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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成亲的好日子

    “瑞王妃?”王举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刘氏也大吃一惊,满脸的不可置信。不过顾尘气质不凡,她不敢上前质问,转身一把抓住郑曼文的手臂,声音都变了调:“妹妹,刚才顾大师说什么?瑞王妃看中了琢儿,要娶她为媳?还是什么靖安王正妃?”

    叶琢看到郑曼文脸色都变了,显然是手臂被刘氏抓得生疼,心里一紧,上前一把将刘氏的手扯开,不悦地道:“舅母,您把我娘的手都抓痛了。她还怀着孩子呢,你能不能轻一点?”

    “对不住,对不住。”刘氏嘴里连声道着歉,眼睛却仍紧紧地盯着郑曼文。

    “你没听错,就是瑞王妃看中了我家琢儿,想娶她为媳,做靖安王正妃。”关氏高声道。

    她早就对刘氏不耐烦了。自家孙女是要做靖安王妃的人,刘氏还带着那什么王举人的公子来家里求亲,得意洋洋的,好像王公子的身份多么高贵,叶琢配不上似的。只是关氏苦于叶琢的亲事未议定,不好说出来打刘氏的脸,心里憋闷得很。现在顾尘说瑞王妃亲自去请她来议亲,答应娶叶琢为靖安王正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当面打了刘氏的脸,这让关氏如同六月天喝了雪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刘氏见顾尘没有反驳,郑曼文微微惊讶之后就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早就得到消息了,她心里便相信了几分,不过犹些怀疑地道:“怎么会?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配得上王爷府第?你们该不会是听错了,把纳妾听成了娶妻了吧?”

    关氏一听就彻底怒了,指着刘氏的鼻子道:“刘氏,你还是琢儿的亲舅母,就这么见不得她好?好好的娶妻,被你说成纳妾,你是何居心?还嫌别人传我家琢儿的闲话不够,又添新谣言不成?”心里有待数落一下刘氏的各种不堪,但生怕郑曼文难堪,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不是不是,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大好事竟然给咱们碰上了。”刘氏微躬着身子,满脸堆笑。那样子,就差摇着尾巴向关氏表忠心了。

    刘氏的事情,顾尘也听关氏提过。她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对关氏道:“叶老太太,杨夫人,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聊一聊下聘的事?”这是要变相要赶人了。

    “这……”关氏环顾了大家一眼,脸上就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吞吞吐吐地道,“我家就这么一个厅堂,要不……”要不什么,她半天也没说出来。

    古代行事讲究,自然不能请媒人到卧室或厨房去议事。王举人知道他家提亲的事是不成的了。不过心里好奇,想在这里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关氏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自然不能装糊涂,赖在这里不走。刘氏是叶琢的亲舅母,打断骨头连着筋,再不好也是实在亲戚。而他们就不同了,惹了叶家不高兴可没好果子吃。当下识趣地站了起来,向关氏告辞。

    “琢儿,你的亲事要是能成,派人跟舅舅说一声。”郑鹏举这时候自然也不能由着媳妇胡闹,站起来交代了一句,便拉着不愿意的刘氏走了。

    “娘娘,真是瑞王妃托您来提亲的?”关氏顾不得送客,一见刘氏的脚跨出厅堂大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自然,这事我还能乱说么?”顾尘得意地道。刚才瑞王妃请她作媒时,她抓住机会好好抢白了瑞王妃一通,心情正好着呢。

    “真是正妃?”郑曼文也问。

    “那是当然,否则哪里用得着我出马。”顾尘笑道。

    关氏释然,顿时喜笑颜开:“那倒是,辛苦娘娘了。”拿出原来专门为顾尘买的茶杯,亲自给她倒了茶。

    顾尘也不嫌茶叶不好,接过来饮了一口,见关氏和郑曼文都眼定定地看着她,这才笑道:“瑞王妃说,她跟瑞王爷京城里还有一堆事,所以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她希望能在走之前把亲事给订了,最好婚期也能定下来。她和瑞王爷看了一下日子,发现明天就是个好日子。所以想让我今晚来把原来的聘礼拿回去,明日再将正妃的聘礼送过来,你们的意下如何?”

    瑞王府这样做,也算是十足的诚心了,关氏自然欢喜得很,正要满口答应,忽然想着这事还没问过叶琢,赶紧转过头来,看向叶琢:“琢儿,你觉得如何?”

    本来这样的事,叶琢是应该回避的。但叶家由她当家作主惯了,又知道她在自已的亲事上一贯有主见,她不满意的话,说什么都是空的。因此关氏和郑曼文没有让她离开,叶琢自己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祖母、母亲和师父作主就好。”叶琢难得地害羞一回。

    大家便知道叶琢是没有意见了。

    顾尘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瑞王爷和瑞王妃本来也不催婚期,只说一年内能成亲就行。但你们可知道,靖安王品行端正,卓尔不凡,年纪轻轻就立下了让人瞩目的军功,是京城豪门贵族最理想的联姻女婿,更是名门闺秀的倾慕的对象。如果在这一年来,有人设个计谋来个投怀送抱,说他污了自己的名节,要他负责,为了给这豪门贵族有个交代,可能就能委曲琢儿了。到时候,婚事又起波澜。所以我的意思呢,还是早些完婚的好。两个月后就是中秋佳节,花好月圆,在中秋前夕成亲是最好不过的了。你们觉得呢?”

    “中秋前夕?”这回关氏皱眉了,“也就是说,离现在还有一个月二十天的时间,是不是急了些?”

    古代成亲,必须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环节。一般来说,从订亲到成亲,至少也要经过半年的时间,才能从容将这些环节走完。可现在一个半月就要成亲,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倒显得叶琢迫不及待要出嫁似的。

    其二,虽然关氏也为叶琢张罗亲事,但那也只是张罗,一来没有议亲,二来没有订亲,所以也谈不上准备嫁妆。现在叶琢要以靖安王正妃的名义出嫁,瑞王府的聘礼绝对不薄,关氏可不想让人说他们卖孙女,所以这对等的嫁妆是一定要置办好的。

    现在叶家大房也有钱了,每月不光有玉雕作坊、巧思馆、玉街铺子上的赢利,更有从玉矿那里得到的分红。就算不够,让顾尘去帮着说一声,预支未来一年的玉矿分红,想来那叫李三的管事也不会拒绝。凭着这些钱,可以为叶琢置办比较丰厚的嫁妆了。这门亲事,叶琢在身份上本来就矮了一大截,关氏可不想在嫁妆上再让人非议,无论如何也要精心置办。但这些,因为叶家以前没有任何底蕴,还得四处托人置办,哪怕是一年的时间都嫌不够。

    第三,杜浩然原来在南方就呆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又来参加比赛。如果这门亲事太过仓促,别人就会说闲话,说叶琢婚前不检,奉子成婚。顾尘也说了杜浩然在京城里是极抢手的成亲对象,如果那些嫉妒叶琢的贵人也传这些闲话,让叶琢在贵妃圈里不能立足,那叶琢以后在瑞王府的日子就难过了。

    所以说,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门亲事订了之后,至少要往后延迟半年成亲,才算是最佳良策。

    但顾尘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有名门闺秀看中杜浩然,要抢了这夫婿。一边是豪门望族,一边是商贾小户,瑞王府自然会偏向那一边,到时候,叶琢要不就被退婚,要不就沦为小妾。无论哪一样,都是奇耻大辱,那不是关氏想要的。

    想来想去,关氏一时之间踌躇起来。

    郑曼文也是一样,沉吟着半天没有作声。

    叶琢再大方,议到婚期都应该保持沉默,否则让人感觉她特别想出嫁,没羞没臊似的。可顾尘归心似箭的心情她能理解。现在为了她,顾尘一再将回现代的时间推迟了,现在提出让她婚期提前,便已下定了决心要早日回去。自己再不舍,也不能为了婚期无限耽搁她的时间。

    她见关氏和郑曼文不说话,她不得不开口道:“祖母、娘,师父说这话,也是为我好……”

    这话立刻点醒了关氏和郑曼文。这门亲事,虽说杜浩然对叶琢的情意占大头,但如果没有顾尘这层关系,瑞王府未必会答应让叶琢作正妻。现在顾尘提出中秋之前成亲,如果不答应,岂不是驳了顾尘的面子?再说,叶琢这样说,似乎也是同意顾尘的提议。

    关氏心下便有了七、八分意动,歉意地向顾尘解释道:“娘娘,我们不是不愿,只是担心这嫁妆,还有婚事太仓促的话,会有人嚼舌头……”

    顾尘摆摆手:“嫁妆你们不用担心。我原来就说要认叶琢为义女,现在她出嫁,她的嫁妆便由我来置办好了。反正我无儿无女,我的那些东西不给她还能给谁?放着也是白放着。”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送聘礼

    (为广寒宫主a打赏的和氏璧加更。汗,这章欠很久了。一直忙,要不就是状态不佳,一直拖着。不过一直记着呢。)

    见关氏和郑曼文面露惶恐之色,她又道:“你们也不用推辞,以后她成了靖安王妃,还怕没有孝敬我的时候?我给她置办嫁妆,亏不了。”

    叶琢自然知道顾尘是什么意思,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对关氏和郑曼文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师父的,祖母和娘就放心吧。等师父老了,想要出宫生活,我还可以把她接到我府上,给她养老送终。”

    话说到这份上,关氏和郑曼文要不答应,就太对不起顾尘的一份心了。再想着有顾尘在京中照拂,那些贵妇们也不敢乱说叶琢的闲话,当下释然,喜笑颜开地把黄历拿来,看了几个日期,将婚期议定在一个范围内,等顾尘去跟瑞王爷和瑞王妃商议,再请人看了日子就定下来。

    事情办妥,顾尘也心满意足,站起来道:“我先去瑞王府回复他们,你们也准备准备,把家里布置一番。到了晚上,我派人来把原来的聘礼拉走。”说完告辞离去。

    这边关氏赶紧让秋菊到铺子里把叶予期叫了回来,跟他说了这事。这事是顾尘提出的,叶琢也同意,叶予期自然没有意见。

    “唉,早知道这样,咱们就应该买一所大宅子,直接搬过去就是了。现在这小小的院子,到处破破烂烂的,到明日瑞王府送聘礼来,叫人看了笑话去。笑话我们倒不要紧,传到京城让人瞧不起咱家琢儿,那就糟糕了。”关氏道。心里无比后悔当初不舍得这里的街坊邻居,死活不肯搬离这里。

    叶予期深以为然。他想了想,眼睛一亮道:“要不,让瑞王爷将聘礼往县衙里送?琢儿顶着知县小姐的名头出嫁,总比咱们家要强吧。”

    “今天玉妃娘娘走了之后,我也起过这个念头。只是没有跟你商议过,没敢张嘴。毕竟琢儿是你们叶家的人,她成为靖安王妃,也是叶家的荣耀。这聘礼送到县衙,那可就成了杨家的女儿了,我怕你不答应。”

    叶予期责怪地看了老伴一眼:“你都跟我过了大半辈子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叶予期一锤定音。

    “你们要这么办,那我不就出嫁了。”叶琢走了进来,嘟着嘴看着他们。

    二老虽然心里有了决断,但依他们对叶琢的了解,就知道她会这样。还想着一会儿先去跟杨建修、郑曼文商议好了再劝叶琢呢,却不想这些话被叶琢听了去。

    “琢儿……”关氏开口想劝,却被叶琢打断了话,“我就是那句话。你们要是不想让我成亲,尽管这么做。”

    “行行,咱们就呆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叶予期看向叶琢的目光尽是宠溺,心里再一次感谢叶予章,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过继给了他。

    既然不打算换地方,叶予期和关氏决定还是把家里装扮装扮。叶琢劝之无效,便毫不客气地当了总指挥官。

    首先让叶予期到云老爷子那里借了一些仆人,过来帮忙打扫收拾屋子,并让余波出去请了一些工匠回来,把门窗、墙壁都刷了一遍。在这段时间里,叶琢自己带着秋月上街买了一些家俱,将叶家原来用了几十年早已看不清本色的家俱都换了下来;又买了些花木栽种在院子里,让瓷器店老板把他店里无论是大缸还是碗碟都送了一套来,把原先的东西都换掉;又让字画店的老板送来了些字画。

    叶琢前世主持中馈,布置屋子是一把好手。所以不过是两三个时辰,花费也不过三、四百两银子,叶家就一改原来的寒酸气,一下子变得清雅起来:门窗刷漆焕然一新,发黑阵旧的墙壁变得雪白,上面还挂了一些字画,旁边的古意盎然的几凳上放着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地上铺了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套式样雅致酸枝木的桌椅;离桌椅不远处还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放着玉琢坊准备出售的玉雕和精美瓷器。而在偏房与厅堂之间还放了一架雕工精美的屏风。院子外面,茂盛的花木之间,还放着两个大瓷缸,缸中养了几尾锦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

    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叶予期和关氏、赵氏欢喜得不得了,自觉自己这屋子,便是比之聂家也不差了,自信心大增。

    叶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无论是房屋还是衣服,都能给人一种心量暗示,提升人的自信心与自豪感。为此,她还给叶予期、关氏、赵氏买了两身上档次的衣服,好在明日穿。

    到了晚上,陈四、阮七等人果然带了两辆马车来,将聘礼悉数搬了回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未亮关氏就起来了,屋里屋外的检查了一遍,又亲自打水给院子里的植物浇了水,劝也劝不住,叶琢只得由她。虽然昨晚陈四来说行聘的吉时是巳正时分,照叶予期平时的作息时间,完全来得及去铺子和作坊转一圈,可他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却又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看得叶琢直摇头——两个老人,倒好像比她这要订亲的还紧张。这真真是应了那话:关心则乱!

    一家子吃过早饭,叶琢便拿出衣服,让叶予期、关氏和赵氏换上,秋月乃至余波也都换了新衣服。打量着没什么要操心的了,她才这回房去:今天行聘,最悠闲自在的就数她了,只需要躲在房间里做害羞状就好。

    差不多到巳时的时候,院门就被人拍响了,来者是玉街上跟叶予期关系极好的一个铺子老板,气喘吁吁地道:“叶老爷子,外面敲锣打鼓,抬着几十抬礼物的一队人,朝你这边来了。”

    他话声刚落,外面就一阵喧嚣,鼓声、锣声再加上人声鼎沸,把他的话都盖过去了。叶予期喜上眉梢,正要迎出门去,就听锣鼓声猛地一停,袁朝林和冯成增走了过来,拱着手面带笑容,大声道:“叶老太爷,瑞王爷托我等来为靖安王求娶贵府叶琢姑娘为妻,特送聘礼过来。”

    话声刚落,“噼噼啪啪”一声爆竹声响了起来。

    “有劳袁大人,有劳冯老太爷。来,各位里面请。”叶予期从容地招呼着,把人往院子里让。

    袁朝林和冯成增进了门,后面的仆人鱼贯着一抬一抬地将聘礼抬了进来,聘礼盒也没盖上,闻讯跟着来看热闹的众人看着一抬抬金灿灿、亮闪闪的金银首饰和贵重物品,连连惊叹。叶予期和关氏看到聘礼与上次送来的比,加了许多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贵重东西,心里很高兴——他们倒不是贪这些聘礼,而是从聘礼中看到了瑞王爷和瑞王妃对这桩亲事的态度。聘礼越重,就说明对女方越是看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叶予章正家里训斥姜氏和叶琳呢。从叶琢开巧思馆起,他就一直想跟叶琢搞好关系,他那边要跟哥哥大打亲情牌,姜氏这边也应该搞好夫人外交,叶琳也应该跟叶琢姐妹情深起来。可姜氏脾气犟得很,不愿意在关氏面前低眉顺眼,叶琳自打被叶琢打了一顿之后,更是不愿往叶琢身边凑,这让叶予章很伤脑筋。现在叶琢得了玉雕大师的称号,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便不停地给姜氏和叶琳洗脑,希望她们能认清现实,讨好于大房。

    正训得起劲呢,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他正要叫下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守角门的婆子飞快地跑了进来,禀道:“老太爷,老太太,你们快去看看吧,袁大人和冯老太爷代瑞王府来向大房的二姑娘求亲来了,说要娶二姑娘做靖安王正妃呢。”

    “什么?”一屋子的人都愣在了那里。

    “你刚才说什么?”叶予章唯恐自己听错了。

    那婆子只好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这怎么可能?”姜氏犹自呆呆地回不过神来。

    叶琳更是羡慕嫉妒恨,一口咬定:“这不可能!”

    叶予章则飞快地站了起来,风也似的朝门外跑去:“我去看看。”动作快捷得不像他这年纪的人。

    姜氏和叶琳犹豫片刻,也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角门,就看到大房外面挤满了人,大家还“嗡嗡”地议论着什么。叶予章拼命地挤进人群,顶起脚尖一看,发现人群中间还留着一条道,在那条道上,两个仆人打扮的男子正抬着一抬系着红绸的礼盒走来,礼盒未盖,上面赫然放着两株品相极好的人参。耳边便听人倒吸了一口气,道:“天哪,这两棵人参怕不得有三百年!品相这么完好,便是有钱也卖不到啊!”

    “瑞王府的东西,还能有差的吗?你没看前面抬进去的那株珊瑚,足有一人高,那可是价值连城啊!前段时间我听聂家的管事显摆,说他家有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是贵妃娘娘赐的。跟这一比,差得远了。”

    “诸位,诸位,这是怎么一回事?”叶予章心里如猫挠似的,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开口问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相约

    那人转头一看,认出了叶予期,奇道:“咦,你不是叶家二老太爷吗?瑞王爷来替他家三公子,也就是靖安王求娶你家二姑娘为妻,你不知道?”

    叶予章听到这话,心里大喜,正要叫大家让一让,挤进去跟叶予期一起招待知府袁大人和冯老太爷,告诉大家他才是叶琢的亲祖父,同时赶紧派人去铺子里把叶家明叫来,以慈父的身份主持这次的行聘之礼,那么,荣耀就是叶家二房的荣耀,发财大家也一起发财。在这关键时刻,叶琢就算再不高兴也不敢反对。所以此时不伸手,更待何时?

    旁边另有人却是看不惯叶予章为人,又知道叶家内情,“嗤”地一声笑了起来,道:“他哪里会知道?当初可是他想要让儿子攀附权贵,娶那龚书办的女儿为妻,把叶大师的娘亲郑氏逼出门;又嫌叶大师命不好,欲送她上山为尼。叶大师走投无路,求大老太爷收留。大老太爷宅心仁厚,不在乎那命硬的传言,把叶大师过继过来做了孙女。现在呢?郑氏嫁了杨大人,成了县令夫人;叶大师更是名声大振,把聂家都踩在了脚下。现在被瑞王妃赏识,娶她为媳,做了靖安王妃。我看呐,二老太爷此时怕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吧?”

