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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愿伴左右

    “大皇子?强纳叶姑娘为妾?”苏管事一惊,投向关氏的目光深邃而犀利。

    无欲则刚。关氏的心思跟叶予期一样,都不愿意将叶琢嫁到瑞王府去做一个小妾,所以也不怕说错话、做错事,惹得苏管事不高兴坏了这门亲事。再加上这段时间跟玉妃娘娘也接触不少,在这瑞王府小小管事面前,她越发的从容。表情淡淡在坐在那里,还迎着苏管事的目光,与他针锋相对地对视了一下,毫不胆怯与避让。

    这态度让苏管事暗暗称奇。

    因他们这些管事与人接触时,代表的是瑞王府的脸面,所以这么些年他练就了一番不凡的气度。只要他摆出架式,放出气势来,便是朝庭里的官员都被震得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喘气。却不想这乡间老妇竟然在他面前如此从容镇定,还敢与他对视,看来这叶家果然有些门道,不愧是自家三公子看中的人家。

    他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

    对于关氏所说的话,他丝毫不怀疑其可信度。这种事,叶家绝不敢随意杜撰来哄骗于他;而且想想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利益争夺,大皇子有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我家三公子并未议亲,何来娶妻一说?那些话纯属信口雌黄,万不可信。”他肃然道。

    听得这话,关氏与叶予期对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杜浩然娶了妻,这事可以缓上半年,徐徐图之,另作打算;可现在说没有,叶琢嫁与不嫁,就得马上决断下来。

    “大皇子既来提亲,那么叶姑娘的亲事当时是怎么议的?”苏管事又问。

    关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百般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让秋月递给苏管事:“杜公子走的时候,曾将这块玉佩留给我家琢儿防身。大皇子来时,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谎称杜公子已聘下我家琢儿,再加上琢儿以死相逼,抵死不从,说杜公子一定会把大皇子逼死民女一事禀报给皇上听的,大皇子这才怕了,带着人走了。”

    利用了杜浩然的名头和玉佩,把大皇子的火引到他的身上,就得把话跟瑞王府的人说清楚,以免杜浩然在大皇子面前没有防范而吃了亏。如果不说,就违背了做人的原则,成了忘恩负义之人。这些话,刚才在里面,叶琢就细细地跟她说清楚了。关氏自己也是个硬气之人,明知道这话一说,叶琢答应不答应做杜浩然的小妾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得看瑞王的态度,但她还是说出了口。

    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关氏说完这话,有些紧张地看着苏管事,生怕他雷霆大怒,责怪叶家给杜浩然惹了大麻烦。毕竟大皇子么,不是谁都能招惹得起的。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苏管事会拿这件事来逼亲。

    苏管事拿着那块玉佩看了看,点了点头,然后将玉佩又递还给了秋月,转头道:“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放心,既然我家公子将玉佩送给叶姑娘防身,现在你们用它来阻挡大皇子的妄举,他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们。大皇子,我们瑞王府还不至于怕了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神情极为傲然。

    叶予期和关氏松气之余,心里又是一紧。

    瑞王爷连大皇子都不怕,可见是如何的有权势。这样的人家来提亲,如果他们拒绝……

    可没等他们想清楚,苏管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这门亲事答不答应,也全由二老和叶姑娘自愿。我们绝不会挟恩以报,用这事逼叶姑娘答应亲事的。”

    叶予期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关氏。他知道,关氏刚才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叶琢的授意。现在到底答不答应这门亲事,还得由关氏作主。

    “老妇再问一句,杜公子可否还有别的妾氏?”关氏又问道。这句话,并不是叶琢让她问的,而是她自作主张。这个问题叶琢以前曾问过杜浩然,但自从打了他的旗号击退大皇子,叶琢便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她决定嫁给杜浩然,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避祸,与情爱无关。陪他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送走了他,她便会求退回家来。杜浩然有没有别的妾氏,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关氏想的跟叶琢不同,她希望叶琢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样,享受幸福,而不是终日与人争宠夺爱,痛苦度日。

    “没有。”苏管事道,“我家三公子原在边疆的军队里呆了几年,后来回至京城没多久就来了南边散心,一直没有娶妻纳妾。”

    “这次提亲,是杜公子的意思,还是瑞王爷和王妃的意思?”关氏又问。

    “这个……”苏管事笑了起来,目光投向了秋月手里的玉佩上。要不是看见这玉佩,他还不敢说什么。现在玉佩既然摆在这里,他自认能明白自家三公子的心思。

    “我家公子标志身份的玉佩都送给叶姑娘了,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在京城里,只要我家三公子要纳妾的风声一放出去,怕是门槛都要被人踩烂,我们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南边来呢?既来这里,可见三公子是有意于叶姑娘的。至于王爷和王妃,二老更不必担心。在下是瑞王爷身边的管事,在跟着王爷到这南边来的。要是没有王爷的吩咐,又岂敢擅作主张,到叶家来提亲?”

    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而这些情况,都出乎意料的好。杜浩然对叶琢有情,家中无妻也无妾,再看苏管事行事的风格,想来瑞王爷和王妃都是极和善、宽厚之人。叶琢嫁进瑞王府,日子应该不会像他们想象那般难受。

    关氏和叶予期对视一眼,颇有些踌躇。

    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苏管事看这样子,笑道:“在下来之前,王爷再三交待,如果二老和叶姑娘不愿意结这门亲事,不必勉强,直说就是。”说着便站了起来,“那么叶老太爷和老太太就商议一下吧,在下先告辞了,明日再遣媒人来问问二老商议的结果。”拱了拱手便准备告辞。

    秋月不知何时被叶琢叫进了厢房里,此时忽然匆匆出来,在叶予期身边耳语了几句。

    苏管事瞥见,便知道是那位叶姑娘有话要跟叶予期说了,便停住了脚步,等着叶予期说话。

    叶予期听得秋月的话,心里叹了一口气,对苏管事笑道:“也不必商议了。我那孙女说,她曾得杜公子多次的帮助,才能化险为夷,平安活到今天。所以她愿意伴杜公子左右,与杜公子共结连理。只是有一点要事先说明:她拜了玉雕北派的顾大师为师,现在南北玉雕大赛在即,北派人数凋零,包括她在内也只有区区三人能参赛。因此还请瑞王爷允许她参加完这次比赛才上京去。”说完又责怪地看了关氏一眼。

    刚才这些话,叶琢都跟关氏说过了的。可关氏却迟迟不说话。

    要知道,如果横竖都要结亲,那么爽快的答应亲事,和犹豫半天才答应亲事,这不同的态度,会导致瑞王爷以后对叶琢的态度也不一样。毕竟两家门第悬殊太大,叶家态度犹豫,便有不识抬举之嫌,瑞王爷和瑞王妃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以后对叶琢便有可能不喜。

    正因如此,叶予期才把叶琢的原话说了出来。意思就是告诉苏管事,这亲事是叶琢自己答应的,她本人并没有犹豫。

    关氏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此时见事情不可挽回,只得对苏管事笑道:“苏管事,刚才说要商议商议,倒不是我跟老头子不同意这门亲事。靖安王能看上我家琢儿,是琢儿的福气。只是我们就琢儿这么一个孩子,实在是不舍得她出嫁,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才会犹豫不决。”

    苏管事摆了摆手,“哈哈”笑道:“老太太不必解释,这种心情我再清楚不过了。当初我女儿结亲的时候,我就百般的不愿意。即便极满意对方的家世和人品,也把亲事压了好些日子。我实在是不舍得女儿成为别人家的人。不过呢,为了女儿的幸福,再不舍也不能拦着她出嫁呀,最后还得同意了。”

    不管苏管事是不是真有女儿,是不是真能理解这种心情。他这样说,便是表明了极为和善的态度,让叶予期和关氏心里舒服了很多,也跟着笑了起来。

    “既然二老和叶姑娘没意见,我便回去向王爷报喜去了。叶姑娘的要求,我也会向王爷转告的。”事情既已谈妥,苏管事便站了起来。

    叶予期和关氏客气了几句,亲自送苏管事出了门。

    看着苏管事跟官媒带着一众下人离去,转过身来望着一院子的聘礼,叶予期和关氏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回到了厅里。而此时,叶琢早已从厢房里出来了,正站在那里看着堆成小山的聘礼发愣。

    “琢儿你……”叶予期想要说叶琢两句,但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停住了话头。

第二百三十七章 杜浩然来了

    “祖父您听我说……”叶琢心里有些内疚。没跟叶予期和关氏沟通好就擅作主意把亲事答应下来,让她感觉对不住两位老人。

    却不想她刚一开口,叶予期就摆了摆手:“琢儿,你别说了,你的想法,我都理解。我叶予期也是硬骨头,最不愿意欠别人的情。杜公子于你有救命之恩,又多次帮助咱们,可谓是恩重于山。如果没有他,你或是被聂家姑娘陷害嫁给下人,或是被河水吞灭而丧命,或是被大皇子抢进府里痛苦不堪。现在你嫁给他来回报这份恩情,祖父能理解。否则,我决不会那么容易松口。”说着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再说,还有大皇子那边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叶琢笑了笑,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味道,有一丝黯然,有一丝无奈,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大概此时的心情复杂得连她自己都分辩不清:“祖父、祖母你们也别担心,情况不是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吗?至少,苏管事的态度还不错,由此可见瑞王爷是个很好的人。想必,瑞王妃也不错。”

    叶予期点了点头:“是啊,最重要的是杜公子无妻无妾,又主动派人来向你提亲,想来以后会对你很好的。”事已至此,再说别的都没用了,大家也只好互相安慰,往好的地方想。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作声的关氏忽然道:“琢儿,你为什么不让我提一提名份的事呢?以你玉妃娘娘徒弟的身份,做个侧妃应该没问题吧?可你偏偏不让祖母提这事,到底是为什么?”

    “刚才时间紧,我没跟您解释清楚。”叶琢接过秋月递过来的茶杯,将盖子打开,放到嘴边,却又不喝,将盖子盖上放到了桌上,“侧妃,那是要上皇家名册的,对身份地位的要求甚严。像靖安王侧妃这样的名头,起码得是六品官的嫡女身份,或是三品以上、豪门贵族家的庶女才行。而我虽是娘娘的徒弟,但别忘了,在明面上,顾大师的名头与玉妃娘娘的身份是不相干的。我只是著名玉雕大师顾大师的徒弟,而不是玉妃娘娘的徒弟。皇家绝不会承认顾大师就是玉妃娘娘,这有损于皇家的脸面。再说徒弟这身份,还真不算什么,只是说起来好听一点而已,在身份地位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提高,否则我那两位师兄也不仅仅只是普通的玉雕师和商人身份了。”

    “不过瑞王爷还是很讲礼性的,我这身份不能摆到明面上,他在聘礼上其实已进行了补偿。”叶琢指了指那堆聘礼,“这聘礼里,有金镶玉孔雀牡丹首饰一副,珍珠五凤冠一顶,这是聘侧妃的规格。也就是说,瑞王爷已给了我最大的礼遇了。”

    这话一说,叶予期和关氏的心里感觉舒服了很多。不过是纳一平民出身的小妾而已,位高权重的瑞王爷却仍考虑得处处周全,可见对这门亲事还是很上心的。像聂仲昆,也在南山镇上纳过一名小妾,不过是派下人无声无息地带了一辆马车接了去,傍晚时分到达聂府时从后门进去便罢了,聘礼也不见如何丰厚。而那小妾的父亲,还是南山镇上一中等规模作坊的老板呢。这么一比,瑞王府对叶琢已是礼遇有加了。

    “唉,玉妃娘娘说要认你作干女儿,也就那次说说而已,后来就再也没下文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否则以娘娘干女儿的身份,应该还是够得上做靖安王侧妃的吧?”关氏叹道。

    叶琢摇摇头:“娘娘不是不上心,而是太上心了。她不光想让我成为她的干女儿,还想让我成为皇上的干女儿。但这件事做起来难度相当大。皇上一旦认了个干女儿,那就相当于朝庭多了个公主。不管娘娘在皇上面前有多得宠,这件事,皇上是不会轻易应允的。”

    她抬起眼来,看向叶予期和关氏:“而且,小妾这个身份,正是我想要的。如果成了侧妃,上了皇家名册,是不可能求去的。小妾就不一样了,在那里呆得不满意,我直接求去就是。我想,以杜公子的仁义,不会不允。”

    关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吧,我们不纠结了。”她慈爱地看着叶琢,脸上露出笑容来,“其实我们该高兴才是,杜公子无论是人品、性格、才学还是身份地位,那都是一等一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家琢儿。”

    “可不是?跟他一比,那周家儿子简直就一无是处。”叶予期此时也想通了,“琢儿能嫁个心仪的郎君,比什么都强。”

    叶琢被他们说得羞红了脸,站起来正想告退,秋菊却跑了进来:“老太爷、老太太、姑娘,玉妃娘娘来了。”

    话声未落,顾尘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琢儿,怎么样?你……”顾尘刚想开口问话,就看到了那堆聘礼,脸色骤然一变,“你答应亲事了?”

    “是。”

    “琢儿,糊涂啊你,你怎么不等我来了再说?”她扫了聘礼一眼,“即便是当个侧妃,那还不是妾侍?你就情愿与人共侍一夫?”气恼之余,她也顾不上措辞了。

    且不谈叶琢如何跟顾尘解释的,话说苏管事回到瑞王暂时居住的宅子里,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杜齐观述说了一遍。

    听到叶予期转述的叶琢的那番话,杜齐观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孩子,还是很不错的,不枉弈儿看中她。”

    说完他又问:“叶家人没有在名份上提要求?”

    他特意让苏管事将聘礼回厚,一方面是给顾尘的面子;另一方面,也不乏考较的意思。以叶家的身份地位,如果看到瑞王府送这么重的聘礼的情况下,仍在名份上提要求,那就有些贪得无厌了。在人品上,就落下了一截。

    “没有。”苏管事笑道,“无论是叶老太爷、叶老太太还是叶姑娘,都没有提这件事。”

    杜齐观点了点头。

    苏管事见杜齐观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那叶姑娘去参加玉雕比赛的事,您看……”

    “这件事,看到参赛名单时就让我头疼了。”杜齐观道,“叶家既然收了聘礼,叶姑娘便已是我瑞王府的人了。照理说,她是不应该抛头露面了的。但不让她参赛,玉妃娘娘那里又交待不过去。”

    说着他摆了摆手:“等我跟玉妃娘娘商议后再定吧。”又道,“去递名帖,说我明天上午上门拜访娘娘。”

    苏管事正在退下,却看到一个下人急急从外面进来,道:“王爷,三公子来了。”

    苏管事脚下一顿,抬起头来看向杜齐观。

    杜齐观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又对苏管事示意了一下,让他留下。

    话声刚落,杜浩然便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对杜齐观行了一礼:“父王。”

    “你来了?坐。”杜齐观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杜浩然坐了下来,立刻有下人给他上茶。

    “吃饭了没有?”杜齐观问。

    “还没,刚到。”

    杜浩然对苏管事挥挥手:“赶紧让人去准备饭菜和热水。”

    “是。”苏管事出去交待,并让人收拾院子。

    杜齐观说完那句便没有说话,而杜浩然也不作声,屋子里一下沉默下来。

    杜齐观看着自己这个失而复得、跟他们夫妻俩始终不大亲近的儿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得再次开口:“你这次来南边,是为了什么事?”

    “父王。”杜浩然终于抬起眼来,看向杜齐观,“我听说,您要帮我纳叶姑娘为妾?这件事现在怎么样了?”

    果然是为此而来!

    杜齐观凝望着杜浩然,目光深邃:“今天早上,苏简已带着聘礼去叶家提亲了,刚刚才回来复命。叶姑娘已答应了亲事,同意嫁你为妾。”

    杜浩然身体一震:“什么,她同意了?”

    “对。”

    杜浩然目光茫然地看着杜齐观,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似的。好半晌,他忽然“腾”一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弈儿。”杜齐观扬声叫道。

    杜浩然停住了脚步,不过却定在了那里没有回头。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看向杜齐观。

    “你要去干什么?”

