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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三章 给他看看病

    瑞王妃此时正跟瑞王爷面对面坐着,两人之中摆放的桌上,摆放着十菜一汤。

    “婉儿,今天的汤不错,你多喝点。”瑞王爷将手中的汤碗放下,劝道。

    瑞王妃却端着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瑞王爷的话置若罔闻。

    “婉儿,婉儿……”瑞王爷见状,提高了声音。

    “啊?”瑞王妃终于清醒过来,看向瑞王爷。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瑞王妃笑了笑,把碗放下,随意找了个借口:“过几日汝南王妃过寿,我在想送什么寿礼。”

    “这寿是年年过,没必要太过劳神,差不多就行了。”瑞王爷道,“快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瑞王妃这才端起碗喝汤。不过随意喝了两口,她又放下了,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瑞王爷皱皱眉,正要说话,就听丫鬟的招呼声从门口传来:“三爷,三夫人。”

    “当啷”一声,瑞王妃手中的汤匙落到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瑞王妃出身名门,行为端庄,很少像现在这般在餐桌礼仪上失态的,瑞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妻子一眼,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只见杜浩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紧接着叶琢,提着食盒的夏至和秋月也鱼贯地走了进来。

    “父王,母妃。”杜浩然和叶琢一齐行了个礼。

    瑞王爷见杜浩然一脸的肃飒之气,叶琢则敛气屏息,尽量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再联想起妻子刚才的失态,心里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满脸和煦地招呼道:“弈儿和琢儿啊,吃饭了吗?没吃就坐下一起吃吧。”想尽量地消除眼前古怪的气氛。

    瑞王妃目光死死地盯着夏至,脸色有些发白,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抖动。

    什么都不用说,她就知道,计划失败了。最糟糕是,杜浩然似乎很生气,他到这儿来,是来责难她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一种莫名的痛楚涌上了心头。

    不管是杜砚、杜墨,还是杜箫、杜笛这两个庶子,就算她做了什么事让他们很不高兴,他们也不会、也不敢像杜浩然这般,沉着个脸上门来质问于她。因为,她是他们的母亲,他们敬畏她。

    而她这个小儿子却敢!

    大概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把她当母亲看待。

    听到瑞王爷的问话,杜浩然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冷:“我的饭菜正提在夏至的手里,想拿过来给父王和母妃看看。”

    说着,他向夏至一挥手:“打开吧。”

    夏至木然地打开食盒的盖子,然后把它放到桌上。

    瑞王爷将食盒拿过来,看了看里面的菜色。

    杜浩然对叶琢的感情,早在南山镇时他就已经知晓。在看食盒之前,他还以为厨房给叶琢做了粗劣的饭菜,惹得杜浩然生气了。而这事,还跟瑞王妃有关。同时心里又疑惑,瑞王妃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人,再如何也不会做这样幼稚无聊的举动,苛待为难叶琢呀。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可看清楚食盒里的菜肴,他立刻推翻了前面的猜想。食盒里的菜肴,无不是滋阴补阳的菜品,丰盛而又适合新婚夫妇食用,杜浩然绝不是因为菜色来发难的。

    他只得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表情淡淡地道:“这些菜,都被下了药。”

    “什么?”瑞王爷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了瑞王妃。他万万没有想到,瑞王妃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瑞王妃避开了他的目光。

    “父王,这么些年,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最痛恨的,就是来自身后的枪。要是饶了这个下药的人,以后怕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给我下毒了。不过因为夏至曾是母妃的丫鬟,所以我现在把她押来,交给母妃处置。”

    夏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哭着大呼:“王爷饶命,王妃饶命。”却不敢辩驳。

    她知道,瑞王妃做这事,应该也不敢让瑞王爷知道。自己要是主动把事情捅破,怕是瑞王妃也饶不了她。

    “父王,母妃,我还有一事禀告。”杜浩然没等瑞王爷和瑞王妃有所表示,又道。

    “你说。”瑞王爷道。

    “这王府人多事多,诸事繁杂,以前一年之中有十个月我都在外面奔波,也就算了;现在要在京城里长住,我想要搬到靖安王府去。还请二老恩准。”

    “弈儿!”瑞王爷眉头一皱,“怎么又提这件事?虽说咱们王府人多事多,但因为你喜欢清静,大家从不到望日轩打扰你,你有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你,什么事都由你做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父母。儿不嫌母丑,狗尚不嫌家贫,就算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到或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指出,可以生气,甚至可以在我们面前吵闹一番,怎么能动不动就说搬出去的话呢?”

    瑞王爷的话虽然说得极好,但杜浩然打定主意要借今天的事达到目的,又岂有那么容易被劝住的?

    他一拱手道:“父王,孩子大了,总要独立的。以后大哥袭了爵,二哥也是要搬出去不是?我不过是早一点而已。靖安王府离这儿不过是隔了两条街,从那边走过来,跟从王府大门进到后花园的距离差不多。有什么事,您一叫我就回来了,这跟住在这府里也差不了多少。还请父王允许我的请求。”

    “弈儿……”瑞王爷还要再劝。

    杜浩然却打断了他的话:“父王,我主意已定。”

    “哇”地一声,瑞王妃忽然哭了起来,而且不是掩面而泣,完全是悲从心来,嚎啕大哭,直哭得肚肠寸断。

    “你们都下去吧。”瑞王爷叹了一口气,向下人们挥挥手。

    那些丫鬟婆子赶紧退了出去。夏至犹豫片刻,也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出了门。

    叶琢听到瑞王妃悲戚的哭声,心里堵堵地也十分不好受。

    她重生以来,虽然在叶家二房受了些气,但母亲郑曼文却给了她最令人感动的母爱;过继到大房,祖父叶予期、祖母关氏也把她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到了极点。这些亲情,对于得到了第二次生命的叶琢来说,是何等珍贵!可以说,是他们捂暖了叶琢那颗冰冷的心。她能在玉雕这条道路上走这么远,是这份亲情支撑着她,给了她无尽的力量。

    虽然与瑞王爷和瑞王妃接触不多,但她仍能从一些小细节上感觉得到,他们对杜浩然的那份愧疚与深深的爱。

    也正如此,瑞王妃现在这伤心欲绝的哭泣,才让有些性情有些冷清的叶琢颇为动容。

    她看了杜浩然一眼,看到杜浩然眼里也有不忍,她轻叹一声,走到瑞王妃身边,低低地劝道:“婆婆,您别哭了,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虽然瑞王妃让夏至给她和杜浩然下药的行为让她不喜。但她相信,瑞王妃并没有恶意,她只是想要早些抱孙子而已。一件事,能不能原谅,还得看其本心。

    瑞王妃渐渐地收了泪,她双眼红肿地看向叶琢:“叶琢,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昨晚圆房了没有?”

    叶琢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着瑞王爷的面被问及这样一个问题,还是难为情的不得了,涨红了脸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这个问题,还是交给杜浩然去回答的好。

    “没有。”杜浩然回答地倒很干脆。

    “弈儿,你告诉母妃,这是为什么?”瑞王眼睁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杜浩然。

    杜浩然面无表情地道:“我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能人道。”

    叶琢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他在撒谎!在聂府,他与她同时吸了春药,他当时身体就起了反应。在与她相拥的时候,她能感觉得到。

    “这是……真的?”瑞王妃无力地坐在那里,呆如泥塑。

    “婉儿,婉儿……”瑞王爷摇晃着她的身体,见她没了反应,脸色一变,冲着外面大喊,“快传大夫。”

    杜浩然也变了脸色,上前焦急地叫道:“母妃,您醒醒,您醒醒。”见瑞王妃还是睁着眼睛呆呆地坐在那里,他伸出手来,用力地掐了一下瑞王妃的仁中。

    这一下倒是有效,瑞王妃渐渐地转动了眼珠,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杜浩然身上,然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抱着他的腰,叫道:“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杜浩然慢慢地合上眼,嘴唇微微地抖动着,眼角处隐隐有眼光。

    叶琢不忍地转过头去,掏出手帕抹掉眼角的眼泪。

    “王爷,大夫来了。”外面传来大夫的声音。

    “让他进来。”虽然瑞王妃好了,但瑞王爷还想让大夫看看杜浩然的病情。在战场上留下的病根,没准在京城里能治得好呢?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拎着药箱走了进来,对着瑞王爷行了一礼。

    “王妃又犯病了,你给她看看。”瑞王爷道。

    “我没大碍。”瑞王妃沙哑着声音,一把将杜浩然的手按到桌上,“肖大夫,你给我儿子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病。如果能治好,我赏你儿子一个六品官。”

第二百八十四章 疑惑

    杜浩然眉头一皱,直接将手臂抽了回来,道:“不必了。”

    “弈儿,弈儿,你难道就要母妃死在你面前吗?”瑞王妃情绪十分激动,抓着杜浩然的手臂死命摇晃,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弈儿,你失踪这几年,你母妃忧伤成疾,伤了心肺,一激动就会背过气去。你就顺着她,让肖大夫看看病吧。放心,肖大夫是我们府里的大夫,你的病,除了屋里这几个人,绝对不会再有第六个人知晓。”瑞王爷道。

    “父王,母妃,我的病我知道,真的是没办法了的。”杜浩然虽然态度很坚持,但语气和缓了许多。

    叶琢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开口说话。这些事,她不宜插嘴。

    “弈儿,不管有没有办法,你先让肖大夫看看再说,可好?”瑞王妃哀求道。

    “真不用。”杜浩然断然拒绝,“父王,母妃,既然你们不愿意让我搬出去,那我留在府里就是。不过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如何处理,你们不要再瞎操心了行吗?”

    杜浩然的执拗,自打与他相认之后,瑞王爷和瑞王妃领教过不少。此时他们也知道,要想让肖大夫给杜浩然看病,已是不可能的了。杜浩然能退一步,不再提搬离瑞王府的话,就已是难得的让步了。

    瑞王爷深叹一声,对肖大夫摆摆手:“肖大夫,你回去吧。”

    “是。”肖大夫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父王,母妃,我们也回去了。”杜浩然朝瑞王爷和瑞王妃行了一礼,转头看了叶琢一眼,迈步朝门外走去。

    叶琢施了一礼,也快步走了出去。她跟在杜浩然身后,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心情极为复杂,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原来她就知道,瑞王爷和瑞王妃一定不知道杜浩然身患绝症的事,否则不会放任他南北随意乱跑,成亲的事也不紧不慢,还任由叶家从容挑选日子。瑞王妃想让杜浩然早点成亲和圆房,也不过是因为她这儿子被掳,受了几年苦,急于让他享受世间的幸福而已。

    杜浩然不想让父母知道他身患绝症的做法,她也能理解。瑞王爷与瑞王妃本来就为他的事情内疚自责到极点了,如果再知道他命不久矣,恐怕一夜就白了头。尤其是瑞王妃现在的身体状况,没准比杜浩然还走得早。

    但事情,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把病情告诉瑞王爷,让他瞒着瑞王妃,发动一切的力量去寻找好的大夫不就行了吗?杜浩然怎么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默默等死呢?这不合常理!

    还有,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刚认识时,他就是现在这个模样;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他丝毫没有病入膏肓的样子。她跟他相处的时候,也没见他发过病,更没见他吃药。杜忘和杜念,更是没心没肺整日乐呵呵的。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不久于人世的病人。

    可如果他没病,为什么要骗她呢?骗了她,他有什么好处?

    夏至满心忐忑地站在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安排。此时见杜浩然和叶琢出门,一下摒住了呼吸。

    杜浩然看都不看她一眼,直直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叶琢也目不斜视地跟在杜浩然身后下了台阶。

    望着杜浩然和叶琢渐渐远去的背影,夏至心情极为复杂。

    她知道,她逃过了一劫。三爷嘴里虽然说得凶,但把她押过来交给瑞王妃处理,对她还是放了一码的。

    她是瑞王妃的丫鬟,又是奉命行事,瑞王妃只要不想让其他丫鬟心寒,就不会太过亏待于她。当然,她被三爷所憎恶,瑞王妃也不会优待她就是了。将她安置在一个地方,不让她将三爷的秘密说出去,这就是她最终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虽然不是最理想,但总比卖出去要强。

    杜浩然和叶琢两人一路无话,默默地回到望日轩。厨房奉瑞王妃的命令,又做了一桌饭菜送来。

    两人吃了饭,杜浩然便又去了书房,叶琢让秋月去找杜念和杜忘,自己则叫其他丫鬟备水沐浴。

    小半个时辰后,秋月回来了。看看杜浩然不在,她轻声道:“姑娘,我刚去找过杜忘和杜念大哥了,借口说要伺候好三爷,向他们打听情况。结果听他们话语里的意思,三爷根本就没有病。”

    说着,她又道:“姑娘,您还记得您掉到河里,三爷把你救上来那一回吗?河水那么凉,天又下着雨,三爷全身湿漉漉地呆了那么久。可我问过杜忘大哥了,他说三爷回去连个喷嚏都没打,还夸耀说三爷的身体如何如何棒。”

    叶琢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了。”

    秋月看叶琢情绪不高,也不知道如何劝她才好。看看天色已晚,便找了媒纸,把灯点上了。又转身去关窗。

    “呀,这天好像要下雨了。”看着外面被风刮得到处乱跑的树叶,她惊叫起来。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下了雨就不好走了。”叶琢道。秋月的房间在院子的另一处的下人房里。

    秋月也知道杜浩然不喜欢下人在身边跟着,道:“我在厢房呆着,三爷回来要水沐浴,您叫奴婢一声。”

    “嗯,去吧。”

    秋月转身出去了。

    叶琢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着外面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发呆。一场秋雨一层寒,天气渐渐的要凉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杜浩然走了进来。

    “您回来了?”叶琢迎了上去。闻到一股清新的皂角的味道,她愣了一愣:“您沐浴过了?”

    “嗯。”杜浩然应了一声。

    他走进屋里,在屋中间站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道:“叶琢,我以后就在外书房住了。反正事情已过了明路,母妃不会责怪你的。”

    叶琢身体一震,抬起头来,注视着杜浩然。

    杜浩然却转过身去,不与她对视。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似乎在看看自己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拿走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相隔

    叶琢收回目光,沉默着。

    尽管在她下决心嫁给杜浩然的时候,就已做出了决定,想给杜浩然生一个孩子,以延续他的香火,同时也成为她余生的一个寄托。然而在杜浩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出不想圆房的意愿之后,她便息了这个念头。

    不管杜浩然心里对她有没有情,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碰她,她都不可能不顾矜持地强求杜浩然要了她。

    她有她的骄傲!

    杜浩然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便去了外书房。秋月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匆匆过来询问,得知结果,半晌方低低地问道:“姑娘,三爷既娶了你,为何会这样?”

    叶琢摇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秋月正给叶琢梳头,一个丫鬟被派过来传话:“三爷说,他今天有事要出去,就不去正院吃早饭了。王妃那边,三爷已派人去说过了。三爷说,如果三夫人身体不适,没办法去正院吃饭,便让奴婢去正院跟王妃说一声。”

    “我知道了。请你转告三爷,我身体并无不适,会去正院吃饭的。”叶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道。

    “是。”那丫鬟退了出去。

    叶琢站了起来,对秋月道:“走吧。”

    秋月默默地跟在叶琢身后,直到出了院门,走在回廊上,她才这道:“姑娘,您后悔吗?”

    “后悔?”叶琢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秋月一眼,笑道,“怎么会后悔?这样的生活,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样。”

    “可是……”秋月心疼地看着叶琢,快要流出泪来,“难道姑娘准备就这样孤零零地过日子吗?”