    叶予章正要昂首挺胸、气贯长虹地大喝一声“大家请让一让。”可嘴巴还未张开,就听到这样一番话,再看看四周变得鄙夷和不屑的目光,一口气憋在嗓子里,胸口顿时一阵巨痛,脸上抽搐着不知以什么表情面对大家。

    不过叶予章终究不是一般人,叶琢对他冷嘲热讽,他都能坚持不懈地往叶琢面前凑,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现在这些无关紧要的路人说上几句,又没让他损失一文钱,他又何必在意呢?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大家请让一让。”说着也不顾年老体弱,拼命地往前挤去。

    一面挤,一面还不忘回头交待站在人群外面的叶琳:“赶紧去找你父亲回来。”

    旁人的那些话,叶琳自然听到了。叶琢要嫁进瑞王府去,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妃,这让一直嫉恨她的叶琳,心里无比的震撼。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理叶予章。

    还好姜氏此时也赶到了,正好听到老伴的这句话,赶紧道:“好的,我让人去叫家明。”说着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几句,那丫鬟飞快地往角门跑去。

    南山镇本就不大,这围观的人群中,十个也有两三个认识叶予章的,知道他是叶琢的亲祖父,便也让开身子,给他过去。

    半炷香后,叶予章终于出现在了叶家大房的院门处。他正要往里走,门口却出现了一个人,正是余波,一把将他拦住。叶予章被人嘲讽本来就一肚子的火,此时见一奴仆都要拦着他,顿时大怒,正要不顾场合地喝斥,余波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家姑娘让小人在此等着二老太爷,告诉老二太爷说,如果二老太爷和大爷敢以亲祖父和亲生父亲的名义出现在瑞王府人面前,她一定会跟二房断绝关系,再不往来。这话说到做到。”

    叶予章一听这话,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叶予期耳根子软,心里顾惜他这个弟弟,就算再恨铁不成钢,也不会硬起心肠跟他恩断义绝;关氏虽然嘴巴厉害,对二房打心眼里讨厌的,但她顾着叶予期的心情,只要叶予期狠不下心,她最多也是嘟囔几句,不会如何;至于那个赵氏,甚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唯有叶琢,既坚持原则,又能狠得下心肠,嘴巴又厉害,还能一眼看穿二房使的各种伎俩,管你哭天喊地,她都不为所动。现在她既然放了这话,一旦违背,那还真是说到做到。最要命的是,她还能左右叶予期夫妻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言九鼎。

    叶予章悲愤地望着那一抬又一抬、似乎永远没个完的聘礼,心里拔凉拔凉的。

    “我家姑娘说了,如果你们二房乖乖地不出妖娥子,她自然不介意给你们点好处。”余波又接着道。

    “真的?二姑娘真是这么说?”叶予章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眼里闪烁着希翼的光芒。

    “那是自然。你见我家姑娘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吗?”余波傲然道。

    叶予章沉吟片刻,点头道:“还真没有。”

    “二老太爷先回去吧,等这边忙完,自然会叫你们过来吃饭。”

    “好,那就这样吧。”叶予章伸长脖子向院子里望了一眼,恋恋不舍地回到人群中,向外挤去。

    “叶家二老太爷,怎么不进去坐呀?”前头嘲讽他的人见状,高声叫道。

    叶予章装着没听见,挤出人群慢慢回了角门。

    余波看见叶予章消失在人群里,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身回院子去了,心里暗暗佩服自家姑娘的料事如神:在最恰当的时间里,派了他在这里守着,再让他说了最恰当的话,轻松地拦住了这位像狗皮膏药一般的二老太爷。

    消除了叶予章这个煞风景的隐患,屋里的谈话极为轻松愉快。叶予期一开始有些紧张,不过在袁朝林和冯成增有意引导下,也慢慢放开了,三人谈笑自如。

    因为没有请叶家明这个生父到场,为了不让叶琢遭非议,杨建修和郑曼文今天并没有来。袁朝林也知道这其中的缘故,谈话中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不过两人也没久留,等下人们把聘礼全部抬进来,又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他们这一走,围观的人群里有自恃自己跟叶予期有些交情的,立刻上门道贺。有了前日叶琢比赛得第一名时道贺的经验,这一回叶予期从容了许多,让杨建修派过来的几位仆人倒茶端凳,满脸喜意地接受大家的道贺。

    这时候,叶予章才携叶家明登了场,上前亲热地叫“大哥”,又以主人自居,帮着招待客人。不过有了叶琢的警告在前,到底不敢太过喧宾夺主,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宣告自己才是叶琢的亲祖父,或让叶家明这个父亲登台亮相一番。

    这南山镇就这么大,叶家发生这许多的事,能进来道贺的谁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叶予章这么一收敛,众人对他的印象倒好了几分,又想着他终究是新晋靖安王妃的亲祖父,因此对他倒很客气,这让叶予章又开心起来。

    就这样从早上巳时开始,人来人往的一直热闹了一天,直到掌灯众人方才散去。当然,道贺的人里少不了刘氏一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叶予章和关氏虽然忙碌了一天,却依然不见疲惫。一桩大事落了地,叶琢不光是找了像杜浩然这样各方面都极优秀的好夫婿,还一跃龙门,成为了靖安王正妃,这让叶予期夫妇俩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叶琢却十分淡定,等人都走了,在房里吃过晚饭,便让秋月在后院点上香,开始练习劈香。

    “琢儿。”关氏闻声赶来,皱眉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后就是靖安王正妃了,这雕刻一事就不要再做了吧。你看看你那一双手,比那农妇还要粗糙,等进了京城,看被那些贵夫人取笑了去。”

    叶琢却不在意,摸出一把刀,一扬手,三米远的一只飞蛾便应声而落:“我是干玉雕出身的,还夺得了玉雕比赛第一名,受了朝庭嘉奖,以后更是代表北派承接一些宫里的玉雕生意。玉雕才是我立身的根本,岂有为怕别人取笑就放弃的道理?”

    宠溺孙女的关氏这一回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肃然道:“琢儿,你嫁了人,就应该以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为重,北派的事自然有你师兄操心。你可得摆正位置。”

    叶琢不欲与祖母争辩,撒娇似地应声道:“知道了。”

    她声音拖得老长,声音软糯,听得关氏再板不起脸来。再一想还有一个多月,叶琢就要出嫁了,再不能像现在这般坐在一起饭后闲聊,关氏觉得心里一阵发慌。她不愿意让叶琢看出来,叮嘱一声:“早些歇息。”就回房去了。

    叶琢坐在那里,对着远处围着火烛飞来飞去的蛾子,久久地没有动弹。

    上辈子她就谨遵庭训,尽心尽力地做一个内宅妇人,孝敬公婆,伺候丈夫。到后来,她得到了什么?

    这一辈子,自重生之日起,她就发誓,一定要自强自立,靠自己的本事活着。现在即将嫁进瑞王府,她早已打定主意,即便不在台前,也要在幕后执掌北派,将北派发展成比南派更为强大的玉雕流派。她要活得像顾尘那个时代的女人。除了婚姻,还应该有事业。

    更何况,她这段婚姻,还不是正常的婚姻。她与杜浩然,不过是为了互相照顾而凑合起来的一对夫妻。成了亲,如何相处还是一个问题。而且……

    想到杜浩然的病,叶琢的情绪一下变得低落下来。她也没心思劈虫了,站起身来叫秋菊来收拾东西,自己回房去了。

    因知道瑞王爷等人要走,成婚的日子一定会在他们走之前定下来,叶予期第二日就没有去铺子,一直在家里等着。

    顾尘也不负众望,终于在接近午时的时候到了叶家,对叶予期、关氏和一早赶来等着的郑曼文道:“日子定了,就在九月初八。”说完又笑道,“我原来考虑不周,觉得日子近些的好。不过瑞王妃心疼儿子,觉得靖安王回京城去没几天又要跑过来接亲,这大热的天,辛苦的很。但一直呆在这里等着接亲又不是一回事。所以干脆把日子安排到了九月。”

    关氏倒是高兴起来。这么一来,离婚期还有两个月,准备嫁妆也从容一些。

    接下来顾尘又把何时纳吉、何时纳征的日子说了,又道:“瑞王爷他们准备明日启程。”

    “娘娘您呢?”郑曼文问道。

    “我还在这里呆二十来天吧。”顾尘转头看了樱嬷嬷一眼。

    要不是需得把樱嬷嬷这些人安置好,帮叶琢准备嫁妆,而且她突然消失会让杜齐翼迁怒到这里人身上,她还真不愿意回京去了。

    “娘娘您看,我们要不要请瑞王爷吃顿饭,践践行什么的?”叶予期小心地问道。

    “你们的心意我帮转达到,至于吃饭,就免了吧。”顾尘摆摆手。

    她觉得杜齐观大概没有应酬交好叶予期的意思,他同意这门亲事,更多的是顾及杜浩然的感受,而且对叶琢的印象不错。再说,两亲家见面,依照社会地位,长一辈的叶予期还得给杜齐观磕头,实在没啥意思。

    “行了,我走了。”顾尘交待完事情,告辞离开。

    送走顾尘,郑曼文去了叶琢房里,把顾尘所说的情况告诉她,又讨论了一下嫁衣的问题,这才离开。

    郑曼文走后,秋月十分体恤地道:“姑娘,咱们好久没去青云巷了。要不,现在去走走吧?”

    她这点小心思,叶琢哪里不知道?瞪了她一眼,笑骂道:“祖母要听到你这句话,非打你板子不可。”

    秋月笑嘻嘻地道:“奴婢还不是为您着急吗?”

    叶琢摇了摇头:“我此时不好出去的。”

    她虽然没有说明白,秋月却知道。叶琢跟杜浩然订了亲,从风俗上来说就不能再见面了。此时如果叶琢再往青云巷跑,不光让瑞王妃知道觉得她不检点,或许还会被杜浩然看轻了去。

    “可杜公子为了这门亲事,费了老大的劲儿,他现在走了,您不去送送,他会不会不高兴?”

    叶琢也有这样的顾忌。自家的事自已清楚,她承杜浩然这一份情,怎么做都不过份。她想了想,道:“家里办酒席,剩了不少菜,你挑几碗好的送给赵叔、赵婶吧。”

    秋月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如果杜浩然有心想在走之前见叶琢一面,自然会派人守在青云巷。由他先提出见面,自是比姑娘主动去相约的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 拥抱风波

    秋月就真如叶琢所说,到厨房挑了几碗好菜,用食盒装着,去了青云巷。隔了没多久,就回来了,高兴地对叶琢道:“姑娘,杜公子在青云巷等着您呢。”又耸了耸鼻子,“总算没辜负姑娘的一片心。”

    叶琢斜睨她一眼:“找打么?”

    秋月嘿嘿一笑,将食盒放下,净了手就去翻叶琢的衣柜:“我看看,姑娘穿哪件衣服好。”

    叶琢将手中的笔放下,站了起来:“别闹了,走吧。”说着便走了出去。

    “哎,姑娘,姑娘……”秋月手里拿着选出来的衣服,看着叶琢的背影直叫。

    “怎么了?”关氏从另一个屋子伸出头来。

    “祖母,我去青云巷一趟。”叶琢道。

    秋月见叫不住叶琢,将衣服往床上一扔,追了出来,正听到叶琢这句话。她顿时有些无语:哪个女孩子去私会情郎,有她家姑娘这么大大方方的?

    关氏也明白青云巷代表什么,笑眯眯地点着头道:“去吧,杜公子明天就要走了,你也应该去送送。”

    “那我走了。”叶琢交待一声,头一低就朝外面走去。

    “我让姑娘换身衣服,她偏不换。”秋月见事情过了明路,便跟关氏抱怨了一句。看到叶琢快要走到院门口了,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只好一跺脚,跟了上去。

    叶琢要嫁进瑞王府,成为靖安王正妃的消息,一夜之间就吹遍了整个南山镇。此时她一走出巷子,便有人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叶姑娘,这是去哪儿呀?”

    “哦,我去我娘的宅子拿点东西。”叶琢也笑着回应,“张婶这是去洗衣回来呢?”

    叶琢前段时间一直在青云巷给那些孩子上课,而且杜浩然那处宅子自买了之后,呆在那里的时间就不多,张婶倒没往那处想,见叶琢对她的态度一点也没变,满心欢喜地道:“可不是,劳碌的命。不像你祖母,就等着享福过好日子呢。”

    “等张大哥出师了,您也能享福了。”叶琢道,“张婶您忙着,我先走了。”

    “嗯嗯,去吧去吧。”张婶望着叶琢远去的背影,对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的人夸赞一句,“大家都说叶家姑娘有福气,我可不这么看。这孩子,又聪明又漂亮,为人又谦和。我看呐,谁娶了她才是福气。”

    “可不是……”

    听着身后的议论,秋月颇有些感慨。

    因为叶家二房在这一带也算得有钱人,所以二房无论是姜氏、王姨娘还是叶琳,都以有钱人自居。出门遇到街坊邻居,都是眼睛望天的,不屑于跟这些泥腿子打交道。

    叶琢过继过来,跟着关氏出进了一回,与邻居们相识了之后,似乎就秉承了关氏的性格,来去之间地会跟这些人都打招呼。现在,这样做效果就出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青云巷杜浩然的宅子,还没等秋月拍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杜忘的笑脸露了出来:“叶姑娘,您来了?公子在后面院子里呢。”

    叶琢笑着对杜忘微一点头,便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去。秋月十分识趣地没有再往里跟。

    叶琢进了后院,就忽然停住了脚步。她看到杜浩然仍是一袭天青色长衫,坐在一簇繁花后面,一面喝茶一面看书。

    这情形让叶琢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几乎每一次来,他都是这样。仿佛时光凝滞,一直停留在某一个时间段里。

    杜浩然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望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静静相遇,彼此的心在那一瞬间都停跳了半拍。

    从来落落大方,便是刚才跟关氏说要来青云巷都没害羞的叶琢,忽然便有些心慌,脸色发烫。她有些窘然,微微低了低头,将目光转移到开满荷花的池塘之上。

    杜浩然何时见过这般模样的叶琢?心里不自觉地浮上一句诗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一时反应过来,回想起后面的句子:“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他不觉有些痴了。在这悸动之中,心里又隐隐似有一根刺,狠狠地扎向他的心,让他疼痛难忍。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叶琢再抬起眼,正好看到他这个动作。她的心一揪,忽然就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她急步走到杜浩然面前,犹豫片刻,伸出手一把环住了杜浩然的腰。

    杜浩然身体一僵,倏地睁开了眼。

    他望着叶琢如黑绸一般的头发,喉结上下滚动,可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良久,才低低地道:“叶琢,我真的不能给你幸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一颗眼泪从叶琢眼里滴落,落到杜浩然天青色的衣襟之上,晕开了一处圆圆的痕迹。她哽咽道:“我不后悔,我做事从不后悔。”

    “可是,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雄浑里带着些磁性,很好听。可这句话听到叶琢耳里,却如同一座钝钟,撞得她心里生疼。

    她松开了手,站直身体,定定地看着他的眼。人可以口是心非,但眼睛却不会骗人。

    杜浩然却转过头去,不与她对视。

    叶琢默然半晌,终于垂下眼去,脸上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僭越了。”说着,她后退了一步。

    “琢儿……”杜浩然却急急唤了一声,似乎想要留住她的脚步。

    叶琢在心里轻叹一声,转过头去,看向杜浩然刚才所坐的地方,用欢快的声调道:“这簇花上次来还只是花苞,现在竟然全开放了。”说着走到几案旁,在另一则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棋谱翻了翻,看向杜浩然,“这几日可有去广能寺下棋?”

    看着这样的叶琢,杜浩然心里绞痛。他走过去坐下,一把抓住叶琢的手,眼睛直视着她:“琢儿,我不是嫌弃你。我……”

    “我知道,我明白。”叶琢打断他的话,“我希望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觉得娶了我是亏欠了我。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能嫁给你,成为靖安王正妃。这是我所求的,也正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很感激你。因为感激,所以……”她垂下眼,没有说下去。

    杜浩然也没有再说话,院子里沉默下来。

    过了良久,传来叶琢弱弱的声音:“手,很疼。”

    杜浩然这才惊觉自己一直用力地握着叶琢的手腕,他连忙放下手,一眼瞥见上面竟然有一个青紫色的手印,怔了一怔,继然后悔不已,站起来道:“我去拿药酒。”说着转身进屋去。

    叶琢看着在清风中摇曳的荷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杜浩然心所想。他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所以不愿意她陷入情网,对他动情。如果这只是一场交易,她嫁给他,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需要这个地位;而他娶她,也只是想要帮她。或许,他的心里会好受很多。

    以后,要控制自己,不要再做出刚才那样的动作了。

    她暗暗告诫自己。

    下一刻她的心头就猛然一怔:她难道对他动情了吗?

    此念一出,她又暗自摇头,笑自己再太多。她对他更多的是感激,是感恩;除此之外,还有同情。所以才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来。

    “来,把手伸出来。”杜浩然回到了座位上。

    叶琢乖乖地伸出手来,另一只手把袖子往上拉了拉。

    杜浩然倒了一点药酒在右手掌上,左手稳住她的手臂,用力地搓了起来。

    他的手掌很温暖,带着一点粗砺的感觉,让叶琢觉得十分踏实。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又垂了下去。

    “疼不?”杜浩然生怕自己手劲用重了,问道。

    “不疼。”叶琢摇摇头。

    杜浩然没有再说话,将手腕团团搓了一遍,感觉药酒都渗进了皮肤里,他这才停了手,将药瓶盖上,拿进屋里去。

    再出来时,他已净了手,手里拿着一个棋盘:“下棋吧。”

    “好啊。”叶琢求之不得。两个未婚夫妻,即将分别,情意绵绵地话别是不成了,却又不能相对无语吧?还是下棋最好,默默“手谈”,一切尽在不语中。

    “哒!”

    “哒……”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剩下落棋的声音,更增加了院子里的宁静。

    “我九月会来迎亲。”杜浩然忽然道,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嗯。”叶琢应道,应这一声感觉似乎有些冷漠,又加了一句,“这一来一去的,辛苦你了。”

    可说完这句,又感觉自己语气太过疏离客气,心里暗暗后悔。

    杜浩然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你娶我,王妃她……没生气吧?”叶琢纯粹是没话找话。

    “没生气,她挺喜欢你的,放心吧。”杜浩然抬头看向叶琢,目光里全是欣赏,“你那天比赛,很出色。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样一个地步。”

    “我自己也没想到。”叶琢笑了起来,“还好,没辜负你跟师父。”

    她的神情轻松起来,再没有了刚才的小心翼翼与别扭。她跟杜浩然,以前相处就是这么轻松愉快的。果然,不谈风月是英明的决策。他与她,都爱不起。

第二百七十、七十一章 感动

    “对了,参赛的玉雕,王爷打算怎么处理的?”叶琢忽然想起一个事。

    上一次她与聂博易比赛,用的是顾尘的玉料,最后雕刻完毕之后,玉雕就由顾尘收回去了。直到叶琢拜了顾尘为师,顾尘才把她的那件玉雕转交给了她。并告诉她,聂博易那一件玉雕她懒得留,当时就让李三用锦盒装了,第二天送到了聂府。

    这一次的玉料却是南北两派送上去的,所雕刻的作品,本应该归属于南北两派所有才对。但现在瑞王爷要离开此地了,却没见将玉雕作品返还。所以叶琢才有此一问。

    其实玉雕作品现在不返还的原因,她心里是有数的。瑞王爷奉召来举行玉雕大赛,参赛的玉雕作品,自然是要呈给皇上看过再作处理。现在她想知道的是,这玉雕给皇上看过之后,还返不返还给个人。

    这返还与否虽然由皇上说了算,但当今圣上并不昏庸,凡事喜欢群力群策。所以主办者瑞王爷的意见,就很重要了。

    “因为这次比赛,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这玉雕要送回京去给皇上看过再做处理。至于如何处理……”杜浩然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看向叶琢,“你想要怎么做?”

