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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借势

    “我表哥以前就在周老板这里做事呢。他刚回家去了,说落了件衣服在这里,我顺路来帮他找找。”叶琢笑道。

    “哦。”叶予期看向周老板,正要再说话,门口忽然踱进一个四十多年的男人来,一米八的魁梧身材,满脸的络腮胡子,样子极为凶狠。他把手里的包袱一扬,对周老板道:“我这有一块玉料,你们给加工一下。”

    叶琢看着这个人,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她见过。有一次她从角门到大房去,远远地看到龚氏房里的吴嬷嬷站在巷口跟这男人说话。

    “对不住了,兄台。我这作坊要转卖了,现在不接活。”周老板礼貌地拱手笑道。

    “转卖?”那人一挑眉,“我正打算买个作坊呢。”他的眼睛在作坊里扫了一圈,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我给你二百五十两银子,你看如何?”说完,眼睛定定地盯在了周老板脸上。

    周老板脸上的笑容沉了沉,拱手道:“不好意思,这个价钱我不卖。”又转过头来,对叶予期作了个手势,“叶老哥,来,里面请。咱们坐下来谈。”

    叶予期点点头,抬足便要往里走,却不想那男子站了起来,一把拦在他面前,对周老板道:“周老板,我看我们还是先谈谈的好,否则,你可要后悔的。”又转过头来对叶予期道,“老头儿,这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叶予期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拐扙用力往地上一顿,喝道:“你想干什么?”

    “我自然是要跟周老板谈谈买卖上的事。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否则……”他上下打量了叶予期一眼,又将目光放到了叶琢身上,脸上顿时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你……你想干什么?”叶予期一惊,赶紧将身体移了一步,挡在叶琢前面,将那男人的目光隔开。

    那男人将手中的包袱往后一扔,冷哼一声:“你要再不走,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周老板早在叶琢提起那个话题时,心里便犯了嘀咕。此时见这人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将身体往前一挤,就站到了那男人的面前,大声道:“我说了不卖给你,莫非你还想打人?我也没话跟你谈,赶紧的出去。否则,我不介意让聂家坊的人来帮着评评理。”

    那人一听“聂家坊”三个字,脸色就变了一变。他们做了那么多的手脚,花了无数的心思,不敢强迫这周老板把作坊卖给他们,就是因为那该死的聂家的作坊就开在对面。这条街一旦发生什么大事,聂家就会有人出来管。聂家家大业大,地位尊贵,伸出一只手指就能把人给捏死,可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不过这条街,是南山镇上最有名的玉雕街,那些外地客商,都喜欢跑到这里来进货;而私人有好玉料的,也都愿意跑到这儿来找人雕刻。所以要开玉雕作坊,只有开在这条街上生意才会好。周家这作坊既花了这么多心思才逼得他出卖,他们自然不会就此把它让出去。不但志在必得,而且还想花最低的价钱买下来。那周家的儿子可不是他们逼着他去赌的,这作坊也不是他们逼着周老板卖的。这事就算聂家人知道,他们也不好插手。

    所以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道:“你要卖作坊,我要买作坊,这是正常交易。就算是聂家的人来了,我也不怕。”说完又看看叶予期,“不过我要奉劝某些人,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就算周老板答应把作坊卖给你,你到衙门,也过不了户。还是趁早闪开的好。”

    这话一说,周老板要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就白在商场混几十年了。龚书办,就是转管店铺、田地的过户登记的。这人这么说,就意味着他是龚家或陶家的人。那边给他下套,迫使他卖店铺、作坊;这边就想用最低的价钱把作坊买到手里。这些人,还真是把坏事做绝了。

    可不卖还能怎么办?他们有权有势有手段,要是不卖,还不知有什么手段在等着他呢。再说,就算他把这作坊卖给叶老头,也是害了他。既然家也败了,也不在乎这一百两银子了。就当给儿子买了药吃,散财消灾吧!

    他心灰意冷地对叶予期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叶老哥,今儿是我对不住您了。你先回去吧。有空,咱哥俩一起喝两盅。”

    “老周,你这是怎么了?二百五十两银子,你就把这作坊卖掉了?”叶予期叫了起来。他不明白了,这人说了几句硬话,再表明他跟龚书办有关系,周老板就妥协了?龚书办,很了不起吗?那龚氏还是他侄儿媳妇呢!

    叶琢虽然不明白作坊开在这条街上有什么好处,但想想陶家跟龚家费这么大的劲儿,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大概就是想得到这作坊,可见这作坊绝对是好东西。再说,她刚刚才因为龚氏的挤兑,被赶出了叶家二房,虽说这是她有意而为之,但这个仇,还是要报的。把龚氏想要的东西抢过来,把她气得吐血,那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她将秋月拉到一边,低低地道:“你到对面去,找刚才那杜公子,就说我跟人竞争要买一个作坊,为公平起见,想让他来做个证人。他要是不愿意,也不用求他,直接回来就是。”

    “是。”秋月转头就往外走。

    而这边的周老板,听得叶予期的问话,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老哥,你就别问了。你带着侄孙女先回去吧,明儿我再登门给你道个歉。”

    见秋月进了对面的聂家坊,叶琢这才转过头来,接着周老板的话道:“周老板,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您这样行事就不对了。您做了一辈子的买卖,也应该知道这里面的规矩。您要卖作坊,我们先来,就应该先谈,对不对?好,就算不论先来后到,也应该价高者得吧?我们出三百五十两银子,这位老板出二百五十两银子,您却要卖给他而不卖给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周老板被她这孩子气的话说得苦笑不已,对叶予期道:“唉,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不把作坊卖给你们,也是为你们好。这作坊,我还就得以二百五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这位老板。”

    那人一听周老板这话,面上露出得意地神色来,斜睨了叶予期一眼:“老头儿,你看人家周老板是个多么聪明的人。你要识相呢,就赶紧滚。否则,我不介意教教你怎么变得聪明!”

    叶琢上前一步,瞪着那人:“你干什么?比谁凶啊?我告诉你,你这叫强买强卖。我就还真不信这天下没说理的地方。”又对周老板道,“周老板,您别怕他,有什么,您就说出来,我们去衙门告他去。”

    “哈哈哈……”那人听了叶琢的话,不怒反笑,上前一步,站到叶琢面前,“你告啊呀?我还怕你不去呢。小姑娘,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这世上有公平二字可言呢?老子花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周老板这作坊,还得叫他说个服字。”

    “琢儿。”叶予期一把拉住叶琢,往后退了一步。

    他也是个人老成精的,看周老板这样子,便知道这男人身份不简单。如果照以前的脾气,他自然也要跟这人掰扯掰扯。但自从经历了叶璞的事之后,他这心里,已有了畏惧。他害怕自己刚认的孙女再遭遇什么不公,他害怕这人对他的亲人使用手段。如果因为自己逞强让孙女有个好歹,那他就算是丢了这条老命,也弥补不了那份遗憾。只要有钱,还怕买不到作坊吗?犯不着为了争一口气,让叶琢遭遇危险。

    叶琢就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看看那位杜公子能不能过来。她并不认为萍水相逢就求别人来帮忙,是一件丢脸的事。人的力量不够强,那就需要借势。白放着助力不用,任由人欺负,那才是傻瓜。

    不过眼前的亏自然不能吃,她顺势跟着叶予期后退了一步,佯装天真地仰着对道:“你以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周老板这作坊,还得叫他说个服字,是何道理?你说来给本姑娘听听。你要是不说出点道理来,我就出去,叫各作坊的老板来评评理。”

    “二百五十两的买价,还叫人心服。我也很想听听这是何道理。”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极为悦耳的男声。叶琢转头一看,只见杜浩然穿着一身天青色云纹锦袍,正抬足跨入门槛。而秋月则跟在他身后,冲着叶琢微微点头示意。

    “杜……杜公子。”周老板看到杜浩然,表情极为激动,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连忙迎了上去。

    叶琢见了,心里更是大定。她还担心杜浩然姓杜,这些人不清楚他是聂家的人呢。现在周老板既然认识他,那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第五十五章 权势的重要

    杜浩然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在作坊里转了一圈,还伸手在砣机上摸了摸,然后转过身来,瞧了一眼那站在叶家祖孙俩面前,却一头冷汗的男人,又道:“怎么?我也没资格知道?”

    “不,不,杜公子,小人因是跟周老板有旧,而且有恩于他,这才挟恩以报,想要用低价把作坊买下来。不过既然杜公子觉得这样不公,小人便以市价买下此作坊。”那男人一面说着,一面略带威慑地看着周老板。他现在只期望周老板害怕他们的报复,不敢把实话说出来。

    周老板既掉进这套里,心有余悸,只担心这些人恼羞成怒,害了他儿子的性命。而且入了这些人的套,本也是他儿子秉性不好、定性不够,就算杜公子出头,也讨不回什么公道。所以此时他只求得好好把这作坊卖出去,并不想再横生枝节。因此,听了那男人的话,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既然这位老板愿意公平交易,那我们先来,这作坊是不是就应该先卖给我们?”周老板不敢说话,叶琢却是不怕。杜浩然既然来了,她一会儿自然要他在契约上作保,不怕在过户时龚书办在上面作文章。而且因为知道她跟杜浩然相识,以后陶家和龚家必也不敢再找她麻烦。这作坊,想来也能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叶予期本就是个刚直的人,这会儿有人主持公道,他没理由连孙女的胆子都不如。当即也道:“是啊,我孙女说的有理。周老板,既然价钱给的一样,那么就应该按照先来先得的原则,把作坊卖给我。”

    周老板本就对给他下套的人恨之入骨,就算是赔本也不愿意把作坊卖给他们。开始答应,不过是迫于无奈,又怕给叶家惹祸。现在既然叶琢给搬来这么一座大山,而且还能卖出好价钱,自然无不答应,极为痛快地道:“行,这作坊就是叶老哥的了。”

    “慢着。”那男人一见,急了。他今天接到的任务,就是把作坊买回去。此时就算价高,也不得不出手,咬牙道:“我出三百六十两银子。”怕杜浩然不高兴,又赶紧加一句,“刚才这位姑娘可说了,是公平交易。而作买卖,自然是价高者得。”

    “三百八十两。”叶琢自然不肯相让。她身上还有二百两银子呢,如果缺钱,再去赌石好了,输人不输阵,可不能让这些人阴谋得逞。再说,就算到最后价钱抬得太高,她觉得不划算,能让这些人花大价钱买下这座作坊,也算得小小的报复了,还能帮周老板一把,何乐而不为?而且她知道这周老板跟叶予期交情不浅。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叶予期那样的心性,这周老板想来也是敦厚实诚之人。就算她喊了高价,到头来他说不定仍会照原价卖给叶家。当然,如果周老板不主动提及,她自然不会提及此话。

    不过,这刚过继到大房,她还不大了解叶予期的性子。生怕他怪自己自作主张,说完那句话,赶紧回头去看叶予期一眼。见他面露赞许之色,并没有责怪之意,她心里一暖,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四百两。”那男子眼睛都红了。这作坊一下多花出一百五十两银子,回去还不知要受到什么惩罚呢。不过,如果作坊买不回去,或许下场会更惨。

    叶琢向叶予期看了一眼,见他并没有阻拦之意,便又叫道:“四百二十两。”这个价,应该就是这个作坊的最高价了。再往上叫,那就是亏本了,且看那男子如何行事。如果他再往上加,她便不能再自作主张,要停下来跟叶予期商量商量了。

    那男子脸色一白,张嘴想要再叫价,可老半天没有发出声来。最后咬着牙一抱拳,转身就走了出去。

    那人一跨出门,周老板就一揖到底:“今日多谢杜公子、叶老哥和叶姑娘鼎力相助,周某感激不尽。”

    叶琢也上前两步,到杜浩然面前,福了一福:“多谢杜公子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杜浩然站了起来,拱拱手道:“小忙而已,无需道谢。如果各位没有别的事,我便告辞了。”

    “杜公子,一事不劳二主,一会儿能否在契约上帮忙签个字,做个保人?否则这作坊,过户恐怕要被人叨难。”一个人情是欠,两个人情也是欠。叶琢老实不客气,把第二个要求也说了出来。

    杜浩然也好说话,见得她如此说,点了点头:“行。”说着,便又坐了下去。

    因常需要在玉上刻字,所以做玉雕这一行的,多多少少总通些笔墨。当下由周老板执笔,把契约写好。叶予期和杜浩然都在上面签上字。叶琢看周老板没有主动减免卖价的意思,自然也没有提起此话。

    杜浩然签完字,站了起来,看向叶琢:“叶姑娘什么时候再去广能寺?在下还想与你对弈一局呢。”

    叶琢第一次见到能仁大师,当时就是杜浩然在跟大师对弈。想来他的棋艺也甚是高明。这棋下得好的人,便有一个毛病,常常技痒。尤其是面对一个棋力比自己强的人,更想要跟他对弈一局,看看自己能不能赢他。所以杜浩然提出这个要求,叶琢并不感觉奇怪,笑道:“不知杜公子会在南山镇呆多久?如果您觉得方便,我随时可以。”能与聂家人走得近些,她自然求之不得。当自己的力量不够时,借用别人的力量,是很有必要的。

    “如此,那就明日上午,在下在能仁大师的禅院恭候姑娘。”杜浩然拱拱手,又对周老板和叶予期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幸亏叶姑娘认得杜公子啊,否则我今天就要再被人欺负一回了。”周老板感慨道。开始他以为只是叶琢孤注一掷试着派秋月去请的杜浩然。而杜浩然好说话,这才来这里主持公道。现在才知道原来叶琢跟杜浩然还是认识的。人家是冲着叶琢的面子,才来帮忙。

    叶琢笑了笑:“我也是见过杜公子一面。抱着姑且试试的心理请的他,没想到他竟然真会过来。这还是周老板运气好。”

    周老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对叶予期道:“叶老哥,明日你可有空?咱们到官府把手续办一下。还有那钱,你只需付三百五十两就行了。”见叶予期张嘴要说话,他又道,“今天你们已帮了我大忙,难道我还能再昧着良心多要你的钱?老哥,咱们相交多年,要换作是你,你可会要那多出来的七十两银子?”