    “我说过,我的亲事自己作主。”杜浩然道,声音低沉。他说完这话,便缓缓地转过身去,慢慢地朝外面走去。

    杜齐观想要阻拦,刚要张嘴,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

    不知为什么,他刚才从杜浩然身上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悲凉。这种莫名的感觉深深地撞击他的心,让他不忍出言阻拦。

    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有些无力地对他的随从杜安挥了挥手:“你去,跟着三公子,别让他有什么闪失。”

    “是。”杜安连忙追了出去。

    瑞王住的地方,是南山镇风景最好的地方,也是富人们聚居之地,离紫衣巷有一段距离。杜安追出门去,却不见了杜浩然的踪影。他赶紧让人牵马来,朝紫衣巷急奔。待到巷口停下马走进去时,则看到杜浩然站在叶家的围墙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院门,一动也不动。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相见

    杜安停住了脚步,没有走过去。

    对于这个很少在家,对父母态度冷淡的靖王爷,他心里有些发怵。

    杜浩然在那里足足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过头来,对跟在他身后不远的杜忘低低说了一句什么话,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杜忘站在原处并没有动弹,直到杜念跟着杜浩然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才上前拍响了院门。

    “谁呀?”门里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紧接着院门打开,一张清丽的脸露了出来。当看到杜忘时,那脸上露出万分惊喜的表情:“怎么是你?杜忘大哥。”

    “秋月,最近还好吧?”见开门的是秋月,杜忘的脸上也露出欢喜的表情。

    “嗯,很好。”秋月随口应着,伸头便朝巷子张望。她自是在寻找杜浩然的身影。

    “我家公子在青云巷的宅子里,他让我来请你家姑娘过去说几句话。”杜忘见状忙低声道。

    秋月本是聪明之人,再加上跟了叶琢这么久,更是心思灵透。她听了这话,心里一动,望向杜忘的目光里透出了几分狐疑:“杜公子可是跟着瑞王爷一起来的?”

    杜忘自然知道秋月有了什么想法。不过杜浩然向来磊落,这也直接影响了杜忘和杜念的行事风格。更何况杜忘也不觉得公子的行踪有什么值得隐瞒的,老实答道:“不是,我家公子刚到。”

    秋月的脸色沉了下来:“瑞王爷来提亲,你家公子不知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家公子有什么心思,向来不跟我们说的。你唤叶姑娘出来吧,有什么话让他们自己说去。”杜忘道。说完又补充一句:“最好先别惊动家中老人。”

    “好罢。”秋月再不高兴,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她能做主的,微沉着脸对杜忘道:“你先去,我们一会儿来。”说着“嘭”地一声,当着杜忘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杜忘苦笑一下,摇摇头,转身去了。

    说实在的,他跟杜念这一阵也暗地里嘀咕过许多次,两人都觉得自家公子对叶姑娘是有情的,就是猜测不出他为什么不光不主动向叶家提亲,还一听瑞王来提亲就快马加鞭地匆匆赶来。看这样子,似乎是要阻止这门亲事。两人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几次,结果不光得不到答案,还每次都惹得公子心烦意乱,无缘无故地挑他们的刺。

    跟着过来的杜安在最开始时没有现身,后来又觉得冒然出现很不妥当,只好躲在墙角里,等着杜忘走了这才跟了过去。一直到青云巷那处宅子前才停住了脚步,看着杜忘进了宅子,便找了个地方呆着。

    而秋月关了院门,却不急着去找叶琢,站在那里平息了心情,这才进了厅堂。

    此时顾尘已坐在厅堂里数落叶琢好半天了。照她的逻辑,就算杜浩然对叶家有再造之恩,也可以选别的方式报答;而大皇子那里,车到山前必有路,有麻烦再解决就是了。在婚姻上,一定要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叶琢只坐在那里陪着笑,也不跟顾尘争执。

    她前世,何尝不像顾尘所说的,执着地去追求深挚的爱情?而她与他,也曾一度传为佳话。可结果又如何呢?

    生活绝不是到了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可以结束了的,它的故事,还很长很长。有些东西,经不起岁月的侵蚀;璀璨的烟火之后,是无尽寂寞的永夜。

    所以这辈子,她绝不会再去追求那虚无飘渺的爱情。

    更何况,顾尘自己说了那么多,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失败的例子呢?想当初,她一定觉得自己跟聂仲昆的爱情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吧?后来怎么样?那男人为了权势,还不是把她给卖了?

    不过叶琢知道,顾尘之所以苦口婆心,是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了她的身上。自己得不到的,便希望她这个后辈能帮她实现。

    所以,她只由得她说,并不辩驳。

    “姑娘。”秋月走到叶琢身边,低低地唤了一声。

    叶琢将脸转了过来,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凝重,还特意眨了眨眼,便知道她有事要禀。

    好不容易等顾尘的话声告一段落,叶琢便笑道:“师父,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不过这些聘礼既然已收下,便是应允了亲事,不能再反悔了。而且我刚才也说了,进瑞王府一趟,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来报恩,二来避祸,进去一趟再出来时,我再去追求您说的那种生活也不晚嘛。”

    见叶琢笑嘻嘻地只管拿这话来搪塞自己,顾尘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她也知道,只要她一回现代,叶琢便没了护佑——二皇子跟叶琢毕竟不相识,对她不会照顾得太尽心。叶琢嫁进瑞王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她长叹一口气,丧气地一摆手:“算了,你铁了心要嫁,我也不做恶人了,随你吧。”说着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叶琢也不留她,将她送到院门口,很干脆地道了一声:“师父慢走。”

    “哼,看来你是嫌我罗嗦了,巴不得我走呢。”顾尘嗔怪地看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看着顾尘和樱嬷嬷她们出了门,秋月舒了一口气,正要拉着叶琢说话,却不想关氏在一旁道:“琢儿,你看这事是派人跟你娘说一声呢,还是你亲自去走一趟?我看你还是去一趟吧。你娘知道你订了这样一门亲事,心里着急,在家肯定坐不住。你去一趟也免得她东跑西跑的,叫人担心。”

    “是。”叶琢应道,转头看了秋月一眼。但见顾尘都走了,秋月仍不开口,只是满眼着急。她不由心里暗暗纳罕,不知有什么事情让秋月连关氏都要瞒着。

    “我现在就去。”她转头对关氏道,又唤秋月,“秋月咱们走吧。”

    “等等,我前儿买的燕窝不错,你拿给你娘。”关氏道,匆匆回了屋子。

    叶予期送了顾尘便回屋里去了。此时院子里只剩下了叶琢和秋月,秋月这才凑近叶琢,悄声道:“姑娘,刚才杜忘来了,说杜公子要见您。”

    “什么?”叶琢瞪大了眼睛。

    “杜公子现在在青云巷的宅子里等您。”秋月又接着道。

    叶琢怔怔地看着秋月,半晌方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青云巷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了。”

    秋月都能想到的问题,她怎么会想不到呢?在下聘之前,杜浩然并没有来见她,现在都已订亲了他才提出相见,可见他是刚刚才到的南山镇。千里迢迢的追了来,一来就急急想要见她,不用想她就知道,他约她见面,不是因为情深挂念,而是想要解除婚约。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涌上一种又酸又涩的滋味来。

    杜浩然,你不愿意跟我成亲,是因为生病不愿意耽误我的终身,还是因为不喜欢我?时日不多,不会是一个拒绝的借口吧?

    “呐,包好了,秋月拿好。”关氏这时提着一包东西过来,交给了秋月。

    “姑娘,咱们走吧。”秋月道。看到叶琢那表情,她心里堵堵地也很不好受,急急地拉着她出了门。

    好在出了院门要走一小段路才到巷口。待关氏把院门关上后,她们便又绕了回来,往青云巷那条路走去。隔不多远到了相熟的人家,秋月把那包东西寄放在了那里。

    一路上叶琢默然不言,秋月也没有说话。长长的巷道里只有她们两人轻微的脚步声,还有那透过雕花屋檐和马头墙撒落到地面上的斑驳的阳光。

    “姑娘,到了。”秋月咬了咬唇,望着杜浩然的宅门,轻柔地出声。

    “叫门吧。”叶琢脸上的表情倒是极为平静。

    秋月走上前去,还没等她拍门,院门就“呀”地一声开了,杜忘恭敬地站在门口,对叶琢道:“叶姑娘,请。”

    叶琢微一颔首,走了进去。

    依然是绿树繁花,池塘亭榭,只有荷花再不是当初的小叶初展,而是热热闹闹地开了满满一荷塘。

    树下,依然坐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依然是清雅的天青色长衫,茶香氤氲,就仿佛他从未离去,两人昨日才在一起喝茶下棋、赌石闲聊一般。叶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抹从容的微笑走了过去。

    “你来了?”杜浩然抬起头来,微笑道,“坐。”

    刚才他抓紧时间洗了一下脸,换了一身衣服,一路的风尘和疲惫便藏了起来,目光明亮,精神抖擞,一如往昔的他。

    叶琢微一点头,盈盈坐下:“杜公子一路还顺利吧?”

    “还好,就是太阳有点毒,骑在马上不好受。”杜浩然拿起茶壶,亲自给叶琢斟了一杯茶。

    “谢谢。”叶琢用手指轻叩了一下桌面。

    杜浩然满腹心事,并未注意到叶琢这个动作。他将茶杯斟满,便放下壶子,端起自己那个茶杯,转过身去,面对那一池荷花,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其实自打叶琢进门起,他就知道她来了。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他不敢看。

    他生怕这一看,就动摇了心思。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不同意退亲

    杜忘和秋月都退下了,院子里只剩了杜浩然和叶琢两个人。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着池塘里一朵朵盛开或含苞欲放的荷花,兀自想着心事。

    不过来的路上,叶琢便已做出了决定。她做事,从不喜欢拖泥带水。这桩亲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她也不是非此不可,更不是对杜浩然情深得不能自拔。如果杜浩然真不愿意结亲,她也不会硬拉着不放。

    所以只沉默了一会儿,她便转过头来,看向了杜浩然,轻声道:“杜公子匆匆赶到这里,是不是为了提亲的事?瑞王爷来提亲,您不知道?”

    杜浩然微微一震,转过头来,凝视着叶琢。

    今天的叶琢穿了一件墨绿色绸缎夏装,映衬得她凝脂一般的肌肤越发雪白细腻,没有半点瑕疵;高挺的鼻梁,润泽丰盈的唇;双眸翦翦如同一汪碧水,深邃而明亮,闪烁着坚定而睿智的光茫。

    谈的是自己的亲事,她却没有时下女子那种羞涩扭捏的小家子气,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蔚然大气。

    看着这样的叶琢,杜浩然心里如同翻江倒海,汹涌澎湃得让他差点不能自持。

    好在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一名军人,性格杀伐果决。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便不会再优柔寡断。他转过头去,望着远处的绿树,声音雄浑而又富于磁性:“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急急便赶了过来。”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叶琢,我跟你说过,我在这世上,时日无多,你没必要这样自误终身。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父王那里,我会解释清楚的。至于你的名声……”说到这里,他有些踌躇,显然还没想好怎么做才能不影响叶琢的名声。毕竟被退亲,不是什么好事情。

    叶琢垂眸看着身前的小草,轻声问:“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理由吗?”

    “什么?”杜浩然怔了一怔,有些不明白叶琢的意思。

    “你不愿意与我成亲,仅仅是因为不想误我终身吗?没有别的原因?比如不喜欢,所以不愿意娶我?”叶琢抬起眼眸,直视着杜浩然。

    她的眼瞳翦翦如水,就这么直直看过来,看得杜浩然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让他久久舍不得移开眼眼。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开,低声道:“当然不是。你是个好姑娘,世间难寻。”

    叶琢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绚丽的笑容。她从容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唇边轻啜一口,道:“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我不同意退亲。”

    杜浩然显然没想到叶琢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张嘴欲要说话,叶琢却伸出葱根似的手指,向他摇了摇:“你别着急,且听我说。”

    她放下茶杯,望着池塘,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你可知道,你走后大皇子曾到过叶家,想要逼我为妾?”

    杜浩然一震,蓦地转过头来:“有这事?”

    叶琢点了点头:“我说,我与你两情相悦,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你还送了我玉佩作定情信物,说一定会纳我为妾。如果他硬要逼我,我就血溅当场。”

    说到这里,她没再说下去,表情恬静地望着前方的荷塘。

    杜浩然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平淡无奇,他也知道或许当时只是一种托辞。但此时从叶琢嘴里说出,却如同一把锤子,直直地撞破了他的心防,将他苦苦压制在心底的情感一下子释放出来。

    “我……”他欲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涌动的情感让他不能自持。他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叶琢轻轻叹息一声,波澜不惊地看着那池塘的鱼儿将平静的池水搅起一个个涟漪,表情依然恬静安详。

    过了好一会儿,杜浩然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似乎去洗了一把脸,鬓上还挂着几颗微小的水珠,不过情绪已恢复了平静。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叶琢,道:“大皇子的问题,我会处理的,他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于你。”

    叶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杜浩然面前,盈盈跪了下去。

    杜浩然一惊,赶紧伸出手想去扶她。可快要触到她手臂时又缩了回来,嘴里道:“叶琢你这是干嘛?快快起来。”

    叶琢却扎扎实实地跪到了地上,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杜浩然:“杜公子,如果您不是特别不便,还请帮帮我,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杜浩然面色一紧:“什么意思?”又道,“有什么话,起来说,我不习惯别人向我下跪。”

    叶琢却摇了摇头:“您请听我把话说完。刚才的话,我信!大皇子看在您的面上,暂时不会为难于我。但您有没有想过,以后呢?以后要是没了您的庇护,我又该怎么办?杜公子,不瞒您说,我想做事,我想做大事,我想把北派的玉雕风格发扬光大,我要把这个流派给撑起来。然而一旦这样做,必然会触动大皇子和聂家的利益。如果没有一个让他们顾忌的身份,终会危如累卵,朝不保夕。或许您会说,不是还有二皇子和玉妃娘娘吗?玉妃娘娘曾说过,她也给不了我庇护;而二皇子那里,我要求他庇护,又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谁知道呢?”

    “所以……”她抬起头来,凝望着他的眼眸,“如果杜公子方便,还请给我个身份,让我能在瑞王府和靖安王府这两棵大树下安然度日,不用再时时刻刻都得处心积虑地去与人抗争,为的只是保全自己的性命与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说到这里,她想起重生以来的种种艰辛,禁不住悲从心来,赶紧覆下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即将涌出的泪花,低下头去。

    “琢儿……”杜浩然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饱满着心疼与痛楚,他伸出手想去拉她,但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之后叶琢便觉得坐在上头的他忽然没了声息,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良久之后,忽然“呯”的一下,桌上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有茶水从桌子上流了下来,“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她禁不住抬起头来,向桌上看去,却发现杜浩然竟然用力过猛,将茶杯搾成了碎片。薄薄的细瓷碎片扎进了他的手里,手掌处渗出了鲜血。

    她惊呼一声,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块碎瓷片从肉里拔出来,然后快速地用自己干净的手帕给包扎起来。做完这些,她才转过眼眸,看了他一眼。

    杜浩然却浑不知痛,就好像那受伤的手不是他的似的,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琢,眼眸里全是犹豫挣扎,苦涩痛楚。

    叶琢忽然滴下泪来,握紧了他的手,一下子泣不成声。

    “琢儿……”杜浩然喃喃低语。

    “到底是什么病呢?是什么病呢?皇宫御医都治不好吗?”叶琢哽咽难语,“皇宫的御医治不好,咱就找民间的大夫治,没准就治好了呢。”

    杜浩然听得这话,如遭雷击,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抽回了手,站了起来,行动间差点将桌子撞倒。他急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离去,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抬着头望着远处,喉结上下动着,终于将哽在喉咙里的难受咽了下去,这才有些嘶哑地开口道:“叶琢,不要说了,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同意的。我这次回去,本想让父王认你为义女的,可还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说,他便来了南边。我现在便去跟他说,让他将你认下。以后,他会为你择个佳婿,护你周全的。”

    “你这是要告诉他,你时日无多,不想误我终身,所以不能娶我,是吗?”叶琢幽幽的一句话,让杜浩然又停住了脚步。

    “而且,你没跟他说,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而是没有把握,是吗?你有什么理由要让位高权重的瑞王爷认一个素不想识的民女为义女?”叶琢又道。

    杜浩然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以前我也跟你说过,我这一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否则我又怎么会毁了自己名声,说自己命不好呢?”她抬起下巴,带着些傲然,“世间的男子,要不就是懦弱无能,唯唯诺诺;稍有几分能干的,却又利欲熏心,妻妾成群,有几人能托付终身?”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微微叹了一口气,索然道:“罢了,杜公子要退亲,那便退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由它去罢!”说着,转身快步朝二门处走去。

    “叶琢,你等等。”杜浩然急道。

    “不必了。”叶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我叶琢虽然出身寒微,却也有几分傲骨。既然王爷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那就退了便是,万不要说什么认作义女补偿于我这类的话。我叶琢,还不需要怜悯。就这样吧。”说完拂袖而去,再不肯停留半分。

    她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虽然跟关氏和顾尘口口声声说报恩和避祸,但她心里明白,她是想陪眼前这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最后一段时日。前世今生,经历了这么多,如今让她愿意嫁的,也就只有杜浩然一人而已。其他男人,她都看不上。所以她才不顾亲人的反对,宁愿与人作妾。

    可她不想一厢情愿。

    尽管知道杜浩然拒绝,或许是为了她好,是不想误她终身。但他终究是拒绝,骨子里极为骄傲的她还是受不了。所以她不想说下去了。如果杜浩然真不愿意,她总不能死乞白赖地求他娶她,她做不到!