    叶琢本来也没打算通过杜浩然去说动瑞王爷,再通过瑞王爷影响皇上的决定。那座玉雕虽然算是她技艺的一个里程碑,但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雕刻出更好的作品来——她帮顾尘雕刻的龙石种青龙,就是明证。再说,为了一已之私让瑞王爷难做,搞不好受到皇上的猜忌,她决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此时跟杜浩然在一起,她也不是过随便问问,只是想知道后续如何罢了。

    谁知道杜浩然那么通透,一下子就想到最根本的地方去了。

    她连忙摆手:“没,我就只是问问,好奇而已。这种事情,自然应该由皇上定夺,哪里有我们置喙的地方?便是瑞王爷也不好说话的。”

    杜浩然凝视着叶琢,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叶琢坦然地看向他。

    “啊,不是,你说得很对。”杜浩然收回目光,笑了起来,面目一下变得俊朗起来,他的笑容一向很好看,“我父亲和母亲对你的试探,我都听杜安说了。”

    他看向叶琢,接着道:“京城不比这南边小镇,情况十分复杂,再加上瑞王府的处境比较微妙,所以我一直有些担心,怕你到了京中不能适应。在听了杜安的话之后,我就放心了。你一向聪明,处事又谨慎,根本不用担心。”

    杜浩然这话一说,让叶琢有一瞬间的恍惚。此时她感觉到坐在她旁边的不是杜浩然,而是顾尘。因为古人含蓄,讲究谦逊有礼,很少当着面这样去夸奖自家人的。除非对方是陌生人,你讲的是客气话。

    杜浩然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听了我这话,也不必心里不安。你以后的身份不同了,除了嫔妃、公主和两个皇子妃,其他人你想不给她们面子就可以不给面子,大可不必战战競競。再说,万事还有我呢。只要我在一日,就会护着你不受委曲。”

    听到末尾那两句话,叶琢心头大震,凝望着杜浩然,心里波涛汹涌。

    两辈子,都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她一直以坚强的姿态活着,什么事都靠自己,即使世事再艰难,她都苦苦支撑,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能给她遮蔽风雨。

    可现在,面前的这个男子说,一切有他,他会护着她不受委曲!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么?

    可他说的分明不是情话,只是心里想什么,就把它给说出来了。虽然知道她很强,虽然知道什么事她都能处理好,可他仍然怜惜她,愿意给她呵护,为她遮风挡雨。

    正是如此,才更打动她的心。

    一生能与这样的男子相识相知,她何其幸也!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做了决定,嫁给这个男人。

    哪怕是他活得不长,哪怕是他与她不能相爱,她也知足了。

    “你怎么了?”杜浩然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叶琢这才发现,自己眼里噙满了泪花。

    她急急转过头去,从袖子里抽出手帕将眼泪抹去,这才轻叹着道:“一直一个人走着,还支撑着一个家,感觉很累,却又不能停下来。所以乍一听到你这话,心有所感,不禁失态。”

    她与杜浩然能走到今天,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坦诚相待,所以她决定以后也这么相处。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遮遮掩掩,更不要在杜浩然面前耍心机。

    杜浩然深深动容。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劝慰叶琢,只得闭上了嘴,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了,我没事了。”叶琢赧然一笑,伸手在棋盒里捏了一枚棋子,放到棋盘上。

    杜浩然并没急着下棋,而是伸出手来,给叶琢斟了一杯茶,道:“我昨日上了山,这是从能仁大师那里顺来的茶。我记得你也喜欢茶,一会儿走的时候,我给你包一些。”

    “好。”叶琢微笑道。

    两人一面品茶,一面下棋,还时不时闲聊两句,气氛变得十分融洽。一炷香之后,一局终了,叶琢看快到午时了,担心杜浩然还要回那边宅子陪父母吃饭,便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儿你启程,我不便相送,便在此预祝你一路顺风。”

    杜浩然点点头:“你等等。”起身进屋去,不一会儿拿了一包东西出来,交给叶琢,“这是茶叶,你拿好。”犹豫片刻,又道,“这段时间不要太劳累,好好保重自己。我九月就来。”

    叶琢发现自己今天特别容易流泪,听了这句平平常常的话,鼻子又发酸了。

    她忍着泪意,深深看了杜浩然一眼,低声道:“你也是,一定要保重……身体。”

    一时之间,她心里忽然十分后悔没让顾尘坚持早点完婚。如果杜浩然没等到九月身体就出了意外,她会后悔一辈子。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她跟杜浩然成亲,一半是为了提升地位,一半是报恩。那么,现在,她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真的很好,非常好,值得她真心相待,哪怕在一起的时间不能长久,哪怕她用一生的时光去追忆短暂的美好时光!

    她定定地看着他,似要把他的面容印进脑海里,这才转身,缓步朝外面走去。

    为了避嫌,杜浩然不好送她到外面。只送到二门处,便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他望着叶琢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回到家里,叶琢敷衍地吃了两口饭,就放下碗回房去了。

    “怎么了?”关氏朝叶琢消失的方向呶呶嘴,“跟杜公子吵架了?”

    “没有。”秋月虽然只呆在外院,不知道叶琢和杜浩然发生了什么,但走的时候,杜浩然伫立着一直凝望的一幕,让秋月深为感动。她解释道:“大概是舍不得杜公子离开。”

    关氏听了只觉得高兴。小两口感情好,可是大好事啊。

    她转头吩咐余嫂:“给琢儿炖上燕窝粥,一会儿让秋月送去。”

    余嫂赶紧起身去做粥。

    “老太太,杨老太太来了。”秋菊来禀。

    关氏眉头一皱:“她来干嘛?”

    “说是听闻咱家姑娘聘为王妃,特来贺喜。”

    “哼,老虔婆!”关氏没好气道,“说我在吃饭,叫她等着。”

    “是。”秋菊转身出去了。

    “娘,您还是去看看吧,万一又迁怒郑姐姐……”赵氏在一旁担忧地道。

    杨建修以前在南云城做主薄,再加上与继母高氏亲近的妻子又去逝,早就脱离了继母的控制,他既不拿俸银回家,也不关照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高氏拿他根本没办法。就算后来回了南山镇,他住在万福巷,高氏也无可奈何。

    可他后来娶了郑曼文。

    高氏不能拿继子怎么样,却有理由找儿媳妇的茬,可以叫郑曼文去面前立规矩。只是碍于杨建修现在是官了,她两个亲儿子还指望给他关照关照,并不敢去招惹郑曼文。偏杨建修当了县令之后,安排了自己的大哥,甚至连内兄郑鹏举都安排进了衙门,吃了公家饭,却对他两个游手好闲的亲弟弟视而不见,高氏三番五次地闹,都没得用,她便撕下脸来,三五不时地叫郑曼文去她面前立规矩。

    可偏杨建修护着自己的妻子,郑曼文也是个刚硬性子,而且还采用了叶琢所出的主意,过去两趟就叫高氏吃了两次暗亏。后来更是怀了孩子,借口要保胎,再不过去,这叫高氏恨得牙痒痒。不过郑曼文不过去,她却能过来。时不时地跑到万福巷去,作威作福,想要折腾郑曼文。本来郑曼文一直不大理她,她来就装病,躲在房里不出门。

    可偏瑞王爷来了,接着瑞王妃也来了,还提了亲。郑曼文生怕自己的婆媳关系被高氏宣扬出去,从而影响叶琢的婚事,便忍让了她几分。高氏不知内情,十分的得意起来,与杨父一起搬到了万福巷住着,整日地作张拿乔。

    这让一直拿郑曼文当闺女看待的关氏恨得牙痒痒。只是叶琢这段时间一直为比赛备战,郑曼文也好,关氏也好,都不敢跟叶琢提及此事,没讨得治高氏的好办法,一直让那老虔婆得意至今。

    所以见关氏想要晾一晾杨老太太,赵氏才十分的担忧。

    “怕啥?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吧,就算你郑姐姐是县令夫人,但终究是她的儿媳妇,建修官再大也是她的继子。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建修要想做官,就不能忤逆父母,又怕影响琢儿的婚事,所以你郑姐姐才容忍她一时。现在你郑姐姐的女儿成为靖安王正妃了,那高氏势利着呢,巴结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为难你郑姐姐?”关氏道。

    她不紧不慢地把那盏茶喝尽,这才站起身来,对赵氏一挥手:“走,跟我去看看那老虔婆的可笑嘴脸。”

    两人到了厅堂,还没进门,那高氏听到脚步声,就站了起来,还往前迎了几步,对关氏笑道:“恭喜老姐姐、贺喜老姐姐了。本来昨儿我就想过来了的,但想着这样的大喜事,您家里的客人一定非常多,累着你可就不好了。别人不体谅,我可不能做那不识趣的人。所以直到今天才过来道贺。老姐姐可别怪罪我才好。”

    关氏给赵氏睇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我没说错吧?这老虔婆果然一改以前的倨傲,变得卑躬屈膝起来。

    她走过去在主座上坐了下来,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氏:“也不是什么大事,哪能劳动杨老太太您来道贺?”

    “还不是什么大事?哎哟,老姐姐,难道琢儿要当上皇后你才觉得是大事不成?”高氏拍着巴掌道。

    关氏听得这话,将脸一沉:“杨老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口无遮拦不要紧,可别为我孙女招来杀头之罪。”

    “怕什么,这屋里又没外人。”高氏浑不在意。

    关氏皱起眉头,对赵氏道:“我忽然觉得头疼,先回屋歇着了,你招待一下杨老太太吧。”说着便站了起来。

    赵氏虽然一向少言寡语,却也不是笨人,相处二十年,对婆婆的性子了解得很。听到关氏说这话,她赶紧站了起来,满脸紧张地道:“娘,您哪不舒服?我扶您回房。”说着又对伺立在旁边的秋菊道,“还是赶紧去叫大夫?”

    “是。”秋菊可不像秋月那么机灵,一听这话,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哎……”高氏看赵氏扶着关氏走了,秋菊也跑了,屋子里只剩了一个人。她举着手,本想叫住秋菊,却不想那秋菊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她坐在那里,懊恼得想给自己一个巴掌,深悔自己口无遮拦胡乱说话。

    她特意找个人少的时候过来,可是来攀亲的。

    她的算盘打得极响:看,叶琢是郑曼文的女儿,那么就是杨建修的女儿了;而高氏她自己呢?又是杨建修的母亲。这岂不是说,她就成了未来靖安王妃的祖母了?地位跟关氏一样呢。

    她都成了叶琢的祖母了,看在郑曼文面上,叶琢无论在钱财上,还是其他方面,都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吧?

    叶琢可收了瑞王府整整三十六抬聘礼呢。听说,全是贵重得大家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可她这刚来坐下,嘴都还没张,叶家的人竟然就全跑光了。

    “娘。”赵氏见关氏嘴里叫着“哎哟”,真的往卧室里走,不由得有些担心。

    关氏捏捏她的手,直到进了屋里,这才道:“就当我真的病了。我看那高氏样子,所图非小呢。瑞王爷和瑞王妃还没离开这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万一那高氏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可不得了。只是跟她陪笑脸,违心地答应她什么条件,我可做不到。就这样晾着她吧,大家都围着我转就好。”

    她话还没说完,叶琢就急匆匆走了进来,满脸的焦急:“祖母,听说您不舒服?”

    “没事。”关氏把事情跟叶琢说了一遍,讨赏一般问道,“我做得对不对?”

    叶琢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暗笑:“对,您老做得对极了。”

    高氏既有所图,不是被激怒到了极点,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来。所以此时打发秋月去跟她说一声,就说关氏生了病,招待不周,让她明日再来。她自然就会灰溜溜地走了。关氏也不必装病,闹得全家人仰马翻的。

    但既然关氏觉得这样处理好,那就这样处理罢。老小老小,老人家,就得哄着才行。

    想到这里,叶琢心里有些难受。叶予期和关氏都老了,还要陪着她去那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到了京城,她还不能承欢膝下,她真是不孝。

    好在高氏也识趣,看到秋菊真把大夫请了来,给关氏看了病。大夫走后不一会儿,厨房就传来浓浓的药味,她心里就犯了嘀咕,以为关氏是真的病了。过去装模作样关心了一番,就告辞离开了。

    关氏这一装病,那天下午家里倒是清静不少。

    第二天,瑞王爷和瑞王妃等人就出发了。

    叶琢不宜出面,一直呆在家里,自然没办法去送行。倒是郑曼文,作为县令夫人,跟着杨建修送了瑞王妃,也算是代表叶家尽了礼数。

    辰正的时候,郑曼文回来了,一进门就笑道:“我见着瑞王妃了,她知道我是琢儿的母亲,还特地停下来,跟我说了几句话。看起来十分的和善,为人再好不过了。”

    “是吗?快跟我说说,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关氏顿时来了精神。

    两个人便嘀嘀咕咕十分兴奋地说了起来。

    叶琢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陪在一旁听着。

    郑曼文说完正事,这才对叶琢道:“你师父让你有空去那边打一转。你两个师兄,明天也准备回京去了。”

    “咦,他们怎么不跟瑞王爷等人一块走?”关氏奇道。

    “自己走岂不自在?瑞王爷一行不光是他们一家三口,还有韦爵爷等人呢。我两个师兄夹在中间,就只有做磕头虫的份,稍有不慎还容易惹出事来。不如避开他们,自己走的好。反正两个男人,又有护卫跟着,国泰民安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叶琢道。

    “那还不如多呆几日。这要是瑞王爷他们走得慢些,就遇上了。”关氏又道。

    “瑞王妃受得不颠簸,韦爵爷年纪也大了。他们又不赶时间,想必会走水路。只要两位师兄头两天走慢些,过了南云境内,等瑞王爷他们上了船,就不怕遇上了。”

    叶琢说完,又接着道:“他们管着京里的生意,离开久了总不是个事儿。能早些回去,自然是早些回去的好。走在瑞王爷前头不敬,这才多耽搁了两天,要不早就回去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那我过那边去了。”

    她话声刚落,秋菊就进来了,禀道:“杨老太太来了。”

    叶琢往外一瞥,就见高氏站在院子里,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因此时她们都是呆在关氏的卧室里,高氏不好进来。

    叶琢也不耐烦跟高氏这种人使心计,提高嗓子道:“娘,您别怕。你婆婆要是敢为难您,我就给她两个儿子下个套,再让袁大人把他们抓到牢里去关上两年。至于您这里,就更没关系了,打明儿我让靖安王给杨叔叔安排一个京城的好职位,您跟着一块去京城住去。你婆婆要是像狗皮膏药一样要跟着,那她的两个亲生儿子就不要出来了,在牢里呆一辈子吧。”

    说着她一挥手:“我走了。”转身出了门。

    高氏听到叶琢的话,被吓得魂不附体。此时见叶琢从屋子里走出来,忙心惊胆颤地叫了一声:“叶姑娘……”张嘴欲言又止。

    “杨老太太来了?快请厅堂里坐吧。”叶琢倒是满脸的笑意,态度亲热的很。转头吩咐:“秋菊,赶紧招呼杨老太太到厅堂里坐。”说着又歉意地对高氏笑道,“杨老太太您慢坐,我师父找我有事,我要过去一趟。”

    “叶姑娘您忙着,我也没什么事。”高氏见叶琢这态度,更是心惊。她本就没什么见识,不过是仗着些无赖手段想要从杨建修身上榨点好处。此时被叶琢那一番话吓破了胆,早已不复原先的气焰。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老老实实呆着,再别折腾郑曼文了。她两个儿子虽没什么本事,但有祖产吃着,也尽够活一辈子了。那汪承东还在牢里关着呢,还是别惹叶琢的好。

    解决了高氏,叶琢这才去了顾尘那里。

    霍宁长和孔池正呆在顾尘的偏厅里,跟师父说着话,见了叶琢来,忙站了起来:“师妹来了?”态度竟无比的恭敬。

    顾尘见叶琢有些讶然,笑道:“北派的事,我已跟他们说清楚了,你两位师兄都没意见,一切听你安排。”

第二百七十二、七十三章 准备上京

    “是啊,师妹是一代宗师,北派是否能发扬光大还得落到师妹身上。有什么事,师妹尽管吩咐我等去做就好。我们绝不推辞。”霍宁长道,态度极为真诚。

    他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愿意屈居在叶琢之下,不光是顾尘所做的思想工作,更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得益于叶琢在玉雕上显露出来的本事。这几天顾尘和叶琢为了订亲之事忙碌,他和孔池也没闲着,在外面打听了叶琢的事迹,知道她不光在玉雕上极有天赋,更是为人机敏,遇事沉稳果断,家中数次遭难都是因她的缘故,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他们心服口服之下,才做出来的决定。

    叶琢深施一礼,道:“师兄谬赞,小妹愧不敢当。小妹以后身处内宅,振兴北派的事,还得靠两位师兄去执行。我们师兄妹三人齐心协力,一定能不辜负师父的期望,把北派做大做强的。”

    叶琢放低姿态,言语谦和,并不因为自己成为北派掌门就摆架子,这让霍宁长和孔池心里舒服很多。

    霍宁长连忙道:“当得起。要不是师妹凭着高超的技艺一举夺得玉雕大赛第一名,我跟师弟两人就要给师父丢脸了,振兴北派的话更是无从谈起。师妹来当北派的掌门,我跟师弟无有不服。以后一定协助师妹,把各项事情做好。”

    孔池也连声附和。

    顾尘见霍宁长和孔池确实没有一点怨怼,而以叶琢的本事,让他们马首是瞻,是迟早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因此笑道:“以后北派是否能成为比南派更强大的玉雕流派,就看们你们师兄妹三人的了。好了,这事暂且不提。宁长和小池要走,我跟琢儿今儿设宴为你们饯行。”转头向樱嬷嬷问道,“你去看看菜都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端上来了吧。”

    “是。”樱嬷嬷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进来禀道,“准备好了,娘娘请入席。”

    “走吧,咱们到小厅里去。”顾尘站了起来,带着他们到了小厅。

    小厅里已摆了满满两桌子菜,桌与桌之间用屏风隔着。霍宁长和孔池坐一桌,顾尘和叶琢坐一桌,四人隔着屏风交谈劝酒,再加上霍宁长和孔池有意承欢,气氛倒也十分热烈。

    霍宁长和孔池成年之后,与顾尘根本上都处于分离状态,所以心里虽有孺慕之情,却也不甚因离别而伤感。先后过来敬了顾尘一杯酒,又陪着聊了一会天,吃了些东西,便散了席。

    第二天霍宁长和孔池启程,叶琢一早就过来相送,与顾尘乘车直把他们送到城外,方才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关氏和郑曼文、赵氏忙忙碌碌,为叶琢准备嫁妆;叶琢除了跟顾尘学画,给魏柱他们上课,还跑到李三管理的玉料仓库选了一些原石,解出极品玉料后,亲手设计师和雕刻了各色玉饰。

    “琢儿,你雕刻这些干什么?想当嫁妆啊?”这话不仅叶予期和关氏在问,顾尘也同样在问。

    “留十几件好的出来做陪嫁和送人,其余的拿去卖。”叶琢道。

    此时她们正在顾尘的宅子里。关氏和郑曼文做了些好吃的,送过来给顾尘尝尝,表示一下关切之情。

    “卖?”关氏听得这话,吓了一跳。忙看向顾尘,问她道:“这不妥当吧?琢儿现在身份不同了,要是被瑞王爷和瑞王妃知道她还做这种匠人之事,会不会不高兴?”