    叶予期自然知道这周老板,跟自己是一样的脾气。他伸手用力地拍了拍周老板的肩膀,道:“行吧,钱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明日巳正时分,我在街口等你。到时把钱一起给你。”

    “这是钥匙。”周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叶予期,又拱了拱手,“明日见了。”说完,离开了作坊。那瘦高的背影,在秋风的吹拂下,显得格外萧瑟。

    “祖父,您不怪我自作主张吧?”叶琢这才有空跟叶予期说话。

    叶予期“哈哈”笑了起来,道:“不怪,怎么会怪呢?你啊,合该就是我叶予期的孙女。这脾性,太像我了。我年轻时比你还要好打抱不平呢。”说完他拄着拐扙把屋里屋外看了一遍,然后让秋月锁上门:“走吧,回家。”

    此时离家并不远,三人也不雇车,由叶琢扶着叶予期,慢慢地往家里走。这时,叶予期才有空问及叶琢跟杜浩然相识的事。听叶琢把话说完,他沉吟了一会儿,道:“琢儿,你虽是个女子,但在玉雕方面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一个。我思忖着,如果你能有个好的师父,前途不可限量。而咱们南派,最出色的玉雕师傅,莫过于聂家的家主聂仲昆。而且聂家地位尊崇,只要做了聂家的弟子,地位比知县大人都要高。在南山镇乃至南云城,就没人敢欺负你。你既跟杜公子相识,能不能请他帮你引见引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让聂大师测测你的雕刻能力?”

    叶琢自见到那男子逼迫周老板起,心里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前世,她身为国公之女,自然知道权势的重要。重生叶琢这个小姑娘身上,她开始的时候,曾消极地觉得如果能像小老百姓一般,平淡的生活,远离朝庭纷争,远离钩心斗角,其实也挺好。但树欲静而树不止,当叶予章、龚氏,甚至王姨娘都因她没有力量而想要欺辱她、掌握她的命运时,她便知道,这世上没有净土。而今天周老板的遭遇,让她的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如果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保护亲人不受伤害,光赚钱是不够的,她还得寻找一条折衷之路,既不用直接卷进政治争斗的旋涡,又能有一定的能力不受别人欺辱。那么走进聂家,成为聂仲昆的徒弟,应该是最恰当的选择。

    “祖父,这个杜浩然,是个什么人?他也是聂大师的徒弟吗?”叶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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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再上能仁寺

    叶予期感慨道:“杜公子啊,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便是聂大师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哦?莫不是什么王孙公子?”叶琢有些不以为然。那些王孙公子,不过靠着祖荫袭爵传位才显得尊贵,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倒是聂家的人让她佩服。他们的身份同样尊贵,但一代一代的嫡系子孙都刻苦学习雕刻,牢牢地把最精湛的玉雕手艺掌握在自己手里,以至于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愣是把持着南边的玉矿开采权,让那些眼馋其中巨大利润的皇室公侯干瞪眼——要知道,皇宫所用的玉器,皇帝赠送别国的玉雕礼品,全都出自聂家人之手。你抢了聂家的开采权,聂家便不给你雕刻,到头受损失的就是皇帝。

    叶予期摇摇头:“那倒不是。你要知道,那些玉矿,可不是采之不尽、取之不竭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往哪座山头上一挖就能发现的。新的一条大矿脉,在聂家有意控制开采量的情况下,也支撑不了几年。所以就得不停地寻找新玉矿。而预测到一个地方有玉矿,就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进行开采。一旦判断失误,那损失就极大。所以开采玉矿,跟赌石一样,被称之为赌矿。如果聂家赌矿失败几次,在开采上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就算他们手里握有最精湛的雕刻手艺,也不可能再保有这开采权。而这杜公子的师父,就是赌矿高手。”

    叶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这杜公子赌矿的手段也很厉害?”看他那样子那气质比聂博文还要好,十足的一个贵介公子,倒没想到他还会赌矿。

    “具体是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有传言,说这杜公子赌矿的本事,比他师父还要厉害。”叶予期转过头来,“所以说,他极得聂大师的看重。如果有他帮你说项,聂大师再如何也要给点面子,给你一个试手的机会。”

    叶琢没有说话。

    她虽然刚才毫不犹豫地请杜浩然帮忙,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这个请求不会让杜浩然为难。凭着聂家的权势,他只要来作坊里一趟,话都不用说,就能震慑那些小猫小狗。可请他帮忙说情,她自认为两人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再说,如果有机会能跟人公平竞争,进入到聂家的视野里,她实在不愿意欠杜浩然这种人情。她现在是小商贾出身的平民女子,不是前世那个出身高贵的国公之女,探花夫人,欠别人这么大的情,她不一定有能力还回去。

    “祖父,这聂家想要将最好的玉雕师拢络在自己手里,他们应该会寻找天赋高的人加以培养吧?您知不知道聂家收徒的程序和标准是什么?”

    听得这句问话,叶予期赞许地看了叶琢一眼。打一开始接触,他就知道叶琢是个极聪明的人。而从她计谋过继到大房,到今天买作坊的经过,更证明了她思维缜密,有胆有识,还心术极正。现在见微知著,从聂家的现状就能推演出聂家扩张和掌握技术核心的方式,这是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可笑叶予章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以至于使明珠蒙尘。现在他们大房有了这样的孙女,可以想见以后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聂家会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玉雕大赛。”他朗声道,“这大赛不仅五十名内能获得丰厚的奖品,扬名玉雕界;能进前二十名、岁数在三十以下的,更能被聂家收为徒弟,不亚于鱼跃龙门。所以只要是玉雕师,都愿意去参加这玉雕大赛。你想想,三年一次啊,多少的好玉雕师都会被一网打尽,笼络其中,这就是聂家能稳坐南派头号交椅的原因。”

    “好手段。”叶琢喝道。又问:“接下来是什么时候又要举行一次比赛了?”

    叶予期转过头来凝视叶琢:“明年的春天。”他隐隐猜测到叶琢问这话的用意,他很欣赏叶琢这样的骨气,不过……

    “但你要想到,这样的比赛因为参加的人太多,所以要经过层层筛选,竞争很激烈。你学玉雕的时间短,我也找不到什么好师父来教你。想要胜出,进入到聂家人的视线里,难度很大。不如让杜公子帮你说一说,这样更有把握。”他又道。

    叶琢摇摇头:“祖父,我其实跟杜公子不熟,也不愿意欠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的。如果我真像您所说的那么有天赋,那么是金子,总能发光的,咱们也不差这一时。”

    “好,是我叶家的种,有志气。”叶予期赞道,又宠溺地拍了一下叶琢的头,“你那祖父,是个没福气的。这么好个孙女,他都不知道爱惜,白白便宜了我老头子,哈哈……”

    “这么说,把我过继过来,您不后悔?”叶琢有些调皮地看着叶予期。大概叶予期和关氏总拿她当孩子一般疼爱,她在他们面前,时不时地会流露出一些孩子气。

    “后悔,老后悔了,后悔没把你早点过继过来。”叶予期“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此时已走到巷口了,远远就看见叶家大房的烟囱冒出了炊烟。原来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已是晚饭时分了。

    见叶琢跟叶予期一块回了家,两人都是一脸的笑模样,乐意融融的样子,关氏心情一片大好。待得听到作坊已买好了,连忙叫秋菊出去给叶予期打酒,说是喜事临门,让他喝两盅。

    “你祖母平时管我管得可紧了,想喝两口酒都不成,今儿借你的光,算是给我开恩了。”叶予期悄悄跟叶琢抱怨着。

    “死老头子,跟琢儿说我什么坏话呢?”关氏在背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叶予期“嘿嘿”一笑:“说你挺关心我的,知道我想喝酒,赶紧给我买去。”

    “美的你!”关氏白他一眼,往屋子端菜。

    叶琢看着这老两口拌嘴,心里暖洋洋的——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啊!哪像原来在二房,虽然人是不少,但彼此之间,只有互相算计与掂量,就算坐下来吃个饭,也是冷冰冰的没个热乎气儿。

    叶予期喜欢喝酒,但由于他的腿和手上有老伤,一到阴雨天就隐隐的疼,平时关氏都管着不让他多喝。今儿个高兴,本来想让他敞开了喝,却不想叶予期只喝了两小盅,就止住秋月倒酒的手,说“够了”。

    “祖父,您想喝,就再喝两盅吧。”叶琢劝道。

    “不喝了。一会儿我还要到二房去,约你叔祖父明天去衙门办理过户的事,顺便写几张帖子让那边的管家发出去。所以这酒啊,等后天再喝也不迟。”叶予期道。

    “这就对了,正事要紧。”关氏想起这事,赶紧道。

    吃完饭,叶予期果然去了二房,直到天黑才由二房的老仆提着灯笼送了回来。

    关氏和赵氏给叶琢布置的房间,干净温馨,被褥帐子全都是新的,还给她买了个新柜子和梳妆台回来,让叶琢感觉极为窝心。这一夜,她睡得极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叶予期便去约叶予章,然后到依仁街的街口等周老板,不管是叶琢的过户手续还是作坊的登记,都要去衙门,正好两下作一块,一起办了。叶琢则带着秋月,去了广能寺。

    杜浩然倒是来得早,叶琢到时,他已坐在禅院上次下棋的那个石桌旁,正跟能仁大师喝茶。

    “大师,杜公子。”叶琢跟两人见了礼,耸了耸鼻子道:“极品铁观音,大师好享受。”

    “叶姑娘还懂茶?”能仁大师一扬眉,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给叶琢也斟了一杯,“来来来,你也喝一杯。不过喝了,还要说出点道道,才不枉我请你喝茶。”

    上次独自来和能仁大师下棋,叶琢跟他也算熟悉了,知道能仁大师表面上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其实童心未泯,尤其喜欢开玩笑,为人也极随和。所以听得此话,叶琢便笑道:“这茶,可是不能仁大师特地请我喝的,我不过是沾了杜公子的光。要谢,我也得谢杜公子。”

    能仁大师抚着胡子大笑起来:“不管谢谁,这茶你也得说出点道道。”

    叶琢前世既被称为才女,茶道一途自然是极有研究的。将那小杯子拿到面前,却也不急着喝,放到鼻子前面轻轻闻了一闻,然后再仔细地看了看汤色,最后才举到嘴边,轻轻地啜了一口。进了口中,也不急着下咽,而是将舌头抵住上颚,让茶汤在嘴里打了个转,再顺着舌的两边缓缓地流下去。半晌,方道:“此茶汤颜色如蜜,色泽透亮;香气似兰花一般幽雅,馥郁而持久;入口黏稠中带有米汤香,口感极为柔细顺滑;回甘快而回味悠长。真不愧是秋茶中的极品,只可惜,我喝的是第三泡,味已有些薄了。”

    自打叶琢到此,除了起身见了一礼,杜浩然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喝茶,一言不发。此时听了叶琢的话,他的眼神一下变得极为明亮,特地盯着叶琢看了片刻,这才将目光移开,细细地品啜着自己杯中的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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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你的棋风很像一个人

    能仁大师却抚着胡子,对叶琢这一番点评不置可否,又抛出一个问题道:“人们常认为,铁观音的香气,是越高越好,最好香高到霸气的程度,你怎么看?”