    叶琢看着被昨夜的雨打落显得格外凋零的树,笑了笑:“这正是我想要的。”说着转身,“走吧。”

    进了正院,院子里仍是昨天的景象,丫鬟婆子来来回回地忙碌着。然而叶琢却在上台阶时,遇到了肖大夫。

    “肖大夫,你这是……”叶琢心里一紧。一大清早看到肖大夫,可不是好事,这说明正院里有病人。

    果然,肖大夫上前给叶琢行了一礼,回道:“王妃昨晚一夜未睡,一直喊头疼。吃了药差不多天亮时睡了一会儿才好些。”

    叶琢也知道,瑞王妃这是忧思成疾。她看着正院的大门,叹了一口气,对肖大夫道:“肖大夫昨夜受累了,赶紧去歇息歇息吧。”

    “应当的。”肖大夫拱拱手,“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叶琢上了台阶,到了瑞王妃的屋子前,那些立在门口的丫鬟见了她,忙行礼问安。

    “王妃现在怎么样了?”叶琢问道。

    那丫鬟还没回答,立春就从里面出来了,道:“三夫人,王妃请您进去。”

    叶琢进了门,看到瑞王妃躺在床上,面容憔悴,那样子像是老了十岁。而瑞王爷则坐在一旁,两鬓似乎染上了霜花。

    “叶琢给公公、婆婆请安。”叶琢上前行了一礼。

    没等她起身,瑞王妃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琢儿,来,过来。”

    叶琢赶紧走上前去,扶住瑞王妃。

    瑞王妃拉着她的手,哭红的眼睛又流下泪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可怜的孩子,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叶琢见状,也忍不住眼睛红了,安慰道:“婆婆,事已至此,您就别想这么多了。三爷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已是大幸,咱们要往好的地方去想。”

    “我一想着那孩子受的苦,我就难受。”瑞王妃用手帕抹着眼泪道。

    一直如雕塑一般坐在那里不动的瑞王爷,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背影如同外面的秋风一般萧瑟。

    叶琢叹息一声,劝道:“婆婆,您看到公公的样子了吗?他本就极为自责了,您要是再这样,他会更难过。而且,三爷也不好受。他不愿意来见你们,又何尝不是这个原因?”

    关氏是个极坚强的人,尽管经历过种种苦难,儿子、孙子都死了,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她仍然如同一棵青松,坚毅地活着,性情仍然和善开朗。

    所以面对这样多愁善感的瑞王妃,叶琢还真不习惯。

    “我也知道不该,可一想到弈儿受的苦,我就忍不住……”瑞王妃抹着眼泪道。

    “事情都已过去了,现在三爷活得好好的,是不是?就算身体有些缺撼,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子和二爷都有孩子,以后过继一个给三爷,三爷一样能延续香火。”叶琢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你嫁给三爷,注定一辈子就这样了,你后不后悔?”瑞王妃泪眼婆娑地问道。

    叶琢摇了摇头,轻声道:“三爷的事,成亲前我就知道了。他……都跟我说了。本来他不想娶我的,怕耽误了我。是我硬要嫁给他。”

    这番话,虽然有一番心机在里面,却也是实情。

    “好孩子,好孩子,娘谢谢你……”瑞王妃一把抱住叶琢,泣不成声。

    叶琢叹息一声,又低声安慰起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听声音,应该是杜砚、杜墨两家到了。紧接着,他们都走了进来,向瑞王妃问安。

    也不知是叶琢前面的开导起了作用,还是不想让杜砚、杜墨他们知道实情,瑞王妃此时也止住了眼泪,对杜砚道:“砚儿,你派人到靖安王府去,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整的。等你三弟妹册封之后,就让他们两口子选个好日子搬过去。”

    “母妃,您这是……”杜砚知道杜浩然早就闹着搬出去另居了,就是父母不同意。此时瑞王妃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极为愕然。

    “这件事,我跟你父王商议过了,照着我说的办就是。”此时的瑞王妃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

    杜砚听到父亲也同意,应道:“是。”

    叶琢看着满脸憔悴的瑞王妃,心情极为复杂。

    她知道,只要她对杜浩然不离不弃,瑞王妃为了补偿她,一定会让她自由出府,执掌玉雕北派事务的。更何况,她还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只是她没有想到,瑞王妃竟然答应让他们搬出去。

    一旦搬出去,她就不是三夫人了,而是靖安王妃。她脱离了瑞王府的束缚,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她不用每天来立规矩,也不必来请示过方可以出门了。

    她本应该高兴才是。但看着这样的瑞王妃,她却高兴不起来。

    要是瑞王妃知道自己儿子命不久矣,她会如何,叶琢不敢想下去。

    看到何雅茹和赵卓清上前嘘寒问暖,叶琢让开了位置,走到到门口对秋月道:“你让府里的人通知三爷,说王妃病了。”

    “是。”秋月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这两日她跟望日轩的下人都熟悉起来,知道如何通知杜浩然。

    叶琢这才回了瑞王妃的卧室。

    大家伺候瑞王妃喝了药,看着她睡了,这才去了厅里吃了饭。

    叶琢吃完,刚刚放下碗,秋月便走了过来,轻声道:“姑娘,三爷回来了,直接去了王妃的房间。”

    叶琢微微点了点头,站起来跟何雅茹、赵卓清打了声招呼,便去了瑞王妃的房间。

    一进门,她便停住了脚步。

    坐在瑞王妃床前的高大身影,正是杜浩然。他此时正匍匐在床沿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情绪很是激动。

    而瑞王妃神思不安,睡眠极浅。杜浩然的动作很轻,仍惊醒了她。

    “弈儿。”看到坐在床前的杜浩然,她轻声叫了一声。

    “母妃,您可感觉好些了?”

    虽然看不到杜浩然脸上的表情,但叶琢却从他这句问话里感觉到了浓浓地关切,

    叶琢悄悄地退了出来,对着院子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杜浩然是个重情重义、心胸宽广的人,他不可能因为被掳一事而记恨无辜的父母。他对瑞王妃夫妇淡漠,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不想与瑞王妃夫妇产生深厚的感情,否则他的离世让给他们致命的打击。

    看到瑞王妃为他生病,他终于忍不住流露出真感情了。

    可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在杜浩然的劝慰下,瑞王妃的病情一下就好转过来。吃了肖大夫开的几付药,调养了两天,慢慢好转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杜浩然也没有出门,除了去陪瑞王妃,就在望日轩呆着,与她一起吃晚饭,还时不时地出来找她下下棋。但叶琢却发现,他越来越沉默;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会经常注视着她的背影发呆。

    叶琢不知道如何劝慰杜浩然,也报以沉默。

    一转眼,三日回门的时间到了。叶琢与杜浩然过去吃过早饭,便上了马车。

    “这几日,也不知祖父、祖母怎么样了。”叶琢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开口打破车厢里的安静。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不习惯。慢慢就好了。”

    叶琢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前面有一辆马车在一处大宅门前停了下来。马车上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与另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边说笑,一边往门里走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云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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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琢死死地盯着那二十来岁青年公子的侧脸,心里波涛翻涌

    云泽安?他怎么会在这儿?

    “咦,他不是你那姐姐秦若彤姑娘的丈夫吗?”坐在她身边的杜浩然忽然出声,“他怎么会到京城里来?”

    叶琢讶然,转过头问杜浩然:“三爷认识云泽安?”这么一问,她忽然想起她跟杜浩然在能仁寺下棋时,杜浩然曾说过的话来,心下一动,又问,“以前听三爷说,看过我姐姐下棋。这么说来,三爷不光看过她下棋,还跟她认识?”

    杜浩然点点头:“不光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有救命之恩。

    叶琢更惊讶了。她怎么不记得她前世见过杜浩然?救命之恩,更无从谈起。

    “我当年被人掳,贼人用马驮着我路过吉安,在路上遇上秦姑娘一行人。秦姑娘瞧出贼人不对,让手下把贼人击毙,将我救出。”

    “是你?”叶琢睁大了眼睛看着杜浩然。

    她想起来了,五年前因住在吉安的舅舅病重,她去探病,在路上遇到四个大汉带着一个少年,跟她们一起被一场暴雨困在破庙里。她当时看那四个汉子对少年甚是凶恶,而少年无论是衣着还是行为举止,都像是世家子,她便留了心,让护卫留意。

    后来那少年找着机会向她做了个求救的姿势,她便与护卫商议,准备趁半夜熟睡之际将四人擒获,却不想那四人警觉,武功也不错,打斗一番之后发现不敌,全都咬碎口中的毒药自尽了。

    “你知道我?”叶琢的话倒让杜浩然吃了一惊。

    叶琢讪讪一笑。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再加上杜浩然从一位面色还有些稚嫩的世家子成长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再遇上杜浩然时,她真没认出他来。

    她随口道:“姐姐说人心险恶,让我平时上街当心些·还拿了这件事做例子。所以我知晓此事。”

    “原来如此。”

    想起当年救下杜浩然后,杜浩然怎么也不说自己的身世,她只得让人给了他一笔盘缠,还送了他一匹马·让他离开,叶琢不由好奇地问:“您既从贼人手里逃脱,怎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份,让人送你回京城,反而去了边疆打仗?”

    “我失忆了,当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得了秦姑娘送的银子和马·胡乱地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了吉安,看到那里有人招兵买马,便去报了名,于是就到了边关当了兵。”杜浩然道。

    其实有些话,他没有说。他前世是在新疆边境执行任务时身殒的,醒来后就附身到了被贼人掳掠、刚刚咽气的杜弈身上。正想办法那段本应一无所知的经过,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全部涌进了她的脑海!

    她紧紧地抱住杜浩然腰身,因为他是如此的温暖,他的心跳是如此有力。

    他身上有人的活气,抱住他,从他身上吸取温暖与生气,她就能摆脱脑海里不断涌出来的可怕的感受。

    杜浩然开始还以为叶琢是因为想起秦若彤的死而痛苦,渐渐地他感觉出不对劲来了。叶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却仍然浑身颤抖那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恐惧,便是他都能感觉得到。

    她恐惧什么?她为什么会害怕?秦若彤的死有什么蹊跷,与叶琢又有什么关系?她自打看到云泽安脸色就不对,难道她是害怕云泽安报复?

    不过此时叶琢情绪激动,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只得按下心里的疑惑,紧紧地回拥着她,不断地用手掌轻抚她的背,想让她平息下来。

    也不知是他这样做起了作用,还是叶琢自己调整了心态,她的哭泣声慢慢小了很多,最后变成了抽泣。

    外面赶车的杜忘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叶琢恐惧悲切的哭泣,以及杜浩然柔声安慰的声音。眼看着前面就有医馆了,他想了想,还是出声道:“三爷,医馆到了。”

    杜浩然抬起叶琢的手腕,拿了一下脉向外面道:“不用去医馆了,找个僻静的地方走。”

    “是。”杜忘放下心来,将马车驶进了旁边的巷子。

    叶琢的心里尽管已经平息下来,但哭得已全身没有了力气。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她也不想动。杜浩然的怀抱是如此舒服,就让她放纵这一回,躺在这温暖的港湾休息片刻吧。

    这么一放松,一种深深的疲倦涌上心头。她闭着眼,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杜浩然听到怀里的人那绵长而舒缓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睡着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痴痴地看着怀里叶琢那熟睡的美丽的容颜。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喃喃低语。

    就在刚才,叶琢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他心里涌上来的那种疼痛几乎将他淹没。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她藏在心底深处,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那种强烈的保护欲与心疼,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早就知道,他的血肉已与这个世界相连。他有深爱着他的父母,同生共死的战友兄弟,也有挚爱的女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交付给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他与他们血肉交融,一旦分开就会撕心裂肺。

    是不是就此留下,再不寻找回去的路了呢?如果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又以现在的态度过日子,伤害的,就是身边爱他和他爱着的

    怎么办?

    他痛苦地闭上眼,紧握着拳头的指甲,深深陷入到肉里。

    “嗯······”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叶琢动了一下,不一会儿,缓缓睁开了眼。

    “琢儿你醒了?”杜浩然连忙将烦乱的思绪压下。

    叶琢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但精神恢复了不少,心情早已恢复了平静。看到杜浩然的脸近在咫尺,而自己还躺在他的怀抱里,她不由得红了脸,小声地“嗯”了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头发。

    温暖的怀抱骤然一空,杜浩然的心也变得空荡荡起来。他抑制住再拥叶琢入怀的冲动,目光转向了窗外。

    叶琢拢好头发,出言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现在到哪里了?”

    “开始见你不好,我嘱咐杜忘去医馆,后来又进了小巷子里来,绕了一个大弯。”杜浩然道,转头冲外面道,“杜忘,去叶府。”

    “好嘞。”杜忘听得这话,就知道叶琢没事了,心里也放松下来,欢快地应了一声,将马车调转了方向。

    叶琢见杜浩然提起刚才的事,脸上又飞起红霞。她从来没有那么失态过。

    杜浩然知道叶琢感觉尴尬,但他心里有疑惑,尤其担心云泽安对叶琢有加害之心,开口问道:“你刚才好像很恐惧的样子,是为什么?因为云泽安吗?”

    叶琢垂下长长的睫毛,望着自己的裙摆,踌躇好一会儿,这才抬起眼来,对杜浩然道:“这件事,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好吗?”

    虽然这个问题,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搪塞过去,可叶琢经过刚才的心情激荡,刚刚恢复宁静的她不想再撒谎。

    “没关系,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你不必放在心上。”杜浩然道。

    叶琢点了点头,问了一个刚才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那云泽安,怎么跑到京城里来了,还去了冯尚书的府上?”

    “你怎么知道那是冯尚书的府坻?”杜浩然奇怪地望着她。

    “呃。”叶琢刚刚还想不撒谎呢,这下不得不又找借口,“冯尚书不是咱们南山镇的吗?冯老太爷曾多次提起过。”

    “哦,是这样。”杜浩然也没再追究,转而回答叶琢的问题,“自你姐姐去世之后,这云泽安就走了霉运,不管任什么官职,在任上都老出大纰漏,现在被贬到池县做了一个县令。而且经济状况似乎也不佳,开始偷偷地往外卖画。他去冯尚书府,大概是想走高层路子,重新往上爬吧。”

    “池县县令?”叶琢愕然。

    她前生还在世时,云泽安可是做到了按察使,正三品的大员,而且还是在浙州这个富庶之地。可她离世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云泽安就被贬成了池县县令。池县地处偏远,土地贫瘠,当地县令也就从七品下,算是最末等的朝庭官员,官品与京县和富庶地方的县令差上两个等级。

    云泽安虽然背信弃义,人品不好,但才能还是有的。否则就算她四处运作,他年纪轻轻也做不到富庶之地的三品大员位置上。

    可见,是有人在有意打压他。

    那么,会是谁让他落到了这个地步?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回门

    叶琢盯着杜浩然,问道:“云泽安落到今天的下场,定然是有人使了手段,为我姐姐报仇。你知道是谁吗?”

    杜浩然一惊:“报仇?你姐姐是被云泽安害死的?”