    顾尘看看叶琢,疑惑地问:“你这样做,是何用意?”

    “对啊,琢儿你为啥这样做?”关氏这时也想起来了,自己这个孙女可不是一般人,做事极为周到,绝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惹恼未来婆婆的蠢事。

    叶琢举起手中雕刻的一支紫玉做的精美的玉簪花簪子,不答反问:“你们说,以我现在的名气和技术,这支簪子能卖到多少钱?”又补充,“不是指在这南山镇,而是京城。”

    叶琢赌石的本事,越来越高。再加上北派玉矿坑出的原石品质又高,她挑选出来的石头,解出来的无不是极品玉料。

    现在手上这一支簪子,就是琉璃种玉料,晶莹剔透,纯净得没有丝毫杂质。最难得的,还是玉料的颜色,这种颜色较深的紫罗兰玉料,可是十分的难得,再加上它的琉璃种玉质,可谓是精品中的精品。

    玉料都这么珍贵了,叶琢的手艺又是天下第一。那几朵玉簪花,或盛开,或含苞欲放,神态各异,相映成趣,极其惹人喜爱。便是像顾尘这样在宫里看多了精品首饰,在现代看遍了精巧玉雕的人,见了这支簪子,也不禁心动,想要把它占为已有。

    关氏看了这玉簪,知道自己见识短,很识趣的没有出价。

    郑曼文也看着顾尘,期待她的答案。

    顾尘跟着霍宁长张罗过玉器店,倒是了解行情。她沉吟一会儿,便给出了一个价钱:“我看,能卖出二万二千两银子。如果遇上有钱的妇人,还能更高一些。”

    “啥?”关氏和郑曼文都吓了一大跳。就这么一支簪子,长不过七寸,宽不过两寸,怎么可能卖到两万多两银子?她们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是在南山镇这个地方长大的,对于玉料的价钱也略知一二。这块玉料虽然玉质和颜色难得,但架不住它小啊,只卖玉料的话,也不过两、三千两银子就到头了。

    借宅子给瑞王爷住的那个富商,他精心设计建造的那处宅子,也才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

    顾尘笑着解释道:“南云这一带盛产玉料,玉料自然便宜。如果光卖玉料的话,在京城,这样一块玉料能卖到四、五千两银子,主要是它的颜色难得。可现在你们看,这深颜色的做了枝梗,淡颜色的雕刻成花,而且盛开的花朵要比未开的花苞颜色要浅,就使得这支簪子活像是从枝头上摘下来的一样。凭这个设计,这种水准的雕工,就能卖到一万五千两银子。”

    她顿了顿,又道:“可你们别忘了,叶琢可是玉雕大赛的第一名,等她嫁进瑞王府,我还会让皇上给她赏个名头,比如提一块‘天下第一玉雕’的匾额,她这个名声就更响了。有了这样的名声,升值七千两银子,实在是不为过。”

    叶琢接着她的话道:“以后进了瑞王府,我最多一年雕刻两样东西。以‘物以稀为贵’这个说法来看,我所有的玉雕作品,价钱只会越来越高。”

    关氏听了,满头的雾水,狐疑地问叶琢:“那你这是准备将它们当作嫁妆,带到京城去,等涨价了再卖?”

    “等师父回京,就带三件去给大师兄卖。其余的,以后看情况再卖。”叶琢道。

    顾尘一皱眉:“我不是说了吗?你的嫁妆不用担心。这些年我东奔西走的,见到好东西都忍不住买下来,手里倒也积了不少。除了宫里登记在册的,其余的都给你,陪嫁的铺子、田产我也叫霍宁长回去给你准备了。你手上不缺钱,何必跑到京城去卖玉雕呢?无端的生出是非来。”

    叶琢将手中的簪子放下,摇摇头道:“我成了亲,当了靖安王妃后,总得跟京城里的贵妇们走动吧?”

    “那是当然。”顾尘就算很少跟贵妇们接触,对这情况也是知道的,“每个府都有红白喜事,或做寿订亲,到时候不光要送礼随份子,还得亲自去参加,少不了跟那些公候夫人打交道。”

    “那我问你们,如果那些公候夫人或是出嫁了的公主拿出玉料来,叫我帮她们雕刻,我该怎么办?”叶琢又问。

    顾尘顿时哑然。关氏和郑曼文反应过来,脸上更是露出焦急担忧的神色。

    光是个聂家都这么麻烦了。到了京城,那些豪门世家关系复杂,盘根错杂,互相之间或有旧日恩怨,或因利益关系相护、相斥,遇到机会就你踩我、我踩你,争斗不休,岂不是更复杂?

    虽说叶琢嫁过去就是靖安王正妃,地位尊崇。但在她上面,还有公主呢。那聂贵妃的女儿宁阳公主,可就嫁到了魏国公府。以聂家和叶琢的恩怨,她岂不逮着机会就羞辱叶琢的?

    那些公候夫人年纪也长,没准就跟瑞王妃有宿怨;或有女儿想嫁给杜浩然作正妃,偏让叶琢这个地位低下的人占了去,心里不忿之下,也有可能给叶琢下绊子。

    而羞辱叶琢的方式,莫过于请她雕刻玉器了。叶琢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会得罪这些贵妇;可答应的话,她又自降身份,将自己与工匠的地位同等起来。怎么做,都讨不得好去。

    “你的意思是……”顾尘试探地问。

    叶琢一笑:“如果不谈钱,只谈情谊,又是举手之劳的事,她们方便张这个嘴,同时我也不好拒绝;可我的玉雕价钱非常高,高到小小的玉饰都要两、三万两银子一件,她们还好张这个嘴吗?叫我雕刻又不付钱,就是占了我的大便宜,会被人说闲话;给我钱,又是明着将我与工匠同等看待,直接打瑞王府的脸,王爷和王妃都不会答应。这么一来,她们就只好偃旗息鼓,不与我为难了。”

    “对啊,这个办法妙。”关氏拍着巴掌叫了起来。

    顾尘舒了一口气,看向关氏和郑曼文:“这下你们放心了吧?琢儿这心眼比谁都多,谁要敢欺负她,她立马一个巴掌还回去,才不会吃亏呢。”

    “师父,您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呢?”叶琢嗔她一眼。

    关氏和郑曼文呵呵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顾尘拿起那支簪子,问道:“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还准备送给谁呢?最好少送人,否则就不值钱了。”

    这样的玉料,叶琢只花上一、两千两银子买原石,就能解出一大块;再雕刻成玉饰,也不用花太多时间。花费的心血和金钱不多,却又价值很高,还是叶琢亲手雕刻的,足见心意,拿来送人是最好不过的了。但送多了,霍宁长那里,就不好卖了;贵妇圈这边,效果就不大。

    “那座玉山,是送给瑞王爷的;这对玉镯,是送给瑞王妃的;两块镇纸,是送给世子和二爷的;两枝玉簪,是送给两位嫂嫂的。其余的人就不送了。”叶琢道。

    “对,这样妥当。”顾尘还没说话,关氏就赞赏地点点头。她老人家一辈子与邻居和睦相处,人缘极好,在这方面最有心得。

    “送给他们是应该的。”顾尘也很赞同。

    “师父您喜欢哪个,尽管挑。”叶琢见顾尘拿着那只簪子爱不择手,开口道。

    顾尘将簪子放下:“我啥也带不走,就是拿了也便宜别人。”

    叶琢心里叹息,伸手将簪子拿起来,插到顾尘发髻之上:“没准能带走呢。留个念想。”

    不过是支簪子,就算丢了对叶琢也损失不大,顾尘也没推辞,任由叶琢将它插到了头上。

    叶琢又去将剩下的玉料翻出来,准备雕刻成同一花色的镯子,配成一套送给顾尘。

    在这温馨而平淡的日子里,二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天,顾尘眼看就要离开南山镇了,她将李三叫来,让他拜叶琢为主。

    李三大吃一惊,叫道:“娘娘!”

    只有叶琢知道顾尘这是做什么,她叹了一口气,没有推辞。顾尘要走,这些忠心人,她自然要接手过来。有这样一批人在手,她做什么事都好办许多。

    顾尘脸色一沉,对李三道:“莫非你本事大了,我的话都不听了?”

    “娘娘,不是这样……”李三想要争辨。

    顾尘一摆手:“那就不要多说,去磕头吧。”

    李三没法,跪下去给叶琢“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又转过去,给顾尘磕了三个头。

    顾尘的脸色这才和缓起来,交代道:“待她如待我。”

    “是。”李三恭敬应道。

    顾尘当着李三的面,将一块玉牌交给叶琢:“这是我与二皇子合伙的凭证,以后有人来商议玉矿的事,必持一块与这个一样的牌子。我们这边也一样。”

    见叶琢接了,顾尘这才对李三挥挥手:“去吧。”

    看到李三出去,顾尘又要叫樱嬷嬷来,叶琢却跪了下去,含泪对顾尘道:“师父,您别这样,您这样我心里难受。您总要看着我成亲才回去的不是吗?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好了。再说,您现在就叫他们给我磕头,李三离得远就算了,樱嬷嬷她们还得伺候您呢。知道了真相,她还不得天天问您怎么一回事?您到时候,又怎么解释?”

    “也是。”顾尘想了想,便作罢了,“那等你去京城再说罢。”又交待,“我回了京城,便会将阿樱和阿媛放出宫来,我已给她们每人买了一处三进宅子。如果她们想过自己的日子便罢了。如果不想,等我走后,你就把她们接进瑞王府去。还有陈四、阮七他们,都是我在外面的侍卫,我走之前,会让他们去保护你。其他的暗卫,则是皇上派给我的宫中侍卫,到时候皇上自然会收回去。”

    “是。”叶琢的眼泪滴落下来。

    “好了,我走了。”顾尘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此时袁朝林和杨建修及镇上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叶予期和关氏等人也在内,顾尘跟他们应酬几句,这才登车启程。大家又忙忙地上车,一直把顾尘送到城外才回来。

    顾尘回到京城不久,就让陈四他们送了几车嫁妆来,各种精美玉雕、金银器皿、字画古玩、贵重药材,以及宅子、田产、铺子的房契,另外还有一车的贵重衣料和一套嫁衣。这套嫁衣异常精美,陈四说,是玉妃娘娘让宫里的绣娘赶做的。

    “这处宅子,离瑞王府不远,是个三进院子。娘娘让人布置好了,仆人也安排妥当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去了就可住下。”陈四又掏出一处地契,交给叶琢。

    叶琢感动莫名,却又无以回报,只得将雕刻的几样玉饰拿出来,又写了回信,准备让陈四送回去。

    “东西和信,小人可以派人送回去。不过来之前娘娘交待了,让小人留下来,等着九月的时候送姑娘上京成亲。”陈四道。

    “也好。”叶琢知道这是顾尘想让自己与陈四亲近亲近,有机会收伏这些武功高强而又忠心耿耿的汉子,心里更是感念顾尘的恩情。

    陈四这一去一回,在京城里又呆了一些日子,所以算起来,离叶琢上京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叶予期和关氏更是忙碌起来。

    经与叶琢商议,决定将铺子和作坊交给叶予章打理——说是打理,除了房契没给,利润什么的都算是送给他了。本来以关氏的意思,是想交给杨建修和郑曼文的。但一来杨建修和郑曼文怕人说闲话,不想占这个便宜;二来也照顾叶予期心里那点兄弟亲情,所以在叶琢的劝解下,关氏也就没提这话。倒是青云巷的两套房子与叶予期没有直接关系,便都托杨建修租出去,让郑曼文帮收租。余嫂和余波不愿意离乡,就留他们在紫衣巷看守房子。

    至于魏柱这些徒弟,叶琢则将他们交给了李三。等以后她在京城安顿下来,便再派人将他们接进京去。

    安排完这些,便是亲朋好友的饯行。从前十天开始,叶予期几乎每天都去酒楼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把关氏气得直骂人,派了余波去告诉那些人不许灌酒,这才好些。

    “叶姑娘,叶姑娘,迎亲的队伍进镇了。”这天中午,魏大祥飞快地赶着马车来报信。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成亲

    “啊!”虽然杜浩然刚进南云城境内,就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信来,乍一听这消息,叶家的人还是一片慌乱。

    依南边的风俗,这迎亲的队伍当天一定要返还的,不管路途有多遥远,都是到了这里接了新娘就离开,不会在此住夜。而迎亲的人也会算好路途,在途中安排好住宿的地方。

    “快看看,还有什么遣漏的地方?”院子里传来关氏的声音,紧接着,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叶琢的房间,“可都准备好了?”

    袁朝林的夫人今天专门来帮叶琢梳头,应声道:“好了。”说着将喜帕递给郑曼文,示意她给叶琢盖上。

    “琢儿。”郑曼文看着即将远嫁的女儿,眼睛红红的,但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娘,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叶琢的眼泪却滴落下来。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郑曼文了。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她前世就是难产死的。

    “有什么事,就派人跟我说,等您分娩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派太医和稳婆来的。”她又道。

    郑曼文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叶琢,泣不成声。

    关氏张了张嘴,想要劝两人,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她怕郑曼文多心。

    跟袁夫人一样来送嫁的冯成增的儿媳妇冯太太见了,忙劝道:“大喜的日子,杨夫人你应该高兴才对。谁能像叶姑娘这般,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快莫哭了,看哭花了脸。”

    说着又叫:“赶紧打盆水来,给新娘子净脸,然后上妆。”

    屋里的人赶紧忙活起来。

    这边刚匀好脸,上好妆,就听外面奔跑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热烈的炮竹声,有人连声道:“来了来了。”

    郑曼文恋恋不舍地看了女儿漂亮的脸蛋一眼,将手上的喜帕给她盖上。不过当面的那一边仍留着,没有遮住脸。一会儿叶琢还要去向亲人拜别。

    “走吧。”袁夫人和冯太太扶起叶琢,跟郑曼文一起走出门去。

    进了厅堂,叶琢一眼就看到了杜浩然。此时他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却仍遮不住一身的英武。

    两人四目相对,俱都心潮起伏。

    叶琢喜欢清雅的颜色,更偏爱绿色,杜浩然从未见过盛装打扮的叶琢。一时之间,只觉得她如同那天边的彩霞,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叶琢随即便垂下眼眸,朝坐在上面的叶予期走去,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紧接着是关氏、叶予章、姜氏、叶家明和郑曼文。

    叶予期和关氏、赵氏是要跟着去京城的,没什么话叮嘱;反而是叶予章,殷殷切切地说了一通关切的话;而叶家明看着女儿明媚的脸,百感交集,嘱咐了一句:“平平安安的,好好过日子。”

    而郑曼文忍着眼泪,上前亲自扶起了女儿,并将她头上的喜帕放下了来。

    叶家没有男丁,由郑方景这位表哥将她背出了门,送到了门口停着的大红花轿上。

    叶琢将由花轿抬出南山镇,到了镇外再上车。

    而叶予期和关氏、赵氏则会在半个时辰后再由魏大祥等人送出去,到停靠在南云码头的两艘大船上汇合,一起启程。

    本来叶予期和关氏说这样做于礼不合,但叶琢却不放心他们独自上路。反正到了京城后在上一个码头让叶予期他们先上岸就行了。只要来接亲的人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当然,这事是瞒不住瑞王爷和瑞王妃的,也不需要隐瞒。叶家的情况他们都知道,他们不会责怪她的。

    再说,不是还有杜浩然在吗?

    花轿抬到镇外,便落了轿,由喜娘将叶琢背上了车。乘车走了两个时辰,便到了南云城外的码头,再换了船。等了半个时辰,叶予期他们到了,便开船起航。

    男人们乘着前面那条船,叶琢和关氏、喜娘乘后面那条船。因为没有人晕船,又要赶时间,杜浩然派人来问过之后,就很少停船。

    十二天后,船只在送了叶予期他们上岸之后,终于在京城码头靠了岸。

    瑞王府早已有人带着花轿等在那里了,见到杜浩然终于平平安安地将新娘子接了回来,大喜,忙接了他们,一路吹吹打打地往瑞王府里走去。

    “呀,看,这是哪家娶媳妇啊,嫁妆可真丰厚。”

    “看这标志,是瑞王府的吧?前头骑在马上的那个,好像是靖安王爷。他娶的是哪家闺秀啊?难怪呢,靖安王爷娶亲,这嫁妆能不丰厚吗?”

    “没听说是哪家呀……”

    叶琢头上盖着喜帕,端坐在轿子里,听到外面的熟悉的乡音,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当年,她死在异乡,以为一辈子要做孤魂野鬼了,却不想竟然得上苍眷顾,重生到了南方,又以这样的方式,嫁回到京城来。

    “姑娘,累了吧?差不多到了。”秋月见喜帕微微地抖动,还以为叶琢紧张,忙出言道。

    “嗯。”叶琢低低地应了一声,用手帕按了按发酸的鼻子。

    花轿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前面叫道:“落轿!”

    轿子落下,又喊:“新人出轿。”

    轿门被掀开,喜娘伸出手来,把叶琢扶出了轿子。紧接着,叶琢的手中就被塞进了一根红绸,被牵着扶着进了大门。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跨进了一个高高的门槛,叶琢被扶到一个绣垫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叶琢随着声音,做着动作,又被红绸牵着,进入了洞房。

    虽然前世经历过这一切,而且也不是怀着爱情的甜蜜与期盼成亲,但叶琢仍然有些紧张,生怕出错,直到送到洞房里在喜床上坐了下来,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来,把新娘子的盖头挑开,保管你们一生都称心如意。”喜娘将称杆递给杜浩然。

    叶琢透过喜帕下方,看到杜浩然的手竟然有些抖动。紧接着眼前一亮,盖头被他掀了起来。她抬眸一看,正好看到杜浩然舒了一口气。

    她不由得有些想笑:原来他也在紧张。

    不过她随即便感觉不对,杜浩然站在那里,似乎半天没有动弹。她不由得疑惑地抬头望去,却见杜浩然正怔怔地看着她,表神极为复杂。

    怎么了?叶琢更疑惑了。

    他又不是不认识她!