    那么,随意吧!

第二百四十章 玉街上

    这一次走在青云巷的青石板上,叶琢一反以前的沉重寂寥,不徐不慢,步伐坚定而稳健。秋月在后面见了,还以为她跟杜浩然谈妥了亲事,心里很是替她高兴,指着前面的巷口问道:“姑娘,咱们是从这边去万福巷,还是穿过巷子坐魏大哥的马车去?”

    “不去万福巷。”叶琢直接走进那个巷口,“去玉街。”

    “不去万福巷?”秋月不解,“老太太不是让您去一趟万福巷,将亲事告诉夫人吗?”

    “夫人那里,以后再说。”叶琢道。也不解释,从巷口穿过去,招手上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往玉街驶去。

    秋月不知道叶琢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她知道叶琢的脾气,既不主动说,她便也不好问,闷着一肚子的疑惑跟叶琢到了玉街。

    因北派的宣传,不光是南云城和南山镇,便是远处大城小镇的人都知道南北两派要在南山镇举行玉雕大赛了。而且随着这个消息传布,北派赌出了新玉矿、并在玉街上公开出卖原石的消息也传到了大家耳里,大大小小的玉雕作坊老板顿时如同闻到了鱼腥味儿的猫,立刻从四面八方赶来。小作坊老板想买些质地好的原石,大作坊老板,则想跟北派的人拉上关系,看看能不能直接从矿上买石。

    所以这几天,玉街上人来人往,比过年还要热闹。

    秋月跟着叶琢下了马车,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皱了皱眉。在她看来,叶琢订了亲,就已是靖安王府的人了,以后没准还能成为侧妃,身份尊贵,不同往昔。这要是在玉街上被人挤着或轻薄,那可不得了。

    但叶琢似乎根本没考虑到这些问题,下了车便慢慢地朝前走着,还时不时地拐进店铺去,看里面摆在柜台上的玉雕。

    秋月本以为叶琢要去自家铺子,此时见她竟然逛起店铺来,不由得开了口:“姑娘,您这是想买什么?”

    跟着叶琢,她的眼光也高了许多,寻常玉雕作品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在她看来,这些店铺里摆放的玉器,粗劣不堪,根本不值得一看。

    “随便看看。”叶琢手里拿着一件笔洗,仔细看着,不经意地随口答道。

    秋月只好静立在一旁慢慢等着。

    叶琢也算得上是南山镇的名人了,无论是雕工还是设计都让人赞赏不绝。虽然后来她不大抛头露面,作坊很少去,巧思馆也不出面收玉,但当初谢云霆和汪承东陷害叶家,经叶琢之手雕刻的玉器公开拍卖时,很多作坊老板都去看过热闹,认得她。

    这家店铺的老板姓王,此时就在店里,正巧又认得叶琢的。他见叶琢看玉,上前笑道:“叶姑娘,怎么是你?”又瞧瞧叶琢手中的笔洗,“这笔洗雕工粗劣,不堪入目,让叶姑娘见笑了。”

    这些老板跟叶予期相熟,就算叶琢不认得,也不敢托大。她将笔洗放下,向老板端正地行了一礼,微笑道:“世叔生意好。”

    “好好好。”王老板见叶琢亲和有礼,对她越发的赞许,“托你的吉言。”

    叶琢微微一笑,指着那件笔洗道:“虽不知这笔洗是谁雕刻的,不过世叔明显过谦了。这笔洗虽然雕工有些粗糙,功力不够,但设计巧妙,上面的荷花与蜻蜓也俱有几分灵气,这位玉雕师假以时日,多加练习,必然会有大出息。”

    王老板听得这话,眼睛一亮,脸上的惊喜怎么遮也遮不住:“真的吗?叶姑娘,真有这么好?”

    叶琢点了点头,向里间看了一眼:“不知这是何人雕刻的玉雕作品?”

    “王岩,还不快快出来,见过叶姑娘!”王老板冲着里面道。

    通往里间的门帘一掀,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这少年十四、五岁年纪,一米六几的个子,看那相貌,与王老板有七分相像,透着几分聪颖与机灵。难得的是,他的目光很正,性子也算沉着,听到叶琢的赞扬也没有露出飞扬得意的神情。

    他走到叶琢面前,施了一礼,操着鸭公嗓道:“见过叶姑娘。”

    叶琢此番到玉街来,不过是感觉胸闷,不想回叶家去面对关氏和叶予期,也不愿意去万福巷跟郑曼文见面,只好到这里来散散心,顺便看看玉雕作品。

    玉雕这东西,并不是坐在家里闷头苦想就能雕刻出好作品的,还得时常地走出家门,走走看看。偶尔也会有构思或雕工不错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能给人带来灵感的。

    漫无目的的这么一走,却不想能遇到这样一个少年人,倒勾起了她收徒的心思。

    魏柱那几个孩子,虽然一直跟着她学玉雕,但毕竟以前没有什么基础。要雕刻出玉雕作品,最快都得下上一两年功夫。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她这般有重生的经历,能学得飞快的。

    所以这一次玉雕大赛,她便想如果有机会,可以收上几个资质出众、有一定基础的学徒。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这件笔洗是你雕刻的?雕刻得不错。”叶琢道。

    “正是在下拙作,雕工粗劣,当不得叶姑娘夸奖。”王岩作了一揖,“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他这态度让叶琢十分满意:“赐教不敢当,不过可以互相切磋切磋。”她指着笔洗道,“你看这里,你用刀的时候一定是直直地往前去,于是让人感觉这线条有一种涩意,不够流畅。如果刀尖往那边略偏一些,再这样执刀,线条就能更顺畅,立体感也更强……”

    王岩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神情专注,唯恐听漏一句半句。

    王老板看了,也不出声打扰,只站在一旁抚须微笑。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紧接着,几个人边说话边走了进来:“……这南山镇真不愧是玉矿产地,这街上还真是热闹。”

    听这声音耳熟,叶琢停住话语,转过头朝外一望,见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霍宁长和孔池,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

    霍宁长和孔池此时也看到叶琢了,叫道:“小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大师兄,二师兄。”叶琢笑着打了声招呼,“我出来随便看看。”

    虽然霍宁长和孔池是顾尘的徒弟,十几年来感情也算深厚。但叶琢的事,顾尘从不跟这两个徒弟说,所以霍宁长和孔池并不知道杜浩然和叶琢的亲事。他们都尚未娶妻,面对这么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小师妹,要说两人心里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顾忌着对方,两人都没将想法表露出来,只是暗地里较劲。

    此时两人骤然见到叶琢,自然高兴,过来跟她寒喧几句。

    “咦,这笔洗设计得不错。”霍宁长看到叶琢手里拿的笔洗,眼睛一亮,伸手拿过来,仔细看了一看。

    “就是这位王公子所雕刻。”叶琢笑道。虽然两位师兄的手艺比起她来略逊一筹,但如果王岩拜到他们门下,也算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错。”霍宁长对王岩点了点头,随手就将笔洗放到了柜台上。然后将架子上的玉雕扫视一眼,见摆放的玉雕无不雕工粗劣,颇有些失望,对叶琢道:“小师妹,我听说你家也在这玉街开了一个铺子,我正跟师弟说要去看一看呢。”

    叶琢看到霍宁长这个举动,心里有些失望。虽然她在玉雕手艺上比霍宁长要强,但她还是希望霍宁长这个大师兄,能在顾尘回现代后能撑起北派一片天空来。但很显然,霍宁长并没有这个意识。他在京城虽然收了两个学徒,但那也是为了更好的经营玉雕铺子,并没有广招门徒,开宗立派的想法。

    而孔池,一切都唯霍宁长马首是瞻。

    不过两个师兄并不知道顾尘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了,他们这样,也可以理解。

    她也没有多说,对王老板和王岩打了声招呼,便领着霍宁长和孔池走出门去,准备去叶家铺子。王老板和王岩感激叶琢刚才的热心指教,跟在后面,准备将她送出门去。

    叶琢一脚刚跨出门,还没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便有人直直地冲了过来,“嘭”地一声,与她撞了个满怀,紧接着“当啷”一声,一样东西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了起来:“啊,我的镯子。”

    叶琢赶紧收回脚来,后退了几步。

    “你瞎了眼了?走路怎么不看路?”那女人一脚跨了进来,张嘴就嚷嚷,又低头去找掉到地上的镯子。

    霍宁长是个谦谦君子,虽然不满这女人的态度,不过还是上前捡起镯子,递还给她,又道了一声歉:“对不住,没看到门外有人。”说着深深一揖。

    叶琢看清楚那女人的容貌,眼睛微眯了一下。

    这女人倒不陌生,正是谢云霆同父异母的姐姐,谢云怡。她后来似乎嫁了个外地的商人,叶琢听关氏提过一嘴。

    谢云怡接过镯子看了一看,惊叫起来:“啊呀,坏了,被摔坏了。”说着气冲冲地走到叶琢面前,“是你撞的我,赔我玉镯。”待看清楚叶琢,一怔,“是你!”

    “怡儿,怎么了?”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男子,看到屋里这么多人,气氛有些古怪,顿时怔了一怔。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叩见靖安王

    谢云怡听到这男子的声音,就像被人欺负的孩子找到了家长,眼圈一红,漂亮的大眼睛顿时蓄满了泪水。她将手中的玉镯抬了起来,向男子展示了一下,哽咽道:“镯子,被撞坏了。”话声刚落,一滴晶莹的眼泪便滴落了下来。

    谢云怡本来就长得漂亮,再加上她演技出众,一贯让这男人爱若珍宝。此时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唐奇安顿时心疼得不得了,急上几步,不由自主地把她搂进怀里,安慰道:“不要紧,坏了再买就是。”

    “买?为什么要买?”谢云怡抬起潋滟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叶琢,目光变得憎恨与凶恶,“叶琢,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没死?”

    霍宁长和孔池一听这话,脸色骤变。

    叶琢和这女人相撞,这女人的玉镯摔坏了,他们本来想要出面调解的,毕竟这不是叶琢的错,那女人也有责任。后来看到叶琢和这女人似乎相识,他们以为是熟人,心下还松了一口气:是熟人就好办了,怎么着都行。他们是顾尘的徒弟,又经营着玉器铺子十来年,一只玉镯他们还真心没看在眼里,就算是帝王绿玻璃种,他们也分分钟能拿出来,大不了赔一只给对方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女人一开口就咒人死,明显情况不对。

    叶琢听得这话,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眯了眯眼,淡淡道:“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呢?”

    “你很快就会死的,因为我每天都在诅咒你。”谢云怡咬牙切齿,表情极为狰狞。

    “是么?”叶琢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那你还是早点准备棺材吧,因为你是要死在我前面的。诅咒我,同样也是在诅咒你自己。”

    屋里其他人都被这阴森的对话给骇住了,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背脊上冒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一开口就咒人死?不觉得太过份了吗?”霍宁长冷然开口道。

    他是大师兄,绝不能让自己的小师妹被人欺负而自己只作壁上观。且不说对不住自己那点小心思,便是师父知道了也绝饶不了他们。

    “什么人?”谢云怡凄然一笑,用手指着叶琢,“我是被她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人。我父亲因为她,被流放千里,生死未知;家中生意一落千丈,一大家子穷困无依;可就这样她还没放过我们,又将我哥哥逼得流落异乡,贫病交加。为此我母亲含恨而死,我只得嫁给人做妾。这样的生死大仇,我咒她死,还是客气的了,我只恨自己无能,不得亲手将她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她的声音很尖,而且很大,如同一把锋厉刀尖,穿过众人耳膜,直直地传到了街上。

    这个铺子就在玉街街口,此时正值中午,阳光正烈,来来往往的客人为了荫凉,都会从这铺子门前的走廊上经过。谢云怡这凄厉的叫喊声,一下吸引了众多路人。

    有些人在门口张望,互相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有些人,干脆直接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云怡这段话说完,屋子里便已黑压压围了一大群人。

    听到谢云怡这话,再看看围观的人,秋月气得胸口都炸了。这时候叶琢是不方便自辩的,这种事,越描越黑;再说,当街对骂,不是淑女所为,让瑞王知道就麻烦了。而霍宁长和孔池不了解情况,两人甚至已眼神飘忽,干脆就开始怀疑起自家师妹的人品来了。此时她不出手,还待何时?

    秋月当即站了出来,指着谢云怡的鼻子骂道:“谢云怡,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当时在镇上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谁不知道你谢家为了陷害我家姑娘,设了一连串的圈套?最后被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在,知府大人当场判的流放,你竟然还敢在这里是非颠倒,混淆视听,你这是指责袁大人判案不公吗?你这是以为南山镇的人不了解你们谢家的底细吗?咱们随便找一个人出来,就能把你谢家的老底抖漏出来,你竟然还敢在这里颠倒黑白,败坏我家姑娘的名声!你以为你是女人官府就不敢治你的罪?”

    谢云怡冷哼一声:“治我的罪?哼,好大的官威!你以为你那主母勾三搭四,嫁了个……”

    她正想把郑曼文的名声扯进来,顺便黑杨建修一把,却不想王岩因刚才受了叶琢的恩惠,欲要帮她澄清事实,又担心自己年轻,一出面就被那女人利用,连累了叶琢的名声,急急地扯了扯王老板的手,哀求他出言帮忙。

    王老板早已有心帮忙,此时连忙大声出言,打断了谢云怡的话:“秋月姑娘刚才说的事,我可以作证。当初谢家想陷害叶家,买通人拿着玉料去作坊,自己碰碎玉料,却诬陷叶家,要他们卖房卖铺子赔偿巨资。这事当时闹得很大,聂公子和杜公子都出面主持公道,而知府袁大人当时还在此当县令,当场判这谢家家主下狱流放。这件事,随便哪一个南山镇人都知道,这恶毒妇人竟然敢在这里当众给叶姑娘泼污水,质疑袁大人的公正,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着又大呼一声:“王林,你赶紧去衙门一趟,将这事告诉县令大人,说谢家人对袁大人所判的案件不服,在这里大放厥词,颠倒黑白,让他们赶紧来人主持公正。”

    “是。”店里的伙计大声应道,拔开人群便往外钻去。

    “你这是要吓唬老娘么?谁不知道叶琢她娘勾搭上了鳏夫,嫁了现在的县令杨大人?你让他来主持什么公道?”谢云怡的声音越发的尖利。

    王老板看到儿子责备的目光,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他本意是让谢云怡惧怕,赶紧息事宁人,别在这里往叶琢身上泼脏水。不管是不是事实,这事对叶琢终是不好。谁想他竟然把话给说过头了,竟然让谢云怡抓住了破绽,将县令大人和县令夫人的名声都扯了进去。

    听到谢云怡的话,叶琢眼里闪过一抹冷意。污蔑她就算了,可谢云怡千不该万不该,扯到郑曼文身上,这算是碰到了叶琢的逆麟。

    她正要张嘴说话,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谁在怀疑朝庭命官的公正性?”这声音如此的凛冽而威严,还带着些杀伐之气,不光让谢云怡哑了声音,便是窃窃私语议论的众人也静了下来,转头向门口看去。

    叶琢咬了咬唇,缓缓抬起头来,朝门口一望,果然看到杜浩然正站在门口,身后站着杜忘、杜念、张迁等四五个人。杜浩然本就身材高大,再加之此时目光冷冽,身上带着浓重的铁血之气,还有张迁等人在战场上练就身上的肃煞杀意,一下就将屋子里的人全震住了。

    饶是大家没有见识,也知道杜浩然不是一般的人!

