叶琢这样,杜浩然急急地转过头去,喉结上下滚动着,似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好半天,他才转过头来,将叶琢的手拉过来,把玉佩往她手里一塞,低沉着声音道:“就这样吧。玉矿的位置,我一会儿会画出来,让人送给你。你走吧。”

    叶琢却没有动,站在那里看着手上的玉佩,内心里做着激烈的挣扎。终于,她抬起头来,看向杜浩然,声音比刚才平静了很多:“你家里……可有妻妾?”

    “问这个干什么?”杜浩然看了叶琢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旁边,

    “如果你没有,我愿意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叶琢的声音很轻,但话语里却透着坚定。

    杜浩然一愣,转过眼来凝视着叶琢。

    叶琢没有回避,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

    杜浩然重重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深吸一口气道:“不必了。”说着忽然大喝一声:“杜忘,送叶姑娘出去;杜念,收拾行李;张迁,马上做饭,吃过饭后马上出发。”

    “是。”院子里所有的人立刻应了一声,声音整齐而洪亮,把院子里停憩的一只鸟儿吓得“扑愣愣”地飞走了。

    杜浩然不再看叶琢,急匆匆地转身出了门,进了后院。杜忘走了过来,到叶琢面前做了一个手势:“叶姑娘,请。”

    叶琢从杜浩然消失的地方收回了目光,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过身,缓缓离去。

    “姑娘……”秋月在门口跟杜忘挥手告别,赶上已走了老远的叶琢,不放心的叫了一声。

    “嗯?”叶琢转过身来,看着秋月,“有事?”

    秋月见叶琢脸上无泪,眼里也没有多少黯然神伤的表情,愣了一愣,嚅嚅地道:“没事。”

    叶琢没有说话,转过身,继续朝紫衣巷走去。

    秋月挠了挠头,终还是觉得不放心。要知道她被卖到叶家二房当侍女前,曾见过一个邻居家的寡妇与人通奸,被人发现,当时她的表情就特别平静,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可转过头,她就上吊自杀了。

    哀莫大于心死。出了事后会哭会闹,或许还没有事;而那种特别平静的,往往是伤心到了极点,如不及时开导,必然会出大事。

    “姑娘,刚才杜公子说的话奴婢怎么听不懂?他说什么在世不在世的,是怎么一回事?难道……”

    叶琢没有回头,却也不像昨日那般沉默,什么也不说:“你听的没错,他曾跟我说,他不能娶我,因为他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谢谢美女宝贝~、aquazl、0明媚0、蜗牛、简直比方的评价票,谢谢笑颜依依打赏的香囊和蜗牛、~哎呀~的平安符,谢谢细mimi、莫岚果、dayfloer、小恐SD、媛惜惜缘、想要宅的猫、彳皮岸婲、悠寒汐、yybitter、欧阳彦初、卡瓦贝拉、我是囡囡头的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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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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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