    而杜浩然这样的神情看在喜娘眼里,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古代男女成亲,很多都是直到掀了盖头才看到对方长什么样。有新娘子长得漂亮的,新郎往往看呆了眼。

    所以她们也不会做那不识趣的人,并不催着两人喝交杯酒。

    倒是对上叶琢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杜浩然倏然惊醒过来。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隔了一下转过来时,神情已自然了许多。

    喜娘这才递上两杯酒:“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杜浩然和叶琢依言将酒饮了。

    将两人的头发剪了一绺下来,装进荷包里,压到枕头下,两个喜娘这才退了出去。

    “累了吧?你在这歇着,我要到前面去陪酒。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吩咐下人就是。”杜浩然道,转头叫了一声,“夏至。”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浅黄色衣裙的丫鬟,进来施了一礼:“公子有何吩咐?”嘴里向杜浩然问话,眼睛却向叶琢望来。

    对上这个丫鬟的眼睛,叶琢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像瑞王府这样的皇族豪门,极重规矩。一个丫鬟,再如何也不敢用这种审视的眼神来打量主子。

    看看这丫鬟俏丽的面容,叶琢心里微动,瞥了杜浩然一眼,心中了然。

    见平时极懂规矩的夏至进了门,并未给叶琢见礼,杜浩然的眼睛冷了下来。不过嘴里依然不动声色地向叶琢介绍道:“这是夏至,以前管着我这院子。你如果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她去做。如果觉得不合意,一会儿我回来就告诉我,再换一个会伺候的人来就是。”

    这话一出,夏至一下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尽职尽责地伺候三公子,不光是瑞王妃满意,连三公子都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否则就不会把院子交给自己管理了。可现在,一向尊重下人的三公子,为了他的新夫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妾身知道了。”叶琢立了起来,温柔地应道,鼻子却有些发酸。

    进了这深宅大院,看到夏至这样的人,她以为接下来的日子,要进行宅斗了。却不想杜浩然一句话,就把她护在了臂弯里,将对他动心的丫鬟阻挡在了墙外。

    而且,这个丫鬟还不是一般的丫鬟。她记得,瑞王妃身边就有一个叫立春,一个叫端午的大丫鬟,都是用节气命名的。那么这个夏至,也应该是其中之一才对。

    为了护着她,便是瑞王妃的丫鬟,杜浩然也不给面子。

    他用实际行动实践着他的话:他会护着她!

    “扑通”,夏至终于苍白着脸跪了下去:“三公子请放心,奴婢一定会伺候好夫人的。”又转头对叶琢磕头,“奴婢夏至,给夫人请安。”

    杜浩然的脸色这才缓和起来,道:“行了,去吧,给夫人准备饭菜,再准备些热水。”

    “是。”夏至没有立刻出去,而望了叶琢一眼,见她再没有要交待的,这才退了出去。

    “谢谢。”叶琢抬起眼来,真诚地对杜浩然道。

    虽然这样做,有些生分和客气。但她想让他知道,他为她而做的,她由衷地感激。

    “你既嫁给了我,我自要护你周全。”杜浩然道,“我出去了,呆久了会被人笑话。”

    叶琢冲他一笑:“去吧。”犹豫片刻,又嘱咐道,“少喝些酒。”

    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

    叶琢看那扇门被轻轻地关上,这才舒了一口气,道:“秋月,给我卸妆。”

    立在角落里一直当隐形人的秋月这才跑了过来,将叶琢头上那顶几斤重的凤冠取了下来,笑嘻嘻地道:“姑娘,刚才那叫夏至的丫头,脸色可真难看。”

    叶琢睨她一眼:“秋月,这宅子人多嘴杂,不像我们自己家说话可以无所顾忌。隔墙有耳,以后还是少议人是非的好。”

    “是。”秋月肃然道。

    叶琢将头饰卸掉,再将大衣服脱了下来,换了一件家常衣服。

    “夫人,饭菜来了。”门外传来夏至的声音。

    “进来吧。”

    门“呀”地被推开了,两个婆子抬着一张桌子进来,桌上摆满整整一桌酒菜。

    叶琢看夏至将牙箸摆好,便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夏至这一回到是老老实实。不过当叶琢没有看她时,那眼睛流露出来的怨恨怎么也遮掩不住。

    看着夏至出去,秋月担忧地道:“姑娘,她不会在饭菜里下毒吧?”

    叶琢知道夏至不想死的话,绝对不会用这么激烈的方法解决问题的,笑道:“不会。”

    吃过饭,沐了浴,等杜浩然回房时,叶琢披着头发,穿着家常的衣服,正倚在炕上看书。跳动的烛火映照在她清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墙上投射出美丽的弧形。整间卧室,都弥漫着一种温馨而静谧的味道。

    想起那句“少喝些酒”,杜浩然心里涌上一种暖暖的感觉。

    叶琢感觉到异样,抬起头来,看对上杜浩然凝望的眼睛。她坐直身体:“你回来了?”心里责怪秋月去吃饭时门都没关紧。

    “吃过饭了?”杜浩然问。

    “吃过了。你呢?要不要再让人给你拿点东西吃?”叶琢下了炕,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

    杜浩然将茶一饮而尽:“不了,刚才喝酒的间隙,我就吃了东西。”

    看到杜浩然换了衣服,身上也没有什么酒气,反而有一种皂角的清香,叶琢便知道他沐过浴了,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忽然有些心慌,转过身道:“还要茶不?”

    “不了。”杜浩然将杯子放下。

    叶琢忽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歇息吧。”叶琢深吸一口气,将床上的被子铺开。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新婚夜

    “叶琢。”杜浩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叶琢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杜浩然并不看叶琢,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描金赤凤藤制阔榻道:“我睡这里就好。”

    叶琢抬起眼眸,看着杜浩然,没有说话。

    “我说过,我只能给你这个身份。所以……”杜浩然避开她的目光。

    叶琢咬了咬嘴唇,声音极轻:“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女人?”

    杜浩然愕然地抬起眼来,看着她,继而苦涩地一笑,摇摇头:“怎么可能?”

    叶琢似乎舒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冲着杜浩然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婆婆如果问起,我该怎么说?”

    杜浩然诧异道:“母妃还会过问这种事?”

    叶琢也有些诧异,为什么杜浩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想想他的经历,她又释然了,低声道:“这是内宅规矩。如果没有……我会被人诟病的。”

    杜浩然皱了皱眉头,对这种内宅规矩很是不满,随即不大在意地道:“那你就告诉她一切正常就是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叶琢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去,从枕下抽出一块东西来,却是一块洁白的绸缎。

    叶琢咬了咬唇,轻声道:“明天一早,婆婆会派人来拿这个。到时候,怎么办?”饶是她前世成过亲,说完这话,还是两颊绯红。

    她沐浴之后,穿了一身大红色绣花常服,长长的如黑绸一般的秀发就这么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再加上脸色绯红,神情羞涩,美丽到了极点,也妩媚到了极点,顿时让杜浩然看呆了去。

    感觉到他的目光,叶琢也心跳如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微微抖动着,不敢抬眼看杜浩然,心里隐隐有一抹期待。

    新房里一片安静,空气里荡漾着旖旎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杜浩然移开了眼,转过头去深深吸了两口气。再转过来时,他已恢复了平静,看着那块白绸,问道:“这块白绸,是干什么用的?”

    叶琢在心里轻叹一声,轻声开口道:“这是元帕,检验女子贞节用的。”神情虽然还不大自然,却也恢复了以往那种冷静自持、落落大方的态度。

    “贞节?”杜浩然疑惑地微一蹙眉,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叶琢所说的意思。他一时不由得大不自在,脸色红了起来。他赶紧急走几步,走到窗前站住,对着那两根燃烧的大红蜡烛平息身体的异样。好一会儿,他才走了回来,弯下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在小指上飞快地划了一下,鲜血顿时涌上出来。

    “啊!”叶琢看着那涌出来的鲜血,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抽出衣袖里的手帕,便想往上裹,不过手到半空中就停了下来。

    她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杜浩然将匕首放下,转头问道:“要如何滴,滴多少?”

    叶琢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抓着他的手腕,移到白绸上抖了两下,这才将右手上的手帕层层裹住手指,将它包扎起来。

    她靠得那么近,身上少女的馨香混合着隐隐的花香,幽幽的钻入杜浩然的鼻子里;柔软而温暖的身子无意间触碰到他,让刚刚平静下来的杜浩然身体一僵,再一次起了反应。

    听到他变得浓重的呼吸声,叶琢的微垂的睫毛微微抖动,不过手中的动作并未有半点停滞,层层包裹好,还在末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她低低说了一声,后退一步。

    杜浩然抬眼看到自己被包得跟萝卜似的手指头,禁不住哑然失笑:“我在战场上受到致命的伤,都没包扎得这么严实。”投向叶琢的眼神极为温柔。

    “致命的伤?”叶琢一怔,抬眼看向杜浩然,“现在呢,还有没有大碍?”

    杜浩然摇了摇头:“早没事了。”

    叶琢张了张嘴,想问他他的病是不是就是那次受伤引起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以前,她没有追问他的病,是因为彼此的关系很微妙。如果她追问他的病情,很容易让他误会她是要掂量他的病情才决定嫁不嫁给他。

    但现在,也不是问这话的时候。现在可是新婚之夜,大喜的日子,这种不吉利的煞风景影响心情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这件事。

    叶琢转身走到炕前,看了那块元帕一眼,不顾它上面的血迹还未干,伸出手将它揉了一揉,然后将它折好放到炕梢。这才抱起床上的一被子,道:“还是我睡睡榻吧。睡榻的大小我睡正合适。”说着没等杜浩然反对,便走到睡榻前,将被子放了下来。

    “我睡这里。”杜浩然一把抓住她那张被子。

    叶琢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那炕太硬,我睡不习惯。”说着将被子抖开,一翻身上了榻,扯过被子盖到身上,闭上眼睛道:“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请安。”

    杜浩然看着叶琢那张在红烛的光影之下异常美丽的脸,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动弹。良久,他才回到炕上,躺了下来。

    喜娘走的时候吩咐过,那两支红烛,今晚是不能吹灭的。

    叶琢乍一来到陌生的环境,总有几分不适应,再加上有心思,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安眠。她听到炕上的杜浩然时不时地翻一下身,显然也没有睡着。不过两人都没有再出声。

    直到月上中梢,叶琢才在朦胧中睡去。至于杜浩然是何时睡着的,她却不知道。

    叶琢的生活习惯很好,在南山镇时就每日早起。所以头晚虽然睡得迟,第二天早上还是按时睁开了眼。

    喜烛早已熄了,微弱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屋子里来,显现出榆木雕花高古方桌上的两个珐琅彩婴戏双连瓶,以及桌前那张黄梨木雕花椅的轮廓来。身下的睡榻温暖而柔软,十香浣花软枕高矮正好,盖在身上的大红色苏绣织金锦被

    触手丝滑,还散发着幽幽的熏香的味道。

    恍惚之间,叶琢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国公府自己的闺房。

    好一会儿,叶琢才反应过来,自己重生后又出嫁了,这是在瑞王府,新婚的第二日清晨。

    她心绪复杂地闭了眼,又在榻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这才翻过身,抬眸朝炕上望去,想看看杜浩然醒了没有。

    “咦?”她一下坐直了身体。

    炕上的被子被掀到了一边,显露出空荡荡的炕床。

    杜浩然不在炕上。

    正疑惑间,却听院外传来隐隐的声响。

    叶琢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便看到杜浩然穿着一件背心,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在院子里练着剑。他脚下轻盈,腾挪之间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那枚剑被他舞得只剩一团白练,发出轻轻的“嗡嗡”之声。

    叶琢倚在窗前,看着龙腾虎跃,浑身洋溢着阳刚之气的杜浩然,平静的心湖一圈一圈的激荡开来。

    “呼。”一套剑法练完,杜浩然轻吐一口气,收住了身影。

    他转头看向窗前的叶琢一眼,展唇一笑:“醒了?”随即将剑插进剑鞘,走进屋子,顺手掩了门,将剑挂到了墙上。

    叶琢将窗户关了,转身笑着应道:“嗯,你真早,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说着又道,“我打盆水给你擦擦。”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外面有口井,我在打了水直接冲就行了。以往都这样。”杜浩然拦住了她。

    “你这是……”叶琢忽然看到有一道伤疤,直接从胸口划到腋窝,便是杜浩然身上那件小褂背心也遮掩不住,触目惊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杜浩然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一点小伤。”

    “还小伤?”叶琢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杜浩然,心里像是被人刺了一下似的,生疼生疼。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得了不治之症……

    “没事,都过去了。”杜浩然感觉到叶琢的心意,心里一暖,看向叶琢的目光变得极为温柔。

    他柔声道:“以前我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这院子里除非必要,几乎没有下人伺候。现在你来了,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不必顾及什么,这后院你喜欢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这话里传达出来的意蕴,让叶琢心里荡起涟漪,心里涌起一股脉脉的温情。她冲着他微微一笑,柔声应道:“好。”

    忽然,“咣当”一声,门口传来大响。两人转过头去,却看到秋月端着水盆从门外冲了进来,踉跄了几步,这才站稳了脚跟。

    “秋月,你干什么?”叶琢皱着眉转过身去。

    他们这主屋是一个套间,除了与偏厅相连,外面还有一个隔间,原是方便丫鬟晚上值夜用的。不过因杜浩然不喜欢,又是新婚夜,昨晚并没有安排人值夜。刚才杜浩然出去,外间也没人。

    想必秋月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来的,手里端着水盆,是要伺候叶琢洗漱。

    只是这是新房,叶琢和杜浩然又是新婚,秋月这样门都不敲就冒冒然闯了进来,叶琢不由有些羞恼。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争执

    她正要开口喝斥,秋月却转过头,怒视门外:“夏至姑娘,您为何推我?”然后赶紧跪下,磕了一下头,声音清脆地解释道:“奴婢听见说话声,知道爷和夫人起来了,打了水过来准备伺候二位洗漱,正碰上夏至姑娘也来了。奴婢原打算站在门外听召唤的,却不想被夏至姑娘一推,一下没站稳就闯进来了。奴婢莽撞,请三公子和夫人饶命。”

    “公子,奴婢冤枉,您要为奴婢作主啊!”夏至从外面小步跑了进来,“当”地一声把手中的铜盆放下,一跪下就哭得得梨花带雨,“奴婢知道公子以前是不需要人伺候的,所以迟疑着不敢来。后来看到秋月来了,怕夫人立了新的规矩,这才跟着来了,跟秋月隔了差不多有半丈远,哪里能推得着她?再说,奴婢与秋月往日无仇、今天无怨,为何要推她?这对奴婢有什么好处?奴婢难道不知道秋月是新夫人的心腹之人吗?明明是秋月站在门外想要偷听公子和夫人说话,却不想门未栓,一下摔了进来,却嫁祸于奴婢。奴婢冤枉啊,望爷明查。”

    叶琢一听这话,不用查就知道一定是夏至将秋月推进来的。秋月跟她那么长的时间,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南山镇叶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但以她的为人,再如何也不会站在门外偷听她和杜浩然说话。这一点不光她知道,想来曾跟秋月打过交道的杜浩然也知道。

    她微微侧了一下脸,朝杜浩然瞥了一眼。看到杜浩然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低头啜泣的夏至,心里安定下来。

    秋月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自然不会插手。这件事,还是交给杜浩然处理的好。

    不过随即她倏然一惊,抢在杜浩然前面开口道:“谁是谁非,公子自有公道。你们现在先出去,一会儿再说。”

    杜浩然看了叶琢一眼,但什么也没问,冲着夏至和秋月低喝道:“出去!”

    “是。”秋月一向将叶琢的话奉为圣旨,杜浩然还未开口,她磕了一个头就率先退了出去。

    杜浩然发话,夏至也不敢不从。站起来施了一礼,也退了出去。

    一出到门口,秋月就怒气冲冲地看着夏至:“夏至姐姐,我们就昨晚见过一面,无怨无仇的,你为何那么陷害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夏至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一挑眉:“你自己没站稳摔进去,却转头来栽赃陷害于我,现在还有脸向我责问。真是,什么人呐?”

    “你……”秋月咬着嘴唇,瞪着夏至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才她确实凑近门边了,只是想听听叶琢和杜浩然起身没有。思忖着如果没有起身,她要不要将他们叫醒。因为昨晚叶琢说过,今天要去拜见公婆,不能起晚了。

    不想她一走近门外,身后就被人推了一把,一头撞进了屋子里。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暗恨。这个夏至,绝对是心肠恶毒之人。昨晚就对叶琢不敬,今早又来陷害于她,还真当她们主仆两人好欺负呢?

    “这是瑞王府,规矩大得很。我不跟你在主屋外面争吵,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夏至冷冷地看了秋月一眼,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秋月不想让杜浩然觉得叶家的丫鬟不懂规矩,只得愤愤地闭上了嘴。

    而屋里的叶琢在夏至出了门后,就把门掩上了,对杜浩然歉意地轻声解释:“对不起,榻上的东西还没收拾,我担心她们看出来。”

    “没事,我明白。”杜浩然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将榻上的被子和枕头一把抱起,准备抱到炕上去。

    叶琢一把抓住被子,微红了脸:“还是我来吧。”这种事怎么能让男人做呢?再说,这还是她睡过的被子。

    “没事。”杜浩然看她一脸的窘态,笑了起来,“在军中,洗衣、做饭我都做过,何况这种顺手的小事?没事的。”说着,转身将被子放到了炕上,还将它抖开,让它呈睡过的样子。

    叶琢站在那里看着杜浩然那麻利的动作,心情极为复杂。不过想着瑞王妃很快就派人来了,她赶紧将睡榻整理了一下,又走到炕前,找到昨晚那块染了血的白绸,塞进枕头底下。四顾看了看,发现再没有什么不对,这才舒了一口气。

    杜浩然站在她身边,低声安慰道:“那元帕的血是我滴的,就算被母妃知道,我也会解释清楚,不会让她责怪于你的。”

    “嗯,我知道了。”叶琢冲他笑了一下。

    其实她知道,假装圆房的事如果让瑞王妃知道了,就算杜浩然将一切过错揽到他的身上,瑞王妃也不会责怪自己儿子的,只会迁怒于她这个儿媳妇。到时候,恐怕她做再多也不能弥补自己这个过错。

    但杜浩然的维护,让她心里十分温暖。杜浩然这样做,一定有他的苦衷。跟他并肩站在一起,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心甘情愿的事。就算为此得罪了瑞王妃,她也觉得值得。

    这时,院门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夏至打招呼的声音,紧接着,罗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三爷,三夫人,可起身了?老身奉王爷、王妃的命令来给二位请安。”

    “进来吧。”杜浩然四顾了一下,看看屋里并没有什么不妥,开口道。

    “老奴给三爷、三夫人请安。”罗嬷嬷进了门,也没敢抬头,直接行了一礼。

    “起来吧。”杜浩然道,又一挑眉,“三爷?不是叫三公子的吗?”