    叶琢微微一笑。能仁大师虽然没有夸奖她,但问出这样一个极为专业的问题,本身就是对她刚才点评的一种肯定。她也不慌不忙,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这才道:“其实,这是一个误解。铁观音的特征并不以香气高扬见长,我们平常都说铁观音具有兰花香,不过是说它的香气有着兰花一样的特点,那就是幽雅、馥郁、持久,而不是高扬到霸气的地步,太过张扬,未免流俗。当然,这并不是说香低才好,而是能够明显闻到,却又恰到好处,且以馥郁和富有渗透力见长。”

    听得这番话,杜浩然的眼神越发的明亮。

    “好,好好,甚是精辟。”能仁大师抚掌大笑,然后扬声对旁边泡茶的小弥撒道,“换新茶叶,重新沏上茶来。”

    茶过三巡,能仁大师看看杜浩然:“你们下棋,老纳在一旁观战。”

    杜浩然也不推辞,坐到棋盘旁边,对叶琢作了个手势:“叶姑娘请。”

    叶琢笑着颔首,到棋盘前坐好。杜浩然老实不客气,抓了一把白棋,让叶琢猜先。待看到叶琢将两枚黑子展示在手心里,那手虽然纤细而修长,却不像一般姑娘的手那样细腻,不但皮肤粗糙,而且上面斑斑驳驳还有一些小伤口,他蓦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叶琢。第一次见叶琢的时候,她那手指还白白嫩嫩,细腻光滑。这段时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事?

    能仁大师也皱起了眉头。上次叶琢来下棋,他便注意到她的手比一般姑娘略显粗糙,他还以为她在家里处境艰难,需要做很多的粗活。而这种事,不是他一个老和尚能去指手划脚的,所以当着没看见,以免叶琢尴尬。可现在,不过事隔十天,这双手就更为不堪了,那一道道痕迹像是被刀划过一般,触目惊心。不由开口道:“叶姑娘,你这手……”

    早在看到杜浩然注意自己的手时,叶琢便将手缩了回来,脸色有些尴尬。不管她有多少淡然,作为前世讲究修饰的她来说,这样一双难看的手展示在人前,总让她不自在。听得能仁大师开口相问,她赶紧解释:“不过是小女子贪玩,跟祖父试着学习雕刻,不小心碰伤了手,没事的。”

    “你也学玉雕?”一直没有作声的杜浩然,忽然开了口。

    “是啊。”叶琢笑了笑。照叶予期的吩咐,现在应该是最好开口的时候,但她真的不想。如果杜浩然是聂仲昆的徒弟,她或许还能请他指点自己一番,把自己的本事展示在他面前,也算是间接地给自己一个机会。但杜浩然身份很特殊,他虽然有让聂仲昆都不敢忽视的本事,但让他为一个陌生人开口去求聂仲昆,想来他是不愿意的吧?像他这样的人,地位应该是超脱的,凌驾于南派和北派之上,或许还跟皇帝和政局有关。为了她而欠聂仲昆的人情,到时候聂仲昆有什么请求,他是帮还是不帮呢?

    杜浩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直接拿起黑棋,放到了棋盘上。刚才猜先,他赢了,所以他先手。

    叶琢拿起白棋,凝神下了起来。

    观棋如观人,此言不假。杜浩然的棋风与能仁大师截然不同。能仁大师是出家人,生性淡然,下棋只注意布局防守,姿态超然,不在乎一时一地的得失;可杜浩然则更注重进攻,自二十手棋起,就开始进攻,以攻代守,攻势凌厉,让叶琢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直不能悠然布局。不过好在她的棋力了得,棋风稳健,十几手之后便稳住了局面,采用围魏救赵的战略,把杜浩然的攻势牢牢地压制住。

    半个时辰之后,一局终了,叶琢仍像上次一般,以半目子险胜。

    “叶姑娘的棋风,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杜浩然看着叶琢,目光里带着一抹沉思。

    “哦?”叶琢抬起眼眸,“不知是谁?”

    “秦若彤。”

    “啪”地一声,叶琢手中的棋盒掉到地上,里面的白棋散落了一地。

    “叶姑娘,你怎么了?”能仁大师见叶琢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身体似乎正微微的颤抖,赶紧问道。

    “没事,我没事。”叶琢强笑一下,起身蹲到地上,想要把棋子捡起来。可那棋子却被她越拂越散。

    “我来吧。”杜浩然蹲到对面,唤小弥撒拿来一个木盆,将棋子一颗一颗地捡进了盆子里。这些棋,落到地上沾了泥土,需得清洗晾干之后方能用。

    叶琢深吸一口气,用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抬起头问:“杜公子,认得秦姐姐?”唤秦若彤为秦姐姐,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棋风,也是遮掩刚才的失态。秦若彤她死了。而死之前,她离开了京城几年,跟丈夫到各地任职。与她这个小了五岁的小女孩子认识,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听闻别人提到这么一个死去的人,她失态一点,也很正常。

    “不认识。”杜浩然用幽黑如墨的星眸注视着她,“只是在十五岁那年,看过她的一次公开对弈。后来一直想找机会跟她下棋。可惜,她很快嫁了人,而且……”他没有再说下去。

    叶琢点了点头。上一世,她喜欢热闹,喜欢参加各种围棋大赛。也就在大赛上,她认得了那人,当时他刚中探花,被任命为县令,但英俊潇洒,棋艺不俗。于是她认定他是自己的良人,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嫁他。成亲之后,她便淡出了京城社交界,陪着他去了外地赴任。这杜浩然与她同岁,若是京城之人,曾看见过她在大赛时下的公开棋,便也不奇怪了。只是,她的棋风真有那么特殊,时隔五年,还能让他一眼就认出来吗?

    看着杜浩然一颗一颗地捡棋子,叶琢平复了一下心情,便也上去帮忙。

    能仁大师看着蹲在地上隔得不远的两个人,平时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变得极为清亮。

    该下的棋已下完了,而刚刚听到自己前世的名字,遇到这么一个曾听闻过自己的人,叶琢的心里总不能平静。她把最后一颗棋子捡进木盆里,便福身道:“家祖父身体不好,昨儿新买了个作坊,还有许多事要操心,家中又无父兄可以帮忙,所以小女子不能多留,这便告辞了。”

    能仁大师挥挥手,和蔼地道:“去吧,得闲了再来跟老纳下棋。”

    “是。”叶琢再施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去。

    “叶姑娘。”杜浩然忽然出声。

    叶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在漆黑的房间里燃香,如果十刀里能劈中三次,于你的雕刻会有极大的好处。”杜浩然道。

    叶琢望着杜浩然,轻轻一福:“多谢杜公子不吝赐教,叶琢一定会好好努力。”见杜浩然微微颔首,再无他言,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里,叶予期也正好进门,眉飞色舞地道:“那作坊过户时,龚书办还想为难于我,却不想一看那契约上是杜公子做的保,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连连给我作揖陪礼。哈哈,真他娘的太爽了。”

    “在琢儿面前,不许说粗话。”关氏嗔道。

    “好,好,不说,不说。”叶予期连声答应。

    “琢儿过继的事办得如何?”这才是关氏最关心的问题。越是相处,她就越喜欢叶琢。现在要是谁说让叶琢再回二房去,她就得找他拼命。

    赵氏也竖起耳朵,盯着叶予期。

    “那还要说吗?本来就是龚氏那恶毒妇人逼着琢儿离开二房,我去办手续,还有个不顺利的吗?”

    “她可不知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叶琢脆声道,一脸得意的笑。回到家里,被关氏和赵氏嘘寒问暖的,她的心情早已大好。

    “哈哈,可不是,说起来我还真得感激她。”叶予期大笑起来。

    关氏吓了一跳,恨不得上前捂住叶琢和叶予期的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被那恶毒妇人知道了,不知又出什么妖娥子呢。”

    “嘿嘿,行,不说就不说。”叶予期坐了下来,看向叶琢,“琢儿,刚才去的时候,周老板就向我推荐了黄师父和你两位表哥。他们原就在如意坊做事,现在我接手了作坊,也要请玉雕师傅,留下他们,倒是正合适,我就不用再到处去找玉雕师傅了。你看如何?”

    关氏和赵氏都没什么见识,跟叶琢完全不一样。而经历了昨天的事,叶予期更是把叶琢看成了当家人之一,所以有什么事,都会跟她商量。以后叶琢招婿如入,这个家,还得靠她撑起来。

    “黄师傅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两位表哥,为人还是挺不错的,想来黄师傅也差不到哪里去。如果您觉得好,就留下他们吧。”叶琢其实不大想雇亲戚做事。毕竟有个情面在,出了问题便不大好处理。但郑家兄弟确实是勤劳而又实诚的人,又知根知底,用了他们,还能让刘氏有所顾忌,倒是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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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一个耳光

    “行,那就这么定了。”叶予期道。又问:“作坊的名字,取什么好?”

    叶琢看了看关氏和赵氏,没有作声。作为孙辈,她可不能事事出头,让长辈们不高兴。

    “琢儿取吧。”关氏却道。

    叶琢连忙摆手:“自然是祖父取。”

    叶予期看看叶琢:“要不,就叫玉琢坊?”

    “不行不行,女孩儿的名字,怎么能让你们整日挂在嘴边上?”关氏第一个反对。

    叶琢倒不在意:“除了皇帝的名字,可没有什么字是大家避讳的。那琢缘楼的牌额,还不是照样挂在那里?”

    “其实,玉琢坊这名字挺好的。”很少作声的赵氏忽然开了口。

    “那就玉琢坊。”关氏一听,也不反对了,直接拍板。难得柔顺的媳妇提一个建议,她自然得力挺。

    “明天我就找人刻匾额。”叶予期道。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他看看叶琢,问道:“你今天去下棋,没什么事吧?”这话其实他一进门就想问了。但这么一问,倒好像他防着叶琢与杜浩然见面似的。所以一直忍到现在,才没忍住问出了口。

    叶琢知道叶予期关心什么,她笑笑道:“我跟杜公子下了一盘棋,就回来了,没什么事。不过我走的时候,杜公子告诉我……”她把杜浩然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哦?”叶予期眼睛一亮,“他真是这么告诉你的?”

    “是。”叶琢点点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叶予期有些激动,“我在南山镇过了大半辈子,可没听说过这种练刀功和眼力的方法。现在杜公子特意告诉你,可见这应该是聂家的不传之法。你好好练,别辜负杜公子的一片好意。而且,也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你看看琢儿的手变成什么样了?照我说,琢儿就应该跟伯母好好学绣花,女孩儿家家的,不要那么操劳。家里现在有了个作坊,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不需要琢儿去拼命赚钱养家。”

    这一回叶予期没有附和关氏的话。在他看来,叶琢既然有玉雕方面的天赋,就应该好好努力。这不是赚钱不赚钱的问题,而是人要有一个奋斗的方向。否则碌碌一生,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再说,作坊交给那招来的孙女婿,自然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是遇上个混帐男人,偷梁换柱,把作坊赚的钱移走,她那才是一辈子受苦呢。

    叶琢走上前去,搂住关氏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一摇:“祖母,我喜欢玉雕。真的,摸着玉,我就浑身舒服。我一点也不觉得苦,您就让我练吧。”

    就算是叶璞还在世,都没有像这样亲昵的搂着她撒娇的,关氏被叶琢这一搂,弄得心里柔柔地化作了一滩水。而且她说这番话,不过是心疼叶琢受苦,此时哪里还有不答应的?连声道:“行行,就依你。”

    吃过午饭,叶予期和关氏则忙着四处给人送请柬;赵氏则带着秋月和秋菊去市场买明天的菜。他们死活不要叶琢帮忙。叶琢便一个人到了街口,买了一把香,又买了十把菜刀,回来练习劈香。

    在买刀的时候,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的刀好。杜浩然也没有说清楚。但最后,还是买了十把沉甸甸的菜刀。这种刀劈香,固然不趁手,难度增大。但能在劈香的过程中,练习手劲和腕力。叶琢现在缺的,还是力气,所以咬咬牙买了这种刀。不过为了循序渐进,她还是买了比较薄的菜刀。

    家里没人,最适合练习劈香。不过为了不无意中伤着人,她还是把凳子移到了门口,然后将两块大石头搬到屋子的台阶前,将香点燃,插到石头缝里。布置好这些,她拎着菜刀回到了凳子前,背对着大门坐着。抽出一把刀来,凝神静气地瞄准离她有五米远距离的香,将刀向前一甩。

    “当啷”一声,刀落到了地上。不用看叶琢就知道,香绝对是丝毫未动,因为那把菜刀,离那柱香还有两尺远呐。

    如果这香有那么好劈,它也就不用练习,杜浩然也不会特意拿出来说了。所以这一击未中,是意料中的事,叶琢并不觉得气馁。有了第一刀作铺垫,她也知道了手里所应该使用的力量,第二把刀,应该会好一些吧。

    她抽出第二把刀,瞄准,扔过去。“当啷”一声,刀落到了地上。这一次,不是力度不够,而是偏到左边一尺多,准头不足。

    第三把刀,第四把刀……

    十把刀扔完,香倒是熄了一次。不过不是被叶琢劈中的,而是被刀把压断的。

    叶琢叹了一口气,把刀捡回来,继续扔。

    “哟,这是干什么呢?做了伯祖父的孙女,怎么玩上飞刀了?”门外忽然响起一个阴暗怪气的声音。

    不用回头,叶琢就知道,叶琳来了。

    “是啊,练练飞刀,下次谁再惹了我,想要算计我,我就一刀劈死她!”叶琢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虽说这十几年来,王姨娘母女俩一贯喜欢对郑氏和叶琢冷嘲热讽,但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她们还是不敢做得太过份。原因无他,只因郑氏的脾气极为刚硬,不痛不痒的讽刺几句她不在乎,但一旦动了真格,那可是要找人拼命的。为了不小心把叶琢推下水的事,叶予章可被郑氏逼着打了叶琳二十板子,差点要了她的小命,这也是王姨娘憋着坏要使计让叶琢嫁给姜兴的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听到叶琢这话,叶琳还是吓了一跳。

    见身后半天没有声音,叶琢将手里的最后一把刀扔出去,这才转过身来,打量了被丫鬟扶着的叶琳一眼,嗤笑一声道:“怎么?屁股上的伤没打痛,还能出来转悠?”