    叶琢本还以为是杜浩然做的手脚,但一看他这神情,便知不是他了。

    不过也是,杜浩然跟她前世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她虽然帮了他,却也是顺手而为。以他的机智与身手,就算她不帮他,他早晚也能逃离魔爪。他回来能记起这份情,就算不错了。

    而且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还是难产死的,四处传播的又尽是她与云泽安夫妻恩爱的故事——那云泽安为借卫国公府的名头升官发财,在外面和在她面前,都惯会做戏,每次在人前对她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关怀备至。要不是后来他痴迷那戏子痴迷到了极点,而那戏子又有野心,想要名份,她还一直蒙在鼓里。

    可笑她后来明知道云泽安另有所爱,背弃于她,只因为顾着面子,怕人笑她当年瞎了眼睛,选了这么一个人,便不肯在外人面前戳穿云泽安的真面目。他们夫妻不合,便是娘家人都不知道。心灰意冷之下,她只想生下孩子再做打算,最后却命丧于难产之中。

    所以,即便杜浩然对她这个救命恩人有心,又有能力为她报仇,在他们夫妻恩爱的表相掩盖之下,也不会想起去深究这其中爱仇情仇的纠葛——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当时对云泽安可是情深意重,谁知道她死时是不是余情未了、还想维护于他呢?好心为她报复,没准她还生恨,谁会去多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她嘲讽地对自己一笑,道:“倒不是害死,而是伤心而死。那云泽安当年花言巧语,哄我姐姐对他死心踏地,下嫁于他。却不想我姐姐惮精竭虑为他挣来了如锦前程,还为他怀了孩子时,他却痴迷上了一个戏子,带着那个怀了孕的戏子来,硬逼着我姐姐给那女人一个名份。遭到我姐姐拒绝后,便再不踏进正院一步,整日陪着那戏子卿卿我我。可怜我姐姐心情郁结,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凄然死在难产之中。她闭眼之时,云泽安都未露一面。”

    杜浩然全然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他怔怔地地看着叶琢,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真没想到……”

    叶琢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果方便,您能不能帮我查查,看是谁在给我姐姐报仇。”

    “没问题。”杜浩然很干脆地点了点头,他转过头来,注视着叶琢,“逝者已逝,你也别想太多了。你姐姐地下有知,必不希望你为她伤心难过。”

    杜浩然眼里的关切,让叶琢心里一暖,她冲着他点了点头,顺从地道:“嗯,我知道了。”

    “三爷,三夫人,到叶府了。”前面传来了杜忘的声音,紧接着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琢儿。”

    “是琢儿回来了!”

    几个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

    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叶琢没等下车,便掀起窗帘,朝外面望去。果然,叶予期和关氏、赵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正站在外面,关切地朝车厢里看来。

    而让叶琢高兴的是,樱嬷嬷、阿媛和陈四、阮七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祖父、祖母、伯母,你们怎么到外面来了?”叶琢嗔了一声,赶紧缩回头来,急急便要下车。

    “小心些。”杜浩然跟在她身后,看到乘坐后面马车的秋月等人还没来递凳子,叶琢就要跳下马车,忙伸手拉住她,扶着她慢慢下车。

    叶予期和关氏、赵氏看到这一幕,顿时笑眯了眼。尽管知道杜浩然喜欢叶琢,一定会对她好的,但亲眼看到小两口恩爱,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咦。”细心的关心看到叶琢微红的眼睛,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她上前一把拉住叶琢,道:“走,进屋。”

    “王爷屋里请。”叶予期拱手对杜浩然道。

    “祖父还是叫我浩然吧。我再是王爷,也是您的孙女婿。”杜浩然笑道。

    叶予期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虽然他不可能改口,但杜浩然有这么一句话,便让他浑身如同六月天服了雪水一般舒爽:“先是君臣之礼,才到人伦之礼,这是规矩可不敢违背。来,王爷,咱们屋里说话。”

    叶琢知道叶予期说的是正理,笑道:“祖父、祖母,你们叫他三爷吧。在家里大家都这么叫。”

    “好好好。”叶予期笑眯眯地向杜浩然做了个手势,“三爷,里面请。”

    “祖父、祖母、伯母先请。”杜浩然谦让了一番,这才跟叶予期并排走了进去。

    这又让叶予期喜笑颜开。

    杜浩然对他越尊敬,就说明他越在意叶琢。叶予期和关氏活了大半辈子,此时别无所求,只希望小两口夫妻恩爱。

    关氏一面走,一面给叶琢和杜浩然介绍这座宅子的情况。

    顾尘给叶予期和关氏准备的这处宅子,原是她出宫在京城的一个落脚处。位置坐落在城西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四周住的都是有钱的富商。这让叶琢十分满意。

    富商自然是有钱的,所以这条街道宽敞而干净,周围的房屋也建得齐整;商人的地位不高,知道叶府是靖安王妃的娘家,自然也不敢上门欺辱生事;叶予期在南山镇做过一段时间的老板,跟这些富商们也算有共同语言。

    而且这处宅子一共三进,外带一个花园和小湖,对于人口简单而又喜欢种些农作物的叶家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大家进了厅堂,樱嬷嬷就指挥丫鬟拿来了锦垫,叶琢和杜浩然磕头见了礼。

    “快起来、快起来。”叶予期和关氏上前亲手将他们扶了起来。

    关氏又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叶琢,一个给杜浩然,笑吟吟地道:“恩恩爱爱,百头偕老。”

    赵氏也拿了一个红包出来给他们。

    待杜浩然和叶琢坐下,樱嬷嬷这才指挥着一群下人进来,给他俩见礼:“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

    “都起来吧。”叶琢做了几年的主母,自然知道此时应该是她说话,“秋月,每人打赏一两银子。”

    “多谢王爷、王妃。”那些新进的丫鬟、婆子喜不自禁。便是叶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月例也才五钱银子。叶琢这一打赏就是两、三个月的月钱,她大方的举动顿时收伏了所有下人的心。

    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关氏跟杜浩然寒喧了几句,便拉着她的胳膊,对杜浩然笑道:“三爷您跟老头子在这里坐坐,我和她伯母带琢儿去后面看看,看给你们安排的住处有何不妥。”

    杜浩然站了起来,恭敬地道:“有劳祖母和伯母了。”

    关氏、赵氏领着叶琢出了厅堂,回头看看樱嬷嬷拉着秋月走在她们足有十步远的地方,这才问道:“琢儿,你过得可好?姑爷对你好吗?那瑞王爷和瑞王妃对你可好?你那些妯娌没有看不起你吧?”

    “都对我挺好的。”叶琢笑道。

    “对你挺好?”关氏将笑容一敛,“那你的眼睛为什么红红的?琢儿,你可不能拿地些光面话来骗祖母。心里有委曲,你不对祖母说,还能对谁说去?说吧,是谁欺负你了?不管他们是王爷还是王妃,谁要欺负我孙女,我都跟他们没完!”

    关氏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叶琢心里一暖,上前挽住关氏的胳膊,依偎着她的身体,娇声道:“祖母,我真没骗您。我眼眶发红,是因为在路上听三爷说起他救命恩人的悲惨经历,哭了一会儿才这样的。”

    “真的?”关氏狐疑地盯着叶琢。

    “嗯。”叶琢用力地点点头,“如假包换。”

    “你这丫头!”关氏看叶琢的神情不似作伪,放下心来,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叶琢的额头,“还如假包换?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琢嘿嘿笑道:“我从我师父那儿学来了。”

    “那你把这几天在瑞王府的情况说说。”关氏还是不放心。

    叶琢便将瑞王府的人和事都说了一遍,除了她跟杜浩然没有圆房、以及瑞王妃叫吕嬷嬷试探她的事闭口不谈,就是夏至不尊敬她最后被杜浩然退回去、以及杜墨为难她的事都说了。

    她知道,如果她不说,关氏总会怀疑她报喜不报忧,反而胡思乱想,更为她担心。

    果然,关氏听完这些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那丫鬟退的好。虽然咱们出身寒微,却也不能任由一个下人拿捏欺负了去。你要是软弱了,别人就以为你好欺负,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层出不穷。到时候,你婆婆和妯娌都会瞧你不上。”

    叶琢认真地听了,点点头道:“祖母,我明白的。”

    “嗯,你的性子像我和你娘,不会任人欺负,这点我放心。”关氏将表情一正,“但为人太过刚硬,一点亏也吃不得,却也不行。我是遇着了你祖父,还算好些;可你看你娘,可不是吃了个老大的亏?”

    所以你那二伯,说你两句就说你两句,又不是明打明地说出来,你何必去跟他较真?你就当听不懂就是了。不管怎么样,你是儿媳妇,又是刚进门的,敬茶认亲的时候硬邦邦地跟二伯子呛声,这可不妥当。”

    叶琢知道关氏是为她好,也不敢辩驳,立在那里恭敬地听了,应道:“是,祖母,我明白了。”

    “婆婆,琢儿这刚回来,茶还没得喝一口。咱们先进屋坐着再说吧。”赵氏在旁边笑道。

    关氏面上训着叶琢,心里却是心疼得不得了。而且她也知道叶琢是个让人省心的,各种道理,比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婆还要明白。

    此时见赵氏打圆场,她便不再多说,转问道:“你刚才说三爷的救命恩人的悲惨经历,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们说说。”

    叶琢虽然活了两世,现在又回了京城,卫国公府里还住着她的血脉亲人,瑞王府更是她现在的家。但在她的心里,叶予期和关氏却是她最亲的亲人。别的人对她好,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纠葛,但叶予期和关氏,却是无条件的对她好。

    如果她跟大家一起遇难,只有一个生存的机会。别人或许会犹豫掂量,但她相信,叶予期和关氏会毫不犹豫地把生的机会留给她。

    所以,她想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给老人听。这如同受了委曲的孩子回家向父母哭诉,即便解决不了事情,也能得到来自亲人的抚慰。

    她把她前世的故事跟关氏和赵氏说了一遍。而这个故事,比起跟杜浩然说的时候更为详尽。

    “这个姓云的,太不是东西了,我咒他不得好死。”关氏听了气愤难抑,咬牙切齿地骂道。

    “那秦小姐真是个可怜的姑娘。”赵氏则抹开了眼泪。

    叶琢把故事说完,就像将心里的病根去除了一般,全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轻松。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调欢快地道:“好了,这些事过去就别再提了。来,祖母、伯母,你们带我看看咱们家的新房子。”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今晚你们要安排我住在哪里呀?”

    关氏的性子,叶琢了解得最为透彻。她满心满眼的就是自己这个宝贝孙女,别人的经历再凄惨,掉上几滴同情的眼泪后都是浮云。

    果然,被她这么一问,关氏立刻转悲为喜,抹了一把泪,指着不远处小湖边的一个院落道:“看,这一个地方如何?风景又好,又清静,你跟三爷一定喜欢。哼,你祖父那个没眼光的,还说这里四野空旷,又靠近水边,秋风一起就凉飕飕的,不宜住人。跟我吵了个面红耳赤。他给你们也安排了一个住处,呐,就在那头,跟正院紧挨着。”

    赵氏用手帕抹干眼泪,也笑道:“为了给你布置住处,公公、婆婆住进来三天,就吵了三天,最后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结果就布置了两处,说由你们来选。”说着很同情地看了叶琢一眼。

    无论选哪一处,压力都不小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陪房

    这样的难题哪里难得住叶琢?哄老人开心,叶琢可是最拿手的。

    她上前将脑袋靠在关氏的肩膀上,腻声道:“祖母,对我来说,能时时刻刻呆在您身边,住得跟您越近越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这处湖边小院安静清雅,景色迷人,我又喜欢得不得了。要在两个之中挑选一个,还真为难呢。唉,到底住在哪里好呢?”

    关氏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如同吃了蜜一样甜,毫不犹豫地道:“那就住那边小院吧。这里你要喜欢,跟三爷下棋聊天的时候来坐坐就行了。”

    “好,那就这么办。”叶琢将关氏的胳膊搂得更紧了。

    赵氏目瞪口呆。在她看来天大的难题,就让叶琢这么三言两语解决了?没选关氏给准备的院子,还能让她开心得不得了。这丫头,哄人的本事也太大点了吧?

    马上,她就笑眯眯地道:“婆婆,就凭琢儿这张甜嘴,您就不要担心她在瑞王府混得不好了。她那婆婆和妯娌,还不得被跟灌了迷魂汤似的,跟您一样喜欢她呢。”

    “祖母、祖母。”叶琢睁大眼睛看着赵氏,一面摇晃着关氏的胳膊,“这还是我那温良恭谦、不苟言笑的伯母吗?您确定她没被人换过?”

    “这孩子,说什么呢。”关氏拍了叶琢一巴掌。

    自打叶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赵氏不用整日劳作刺绣养家,再加上郑曼文对她的开导,她的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时不时地也能说笑一番了。

    三人说说笑笑地看了一转湖边的房子,便回到了叶予期给叶琢、杜浩然安排的院子里。

    叶琢到了厅里坐下,这才向樱嬷嬷问道:“这段时间我师父可好?”

    “奴婢是半个月前出宫的,奴婢出宫前,娘娘一切都好。”樱嬷嬷道,眼里却闪过一丝担忧。

    宫里处处都是阴谋,此时又不比从前,从前顾尘谁也不得罪,如同隐形人一样在宫里生活,不争权不夺利,再加上樱嬷嬷和阿媛这些贴身宫女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有事。可现在,顾尘已成了聂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又把樱嬷嬷等人送出了宫,再加上她心思单纯,不知何时就着了别人的道。

    一想起这些,樱嬷嬷就坐立不安。

    “这么久,嬷嬷就没跟娘娘联系过吗?”叶琢一听樱嬷嬷这话,也担忧起来。

    樱嬷嬷叹道:“联系倒是联系过,宫里有出来采买的内侍,我在出宫前就打点好关系了的。据他说,娘娘在宫里一切都好。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好?”

    “放心吧,也就这两天,娘娘就会召我进宫去晋见,到时候,你就能见着她了。”叶琢安慰道。

    顾尘要穿越回去,得在十五圆月的时候。现在是九月十一日,她一定会在这两天跟叶琢见上一面的。

    樱嬷嬷和媛姑姑顿时欢喜起来。

    樱嬷嬷在宫里呆了半辈子,自然知道从此之后,叶琢就是她的主子了。此时光顾念旧主子,而忽略新主子,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在得了叶琢这句话后,她便转移了话题,道:“娘娘吩咐过,让奴婢出宫后就采买丫鬟、小厮外加管事,调教好后作为陪嫁跟三夫人进瑞王府当差。奴婢买了六个丫鬟,四个小厮,还找到了三个管事、两个帐房。三夫人要不要见见他们?”

    叶琢点点头:“自然要见见。”

    樱嬷嬷吩咐一声,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便跑了出去,几息功夫就哗啦啦进来了十几个人。

    “这么快?”叶琢讶道。

    “奴婢猜想三夫人要见他们,所以早就吩咐他们在外面等着了。”樱嬷嬷笑道。

    宫里用老的嬷嬷,做事果然让人省心。

    叶琢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了排得整整齐齐的十几个人身上。

    “那三位是管事?”她问道。

    三个站在前排头里的男子向前跨了一步,向叶琢作揖行礼:“小人见过三夫人。”

    “嗯。”叶琢点点头,“一个个把你们的名字、年龄,以前在哪里做过管事,都一一跟我说一遍。”说着指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道,“从你开始。”

    “是。”那男人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小人武广成,今年四十二岁,原是武宁候府的外院管事。”

    未等叶琢点头,樱嬷嬷就补充道:“镇宁候前段时间犯了事,这武广成一家被发卖。老奴看他品行端正,能力也不错;他浑家也曾任过内院管事,便把他一家买下了。”

    说着向人群里招了招手:“武广成一家出来让三夫人看看。”

    人群里便又走出来三个人,朝叶琢行礼。

    叶琢看那四十岁模样的妇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相貌端正,气质亲和,还透着几分正气;而站在她身边的是一男两女,外加一个六岁的小男孩。那男的已有二十岁左右,显得极为精干;女的一个十八、九岁,作妇人打扮,看样子是他妻子;另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容貌肖母,低着头、顺着眼,看样子也极老实。

    这一家人虽说身上穿的都是布衣,女人头上也未见什么首饰,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樱嬷嬷又道:“镇宁候家的大管事,原是候夫人的陪房,上面奉承着主子,下面欺凌着仆人,在采买中做手脚,参与外面田庄买卖,贪污了不少钱。武广成看不过,在他欺辱下人时多次出言相阻,又将外院采买收拢过来,坏了那大管事的好事。所以在府里极不得志。”

    说着她又指着武广成的儿子道:“这个武宜年识得字,一手算筹打得极好,原在武宁候家做帐房。”

    叶琢满意地点了点头。

    难怪樱嬷嬷要将这武广成一家买下。与前主家没有了半点瓜葛,品行端正,又各有能耐,一家人还互相牵制。不说别的,哪怕她将那小姑娘收为贴身丫鬟,许诺说给她找一门好亲,这一家人就得死心塌地地为她做事。这样的下人,可遇不可求。

    紧接着其他的管事和帐房都一一上来介绍自己。情况基本上都跟武广成一家差不多。基本上都是一家子被买进来,各有各的本事,没有一个吃闲饭的。

    所以看着这一群人有十几个,但也不过是五、六个家庭,只有四、五人是零散买进来的。而这零散的都各有特长,正好弥补那几家人的不足。

    “辛苦樱嬷嬷和媛姑姑了。”叶琢大为满意,对顾尘也越发的感激。

    虽说就算樱嬷嬷不帮她做这些事,凭她前世的本事,在南山镇买上几家这样的下人,调教一番也能用。但小地方的人毕竟没见过世面,要教会他们京城里办事的各项规矩,熟悉豪门世家盘根错杂的关系,她非得费上一番大力气不可。半年内她就别想干什么事。

    现在可就省事多了。这些大宅门出来的下人,与其他府上的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联系,想打听什么消息也容易。而且他们对于自己熟悉的职位又驾轻就熟。根本不用她特意吩咐,就会自发的把份内的事做好。

    更何况,还有樱嬷嬷和媛姑姑这两个大总管呢?