    “王爷和王妃说了,三爷如今也成家了,不能再叫三公子,要改口叫三爷。”罗嬷嬷恭敬地解释。

    “嗯。”杜浩然点点头。

    叶琢这才出声:“有劳罗嬷嬷了。”

    罗嬷嬷笑道:“三夫人说哪里的话?老奴是瑞王府的下人,伺候主子是老奴的本份,岂敢说有劳二字?”说着,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屋里的情形。

    屋子里除了炕上的被子还没折好,有些凌乱,其他地方都还算整齐。叶琢和杜浩然两人俱都头发未束,身上穿着大红色常服,衣服上尽是折皱,昨晚好像是穿着这身衣服睡的……

    叶琢感觉到罗嬷嬷的目光,心里一紧。可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握在了杜浩然温暖厚实的大手里。

    她微愕地抬起头来,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却没有看她,而是有些不悦地对罗嬷嬷道:“有什么事尽管办,我们一会儿洗漱了还要去见父王、母妃,耽搁不得。”

    看着这两人的小动作,罗嬷嬷心里不怒反喜:新婚的小夫妻,可不就是这样吗?女人害羞,男人的保护欲比任何时候都膨胀,要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看来,昨晚这两人一定琴瑟和谐。

    她也不敢再看,笑道:“老奴为三爷和三夫人收拾床铺。”

    说着,她便上前去,将床上凌乱的被子叠起,看了一转,并未发现那块元帕。她又把枕头拿了起来,看到元帕皱巴巴地被压在枕头底下,拿过来展开一看,上面星星点点有几抹血迹。

    她松了一口气,满意地将其折好,转身放到那个仆妇手里捧着的小匣子里,“咔嚓”一声将上面的小锁锁上,这才转身对杜浩然和叶琢施了一礼,喜滋滋地道:“三爷,三夫人洗漱吧,老奴这便去给王爷、王妃道喜去。”

    “去吧。”杜浩然摆摆手。看着罗嬷嬷带着那捧着小匣子的仆妇出了门,这转眼看向叶琢,笑道:“好了,没事了。”

    叶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刚才吓死我了。”

    她身材窈窕,纤腰一握,但该丰满的地方却也十分有料。这一拍胸,让杜浩然忽然喉咙发干。他急忙移开眼睛,不敢再看叶琢一眼。

    “时候不早了,我叫她们端水进来?”叶琢却没看到杜浩然的异样,转头问道。

    “嗯,行。”杜浩然点点头。

    “秋月撞门的事,您看如何处理?”叶琢又问。

    “秋月为人爽直,又初来乍到,绝不会故意招惹夏至。想来还是那夏至使的手段。不过两人各执一词,没有第三者看见,硬要判定谁是谁非也不大好。而且,你进门第二天夏至就被责罚,容易被人诟病。我看先就不追究吧。那夏至的为人,你以后多留心就是,感觉她不好就告诉我,我回禀母妃将她换掉。”

    叶琢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继而心里一暖:难为杜浩然一个大男人,为她设想得如此周到。

    她朝外面唤了一声,秋月和夏至端着水盆走了进来。两人时不时地抬眼看着,神色有些不安。

    杜浩然和叶琢却置若罔闻,各自挽了袖子,准备洗漱。

    秋月一切唯叶琢是瞻,知道自家姑娘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倒也没有丝毫情绪,手脚麻利地将青盐抹在杨柳枝上,递给叶琢,再在她面前放上水盂,然后转身去水盆里拧布巾。

第二百七十七章 敬茶

    夏至见状,步履轻快地走到杜浩然面前,将东西放下。正要伸手拿起杜浩然特制的牙刷,杜浩然却早她一步将牙刷拿在了手里,对她道:“行了,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夏至咬了咬唇,杵在杜浩然面前没有动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半天没有落下来。

    她知道杜浩然对下人一向和善,绝不会因为她不听话就处罚她,所以敢做出这般姿态。

    要是以往也就罢了,不要伺候就不要伺候,她还乐得清静呢。可现在当着叶琢和秋月的面,她却丢不起这个脸,尤其是刚刚跟秋月起了争执之后。

    “怎么?我说话你没听见?”杜浩然看着她。

    “奴婢不敢。”夏至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低着头,退了出去。

    秋月看看抹着眼泪往外跑的夏至,再看看兀自抹青盐刷牙的杜浩然,惴惴不安地看了叶琢一眼,低着头不敢随意动弹。

    夏至和秋月的神情,都看在了杜浩然的眼里,但他丝毫不为所动。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这里,他带兵向来讲究纪律严明。管理院子,道理都是一样的。

    虽然夏至原来做事尽心尽力,但现在叶琢进门了,她没有摆正位置,胆大到当着他的面都不把叶琢放在眼里,还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以瑞王妃的为人,是绝不会授意夏至这么做的。既如此,那就是夏至自己的原因了。她要不是有非份之想,就是心中不忿,看不起叶琢。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是杜浩然不能容忍的。

    正如他昨晚所说,他娶了叶琢,就会护她周全。要是任由一个丫鬟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妻,他枉作男人。

    叶琢用布巾细细地洗净了脸,将布巾递给秋月,道:“以后早上把东西放在门外就好,不用端进来伺候了。好了,出去吧。”

    “是。”秋月低低地应了一声,将两边的东西拢了拢,轻手轻脚地一起端了出去。

    “爷,我给您束发吧。”叶琢站了起来。杜浩然既不要丫鬟动手,那她就亲自动手好了。

    “不用了。我一向都是自己束,很快就好。”杜浩然温和地摇摇头,走到桌前,三下五除二就将头发束好,戴上束发的金冠;然后走到衣架前,穿上一件绛紫色外袍,用玉带系了,转头对叶琢道:“你慢慢来,不着急,我在内书房等你。”

    “好的,爷。”叶琢应道,目送他出去,正要扬声叫秋月进来,秋月就已进了门,对叶琢道:“三爷让我来给您梳头。”

    叶琢目光复杂地看了门口一眼,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元宝髻,戴那套红翡首饰。”

    “是。”秋月知道让杜浩然久等不好,也不多话,手脚麻利地给叶琢梳了头,戴了首饰。又取了昨晚商量好的衣服,给叶琢换上。

    叶琢又将礼物检查了一遍,看看并未有什么不妥,将给秋月捧了,起身道:“走吧。”

    主仆两人出了门,就看到夏至跟两个丫鬟立在走廊上。那两个丫鬟见了叶琢,纷纷行礼请安。

    这两个丫鬟,都是昨晚见过的,叶琢点了点头,问道:“三爷呢?”

    “三爷在内书房里,吩咐说如果夫人出来,便去唤他。”一个叫扶苏的丫鬟道。

    叶琢还未张嘴,杜浩然已闻声从左侧的一个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叶琢身边道:“走吧。”

    叶琢待他先行了两步,这才跟在他后面,下了台阶。

    夏至见秋月跟在他们身后,咬了咬唇,慢慢跟了上去。

    杜浩然和叶琢去正院行礼,她作为杜浩然身边的大丫鬟,是要随行伺候的。否则就是失职,瑞王妃知道了,绝不轻饶。

    秋月被杜浩然前头的黑脸吓着了,也不敢生事,目不斜视地跟夏至并肩跟在后面。

    瑞王府很大,不过杜浩然这个望日轩离正院并不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进了正院大门。此时正院里丫鬟来往穿梭,正忙碌着。见了杜浩然和叶琢进来,忙停住行礼。

    杜浩然微点了点头,便带着叶琢进了正厅,却见瑞王爷、瑞王妃和其他人都在座了,一家人正逗着两个孩子说话。

    瑞王妃抬头见一对穿着吉服的新人从门外进来,喜道:“弈儿,你来了?”

    “父王,母妃,孩儿来晚了。”杜浩然看着这乐意融融的一家人,表情有些复杂。

    “不晚不晚,我们也才刚刚到。”瑞王妃忙道。

    依瑞王府的规矩,每天早上子女给父母请安之后,都会一起吃早饭,至于晚饭,是不在一起吃的。所以每天早上的早饭就成了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增进感情的时间,瑞王府有什么大事小事,也会一并在这时商议。所以这个时间段,对瑞王府每个成员来说,都极重要。

    可这样的场合,杜浩然很少参与。他往往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或更晚才回来。认祖归宗这么久,他跟大家吃早饭的次数连十次都不到。就是瑞王爷说他,他也就在晚饭时分过来陪瑞王爷和瑞王妃俩人吃饭,早饭这种聚会是不参与的。

    而现在,他娶妻了,今天携着新婚的妻子来给大家行礼。而且,这个妻子是他自己喜欢的,呵护着的。瑞王妃可以想见,以后这个一贯跟自己疏离的儿子,呆在家里陪妻儿来跟父母一起吃饭的次数会越来越多,与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融洽。这么一想,瑞王妃就乐得合不拢嘴。

    见到杜浩然和叶琢到来,其他的人全都停止了交谈,把目光投到叶琢身上。

    对于这门亲事,还有叶琢这个新娘子,家里上上下下一直议论纷纷。

    要知道,虽然瑞王府地位敏感,不与名门大族、权臣结亲。但京中这么多的世家,总还能找到一些适合的人结亲。

    像杜浩然的大哥,瑞王府的世子杜砚,娶的就是清宁候的嫡长女何雅茹。清宁候和两个儿子虽然无能,家道败落,但至少身份、地位与瑞王府相当,世子妃何雅茹自己,也是一个品貌极出众的女子,在未出嫁之前,清宁候全靠她一人支撑,十分的能干。

    二哥杜墨娶的也是赵翰林的女儿。赵翰林虽说是寒门学子考上来的,没有什么根基,但他本身就是个二品大员,而且一身才学,即便无心权势,也无人小瞧于他。他唯一的女儿赵卓清,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与前卫国公府的嫡女秦若彤并称为京城两大才女,无论是品貌、家世都无可挑剔。

    纵是杜浩然的两位庶弟,娶的妻子也都出身小官宦或没落世家。

    可偏偏为朝庭立了大功、早早就被封了靖安王、深受瑞王爷和瑞王妃宠爱的杜浩然,却要娶边陲小镇上一个小商贾之女作妻子。

    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叶琢还没进门,大家就都翘首以盼,想知道这个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把这个情性清冷、连父母和兄嫂都不大亲近的杜弈给迷得晕头转向,连纳为妾氏都不肯,非得娶她为妻不可!

    此时只见叶琢身穿一身大红洋缎五彩刻丝长裙,头上、手腕戴着晶莹剔透、式样别致的的头面首饰——这大红洋缎面料和五彩刻丝的刺绣,只有宫中才有,极为珍贵。杜浩然的两位庶弟的妻子,在过年的时候得到瑞王妃赏的一身,宝贝似的珍藏着,非逢年过节大日子,不肯轻易穿出来。

    不光是这一身衣服难得,叶琢头上那一套红翡首饰,也同样价值不菲。这段时间,著名的玉雕铺子麒麟阁,每十天就推出一款品质绝佳、雕工精美的玉饰,让京城里的这些贵妃们为之疯狂,便是拿着几万两银子都不一定能买着。而现在,这样的一整套首饰,却出现在了叶琢身上。

    如果是别的值钱的东西倒也罢了,穿戴在叶琢身上,以何雅茹等人高高在上的心态,只会觉得她有暴发户的作派,整个人就一个字,那就是“俗”。可她这通身的衣服首饰,都是有钱也买不着的,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京城贵妇们梦寐以求的装扮。何雅茹等人心底里的轻视,瞬间被这身打扮给击碎了。

    更何况,眼前这女子不光身姿婀娜、容貌美丽,那在众目睽睽之下仍然从容自如的姿态,清丽绝尘的气质,优雅高贵的举止,饶是一向自信甚至自负的何雅茹与赵卓清,都有些自惭形秽。

    这真是边陲小镇上小商贾出身的女子吗?

    几个妯娌看着这样的叶琢,暗自乍舌,心里打鼓。

    而对于叶琢今天的打扮,瑞王妃十分满意。这个媳妇可是她亲眼看过才定下的。叶琢越出众,就越证明她的眼光好。对于其他媳妇那种微妙的心态,瑞王妃可是心知肚明的。

    罗嬷嬷早已将锦垫拿了过来,放到了瑞王爷和瑞王妃面前。

    杜浩然看了叶琢一眼,见她虽然低着眉垂着眼,却丝毫不见局促,遂放下心来。

    叶琢在罗嬷嬷的示意下,接过立春托盘上的茶,跪到锦垫上,态度恭敬地奉给杜齐观:“媳妇叶氏,祝公公万福金安。”

第二百七十八章 瑞王府众生相

    “好好好。”杜齐观十分欣慰地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转过身去,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沉香木雕花盒子,放到托盘上,笑道,“听弈儿说,你棋下得不错。这是一副玛瑙围棋子,你拿去玩吧。”

    众人看着那个盒子,望向叶琢的目光又变了一变。虽然那盒子没有打开,但光是它的木料沉香木,就价值不菲。这样的盒子,不知装的是什么样的珍贵棋子。

    赵卓清转过头去,看了丈夫杜墨一眼。

    她和大嫂何雅茹进门时,瑞王爷都是投其所好。何雅茹喜欢种花,瑞王爷就让人弄了一株十八学士;赵卓清喜欢画画,瑞王爷就送了她一幅前朝名士之画。现在瑞王爷说叶琢喜欢下棋,便送了她一幅棋子,但明显这棋子的价值要比送给她们的东西高。

    看来,这三弟妹不光得了丈夫的欢心,还获得了瑞王爷的青睐。瑞王爷这是借送礼明着告诉大家,这个媳妇虽然出身寒微,可他仍然十分看重。

    杜墨紧抿着嘴,没有理会赵卓清。

    赵卓清只得暗叹一声,将目光再投到叶琢身上。

    叶琢看到那个盒子,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平静下来,对瑞王爷福身一礼:“多谢公公的厚礼。”

    瑞王爷摆摆手,没有再说话。

    叶琢走到瑞王妃面前跪下,奉上茶盏:“婆婆万福金安。”

    “嗯。”瑞王妃饮了一口,想起罗嬷嬷拿回来的元帕,眉开眼笑,示意身后捧着首饰盒子的丫鬟过来,“一幅头面首饰,拿着带吧。”

    何雅茹与赵卓清往丫鬟打开的盒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一幅金镶玉的凤鸳头面,与当初送给她们的相类似。

    婆婆送的这份礼,倒是不偏不倚。

    赵卓清心里稍安。

    叶琢起了身,又在杜浩然的指引下,给瑞王的一个侧妃、两个妾氏肖氏和古氏福身敬茶。

    侧妃李氏,只生了一个女儿,且早已出阁。而瑞王爷自打出了侧妃戚氏谋害杜浩然之事后,就很少在侧妃和妾氏房里留宿,一心只守着瑞王妃过日子。所以李氏没了什么指望,整日吃斋念佛,平时都在自己的小院里安然度日,很少出门。

    瑞王的两个妾氏各有一子。她们的儿子年纪虽然比杜浩然小,却都成亲生子,搬出了瑞王府另居。这两位妾氏便都跟着亲生儿子过活,只有逢年过节或有大事,才会回瑞王府一趟。

    因叶琢不光是杜浩然的妻子,同时也是靖安王妃,身份尊贵。李氏、肖氏和古代可不敢以长辈自居,在叶琢福身向她们行礼的时候,俱都站起来回了一礼。而且见瑞王爷给叶琢送的礼贵重,更是在给叶琢的礼物上又加重了一成。

    “这是大哥和大嫂。”杜浩然领着叶琢走到杜砚和何雅茹面前,介绍道。

    叶琢轻施一礼,给杜砚奉上茶盏:“大哥请用茶。”

    杜浩然长得与瑞王杜齐观相似,五官虽不十分精致,但身材高大,气宇轩昂;而杜砚则酷似其母瑞王妃,面如冠玉,文质彬彬,气质儒雅。老二杜墨,则介于两者之间。

    杜砚微笑着颔首,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一方端溪鸜鹆砚台,放到托盘上。

    何雅茹看到叶琢向她行礼,忙站起来,接了茶饮了一口,拉着叶琢的手,笑道:“三弟妹,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多亲近亲近。”看向叶琢的目光热情了不少。她送给叶琢的,也是一套头面首饰,只是价值比瑞王妃的稍低一些。

    不管叶琢的出身是高是低,性情是粗鄙还是高雅,她在这个家中能得瑞王爷撑腰,再得丈夫的宠爱,能做稳她的靖安王妃,那就是一个值得她相交的人。

    “能得大嫂指教,叶琢求之不得。”叶琢也笑着应道。

    杜浩然引着叶琢走到二哥杜墨和二嫂赵卓清面前,道:“这是二哥。”

    “二哥请用茶,二嫂请用茶。”叶琢奉了茶去。

    杜墨接过茶喝了一口,让丫鬟送上一张琴:“二哥我也没什么送的。我自己喜欢琴,就送弟妹一张琴好了。”

    赵卓清接过话道:“公公送了棋,大哥送了砚,二爷送了琴,那我就送三弟妹一幅画好了。琴棋书画也算凑齐了。”说着让丫鬟将一幅画打开来,让大家看。

    “当今才子云泽安的画?”杜砚一看那画,讶道。

    “正是。”赵卓清有些得意。云泽安的画,从不送人,可是很难得的。

    叶琢的脸色猛地一变。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前世识人不明,也怨不得别人,所以心里并无滔天的恨意。但她再如何豁达,也不愿意别人把负心于她的前世丈夫的画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于她!

    杜浩然看到叶琢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微微抖动的唇显示出她心里的不平静,他还以为是杜墨与赵卓清不着痕迹的嘲讽触动了她的心弦。

    他走过去握住叶琢的手,淡淡道:“二哥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二嫂也是京中著名的才女。他们送你琴和画,就是想怕你出身不高,连弹琴和画画都不会,被人耻笑了去。你可不要辜负二哥和二嫂的一番心意。”

    “是,妾身知道了。”叶琢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恭敬地向杜浩然福了一福。

    杜墨和赵卓清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

    不错,他们夫妻俩人送这些东西给叶琢,确实存着嘲讽叶琢、进而奚落杜浩然的心思。瑞王妃生的三个儿子,大哥杜砚是世子,以后会袭爵;三弟杜浩然一回来就被封了王,只有他杜墨还是白身,而且父母的目光,总是放在那两个儿子的身上,这让杜墨十分的不平衡。

    本来这是命,杜墨再不平衡也没办法。可杜浩然回京后,对他这个二哥根本就不亲近,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这让杜墨更加恼恨,以为杜浩然是看不起他,不愿意跟他来往。

    因此得知杜浩然坚持要娶一个山野女子为妻,最高兴的就是杜墨了。至少,他的妻子比杜浩然要强。

    今天借着送礼,他就是想要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

    在他想来,他们送的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价值不低,就算在座的人心里有猜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叶琢新来乍到,杜浩然新婚大喜,再如何也会装着没事人一般,高高兴兴地把它们收下。

    却不想杜浩然丝毫不顾及脸面,当场给他们难堪。

    可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杜浩然又继续道:“不过呢,我也是大老粗一个,除了会下几手臭棋,其他的琴、书、画,一窍不通。琢儿,你就算什么也不会,也没有什么关系。”

    “是,夫君。”叶琢看着杜浩然,心里暖暖的全是感动。至于刚才因为云泽安而引起的一点不快,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孑孑独行,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面对明枪暗箭。何曾像现在这般被人保护在臂弯里?