    各位看客,你此时可能要问了,为什么杜浩然会出现在这里。他难道不是在他的宅子里因为叶琢的离去而黯然而痛苦而犹豫不决而纠结万分吗?

    这话,就得回到瑞王爷所派出的下人杜安身上了。

    话说杜安跟着叶琢,一路地到了杜浩然的宅子里。因屋里有杜念、杜念、张迁等高手,他愣是不敢翻墙跑到屋顶掀开瓦片朝里张望,偷听靖安王与叶琢的谈话。只得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默默地等叶琢出来,想从她出来后的神情猜想杜浩然的态度。然而后来叶琢出来了,神情却异常的平静,步伐也极为稳健,脸上没有欢喜羞涩之色,也没有沮丧黯然之意。

    杜安左思右想,都猜不出杜浩然和叶琢两人在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想想决定再跟着叶琢回叶家去。小姑娘回到家里,总会跟祖母啊,母亲啊说说心事吧?到时自然会就得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了。

    于是他一路跟着,结果这一跟就跟到了玉街上。他正郁闷呢,就发生了谢云怡与叶琢发生争吵的事。

    杜安虽是下人,但他作为瑞王爷身边的亲近人,手下自然还有小喽罗。他听了一会儿,脑子一转,就想了个办法,让手下赶紧去叫杜浩然,禀报说叶姑娘在玉街上被人欺负了。他想通过这件事,来看看杜浩然对叶琢的态度——他的主子瑞王,不就想知道靖安王对叶琢执什么态度吗?

    此时杜安看到杜浩然出现在玉街上,心里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欢喜。他知道靖安王拒不成亲成了主子的一大块心病。现在他派喽罗去青云巷不到一炷香的时候,杜浩然就出现在了玉街上,可见是用轻功赶过来的——不用问就知道,靖安王是喜欢上这个叶姑娘了。

    这是瑞王爷和瑞王妃都盼望的大好事啊!

    而此时,杜浩然冷冷地扫了屋里一眼,目光在叶琢脸上停顿片刻,闪过一抹柔情,不过瞬间移开,表情冷峻地问道:“怎么回事?本王怎么听到有人说袁大人判案不公?”

    杜安此时就夹杂在人群里,一听到“本王”两个字,哪里还不知道杜浩然打的什么主意?眼珠一转,便立刻从人群里出来,跪到地上行了一礼:“叩见靖安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命硬克夫

    靖安王?

    刚才还有一些骚动声和议论声的人群,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别忘了,这是南方的边陲小镇!

    这里最大的土皇帝,就是没有任何爵位和官职的聂家。最大的官,就是知府袁朝林。

    虽然大皇子来过这里,但那都是秘密来又秘密走的,大家根本不知道;而摆出过阵势震慑过众人的玉妃娘娘,也只是让大家看到了她的仪仗;饶是到南山镇来主持玉雕大赛的瑞王爷,也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他们,离南山镇的老百姓极为遥远,都只是传说。

    可现在,这位身穿天青色长衫,面色冷峻,浑身冒着铁血之气的年轻男子,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军神”靖安王,就活生生地站在了众人面前,这直接把大家震呆了。

    当然,他们仅仅是震惊,并没有人怀疑杜浩然身份的真实性。

    不需要证明,这男人身上身经百战后的杀伐之气,根本没人能假冒得出来。

    见大家都呆呆地没有丝毫反应,杜浩然目光一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小民叩见靖安王。”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带头先跪了下去。当然,这个自然是伪装成百姓的杜安的手下。

    有人一带头,大家也知道做什么了,哗啦啦跪下一大片,“小民叩见靖安王”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叶琢站在那里,却没有动弹,直到谢云怡和她丈夫也跪了下去,她才缓缓下跪。谢云怡在看到杜浩然那一瞬间的愕然,紧接着嘴角露出的一抹笑意,也被她看在了眼里。

    谢云怡说的话很伤人,让她很生气,但她始终保持着冷静。主要是谢云怡的丈夫表现得很不正常。要知道,谢云怡的丈夫是个商人。虽然这世道还不至于太过重农轻商,商人的地位不会低到尘土里去,却也不比一般的小老百姓高。他们因生意上的纠纷和税收、过户、管理等等各种问题,要经常跟衙门的人打交道,对官府的人极为巴结,绝不敢得罪他们一丝一毫,生怕在各种手续上被穿小鞋、找麻烦。这就是当初叶家明能娶到龚书办的女儿为妻为什么能让叶予章万分激动的原因。

    所以,作为商人的唐奇安,即使不知道叶家的情况,但当秋月把“质疑知府大人”的话道出、谢云怡又将杨建修是她继父的关系说出来时,他就应该面露惊慌之色,赶紧出言阻止谢云怡的闹腾,赔礼遁走,息事宁人才对。然而他却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睛里连一丝不安都没有,沉着冷静得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不正常。

    所以此时再看到谢云怡嘴角上那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她便知道,刚才门口的那一碰绝不是偶尔,而是一个阴谋。谢云怡估计是聂家找来破坏她与杜浩然亲事的。

    不过即使知道了这一点,她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既然要退亲的,正好也不用麻烦了,借着谢云怡的口,给瑞王府个退亲的理由,也算是将计就计,物尽其用吧。

    “大家都起来吧。”上头传来杜浩然冷峻的声音。

    “谢王爷。”仍是杜安带头叩谢,然后爬起来。

    其他人有样学样,陆续站了起来。

    “姑娘,起来吧。”秋月扶了叶琢一把,脸色有些不忿。虽然叶琢是嫁给杜浩然作妾,但不管怎么样都是杜浩然即将要迎即娶的女人。他怎么能如此无视,让她跟着众人一起跪拜、起身,连个特殊的表示都没有?

    叶琢捏了她一把,对她轻轻摇头。同时半低着头,尽量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限度。

    秋月自然看得懂叶琢的暗示,虽然对她这做法很不解,却也听话的只低下头去,没有主动开口告状。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杜浩然问道。他见叶琢一直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来。

    杜安虽然带头向杜浩然叩头,却不好代为阐述事情的真相。他在南山镇本就是个陌生面孔,要是被人知道他的身份,便有自导自演之嫌。

    杜安不说话,大家也不说话,全都愣愣地站在那里。杜安急了,只得推了王老板一把。王老板这才想起他是这店铺的主人,赶紧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一说了一遍。有王岩那样聪明机灵的儿子,他的智商自然也不低;再加上做了二十来年生意,练就了好口才。不光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连几人的话也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杜浩然来此虽是为了叶琢,却不好直接针对谢云怡与叶琢的矛盾,而是打着调查朝庭命官官声的名义。听了王老板的复述,他扫视了场中一眼,问道:“当年的那个案子,这里还有谁知道的?出来说予本王听。”

    看热闹的除了路人,还有邻近几个铺子的老板或伙计。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一听这话,赶紧出列道:“那个案子,小民当时也跟着去了衙门,亲眼目睹了案件经过。事实正如王老板所说,谢家为了私心,陷害叶家,证据确凿,袁大人秉公执法,并半点无徇私枉法。”

    杜浩然点了点头,终于将目光放到了谢云怡身上。

    杜忘立刻厉声道:“大胆民妇,你当众颠倒黑白,污蔑朝庭命官,该当何罪?来人,将她绑了,送到县令杨大人处问罪。”

    “是。”张迁等人轰然应声,便要上前捉拿谢云怡。

    唐奇安赶紧上前跪倒在地:“王爷,王爷,小民的小妾只因想起父兄的悲惨之处,对叶家姑娘心中不忿,这才口出无状,对着叶姑娘发泄了一下心头的怨恨,并无怀疑袁大人处事的公正性。怀疑之话,也是叶姑娘的丫鬟将罪名扣到内人身上的,内人并无那个意思。其实这事,说到底不是过两个女人之间的口角之争。还请王爷看在她是个妇道人家,又怀有身孕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张迁听得这话,行动滞了一滞,转头看向了杜浩然。

    杜安派的小喽罗去找杜浩然,只说叶琢在玉街上被谢家人堵住谩骂,杜浩然本就因为叶琢那样离去各种心烦意乱,一听她被人欺负,再想想她离开时所说的那些话,内疚自责一齐涌上心头,这才不管不顾地跑到这儿来,要为叶琢撑起一片天空。

    现在听了经过,得知这事还确实是妇人之争,即使谢云怡嘴巴厉害,骂了叶琢,他也不好拿她治罪。否则到时他和叶琢的亲事一经传出,偏袒不公倒还罢了,为了维护自己女人就连个孕妇都不放过,这种名声可不好听。他总得为皇上和瑞王,以及铁血军人的声威着想。

    不过,这并不代表唐奇安轻描淡写这么说两句,他就轻轻放过此事。杜浩然将目光投向了立在那里的谢云怡身上,冷冷道:“那本王在进门之前,怎么听到有人置疑杨大人的公证,还玷污杨夫人的名声?”

    谢云怡虽然被人收买来找叶琢的麻烦,但她也知道,像杜浩然这样的人,将她弄死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她不会傻到跟杜浩然作对,有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所以一听这话,她就赶紧跪了下去,叩头道:“民妇一时情急,怕进了衙门杨大人偏袒叶姑娘,才这么说的,毕竟杨大人是叶姑娘的继父,民妇有这样的担心也是情有可原,还请王爷恕罪。至于关于杨夫人的话,全是因为当年叶琢明明被能仁大师判为命硬克夫,还接受了我们谢家的求亲。这才让我哥哥对她恨之入骨,企图报复,导致了我们谢家家破人亡。民妇对她心存怨恨,便口无遮拦地胡说八道了一番。还请王爷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饶了民妇这一次吧。”

    “命硬克夫”这四个字,谢云怡大概唯恐相关人士听不清楚似的,咬得特别重,说完还顿了一顿,转过头怨毒地看了叶琢一眼,这才往下说。

    一听到这四个字,杜浩然顿时脸色一沉,目光阴沉地看向了谢云怡,紧接着又投视到了叶琢脸上;而杜安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一支利箭,射向了叶琢;叶琢在谢云怡露出破绽时,就知道她会借题发挥,说出这个秘密了,倒是极为淡定,低眉垂眸,就仿佛这话与她无关似的。

    她这表情,让杜浩然心里顿时一紧,一种痛楚苦涩的滋味瞬间从心底里弥漫到舌尖上来;而杜安见了,则是一愣,继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到了谢云怡身上。

    早在杜安叫出杜浩然的身份,率先向他叩头时,谢云怡就怀疑他是瑞王府的人。此时再看他这表情,自然就能猜出他就是目标。见他怀疑,连忙又道:“民妇所说句句属实,叶琢命硬克夫,可是她亲姐姐说出来的,全南山镇的人都知道。王爷稍一打听就会知晓。”

    杜安扫了场中人一眼,见无论是王老板,还是后来出面帮她辩驳之人,全都默不作声,倒是她身后站着的两位师兄面露震惊之色,那叫孔池的二师兄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离她远一点;可当事人杜浩然却没有任何震惊之色,只是目光阴沉的盯着谢云怡和她的丈夫。他便知道,谢云怡这话说的应该就是实情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把能仁大师的名头都搬了出来,便是借谢云怡十个胆,她也不敢当众捏造谣言。

第二百四十三章 欲娶她为正妃

    在谢云怡又补了那一句后,杜浩然就将目光死死地盯在了谢云怡身上,那寒冷的目光让谢云怡瞬间僵在那里,身上冷汗直冒,心里暗暗后悔不应该贪图钱财,掺和到聂家和杜浩然的矛盾当中来。

    不过,她要不答应,聂家能放过她吗?

    “叶姑娘,这妇人说你命硬克夫,你有何话要说?”杜浩然开了口。

    当谢云怡说出那四个字时,他便感觉事情的性质不对了。这明显是有人要借谢云怡的口,将那“命硬克夫”四个字宣扬出来,让他的父亲瑞王知道,从而破坏他与叶琢的亲事。而越是这样,他就不越不能当众袒护叶琢。让叶琢自辩,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这“命硬克夫”,根本就是谣言。只要叶琢言之凿凿,把能仁大师搬出来做证明,就能澄清事实真相。

    却不想叶琢抬起头来,淡然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谣言止于智者,我不自辩。”说着款款施了一礼,“且容民女告退。”也不等杜浩然说话,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屋里众人俱都怔了一怔,望向叶琢的目光很是复杂。

    听叶琢这话,似乎事有蹊跷,她根本就不是“命硬克夫”。可任哪个女子被人泼了这样的污水,都会哭哭泣泣大叫冤枉,为自己正名,尤其是靖安王现在又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却不想她这么轻飘飘两句话,转身就走。这潇洒的风采、雍容的气度、清高的姿态;这份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镇定,不是谁都能有的。

    尤其是面对的还是杀伐铁血、位高权重的靖安王!

    不说她命如何,光是这样一份从容的气度,就让大家对她敬佩不已,暗自折服,不愿意用亵渎的态度对她的事情大嚼舌根,胡乱议论。

    便是在京城里见过无论名门闺秀的杜安,心里也暗暗称奇,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家不近女色的三公子,会对这位叶姑娘情有独钟了。这样出众的女子,还真是不多见!

    感慨之余,杜安又暗自纳闷:这位叶姑娘难道不知道谢云怡的话会传到瑞王爷耳里吗?她为什么能这样淡然、这样从容不迫?难道她就不在意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去,看了杜浩然一眼。

    却不想杜浩然此时的表情竟然跟叶琢同出一辙,除了眼眸更为深幽,表情上一如既往的冷峻淡然。他冷冷地扫了谢云怡和唐奇安一眼,蓦然转身:“走吧。”大踏步跨出了门槛。

    杜忘等人连忙跟上。眨眼功夫,屋子里只剩了谢云怡夫妇和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门外涌进来一些人,满脸好奇地向屋里人打听。

    其中有一个,则走到了杜安身后站定,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似乎在找熟人。

    “相公,我们走。”谢云怡目的达到,想着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就要被人退亲,而且聂家一定会将这事宣扬出去,让她的名声更臭,她就开心不已,将刚才那一点点担忧抛到了九霄云外。

    唐奇安不经意地瞥了杜安一眼,拉着谢云怡朝门外走去。

    唐奇安和谢云怡这一动,站在杜安身后的那人便上前一步,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杜安道:“三公子吩咐,请你派你手下的人赶紧跟着姓谢的那对夫妻,并在他和瑞王爷离开南山镇之前,确保他们的安全。如果有人要害他们,捉住留活口。”

    杜安一怔,随即脸色严肃起来,急急出了门,走到角落处招来两名手下,吩咐他们几句。那两人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屋里,孔池见霍宁长仍站在那里,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得出声唤了一声:“师兄……”刚才叶琢离开的时候,只有秋月跟着。孔池见霍长宁没有动弹,也只得站在原地没有动。

    霍宁长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孔池的叫声,眼眸才动了一动,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来,向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走吧。”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而杜安吩咐完手下,在玉街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瑞安王所住的宅子。

    穿过两道拱门,来到最里面的那一进院子,杜安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瑞王的贴身小厮杜悦站在门外打瞌睡,他怔了一怔,上了台阶,拍了拍杜悦的肩膀:“三公子没有来?”