    叶琢见完这些下人,又发表了一番训话,时间已到了中午时分了。叶家还是南边的习惯,一天吃三餐。关氏和赵氏早已去了厨房,看着下人们把做好的饭菜送到正厅——这府里的下人也是樱嬷嬷帮买了调教好的,自然都是十分好用、放心。

    用屏风隔着,男女分两席坐了,一家人乐意融融地吃了午饭,叶琢这才跟杜浩然去了叶予期为他们布置的院子歇息。

    “累了吧?”杜浩然知道叶琢这一上午都在见陪房下人,问道。

    叶琢冲他一笑:“不累,就坐在那里动动嘴皮子。”说着问道,“你要不要躺一躺歇息一会儿?”

    “不用。”杜浩然摇摇头,“你要是累了就去歇息吧。”

    “那我陪你下棋吧。”叶琢知道杜浩然在这儿呆着,指定无聊,早就让秋月把围棋带来了。

    “好。”杜浩然精神起来。

    “下棋还是去湖边的小院最为适合。”叶琢站了起来,“走吧。”

    两人去了湖边小院,让秋月把桌椅都搬到半敞的轩厅里,泡了一壶香茗,这才对着小湖的风景,静静地对弈。

    “嗯?你的棋风跟以前怎么不同了?”杜浩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叶琢。

    “不行吗?”叶琢一扬眉,“跟你学的。”

    杜浩然摇摇头,又低下头去看棋子。

    叶琢笑了笑,也低下头去认真的下棋。

    自那天敬茶时收到杜墨送的那张琴,叶琢便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前世是才女,这一辈自然不能将这些才能都藏着,任由京城这些眼界高过头顶的贵妇、贵小姐嘲笑她粗鄙无才。

    然而便是连棋风都能被杜浩然一眼看出来,更勿论书法和绘画这种风格明显的技艺了。所以唯今之计,就是花点时间,把风格改变一下再拿出来。这段时间,她都得做这件事。

    两人下完棋,已是傍晚了。到正厅陪叶予期和关氏吃过饭,两人正跨入院子大门,就见杜忘已站在那里了,对杜浩然一抱拳:“三爷,您吩咐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杜浩然转头对叶琢道:“你不是想知道云泽安为何被贬官吗?走吧,到屋里坐着听。”

第二百八十九章 原来是他

    “什么,这就查出来了?这么快!”叶琢惊讶地看着杜忘。

    “三夫人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重要军情都能查出,更别说这种小事了。”杜忘颇有些得意地道。

    “行了,说吧。”杜浩然在厅堂里坐了下来,瞥他一眼。

    杜忘吐了吐舌头,收敛了脸上得意的表情,待叶琢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禀道:“让云泽安屡屡遭贬,是卫国公使的手段。”

    叶琢的眼睛蓦地睁大:“大哥?怎么可能?”

    “大哥?”杜浩然听到这称呼,惊讶地望了叶琢一眼。

    叶琢看到杜浩然的表情,猛地清醒过来,赶紧解释一句:“我说的是姐姐的大哥。”

    说着她转向杜忘,问道:“这个消息,你确定?我记得姐姐说过,她跟她大哥的关系一般,感情并不如别的兄妹那么好。”

    杜忘看了杜浩然一眼,见他微点了点头,这才道:“小人与张迁两人是分别行动的。小人跟踪了那云泽安一天,那云泽安似乎也知道他被贬是卫国公做的手脚,言语里颇多怨恨;而张迁在云泽安的小厮单独行动时,把他打晕,给他吃了一种迷幻药,从他嘴里问出的实话。两相对照之下,不会有错的。”

    叶琢问那一句,不过是不肯相信罢了。杜浩然现在虽然不领兵了,但侦查这么点事情还是不在话下的。如果情况不确定,杜忘绝不会过来禀报。

    只是,给她报仇的,怎么会是大哥?

    叶琢前世的大哥秦景明,乃是姨娘所生。只因叶琢的母亲肖氏成亲三年一直没有生育。为了秦家的香火,便抬了自已的两个丫头做姨娘。

    这两个姨娘极为争气,只一年的时间,就各自生下了一个儿子。而此时,肖氏却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了叶琢。她一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生个儿子,二来也怕庶子或姨娘生出异心,便一直没选一个庶子来养在身边,立为世子。这让两个姨娘很不满。

    因此,秦若彤从小跟两个庶兄并不亲近。五岁后两个庶兄便跟着大儒开蒙读书,她跟他们便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秦若彤十三岁那年,肖氏染病去世。父亲卫国公就立了聪颖自律的大儿子秦景明为世子,并表明再不续弦。立世子不到半年,他也生病去世了,十五岁的秦景明袭了爵,做了卫国公,并由皇上做主,热孝里娶了清宁候的侄女何雅静为妻。说起来,她的这位大嫂卫国公夫人,还是杜砚的妻子何雅茹的堂姐,只比何雅茹大二十天。

    父母俱亡,庶兄庶嫂当家。何雅静对这位嫡出的小姑子越发的客气,吃穿用度比原来还要好,就怕人说她的闲话。

    秦若彤大感无趣,每日里不是去庵堂下棋,就是关在屋子里写书画画。直到过了孝期,这才出来参加社交,在一次棋艺大赛上遇着探花郎云泽安,随后便闹着要嫁给他。秦景明和何雅静劝不住,只得随她。

    而这期间,她跟大哥、大嫂和二哥并不亲近。

    却不想她死后,大哥却费尽心思地为她报仇!

    叶琢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里禁不住溢出泪来。她忙转过身去,用手帕将那滴眼泪拭去。

    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探问究竟,转而向杜忘问道:“那云泽安知道事情是卫国公所为,光是心里怨恨,就没想着要报复回来吗?他最近在京城里活动,除了想找个靠山升官,是不是还想策划这件事?”

    “从云泽安的话里听到,他确实有这样的意思。但属下并没有听到他打算怎么办。”

    “继续盯着他,看他跟什么人来往。”杜浩然道。

    “是。”杜忘见杜浩然再没有什么吩咐,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叶琢抬起头,向杜浩然道了一声:“多谢三爷。”

    “不必谢我,别忘了秦姑娘对我也有恩。”杜浩然说到这里,顿了顿,“再说,事情都是卫国公做的。”

    “是该感谢卫国公。”叶琢低低地道。

    当晚,因为有了樱嬷嬷这老成精明的人伺候,为了不穿帮,杜浩然也不敢再睡木榻,而是与叶琢一起睡在了炕上。好在炕很大,两人中间隔了有两、三尺远,倒也相安无事,并没有发生什么旖旎的事。

    第二天一早,叶琢就拜别祖父、祖母,带着一众陪嫁回了瑞王府,并领着他们去拜见了瑞王妃和打理瑞王府日常事务的何雅茹。

    “这是……樱嬷嬷和媛姑姑?”

    看到樱嬷嬷和阿媛,不光是何雅茹和赵卓清吃了一惊,便是瑞王妃也大出意外。

    瑞王妃也知道顾尘把叶琢当成女儿一样看待,但没想到她竟然把这两个最得力的助手送给叶琢。要知道,在宫里那种复杂的地方,想要培养出一个忠心的下人,很不容易。

    “老奴年纪大了,玉妃娘娘便让老奴出来伺候三夫人,享享清福。”樱嬷嬷笑道。

    “三弟妹真有福气。”赵卓清一脸的艳羡。

    何雅茹还好,虽然家境败落,毕竟有些底蘊,找一两个得力的嬷嬷当陪嫁指点她,还能做得到。赵卓清则不行。尤其是这种宫里出来的嬷嬷,不是公主、郡主的身份,根本用不起。

    “是啊,能得玉妃娘娘的疼爱,樱嬷嬷、媛姑姑的跟随,叶琢确实是十分幸运。”叶琢道。

    瑞王妃正要吩咐叶琢好好对待樱嬷嬷和阿媛,就见一个丫鬟匆匆进了门,施了一礼道:“王妃,外面来了个内侍,说皇上宣三爷和三夫人觐见。”

    “皇上?”瑞王妃又大感意外,“你没听错?”

    虽说叶琢与杜浩然成亲之后,会得到靖安王妃头衔的封赏,但那不过是宫里派个等级高的内侍,拿着郡王妃的冠戴朝服到瑞王府来宣个旨罢了。从没听说皇上还亲自召见的。

    “没听错,奴婢还特意问了一声,确实是皇上要召见三爷和三夫人。”那丫鬟道。

    叶琢和樱嬷嬷对视一眼,俱都喜不自禁。

    皇上对杜浩然这个侄子再恩宠,也不可能召见她这个新娘子。想来这应该是顾尘的主意了。

    能指使皇上做事,可见她在宫里,一切安好!

第二百九十章 宫中

    “如此,就赶紧去吧。”瑞王妃道。

    她看看叶琢的装束,眉头轻蹙道:“这一身太过简单,先回屋去换了衣服再去。”

    说着,她转头对樱嬷嬷笑道:“本来我还不放着让琢儿独自进宫,怕她不知礼仪冲撞了贵人。如今有你和媛姑姑,我就放心了。你们帮她参详参详,选一身合适的衣服首饰。一会儿进宫也请多多指点她。”

    “王妃放心,玉妃娘娘将老奴给了三夫人,老奴自当尽心伺候,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如此甚好,去吧。”瑞王妃挥了挥手。

    叶琢便与杜浩然回了望日轩,重新装扮一遍,便出了门。

    前头来传话的内侍想是得了玉妃的吩咐,传了讯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小厅里等着,见了杜浩然和叶琢出来,赶紧迎了上来,一同出了瑞王府。

    皇上传召,又有内侍和熟门熟路的樱嬷嬷和媛姑姑,叶琢和杜浩然很顺利地被领到了皇上处理政事后休息的养心殿。

    内侍让几人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高声禀道:“禀皇上、玉妃娘娘,靖安王和靖安王妃到。”

    “宣。”一个雄浑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听得玉妃娘娘也在座,樱嬷嬷和阿媛早已激动得不能自抑。

    她们这么多年来与顾尘行影不离,早已将顾尘当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现在乍一分开,即便是半个月,也想得不得了,完全不习惯没有顾尘的生活。

    现在好了,终于又能见到娘娘了。

    两人跟着杜浩然、叶琢进了殿堂,余光里便看到顾尘穿着一件鹅黄色宫装,坐在皇上杜齐翼身边,看着叶琢笑意盈盈。

    樱嬷嬷和阿媛禁不住红了眼眶。

    “一会儿进去,别紧张。就算说错了、做错了什么,也一切有我。”杜浩然在叶琢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嗯。”叶琢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皇上宣靖安王、靖安王妃觐见。”内侍高呼一声。

    “走吧。”杜浩然拉了叶琢一下。

    待进到殿里,他又扯一扯叶琢的袖子,跪下去行了个大礼:“臣杜弈,参见皇上、玉妃娘娘。”

    叶琢也跟着跪下:“臣妾叶氏,参见皇上、玉妃娘娘。”

    “起来吧。”杜齐翼道。

    见到杜浩然和叶琢站了起来,他“哈哈”笑了起来:“弈儿,你父王和母妃前段时间还跟我叹气呢,说你无心婚事。现在好了,终于看到你成亲了。”

    “侄儿的婚事,劳皇上记挂了。”杜浩然笑道,语言行动里丝毫不见拘谨。

    杜齐翼的目光转向了叶琢:“你就是叶氏?不光是玉妃在朕的面前多次帮你说好话,便是文琮那老家伙也屡屡夸赞于你。上次玉雕比赛你能取得第一名,做得不错!”

    “谢皇上夸赞。”叶琢忙施了一礼。

    “你是玉妃的徒弟,现在又嫁给了弈儿,这见面礼不能轻了。赏水晶嵌宝厢银美人一座,玉顶珍珠伞一把,珊瑚珠两串,大红妆花五爪云龙过肩缎两匹、青织金云鹭补缎四匹。”

    “谢皇上厚赏。”叶琢跪下,行了个大礼。

    顾尘、杜浩然和樱嬷嬷等人都担心叶琢出身不高,没见过世面,太过紧张在礼仪上出岔子。却不想此时的叶琢落落大方,便是何时行礼,行什么礼都丝毫不错,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皇上,琢儿小小年纪,就夺得玉雕大赛第一名,更是帮我们大周赌出了一处新玉矿,为朝庭增加多少财富。你这光有物质奖励,就没有精神奖励呀?”顾尘出声道。

    “精神奖励?”杜齐翼笑着看向顾尘,“刚才朕不是夸奖过你这位爱徒了吗?”

    顾尘撇了撇嘴:“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就是奖励,皇上这奖励还真是来得容易呢。”

    杜齐翼被她奚落,也不生气,笑问道:“怎么?爱妃不满意?那你说,朕应该怎么奖励才好?”

    顾尘眼睛一弯:“不如给琢儿一个封号吧。靖安王妃虽然尊贵,但那是依附于靖安王才有的,与琢儿的才能无关。您要是因为琢儿在玉石方面的贡献,给她一个封号,这得多激励天下的能工巧匠呀?反正不过是一个名号,又不用您给俸银薪水,惠而不费,岂不是好?”

    杜齐翼“哈哈”大笑起来,正要说话,殿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皇上,什么事这么高兴?”

    紧接着,便走进来一个女人。这女人看样子不过三十多岁年纪,穿着大红织金妆花孔雀缎宫装,头戴金凤点翠嵌大珍宝珠冠,眉眼俏丽,身姿丰腴。

    顾尘见她进来,笑容一敛,站了起来。

    “贵妃娘娘。”杜浩然对那女人微一躬身。他这是提醒叶琢,这女人就是聂贵妃。

    因皇后早逝,为了不造成庶皇子长而嫡皇子幼,从而引起夺位之乱,杜齐翼便再也没有封后。聂贵妃母凭子贵,份位比其他宫妃都高,执掌着皇宫中馈之位,每年逢年过节都是她在张罗宫拜一事,所以叶琢前世见过聂贵妃多次,自然认得。

    她跟着杜浩然,也轻轻福了一福,施了一礼。

    聂贵妃看了杜浩然一眼,便将目光放到了叶琢身上。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眉毛一挑:“弈儿,这就是你媳妇?长得可真俊俏。”说着眼波流转,看向杜齐翼,“原来是弈儿带新媳妇过来,难怪皇上会这么高兴呢。”

    聂贵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顾尘说给叶琢封号时进来了,其用意,不言而喻。

    顾尘以前就不惧聂贵妃,此时马上就离开这个时空了,就更不可能看聂贵妃脸色。她也不理聂贵妃说什么,对杜齐翼道:“皇上,琢儿封号的事,您还没答应呢。”

    “什么封号?”聂贵妃原本就是来搅局的,自然不可能让顾尘轻易达到目的。

    杜齐翼虽然在感情上偏向顾尘,但聂贵妃给他生了长子,而且主持后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聂贵妃的面子。

    再说,太子之位已定,他虽然要把玉矿权从聂家手中收回,但聂家在玉矿上对大周国还是有贡献的;如今,也在玉雕界上占了大半江山。北派想要崛起,再如何也绕不过南派去。

    所以见聂贵妃一再追问,他便把顾尘提出要给叶琢封号的事说了一遍。

第二百九十一章 雕刻给我看看

    “哦?”聂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杜齐翼一眼,“靖安王妃不过是得了一次玉雕比赛第一,皇上就准备给她封号。那我哥哥这么多年为皇上躹躬尽瘁,给大周培养了多少玉雕师,这又算什么?”