    杜浩然,他真的很好!

    杜浩然这话一出,杜墨的脸色一下变黑了。

    杜浩然前面所说的那些话,杜墨还能解释解释,解释过后,大家也只会觉得杜浩然想得太多,误会了他们夫妻俩。

    可他说出自己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这可就触动了瑞王爷和瑞王妃的心弦,让他们想起小儿子这么多年所吃过的苦,从而恼恨于他不光没有手足之爱,反而拿这方面来嘲讽于杜浩然。这个时候不管他说再多,父母都会存了心结。

    他急急地道:“三弟,你误会了,我们完全没有说你与弟妹不懂琴棋书画的意思。送这东西,只是因为我们觉得它很好,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们,如此而已。”

    “是吗?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对二哥和二嫂都很感激。”杜浩然淡淡地笑道。

    瑞王妃早已沉下了脸来,不悦地看着杜墨与赵清卓。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两个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可不想让侧妃李氏和两个姨娘、庶子看了笑话去,开口道:“好了,让琢儿见过两个弟弟、弟妹吧。”

    杜浩然一把握住叶琢的手,拉着她走到四弟杜箫面前,道:“这是四弟和四弟妹。”

    大家看着杜浩然这动作,都瞠目结舌。古代重礼教,再恩爱的夫妻,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做这种亲密的举动。更何况,杜浩然和叶琢还是新婚!

    叶琢也没料到杜浩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顿时羞红了脸。她知道杜浩然这是要给她撑腰,告诉众人,她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容人欺负。

    不过如果她就这么被握着,什么都不做,会让众人觉得她轻浮。她作势想从杜浩然掌中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反而被握得越发的紧了。

    “杜箫见过嫂嫂。”杜箫忙跟妻子尴尬地站起来,给叶琢行礼。

    杜浩然这才松了手。

    叶琢红着脸给两人回了一礼,向秋月一招手,将礼物拿了出来:“我也没什么礼物送给四弟和四弟妹。我是玉雕师出身,这两样东西,是我亲手雕刻的。还望四弟和四弟妹莫要嫌弃。”

    众人听着这话,表情都有些怪异,全都拿眼睛偷偷观察瑞王爷和瑞王妃脸上的表情。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退掉

    叶琢的出身,应该是一个避之不及的话题,就此不提,把它忘了才对。她倒好,还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来了,还说自己是玉雕师,一个匠人。她就不怕这样做辱及瑞王府的名声吗?

    瑞王爷和瑞王妃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如故,没有丝毫的不悦。

    叶琢的出身,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因为顾尘在南山镇时,曾跟瑞王妃交过底,她说想让叶琢帮她撑起北派,将皇宫及京城的玉雕生意从南派手中抢过来,并且会跟皇上为叶琢请封。前者会给瑞王府带来财力上的收获,后者会让瑞王府在名声上受益。最重要的是,皇上因顾尘的关系,一定会在声望上给叶琢撑腰。到时候,叶琢总要绽放属于她自己的光芒。而因为皇上的封赏,那些曾经嘲笑叶琢的人,必会为自己所说的话感到深深后悔。

    而这些情况,是瑞王爷乐意看到的。

    瑞王府低调得太久了,也不是好事。他们需要在权力方面避讳,但在别的地方,完全可以显露出自己的锋芒。

    匠人的地位虽然低下,但如果成为了大师,那就是两码事了。岂不见聂贵妃所倚仗的,正是聂家在玉器生产中不可取代的地位?

    玉器出口,可是大周国的一项大买卖,不容小窥。

    叶琢话声刚落,杜浩然就笑着道:“四弟和四弟妹大概还不知道,琢儿在南方,就是极有名的玉雕大师,聂家的汤问智和史元良都是她手下败将。她亲手雕刻出来的东西,还算拿得出手,四弟和四弟妹莫要嫌弃。”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又变了变,看向叶琢的目光马上不一样起来。

    他们虽不从政,但身处皇室之中,见识绝不会少。瑞王爷前段时间去主持玉雕大赛,他们多多少少知道此举所含的深意。更何况,麒麟阁每隔十天卖出的叶大师的玉雕作品,已经炒到了天价。

    何雅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吃惊地瞪大眼睛问道:“三弟妹,麒麟阁卖出天价的玉雕,据说是叶大师雕刻的。那叶大师,不会是你吧?”

    叶琢笑道:“大师之称,不过是南边玉雕界抬爱,叶琢愧不敢当。”

    “真是你?”大家全都大吃一惊,看向叶琢的目光完全变了。

    一个闺阁女子,而且还这么年轻,就能做到让世人景仰的地步,哪怕她是做玉雕的,也让人尊敬。

    何雅茹和赵卓清看着杜箫夫妇俩手中的玉镇纸和玉簪,眼里露出艳羡的目光。

    现在京城里的贵妇,都以有叶大师雕刻的玉饰为荣。

    叶琢没有停留,跟着杜浩然见过了他的五弟和五弟妹,还有一群孩子,各送了他们一些玉饰,便又转头笑道:“公公、婆婆和哥哥、嫂嫂送了我那么多贵重的礼物,叶琢也没有什么东西孝敬,能送的,就是自己亲手雕刻的玉器了。”

    说着,从秋月手中拿过礼物,给瑞王爷、瑞王妃等人一一奉上,除了瑞王爷得了一件玉雕摆件,瑞王妃得了一套头面,其他人一律都是镇纸、玉簪,只是在质地上,杜砚、杜墨两夫妻的要比杜箫、杜笛的要好一些。

    杜墨看着自己手上的狮子头镇纸,维妙维肖,那狮子跟活过来了一般,让他爱不释手。他喜欢舞文弄墨,平时最喜欢收集这些东西。这件玉狮镇纸,可谓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他抬头看叶琢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他其实也没什么坏心,只是从小地位尊贵,却又被束缚着,没有什么目标可以让他去追求。再加上瑞王妃痛失小儿,将对杜浩然的爱全都放到了他的身上,这让他养成了一些纨绔习气。看不惯的,不喜欢的,他就毫无顾及地表现出来。

    杜浩然的成功,让他极为嫉妒。再加上叶琢的出身让他不屑,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以叶琢个人的能力和今天出色的表现,已经有资格跟他们在这厅里平起平等了。

    赵卓清看到杜墨的眼神,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里。

    瑞王妃见大家对叶琢的态度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心里对叶琢越发的满意,招手让她过来,道:“我听说,你就只带了秋月一个丫头过来?”

    “是的,婆婆。”叶琢恭敬地应道。

    其他人都把手中的玉雕放下,将目光转向了叶琢。

    这也是大家原来瞧不起叶琢的地方。就算你是小门小户出身,但既然瑞王府送了聘礼,你好歹把嫁妆给弄得像样些吧?买几个婆子丫鬟做陪嫁也花不了几个钱。却不想叶琢就这么带着一个丫鬟,寒寒酸酸地进了门——杜砚和杜墨纳的妾氏从后门抬进来时,还带着两个丫鬟呢。

    瑞王妃又笑道:“我原以为你有陪嫁丫鬟,所以没给望日轩添人手。现在你既带来的下人少,那我给你添几个可好?”

    “多谢婆婆体恤。”叶琢曲膝行了一礼,“媳妇正要跟婆婆禀报此事呢。我师父曾嘱咐过,让我不要从南边带下人过来,她会为我准备好陪嫁的人。这些人,等我回门的时候会带进来。而且,三爷喜欢清静,望日轩的下人,有几个就够了,不必再添。”

    “玉妃娘娘帮你准备了陪嫁的人?”瑞王妃怔了一怔,笑了起来,“我说呢,你怎么只带了一个丫鬟进来,就算内院不用伺候,你陪嫁来的那些田庄还得需要人手打理呢。却原来是这样。行了,有你师父帮你打点,我就不用操心了。”

    “琢儿多谢婆婆掂记着。”叶琢感激地又施了一礼。

    “婆婆,三弟妹的师父是谁?”何雅茹好奇地问。

    瑞王妃笑了笑:“你三弟妹是玉妃娘娘的徒弟。”

    “玉妃娘娘?”何雅茹疑惑地一挑眉。她时不时地也会跟着瑞王妃到宫里走走,自然知道有玉妃娘娘这么一个人。但顾尘太过低调,很少出来走动,也不与人来往,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不深。

    这个南边来的三弟妹,怎么又跟无声无息的玉妃娘娘扯上关系了?

    不过,玉妃娘娘再低调,那也是宫里的娘娘。叶琢能拜玉妃娘娘为师,想必来历也不仅仅是南边小商贾的女儿那么简单。

    众人看叶琢的眼色又变了一变。

    “嗯,这个缘由,以后你就知道了。”瑞王妃淡淡道。

    “母妃,这事我正要跟您说呢。以前我刚回来,没人伺候,您就把您身边的大丫鬟夏至送到我那儿去了,自己倒没得用。现在叶琢进门了,陪嫁的丫鬟婆子不少,不如仍让夏至回来伺候您吧,也算是代我跟叶琢给您尽一份孝心。”杜浩然道。

    站在门边一直期望着叶琢出丑的夏至听了这话,愕然之后,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当初瑞王妃把她送给杜浩然,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却不想杜浩然在新婚的第二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给退了回来。

    她羞愧欲死,恨不得找一条地缝给钻进去。而对杜浩然和叶琢的恨意,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叶琢诧异地看了杜浩然一眼,随即蹙了蹙眉。这件事,杜浩然做得实在不够恰当。他怎么能在她进门的第二日,就把瑞王妃给他的通房退回来呢?这让瑞王妃和几位妯娌如何看她?

    杜浩然却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夏至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而且还是瑞王妃的丫鬟。原来他的院子没人管理,就被派过来。现在夏至既然对叶琢不善,还各种搞小动作,就没必要再呆在望日轩了。回到瑞王妃身边,对她来说岂不是更好?这院子里的丫鬟,唯瑞王妃身边的丫鬟最尊贵。

    “哦?”瑞王妃瞥了叶琢一眼,对杜浩然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叶琢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杜浩然这才意识到这事对叶琢来说似乎不大好,赶紧又解释道,“用了母妃惯用的丫鬟,让母妃不便,我一直不安。现在望日轩既有叶琢管理,自然该让夏至回来伺候母妃。”

    母子俩相认这么久,杜浩然还从没对瑞王妃说过这么暖心的话。母子亲情面前,一个丫鬟也就不算什么了。瑞王妃也没再多问,笑道:“那好罢。不过现在叶琢的陪嫁还没进门,就且由夏至在望日轩呆着。等那些下人进了门,夏至交待好一切,再回来我身边。”

    她说着,又转头对夏至道:“夏至,可听见了?”

    夏至忍着眼泪,躬身回道:“是,奴婢知道了。”

    瑞王妃满意地对何雅茹一挥手,“行了,摆早饭吧。”

    何雅茹忙站起身来,指挥丫鬟婆子们摆早饭。

    叶琢作为新媳妇,很主动地跟在何雅茹身边帮忙,又立在瑞王妃身后伺候她吃饭。

    虽说经过前面的事,大家对她的印象已大有改观,但还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注意着她——小门户出身的人,哪里懂得皇家豪门里的规矩?出笑话总是难免的。

    为了这个,何雅茹还很好心地提点着叶琢。

    然而叶琢的行为举止又大出大家的意料之外。她不光不出丝毫差错,还样样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出抢何雅茹与赵卓清的风头,又能不声不响地拾遗补漏,把两人没做好的事情做好。

    这让大家对她又刮目相看。

    这餐早饭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叶琢几个伺候的媳妇才能坐下来,把饭吃了。吃过之后,便散了席。

第二百八十章 奇怪的举动

    回望日轩的路上,杜浩然道:“吃个早餐还得这么辛苦,要不以后我就找个借口,咱们在望日轩吃早饭好了。”

    “别,千万别。”叶琢忙道,“你不来,公公、婆婆和大哥他们不会说什么,但我不来却不行,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杜浩然不说话了。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真看不惯古代这种规矩。长辈、男人坐着吃饭,做媳妇的就得站在旁边伺候他们吃,一大群丫鬟婆子则闲着没事干。有必要这样做么?

    但这是社会大环境,身处在这样的家庭中,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自己不怕,但叶琢却会被人排挤。

    想起杜墨和夏至这些人的做法,他更加厌恶。这种绵里藏针斗心眼的事,他从心底里讨厌。

    夏至走在他们身后,投向他们的目光全是怨恨。

    秋月瞥见,心里担忧。待回到望日轩,杜浩然去了书房,她便跟着叶琢进了卧室,将夏至的刚才的神情说了,疑惑道:“姑娘,咱们初来乍到,根本就没得罪过她,她怎么就这么恨咱们呢?”

    叶琢望着秋月,叹息一声:秋月还是太单纯了,她哪里知道这些豪门内宅的龌龊?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给秋月说明白:“瑞王妃把夏至派到这里来伺候三爷,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秋月疑惑地望着叶琢,眨了眨眼。

    见她不明白,叶琢又淡淡道:“你想想,咱们在叶家二房的时候,那些丫鬟为什么总想着要去伺候我那个爹爹,你就明白了。”

    秋月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倏地瞪大了眼睛:“啊,我知道了……”把嘴一捂,脸色红了起来,啐了一口,“这夏至,真不要脸!”

    “这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叶琢淡淡道,“丫鬟去伺候少爷或老爷,以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为通房。如果能得宠,或是生个一男半女,求个姨娘的名份,那就成了半个主子,荣华富贵就稳稳地到手了。这岂不比嫁给奴才或贫寒人家要强?这是多少丫鬟的梦想呢。”

    她说着话,伸出手去,拿起茶杯轻啜一口,眼睛有意无意地观察着秋月。

    环境能让人改变。以前秋月是不知道这些,没往那处想,但不代表她以后不会这么想。她是自己在这府里最亲近的人。有没有异心,非常重要。

    “真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秋月根本不知道叶琢在观察她,愤愤然地道,“就算日子过得苦一点,但夫妻俩恩恩爱爱的不好吗?非得做低伏小,整日里勾心斗角,她累不累?

    看看二房老爷那些通房丫鬟,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以前太太还在那边的时候,待人宽厚,也就罢了。后来太太走了,那龚氏进了门,听说把她们折磨得不成人样,动不动就寻个错把她们打一顿,有两个还给卖到了青楼里去。简直是自取其辱。”

    再看看咱们家的老太太,大半辈子虽然过的清苦了些,可她跟老太爷有多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太爷什么都顺着她。那才叫人过的日子呢。”

    叶琢微笑地看着她,一脸的欣慰:“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现在呢,好歹是靖安王妃了,你作为我身边的贴身侍女,比那富贵人家的姑娘还要尊贵几分呢。以后啊,我一定会给你挑一个好人家,不光夫妻恩爱,也不用过苦日子。”

    “姑娘,您说什么呢。”秋月没料想叶琢会说到她自己身上去,一跺脚,两颊绯红。

    “你也十七了,我不能再耽误你。”叶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两人一同经历过这些多事,她跟秋月,名份上是主仆,实则早已亲如姐妹。她还真舍不得秋月离开自己。

    秋月也不是那等扭捏之人,一听这话,正言道:“姑娘,您刚进府,脚跟还没站稳呢,我可不放心这时候离开您。过两年再说这事也不迟。”

    “行,先不提,反正啊,急也急不来。这人还得慢慢挑不是?”叶琢笑道。

    秋月这才放了心,转而担忧地道:“您一来,那夏至就把您给恨上了,这岂不是说,她对三爷有非份之想?那现在三爷把她退回去,她不是得更恨您了?啊呀,这可怎办是好?她不会使什么诡计陷害咱们吧?那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早上还把我推进门呢。”

    叶琢想起早上的事,心里隐隐不安,蹙眉道:“秋月,你把早上的事给我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秋月便将早上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她看到叶琢一改往日的冷静与从容,眼里竟然隐藏着担忧,忙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叶琢摇摇头,道:“你有空的时候,去找杜忘聊聊天,隐晦地打听打听三爷的病情。”

    “是。”秋月脸色一敛,应了一声。

    “三爷的病情,瑞王爷和瑞王妃怕是不知道。具体的,三爷连我都不说。所以你打听的时候,注意一些,别让人察觉。”

    “是。”秋月见叶琢没别的交待,问道,“那奴婢现在就去?”

    “去吧。”叶琢点点头。

    秋月打开门,出去刚下了台阶,迎面就看到罗嬷嬷带着两个婆子从外面进来,忙上前唤了一声:“罗嬷嬷,您怎么来了?”

    罗嬷嬷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三夫人呢?王妃唤她过去。”

    秋月打量了一下罗嬷嬷的脸色,心里疑惑。叶琢才从正院回来,这板凳还没坐热呢,怎么转眼又叫她过去?有什么话,瑞王妃刚才怎么不说?

    不过跟了叶琢这么久,她也算比较有心机了,笑着将罗嬷嬷往椅子上让,一面道:“罗嬷嬷稍等,奴婢去叫三夫人。”

    罗嬷嬷微微颔首:“去吧。”却仍站在那里,并没有坐下。

    秋月蹙着眉,转身进房,把外面的事告诉了叶琢。

    叶琢稍一思忖,站起身来:“走吧。”

    “姑娘,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三爷一声?”秋月问道。

    叶琢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果不是寻我错处的话,叫三爷去,反倒惹王妃不高兴。算了吧。儿子要是太过护着媳妇,做婆婆的会很不高兴的。”

    说着,她走了出去,看到罗嬷嬷三人正站在小厅前,笑道:“有劳罗嬷嬷跑这么一趟。”

    “这是老奴的本份。”罗嬷嬷脸上的笑容虽然淡淡的,但态度还算恭敬,“三夫人请。”

    叶琢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不知婆婆唤我过去,是因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三夫人聊聊天。”罗嬷嬷道。

    叶琢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缓步出了门。秋月连忙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几人就进了正院大门。

    此时的正院与早上比起来,清静了许多。除了正院门口立着两个丫鬟,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那丫鬟见了叶琢和罗嬷嬷来,忙上前施礼,笑道:“王妃到后花园去散步了,吩咐说三夫人来了,直接去后花园就是。”

    叶琢和秋月都暗暗舒了一口气。既是到后花园相见,可见比较轻松愉悦,不是什么三堂会审的大事。

    “三夫人请跟老奴来。”罗嬷嬷前面带路,绕过正屋,往东穿过两个拱门,就到了瑞王府的后花园。

    此时瑞王妃并没有在散步,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跟旁边一位穿姜黄色褙子的妇人说话。

    “媳妇给婆婆请安。”叶琢上前,轻轻一福。

    “你来了?”瑞王妃看了她一眼,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叶琢告了声罪,走过去坐下。

    “也没什么事,就是叫你来聊天喝茶。”瑞王妃又道。

    站在后面的立春忙上来,给叶琢斟了一杯茶。

    “谢谢婆婆。”叶琢越发放下心来,端起茶来闻了一下,笑道,“上好的碧螺春,真香。”

    这句话是夸奖寒喧,其实也是打开话题。两个陌生的女人,想要聊天,总得有话题不是?