    昨晚吃过晚饭,秋月跑到角门那里去跟婆子聊天去了。她就想打探打探关于叶琳作妾的亲事如何了。结果听到婆子说,叶予章那天去谢家,回来的时候在上房里摔碎了好几个茶碗,然后就命人把叶琳拉去,打了十板子。要不是姜氏硬拉着求情,这叶琳恐怕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了。

    “你……”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叶琳就心头冒火,指着叶琢道,“你本来就命不好,难道不许人说?要是瞒着谢家把你嫁过去,到头来谢家出了事,把咱家一家人灭了人家都不解恨。就你这扫帚星还想嫁给谢公子?做梦!”

    “啧啧,看来你对谢公子还真是痴心啊,这么为他着想。可惜啊,上竿子给人家作妾,人家都不要。”

    要是以前,叶琢懒得理这叶琳,更不会跟她斗嘴。但这会儿练刀正练得手臂发酸呢,家里又没人,跟她斗斗嘴吵吵架,看她生气的样子,叶琢倒觉得很开心。

    这件事,是叶琳痛彻心扉的一块心病。她今天来这里,就是越想越气,在床上躺不住,又得知今天叶予章去衙门办了手续,把叶琢正式过继到大房来了。气恨加兴灾乐祸,觉得这是踩叶琢的好时候,这才强撑着受伤的身体跑过来,就是想嘲讽叶琢几句,以抒心头之恨。现在一提这事,她自然就气得跳起来,指着叶琢道:“要不是有你娘,我娘亲怎么会作妾?我娘不作妾,谢家自然不会嫌我是庶出。谢家不愿意这门亲事,不是嫌我这个人,而是嫌我这个身份。哪像你,因为是个扫……”

    她还没说话,叶琢就打断她的话道:“我娘就是嫡妻了,你娘就作妾了,怎么着,你有意见?你有意见怎么不去跟你父亲说,让他重新再娶过?我娘走了,怎么不把你那高贵的娘扶正,却娶了龚氏?我说叶琳,你能不能别白日做梦,脑子清醒一点?你要做梦,你就应该想,如果我是皇帝的女儿,应该怎么怎么样,而不是想着要当嫡女,想给一个商贾之子作妾。我说叶琳,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又站起来,像赶苍蝇一样地挥挥手,“行了,赶紧走,别站在我这地方,把我院子弄脏了。我可没功夫跟你在这儿发神经。”

    “叶琢,你别得意。现在你被过继到大房了,你以为你有什么好日子过?你是扫帚星,那赵氏,克夫克子,我现在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谁克谁。没准啊,过几日我就要过来给你上香了。你啊……”

    正说到这里,忽听“啪”地一声脆响,叶琢一个耳光扇到了叶琳脸上。她最近练毛笔字,现在又练劈香,那手劲比一个壮年男子都要强上许多,这个耳光,她也没留情,直把叶琳打得踉跄一下,差点跟扶着她的丫头一起倒在地上。随即“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出来。跟着血水一起出来的,还有两颗牙齿。

    “好,打得好。”门外响起了叶予期的声音。紧接着,他跟关氏就走了进来。

    走到叶琳面前,叶予期冷冷地看着她:“走吧,跟我去见你祖父,看他教出一个什么东西,竟然跑到这里来诅咒伯母和堂妹。这天下,还讲不讲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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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二房的尴尬

    关氏听到叶琳的话,她这个恨啊!那些话,真真是用刀直接戳人的心窝子啊!叶璞的死,还在眼前呢。却不想刚过继一个孙女,又有人上门来诅咒她过几天就得死。而这种阴影,是一直存在她跟叶予期心里的一块心病啊,平常连想都不敢想,还经得起这样诅咒吗?要是让赵氏听见了,她会如何?真要被诅咒中了,叶琢或是赵氏出了事,他们这一家,就得完了!这哪是咒叶琢一个人?那是诅咒他们全家不得好死呀!

    所以叶予期还有些理智,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了,伤心、愤怒、痛恨、恐惧一齐涌上心头,只恨不得把叶琳那张嘴撕烂扯破,再让她灰飞烟灭。所以她二话不说,冲上来就“噼噼啪啪”对着叶琳的脸不停地打。叶琳被打了无数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声惨叫,死命地抱住头。关氏打不着她的脸和头,就拳打脚踢,直往她身上招呼。她常年做粗活,力气大得很,叶琳此时不光脸上红肿一片,那身上估计也多处暗伤。尤其是被打了板子的屁股,再被关氏踢着,那惨叫声比杀猪声都好不了多少。

    而扶着叶琳来的那个丫头,早在叶琳被叶琢打的时候就懵了。此时见关氏动手,哪里还敢上前阻拦?关氏可是叶家的长辈,便是二房的老太太在她面前也只有受教训的份,又岂是她能上前阻拦的?要是大房追究罪责,二房不舍得重责叶琳,那她就是个替罪羊,一定会被活活打死的。

    所以她只是在一旁站着,为怕叶琳过后找她算账,嘴里便不停地哭叫:“伯老太太,别打了,我们姑娘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这哭叫声伴着叶琳的惨叫声,这动静顿时惊动了二房角门上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被派过来查看动静。不过看动手的是关氏,叶予期站在旁边看着,她便停住了脚步,犹豫着是上前询问一番还是回去禀报老太爷。

    叶予期其实也想亲自动手,以解心头之恨。但叶琳是隔房的侄孙女,他不好动手。关氏动手打叶琳,他心里只有痛快的份,哪里会阻拦?此时见二房的婆子过来,而关氏也打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他这才道:“行了,别打了,小心伤着自己。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还是交由她祖父管教吧。”

    关氏这才住了手,不过也没放过叶琳,把她的胳膊一揪:“走,去见你祖父,把这件事给我说道说道。他要不给我一个交待,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叶予期冷哼一声:“还用怎么收拾?咱们刚刚去请亲戚朋友过来喝琢儿的过继酒。到明儿只要把这下流东西所说的话跟他们说一遍,我倒要看他二房如何自处。”

    叶琳被关氏打得浑身都痛,早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听关氏和叶予期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这顿打算是白挨了,不光没人帮她讨回公道,甚至还有可能再受惩罚。尤其是叶予期所说的那句话,把她吓了一大跳。要是真如他所说,把她刚才的话说出来,那她以后还能嫁人吗?连亲亲的妹妹和伯母都敢诅咒,还上门来堵着别人说,谁敢要她这样的人?所以被关氏揪着拉着拽着,她也不挣扎了,把身体靠在丫鬟身上,用力站起来,乖乖地跟着叶予期和关氏,往二房的角门走去。

    关氏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叶琢:“琢儿,你好好看家。要有那疯狗再到家里来乱吠,你也别客气,用大棒子直接打出去,出了事,祖父、祖母给你顶着。”

    叶琢笑了起来。都到这时了,关氏还不忘指桑骂槐地刺叶琳几句。不过关氏和叶予期的所作所为,让她极为窝心。她点头地道:“嗯,祖母,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关氏她们还没走远,赵氏就带着秋月、秋菊回来了,三人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看见叶予期、关氏、叶琳走在一起,而且叶琳蓬头垢面,身上又是泥巴又是血渍,走路还有气无力,四人一起消失在角门处,很显示是去了二房。秋月不由奇道:“姑娘,出了什么事?”

    “叶琳以为我过继到大房来,过得很凄惨,故意跑到这儿来挖苦我,被我打了一巴掌,现在被祖父、祖母押到二房去问罪了。”叶琢怕赵氏多心,也不说具体原由,只含糊着这么一提。

    听到叶琳被打,而且还可能被继续打,秋月和秋菊都很开心。叶琢怕她们追问,只问赵氏她们出去买了什么东西,明天准备做什么菜。秋月最为了解叶琢,也很了解叶琳,知道叶琳必是说了什么不便让赵氏知道的话,便也帮着转换了话题。

    叶琢看了她们买的菜,又讨论了一下菜谱,便出来收拾院子里的菜刀和香,刚收拾完,就见叶予期和关氏回来了。

    “怎么样?”她迎上去。

    “哼,你那祖母,哦不,叔祖母姜氏,还想袒护她,只想罚她跪几个时辰。我又岂是那么好哄的?没准我们一走,她就被送回房里歇着了。所以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她被当众打了十板子。要不是她原来就被打过,怕她受不住,打二十板子我都不解恨。”关氏道。见赵氏带着秋月和秋菊在厨房里忙活午饭,又悄声问:“你伯母知道这事不?”

    “这事是瞒不住的,不过我只说叶琳来挖苦我,别的没说。”

    关氏放心下来,拍拍叶琢的背道:“以后啊,二房的人再欺负你,你就跟祖父、祖母说。祖父、祖母一定护着你。”

    “谢谢祖母。”叶琢心里一暖,上前搂住了关氏的胳膊。

    第二天,一家人便开始忙活开来,洗菜、切菜、搬桌子、准备碗筷,烹、炸、煮、炒。关氏连声说,幸亏有秋月和秋菊,否则她们还真忙不开。而叶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做过家务,关氏和赵氏也舍不得让她做,便让她去跟叶予期招呼客人。

    而来喝酒的,基本上都是原来叶璞过世时来的那些人,关家和赵家都带了厚礼来。而赵氏的嫂嫂大概心里愧疚,给的礼最厚。除了跟大家一起送的礼外,又硬塞给叶琢一对玉镯子。至于姜家,因只是姜氏那边的亲戚,大房唯一的孙子又是因他们而丧命,所以叶予章根本就没给那边发帖子,他们自然也没有来。

    至于郑氏,虽然已与叶家无关,但她却是叶琢的亲生母亲。关氏昨日特意跟叶予期去了郑家一次,请她来吃酒。但郑氏作为一个出妇,自然不方便出现在叶家的酒席上,更不愿意在酒席上与叶予章和姜氏碰面。所以关氏便邀请郑家人后日到家里来吃一餐饭,以避开叶家的亲戚。

    叶琢命不好的事,叶予章和姜氏为了这事得罪了谢家,丢了面子,消息还是自己另一个孙女捅出去的,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然绝口不提;大房的人就更不提了。而谢家也还算厚道,并没有拿这事出去乱说。唯一能从二房知道消息的叶家梅,因为叶予章谢绝她回娘家,跟她通气的王姨娘被关在了小院子里,所以她也一无所知。因此,来赴宴的亲戚们见叶琢容貌出众,娴静从容,应对得体,俱都对她夸赞有加,连连恭喜叶予期过继得了一个好孙女。

    不过大家对于叶琢过继到大房,心里还存着极大的疑惑:要知道,叶琢可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就算叶家二房良心发现,想要帮大房一把,那也应该是过继庶女啊。这样做,不但于二房有利,就是那过继的庶女也能由庶变嫡,好处是很明显的。

    这样的问题,终于在女眷席上,由叶家远房的一位不大懂事的年轻媳妇问出了口。

    坐在她身边的姜氏极为尴尬。要是平常,她有可能把实话说出来,给一向跟她不对盘的关氏添添堵。但今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那话要敢说出口,估计关氏那大拳头就落到她头上了。再说,把命不好的孙女过继给大房,这事说出来,大家不会说大房和叶琢什么,只会说他们二房缺德。因此,只得挑好听的话道:“我们想着,大哥和大嫂都命苦,琢儿又懂事又听话,人又长得漂亮,以后招个好的上门女婿,大哥大嫂就享福了。所以,要不就不过继,要过继自然是过继好的。”

    这话一说,大家虽然表面上都连声称赞,但谁也不相信姜氏的这番话。谁不知二房夫妇俩都是自私透顶的人?他们不算计大房就好了,还会为大房着想,谁信呐?不过也没人再问这个问题,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地把这顿饭吃完,便各自散了。

    而叶予期在外面的男人席上跟亲戚们谈得更多的是如何经营玉雕作坊。在将客人送走,再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好之后,他惬意地喝了一口茶,问叶琢:“琢儿,你说,咱们那作坊,如果经营生意才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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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思量

    这事还真得好好琢磨。叶琢也不推辞,想了想问道:“以前的如意坊是如何做的?他的生意好不好?”