    她这话声一落,顾尘就淡淡道:“封谁不封谁,皇上自有考量,莫非还要问过姐姐、取得姐姐的同意不成?姐姐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点了吧?”

    聂贵妃脸色骤变,看向顾尘的目光变得异常地锐利,随即又起身跪了下去,叫道:“皇上明鉴,臣妾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臣妾只是为兄长抱委曲。”

    杜齐翼听了顾尘那话,脸色也是一沉。此时见聂贵妃跪下,他鼻子里冷哼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聂贵妃:“果真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真没有,皇上明鉴。”聂贵妃眼睛一红,落下泪来。

    杜齐翼这皇位,是从哥哥杜齐观手上拿过来的,他总怕别人置疑他做皇帝的资格,更怕别人怀疑是他谋害了皇兄,夺了皇兄的皇位。俗话说,疑心生暗鬼,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对皇权掌控欲很强的个性。

    刚才顾尘那句话,真真是说到了他的要害之处。就算明知是两个女人因争风吃醋而说出的挑拔之言,他这心里对聂贵妃仍然生出疑心来。

    聂贵妃本就因为南边玉矿之事对顾尘恨之入骨,此时更是恨不得咬下她的肉来。

    杜齐翼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既然没有那个意思,那朕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也是没有意见了吧?”

    “没、没有。臣妾一切遵从皇上的旨意。”聂贵妃不得不顺着道。

    “如此便好。”杜齐翼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行了,起来坐下吧。”

    “谢皇上。”聂贵妃站了起来,走到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可那发白的脸色和快要掐进肉里的指甲,显示出她心里的不甘与恨意。

    看着这一来一往的刀光剑影,步步惊心,叶琢着实为顾尘捏了一把汗。

    虽然顾尘刚才表现得很厉害,那句话所说的时机与所点的穴位,都恰到好处。但她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叶琢再清楚不过了。

    而聂贵妃能凭着一介平民身份,第一个生下皇子,并把大皇子平安地抚养长大,又击败众妃,夺得主持后宫的大权,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不见硝烟的枪林弹雨。论心机,论手段,她能甩出顾尘几条街去。要不是南方玉矿的纷争刚刚结束,陷害顾尘会太过明显,估计顾尘此时已没办法坐在这上面了。

    就算还有三天就到十五,顾尘可以离开这个时空了,但她这样做,还是太鲁莽了些。三天的时间,可以让聂贵妃做很多事了。

    叶琢知道,顾尘冒这样的险是为她好,想要为她讨一个封号。但在叶琢看来,这个封号能拥有固然好,得不到也没关系。只要她的玉雕水平比聂家高,就算没有封号,北派也能迅速崛起。顾尘根本不必去这样做。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樱嬷嬷和阿媛显然跟叶琢想到一块去了,望向顾尘的眼里全是担忧。

    好在顾尘只是不善于斗心眼,机敏还是有的。眼看着聂贵妃眼色不善,杜齐翼的气压也低,她坐在那里默然不语,没有再提给叶琢的封号的事。

    她不提了,杜齐翼却不好当着叶琢这个新侄儿媳妇的面,装着没这回事。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虽然不重用杜浩然,但一旦边关发生大的战事,这个有“战神”称号的侄子还是要派上战场的。所以适当地给杜浩然一个面子,赐予叶琢一个惠而不费的封号,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叶琢:“叶氏以女流之辈,开创几项雕刻技艺的先河,堪称玉雕宗师,特封璿夫人称号。”

    顾尘大喜。

    叶琢暗叹一声,上前一步,叩首谢恩。

    给了叶琢封号,聂家自然也不能落下。毕竟聂贵妃还是大皇子之母。就算不给聂家面子,也要顾及大皇子的脸面。

    杜齐翼又转向聂贵妃:“聂家家主聂仲昆,发扬南派玉雕技艺,培养出许多玉雕师,历年来供给皇宫无数精美玉器,特封南云大师称号。”

    聂贵妃一开始还挺惊喜,以为目的达到。直至听到最后一句话,差点把银牙咬碎。

    她多年来费尽心思,就想让杜齐翼给聂家封个候爷的爵位,好让聂家跻身于贵族之列。只因她是妃子而不是皇后,朝中并无先例,再加上杜齐翼不想让聂家太过强大,便屡屡遭拒。现在好不容易顾尘提出给叶琢封号,她想着再如何聂家一个家族,这么多年来对朝庭的贡献,比之叶琢小小一个姑娘要强太多。这么一比之下,叶琢既得了叶琢封号,赐给聂家一个爵位,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却不想她刚一开口就被顾尘挤兑得再也不能说话。

    北派的叶琢得一个封号,南派的聂仲昆也得一个封号,看起来挺公平公正,实际上,这对聂家来说是一种侮辱。

    聂仲昆是什么人?历代南派传承的掌门人,无数优秀玉雕师的祖师爷,聂大师之名由来已久,在玉雕界享有极高的声誉。能勉勉强强与他平起平坐的,是杜齐翼硬捧出来的顾尘顾大师。

    而叶琢呢?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学玉雕不到两载,就算能雕刻出几件不错的玉器,夺得了玉雕大赛的第一名,也不过是跟汤问智、史元良同辈的末学后进。

    现如今却拿她来跟聂仲昆相提并论,这对聂家来说不是耻辱是什么?

    可偏偏聂贵妃被顾尘那话挤兑得连说一声“不服”的机会都没有。

    这怎不叫聂贵妃恨之入骨?

    她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上,自然不是简单人物,只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恢复了平静。

    叩首谢恩之后,她笑吟吟地对杜齐翼道:“臣妾这段时间老听人说靖安王妃如何如何能干,玉器雕刻得如何如何的好。皇上也知道臣妾家中是做玉雕的,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玉雕手艺。现如今靖安王妃在这里,皇上不如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看看靖安王妃的手艺如何?”

    她知道朝庭诰封这样的大事涉及皇权,是杜齐翼在意的;但让叶琢雕刻这样的小事,他却不会干涉。

    因此,她没等杜齐翼和顾尘说话,又对叶琢道:“我的年纪与辈份与瑞王妃差不多,怎么的也算得是靖安王妃的长辈了吧?人老了,未免怀念小时候的生活。靖安王妃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可否慰藉一下我这个长辈的一点念想,当面雕刻一件玉器来看看?”

    在她说话的时候,叶琢就打定主意抢先说话拒绝,以免顾尘又为她出头,招惹麻烦。

    却不想聂贵妃话声刚落,叶琢还未张口,杜浩然就抢先道:“对不住,贵妃娘娘。琢儿她前日受凉偶感风寒,今日虽已无大碍,但仍浑身无力,手脚发软,不能为贵妃娘娘演示了。如果贵妃娘娘想看玉器雕刻,汤问智和史元良就在京中,不如招他们进宫,为娘娘演示一番如何?他们学的聂家雕刻手法,想必更能慰藉娘娘的思乡之情。”

    这话说的极好,要是面对的是一般人必会被说得哑口无言,但聂贵妃是什么人?心肠黑、脸皮厚这样的“厚黑学”早已被她学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道:“那些个粗人笨手笨脚的,哪里比得上靖安王妃这样的俏人儿?他们的玉雕功夫连靖安王妃一成都不到,否则何以在比赛中纷纷败北?看他们雕刻,有什么意思?靖安王你也别急,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媳妇,你媳妇身体不适,我这做长辈的自然不会不体恤。”

    说着,她转过头,对立在一旁的宫女道:“紫裳,你去拿两枝人参,六斤血燕来,给靖安王妃补补身子。”

    叶琢可不敢让聂贵妃把这戏独自唱下去,谁知道会来什么桥段?她赶紧道:“叶琢不过是偶感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可不敢要贵妃娘娘的补品。娘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长者赐,不敢辞。不过是一点补品,靖安王妃跟我客气,岂不是不拿我当长辈?”聂贵妃摆手笑道,“再说,你吃了这补品,养好了身子,我还希望过几天你能来给我雕刻一下玉器呢。”

    她又向杜齐翼娇嗔地问道:“难道皇上就不好奇这孩子是如何雕刻的,让文爵爷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吗?”

    杜齐翼“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叶琢点了点头:“别说,朕还真有些好奇。”

    顾尘知道叶琢的本事,再加上有杜浩然护着,她本以为只要他俩打定主意不雕刻,聂贵妃就没有办法。毕竟打压南派,一直是杜齐翼想要做的事。却不想这说着说着,杜齐翼竟然帮聂贵妃说起话来。

    她蹙起眉头,向杜齐翼道:“皇上,琢儿可是您的侄儿媳妇,又是新封的靖安王妃、璿夫人,您怎么能把她当作那供人娱乐的戏子或词臣,这样来欺辱于她?”

    杜齐翼暗地里拉了拉她的手,使了个眼色,转头对聂贵妃道:“尘儿说的也有道理。你要是真这么做,我那皇嫂还不得打进宫来,问我要个说法?我看不如这样吧,她要是雕刻出好玉器来,这宫中的玉器,以后就由北派与南派共同来供应,一派一半。这样一来,想必皇嫂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璿夫人做的是正事么!”

    说完没等聂贵妃反对,他就重重一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自处之道

    聂贵妃的下唇差不多要咬出血来。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一旦大皇子在太子之争下落败,杜齐翼就要打压聂家。可没想到他会这么急。

    她的目光怨毒地转向顾尘和叶琢、杜浩然。

    要不是这三人在南边搅风搅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争怎么会这么快见分晓?她和大皇子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姐姐,您可别这样看着我。刚才的事是皇上做的决定,跟我可没关系。”顾尘忽然一缩脖子,躲到了杜齐翼后面。

    她这么一说,杜齐翼下识意地看了聂贵妃,正好撞上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怨毒的目光。

    杜齐翼将脸一沉,眼睛盯着聂贵妃,冷冷地道:“怎么的?莫非你还想杀朕的爱妃不成?”

    “臣妾不敢!”杜齐翼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瞬间在聂贵妃耳边爆炸开来。她腿脚一软就跪了下去,身上汗涔涔地全是冷汗。

    以前不管怎么样,杜齐翼都会给她些面子,不管她做得再过份,他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样露骨的诛心的话来。

    莫非,他对自己起了杀心了么?

    想到这里,一股悲凉涌上了聂贵妃的心头。

    皇家果然无情。

    杜齐翼这一回并没有马上叫她起来,而是冷冷地盯着聂贵妃,直到她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从心底里感觉害怕了,这才道:“生活在我身边二十几年,什么是我的底线,想必你应该清楚。不要用我给你的权利,做一些触碰我底线的事。否则,别怪我无情!”说到后面,声色俱厉。

    “臣妾不敢。臣妾发誓,对玉妃绝没有起过加害之心,还请皇上明鉴。”聂贵妃连连叩首。

    她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刚才起过杀心。

    “行了,起来吧。”杜齐翼表无面情地道。

    待聂贵妃站起来坐回位置上,掏出手帕抹去额上的汗珠,他这才道:“刚才朕所说的,你可有意见?”

    聂贵妃赶紧又站起来:“臣妾一切遵从皇上旨意。”

    杜齐翼这一回对聂贵妃顺从的态度终于满意了,脸色和缓起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转过头来,对叶琢道:“璿夫人既然身体不适,那便休养两天,两日后时,带上你的玉雕工具进宫来。不过我听说你们进行雕刻,总会出些题目来考核。至于这个题目嘛……”

    他转过头来,看了聂贵妃一眼:“就由聂贵妃来出吧。”

    聂贵妃惊喜地抬起头来,看向杜齐翼的目光里全是感激,福身道:“多谢皇上。”

    叶琢看顾尘似想说话,赶紧蹲下身去,行了一礼,抢先道:“臣妾遵命。”

    顾尘只得叹息着闭上了嘴巴。

    “行了,要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吧。”杜齐翼挥了挥手。

    本来这次叶琢进宫,还想跟顾尘单独在一起说说话的。此时杜齐翼发了话,她也不好再留,跟杜浩然一起行了个大礼,退了出去。

    一直出了宫上了马车,叶琢才安慰樱嬷嬷和媛姑姑:“过两日还可进宫,到时候再找机会跟娘娘私下里说说话。”

    说着这话,她心里无比庆幸,杜齐翼定的是两日后。如果是三日,她就再也不能与顾尘相见。因为大后日,正是十五月圆夜。

    樱嬷嬷和媛姑姑沉默着,点了点头。

    虽然这次进宫比较遗憾,没能跟顾尘单独在一起说话,但有了杜齐翼那一句警告,想必聂贵妃再大胆也不可能再加害于顾尘。如此一来,她们就放心了。

    回到瑞王府,瑞王妃知道他们回来,派人来招了他们去,将面圣的情况问了一遍。

    直到听到最后,她才放下心来,挥挥手让下人退下,对叶琢道:“虽说让北派压制南派在玉矿上的垄断,是皇上的旨意;而且你身后还有玉妃娘娘撑腰。但你要记住,这件事情背后牵扯的利益纠葛,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那聂贵妃不能指责皇上,也不能针对玉妃娘娘,没准就拿你来开刀。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得意忘形,安全方面,一定要注意。”

    “是,琢儿明白。”叶琢感激地地道。

    刚才杜齐翼和聂贵妃两人的表现,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两人的不简单。聂贵妃不用说了,心机深沉;而杜齐翼个性很刚硬,掌控欲极强,更是极理性的人。恩威并施,玩平衡手段,御下极有手段。

    所以在见过这两人之后,叶琢此前对于北派发展的一些想法,便有所改变了——她决不允许自己成为杜齐翼手中的一个傀儡,对付完聂家之后,就被他操纵在手里,想怎样就怎样。

    而现在,瑞王妃能对自己说这番话,足见她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人,真正是出于对亲人的关心,这怎不叫叶琢感激?

    瑞王妃见叶琢能明白自己的好意,而且也虚心地把她这番话听进去了,满意的地点点头,又道:“你能明白就好。这样吧,大后天你去皇宫的时候,我也陪你去。我倒要看看,那聂贵妃怎么当着我的面为难于你!”话说到后面,她面如冰霜。

    “还有……”没等叶琢说话,她又接着道,“让弈儿给你派几个护卫,出去的时候让护卫跟着。”

    她转眼向杜浩然看去:“如果弈儿你那人手不够用,回头我跟你们父王说一声,拔几个得力的护卫给琢儿。当然,具体要怎么做,你们两人商量着办。势必要护着琢儿的安全就是。”

    她先叫杜浩然派护卫,也是想避嫌,不想让叶琢感觉自己被她和杜齐观监视了行动似的。

    叶琢想明白瑞王妃的意思,心里越发地感激,道:“婆婆,不必麻烦了。玉妃娘娘在派了樱嬷嬷和媛姑姑跟着我的同时,还送了我几个护卫。我听玉妃娘娘说过,陈四他们的武功并不比大内侍卫差。有他们保护,应该不会有事的。”

    “哦?”瑞王妃颇有些惊异。

    叶琢介绍那些下人时,并没有具体说他们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特长。瑞王妃也只在意樱嬷嬷和媛姑姑,其他人就是说了,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听到陈四等人竟然是顾尘送给叶琢的,还有一身高深的武功,这让她感觉不可思议。

    她忍不住问道:“玉妃娘娘不是由宫里的侍卫保护的吗?她怎么还会拥有私人侍卫?既是私人侍卫,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她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反而转送给你?这件事,皇上他知道吗?”