    但瑞王妃却没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而是问道:“你跟弈儿,在南边是怎么认识的?”

    叶琢神色微敛,站了起来,谨慎地措辞,将她与杜浩然相识的过程说了一遍。

    一面说,她心里渐渐发沉。她发现,现在的瑞王妃跟早上相比,似乎判若两人。早上的瑞王妃,很和蔼可亲,望向她的目光也很慈爱。而现在,虽然脸上仍有笑容,语气也很亲切和蔼,但笑容根本没到眼底,看她的眼神含着一种冷意。

    难道瑞王妃一直都不满这桩婚事,现在开始刁难她这个媳妇了?

    叶琢蹙眉。

    瑞王妃听完叶琢的话,端起茶盏来慢慢地喝了两口,似乎在思忖什么。不过她抬起头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指着远处的一簇桂花道:“那桂花不错,你去给我摘一束过来吧。”

    叶琢不知她放着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不使,为何要叫她去摘花。不过还是应了一声,带着秋月去了。

    好在那株桂花树并不高,黄灿灿的花开满了枝头。叶琢伸手摘了几枝,看看差不多了,拿过来献到瑞王妃面前。

    “放桌上吧。”瑞王妃却不接,又道,“好了,我也累了,你回去吧。”

    叶琢越发的诧异,不知瑞王妃这是演的哪一出。不过既然没被挑错,就是好事。她行了一礼,带着秋月回了望日轩。

    瑞王妃看着她出了拱门,对身后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我跟吕嬷嬷说几句话就回去。”

    “是。”众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瑞王妃这才转过头,向那姜黄色褙子的妇人问道:“怎么样?看真切了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 策划

    吕嬷嬷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

    瑞王妃一看这表情,心里一沉:“但说无妨。”

    吕嬷嬷看看四周,凑近瑞王妃的耳朵,悄声道:“三夫人还是黄花大闺女。”

    瑞王妃饶是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句话说得心情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她坐在那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咬牙切齿道:“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瞒天过海。”

    吕嬷嬷是宫里有名的燕好嬷嬷,只因为人和蔼,嘴巴又紧,这些豪门世家但凡有这样的事,都会请她帮忙,这样的辛秘,她见的多了。当下笑道:“或许三夫人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叶琢的出身,她自然是知道的。这样出身的女子,又嫁进皇家,她不认为叶琢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大事上做手脚。想来,多半还是那靖安王的原因。听说,那靖安王可不大近女色。

    瑞王妃哪里会不知道这个缘故?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不想责怪自己的儿子,只想在媳妇身上找错处。此时被吕嬷嬷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愤怒渐渐被难过所代替,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底里泛到舌尖上来。

    早在要为杜浩然纳叶琢为妾时,她就怀疑过杜浩然在男女之事有心无力。这一会儿,再一次证实了她的猜测——叶琢,可是杜浩然执意要娶进门的女人,而且从早上他维护她的情形来看,他对她感情很深。如果能行男女之事,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圆房?

    一时之间,瑞王妃只觉得心里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吕嬷嬷人老成精,点过那一句话后,就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了。这种事,谁知道瑞王妃是怎么想的?她不求助,自己还是不要乱掺和的好。

    足足过了半炷香的功夫,瑞王妃这才平息下来,低声问道:“嬷嬷,您看这事……”

    吕嬷嬷点了瑞王妃那么一句,可不是因为好心,而是为了再得一个丰厚的红包。她在宫里渐渐老去,总有要出宫的那一天。她现在,就一心为自己的后半辈子攒钱。

    此时听瑞王妃求助,她心里一喜,不过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三爷跟三夫人的感情如何?”

    “还好。你也知道,这叶琢,是弈儿执意要娶的人。”瑞王妃道。

    吕嬷嬷也猜想是这样。她点点头,思忖片刻,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还没圆房,这个还得查证才行。或许这几日三夫人的身子不方便也是有的。”

    瑞王妃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

    她可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这对新婚夫妇不圆房,是因为她儿子不行。吕嬷嬷这句话,重新给了她无尽的希望。

    她迫不及待地道:“吕嬷嬷有什么好办法,尽管教我。我一定厚厚的感谢吕嬷嬷。”

    吕嬷嬷见目的达到,越发的欣喜,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假装略一思忖,就凑到瑞王妃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瑞王妃定定地看着吕嬷嬷,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那行。”吕嬷嬷道,“等我回去,就让人把东西拿来交给你。”

    “拿东西来的人,可得嘴紧。”瑞王妃不放心地叮嘱道。

    “您放心,我做事,哪有不稳当的?这么多年,您从我嘴里听过哪家的辛秘?”吕嬷嬷拍着胸脯道。

    “那是,你办事,我放心。”瑞王妃自然知道吕嬷嬷惯常谨慎,否则今天这事,也不会找她来了。说这么一句,不过是白叮嘱,也放心一些。

    “那我走了,宫里离开太久也不行。”吕嬷嬷站了起来。

    瑞王妃也起身:“走吧,我也要回屋里。”

    送了吕嬷嬷出去,瑞王妃回到自己屋里。此时,夏至仍跪在地上,身体摇摇欲坠。

    瑞王妃进去也不说话,让立春给沏了一壶茶,一个人默默地喝了半天,这才对夏至道:“起来吧。”

    夏至大喜,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瑞王妃却又不说话了,眼睛盯着夏至,直到她脸上释然的喜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惶不安,瑞王妃这才收回目光,慢慢地用盖子拔着茶杯里的茶叶,缓缓道:“夏至,你进府来,也有十年了吧?”

    “是,奴婢那年被王妃从人贩子买来,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来,王妃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感激涕零,愿意为王妃肝脑涂地。”夏至连忙表忠心。

    “哦,是吗?”瑞王妃注视着夏至,不置可否。

    夏至心里更慌了,眼泪流了出来,又跪了下去:“王妃,奴婢知道,您把奴婢给三爷,三爷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光要忠心于您,也要忠心于三爷。可奴婢一想着王妃被那三夫人欺骗,满怀希望地等着抱孙子,奴婢就难受得紧。要不是王妃,奴婢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奴婢怎能因为怕责罚就让王妃被人蒙在鼓里呢?现在奴婢已把看到的说出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就算王妃责罚奴婢,奴婢也没有怨言。”

    听着这番话,瑞王妃终于有所表示,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瑞王妃这一辈子都是在宅斗中度过的,夏至的心思,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这夏至定然是喜欢上了杜浩然,嫉恨叶琢。如今被杜浩然退回,没了指望,这才破釜沉舟,把事情给说出来。想着没准如此一来,她还能获得瑞王妃进一步的信任。

    这样的人,一贯是瑞王妃喜欢用的。

    瑞王妃被那侧妃蹙氏暗算过一次,心有余悸,所以喜欢用心思浅白之人。这夏至,虽然有私心,也有几分心机,但她心里想什么,瑞王妃还能拿捏得住。而此时,她相信夏至所说的,都是她的真心话。

    接下来她还要用夏至,自然不会再敲打下去。她淡淡道:“起来吧。”

    “啊?”夏至还怕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望着瑞王妃。

    “行了,起来吧,难道还要我去扶你起来不成?”瑞王妃不耐烦道。

    夏至心里大喜,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嘴里道:“奴婢不敢。”

    瑞王妃端起茶盏,轻轻地饮了一口茶,这才道:“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还有事要你做。是奖还是罚,就看你那一次的表现了。”

    “多谢王妃。奴婢一定不负王妃的期望,竭尽全力把事情做好。”夏至大喜。瑞王妃说有事要她做,那就说明还倚重她。这一次她赌对了,她获得了瑞王妃进一步的信任。

    没准以后,她还能请求瑞王妃名正言顺地把她赐给三爷做姨娘。

    瑞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你回去打听一下,看看三夫人是否来了月事。”

    “是。”夏至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她回了望日轩,找了负责给叶琢洗衣的丫鬟打听了一下,当天下午,便去回禀瑞王妃:“三夫人的衣服很干净,应该没来月事。”

    瑞王妃将吕嬷嬷派人送来的纸包交给夏至,叮嘱了她好一阵。

    夏至拿着纸包,神情极为复杂。

    瑞王妃淡淡道:“我知道,你伺候了三爷这么久,对他有点想法也很正常。但你要知道,叶琢进了这个门,就是堂堂正正的靖安王妃,也是我的儿媳妇。她跟三爷圆房,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是敢在这时候做手脚,那可不止是打几板子撵出去那么简单了。到时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说到后面,她已是声色俱厉。

    夏至慌忙跪了下去,磕头道:“奴婢遵命,奴婢不敢不听从王妃的吩咐。”

    “起来吧。事成之后,如果三夫人怀上孩子,我第一个把你赐给三爷做姨娘。”瑞王妃执掌瑞王府,自然知道恩威并施方是御人之道。

    夏至大喜,连连叩首:“奴婢一定不负王妃重望,将事办成。”

    瑞王妃点点头:“去吧。”

    夏至怀揣着那个纸包,回到了望日轩。

    而在她跨进望日轩,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秋月就去跟叶琢报了信:“姑娘,夏至今天出去了三趟。”

    “哦。”叶琢正坐在房里翻看自己带来的玉料,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夏至要管理望日轩的日常事务,出来几趟,再正常不过。叶琢嫁进来两天都还没到,手头上没可用的人。这时候就算想要打听情况也打听不着。索性静观其变。

    “怎么,想要雕玉?”杜浩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叶琢回过头,冲着他笑一笑,将手上的玉料放下:“没事干么,找点事情做。”

    秋月见状,悄悄溜出了门。

    “不要说你,我在外面跑惯了,在家里呆着也不习惯。”杜浩然在桌前坐了下来。

    叶琢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以后有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关在内宅里了。”杜浩然抬起头来,注视着她,“后悔吗?”

    “不后悔。”叶琢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不管在哪里,只要嫁了人,就不能抛头露面了。我又不能一辈子不嫁人,长辈会愁死的。所以,无所谓后悔不后悔。只要是女子,就别无选择。”

    杜浩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可随即他又闭上了,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叶琢看着他这样,不知如何地联想到了顾尘。如果顾尘在这里,她一定很感慨,然后就拼命地劝自己去她那个世界吧?

    “三爷,三夫人,时候不早了,请问可以摆饭了吗?”夏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事发

    叶琢抬起头来,望了杜浩然一眼。

    “摆饭吧。”杜浩然道。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盘碗轻碰的声音,夏至又道:“三爷,三夫人,饭菜已摆好了。”

    杜浩然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走吧,吃饭。”

    叶琢站起来思忖一会儿,这才走了出去。

    北边的风格与南边不同,这里的人一天只吃两顿饭。这一餐,是叶琢第一次跟杜浩然一起吃饭。

    此时,饭菜都已摆上桌了,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颇为丰盛。夏至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静静地伺立在那里,见了叶琢出来,她跟丫鬟、婆子们都恭敬地一福:“三夫人。”但眼睛并没有抬起来,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叶琢看了她一眼,在杜浩然对面坐了下来。

    两个丫鬟赶紧上前,端水给叶琢和杜浩然净了手。待她们退下之后,秋月和夏至上前,将牙箸递到两人的手上。

    “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北方的菜,我让她们做了四道南方菜,四道北方菜。这参婆千子是用梅花参与虾籽做的,你尝尝。”杜浩然提起筷子,夹起一只海参,用勺子托着,送到叶琢面前。

    想不到杜浩然这个大男人还这么细心,连她的口味都照顾到了。叶琢心里暖暖的,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杜浩然。

    下一刻,她就拿定了主意,转头道:“秋月,夏至,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秋月微微一愣,随即应了一声:“是。”放下手中的牙箸,转身出了门。

    而那两个丫鬟、婆子脚下虽然慢慢往外挪动,眼睛却踌躇地看着夏至。

    夏至大概没想到叶琢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站在那里犹豫着,目光闪烁,似乎在想理由拒绝叶琢这个要求。

    “怎么?三夫人的话你们没听见吗?”杜浩然的脸色沉了下来。

    “奴婢不敢。”杜浩然发话,夏至自然不敢违背,只得退了出去。

    “都站到台阶下面去。”叶琢又在她们身后补充一句。

    秋月在门外听了,立刻下了台阶,站到了院子里。夏至等人只好也跟着做。

    见这些人离他们足有两丈远,说话声应该听不见了,杜浩然这才抬起眼来,问叶琢:“出了什么事?”

    “今早从正院回来后,婆婆又派人叫我去了一趟。”叶琢便把早上发生的事跟杜浩然说了一遍。她只是客观叙述,并没有做半句评价。

    杜浩然听了,微微皱眉:“母妃这样做,是何用意?”

    叶琢见杜浩然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悦之色,眼里仅仅是不解与疑惑,她心下一松,微红着脸,眼睛也不敢看杜浩然,轻声道:“我听说,宫里有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只要一看女人走路的姿势,就能知道她是姑娘还是妇人。”

    杜浩然看着叶琢的眼神微微一愕,随即立刻移开了目光,表情也很不自然起来。

    桌上摆放的虽是美味佳肴,屋里却荡漾着暧昧旖旎的气息。

    好一会儿,杜浩然才轻咳一声,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母妃已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他没有说下去,眼睛却看向了面前的饭菜。

    叶琢点点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这好办。”杜浩然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夏至。”

    “奴婢在。”夏至快步上了台阶,走进屋里来。

    “这条海参不错,赏你了。你就在这里吃吧。”杜浩然淡淡道。

    夏至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抬起眼来,惊慌地看着杜浩然。这道菜里放了药,她再清楚不过了。就算瑞王妃没有明说,她也能猜得到这是什么药。

    可是,三爷是怎么知道的?他叫她吃这菜,而且是这样的语气,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她还算机灵,立刻掩饰自己的不安,行礼道:“这道参婆千子,是王妃特意吩咐厨房给三爷和三夫人做的,用料珍贵,量也不多,奴婢怎敢承爷的赏?还是三爷和三夫人吃吧。”

    杜浩然看夏至这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叶琢猜的没错,这道菜里确实被下了药。他心里恼火,哪里还耐烦跟夏至饶圈子?沉下脸道:“叫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夏至知道这场事故是避不过了,咬着嘴唇,各种念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来回转动。甚至吃下这道菜,等药发时,以她的媚态来勾引杜浩然,这种想法时不时地在脑子里冒出来。

    但她知道,这种想法很傻很天真。

    三爷是带兵打仗的人,意志是何等的坚定,岂会当着众人的面被她勾引?而且,三夫人还在这儿呢。三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一个婢女当着她的面勾引自己的新婚丈夫?从早上敬茶时来看,她还是个厉害的女人。

    她如果真那么做,那么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扔给前院做粗活的跛脚老汉,任意糟蹋。而因为丑态毕露,她醒来之后除了自尽身亡,再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想明白这一点,夏至不寒而栗,膝盖一软终于跪了下去:“三爷、三夫人饶命。”

    “饶命?”杜浩然淡淡地看着她,“我赏你菜吃,怎么叫起饶命来了?莫非,那菜里有毒?”

    “不不,没毒,怎么可能有毒。”夏至慌忙摆手。

    杜浩然眼睛一眯:“既没毒,你为何不吃?”

    夏至知道这事不好处理,她就麻烦大了。不管是瑞王妃还是杜浩然,都不是她能得罪的。她倒也聪明,干脆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至于话,那是一句也没有。

    如果是别人,还会顾及些母子之情,碍于瑞王妃的面子不深究这件事。但杜浩然本就不愿意跟瑞王爷和瑞王妃有太多的牵扯,只是找不到理由,这一次,哪里还肯放过?再说,带兵打仗的人,最讨厌来自后方的暗算,哪怕瑞王妃这样做或许是为了他好。所以夏至这一套,对杜浩然根本不管用。

    他一拍桌子,叫道:“来人。”

    外面的秋月和丫鬟婆子全都走了进来。

    杜浩然指着两个丫鬟和那婆子道:“按住夏至,把这菜喂给她吃。”

    夏至管这院子也有好几个月了,这些丫鬟婆子都在她手下当差,平时都是看她脸色行事。此时一听这话,便有些畏手畏脚。但主子的话也不敢不听,当下两人上前扶住夏至的胳膊,另一人颤抖着双手,夹了海参递到夏至嘴边。

    “三爷,我说,我说。”夏至知道今天是不能蒙混过去了,一边躲着那海参,一边大声叫喊起来。

    杜浩然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这才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是。”那俩丫鬟婆子如蒙大赦,赶紧放下碗筷快步出去。秋月担心地看了叶琢一眼,也出了门,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说吧。”杜浩然对夏至沉声道。

    夏至再不敢耍花招,将瑞王妃给她的纸包拿出来,放到桌上,磕头道:“这是王妃让奴婢放到菜里的,说要让三爷和三夫人吃下去。其余的,奴婢一概不知。”

    “哼,还敢隐瞒,真是不知死活。”杜浩然哪里会让她这样就蒙混过关?冷笑一声道,“要不是你去王妃面前乱嚼舌根,王妃又怎么会让你来下这个药?怎么?还要打上几十板子再说不成?”

    夏至大惊,“咚咚咚”地叩得地板直响:“三爷饶命,三爷饶命啊。三爷也知道奴婢是王妃的丫鬟,王妃叫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王妃太关心三爷了,尤其三爷的婚事,王妃一直自责,说别人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三爷却还没成亲,都是她当年没有照顾好三爷,所以现在她才这么关心三爷。平时三爷的衣食住行,她每天都要招奴婢去问问,这次三爷成亲,她更是极为关注。因此……因此知道……才会出此下策。三爷如何处罚奴婢,奴婢都没有怨言,只希望三爷看在王妃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不要责怪王妃。”

    说着,她又“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直把额头磕出血来。

    她知道,此时唯有帮瑞王妃开脱,自己才有活路。

    “我平生最恨背后告密之人。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知道一条,你身为我望日轩的丫鬟,却对我行监视之事,泄露我院里的事讨好你别的主子,这是我不能容忍的。连身边小小的丫鬟都敢出卖于我,这还得了?”杜浩然站了起来,“走吧,你既口口声声说你是王妃的丫鬟,我也不好直接就卖了你。一起到王妃那里走一趟吧。”

    “三爷。”叶琢这个时候,不能不出声了。虽然以她的性子,她十二分地赞成杜浩然这样处置夏至。但她要不劝说,一旦这事传到瑞王妃耳里,就全成了她的不是。所以违心的话,她还得说:“这件事,是不是从长计议?夏至虽然背主,但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婆婆她也一心为您好。”

    “这事你不必说,我自有分寸。”杜浩然本就想借这件事脱离瑞王府,与叶琢单独搬到他的靖安王府去,哪里肯罢休?对叶琢摆摆手,转脸冲着夏至冷声道,“把饭菜装到食盒里,走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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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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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