    “我原来之所以看中如意坊,就是那边的客源多。有些人手上有玉的,都会找到自己熟悉的作坊或师傅去给他做,做好了给工钱。而最大的客源,就是那些外地的客商。他们到南山镇来进货,除了逛玉街,还有一部分喜欢到依仁街来,一家一家地亲自比较。看你做的玉雕式样好不好,雕工精不精细,价钱如何。如果合适,就会大量订货。合作得好,以后就会长期合作。所以当初把黄师傅和你表哥他们留下来,也考虑到了留住如意坊的老客户的问题。作坊换了东家不打紧,只要师傅不换,那些老客户就还会来咱们这里进货。”叶予期道。

    这些事,他其实并不需要跟叶琢说。他虽然残废了,不能做活,但也经常出去走动走动,跟玉雕行的人都很熟。而且因为叶璞的关系,对这些作坊的运作和各作坊的手艺,都有所了解。他自信能把这作坊经营好。只要把好质量关,将黄师傅和郑家兄弟管理好,讲究信誉,久而久之,口碑上来了,生意自然就会上门。赚大钱他不敢想,但赚点生活费,还是不成问题的。否则,他也不会冒冒然地买下如意坊。

    然而叶琢这段时间的表现,屡屡让他惊喜,所以他便想跟叶琢讨论讨论。没准他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女,还能给他一些好的建议呢。

    叶琢听了叶予期的话,皱了皱眉头:“那就是说,咱们只能坐等生意上门啰?”

    “那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别的资金雄厚的作坊,会在玉街那边或买或租一个铺面,然后从谢、余几家手里买半赌玉石或明料,加工之后再摆到铺子里卖出去。你那叔祖父,就是这么干的。他的作坊大,人手足,请的师傅手艺好,那边铺子的货也流得快,所以只要能拿到好的原料,他就赚钱。咱们那边没铺子,就只能坐等客户上门,赚些小钱。不过呢,只要咱们讲究信誉,生意还是可以慢慢好起来的。”

    “那如果咱们也去玉街租一个铺子呢?”

    叶予期摇了摇头:“且不说咱们手头没钱,手头的这点钱还得进原料,付师傅们的工钱,紧张得很;就算有钱,那玉街的铺子也不是想租就能租得到的。你也知道,南山镇的人都靠玉雕吃饭,大大小小的作坊就极多。除了依仁街,还有普陀街那边一大排的都是作坊。而玉街就那么大,铺子早就被一些大作坊占住了,旁的街道虽然也有开玉雕铺子的,可生意远远赶不上玉街。因此玉街的铺子,那面积还没咱们作坊三分之一大,每个月的租金就要五十两银子。再加上作坊多,竞争激烈,那租金是年年涨。而且开一个铺子,还要请账房和伙计,可不是咱们能开得起的。”

    叶琢摸了摸怀里的二百两银票,沉思着。

    她知道叶予期买作坊进原料,需要钱。而这二百两银子她迟迟没拿出来,一个是叶予期手头的银子还够,二就是她想用这钱为郑氏做一个打算。原来她在二房,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什么都被压着,自顾都不暇,根本顾不上郑氏。而且郑氏住在娘家,看上去还不错。她愿意跟自己哥哥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总比让她买个院子孤零零的强。

    可前天去郑家,刘氏的态度她可看出来了。以前刘氏对郑氏还好,是因为她在比较富裕的二房,以后可能会嫁给有钱的或当官的,刘氏想要烧她这冷灶,以便是她飞黄腾达的时候能提携郑家人。可自打听到她说过继到了比较穷的大房,她那脸就完全变了。如果她给郑氏气受,她自然不会再让郑氏住在郑家。

    但让郑氏搬到大房来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叶家二房的出妇,又跑到叶家大房来住,算怎么一回事啊?就算叶予期和关氏看在她的面上同意,估计以郑氏那要强的性子,也不会愿意的。但买一个小院子,让她一个人住着,叶琢却是不放心。就算买两个下人给她,可家里没有个男人撑着,郑氏又长得貌美,人也显得年轻,那些混混还不得打她的主意?但如果雇个男性的下人,却又不妥当,那简直是生出闲话来让人给郑氏身上泼脏水。

    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这二百两银子,便是为郑氏作准备的。如果郑氏在郑家实在是受气,那也得买个院子搬出来再说了。

    至于再去赌石……她隐隐觉得,上次去赌石,就已让谢云霆觉察到了什么,否则谢家不可能同意把妾改作妻,还同意把婚期订得那么急。她这异能,要是被人发现,那可就要招来大祸。

    所以,如果不是太过缺钱或作坊缺原料,她绝不再去赌石。

    先开着这个作坊吧,别一下子把摊子铺得太大。祖父的身体,也经不起太过操劳。而她,还想趁着这段时间,把玉雕手艺给练上去呢。只要她的雕刻手艺好了,以后作坊就不用只靠那黄师傅了,否则太过被动,一家子的生计就捏在别人手里。

    这么想着,她抬起头,对叶予期一笑:“那就这样先吧。咱们先把作坊做起来,再慢慢考虑其他。”

    叶予期赞许地点点头:“嗯,这才是正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点一点的做。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心里踏实。”

    说着他站了起来:“累了一天了,歇着去吧。黄师傅那儿我已跟他说定了留在作坊里;你表哥那里,他们也答应了。到明天请他们到家里来吃一餐饭,再把作坊收拾收拾,后天就开张。我看了日子,后天是个黄道吉日。”

    把叶予期送回房里,叶琢将那两块石头搬进了房里,洗漱之后看看天已黑了下来,她便回到房里,将香点上,再把灯吹熄,然后开始练起劈香来。

    门外是秋月和秋菊轻轻的说话声,还夹杂着风吹树叶的声音。屋子里,其余的东西都隐藏在了黑暗里,只余下墙角里那一点红红的亮光。叶琢凝神摒气,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渐渐的,所有的响动都已被她摒弃在感官之外,心里眼里只剩下了那一点红光,她的手这才一动,一把刀飞了出去。

    “当啷”一声,刀掉在了地上,那点红光依然亮着,但叶琢明显地感觉到,那红光刚才闪了一闪。可见那把刀,离它并不远。

    这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再一次凝神摒气,等那红光在自己眼前放大,再放大……“呼”地一声,刀飞了出去。

    一刀,一刀,再一刀……当第五把刀飞出去的时候,那点红光终于不见了。叶琢赶紧点起油灯,上前观看,只见那香头被刀削去了一半,只余另一半插在石头上。

    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凑巧,就跟她下午在院子里练习的效果一样。不过这还是让她挺高兴。至少有成功的希望了不是吗?

    她将香点燃,继续练习。

    经过悬挂石头练习写毛笔字,她深知每学一样东西,只有练到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才有可能突破自己。所以这劈香,她一直练到手再也抬不起来,这才强撑着把香灭掉,就和衣倒在了床上。

    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再不用听那秋月那丫头唠叨了……迷迷糊糊想了这么一句,她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以前练习毛笔字时那种酸痛的感觉,又出现在了她的右胳膊上。她强撑着爬起来,发现不光是右胳膊,竟然浑身都酸痛。

    “姑娘您醒了?”门口响起秋月的声音。这是她在二房时的一个习惯。早上起来就一直站在门口,听到屋里有动静就会端水进来。这两天住到了大房,叶琢曾吩咐过让她去帮关氏和赵氏做事,不用伺候她。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又照老样子来了。

    叶琢应了一声,站起来去开门。

    “姑娘,手又酸痛了吧?”秋月回身把门拴上,将叶琢的袖子捊上去,然后拧了一把热帕子,给叶琢热敷。

    叶琢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

    秋月微微地嘟了嘟嘴:“昨晚那当啷当啷的声音响个不停,家里谁不知道呀?老太太本来还想来劝您别太辛苦,被老太爷拦住了。”

    “老太太心疼我,你倒不心疼?”叶琢逗她道。

    秋月白她一眼:“在二房时,奴婢还劝得少吗?您听得进人劝才是!”

    叶琢笑了起来。

    这样的生活,她真的很喜欢。虽然不富裕,但人与人之间温馨、安详,彼此关爱。

    虽然这天只请郑家和黄师傅一家来吃饭,人没有昨日那么多,便该做的事一样也不少。然而关氏和赵氏拦着,死活不让叶琢动手,嘱咐她好好歇着,叶琢只得乖乖地听话,只坐在桌旁,用左手摘菜。

    因下午还要去作坊收拾布置,所以请的是中午饭。到了午时初刻,郑家人先到了。重生这么久以来,叶琢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舅舅郑鹏举。

第六十一章 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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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鹏举四十来岁年纪,中等个子,眉目俊朗。不过大概是常年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皮肤黝黑,背有些驼,颇有些老相。见叶琢出来开门,他脸上马上浮起一个习惯性的笑容,开口道:“是琢儿吧?”

    “舅舅。”叶琢在郑氏那里,一直听到的都是这个舅舅的好话,所以对郑鹏举倒也挺有好感。

    “这么些年,舅舅没能好好照顾你跟你娘,让你受苦了。来,这是舅舅给你的一点见面礼,几朵珠花,拿着戴戴。”郑鹏举这些话也不好当着叶家人的面讲,此时见叶琢一个人来开门,正合心意,将手中的一个雕工精美的小盒子递了过来。

    “舅舅,您还是给表姐和表妹她们留着吧,我有呢。”叶琢忙推了出去。又转头去跟刘氏和郑方景等几兄妹打了个招呼,见到郑氏站在最后,顿时眼睛亮了一亮。她还以为郑氏不愿意踏入叶家的地方,所以今天不会来呢。看来,她是瞎担心了。

    “她们都有,叫你拿你就拿着。”郑鹏举硬把小盒子塞给叶琢。

    “是啊,虽然你舅舅穷,你表哥还是你祖父的雇工,但这好歹也是你舅舅的一番心意,拿着吧。至于你表姐、表妹,可比不上你尊贵,掐两朵鲜花戴戴就是了。”刘氏在一旁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郑鹏举皱着眉头看向刘氏。

    叶琢眼界高,她宁愿素着个头也不愿意把那些廉价而又俗气的东西往头上戴,所以一向头上只插一根簪子。只有出门时怕人家说她太素净,这才多戴两朵珠花。不过舅舅既然是一番心意,她要不接恐怕郑鹏举会不高兴,正想顺势接了,以后去郑家再当礼物还回去就是了。此时却听到刘氏这话,她立刻改了主意,将小盒子从郑鹏举手上接过,塞到刘氏怀里:“舅母还是留给表姐、表妹戴吧。”转头对郑鹏举笑道,“舅舅不怪我借花献佛吧?”