    这件事,即使瑞王妃不问,叶琢也是要解释清楚的:“玉妃娘娘以前经常在宫外走,宫里侍卫都是当成隐卫跟着,陈四他们则是娘娘在外行走时一个个收服的。现在娘娘说累了,以后就呆在宫里,不再出来了。所以才把陈四他们送给了我。当然,就跟樱嬷嬷她们一样,也有让我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的意思。至于皇上那里,他应该知道的。玉妃娘娘的什么事他不知道?”

    瑞王妃点点头,叹息一声:“琢儿啊,你能遇上玉妃娘娘,是你天大的福气。以后好好对待这些人吧,也算是你报答娘娘的恩情了。”

    “琢儿明白的。”叶琢恭敬地答道。

    “好了。”瑞王妃看了一直默不作声地杜浩然一眼,对叶琢摆摆手,“进宫一趟,又说了这半天话,累了吧?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婆婆您也好好歇着,媳妇告退。”叶琢施了一礼。

    “儿子告退。”杜浩然也拱拱手,跟着叶琢出去。

    回到望日轩,杜浩然没有马上去外书房,对叶琢道:“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没有需要帮忙的。”叶琢笑道,“这件事,我尽力就好。皇上要是掌控不了聂贵妃,出的题难了,我做不到那就没办法了。”

    杜浩然见叶琢迅速明白自己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杜齐翼,颇有些惊讶。

    不过叶琢一向聪明,无论是见识还是能力往往超乎他的想象,他怔了一怔也就释然了。

    想了想,他又道:“我这段时间都没有事,你要是外出的话,就派人去叫我,我陪你一起去。”

    “好。”叶琢点了点头。

    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支撑。现在有一个人时时想着护着自己,是一件极为让人窝心的事情。

    接下来那两天,杜浩然就一直在外书房呆着,也不知在做什么。叶琢一个人呆在内院里,倒乐得自在。除了练习玉雕手法外,她还练习书法和绘画,想把自己以前的风格改一改。

    好在顾尘教她学了素描,将绘画的风格改变一下,极为容易,画出来的画更有立体感。而书法与雕刻手法是相通的,她现在写出来的字,入木三分,比起前世来更为遒劲刚硬,却又有着浑然天成的韵味。

    做这些做累了,她还会弹一弹杜墨送给她的那张琴。

    阅历不同了,无论是写字、画画还是弹奏的曲子,也跟前世有大不同。这让她放下心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计谋

    紫英殿中,阳光透过门窗上那一扇扇黄色琉璃,将大殿里的屏风、熏炉、宝座等物印上了一格一格的影子。

    此时那用金丝楠木打造的展凤漆金的雕花宝座上,聂贵妃正垂目沉思,右手照着习惯,从宫女递上来的托盘上将一杯茶端起,直接送到了嘴边。

    “噗”地一声,茶水被她喷了一地。

    “贱婢,你要烫死我不成?”聂贵妃怒斥一声,将茶杯连茶往前一扔,差点砸到那宫女身上。

    那宫女也顾不得满地的碎瓷片,“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求饶,心里却委曲得紧。

    她服侍聂贵妃也有七、八年了,做事一向小心。她知道聂贵妃喝茶只喝六、七分的热度,刚才呈上去的那杯茶,水温正好六、七分,跟聂贵妃平常喝的一样,怎么会烫嘴呢?

    “好了,赶紧收拾。”聂贵妃仍尤气恼不已。不过能在她身边伺候茶水的,都是她的心腹之人,斥责几下也就罢了,她也不会随意惩罚寒了下人的心。

    那宫女赶紧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又用帕子把地上的茶渍擦干,静静地退了出去。

    门外匆匆进来个婆子。

    聂贵妃一看,连忙站起身来:“吕嬷嬷,如何了?”

    这吕嬷嬷虽然跟被瑞王妃请去观察叶琢是否圆房的吕嬷嬷同姓,却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在宫里的地位也相差甚远。

    眼前的这个吕嬷嬷,可是聂贵妃的心腹之人。因聂贵妃主持后宫,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是那些份位底的嫔妃们都要巴结的对象。

    吕嬷嬷走了进来,也不怕聂贵妃怪她自作主张,对侍立在旁边的宫女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得这些宫女退下,她这才对聂贵妃道:“那玉妃,平常看她挺没心机的一个人,这一回倒是谨慎起来。自打阿樱、阿媛那两人出宫之后,她就只使唤身边那两个叫眉儿、黛儿的两个宫女。这两个宫女是阿樱一手带出来的,十分的忠心。老奴叫人试探了她们两回,发现她们油盐不进,便不敢再试探,免得她们感觉到什么,反身告诉玉妃,那可就坏了娘娘的大事。”

    “那就没办法了?”聂贵妃越发的烦躁起来。

    “娘娘别急,容老奴把话说完。”那吕嬷嬷喘了一口气,又接着道,“虽说眉儿、黛儿两人没处下嘴,但好在老奴找了个机会,将另一个叫绿竹的宫女收伏了。虽说这绿竹是二等宫女,等闲近不得玉妃的身,那管衣饰的黛儿也颇为谨慎,这两天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东西放进去。但她发现了玉妃的异常……”

    “哦?什么异常?”聂贵妃迫不及待地问。

    吕嬷嬷凑近聂贵妃,在她耳边轻声道:“发现她经常拿着一块玉佩,痴痴地看,有时候还会流泪。”

    “真的?”聂贵妃惊喜地叫了起来。

    “绿竹是这么说的。听到她这个说法,我特意叫红萼找机会去观察了两天,确定了这事,这才来禀报娘娘。”吕嬷嬷道。

    红萼是她们安插在顾尘身边的人。原来樱嬷嬷等人防得严,红萼并不被十分信任。任她再努力,在玉玑宫里也只做到了三等宫女,连进殿内侍候的机会都没有。就算现在樱嬷嬷和阿媛出宫去了,顾尘因要离开,再加上樱嬷嬷反复叮嘱,她也没再提拔宫里的任何人,所以这红萼仍是三等宫女。

    但红萼有一身好功夫,必要时冒着风险进去偷窥几次,还是可以做到的。

    “如此便好。”聂贵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顾尘在南边做这那些事,让她恨不得立刻将她杀了才解恨。但她知道,顾尘在外面,一定有杜齐翼的人保护着,在外面下手的话,一个不好就被逮个正着。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她跟大皇子就真没活路了。不如等顾尘回到宫中再做打算。要知道,这后宫是她的地盘,使手段、耍阴招,借刀杀人,栽赃陷害,她最在行。

    不过以前顾尘在宫里跟隐形人一样,不争权不夺利,便是杜齐翼对她也是平平,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宠爱的样子,只是按例每个月去她那里两次,聂贵妃便也没在她身边埋下暗桩。现在南北两派的矛盾猛然掀开,聂贵妃知道此时杜齐翼的目光一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旦自己有什么异动,就被杜齐翼看在眼里。所以顾尘回宫来这么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费了许多功夫,才在顾尘宫里埋下一个自己人,又收买了个绿竹。

    本来这件事可以徐徐图之,慢慢谋划的。计谋聂贵妃都已经想好了,那就是:让她的死对头,二皇子的母亲宁贵妃去过玉玑宫之后——宁贵妃跟顾尘颇有几分交情,在宫里顾尘也就跟她走得近——然后再让红萼将一件男人的物品偷偷放到某个地方,自己再让绿竹引另一个妃子撞破此事,招来杜齐翼的怒火和对顾尘的惩罚。

    如此一来,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都涉及不到她聂贵妃头上。既打败敌手,又不波及自身,是聂贵妃历来使用的高明手段。

    只是,杜齐翼根本不让她从容布局,竟然以叶琢为借口,逼她放弃一半的利益——要知道,这些利益不光是聂家的,更是大皇子的。所以她这才如此烦躁焦急。

    好在今天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顾尘在外面呆了那么久,一回来就不停地看一块玉佩,还痴痴的流泪,就算不是哪个男人送给她的信物,也必有蹊跷。

    现在杜齐翼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一旦让他知道自己女人还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就算顾尘不被惩罚,也必然会被冷落。而聂贵妃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娘娘,现在我们怎么办?是让丽妃去撞破这件事吗?”吕嬷嬷问道。

    这个丽妃仗自己的父亲是宰相,自己又生了个皇子,一向不大买聂贵妃的帐。所以顾尘回来这段时间,聂贵妃就制造了一个事件,挑起她对顾尘的不满,准备必要的时候,将她拿来当枪使。

    “不用。”聂贵妃摇摇头,冷静地道,“你只需在明日比赛之前,让锦儿悄悄告诉丽妃,顾尘身上有那么一块玉佩。”

    锦儿,是聂贵妃安插在丽妃身边的宫女,已渐渐取得了丽妃的信任,成为了她的心腹之人。

    在大家各怀心思的期盼中,九月十五日悄悄来临。

    叶琢吃了早餐,便打扮好跟瑞王妃、杜浩然一起出了门,乘马车往皇宫里去。

    仍是上次那位内侍在宫门里等着,见了瑞王府的过来,忙迎上前去。即便看到瑞王妃也来了,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惊讶,倒是对陈四他们手里抬着的东西看了又看。

    “那是砣机,玉雕用的。”叶琢还没说话,瑞王妃就开了口。

    “皇上有吩咐,说靖安王妃要带的东西全部都可以入内。”那内侍赶紧笑道。虽然态度和气,但行动却毫不讲情面,挥手让守门的御林军将砣机和樱嬷嬷手里提着的工具都检查了一遍。

    瑞王妃见了,脸色越发的阴沉。

    “查查也好,否则有什么事,倒怪罪到我们头上。”杜浩然在一旁轻声道。

    这是在安慰自己吗?瑞王妃看了他一眼,脸色稍霁。

    御林军检查了一遍,虽看到那些刻刀感觉不安全,但杜齐翼既然有命,也不敢阻拦,让陈四他们在宫外等着,自己抬的抬、提的提,拿着东西跟着叶琢她们进了宫。

    内侍并没有直接带他们去养心殿的正殿,而让他们在偏殿里坐了,笑道:“三位在偏殿里稍等,奴才去看看皇上理完政事没有。”

    他出去不一会儿,就进来道:“瑞王妃、靖安王、靖安王妃这边请。”引着他们进了正殿。

    正殿里不光杜齐翼到了,聂贵妃和顾尘也都在座。除了他们之外,殿里还坐着一个二十来岁、姿容绝美的女人,这正是丽妃。

    叶琢她们进殿时,正听到丽妃在跟杜齐翼笑道:“……臣妾听闻靖安王妃玉雕雕得极好,她雕刻的玉簪子,外面卖得可火了。臣妾前几日还托人从外面买了一枝进来,那式样、那花色、那雕工,简直是绝了。皇上看,这簪子臣妾还戴在头上呢。”

    引叶琢她们进来的内侍好不容易等着她话声落了,这才禀道:“瑞王妃、靖安王、靖安王妃到。”

    瑞王妃缓步走了上去,对杜齐翼轻施一礼,笑道:“听闻皇上招妾身那新进门的儿媳妇来给宫中贵人做玉雕表演,妾身怕儿媳不懂事,冲撞了贵人,颇不放心,所以不请自来。皇上不会见怪吧?”

    瑞王妃这话里的不满,任谁都能听得出。杜齐翼只得干笑两声,道:“嫂嫂说哪里话?你许久没进宫了,我正说要派人接你进来玩玩呢。现在你能来走走,那是再好不过了。”说着转头对内侍道,“来人,给瑞王妃、靖安王、靖安王妃看座。”

    立刻几个内侍上前,搬出椅子来让三人坐了,再有宫女奉上茶水和点心来。

    “啊呀,这东西,可真够笨重的。”丽妃看着御林军的人抬进来的砣机,惊叫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万马奔腾

    在杜齐翼面前,她似乎并无禁忌,等那些人离开,她便站起来走到砣机前看了看,再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叶琢,捂着嘴笑了起来,对杜齐翼道:“看着这样笨重的家伙,臣妾还以为使得动它的是膀大腰圆的大汉呢。没想到靖安王妃这么娇小的女子,竟然也能使得动它,还真是让人感觉神奇。”

    瑞王妃的眼神冷了一冷,不过并未作声。

    叶琢的出身低,目前又操工匠之劳,这是事实。便是让丽妃嘲讽一番,也没办法,因为实在是无可辩驳。

    再说,丽妃今天忽然跑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嘲讽几句就嘲讽几句好了,只要她一会儿别捣乱才好。

    想到这里,瑞王妃不由得看了叶琢一眼。

    她担心叶琢年轻气盛,受不得这嘲讽,当面跟丽妃顶起来。敬茶礼上,叶琢表现出来硬气可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她能忍下这口气,可一会儿因心情不好而发挥失常,让杜齐翼不满意,也是个问题。

    可没想到,坐在她对面的叶琢却面色如常,便是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像是根本没听到丽妃的话似的,这份镇静与从容,让瑞王妃大吃一惊。

    瑞王妃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来。

    瑞王妃不说话,叶琢也恍若未闻,可杜浩然却说话了。他担忧而心疼地看着叶琢,轻声道:“琢儿,这么大的砣机,你能开得动么?你的身体还未好,要不我跟皇上求求情,让他再缓缓日子?”

    声音虽轻,但正好可以让殿内的人都能听见。

    杜齐翼一听这话,脸都黑了。

    三天前叶琢就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像是个有病的。只是杜浩然要那样说,他也没办法,只得改到了今日。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杜浩然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他这个皇上是做摆设的么?

    但他还真拿瑞王府的人没办法。

    一来这个皇位是哥哥瑞王让给他的,他必须对哥哥、嫂嫂执之以礼,才不会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二来瑞王府的人都无欲无求,无论是权利上还是钱财上都毫不在意,只在琴棋书画上赚些清名,这便让他根本就无处着力,没办法施加威慑。

    他不由得对多事的丽妃生出怒意来,冷冷地道:“丽妃,这儿没你什么事,你出去!”

    丽妃脸色一白,弱弱地道:“皇上,臣妾也想在此看看,可以么?”

    她今天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可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虽说以后也可以有机会揭露顾尘,可哪里有现在当着众人的面打脸来得痛快?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杜齐翼想包庇顾尘都不行了。

    “皇上。”那边的聂贵妃自然不会让丽妃就这么走了,笑吟吟地开口道,“今天璿夫人来雕玉,不是表演,而是代表北派跟聂家进行比试。正好丽妃既不会偏向于北派,也不会偏向于聂家。不如让她跟皇上一样,做个评判者,皇上您觉得如何?”