    杜悦貌似在打瞌睡,其实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杜安来了。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没来。”

    杜安皱了皱眉。

    作为瑞王的心腹,他虽然不必对杜浩然卑躬屈膝,百般讨好,但能卖好的地方,他一定会给杜浩然卖个好。毕竟他是王爷和王妃最疼爱的孩子,又有了爵位,前途无量。

    所以听到叶琢那“清者自清”的话,又看到杜浩然并无反应,他便感觉这“命硬克夫”四个字另有隐情,而这隐情应该是杜浩然知道的。于是他才慢了几步回来,是想留时间给杜浩然向杜齐观解释一番。

    却不想杜浩然竟然没来这里。

    “杜安,回来了?进来吧。”屋子里忽然传来杜齐观的声音。

    杜齐观当年也是老皇帝重点培养的皇位继承人,文武双全。杜安的脚步声和问话声虽轻,却丝毫逃不脱杜齐观的耳朵。

    杜安只得暗叹一声,走了进去,向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杜齐观施了一礼:“王爷,小人回来了。”

    杜齐观把书放下,看向杜安:“说。”

    “是。”杜安将他这半天所看到的到的,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一遍。

    他是瑞王爷的耳朵和眼睛,几十年来忠实的履行着自已的职责,所说的话全都是事实,不带半句自己的主观意识。所以他尽管很欣赏叶琢,那“命硬克夫”的说法仍从他的嘴里复述了出来。

    杜齐观开始还半闭着眼睛,待听到“命硬克夫”四个字时,眼睛一睁,脸色猛地沉了下去。饶是杜安将叶琢那句话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他的脸色仍然没有变好,阴沉沉地十分怕人。

    “王爷,您看是不是派人去广能寺一趟,把能仁大师请下来,您亲自问一问?”杜安把话说完,又问道。

    杜齐观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合上了眼睛。过了半晌,久得杜安以为他已睡着了,正要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他忽然出了声:“告诉苏放,让他去叶家退亲。”

    杜安一愣:“王爷,您不去核实这事了?三公子那里,是不是也要去商议商议?”

    “不必核实。既有这说法,自然不会空穴来风。我不管她是假的命硬克夫,还是真的命硬克夫,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绝不容他再有闪失,哪怕他恨我,这门亲事我也不会同意。”

    “是。”杜安只得转身出去,准备找苏管事,将杜齐观的命令转告给他听。

    却不想他刚出了屋子,就看到杜浩然从台阶下走了上来,心里一喜,忙作了个揖:“见过三公子。”说着侧开身子,请杜浩然入内。

    杜浩然微微颔首,进了屋子,对杜齐观行了一礼:“父王。”

    “有事?”杜齐观将刚刚拿起的书本又放了下去。

    “请以允许我娶叶琢为正妃。”杜浩然开门见山。

    “什么?”杜齐观猛地坐直了身体。

    杜安站在外面也怔了一怔。

    “我想娶叶琢为正妃。”杜浩然又重复了一次。

    “不行。”杜齐观站了起来,走到杜浩然面前站住,“我是跟你母亲说过,不干预你的亲事,你喜欢谁我们就帮你把她娶回家。但我刚刚听说,这位叶姑娘命硬克夫。我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既然有了这个说法,我就不允许你把她娶回家,不要说正妃,便是妾氏或是通房都不行。你失踪五年,你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如果你纳了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跟你母亲怎么活?”

    说着,他将语气放缓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弈儿啊,我知道你失了忆,心中对我和你母亲没有孺慕之情,但你不能否认,你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作为孩子,你忍心让父母亲整日为你提心吊胆,替你担忧吗?”

    “父皇,今天那妇人所说,都是谣言,是聂家人收买她故意将这消息散布给您听的。如果您不信,大可亲自上山去问一问能仁大师,看看他是否批过这样的命。”杜浩然道。

    “你怎么知道那能仁大师就不是她收买的呢?”杜齐观皱眉道。他从小在皇宫里呆着,看过太多的龌龊之事。收买和尚以达到目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是吗?”杜浩然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淡漠,他嘴角勾了勾,似乎笑了一下,但这笑容让人感觉极冷。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杜浩然眼中的淡漠一现,杜齐观心里就紧了一紧,此时见他二话不说就离开,更是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抬脚就追了出去,嘴里叫道:“弈儿,你去哪里?”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求证

    杜浩然回过头来,淡淡道:“自然是去退亲。”说着,又要往外走。

    “弈儿!”杜齐观急步上前,一把拽住杜浩然的胳膊。

    杜浩然停住了脚步,再一次回头:“还有什么事?”语气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眼睛更如一汪深潭,让人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弈儿你……”杜齐观不撒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照理说,儿子这么听话,说让他退亲就退亲,连句辩驳的话都没有,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高兴。作为父亲,杜齐观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怎么的,他这心里,竟然生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来。

    杜浩然的目光扫了一下杜齐观的手上,便扭过头去,不再看杜齐观。

    杜齐观忽然就下了决心,转过头去对杜安道:“去山上请能仁大师下来。”

    “是。”杜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饶是他跟三公子接触不多,但刚才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如果王爷就这么放任三公子去退了亲,那么这一辈子他们都不可以有父子亲情了。三公子那冷漠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必了。”杜浩然转过头来,看向杜齐观,认真道,“真的不必了。”

    “弈儿,请你理解我作父亲的一颗心,好吗?”杜齐观差不多用的是哀求的语气了。

    杜浩然淡淡地笑了一下:“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既然连能仁大师的话你都怀疑了,那我这亲还有必要成吗?以后一旦发生什么事,你们第一个就怀疑、责怪到叶琢头上。我娶她是想保护她不受伤害,而不是让人伤害她的。来自亲人的伤害,尤其可怕。”说完,他将袖子一甩,把胳膊从杜齐观的手里抽了出来,转身就往外走。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进叶家的门,去询问叶琢的意见。

    从玉街出来,他直接就去了紫衣巷。谢云怡的事,让他终于明白,叶琢的才能与志向,注定了她是要出类拔萃的。而一旦她要冒头,便会有无数的明枪暗箭等着她。仅凭现在的身份,便是像谢云怡这样的人都能给她制造无数的麻烦,让她走向成功的道路倍加艰难。所以,她需要一个能让魑魅魍魉顾忌害怕的身份。而这世上,还有比地位超然的瑞王府和靖安王府更能让她安心的地方吗?

    想明白这一点,他便想去问问叶琢,如果他给她一个王妃的名份,她愿不愿意要。

    可走到紫衣巷口,他又停了下来。

    “命硬克夫”,他和叶琢知道是假的,便是聂家人也知道是假的,但杜齐观却不知道。如果杜齐观肯去向能仁大师求证,那便罢了;可如果他不愿意呢?

    所以在巷口停了一下,他便吩咐转头,往杜齐观所住的地方来。

    而现在,杜齐观果然不愿意。

    他既不愿意,甚至说出收买的话来,那这件事,再说也没有意义了。

    他总要是离开这个世界的。一旦他离开,有了“命硬克夫”的说话,叶琢将会受到瑞王和瑞王妃的无尽折磨。

    他想给她的,是安逸与幸福,而不是伤害!

    不得不说,聂家这一招真狠,直接戳中了他们的要害。而且,似乎目的已达到。

    “弈儿。”杜齐观哪里敢给杜浩然就这样走了?上前一把又揪住了杜浩然的衣袖。

    杜浩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见杜齐观这样,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

    那句“来自亲人的伤害,尤其可怕”像一根针,刺得杜齐观心里生疼。当年杜浩然被人掳走,固然是敌国主导,但内鬼正是他的一个侧妃。那侧妃与瑞王妃争斗多年,对她恨之入骨,便被人利用,配合着让人把杜浩然掳走了,想让瑞王妃痛苦一生。

    而杜浩然对叶琢的维护与在意,便是傻子都看得出。如果自己真的为了一个不真实的谣言而阻止他这门亲事,让他郁郁寡欢,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来自亲人的伤害?为了自己心安就不让孩子有幸福的婚姻,他这样做,与那个被处死的侧妃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杜齐观暗叹一声,对杜浩然道:“给我个机会,让我查明此事。如果真是谣言,我就同意你娶她为妻,以后也绝不会因此话而无故怀疑和怪罪于她,你母亲也不会。”说着凝视着杜浩然的眼睛,如同发誓一般,“请你相信我!”

    杜浩然看着他,见他表情坚定,目光里尽是痛苦、自责与期盼,想起这一年多来杜齐观对他的慈父之爱,心意便有些动摇。

    最主要的是,如果他一时硬气拒绝了杜齐观,叶琢以后的路,怕是会很艰难。

    踌躇间,门外进来一个人,走到面前施了一礼:“王爷、三公子。”

    “何事?”杜齐观问道。

    而立在一旁的杜安看到这人,神情一紧。这人是他的手下,照杜浩然的吩咐,被派去跟踪和保护谢云怡的。他现在回来,就意识着那女人出事了。看来,事情还真如三公子预料的那般,是一个阴谋。

    果然,那人道:“小人和刘春、王文和赵七照三公子的吩咐,暗底里跟着那姓谢的妇人。结果她乘车到了城外,没走多远就出了事,马儿忽然中箭发狂,拉着车直接就冲到了河里。刘春和王文去救人,还好救得及时,那妇人和她丈夫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那妇人小产了;小人和赵七则捉住了射箭的人。现在那人就被绑在外面,王爷和三公子要不要审审?”

    杜齐观一怔,看向杜浩然。

    杜浩然淡淡道:“杜安,你把情况跟王爷说说。”说着,将衣袖从杜齐观手中抽了出来,转身往回走,进了厅堂坐了下来。

    杜齐观见状,也进了厅堂。

    杜安赶紧上前,把这事说明了一下。其实这事他本来是要禀报的,结果只说到叶琢“命硬克夫”,就被杜齐观打了岔,没来得及禀报。

    杜齐观听完杜安的话,哪里还不知道是被人利用了,心里暗自后悔,不应该听了一半的话就急急下了结论,否则也不会跟本不贴心的儿子闹到这个地步,生生将裂痕扩大。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当了一辈子王爷,性子本来是极沉稳的。只是关心则乱,事情一涉及到杜浩然的安危,他就沉不住气了。

    “将捉到的人带上来。”他吩咐道。

    赵七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往地上一掼。那男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短褐,相貌极为普通,属于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人。此时他面色如灰,神情沮丧,被赵七推到地上跪着,却不磕头,只紧抿着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王爷,三公子,属下在他嘴里发现这个。”赵七将手掌打开,一个比牙齿略小一点的黑药丸在他手上滚动了两下。

    杜齐观见了,脸色越发不好看,挥了挥手:“去,橇开他的嘴。”

    所谓的“橇开他的嘴”,就是用刑让他开口说真话的意思。

    嘴里有这种药丸的,明显就是死士。要不是赵七他们经验丰富而又武功高强,怕是这人一被发现就咬药身亡了。就算现在被活捉,怕是也不容易让他说真话,还得用些特别的手段才行。

    瑞王府这些人,审讯方面的手段有的是,不怕撬不开这人的嘴。

    那人被押下去,屋子里只剩了杜齐观父子两人。杜齐观皱眉沉思了片刻,抬眼看向杜浩然:“聂家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这里,与他们的立场不同,并且有能力算计他们的,只有聂家。

    虽说因为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聂家恨瑞王府,做出这样的事很正常,但杜齐观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聂家不可能为了给杜浩然心里添堵,就冒着惹恼瑞王府的风险,做这样的事。

    “叶琢,是玉妃娘娘内定的北派掌门人。她的志向是发展壮大北派,与南派抗衡。她会赌矿,会赌石,玉雕手艺与设计都极为精湛;更重要的是,她为人坚毅刚强,心思聪慧,一旦成为北派的掌门人,必然会给南派带来极大的威胁。所以大皇子才会上门去想要纳她为妾,将她收归已有。现在得知我要纳她,更是惊慌失措。她一旦成为瑞王府的人,他们就更也不好对付她了,对付她,就要面对整个瑞王府。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败坏她的名声,破坏这门亲事。这是其一。其二,她被退了亲,聂家再将谣言一传,叶琢必然没有脸面也没有心情再参加比赛,如此一来,南派在比赛中稳操胜券,将被玉妃娘娘击裂的局面稳住。”

    杜浩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在半路谋杀姓谢的妇人,一来杀人灭口,死无对证,抹去收买的痕迹,不留一丝把柄;二来一旦我们追究起来,还可以倒打一钯,说是我因恼恨于谢云怡散布谣言,破坏婚事,为泄私愤而将她杀死。到时候在朝堂上参我一把,就算证据不足,也可以恶心一下,报复我在京城给他们下的套。”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靖安王正妃

    杜齐观听了这话,铁青着脸半晌没有作声。

    “王爷,审出来了。”杜安进来禀报。

    “讲。”

    “他是聂家培养的死士,受聂家家主之命要将谢云怡杀死。至于为何要杀这妇人,他并不知晓。”

    这种死士被派出来出任务,主家是不会让他知道太多事的。而且杜齐观听了杜浩然的分析,早已知道了来拢去脉,不过是证实一下是不是聂家的人而已,根本不在意能从死士嘴里知道多少。此时点点头道:“关押好,别让他死了,我还有用。”

    “是。”杜安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弈儿。”杜齐观抬头看向杜浩然,“叶姑娘的身份不高,你要娶她为正妃,怕是有些难度。”

    杜浩然就知道杜齐观已基本同意了这门亲事,已从操作上来考虑问题了。他站了起来:“这件事,不急,等比赛完了再议也不迟。”说着行了一礼,“父王,我先回青云巷去了,有什么事您让人唤我一声就行。”

    “去吧。”杜齐观点点头。他还得见见那位能仁大师,听听他的说法;同时也要派人去京城,跟瑞王妃通禀此事。不管怎么说,瑞王妃都是杜浩然的母亲,叶琢将来的婆婆。这门亲事,还得她点头才行。

    杜浩然出了门,上了马车,吩咐道:“去紫衣巷。”

    “好嘞。”杜忘应了一声,驶车往紫衣巷去。

    这一回杜浩然没有在门外徘徊,而是直接让杜忘拍响了叶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秋菊,看到站在杜忘身后的杜浩然,她眼睛一亮:“杜公子。”忽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又改口,“王爷。”神情很欢喜。这姑娘虽有些憨,却也忠心耿耿,为自家姑娘能嫁进瑞王府而高兴。

    杜浩然点点头:“你家姑娘可在家?”

    “在的在的。”秋菊眉眼弯弯地将门打开,“您请进。”

    屋里的关氏听到声音,早已从屋子里走出来,看清楚来者是杜浩然,心情复杂地迎了上去:“民妇拜见靖安王爷。”说着就要跪下行礼。

    “老太太快莫多礼。”杜浩然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他往房屋处扫视了一眼,见叶琢并未出来,问道:“叶姑娘可在家?我有事要跟她商议。”

    “在的。”关氏转向秋菊,“秋菊,去唤姑娘出来,说靖安王爷来了,有事要跟她商议。”

    “是。”秋菊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叶家的院子本就不大,在院门处说话,屋子里都能听到。杜浩然进门的时候,叶琢就知道他来了,只是心情恹恹的不大想理会。此时听了关氏的话,自知躲不过去了,这才整了整衣衫,从房间里出来。

    关氏是个爽利的人,既然婚事已定,她就不再纠结这门亲事该不该结了,而且杜浩然这个人又是她极喜欢和满意的。知道两人要说话,待叶琢进门,她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留下杜浩然和叶琢两人在屋里。不过想了想,怕这样做杜浩然会将叶琢看轻,她又让秋月进到屋里伺候茶水。

    杜浩然向来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对秋月的存在自也不在意。待秋月将茶斟满退下,他便开口道:“瑞王的义女,靖安王正妃,这两个身份,你更喜欢哪一个?”

    叶琢愕然地抬头:“什么?”

    杜浩然不厌其烦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叶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瑞王爷不知道谢云怡说的话?”

    “知道,我跟他解释了。”

    叶琢皱起了眉头:“瑞王义女?靖安王正妃?”

    “嗯。”杜浩然点点头。

    “随便挑?”

    听得这话,杜浩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

    “我能问问你为何改主意吗?”叶琢却没笑,表情严肃而又认真。

    杜浩然也敛起脸上的笑容,轻声道:“对不起,我自以为是的以为,拒绝你是对你好,可是经过谢云怡的事,我才发现我错了。在政治斗争的夹缝中挣扎,你需要的不是温馨平淡的婚姻生活,而是最基本的生存保障。所以我刚才回去跟父王谈了谈,希望他能同意我娶你作正妃,父王基本同意了。至于认义女的事,没问过你之前,我没有提及。”

    叶琢睁着黝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杜浩然,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的想法。杜浩然不避不闪,与她对视,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坦荡磊落,正气浩然。

    叶琢敛回目光,声音异常的轻柔:“正妃的话……不影响你吗?”