    刘氏的脾性,郑鹏举一向知道。但他常年在外面卖货,家里都是刘氏操持。而且当年郑家忽逢大祸,刘氏也没抛弃他和儿女,跟他一起咬着牙把家支撑下来了。所以对这个妻子,他也不想太过苛责,只要能容他妹妹在家里住着,他便也没什么要求了。所以见叶琢硬是不要,而刘氏的脸色不好看,便只得顺坡下驴:“琢儿你这样客气,叫舅舅真是没脸了。”

    “舅舅和舅母今儿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叶琢道,“快请进吧。”

    “琢儿啊,是谁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半天不进来?”里面传来叶予期的声音。

    “是我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她们。我娘也来了。”叶琢应道。见郑鹏举他们往里面走,知道叶予期会在里面接应,也无暇再管他们,侧着身挤了出去,挽住郑氏的胳膊:“娘,您今儿能来,我真高兴。”

    “哼,还不是不放心你,想来看看你在这里住的怎么样,吃的如何。要不,请我我都不会登他叶家的门。”郑氏颇有些复杂地看着大门。她知道,再往巷子里走几步,就是二房的角门。

    叶琢心里一阵感动,将头靠在郑氏肩窝处:“是,我知道娘最疼我。”

    “行了,进去吧。”郑氏见郑方姿与郑方萍姐妹俩都进了门,拍拍叶琢,往院子里走。

    母女俩进到厅堂,见郑家人都已在厅里坐下来了,叶予期坐在主位上,正招呼郑鹏举,而关氏则带着秋月正上茶。郑氏站在门口,忽然踯蹰着,不知进门后如何称呼二老才好。还是关氏听到叶琢说她娘也来了,一直留意着,见状忙招呼道:“曼文你来了?快快进来坐。”说着亲自上前拉了郑氏,安排她坐到了刘氏的下首,又道:“你虽然跟那边没关系了,但好歹还是琢儿她娘。琢儿是我的亲孙女,说你是我的女儿都不过份。所以咱们啊,可别生份了。”

    郑氏心里一暖,问道:“伯父,伯母,身体可还好?”用的便还是以前的称呼。

    “好,好。你不知道,琢儿到了我们家啊,我们一家的身体都好起来了,精神也足了。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这不,你伯父老了老了,还买了个作坊,准备大干一场,为琢儿攒点嫁妆呢。”关氏笑道。

    “累着伯父、伯母了。”

    “哪里累着?要没有她,我们才叫累呢,一个个没精打采的,过着今天都不想明天,家里都没个热乎气儿。有了她,我们才有了奔头。”关氏笑道。

    不过她跟郑氏说着话,却没冷落郑家人,看着郑家兄妹几人,又啧啧称赞他们的样貌好;又问郑方景多大了,有没有娶亲。直把刘氏说得也热乎起来,开口道:“以后啊,我们方景和方辉就在你家的作坊里上工了,还请你们多照应照应。”

    “都是一家人,照应是应当的。方景两兄弟勤快又老实,作坊以后还得多仰仗他们呢。”关氏笑道。

    正说着话,秋月进来禀:“老太爷,黄师傅一家来了。”叶予期忙站起来,迎了出去。黄师傅是郑家兄弟的师傅,要不是他悉心教导,郑方景和郑方辉哪里能学到这门吃饭的本事?所以郑家人对黄师傅也是极敬重的。他们是客人,却也一起迎了出去。

    然而进来的只是黄师傅一个人,家里其他人并没有来。叶予期问道:“怎么着黄师傅?我们昨天不是说好的,你一家子都过来吃一顿便饭吗?你看,方景他父母都在呢,一起来,不是正好热闹热闹?”

    黄师傅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孩子他娘娘家来人了,所以不便过来。”

    “这还真不凑巧!”关氏叹道,又热情地招呼,“来来,里边坐。你那娘子和孩子,改天再请他们来家里坐坐。”

    黄师傅看了郑方景和郑方辉一眼,抬脚进了厅堂。

    黄师傅跟郑方景一家都热,所以刘氏也不避讳,跟着一起进了厅堂。倒是郑氏不大想跟陌生男子坐在一起叙话,她左右看了看:“琢儿,你领娘到你住的地方看看吧。”见叶琢微皱着眉头兀自在那里想着什么,似乎没有听见,又提高了点声音,“琢儿!”

    “啊?”叶琢这才反应过来,向秋月一招手,“秋月,你来。”又挽着郑氏的胳膊,悄声道,“我感觉那黄师傅神色不对,怕是不大愿意到玉琢坊里来做事。我先去听听他们说什么,然后再来陪您,可好?”

    女儿这样不把自己当客人,郑氏只会心里高兴,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拉了秋月的手,“走,带我到房里坐坐,好好跟我说说姑娘的事。”她正想撇开叶琢从侧面了解一下叶琢的生活呢。她担心叶琢报喜不报忧。而秋月,有事却是不敢不说的。

    叶琢见秋菊拿了一个茶壶,正要进屋里添茶,忙接了过来,自己提了进去。

    进到屋里,正听黄师傅道:“……本来答应了你,我这再变卦,不地道。但这琅玥馆一出价就是十两银子的月钱,客人的打赏还归自己。你也知道,我那老娘身体不好,看病吃药花钱跟流水一般,下面儿女又小,一大家子人就靠我养活。我不能只讲义气不讲实惠,看着家里人挨冻受饿。所以,也只能对不住您老了。”

    叶予期的脸色便不大好看。这作坊买回来,自然要早点开工赚钱才是正理;而且看了日子,正好明日宜于开业;昨天宴客的时候,他还把这消息说出去了。却不想在这节骨眼上,黄师傅却说,不干了!

    黄师傅把话说完,又看了看郑方景和郑方辉兄弟俩:“至于他们两人,虽然跟我是师徒关系,但方景已出师了,而且你们又是亲戚,方景想留下来帮你们,自是没有问题。但方辉还没出师,就是干活也只能干些杂活,要是愿意,就跟我去琅玥馆,我已跟钱老板说好了。当然,如果方辉想要跟着方景留在玉琢坊,那我也不强求。当初收方辉为徒,也是看在方景的面上。”

    “这……”郑方景一脸的为难。作为郑家人,他自然想帮一帮叶予期,毕竟自己的表妹还得要他照顾。而且……对于这个表妹,虽然不敢想,但他总有那么一点点私心,想要多亲近亲近。但另一方面,黄师傅是自己的恩师,要不是他看中自己的资质,收为徒弟,自己现在都还只能在作坊里做些最下等的杂活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己总不能一出师就抛下师傅不管吧?更何况,他也不想跟方辉分开。

    郑方辉则望望父亲,再望望哥哥,没有说话。何去何留,不是他自己能拿主意的。

    一边是儿子的恩师,一边是外甥女的祖父,便是郑鹏举此时也不好说话。倒是刘氏不管那么多,开口道:“方辉跟您学了一年手艺,总不能半途而废,那自然是要再跟着您继续学下去。至于方景……我想问问,琅玥馆那边给黄师傅您十两银子一个月,那方景过去呢?有没有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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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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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方辉是学徒。照南山镇收徒的规矩,学徒三年是跟师傅学手艺,除了逢年过节要买东西孝敬师傅,还得给师傅白做工,工钱是没有的。

    当然,如果他就此脱离黄师傅,跟着郑方景留在玉琢坊,自然会有一份工钱。但他从此就只能跟郑方景学手艺了,像这种半路弃师的,别的师傅是不收的。然而玉雕界是很讲究师承名份的。没有个正式的师门出身,除非手艺特别好,否则人家都不敢请你。而且凭他现在的能力,就只能拿杂工的钱,最多也就一两银子。

    而刘氏,自然不愿意自己好好一个儿子,为了帮叶家的忙就自毁前途。而且,郑家也不差他那点钱。

    郑方辉的去留本在黄师傅的意料之中,他听了倒也不意外,开口道:“钱老板说,看在方景是我徒弟的份上,每月的工钱是四两银子。”

    刘氏听到四两银子,顿时意动。原来在如意坊,黄师傅的月钱是七两,郑方景的月钱是二两。就算叶予期接手了,还是照着这个工钱来。可现在,琅玥馆一下给这么高的工钱,难怪黄师傅宁愿别人说他背信弃义也要去那边。看来,这钱老板很满意黄师傅和郑方景的手艺啊!

    她望了叶予期一眼,期望叶予期也能拿出当初买作坊那竞价的劲头来,给出比琅玥馆更高的价钱来。如果叶予期给的价高,没准琅玥馆那边舍不得郑方景,又出一次价压下叶予期也说不定。反正啊,哪家给的钱多,她就让儿子去哪一家。

    叶予期倒没让她失望,开口道:“方景愿意留下来,我也出四钱银子的工钱。”又看着黄师傅,“当然,如果黄师傅能留下,我也愿意照着琅玥馆的条件来。”

    叶琢听了,有些着急。要是这那琅玥馆根本不是要请黄师傅,这些话只是黄师傅瞎扯的,那他们这不是进了黄师傅所设的圈套了吗?不过转念想想,黄师傅不光说了他的工钱,还说了郑方景的。要是郑方景真跟他走,他没办法兑现,那他怎么面对郑家人啊?而且就算他要说假话提工钱,想来也不会要价这么高。

    看来,还真是那琅玥馆要挖人了。

    黄师傅听得那话,苦笑着摆摆手:“叶老爷子,您的一番心意,我知道。但我为了钱已对不住您了,现在又已答应了钱老板,要是再对不起钱老板,我这可就良心不安了,我还是留在琅玥馆吧。我的手艺也不是顶好,您另请一个玉雕师,也是一样的。”说完看着郑方景,“方景你不要受我的影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个……”叶予期诚心相留,黄师傅又这么说,倒叫郑方景更为难了。他挠挠脑袋,求助一般看向郑鹏举。

    郑鹏举私心里是偏向叶家的。现在叶家的作坊要开业,却找不到玉雕师傅,此时留下正是雪中送炭,为了琢儿这孩子,也应该这么干。而且叶予期的作坊资金虽然没有钱老板的雄厚,但没有了黄师傅,郑方景就是大师傅,能独挡一面,更能历练自己,出人头地。因此看到郑方景这目光,他便轻咳一声,准备开口。

    然而知夫莫若妻,刘氏一见郑鹏举这样,就知道要糟糕,赶紧抢在前面开口道:“黄师傅,您看,一边是亲戚,一边是师傅,两边都是情份,两边给的工钱又是一样高,咱们方景也为难,选哪一边都对不住另一方。要不这样吧,黄师傅您呢,去琅玥馆帮咱再提提,说玉琢坊也给了那么高的工钱留方景,看看他们怎么说。如果他们再加点钱,咱们或许就考虑去琅玥馆。”

    她也想得很明白。黄师傅这样,一来是喜欢郑方景这孩子,踏实稳重,勤奋好学还不失机灵;二来,那琅玥馆可不小,里面的玉雕师傅不少,虽然工钱高,但压力也大。黄师傅到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总需要有熟悉的人帮衬。而郑方景,就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就算她说这话黄师傅会不高兴,但绝对不会不帮郑方景说情的。

    黄师傅没听到郑家人一口答应跟他走,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人性趋利,想多要点工钱,也无可厚非——他不就是因为琅玥馆给的工钱高,才反悔的吗?所以听得这话,点点头道:“好,我跟他们说说。”然后站了起来,对叶予期道:“家里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只是对不住您叶老板,我给你赔个不是。”说着,便深深作了个揖。

    “黄师傅言重了,快不要多礼。你的选择,我能理解。”叶予期笑道,“马上就得吃饭了,吃过饭再走吧。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黄师傅不用心里有想法,留在这里跟我和琢儿他舅舅喝两盅?”

    “不了不了,真是家中有事,告辞了!”黄师傅自然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喝酒,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秋月,送送黄师傅。”叶予期叫道。自己也走了几步,将黄师傅送到厅堂门口。

    “是。”秋月赶紧跟上去,给黄师傅开门。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么做,光考虑金钱不考虑人情,两边的情份都让你抹掉了。你让方景以后如何自处?”屋里坐着的郑鹏举低声埋怨刘氏。

    刘氏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不高兴地道:“考虑钱有什么不对?不常说在商言商吗?方景都已出师了,总不能一直白给他师傅做事吧?而叶家这里,他可是东家,雇工跟东家不提钱,难道还讲情份啊?他要只讲情份,叫你白干活不给钱,你干不干?”

    郑鹏举看叶予期已转身过来,叹了一口气,便不说话了。倒是见大儿子望了叶琢一眼,样子似乎有些失落和沮丧,他不由得心头一动。不过想想叶家只过继了叶琢这么一个孙女,以后想来是要招婿的,他又暗自摇了摇头,把这念头打消了。为了妹妹,让自己儿子入赘,他可做不到这么大方。

    既如此,要不,就让方景去琅玥馆?

    因为黄师傅这事,这一顿饭便吃得不大欢畅。叶予期想着明日作坊开张,却一个玉雕师还定不下来,只恨不得现在立刻起身去寻找玉雕师,待客便有些心不在焉;而郑方景想着这么一来,自己无论留不留在玉琢坊,都不大对不得起叶家,也不知道表妹对自己是什么样的看法,便也有些打不起精神;刘氏本来就不忿这原来比郑家还穷的叶家大房成了郑方景兄弟俩的东家,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便不愿意拿出精力应酬,态度不冷不热起来。所以饶是关氏热情招呼,这顿饭最后也草草了事。

    倒是郑氏,见到关氏和赵氏对自己女儿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叶琢也愿意亲近她们,而且虽然院子不大,生活环境也还算好,女儿的房间也布置得极用心,便放心下来。这顿饭倒是吃得挺开心。

    饭罢,将郑家人送走,叶予期便急着要出门。

    “祖父。”叶琢叫住他,“您先别忙着走,先进屋咱们再合计合计。”

    “还有什么好合计的?这开玉雕作坊却没有玉雕师,再好的主意都做不成事。”叶予期道。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转身回到厅堂坐下,看着叶琢。

    “这玉雕师,很难请吗?”叶琢问。

    叶予期摇摇头:“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这话怎么讲?”