    而那边,叶琢适时地回答了杜浩然的问话:“我没事,能使得动砣机,你不必担心。”

    杜齐翼听了,大大地放下心来。不过他可不能装着没听见杜浩然的话,关切地向叶琢问道:“璿夫人,今日身体可好了?这砣机如此笨重,你可操持得动?如果不行,朕可以派一个玉雕师来配合你,帮你把玉料切割开来。”

    叶琢连忙站了起来,道:“谢皇上关心。臣妾的病已好多了,操持砣机,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杜齐翼得到这句话,放下心来。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丽妃一眼,淡淡道:“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谢皇上。”丽妃忙站起来谢了,却不敢再多言。瑞王府这三个,无论是小的还是老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如此,那就开始吧。”杜齐翼说完,看了聂贵妃一眼。

    聂贵妃便对叶琢道:“我出一题,璿夫人听好了:如果你能在两个时辰之内,雕刻出万马奔腾的图案来,就算你赢。我会马上将皇宫玉器采买的对牌交予你。”

    大家听得这话,都面色古怪地看了杜齐翼一眼。

    杜齐翼也很无奈。他之所以费这么多的事,也是考虑到大皇子的感受。过份而生硬地打压聂家,会使大皇子心里生出怨怼之心来。这对于江山稳固是不利的。所以,他也只能施巧劲、借外力,尽量不激起大皇子对他和二皇子的怨恨。

    看到大家都神情怪异,聂贵妃的眼里闪过几分得意。

    这几天,她可没有坐以待毙。不光想方设法地陷害顾尘,也让大皇子在杜齐翼面前做了许多事:一面表现自己的才干,一面大打温情牌,还直接请求杜齐翼给他个面子,放聂家一马。杜齐翼心有顾忌,这才答应她出的这个题目,只是把一个时辰改成了两个时辰。

    哼,就算叶琢素有急智,她也不是三头六臂。就算两个时辰的时间不短,要想在这么个时间内雕刻出一万匹马来,也没人能做到。

    “两个时辰?万马奔腾?”叶琢似乎被震懵了,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聂贵妃,好一会儿才面露难色地看向杜齐翼,吞吞吐吐地道,“这个……皇上,臣妾怕……”

    杜齐翼生怕叶琢直接就拒绝了,打断她的话道:“璿夫人大胆尝试就是了。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比试,就算做不到,朕也不会责怪于你,放心好了。”

    叶琢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她还是满脸不情愿地福了一福:“那臣妾就试一试。”

    瑞王妃担忧地看着叶琢。她倒不是担心叶琢今天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在她看来,这场比试已没有任何悬念,不用试就知道叶琢已输了。她担心的,是叶琢以后面临的局面。

    今天叶琢输了,杜齐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必然还会找机会,借叶琢的手再向聂家伸手。叶琢这么一个无根无基的女子,在杜齐翼与聂贵妃之间的夹缝中挣扎,什么时候被碾成碎片都不知道。

    杜浩然的表情倒是平静很多。

    不管叶琢今天能不能雕刻成功,她既是他的妻,他就要保障她的安全。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至于胜负如何,那些都不重要。

    当事人叶琢的心里却是比殿内任何人都轻松平静。她前面做出的为难与惶恐,是特意装出来的,意中告诉杜齐翼:不管今天这事能不能成功,她都尽力了;而且,她这把剑并不锋利,用起来不那么顺手。你要杀人,还是另找一把剑吧。

    至于能不能做到聂贵妃所提出来的要求,她此时根本就不去想,心里也没什么负担。能做到,把聂贵妃打压下去,固然好;如果不能,那也是杜齐翼的事,与她无关。

    虽说把南派打压下去,壮大北派是她与顾尘的愿望。但现在杜齐翼比她们还要着急。有人代劳,她自然乐在一旁看热闹。

    但她也知道,杜齐翼手上能用的人不多,她是最好的选择。这一次不过,他还会再找她。如果能一次性把这问题解决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再说,她还有一个计谋,能把聂贵妃一次性扳倒。但聂贵妃倒了之后,还有大皇子。这其中的变数太多。现在先把一部分的玉器订制权拿到手里,再好不过。

    叶琢的嫁妆里,最多的就是玉料。这种东西既值钱,又能做她雕刻的原料。所以她带了足足有五大箱进瑞王府。此次进宫,她挑了七、八块带来,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都有。为了不让杜齐翼看了生出贪念,这些玉料质地全都一般,只有一两块勉强能达到琉璃种。

    “皇上,臣妾雕刻,需要安静。能不能借此角落一用?”叶琢指着宫殿的一角问道。

    宫里的殿堂为了凸显气势恢宏,总是修建得极为高大宽广。此时殿中虽然有些家俱和布幔,但空旷的角落甚多。叶琢不想让大家眼睁睁地一直盯着她看,故而提出这个要求。

    赢得这场比试的愿望,杜齐翼比叶琢还强。她提出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杜齐翼自然无不应从。本来他想开口让叶琢去旁边的偏殿,那里更为安静,但又担心聂贵妃做什么手脚。而且就算叶琢雕刻出一万匹马来,聂贵妃以没有亲眼看到为借口,抵赖不从,也是一件麻烦事。他便索性不再多事,点头道:“随意。”又挥手让内侍出去叫人。

    立刻便有几位侍卫进来,把砣机和叶琢的工具箱、玉料箱抬到了她指定的角落。

    “璿夫人可准备好了?准备好就开始点香了。”杜齐翼问道。

    叶琢似乎有些踌躇,但终于还是回道:“回皇上话,臣妾准备好了。”

    内侍便点燃了一炷高高的香。

    看到内侍把香插进香炉里,大家便将目光投向了叶琢。

    叶琢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块还带着外皮的冰糯种杂色玉料,坐下来盯着它,沉思下来。

    杜齐翼便有些着急。

    万马奔腾,不用想就知道,除了雕刻一万匹奔腾的马儿,别无捷径。最多不过是在马匹的雕刻上做功夫。比如前面几匹马雕刻得生动形象一些,后面的只雕刻一个轮廓就行了。只要数量足够,他就可以算叶琢赢了。

    那么,此时不赶紧动手,还磨蹭什么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妙!

    见叶琢坐在那里半天不动,大家不由得把目光投到顾尘身上。

    要知道,叶琢是顾尘的徒弟。她现在在做什么,想必顾尘最清楚。

    “大家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顾尘笑道。

    她当然知道,她这位徒弟又准备展开奇思妙想,欲要通过走捷径来轻松地达到目的,而不是老老实实的去雕刻一万匹马儿。不过,怎么才能雕刻出万马奔腾的玉器出来呢?不要说别人,顾尘也好奇不已。

    她知道,古人喜欢用虚数,“万”并不一定真的就指一万,而是表示“多”的意思。不过,聂贵妃这里的“万”,可不是虚数,那绝对是实打实的必须“万”马奔腾才行。

    叶琢可不管那边的人在想什么,她盯着手中的玉料,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万马奔腾,她可不会真的去雕刻一万匹马,那也太笨了些。而且就算她雕刻的速度极快,要想在两个时辰的时间里雕刻一万匹马,也那也累得半死。最最重要的是,她带来的玉料当中,最大的一块也就是三尺高、两尺宽的玉料,要想在上面雕刻一万匹马,几乎不可能。

    现在,只能另辟蹊路,巧妙构思。

    好在,她前世的见识足够,想象力也丰富。而且为了开巧思馆,她收了几个徒弟。孩子的想象力是最丰富的,天马行空,这给了她很多的启示。

    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脑子里便已有了思路。

    只是……

    她看了一眼在那边听聂贵妃、丽妃含沙射影地跟瑞王妃聊天、却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杜齐翼,准备抬起来的身体又坐了下去。

    她没必要全力以赴,还是让杜齐翼着一下急再说吧。

    不过老是呆坐在这里也不舒服,叶琢干脆站起来,将手中的玉料放进箱子里,另翻了一块质地比较差的玉料,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便走到砣机旁,干起活来。

    而那边的杜齐翼看到她终于行动,似乎松了一口气,开始跟杜浩然聊起天来。

    叶琢将手里玉料不规整的边角切割好之后,拿在手里翻看着,最后终于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装玉料的木箱前,将手中的玉料扔进去,再拿起她原先的那块玉料,重又看了起来。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叶琢这才走到砣机旁,开始割整手中的玉料,然后拿起工具,开始雕刻起来。渐渐地,她忘了所处的环境,全身心都投入到玉雕当中。

    而殿堂里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巴,瞪大着眼睛看着她雕刻的样子,满脸的震惊。聂贵妃那满心的算计,以及丽妃那满眼的戏谑,渐渐地被震惊和崇敬所代替。

    叶琢进入天人合一之后,那种浑然天成的大气而又富于节奏美的动作,极具观赏性。更重要的是,她的这种状态,竟然有着能影响人心的功效,让在座的人禁不住被她所感染,进入到一种庄严宝相的与天地同存的微妙境界里。这种境界,能荡涤人的心灵,去除心中的污垢,让心胸无限阔大,让人感觉自己在天地之间如此的渺小,从而生出无限敬昂的感觉来。

    一时之间,偌大的养心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久久的,一直到叶琢的动作慢下来,最后停下手中的刻刀,端详手中的作品,大家才如梦初醒。

    “原来臣妾只是觉得璿夫人雕刻出来的玉饰是一绝,现在才知道,她雕刻的场景才是一绝。”丽妃缓缓道,语气再没有了任何嘲讽,反而带了些敬意,“臣妾平生很少服人,但今天,臣妾算了服了这璿夫人了。”

    杜齐翼点了点头,叹道:“观璿夫人雕刻,得天地之大道也,朕佩服。”

    聂贵妃听着这话,眼睛注视着叶琢,神情复杂。

    与杜齐翼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对他,再了解不过了。杜齐翼平时自视过高,很少有人能得到他的夸赞。刚才他能说出那样一句话,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也就是说,就算今天叶琢不能雕刻出万马奔腾的玉器,只凭着刚才的表现,她就已取得了胜利。得不到玉器采买权,杜齐翼也会从别的方面给她补偿。

    聂贵妃在宫中混了二十多年,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更分得清私人感情和利益的关系。就算她因刚才的情景对叶琢产生了一丝敬意,也不防碍她与叶琢继续敌对。

    她脑子急速思索着,如果叶琢的雕刻不合要求,杜齐翼提出要求,她应该如何应对,割让哪些不损她利益的好处出去,让损失降低到最小限度。

    叶琢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玉器,放下刻刀,换上了打磨的工具。认真地打磨一阵之后,她放下了工具,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道:“做好了。”

    而那炷香,还剩下一寸来长。

    “雕刻好了?快快递上来。”杜齐翼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他这一辈子,好玉器见得多了,但从没见过玉匠雕刻玉器的场景。尤其是叶琢这雕刻玉器时的场景太过震撼,他急于想知道,蕴含有这样天地大道的雕刻手法雕琢出来东西,会是什么一个样子。

    一个宫女用托盘接了叶琢手中的玉器,递交到杜齐翼手里。

    杜齐翼看到玉器的那一刹那,摒住了呼吸。

    看到他这个样子,坐在他左右的聂贵妃和丽妃,忍不住伸过头去,望向他手中的玉器。

    拿在杜齐翼手里的,不过是一个玉牌,两寸来高,一指来宽,玉料也是只是冰糯种,虽然有白、灰、褐、黑四种颜色,但因颜色太相近,色调不明亮,并不见得多名贵。

    然而叶琢就在这普通的、面积如此小的一块玉牌上,巧妙的设计,以灰色层料和白色层料,来表现辽阔的沙漠和连绵起伏的层层雪山;又以黑色皮料,表现近景的山石,构成了日暮降临时近暗远高的天然景观。在这三色的背景之下,褐、黑、白、灰四色交织的地方,她雕刻了七匹奔驰的马儿,七匹马颜色不同,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一扇大开的城门奔驰出来,四匹驰骋城内,两匹正向城门飞奔,还有一匹,则刚刚从山谷间露出马头来。

    这块玉牌虽然只雕刻了七匹马儿,但仅仅如此却给人以藏有马匹无数奔腾欲出之感,那万马奔腾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那大漠孤烟的战场之上,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从杜齐翼心底涌起,喷薄而出,弥漫于全身,让他热血沸腾。

    “好!好!好!”他大声地叫好,“来人,赏璿夫人每月四等俸禄,城东府坻一座,百亩田庄一处。”

    叶琢一喜,跪下道:“谢皇上。”

    现在,她不光有了封号,还有了朝庭俸禄,御赐的府坻和田庄。这意味着她有了属于自己的政治地位,哪怕她离开瑞王府,也没人敢欺负于她。

    杜齐翼说完,将玉牌递到了聂贵妃手上:“虽然没有雕刻出一万匹马,但这玉牌所表现出来的磅礴气势,又岂止一万匹马。光会雕刻一万匹马不算什么,那是死活儿;能从简单的构图中表现出万马奔腾的意蕴和气势,才是高明之极。我觉得,璿夫人雕刻的这块玉牌完全符合你出的题目。不光符合,而且完成得十分的出色。”

    “对呀,咱们绘画可不就讲究意蕴吗?弹琴还讲究此时无声胜有声呢。这玉雕一途,更是如此。死死地雕刻一万匹马来表现万马奔腾的,那是蠢笨的低级石匠所为;像璿夫人这样用虚拟的意蕴来表现主题的,才能称得上玉雕大师。”丽妃马上接口道。

    说完,她斜斜地倪了聂贵妃一眼,捂嘴笑道:“不知如果让姐姐的哥哥在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来雕刻万马奔腾的场景,是选择雕刻一万匹马呢?还是像璿夫人这样,巧思妙想,用意蕴来表示呢?妹妹真是好奇呢。”

    聂贵妃即将出口的否认与反驳,立刻被丽妃这句话活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里。

    像一条缺水的鱼,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聂贵妃这才从脸上强挤出笑容,对杜齐翼道:“臣妾这道题,璿夫人算是过了。臣妾这就叫人拿对牌来。”

    说着无力地向罗嬷嬷一挥手:“你去我屋里,把那玉器采买牌拿来。”

    罗嬷嬷担心地看她一眼,应声去了。

    丽妃看着一脸灰败的聂贵妃,兴灾乐祸,心里畅快不已。

    杜齐翼目的达到,心情大好,转头对顾尘道:“玉妃,你是璿夫人的师父。咱们大周朝能出璿夫人这样优秀的玉雕大师,你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丽妃一听,心里嫉恨不已。杜齐翼控制欲极强,就算是要赏赐,赏什么也只能由他作主。领赏的人,是不能有自己的意愿的。却不想今天却问玉妃想要什么赏赐。

    自己花容月貌,又是宰相之女,还生了皇子,哪一点不比玉妃强?为什么能得到这份殊荣的是她而不是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皇上的这句赞赏,就是最大的赏赐了。臣妾谢皇上厚赏。”顾尘站起来朝杜齐翼福了一福。

    顾尘的这份无欲无求,正是杜齐翼最喜欢的。他“哈哈”大笑起来,道:“实物还是要赏的,免得说朕小气。这样吧,你喜欢喝茶,北罗国正好进贡了两斤雪茶,朕就都赏了你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弄巧成拙

    “谢皇上。”顾尘不得不再次谢恩。至于聂贵妃和丽妃嫉妒的目光,则被她忽视掉了。

    今晚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她什么都不惧。

    丽妃抬起头来,直定定地看着顾尘。直到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丽妃忽然嫣然一笑,招手让宫女拿来一个茶杯,亲手斟了茶,端起来袅袅婷婷地走到顾尘面前,笑道:“姐姐培养出璿夫人这样出色的人儿,妹妹佩服。这是妹妹亲手为姐姐斟的一杯茶,敬给姐姐。以前妹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

    谁都知道前段时间丽妃因为一件小事,与顾尘发生了些龃龉,此时她的举动让大家都一愣。

    杜齐翼第一个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好好,就是这样和和美美才好。”

    丽妃刚才是由衷地称赞叶琢,他是看得出来的,所以以为丽妃因为叶琢的缘故,心中已消除了对顾尘的芥蒂。他自然十分高兴。

    宫中的女人,不管心里有多么的恨,表面上仍然笑意盈盈,一团和气。顾尘在宫中虽然很少与人交往,但在此住了十几年,又岂会不深谙其道?