    杜浩然一怔。

    在瑞王面前,他没有提及义女之事,是因为他很清楚,在有了“命硬克夫”的说法之后,想必瑞王爷是很愿意认叶琢为义女而不是娶作儿媳妇的。他提出娶叶琢为正妃,不过是为认义女作铺垫而已。

    可他没想到,叶琢竟然会执意要结这门亲,选择做正妃而不是瑞王义女。

    她真是因为想要一个庇护所吗?

    凝望着叶琢,杜浩然心里又起涟漪。

    他转过头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微蹙着眉头道:“叶琢,我希望你想清楚。做义女,你以后还可以有美满的婚姻;做正妃,你这一辈子就不能嫁人了。最重要的是,我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会被父王和母妃怪罪的。那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叶琢摇了摇头:“我想得很清楚了。成为了瑞王爷的义女,以后都得嫁人,而且嫁的人还非富且贵。可那种出身的男子,没有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他不愿娶,家里的父母、亲戚都会劝着或是逼着他娶。我不愿意一辈子陷入那样的境地中去。”

    她抬起头:“而且我听玉妃娘娘说过了,瑞王爷和瑞王妃都是极好的人,不光为人正直,品行高洁,而且还很开明。我成了亲,虽然不会亲自出面管理北派的事,但总要操一些心,管一些事的。您说,是跟像瑞王妃那样开明的婆婆在一起过日子好呢,还是跟那些总纠结于给媳妇立规矩、给儿子纳小妾的婆婆过日子好呢?”

    杜浩然默然。

    他承认叶琢的话很有道理,但一想到她一辈子的孤寂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叶琢却像是能知道他想什么似的,又道:“杜公子或许会觉得,如果您的病治不好,有个意外,岂不是误了我一辈子的幸福?可求仁得仁,谓之快乐;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就算我现在有得选择,我也愿意走这条路,这可不就说明这正是我想要的吗?当我让‘命硬’的谣言四散之时,我就已选择这条路了。以前的选择与您无关;今天的选择,也与您无关。您千万不要将这些罪责搅揽到自己身上,没必要。”

    叶琢既说这话,看来是铁要心要选择成亲了。如果再劝,依她极强的自尊,可能会拒绝自己的一切帮助。杜浩然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好吧。你既已下定了决心,我尊重你的选择。”

    说着他站了起来:“我会尽快让父王再来行聘的,至于婚期,你们也可先斟酌斟酌,到时再一起商议。不过,或许要等到比赛之后了。”

    叶琢站了起来,郑重地福了一福:“多谢杜公子的成全与帮助,叶琢铭感五内。”

    杜浩然静静地凝视了叶琢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而秋月,早已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世上还有未婚夫妻像这样商议婚事的么?就好像讨论的是别人的事一般,这么的理智,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而且,什么叫做“你的病治不好”?

    不安和恐惧从头顶蔓延到了脚趾,她忍不住唤道:“姑娘……”

    关氏让秋月呆在这里,叶琢也无可奈何。杜浩然一走,她就赶紧安抚道:“秋月,冷静,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上前一把拉住秋月的手,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你还记得我掉到河里,杜公子救我回来的路上,他曾跟我单独谈过一次话吗?”

    “嗯。”秋月用力点了点头。

    “那一次,他跟我说,他有隐疾,不能娶我。”

    “啊?”秋月轻呼一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秋月,刚才我跟杜公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觉得以现在的局势,我还能嫁给一个普通人,过平淡的日子吗?谢云怡的事,你也看到了,回来我还跟你分析过这事,我要不嫁给杜公子,大皇子和聂家是绝不会放过我的。”

    秋月一把抓住叶琢的手,用痛惜地目光看着她,声音有些哽咽:“姑娘您别说了,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太为自家姑娘叫屈了。自家姑娘是多么好的事啊,怎么就一直不得安生呢?如今还得嫁一个有隐疾的男人,这叫什么事啊?

    叶琢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杜浩然不久于人世的话,秋月绝对要告诉关氏的。以关氏的脾气,绝不会让她嫁给杜浩然。所以她故意把杜浩然的病说成是“隐疾”。这个词容易让人想歪,如果秋月懂些人事,大概就会联想到“不能人道”上来。

    而从秋月现在的表现来看,她果然想歪了。

    “秋月,你看街头的刘五,不过是赚了一点点钱,就要闹着纳小妾;你再看看那些家里稍有钱的公子,谁不是三妻四妾、家里鸡飞狗跳的?杜公子人这么好,我能跟他过一辈子,是我的福份,你千万别把刚才我跟杜公子说的话说给祖母听,她知道了一定会拒绝这门亲事的。秋月……”

第二百四十六章 担忧

    这边叶琢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闭了嘴,对秋月“嘘”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琢儿,杜公子来说什么了?”关氏走了进来。

    “他说,他正在跟瑞王爷争取,想要娶我为正妃。”叶琢道。

    虽然跟杜浩然相处不多,但她知道,他是个稳重的人。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是不会信口雌黄的。既如此,倒不如提前将这消息透露给关氏听,也让她和叶予期高兴高兴。

    “什么?正妃!这怎么可能?”关氏大吃一惊。

    镇上像他们这种家境和门第的人,能进聂府当一个没有名份的通房或小妾,就已是很荣耀的事了。要知道,聂家还是个没有官职和爵位的人家,与皇家也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联系,跟瑞王和靖安王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所以叶琢能得到瑞王府正儿八经送来的聘礼,叶予期和关氏在名份上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们只是担心叶琢在那豪门大户里受欺负而已。

    聂府里发生的种种事件,让他们对豪门大户心有余悸。

    可没想到,杜浩然带来了这么惊人的消息。

    正妃啊,王爷的正妃啊,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也能做得上王爷正妃?这怎么可能?

    关氏目光呆愣地看着叶琢。

    叶琢上前将关氏扶到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身份地位,确实是一个问题,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杜公子坚持,而瑞王爷和瑞王妃不反对,皇上自然也不会做这个恶人,阻拦这门亲事。”

    “真的?琢儿,你说的是真的?杜公子真说要娶你做正妃?”关氏一把抓住叶琢的手。

    “他是这么个意思,不过还得瑞王爷和瑞王妃同意才行。”

    “阿弥托佛,杜公子有这个心就好,有这个心就好。”关氏连连道,“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只要他有这个心,你以后就不会吃苦。”

    叶琢的眼里有些湿润。她上前一把抱住关氏,声音低哑地道:“我就是舍不得您跟祖父。”

    当初叶予期和关氏将她过继过来,本就是为了养儿防老的。不想她却违背了初衷,不光不能呆在南山镇给二老养老,反而背井离乡地让他们牵挂。

    关氏拍拍她的手:“我跟你祖父商量过了,你嫁到京城去,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否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们不放心啊!”

    “真的?”叶琢惊喜地道。

    “自然是真的。不光我们去,你伯母也一起去。”关氏豪迈地道。

    其实她跟叶予期虽然商量过这个事,但总有些丢不开故土乡亲,一直下不定决心。可现在一听杜浩然想要娶叶琢为正妃,她就立刻做出了决定。

    杜浩然都能为她孙女做出这么大的努力,他们作为至亲亲人,还有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

    她身体硬朗;叶予期自打过继了叶琢,开了玉雕作坊,精神一足,身体也越来越好,这一年多来连个喷嚏都不打;而赵氏不用再劳累,吃的也营养,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体也丰腴起来。一家子跟叶琢去京城住一段时间,看看她的生活环境,顺便也见见世面,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有他们跟着去,想来郑曼文也会放心不少,能安心在家养胎生孩子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琢语调欢快起来。

    “琢儿。”门外忽然响起了郑曼文的声音,紧接着她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

    “娘,您怎么来了?”叶琢有些心虚的瞥了关氏一眼,赶紧上前扶住了郑曼文。

    刚才回来,她就说不舒服,要回房歇息,关氏关心则乱,立刻要为她请大夫炖补品,忙得完全忘了问她去没去万福巷。现在郑曼文忽然到来,事情要穿帮。

    “我怎么来了?”郑曼文责怪地看了叶琢一眼,沉着脸问道,“你在玉街上的事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让人说出‘命硬克夫’的名声来,还传得沸沸扬扬?你还不赶紧上山去让能仁大师为你辟谣,你想一辈子当老姑娘不成?”

    “什么?”关氏吓得脸色都白了。

    以前还只是说叶琢“命硬”,并没有“克夫”的说法。后来因她过继到大房来,大房的人不但没被她克死,还越活越精神,日子也越过越红火。她那“命硬”的说法,虽就没人再提及了。刘氏、周老板这些人,还惦记着想送儿子上门入赘呢。

    可现在,竟然连“克夫”的说法都出来了。最最重要的是,还在这跟瑞王府议亲的当口!

    这不是想要他们全家人的命吗?

    这么一想,关氏眼睛都急红了。

    “娘,您别急,坐下慢慢说。”叶琢扶着郑曼文坐下,一边又转过头来,安慰关氏,“祖母您也别急,杜公子知道这回事,他当时就在场呢。我回来这许久他才到家里来,说了正妃的事,可见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影响。”

    关氏这才心里稍定,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老老实实跟我说清楚。”

    叶琢只得把与谢云怡的那场冲突说了出来。

    关氏顿时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谢云怡,一定不得好死。”

    “杜公子?这件事跟杜公子有什么关系?”郑曼文则疑惑地问,“正妃的事又是什么事?”

    “琢儿没去跟你说?”关氏讶然地看了叶琢一眼,见她讪讪而笑,显然是没去万福巷,不由得嗔她一眼,将谢云怡的事丢开,眉开眼笑地对郑曼文道,“咱们琢儿,要嫁给杜公子了。”

    说着便将瑞王府派人来提亲的事,以及刚才杜浩然来此,许诺正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琢儿,这是真的?”郑曼文的反应,让叶琢很窝心。就算是听到说女儿要嫁到靖安王府做正妃,她眼里的担忧也比惊喜要多。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疼爱女儿、为女儿幸福着想的母亲。

    “是真的。”叶琢安慰郑曼文,“娘您别担心,杜公子要不是对我好,也不会千里遥遥跑到这儿来,还要娶我做正妃。”

    这句话切切实实安慰了郑曼文一颗做母亲的心,她顿时放下心来:“可见他是真的喜欢你,这我就放心了。”

    本来齐大非偶,就是许诺一个正妃的名份也让她十分担心。但如果杜浩然对叶琢情根深种,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杜浩然的人品,郑曼是十二分的满意。

    只有秋月,站在厅堂的角落里,看着关氏和郑曼文欣然的笑容,心里涌上一种无法言语的忧伤。

    跟着叶琢经历过很多困难,她知道许多关氏、郑曼文甚至叶予期都不知道的事。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叶琢做出嫁给杜浩然的决定是对的;而且她也明白,杜浩然人好,对叶琢也是真的好。叶琢跟他一起生活,比嫁给别的男人会幸福得多。

    可是,自打她听到叶琢和杜浩然极为理智地“分析”这门亲事的利弊、再得知杜浩然有“隐疾”之后,这种忧伤就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而且愈演愈烈,不可遏止。

    她家姑娘的幸福,不应该有残缺!

    在那边,郑曼文欢喜之余,也在劝慰叶琢:“不过啊,琢儿,咱们家的门第跟杜公子差得实在太远,你要做靖安王正妃,不是杜公子愿意就行的,除了瑞王爷和瑞王妃同意,怕是还得过皇上那一关。你呢,对这事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杜公子有这个心就不错了,他要实在做不到,你也别埋怨他。”

    听得这话,叶琢倒是挺欣慰。郑曼文现在做了官家夫人,眼界见识马上就不同了。人果然还得站在高处,才能看得更远。

    “娘,我知道的,您放心吧。”她抱着郑曼文的胳膊,心里暖暖地道。

    “哎,玉妃娘娘不是说要认你作义女吗?怎么现在不见提及了?如果她将你认下,这门第什么的不就不成问题了吗?”关氏皱眉道。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不行,就算舍下这张老脸来,我也得去跟玉妃娘娘说说这事。”说着就要往外走。

    “祖母!”叶琢忙站起来一把拉住关氏。

    “拉我干嘛?这可不是害羞和顾面子的时候!”关氏回头瞪道。

    郑曼文也急了,猛地站了起来:“伯母,您听我说,这个干亲啊,万万认不得。”

    她带来的丫鬟一惊,忙上前扶住她。

    “你别急,我不走,不走。赶紧坐下。”关氏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走回位置上坐了下来,不过嘴里仍不忘问道,“为何认不得?”

    “唉,您想啊,这玉妃娘娘虽说不是正室,但跟瑞王妃好歹也算是妯娌关系。琢儿认了她做义母,那跟杜公子岂不成了堂兄妹了吗?这堂兄妹,如何能成亲?”

    关氏一呆,表情一下跨了下来:“还真是啊!”她求助似的看向叶琢,“那怎么办?难道咱就坐在家里听天由命?”

    叶琢只得再一次安慰她:“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如果瑞王爷和瑞王妃都同意,想来皇上也不会反对的。”

    “问题是,得瑞王爷和瑞王妃同意才行啊?”关氏有气无力地道。

    叶琢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她没办法反驳,因为关氏确实说中了关键之处。

第二百四十七章 顾杜相见

    且说杜浩然从紫衣巷回到瑞王住的宅子里,一进门就听下人禀报,说能仁大师来了。他走到正院门口,看到杜齐观正跟一个白胡子和尚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相谈正欢,他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能仁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学识渊博,品行高尚,是杜齐观喜欢交往的那一类型。两人只要见上一面,那个“命硬克夫”谣言就会不攻自破,而且不会在杜齐观心里留下一丝阴影。

    杜浩然并没有进去打扰他们说话,悄悄地退了出来,正要转身回青云巷去,苏管事却拦住他道:“三公子,王爷说招待过能仁大师之后,就去拜访玉妃娘娘,让您一起去。小人正要去青云巷通知您呢。您既来了,就别走了,稍等一会儿吧。”说着又笑道,“王爷吩咐,让小人给您布置一个院子出来。要不您趁现在有空去瞅瞅,挑一个喜欢的院子?”

    杜浩然听得这话,目光复杂地朝杜齐观所住的正院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吧。”

    苏管事还怕杜浩然会坚持住在青云巷,又惹瑞王伤心,却不想他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顿时大喜,忙亲自带路:“三公子这边请。”

    这处宅子,是南山镇上一个富户新建不到一年的房子。当时一听瑞王要来,镇上富户们把杨建修的门槛都踏破了,都想让他挑自己的宅子给瑞王爷住。能得瑞王爷入住是何等的荣耀?能让他们吹嘘一辈子了!