    “说难,那是因为一个好的玉雕师傅,都是千家求,百家抢,不花大价钱,根本请不到。而手艺一般的玉雕师,相对比较容易一些。只要你开出的价码够高,说请他做大师傅,花个三、五天功夫,还是能请到一个两个的。至于那些还没有独挡一面的经验、刚刚出师的学徒,给的价钱合适,上午放出风去,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有人来应聘。”

    说到这里,他看了叶琢一眼:“但是,一个作坊,你要没有好的玉雕师,客人拿了好玉来,你都没办法进行加工,那是要砸招牌的事。所以,要想把作坊的牌子立起来,就得找一个好的玉雕师坐镇,然后再配上两个手艺一般的。而好玉雕师又有白做活的徒弟相随,那些杂活就不用再请人了,只需要包他们吃住,不用另外给钱。当然,不包吃住的话,钱还是要给点的,但不会很多。”

    “那这黄师傅,算是手艺很好的了?”叶琢又问。

    叶予期摇了摇头:“他,也就是中等略上一点。”

    叶琢诧异地挑了挑眉:“那琅玥馆为啥冒着得罪咱们的危险,硬要请他?”

    叶予期苦笑一下:“那是因为,那琅玥馆的东家钱老板,以前跟我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想拆咱们的台。”

    叶琢沉默了一会儿:“那您的意思是,我大表哥所提的条件,他是一定会答应了的啰?为了给咱们塞堵,四两银子的工钱他都开了,想来也不差那半钱银子。”

    “正是。”叶予期抚了抚胡子,“所以,我现在就得赶紧去找朋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两个手艺稍好一点的玉雕师来顶一顶。”

    “祖父,您别急。我倒有个想法,您听听看妥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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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顾虑

    “好,你说。”叶予期听叶琢这么一说,倒有些期待起来。他这孙女一向聪明,没准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您看,以前有黄师傅他们,那些老客户还能光顾光顾咱们作坊。可现在他们都走了,就算再找到好的玉雕师,要想把客源积攒起来,慢慢地把生意做大,我觉得,在作坊如此多,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或是半年,或是一年,甚至更久。所以,咱们不如另辟蹊径,做那种别人很少做的生意。”

    “别人很少做的生意?”叶予期皱起眉头,“什么生意?”

    “祖父,您在南山镇住了一辈子,您看这些作坊,是不是都是把玉雕刻成各种玉佩、手镯、玉簪等首饰?有没有那种把玉雕刻成摆设的?”

    “把玉雕刻成摆设?”叶予期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有啊,聂家坊,就有把玉雕刻成玉碗、花瓶、玉麒麟、玉貔貅等东西。不过这种雕刻,对于玉要求比较高,面积要大,颜色要整。那些玉,可不是咱们买得起的。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只有聂家那样的作坊才能有那种好玉料。”

    “不是。”叶琢道,“咱们买那种质地最差的玉,颜色也可以不同,然后通过设计,进行俏雕,把它雕刻成高山流水,或花鸟虫鱼等具有整体风景美感的玉器。因为玉质不好,所以价格不高。只要构思精妙,想来还是有市场的。”

    叶予期眼睛一亮,看向叶琢:“这主意好。”叶琢现在在雕刻石头,那本来没什么意趣的石头,却被她雕刻成很有意思的物件。叶予期相信,叶琢的设计能力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他越想越可行,兴奋地站起来道:“我这就出去找一块玉,你试着构思构思,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妙想。”

    “那这玉雕师……”

    叶予期一摆手:“这个不急,明天作坊就先不开张了。咱们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那请的玉雕师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要请那种擅长雕刻花鸟虫鱼的玉雕师才行,这得去好好访访。我一会儿买玉的时候,也把消息放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上门来应征。”说到这里又很得意地一笑,“嘿嘿,一会儿有人问起玉琢坊为什么不按时开业的原因,我也好跟人说说,这琅玥馆的钱老头,做事不地道。”说完,拄着拐扙,匆匆走了出去。

    叶予期去忙活了,叶琢自然也坐不住。她现在深恨自己学玉雕学得晚了,不能帮家里的忙。要是她手艺精湛,今天还会受黄师傅的拿捏吗?祖父还要东奔西走地去找玉雕师吗?果然啊,人还得自立。

    香是要劈,但雕工也要练,双管齐下,这才有最大成效。

    于是叶琢回房里,拿起桌上的石头,然后用刻刀雕刻起来。现在基本的手法学完了,她要开始掌握“形”,今天,她要把这石头雕刻成一个茶杯。

    这些石头是解石剩下的那种没玉的废料,叶予期特地买回来给她练习的,硬度跟玉石一样。叶琢现在手腕的力量已很足了,手起刀落,石屑纷纷落下,一顿饭的功夫过后,一个茶杯已出现在叶琢手上。

    叶琢看着自己的第一个作品,苦笑了一下。

    这个茶杯,圆不圆,方不方,杯壁厚薄不均,而且还没有把手,实在是难看之极。

    不过,哪怕是最好的玉雕师,其手艺都是一步步练出来的。叶琢上辈子有太多这样的学习经验,所以她并不觉得气馁。

    她拿起另一块石头,又开始雕刻起来。

    而屋外,秋月和秋菊收拾好院子和厨房之后,就开始跟赵氏进屋去,学习刺绣;关氏到后院去整理菜地和喂鸡,家里每人都有事做,每人都在为过上好日子尽自己的一份力。

    晚饭时分,叶予期回来了,拿回来一块一尺多宽如同球形的玉石。玉石的质地并不好,杂质多,透明度不高,还没什么水头。正因如此,这块玉石花费不多,只花了一两银子。

    “玉雕师找到了。”叶予期将玉拿给叶琢的时候,又说了一个好消息。

    叶琢吃了一惊:“这么快?”

    “是啊,还真是巧了。我们昨儿不是请人吃饭了吗?这如意坊改了东家,消息一下就传开了。今天我去作坊跟那些朋友解释开业改时间的事时,正好有一个人,来问我这要不要玉雕师。我试了一试,发现他手艺还不错,不光是首饰雕得好,便是花鸟虫鱼也刻得不错。而且要价也平实,还带了个徒弟,一下就把咱们的问题给解决了。我想着,咱们不做首饰,有这么一个师傅倒也够了。先做一两件摆设试试市场的反应,平时再接点加工的活,能把他们的工钱赚回来就可以了。”

    “这样最好。”叶琢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个玉雕师,您熟悉吗?品行没问题吧?”像这种自己找上门来的,她总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因为品行问题,被原东家解雇了的。

    叶予期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这个玉雕师,镇上的人都不认识。据他自己说,他本是咱们镇上的人。因有亲戚在南云城做玉雕师,所以从十三岁起,就去跟在亲戚身这做了学徒。后来出了师,就一直在南云城做玉雕师。现在是因为家里父母老了,才想着要回来,好就近照顾父母亲。”

    叶琢皱起了眉头。南云城离这里并不远,也就五、六十里路。但要去那里,来回也要两天的时间。特意为打听这么一个人,跑那么老远的路,路上还有可能发生各种意外,自然是不划算;而且家中这些人又没一个适合出远门的。

    “祖父您有相熟的人常跑南云城的么?能不能托他们去那人原来做事的作坊,打听一下他的底细?”

    叶予期摇摇头:“这事我也想过了,一是一下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帮打听;二来,这人因为手艺好,态度还挺傲,就说他等着明儿一早回话,要是我不愿意雇他,他好去别家问问。像他这样的手艺,而且要的工钱也不高,要是去别家问,没准就被人请走了。咱们现在,正是缺像他这样的人。所以……”他望了望叶琢,没有再说下去。不过言下之意很明显,他想留下这个人。

    叶琢拧着眉想了一想,抬眼问道:“祖父,我问您,如果有人拿玉料来加工,而玉雕师傅却不小心把它雕坏了,一般是由谁来赔偿?东家还是玉雕师?”

    “四六分账。玉雕师傅赔四成,东家赔六成。”叶予期明白叶琢的意思,所以又补充道,“客人拿玉料来,一般都是由东家决定加不加工,所以东家的责任大些。不过东家也不是时时在那里守着的,他得去买玉料,要去卖货。所以东家不在的时候,玉雕师也有权决定接不接活儿。”

    叶琢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为妨万一,您在跟他签合约的时候,就写上这么一条,如果您不在,他就不能接活儿。否则出了事,他就要全部赔偿。”

    她想来想去,开作坊最大的风险无过于此了。如果那人手艺不佳,把客人值上千两银子的玉料雕坏了,那大房可没有能力赔偿。除非,她再去赌石。

    可她要是在那风头浪尖上去赌石,恐怕会招来更大的灾难。

    “不妥不妥!”叶予期摇摇头,“这样做,可就坏了玉雕行的规矩。不光是这人咱们留不住,以后,恐怕也没人敢来咱们作坊当玉雕师了。作为东家,没一点担当,赚了钱你拿大头,有了风险却让玉雕师担着,谁会跟你?”

    叶琢一听这话,也没撤了:“那咋办?”

    叶予期一咬牙:“就雇了他吧。大不了,以后我多在作坊里呆着。”

    叶琢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商定完毕,吃过晚饭沐了浴,叶琢便回房去了,将叶予期带回来的那块玉石反复琢磨,然后拿着纸笔写写画画,直到亥正时分,关氏来催了两次,这才上床睡觉。

    既然决定要雇那位叫罗经生的玉雕师,叶予期便匆匆去了玉琢坊。罗经生一到,就立刻跟他签了合约——当初的黄师傅,想着是如意坊周老板留下来的人,互相相识,所以只作了口头约定,也没急着签合约,谁知道一下子就被人钻了空子。所以这罗经生,他便想马上签下来,以防夜长梦多。

    那罗经生也是个干脆性子,极利索地在合约上按了手印。

    “不知这玉琢坊哪天开业?”将自己那份合约揣进怀里,罗经生又问。

    “我上次叫人帮看日子,除了今天,就还有五天后是好日子。罗师傅这几日好好在家休息,五天后就来上工。”叶予期笑道。

    “那倒正好,我也好在家里好好陪陪老父老母。”

    “罗师傅既是我们玉琢坊的大师傅,令尊和令慈我理应去见一见。不知今儿可方便?我这便跟着你去看望看望他们二老。”叶予期说这话,也是想确认一下罗经生所说的家庭情况。虽然合约已签,但了解多一点,也让人放心一些。

    罗经生倒也爽快,道:“那有啥不方便的?叶老板请。”说着,站了起来,跟叶予期出门雇了马车,往镇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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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笔洗

    叶予期去了罗经生家里,彻底放心下来。罗经生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家中除了六十来岁的父母,还有哥哥、嫂嫂和侄儿、侄女。虽然未见罗经生的妻子和儿女——据罗红生说,他妻子带孩子们回娘家了——但有这么一大家人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叶予期便也没有了顾虑。

    他回家来跟叶琢一说,叶琢也放下心来,专心地设计那块玉石。

    在当初跟祖父提那想法的时候,叶琢还是信心满满的。她前世被称为才女,绘画功底自然不弱。再加上她对玉的那份特殊的感觉,她总相信,她一定能设计出精美的玉雕作品来。

    然而当她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玉雕设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尽管她知道,玉雕造型设计,最基本的原则就是“量料取材”,这样才能将利益最大化。如果她手头上这块玉是一块质地好、色理大块的整玉,还好办些。但这块玉,上面的脏、绺极不规整,而且她怀疑这脏、绺不仅是表面,还有可能深入到了里面。如果要把这些部分剥离、掏空,这整玉基本就废了——而实际上,那些小作坊买到这样的玉石,就会进行剥离、掏空,选出其中所含的一点玉料,打磨成珠子,串成质差价低的手链,或是镶嵌到银饰上,赚取较微薄的利润。

    而这块玉,最让人费脑筋的还不止是这个,而是它上头杂乱无章的颜色。它整体是青墨色,上面还夹杂着红、白、绿、灰等各种颜色,又因玉质不好,这些着色的地方都没有油润光滑之感,想要用它做出漂亮的东西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叶予期出去了一上午,叶琢便坐在房里摩挲了一上午。然而,她什么都没想到。

    “琢儿啊,出来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关氏在外面叫道。本来叶予期已跟她说了,叶琢在构思一块玉,让她别打扰叶琢。但这孩子闷在屋里一上午没有动弹,关氏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在她想来,赚钱虽然重要,但什么都比不上身体。这闷在屋子里不动弹,好人都要闷坏。便是赵氏,坐在屋子里刺绣,隔得半个时辰她都要叫出来走一走呢。

    “来了。”叶琢苦思无果,也想出去走走,找找灵感。跑出来见关氏要往菜园子里走,连忙跟上。

    “你跟着我来干什么?到院子里走走,让秋菊给你揉揉肩。”关氏关切地道。

    “不用了。她跟秋月在屋子里学刺绣呢,别打扰她。”关氏疼爱而宠溺的表情总让叶琢心暖,她快上两步一把搂住关氏的胳膊,“我就喜欢跟着祖母,祖母不许赶我走。”

    只要叶琢露出这种撒娇的神情,关氏的心就软成一滩水,连声笑道:“行,那就跟着祖母,祖母还巴不得我的乖孙女陪我呢。”

    于是祖孙两人互相挽着胳膊往菜园子里去。

    看着菜地里绿油油的生菜和白白胖胖的大白菜,叶琢顿时感到心神一振,放开关氏的胳膊,指着它们道:“是拔这些菜吗?”