    她微微一笑,深深地看了丽妃一眼:“如此,我就谢谢妹妹了。”说着,她伸手接过丽妃手中的茶杯。

    “小心。”眼力敏锐的叶琢叫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那茶杯里的热茶便倾倒在顾尘胸口之上,五彩金饰薄瓷的茶杯顺着顾尘的衣襟滚落在地,“咣当”地一声掉在地上。而丽妃似乎想要避开那掉地的茶杯似的,伸手就扶住顾尘的肩膀,身体再往她身上靠去,嘴里发出“啊”地一声惊叫,而扶着顾尘肩膀的手顺势将顾尘脖子上挂的红绳一挑,一块玉佩从衣服里露了出来。

    叶琢陡然一惊,禁不住站了起来。

    她可知道,当初在南山镇时,那块龙石种青龙玉佩一直挂在顾尘的脖子上。此时如果让杜齐翼看到玉佩,那可不得了。要知道,龙,是皇权的象征。除了皇帝,旁人佩带龙形纹饰的东西,都是死罪。而且,龙石种太过罕见,顾尘得了不说献给皇上,却自已配戴,同样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只是,那该死的丽妃此时正挡在顾尘侧面,让她看不清那块被拽出来的玉佩到底是什么样子。

    “琢儿,没事,那茶应该不烫。”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叶琢心转过头去,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坐下。

    不知怎么的,叶琢的心忽然一定。她缓缓坐了下来。

    不管事情糟糕到了何种地步,她都不能慌乱。因为那无事于补。而且,如果顾尘胸前的玉佩并不是那块龙石种青龙玉佩,她这样慌乱,倒还容易引起杜齐翼的怀疑,让本来不糟糕的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想到这里,叶琢不由得感激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刚才的那句话,给她刚才的慌乱做了最好的诠释。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此时宫女们忙上前去,有的赶紧扶起丽妃,有的则忙着用手帕往顾尘身上擦茶渍,有的则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瓷杯,一片混乱。

    “皇止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刚才把茶递给姐姐的时候,臣妾不小心手滑了。其实那茶是不烫的。还请皇上恕罪。”丽妃终于让开身体,一脸煞白的跪下向杜齐翼求饶。

    叶琢立刻看向顾尘。待看到顾尘极为镇定,而她胸前的那块玉佩还挂在那里,看样子并不像那块龙石种青龙玉佩,她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着地上跪着的丽妃,杜齐翼的脸色沉得能滴得出水来。宫中这些嫔妃们使的小伎俩,他见得多了。刚才丽妃的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还真以为丽妃是真心实意地给顾尘敬茶,却不想竟然来这一招。

    最重要的是,一群妃子在瑞王妃、杜浩然、叶琢这些外人面前勾心斗角,出他的丑,这让他十分的没有面子。

    他正要喝斥丽妃几句,却听“咦”地一声,聂贵妃站了起来,走到叶琢面前一把抓住她脖子上挂的一块玉佩,道:“妹妹这块玉佩好漂亮啊,是你自己雕刻的吗?”说着转过身来,对杜齐翼道,“皇上,您来看看。”

    杜齐翼到了嘴边的话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聂贵妃一眼,没有理她,站起来走到顾尘身边,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御医?”

    “不用,这茶不烫。想来丽妃也是不小心,皇上就不要责怪她了。”顾尘仰起头,冲他笑道。

    丽妃听得这话,愕然地转过身来,看向顾尘。

    她以为顾尘会趁机让杜齐翼惩罚于她,却不想顾尘竟然还帮她向杜齐翼求情。这是什么意思?

    杜齐翼这才抬起眼,将目光落在聂贵妃的手中的玉佩上。他想知道,能让聂贵妃和丽妃合起伙来当众算计顾尘的,到底是一块什么样的玉佩。

    看清楚那块玉佩,他目光一凝,抬起头来,惊喜地瞧着顾尘:“尘儿,这块玉佩,不是没了吗?怎么会……”

    顾尘一笑,把脖子上的细绳取下来,将玉佩递到杜齐翼的手里:“皇上您看仔细了,这玉佩并不是以前那块,而是后来臣妾自己雕刻的。”

    杜齐翼拿着那块玉佩,反复地看着,好半天,才欣喜地道:“好,好。”之后便没有再说话,只慢慢地回到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聂贵妃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愣在那里,不知是哪里出问题。

    不是说,顾尘常常痴痴地看着这块玉佩流泪吗?这怎么会是自己雕刻的呢?而且,还跟皇上有关?

    “皇上,这块玉佩……”她试探着问道。

    杜齐翼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抹冷意从他眼里闪过,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淡淡道:“我与尘儿,当年是因为这块玉佩而相识。当时我们同时看中这块玉佩,为了这块玉佩争执起来。后来出题互考,最后我赢了,我又把这块玉佩送给了她。

    在这之后,尘儿嫁给了朕,朕又登上了皇位,结果宫外一次遇刺,一支冷箭向朕射来,尘儿拦在朕面前,幸好那支箭正好射中那块玉佩,尘儿这才侥幸得脱,只是受了些轻伤。那块玉佩被箭射四分五裂,朕可惜了好久。”

    说到后面,大概想起了那段美好的时光,杜齐翼的表情柔和下来,望向顾尘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聂贵妃和丽妃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们本来想揭发顾尘见不得人的隐私,却不想这见不得人的东西没找到,反而勾起了杜齐翼对往事的回忆,让他对顾尘那段快要沉淀的感情又浮了上来。真可谓是弄巧成拙。

    这时,吕嬷嬷手里拿了对牌回来了。

    “送给璿夫人。”聂贵妃冷着脸道。

    看叶琢将对牌接到手里,聂贵妃又道:“璿夫人,这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宫里的玉器雕刻,是有一定要求的。如果一年中送来的玉器中,有五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你手中的对牌,我便得再收回来。”

    “这是自然。”叶琢应道。说话的态度很随意。

    反正她跟聂贵妃,也算是不共戴天之仇,再如何也不可能和睦相处,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对她做出敬畏的样子。再何况,刚才丽妃的举动,叶琢总觉得跟聂贵妃脱离不了干系。

    聂贵妃的脸色更阴沉了。

    而瑞王妃反倒是对自己这个新儿媳越来越满意了。

    瑞王府的人,根本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好了。”杜齐翼站了起来,对瑞王妃道,“嫂嫂,您好容易进宫一趟,便在这里多坐坐。朕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失陪!”

    “政事要紧,皇上忙去吧。”瑞王妃站起来笑道。

    杜浩然和叶琢也跟着站了起来。

    杜齐翼对杜浩然微点了点头,往殿门外走去。可走到一半,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聂贵妃道:“对了,朕今晚到玉玑宫过夜。”

    顾尘听到杜齐翼的话,愕然地抬起头来,叫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规矩?朕的话就是规矩!”杜齐翼冷哼一声,大步出了殿门。

    顾尘转过头来,跟叶琢对视一眼,一抹苦笑浮上嘴角。

    有杜齐翼在,她今晚,不知还走不走得成。她今天好不容易耍了一回心计,算不算是弄巧成拙呢?

    而聂贵妃听了杜齐翼的话,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脸色一片煞白。

    这宫里没有皇后,以她为尊。所以初一、十五这两日,杜齐翼依例是应该到她那里去过夜的。却不想杜齐翼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去玉玑宫。

    这是活生生打她的脸啊!

    莫非,皇上这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阵惊慌。

    她不像丽妃,有家族这个强硬的靠山,就算犯了什么错,皇上也不会太过惩罚。她不同,她们聂家连个爵位都没有。这么多年,全靠生了大皇子这个功劳,再加上手段高明,她才苦苦支撑下来。如今大皇子夺位失败,很有可能会被赶到封地上去。自己一旦犯错,皇上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包容她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谨慎布局,聂贵妃又镇定下来。就算杜齐翼要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事情,可是丽妃做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担心

    杜齐翼走了,叶琢抬起头来,看向顾尘。

    没有顾尘的发话,她是不能擅自留下的。而她此时,有无数的话要跟顾尘说。想来,顾尘也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吧?

    樱嬷嬷和媛姑姑更是一脸的渴求。

    刚才的一幕,可是吓死她们了。

    可还没等顾尘开口,瑞王妃就发话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说着,便站了起来,微微福了福身,“三位娘娘,告辞。”

    宫里处处陷阱,步步惊心。她不希望叶琢在这里再呆下去。没看到聂贵妃望向她的眼神,似乎想要把她给吃了吗?没准她在走向玉玑宫的路上,就会被绊子给绊倒了。

    瑞王妃的举动倒没让叶琢着急。她知道顾尘会把她留下来的。

    顾尘却没有说话,走到叶琢面前,静静地凝望着她,然后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柔声道:“跟王妃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师父……”叶琢惊愕地看着顾尘。

    顾尘冲着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先一步离开了养心殿。

    叶琢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知道,顾尘是怕连累她。如果顾尘到子时忽然间消失不见,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杜齐翼一定会疯狂地寻找。那么,与顾尘有关的一切人都会被提来审问。要是她此时留在这里,跟顾尘密语许久,被杜齐翼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就是她。

    想着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叶琢的胸口就像被一块大石压着,堵堵的十分难受。

    可此时此地,不是流泪的时候。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走吧,回家。”她的耳边,响起了杜浩然雄浑的声音。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往门口走去。

    叶琢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瑞王妃已走到殿门外了。

    直到回了瑞王府,进了望日轩内院,叶琢强忍的眼泪才流了下来。

    樱嬷嬷不知缘由,反倒安慰叶琢:“娘娘现在精明了许多,三夫人不用担心。您看看今天这情形,娘娘一定有一块什么样的玉佩被丽妃发现了,但娘娘却知道利用这块玉佩反戈一击,阴了丽妃一把,可见是大有长进了。而且皇上对娘娘的感情不一定,一定会护着娘娘的。”

    樱嬷嬷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叶琢就更担忧了。

    玉佩的异样,便是樱嬷嬷都看出来了。精明如杜齐翼,岂有看不出来的?那是个控制欲极强而又疑心比较重的人,他一定会派人紧盯着顾尘,追查她手中是否有一块特别的玉佩的。他宣布今晚会去玉玑宫过夜,除了表示对聂贵妃和丽妃的不满,又何尝不是方便手下暗中搜查玉佩?

    一旦顾尘拿出那块玉佩,很有可能来不及等到子时离开,就被杜齐翼逮个正着。到时候,等待她的是什么?

    一想起这些,叶琢就极度不安。

    可现在,她在瑞王府里,什么忙也帮不上。除了祈求老天开眼,便再无他法。

    那一夜,叶琢彻底失眠。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陈四他们找来:“如果宫里出了什么消息,你们能打探得出来吗?”

    陈四摇了摇头:“回三夫人,宫里戒备森严,不是我等能靠近的。”

    叶琢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皇宫那种地方,如果连陈四他们都能探听到消息,那么敌方随意派个高手来刺杀杜齐翼就好了,根本不必在边境打那么多年的仗。

    “三夫人,难道娘娘她会出什么事吗?”叶琢的不安直接影响了樱嬷嬷和媛姑姑。

    叶琢强笑道:“大概是我没有经历过宫里的阵式,昨天被吓着了吧,总担心聂贵妃和丽娘会对师父不利。”

    樱嬷嬷舒了一口气,安慰道:“放心吧。宫里这些娘娘,唇枪舌箭是有的,但不会明打明地去害对方。毕竟有皇上在那儿呢。她们不敢!”

    “也是。”叶琢只得装出想开的样子。

    她知道,如果顾尘没有走成,一定会派人来召她相见的;如果顾尘成功离开,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消息传过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杜齐翼是绝不会让人外传的。

    “三夫人,三爷过来了,叫您一块过正院吃饭。”有丫鬟来禀。

    “知道了。”叶琢站了起来,走出房去。

    也不知是瑞王妃上次生病的事让杜浩然触动很大,还是担心叶琢初嫁到瑞王府来不习惯,这段时间,杜浩然总是陪着叶琢到正院吃早饭。

    吃过早饭,陪着瑞王妃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叶琢回到望日轩,便听到瑞王府的一个管事婆子匆匆进来,道:“三夫人,宫里来人了,说玉妃娘娘召您进宫觐见。”

    叶琢心里一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看着那管事婆子,半晌没有出声。

    顾尘她昨晚,果然没走成。

    樱嬷嬷和媛姑姑倒是挺惊喜,赶紧去帮叶琢准备进宫的衣饰。顾尘特地指明召见叶琢,那一定会在她的玉玑宫里相见,她们终于可以亲口问问顾尘的生活状况了。而且,这也说明顾尘很安全,叶琢一晚上的不安根本没有来由。

    叶琢好一会儿才平息自己翻腾的心情,问道:“是谁来传话的?”

    “宫里的内侍,叫小安子的。”管事婆子道。

    “小安子?”樱嬷嬷惊喜地叫了起来,“那是咱玉玑宫的人,专管往外传话的。”

    叶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赶紧给我梳头换衣。”又问那管事婆子,“王妃知道这事了没有?她怎么说?”

    “老奴接到消息,一面过来通知三夫人,一面派人去跟王妃禀报了。”那管事婆子道。

    叶琢点了点头,想了想,对一个丫鬟道:“你去外书房一转,跟三爷说一声。”

    那丫鬟应声去了。

    樱嬷嬷和媛姑姑则拿出衣服首饰,给叶琢装扮起来。秋月则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自打樱嬷嬷和媛姑姑来了之后,有很多的事她就插不上手了。不过这两位嬷嬷也尽心地教导她。这不,进宫的衣服首饰,她可不懂,还得这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操持才行。

    叶琢刚刚梳好头,换好衣服,杜浩然就进来了,在外间问道:“琢儿,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叶琢走了出去。看到杜浩然穿了一件石刻青的金纹张袍,英姿勃勃地站在那里。

    杜浩然凝望着她:“我陪你到宫门口吧。”顾尘只召见叶琢,他可不能跟着进宫去。

    “不必了。”叶琢温柔地看着他,笑道,“有陈四他们护送,不会有事的。那些人再如何大胆,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京城里对我动手。”

    她话声刚落,就听见外面丫鬟婆子的招呼声:“王妃、世子夫人。”紧接着,瑞王妃和何雅茹随即跨进门来。

    “婆婆、嫂嫂,你们怎么来了?”叶琢忙迎了上去。

    “我不放心,来看看。”瑞王妃面带忧虑地看着叶琢,“要不,我陪你进宫去走一遭?”

    叶琢也知道,当初瑞王妃并不赞成杜浩然娶她为妻,她进门后的表现也并没有让瑞王妃十分满意。但昨日在宫里,瑞王妃却极力维护于她,今天又这么关心,特意过来,主动要护她进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让她十分感动。

    她上前扶住瑞王妃的胳膊,温声浅笑道:“玉妃娘娘特地派了她宫里的内侍小安子过来接的;再说,还有樱嬷嬷和媛姑姑她们呢。不会有事的,婆婆请放宽心。您身体本就不好,昨日都累了一天了,今日在家好好歇歇。我去去就回。”

    瑞王妃也知道,顾尘召见的是叶琢,自己就这么擅自进宫不好,容易引起杜齐翼的不悦。她只得叮嘱叶琢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些,只跟着小安子走,多听樱嬷嬷她们的劝,去见了玉妃娘娘就回。”

    “是。”叶琢恭敬地应了。

    瑞王妃又转头对杜浩然道:“你送琢儿到宫外,等她出来再一块儿回来。”

    杜浩然也应了。

    “行了,那赶紧走吧,别让玉妃等急了。”瑞王妃催道,推他们出了门。

    不得不说,瑞王妃和杜浩然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这不,叶琢与杜浩然刚刚分手进了皇宫大门,就遇上了一位十八、九岁,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眉眼与聂贵妃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

    这女人十分的倨傲,看到叶琢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下巴一扬,问道:“这是谁?”

    她身后的宫女看了叶琢一眼,躬身道:“回大公主,这是瑞王府的靖安王妃。”

    站在叶琢身后的樱嬷嬷看到这女人,心里咯噔一下,跨上一步,在叶琢耳边低声道:“这是聂贵妃生的大公主宜阳公主。”

    叶琢目光一闪,看向大公主的眼睛微眯了眯。

    她知道,这位大公主,是一个极为倨傲而骄横的女人,脾气非常不好。自己在这里遇上她,不知是不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

    “哦?靖安王妃?”大公主听着那宫女的介绍,挑了挑眉,冷冷地走到叶琢面前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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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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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