    最后,杨建修挑中了这处宅子。

    这宅子依山傍水,修建的时候花费了许多心思,仿造和借鉴了江南园林的特色,令人赏心悦目,清雅脱俗。

    那富户得知自己的宅子被选中,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当即搬了出去,又让下人们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修整一新,便是连池塘的淤泥都清理了一遍,等着瑞王爷临幸自家的园子。

    杜齐观倒也没有辜负他的这一片心,到了南山镇便住进了这园子,还当众夸赞了几句,差点没让那富户幸福得晕了过去。

    杜浩然答应住在这里,不过是有感于杜齐观一片慈父之心,不忍拒绝罢了,住在哪里,他根本不在意。跟着苏管事信步走着,随手挑了一个院子,又道:“反正住不久,也不必布置什么,这样就很好。”

    苏管事应了,正要问他什么时候搬过来,忽听下人来报:“三公子,能仁大师走了,王爷让您过去。”

    “知道了。”杜浩然转身去了杜齐观的院子。

    杜浩然去的时候,杜齐观正站在那里验看礼物。见到杜浩然进来,他示意杜安将礼物重新放回挑盒去,对杜浩然道:“走吧,我们去拜会一下玉妃娘娘。昨天送帖子说是上午去的,过了午时就不好了。”说完便往外走去。

    杜浩然应了一声“是”,跟在杜齐观后面也往外走。

    杜齐观是故意不提能仁大师的事的,想看看杜浩然是不是能沉得住气。而他不提,杜浩然竟然也没问,他心里满意之余,又有些纳闷,不知杜浩然是胸有成竹呢,还是对亲事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在意。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在上车之前,主动开口道:“能仁大师是个得道高僧,我原把他想差了,以为他是阿谀奉承、沽名钓誉之人,为了巴结聂贵妃故意说她命好,结果聂贵妃误打误撞嫁了皇上,又生下大皇子,于是成就了能仁大师的美名。如今相处之下,才知自己错了。能仁大师学识渊博,精于相术,是个大能者。如果他能去京城,结交于权贵,不知会怎样震动朝野呢。然而他却淡漠于名利,甘愿蜗居在这南边一隅平淡度日,是个让人景仰之人。”

    杜浩然道:“在见到能仁大师之前,我也跟父王有过同样的想法。后来见了面才知道传言非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人之常情,父王不必自责。”

    杜齐观听得这话,心情大畅。

    不管杜浩然是否跟他一样怀疑过能仁大师的品行,他能这样说就是顾及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脸面,这是做儿子的本份。这与他以前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现大不相同。

    这种改变,让他欣喜。看来这一趟南边算是来对了;而这门亲事,也算是结对了。

    父子俩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朝顾尘所住的地方驶去。

    顾尘住的地方,离这里较远。马车穿过半个南山镇,才在顾尘的宅子前停了下来,李三早已在门前恭候着了。

    彼时顾尘刚刚听完人禀报玉街上发生的事,正气得不轻。听闻瑞王父子来了,她余怒未消,摆手道:“请他们到前厅坐着,我过会儿再去。”

    “娘娘。”樱嬷嬷一听这话就急了,“瑞王爷地位超然,便是皇上也敬重几分,对他礼遇有加,不敢怠慢。让他们等久了,怕是不妥当。”

    顾尘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道:“走吧。”抬足朝外走去。

    她马上要回现代了,这些什么皇上、王爷对她的印象是好是坏,她才不在意呢。只是她走了,叶琢还在。不光在,而且马上要嫁进瑞王府去,看瑞王的脸色过日子了。这种时候,她还真不能让瑞王和靖安王不高兴。

    李三大概是带着杜齐观和杜浩然参观了一下园子,顾尘从后门进前院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们才从前门进来。三人边走边说,俱都面带笑容,气氛十分轻松。

    说起来,顾尘是皇妃,又没有子嗣,在宫里甚是低调,很少与人交往;而她在民间走动的时候,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在人前露面。杜浩然来到这世上才五年,一直呆在边疆;虽然后来在京城呆了两三个月,但一个是皇家成年子侄,一个是宫中后妃,两人还真没机会见面。

    不要说杜浩然,便是杜齐观和顾尘也才见过一回。还是在顾尘刚进宫的时候,杜齐翼为了表示这个妃子在他心目的份量不同,特意让她出来拜会大哥大嫂。

    不过瑞王和瑞王妃的为人还是让顾尘十分敬重的。在为数不多的皇家宴席上,她倒跟瑞王妃见过几次面。虽未深交,但彼此都十分有好感。

    顾尘见杜齐观和杜浩然都专注地听着李三说话,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杜浩然。只见他足有一米八的个子,身材高大颀长,气宇轩昂;面容虽然普通,但那双眼眸却透着精光,极为清亮。整个人如同一棵傲立在崖壁上的青松,挺拔遒劲,极为精神。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个杜弈,跟京城里那些飞鹰走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样,不愧是在战火中淬炼过的。这样的男子,意志应该十分坚定,只要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的改变。

    想到这里,顾尘因听到流言蜚语而涌上来的担忧,渐渐消散了许多。

    无论是杜齐观还是杜浩然,都是练武之人。自从进了园子,远远地就发现了站在台阶上那个穿着玫红色撒金衣裙的女子。只是距离太远,他们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只得装出专注聊天的样子。直到走近了,杜齐观才面露微讶之色,像是才刚刚发现顾尘似的,急上几步抱拳行礼:“玉妃娘娘安好。”

    “瑞王爷快莫多礼。”顾尘示意李三将杜齐观拦下,看了杜浩然一眼,笑道,“瑞王爷厅里请吧。”

    “玉妃娘娘先请。”杜齐观道。他地位虽然超然,在朝堂上说话的份量比顾尘不知要重多少,但君臣之礼却时时恪守,不肯僭越一步。

    顾尘微一颔首,先一步进了厅堂。

    两人进了厅堂,分主宾坐下,杜浩然这才上前,跪了下去,给顾尘行了一个大礼:“微臣杜弈,叩见玉妃娘娘。”说完极为郁闷地叩下头去。

    这是他到古代来最不习惯的地方,现代人的膝盖,实在是不习惯弯曲。不过好在除了第一次见杜齐翼时行了个完整的叩头礼。后来他的身份确定,又被封了靖安王,这叩头的机会就少了;就是遇到不得不行礼的时候,对方也不敢让他真个将礼行下去,总是半道上就将他扶了起来。

    可没想到,顾尘一直没有作声,直到杜浩然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这才让李三扶他起来,对瑞王笑道:“瑞王爷莫怪我托大。叶琢那孩子是我的徒弟。靖安王这个礼,我还真受得起。”

    听得这话,杜齐观没有丝毫的不悦,“哈哈”大笑道:“应该的,应该的。”眼眸变得极为明亮。

    然而关于叶琢,顾尘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换了话题,问起杜齐观和杜浩然一路上是否平安、辛苦来,又问候瑞王妃,只字不提叶琢和杜浩然的亲事。

    她的态度越淡然,杜齐观就越不淡定起来。

    从能仁大师那里得知叶琢不光不是“命硬克夫”,还得了个“福泽深厚”的评语,他就决定要帮着杜浩然把叶琢娶为正妃。但叶琢的身份太低,想要做皇室王爷的正妃,还得有人扶她一把,在身世上做做文章才好,否则皇家宗族那一关就比较难过。这件事,还需要顾尘帮衬帮衬。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是因为爱情?

    他原来想着,叶琢能让顾尘收她为徒,一定是倍受喜爱的。她的亲事,顾尘肯定十分上心,不光会主动提及,没准还会提出名份上的要求来。到时候自己顺手推舟,将提升叶琢身份的事托付给顾尘来办。

    却不想顾尘却是这样一个态度。

    没奈何,好不容易等了一个适合的机会,他便笑道:“我听说,叶家姑娘是娘娘的徒弟,可有此事?”

    杜齐观在等顾尘提及叶琢,而顾尘又何尝不是?此时闻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正是。”

    杜齐观看了杜浩然一眼,干脆开门见山地道:“是这样,以叶家姑娘的身份,本来我跟弈儿他娘打算把她纳为弈儿的小妾的。但弈儿却坚持想要娶她为正妃。我原就跟弈儿他娘商议好了,孩子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活着回来,又凭本事给自己挣了功业,在亲事上我们就顺着他的意,只要是家世清白的女子就行。现在这孩子既看上了叶家姑娘,我们便想把亲事改一改,正式娶她为靖安王正妃。只是皇家宗族那里怕是有些麻烦。”

    “正妃?”顾尘一听这话,惊出望外。

    她从李三那里得知早上发生的事,还担心叶琢的亲事有变故。虽然她不赞同叶琢嫁到靖安王府做妾,但就这样背着“命硬克夫”的骂名被人退亲,也是一种耻辱。所以杜浩然进来叩头时,她就给了个下马威,诣在告诉杜家父子,叶琢是她顾尘的徒弟,就算是退亲,也不能去叶家将聘礼一收就完了,还得给她玉妃一个交待。

    却不想杜家没有退亲的打算,反而要将叶琢娶为正妃!

    惊喜之余,她又疑惑,眉头微蹙地问道:“我刚才听人说,有人中伤琢儿‘命硬克夫’?怎么,瑞王爷没听说这事吗?”

    “不过是谣言。”杜齐观淡然道,“说这话的人,以前跟叶姑娘有旧怨,受聂家的挑唆和利用,想要败坏叶姑娘的名声,破坏这桩婚事。而聂家不光让那妇人当众散布谣言,还派死士在半路伏击他们,想就此栽赃陷害我家弈儿,被弈儿派人当场抓获。”

    顾尘吃了一惊:“竟有此事?”

    她看了杜浩然一眼,当即道:“聂家的事,我回京后会跟皇上提及的。至于琢儿的亲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心的,尽管说,我当她是我女儿一样。”说完又笑,“我前段时间还写了封信给皇上,说要认琢儿做义女呢。只是涉及面太广,皇上一时没有答应。”

    杜浩然听了心里一怔,心潮翻滚,不能平静。

    怎么这玉妃娘娘在杜齐翼的面前似乎挺有话语权的?想收谁做义女就想收谁做义女,而杜齐翼那里答应不答应,似乎只是时机问题。

    这样的人,欣赏并喜欢叶琢,还说要认她做义女;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二皇子一派的,一力帮助二皇子夺得太子之位。以后,她在朝中的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大。有她在后面撑腰,大皇子和聂家想动叶琢,也要掂量几分。

    可为什么叶琢说顾尘不会给她帮助?

    想到这里,杜浩然的心越发不能平静。

    他想起当初叶琢得知他不久于人世,说出要陪他走过最后一段时光的话来。

    她说的那些理由,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理由?她是想要报恩,还是她对他有情?

    心里翻滚的情感让他不能平静,禁不住低声开口道:“不知娘娘的信是何时写的,叶琢……她知道这件事吗?”

    顾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还在京城的时候,信就到了皇上手上。叶琢当然知道此事,我有什么事都不瞒着她。”说着她笑了笑,“说实在的,如果叶琢成了我的义女,即使没有名号,要想个书香门第出身的俊彦为正妻,是不成问题的。但那个傻孩子,却坚持要嫁给靖安王,便是做妾也不在乎,劝都劝不住。她说,靖安王对她恩重如山,她愿意以身相报,不计名份。”

    说着,她抬起眼来,看向杜浩然:“好在靖安王也没辜负她的这一片心,自请娶她为正妃,我心甚慰。成亲后,还请靖安王好好待她,互不辜负才好。”

    杜浩然听得此话,汹涌的情感差点让他不能自持。

    一直以来,叶琢都以极冷静、极睿智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即便是面对于她而言为庞然大物的聂家,她也能凭着自己的智慧,毫不畏惧地与之抗衡,而且还每每以胜利而告终。所以当她恳切地分析着利弊,求他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进入瑞王府以获得瑞王府的庇护时,他才会答应她。

    对她的情感,他不是没有怀疑,但这怀疑一冒头,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叶琢表现得太理性了,他不愿意那样去猜测她,显得自作多情。

    她说过,她幸与不幸,都与他无关;她说过,她嫁给他,只是因为瑞王和瑞王妃是个很好的人。

    可真是如此吗?难道真如玉妃说的,是为了报恩?

    杜浩然心绪烦乱!

    杜齐观听得这话,却很高兴,道:“玉妃娘娘这样说,那事情就好办了。来南边之前,偶然的一个机会,我听人说起,御史大夫窦德阳家的一个侄女与家中的护卫私奔了。听说娘娘跟窦夫人私交甚笃,不如您去跟他家说说,让叶姑娘顶替那私奔的女子,以窦家姑娘的名义出嫁,您意下如何?”

    这话说得顾尘微微皱起了眉头。

    杜齐观这个办法,本来是极好的,不光解决了叶琢的出身问题,还让她多了一门显赫的娘家。这窦家书香门第,人才辈出,窦德阳的父亲、伯父,以及他们三兄弟,都在朝中做官,祖父还曾是大周朝的首辅。这样的人家,大皇子都要忌惮几分,万不敢为了揭露叶琢就把窦家的丑事捅出去,隐密性是没问题的。而窦家出了私奔的事,自然要想办法百般遮掩。叶琢要借那姑娘的名头出嫁,他们只会大喜过望,感激涕零。

    只是,叶琢会答应吗?

    她要成了窦家的姑娘,就再不能说自己是叶予期和关氏的孙女了,最起码称呼就得改。窦家又是书香门第,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窦家,想要抛头露面出来管理北派的事,怕是不行。

    这对一心想要发展北派玉雕事业的叶琢来说,是一个掣肘。

    “怎么,不好办?”杜齐观见顾尘蹙着眉久久没有作声,开口问道。

    “这事容我想想好吗?”顾尘道。这事最好还是跟叶琢商量商量。

    杜齐观倒是不疑有他,还以为顾尘是想打听一下窦家的情况再作打算,点头同意:“也好。”

    而杜浩然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坐在那里内心争斗不已。

    事情谈妥,接下来杜齐观与顾尘稍稍聊了一下南边的风土人情,便起身告辞。

    顾尘让李三送杜家父子出门,自己回了后院,将见客的大衣服换下,换了身寻常的衣服,对樱嬷嬷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叶家。”

    樱嬷嬷赶紧吩咐人去备车,主仆几人去了紫衣巷的叶家。

    马车驶进紫衣巷时,驾车的阮七“咦”了一声,道:“娘娘,前面是靖安王的马车。”

    这辆青布油车虽然很普通,但阮七对驾车的那位名叫张迁的车夫印象很深。长相如此凶神恶煞的人,着实令人过目不忘。

    顾尘微微一怔,想了想,决定不予理会,淡淡道:“知道了。”

    总不能因为杜浩然来了,她就要退避。这里是古代,未婚男女是不能单独共处一室的,她并不担心打扰到他们。

    阮七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将马车停了下来。顾尘扶着樱嬷嬷的手缓缓下了车。

    而她们这辆马车一驶进来,张迁就从座位上立了起来。原因无他,顾尘这辆马车虽然跟杜浩然那辆一样低调,但骑马跟在马车前后的侍卫,精气内敛,身上带着一种隐隐的危险气息,让从死人堆里活回来的张迁立刻充满了戒备。

    待顾尘和樱嬷嬷等人从车上下来,他便猜出了顾尘的身份。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单膝行了个礼:“小人张迁,靖安王护卫,给玉妃娘娘请安。”

    顾尘停住脚步,打量了张迁一眼,问道:“靖安王进去多久了?”

    张迁一愣,不过随即回道:“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顾尘点了点头。很显然,杜浩然离开顾宅就来了紫衣巷,并没有护送杜齐观回那边宅子去。

    他有什么话急着要跟叶琢说呢?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体已话也应该说得差不多了吧。

    顾尘转身朝叶家走去。

    可没走多远,她就停下了脚步。

    一株开得几米外就能闻见香气的玉兰树下,静静伫立着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衫的高大身影。午时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到他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一只蝉在树上拼命嘶叫着,让这静谧的小巷越发的显得安静。

    杜浩然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玉妃娘娘。”看到顾尘,他从容行了一礼,并不会自己窥探叶家大门而感觉尴尬。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道考题

    “怎么不进去?”顾尘问道。

    杜浩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晦涩,却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轻松:“本来是有个问题想要问叶琢,但想通了,就不进去了。”

    说着他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靖安王。”顾尘在后面叫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只觉得他刚才的笑容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让她极为不安。

    杜浩然转过身来,清亮而明澈的眸子,让顾尘一下语塞,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她只得道:“如果叶琢问起,我该不该跟她说我在外面遇见了你?”

    杜浩然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望了叶家的围墙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抬起手来拱了一下:“随意。”说完微一颔首,转身健步朝巷口走去。

    午后明亮的阳光,弥漫着玉兰花香味的空气沁人心脾,看着杜浩然高大挺拔的身影不徐不慢地消失在巷口拐角处,顾尘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种沉怅的感觉。她蹙着眉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对阿媛道:“拍门吧。”

    阿媛赶紧上前几步,拍响了叶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秋月,看到顾尘,她眼睛亮了一下,叫了一声:“玉妃娘娘。”将顾尘迎进来后。

    郑曼文还没走,正坐在厅堂里跟关氏聊着如何给叶琢置办嫁妆,见顾尘进来,俱都十分惊喜,连忙让座。

    “琢儿呢?”顾尘扫视了屋子一眼,问道。

    “在屋里呢。”关氏道,转头叫秋菊,“去叫姑娘,说玉妃娘娘来了。”又对顾尘道,“娘娘来得正好,琢儿早上在玉街上出了点事,我们正商议着去找您呢。唉,也不知道琢儿这门亲事受不受影响。”

    “这事我知道了,刚才瑞王爷和靖安王还去了我那里。”

    “怎么样?他们说什么?”关氏瞪大着眼睛问。

    顾尘压下心头莫名的感觉,笑了起来:“伯母不必担心,瑞王爷是去跟我商议如何让琢儿成为靖安王正妃呢。”

    “阿弥托佛,佛祖保佑。”关氏立刻合什念佛。虽然叶琢不断地安慰她,但她还是担心这门亲事会被谣言影响。现在从顾尘这里得到瑞王爷的确切态度,她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郑曼文的注意力却被顾尘的话引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咱们家的门第这么低,能成为靖安王正妃吗?”

    “瑞王爷想了一个办法,我正要跟叶琢商议看看可不可行。”

    关氏和郑曼文对视一眼,俱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虽然苏管事行事有礼,丝毫不因她们地位低而倨傲,但她们总是担心叶琢因为出身寒微而被瑞王爷和瑞王妃嫌弃。现在瑞王爷却亲自帮着想办法,解决叶琢的出身问题,可见杜家对叶琢的看重。有他这一家之主支持,叶琢以后就不会吃什么大亏了。

    关氏连声道:“可行,绝对可行。瑞王爷是什么人?他想的办法还能有不行的?”

    顾尘笑容微敛,盯着她们的眼睛道:“要是他让叶琢以别家女儿的身份出嫁,你们也愿意?”

    郑曼文一怔,表情也凝重起来,瞥了关氏一眼,没有作声。

    叶琢是她养大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她女儿,母女俩的情份,不会因身份的改变而改变。而且她已嫁到了杨家,与叶琢本来就是两家人了,叶琢就算再换个身份,对她也没有丝毫影响。

    可叶予期和关氏不同,叶琢是他们的孙女,以叶家孙女的身份嫁出去,而且还是作靖安王正妃,这是何等光耀门楣的事?要是换个身份,这份荣耀就跟叶家无关了。叶予期和关氏在叶琢的夫家面前,身份尴尬,甚至成了不能露面的灰色人物。这让二老情何以堪?

    任是谁,都不会愿意吧?

    关氏愣了一愣后,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我家琢儿能过得好,就算以别家女儿的身份出嫁又如何?我们老了,又没有子嗣,琢儿过得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难道还会为了一点不能吃不能穿的虚名耽误孙女的终身不成?”

    “祖母。”屋里光射一暗,却是叶琢出现在了门口。她眼里含着泪,走到关氏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我不想成为别人家的女儿,我过继到大房来,就是为祖父、祖母养老送终的,我要以叶家姑娘的身份出嫁。”

    “琢儿!”关氏将脸一沉,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别任性!”

    自过继过来,关氏对她极为的溺爱,叶琢无比享受在她面前当孩子的感觉。此时受到喝斥,她委曲地嘟了嘟嘴:“祖母,我不是任性。”

    “还说不是?”关氏厉声道,“你想让我跟你祖父一辈子内疚不安,你就拒绝试试,看我们认不认你这个孙女!”

    关氏表情严厉,话也说得严重,叶琢却不怕她。她抱着关氏的胳膊摇了摇,撒娇似的道:“祖母,您别这么凶嘛,声音大得人家耳朵都聋了。”

    叶琢一向理智冷静,发生任何事她都是家里的主心骨,总让关氏和郑曼文忘了她不过是十六岁的小姑娘。此时她一露出这个年龄段正常孩子的模样,两人都愣了一愣,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氏用手指戳了戳叶琢的额头,宠溺地道:“你啊!”不过想起自己的立场,又极力地将脸板了起来,“听祖母的话,不许任性,听见没有?”

    叶琢从旁边拉了一张小杌子,坐在她旁边,一本正经道:“祖母,您别急,听我说完您再说话。”

    关氏也知道叶琢不是那等胡闹之人,她或许有她的道理,不过还是板着脸道:“好,你说,看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叶琢敛起笑容,看向顾尘:“师父,瑞王爷提议让我以谁家女儿的身份出嫁?”

    “上阳窦家,不知你听说过没有。”顾尘知道对于这些名门贵胄,上辈子生于公候之家的叶琢比她要清楚。

    叶琢点了点头:“听聂家下人说起过。”一句话打消关氏和郑曼文的怀疑,“三年前辞世的首辅窦林海窦大人,就是出自上阳窦家。”

    顾尘点了点头:“正是他家。现任御史大夫窦德阳的一个侄女,跟家中的护卫私奔了。你知道的,窦家书香门第,朝中清贵,尤其注重名声。这个侄女即便找回,也不可能以窦家女儿的名义出现在人前了。所以瑞王爷提议你顶替那女子,以窦家姑娘的名义与瑞王府结亲。”

    “是吗?”叶琢淡淡地笑了一下。

    顾尘看到叶琢这表情,一怔:“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叶琢摇了摇头:“师父,您把瑞王爷拜访您时说的话,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好。”顾尘点点头,将杜齐观在她那里说话都说了一遍。

    叶琢眉头微蹙:“你是说,杜公子也在场?他听了他父王这个提议,有什么表示?”

    顾尘眼里恍过刚才杜浩然的表情,摇了摇头:“他当时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除了问了我两句你的事情,就一直没有作声。”说着将杜浩然所问的话也告诉了叶琢,又道:“我来的时候,在你家门外遇到他了。他似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进门,他说本有问题想要问你,不过想通了,就没必要进来了。看他那样子,似乎有心思。”

    说着两眼紧紧地盯着叶琢的表情,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叶琢微微一怔,表情一下变得轻松起来。她看了顾尘一眼,道:“杜公子大概是有些忧虑吧。如果我没猜错,瑞王爷这是给我出考题呢。”

    “考题?”大家都一怔,“什么意思?”

    叶琢看向秋月:“秋月,你到门口看着,别让人靠近。”

    “是。”秋月满脸疑惑地去了。

    叶琢以前说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还得让人守门,顿时让关氏和郑曼文紧张起来。她们坐直了身体,睁大着眼睛看着叶琢。

    叶琢瞅了顾尘一眼,忽然顽皮一笑,打破了室内诡异的气氛:“师父,我要是说皇上的坏话,您不会去告密吧?”

    “尽管说,绝不告密。”顾尘豪迈地一挥手。

    “琢儿!”郑曼文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就变白了。

    顾尘赶紧抚了抚她的胸口道:“娘您别急,我开玩笑的。”

    “是啊,这孩子跟我开玩笑呢。”顾尘倒被郑曼文吓了一跳。宫里的妃子,怀了孩子那叫一个金贵,都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

    “这话能开玩笑么?”关氏喝斥了叶琢一句,“有话赶紧说,别卖关子。”

    叶琢见郑曼文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吐了吐舌头,正颜道:“那上阳窦家,虽说没有爵位,却都是实权臣子,更是文官的领袖。尤其是去世的窦老爷子,声望极高,说是振臂一挥,一呼百应也不过份。而瑞王是什么?皇上的大哥,皇位原来的顺序继承人,各种缘由之下才把皇位让给了当今皇上。哪怕是他们兄弟情深,胸怀坦荡,要说皇上心里对瑞王爷没有一点忌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素有大才的瑞王爷才做了个虚位王爷,所以以军神著称的靖安王才一提出请求皇上就让他四处游荡。你们想,如果我以窦家姑娘的身份嫁给靖安王,那是什么?那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那是要把瑞王府往深渊里推啊!”

第二百五十章 不敢置信

    屋里三个女人被叶琢这一席话说得出了一身冷汗。

    顾尘更是暗叫惭愧。她在皇宫里混了十几年,却还是个政治小白,叶琢一听就知道问题所在,她却一无所知。

    所以说,她真不适合在这古代生存。

    只有从没听说过朝堂争斗的关氏还有些懵懂:“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以窦家姑娘的身份嫁给靖安王,两家联姻,就会让皇上对瑞王和靖安王更为忌惮?”

    “对。”叶琢耐心地解释,“瑞王府只有不与权贵结交,不招徕朝臣,做出无心政治的样子,才能得以保存;否则,迟早要被皇上找借口清理。”她抬起头看了顾尘一眼,“所以靖安王的两个哥哥,所娶的妻子是不是都是家境没落的勋贵,手里没有实权的那种?”

    顾尘想了想,点了点头:“靖安王的大哥,即瑞王府世子,娶的是清宁候家的嫡长女。清宁候懦弱无能,两个儿子也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家中过得颇为艰难;靖安王的二哥,娶了赵翰林家的女儿。赵翰林为人清高,整日吟诗作画,无心权柄;最重要的是,他年过半百,膝下只此一女。”

    叶琢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她抬起眼眸,看向关氏和郑曼文,“所以说,如果我出身显赫,这门亲事还有些难办;而出身寒微,正是瑞王爷和皇上都乐见其成的事。只要瑞王向皇上提出请求,皇上故作姿态的劝上两句,就会很快答应下来。”

    郑曼文听她这话对皇上有些不敬,不由得不安地看了顾尘一眼。却见顾尘非但眼里没有一丝愠色,反而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叶琢,郑曼文这才放下心来。

    关氏却沉下了脸:“既然这样,瑞王爷为什么要这样来考校我家琢儿?这些朝堂的事,我们小老百姓,哪里懂?要不是琢儿聪颖,又正好知道窦家的事,一时没想到答应了以窦家姑娘普陀出嫁的事,他是不是就不答应这门亲事了?”

    说着,她有些不满地瞥了顾尘一眼。

    朝堂的事她们不懂,难道顾尘也不懂?顾尘也不说提点叶琢一声,就这么将借名一事当成个好办法跟她们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顾尘被关氏那一眼看得红了脸。作为一个政治小白,她也很内疚的好不好?

    叶琢赶紧伸过手来,握住了顾尘的手,笑着对关氏道:“玉妃娘娘无欲无求,从不理朝堂上的事。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瑞王府才会借她的嘴来考校于我。”

    郑曼文生怕顾尘不高兴,也赶紧道:“咱们女子,一心一意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了,哪里会去管这些闲事?玉妃娘娘想不到也很正常。”说着赶紧转移话题,“所以我觉得吧,是不是瑞王爷相信了谣言,不好回拒靖安王,就找了这么个借口?”

    “那倒不是。”叶琢摇了摇头,“瑞王爷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这话怎么说?”三个女人一齐望着她。

    “如果杜公子只是瑞王府三公子,以后也会像瑞王府二爷一样,只生活在瑞王夫妇的羽翼之下,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但他现在封了靖安王,就算现在仍住在瑞王府,却也顶着一处靖安王府的宅子,算得上已自立门户的;以后勋贵朝臣之间的人情来往,他都得单独参与一份。但像他们这样敏感的身份,一旦有个考虑不周,就有可能陷入麻烦之中,遭到皇上猜忌。靖安王是一直流落在外的,对京中各府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比较陌生,这时候就需要娶一位熟悉朝事、精明能干的妻子,帮他操持这方面的问题。可偏偏杜公子属意于我,这让瑞王爷十分为难。”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管哪一个作父母的,都会为子女考虑周全,这倒是无可厚非。郑曼文听得这话,脸色渐渐和缓下来:“所以,他便想要考校你一番?如果你能想到这其中的关窍,他就会同意这门亲事?”

    说着,她望向叶琢的目光有着遮不住的骄傲。

    她的女儿,便是瑞王爷都考不倒。玉妃娘娘都想不到的事,她却能想到。

    这样的女子,想来瑞王爷一定会满意吧?他满意了,那么叶琢以后的日子也好过许多,至少不会被那两个勋贵或官宦出身的妯娌小瞧了去。

    这么一来,没准倒还是件好事。

    她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平和下来。

    关氏却有些不忿:“那如果琢儿没想到这些呢?难道他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那样的话,或许只能做侧妃了。”叶琢道。

    “那要是玉妃娘娘想到了这些,告诉了你呢?”关氏又问。

    叶琢看了顾尘一眼,笑道:“玉妃娘娘想到了,她以后就能提点我,这跟我自己想到也差不多吧。”

    顾尘脸色微红地讪讪而笑。

    想来杜齐观对她的性子是很了解的,知道她是不会想到这些的,否则也不会通过她来考校叶琢了。

    郑曼文生怕关氏真把顾尘惹恼了,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袖,站起来对顾尘施了一礼:“以后琢儿去了京城,什么都不懂,还请娘娘多多关照才是。”

    顾尘意味深长的看了叶琢一眼,笑道:“琢儿聪明得紧,根本不需要我的关照。不过我能关照的,一定会关照,杨夫人请放心。”

    关氏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太冒失,生怕顾尘怪罪她,连带着不关照叶琢,赶紧也说了几句隐晦的道歉话,见顾尘真没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顾尘对叶琢道:“还有一个事,今天上午,宁长从玉街回来,就说要娶你为妻。”说着有些促狭地朝叶琢眨了眨眼,“如果靖安王正妃当不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大师兄?”

    “大师兄?”叶琢愕然,随即望着顾尘,疑惑道,“大师兄为何忽然说这个话?”

    霍宁长和孔池虽然对她比较好,但那也应该是兄妹之情。而且这些日子大家都在为比赛而努力,接触不多。霍宁长怎么忽然想到男女之事上来?

    顾尘敛了脸上的笑容,道:“他母亲生他难产死了;七岁时,父亲又病死了。家中兄长已成年,为了争家产,就散布谣言,说他命硬,克死父母。祖父、祖母信以为真,要送他到庙里当和尚。家里老仆在他走之前通风报信,说大兄要在半路害他,他便连夜逃走,半道上又饿又病,差点丧命,好在遇见了我。”

    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屋里有一瞬的安静。

    “想不到大师兄,还有这样的身世。”叶琢叹道。

    “是啊,大概是早上你的遭遇,让他想了自己吧。他回到府里便去找了我,提出要跟你成亲。”顾尘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他并不知道你跟靖安王的亲事。”

    “我以后一定会给大师兄和二师兄物色两个贤惠而又能干的嫂子的,师父放心吧。”叶琢冲着顾尘笑了一下。

    她知道顾尘说这些,并不是真想让她嫁给霍宁长。顾尘穿越到古代虽然遇人不淑,但对爱情还是怀着很好的愿望,不像她自己这般千疮百孔。她不可能劝自己嫁给不因爱情而因同情娶她的霍宁长。她将这事告诉自己听,不过是想让自己明白霍宁长的心思,相处时注意一下距离而已。

    顾尘见叶琢明白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还得去瑞王爷那里走一趟,我先回去了。”

    “吃过饭再走吧。”关氏热情地留客。

    “不了。”顾尘笑道,挥了挥手,径自出了门。

    她的马车在街上穿行的时候,早已有人抄近路提前到了杜齐观所住的园子,向他禀道:“……三公子只在叶家门外站了一会儿,玉妃娘娘便到了。两人寒喧了一两句,三公子就离开了,并没有进叶家去,也没有跟叶家人接触,见到玉妃娘娘时也没说什么。”

    这时,杜安从门外进来,对杜齐观行礼:“王爷,玉妃娘娘来了。”

    杜齐观对那下人挥了挥手,起身出去将顾尘迎了进来。

    两人坐下上了茶,顾尘便道:“刚才我去了叶家,跟我那徒儿商议了一下王爷的提议。”

    “哦?叶姑娘可曾答应以窦家女的身份出嫁?”杜齐观问道。

    顾尘摇了摇头,将叶琢的话说了一遍。

    杜齐观呆了一呆,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这话是叶姑娘说的?”

    “自然。”顾尘道,“如果我是这样的想法,那天你提议的时候,我就说了,也不必等到这时才说。”

    顾尘的性格,杜齐观也是清楚的,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率真得很——杜齐翼喜欢的也正是这一点。不过,他怎么也理解不了,像叶琢这样一个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怎么会想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虽然叶琢帮杜齐观解释了他这样做的苦衷,但顾尘对他的做法还是有些不高兴。此时见他沉吟,板着脸站了起来,道:“琢儿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如果瑞王爷还嫌琢儿出身寒微,没资格做靖安王正妃,那也没关系,只要王爷言语一声,我们便将聘礼退回,男婚女嫁互不相干。”说着一拂袖,“告辞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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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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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