    “割一棵大白菜,菜梗用来炒肉片,菜叶子素炒。你再拔两棵生菜,咱们做个肉丸子汤。”关氏一面说着,弯下腰动起手来。

    叶琢赶紧照着关氏的吩咐,去拔生菜。

    “祖母,您说,如果有一块玉料,雕刻成一个好看的东西,你会买吗?”叶琢现在满脑子就这个,不自主地就把话往这话题上扯。

    “好看的东西?”关氏不加思索地摇摇头,“如果光好看,却没用,我是不会去买的。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说完想起叶琢问她的是玉雕,知道那是跟叶琢今天一上午琢磨的事有关,她又赶紧安慰道:“你别听祖母的,祖母一辈子过穷日子,节俭惯了,自然是不舍得花那冤枉钱。可那些有钱人就不同了,专讲好看,不讲实用。你照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

    然而她这话说完,却半天没听见叶琢吭声,不由奇怪,抬起头一看,却见叶琢眼睛盯着菜地旁边的一口破水缸,正在那里发愣,她忙叫道:“琢儿,琢儿……”

    “啊?”叶琢似被从梦中唤醒,抬起头来望了关氏一眼,然而随即又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口破缸。

    关氏还以为叶琢是嫌她一口破缸还不舍得扔,要放在这里,忙又解释:“平时下雨天,或是淘米、洗菜的水,我都倒到这口破缸里来,好盛些水用来浇菜。用这水浇菜,可比那井里新打出来的水强……”

    可她这话还没说完,叶琢将手里的菜往她手里一送:“祖母,我回房去了。”说完,伸手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飞快地跑了。

    关氏忽然被叶琢拥抱了一下,手里捧着塞给她的两棵菜,愣愣地站着,良久,这才摇摇头,笑道:“这孩子!”

    叶琢这样子,自然是忽然来了灵感。她前世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都是锦衣玉食,从不缺钱。这一世虽说重生到商贾之家,也曾为钱发愁过,但脑子里还是前世的消费观和审美观。所以在拿到那块玉石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它设计成一幅花鸟图,把她前世作画的那一套搬到玉雕设计上来。

    然而关氏不经意的一席话,一下子将她的思路打开了。

    是啊,像这样的玉石,质地不好,就算雕刻得再精美,那些有钱人也不屑于把它买回去,放到桌面案头,细细把玩。可没钱的,又有谁买这种不实用的东西呢?

    所以,她的设计,必须是既富于美感,又有实用价值的东西才行。刚才看那口水缸,她忽然就来了灵感。笔洗,那块玉,最适合做笔洗。这种东西,既可以做成融绘画、书法、雕刻、装饰等为一体的艺术品,又有极强的实用价值。想来那些不是很有钱的读书人,还是舍得花钱买一个自己喜欢的玉雕笔洗的。

    不仅是笔洗,以后,还可以将玉石雕刻成笔筒、笔架、墨床、臂搁、笔洗、书镇、水丞、砚滴、印盒、裁刀、印章等等。他们的玉琢坊,完全可以专攻文房雅物,成文人雅士的至爱。

    她回到房里,拿起笔就画起来。

    经过一上午的摩挲,那块玉料已深入她的心里,哪里有一块绺,哪里是什么颜色,她都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所以此时,她根本不用再看,手拿着毛笔,沾着颜料,在纸上飞快地画着。

    很快,那纸上便出现了一个椭圆型的笔洗,形状像长方圆角的大缸,外壁一周环绕的八仙过海图。而那玉石上的各种颜色,便成为了八个人物身上的衣服和手上的物事。如含有红颜色的地方,就雕刻成何仙姑身上的衣服;那一抹黑,则成了铁拐李手上的拐扙。那到处都是的脏和绺,干脆也不去除,直接当成大海的波涛。笔洗的里面,为了遮掩这些瑕疵,也设计了一条徜徉在碧波间的若隐若现的龙。

    因图案过繁,她便在在笔洗的上端,留了一个素边,繁中有简,看上去更为好看。

    将这幅图画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起纸来仔细端详之后,十分满意的绽放出一个笑容。

    太好了,她都要为自己这个设计拍手叫绝。

    这个笔洗,如果雕刻得好,一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听到院子里响起了叶予章的声音,叶琢连忙拿起那幅图,跑了出去。心头的亢奋与得意,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祖父分享她这个精妙的设计。

    “这是你画的?”叶予期拿着那张纸,微微有些失神。那纸上所画的八仙,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说是绘画大师的作品也不为过。

    “……”叶琢一滞。她刚才太过兴奋,完全忘了遮掩自己的绘画才能了。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再用不着遮遮掩掩。她点头道:“是啊,以前在二房,没事我就喜欢写字画画。不过没人知道而已。”又指着纸上的笔洗,“祖父,您别光着看画,您看看我这个设计怎么样!”

    “笔洗?”叶予期看清楚那纸上画的什么,又是一愣。

    说实话,原来叶琢提出那个想法,他虽然觉得不错,但却不抱什么希望。他知道那些买玉摆设的买主,都是有钱人,自然要买玉质好的摆设,以彰显身份地位。而穷人,以实用为主。但孙女难得出了一个主意,而且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他便抱着鼓励的态度,不过是让孙女高兴高兴。那块玉料,只是花了一两银子,就当是给孙女买个玩意罢了。

    却不想,他手上拿的这张纸上,画的竟然是一个笔洗!

    这样的东西,市场需求量很大。如果设计和琢制得好了,绝对能赚上十几二十倍。

    想到这里,他将那幅图一收,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叶琢的房里走去。他要去看看那块玉料是怎么样的,这样才能看得出叶琢的设计如何。

    当他进到房里,看着桌上所放着的玉料,再看看手中的图案,那握着宣纸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祖父,怎么样?”叶琢此时像个小孩子,急于想得到大人的肯定与夸奖。

    “好,好啊!”叶予期抬起头来,看着叶琢,眼里竟有微微的泪光,声音也变了调,“想不到,咱们琢儿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设计出如此精妙的图案来。”

    他忽然放下手中的宣纸,快步走了出去。

    窥一斑而知全豹,叶琢有这样的才能,叶家大房就要崛起了。

    忽然间拥有这样的孙女,眼见得前途一片光明,他此刻,需要好好平复平复激荡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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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相劝

    叶琢这个设计如此精妙,让叶予期一刻也不想等,吃过午饭,他便拿着玉料与图案,匆匆出了门。他要去找罗经生,把这个笔洗立刻做出来。

    “祖父。”叶琢叫住他。

    叶予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您现在是去找罗师傅吗?”

    叶予期点点头:“对,我想叫他把这笔洗刻出来。”

    “如果他问您,是谁设计的这个笔洗,您别跟他说是我。”

    “为什么?”叶予期诧异的问。他这会儿还想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孙女有这个才能呢。在这南山镇乃至南云城,好的玉雕师不难寻,可好的设计师,却是凤毛麟角,哪怕是聂家,也是抢着要的。想来叶予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气得半死,后悔把叶琢过继到大房来;而那谢家,估计也要后悔退了这门亲事,把叶琢这么好的人才拒之门外。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学玉雕,也不想让他知道我会设计玉器。这样我以后到作坊去,他琢玉的时候,就不会防着我了。”

    叶予期拧眉一想,随即明白过来,禁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叶琢的脑袋,笑道:“你这鬼精灵,还想去偷师呢?行,祖父便说花钱求别人设计的,想在开业之前做几个这样的东西摆着,打打名气。”

    “还有,那中间的玉料挖出来,您再拿回来,我看看能不能设计一个镇纸,到时跟这笔洗一起卖出去。”叶琢又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再去看看有什么好玉料,拿回来你再设计几样。我再买个博古架,开业的时候,咱们就把这些东西摆在博古架上。”

    “好的,祖父。”叶琢一听又有玉料让自己设计,满心欢喜。在设计出这个笔洗的时候,她觉得两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她喜欢做这样的事。

    不过这个东西不能自己亲自雕刻,让它成为自己的作品,还是让她极为遗憾。

    看来,还得加紧时间练习雕刻。叶琢如是想。

    送走叶予期,她便回了房间,拿起石头,又开始雕刻起茶杯来。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茶杯出现在她的手上。这个茶杯比起前一个来,有了很大的进步。首先形状基本已呈圆形;其次杯壁也薄厚一致,也没忘了留出一个把手,已完全是一个不错的茶杯了。将它摆到第一个作品前,叶琢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接下来,她又开始做第三个。

    她在心里给自己的时间做了一个计划安排。白天的时间,就用来设计与练习雕刻,到晚上,再用一个半时辰来练习劈香。

    叶予期直到天黑了才回来,手上拿着一个纸包,递到叶琢面前:“做好了。你看看如何。”

    “这么快?”叶琢眼睛一亮,赶紧接过叶予期手中的纸包,将它打开。一个青墨色的笔洗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还别说,那罗经生的手艺还真不错,基本上把她画在宣纸上的图案都雕刻到了玉石上。而且经过打磨抛光,原来那不够温润的玉料也发出柔和的光芒。看上去,这笔洗整体效果极为不错。

    不过,叶琢的嘴渐渐嘟了起来。

    “怎么了?不好吗?”叶予期诧异道。这个笔洗,他可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倒不是不好。只是,我总觉得这人物的表情还不够生动,您看,何仙姑的嘴角再微微上扬一点,那蓝采和的眼神微敛一点,吕洞宾的衣袂稍微飘逸一些、下巴再上扬一点,这些人物,就更为生动有趣了。虽然说玉质不好,不宜精雕。但这样改动,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啊!”叶琢指着笔洗道。

    叶予期抚着胡子,呵呵笑了起来:“琢儿啊,你可知道,要做到你刚才所说的那些,那就成为了顶级的玉雕师了呀!灵性这东西,可不是每个玉雕师所能有的。许多人,只知道照着师傅教的样子去雕刻,人物的五官是怎么样的,衣服的线条是如何处理的,那都是师傅一板一眼的教出来的。想要他们具有灵性,难!所以,这也是我只教你基本雕刻手法的原因。我希望你心里,没有一定固有的套路,而是根据你心中所想的来,想怎么刻就怎么刻。”

    “祖父,我明白了。”叶琢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呐,这是挖出来的那块玉石。”叶予期将另一个纸包递给她,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我今天买到的玉石,比那个笔洗的玉质要好很多。”

    说着,他小心地把纸包打开,原来里面装的是一块半赌原料。这原料只开了一小半,露出光洁细腻的浅绿色玉料,不过玉料的透明度并不算高,质地也就一般;而另一半,是青黑色的外皮,外皮与玉料之间,是黄褐色的石料。

    “这块玉,您花了多少钱?”叶琢轻声问。这几天摩挲那些石头和那块做了笔洗的玉石,她对自己对玉的感觉掌控程度越来越高。刚才往那还未开出来的部分一摸,她就能感觉到里面应该是没有玉。就算有,也是质地极差的,跟石头差不多。如果这块玉叶予期买贵了,那便亏了钱。

    “五十两。”叶予期乐呵呵地道,“大家都说我赚大了。光是露在外面的这一点,就值个三十两。那边往里走,绝对还有玉。不需多,只出一半玉,咱们就不亏了。要是多一点,那这块料就是一百两都不止。当时解石的时候正好只有我跟徐老板在。他见我新开张,便把这玉让给了我,没跟我争。要是开出好玉来,我还得请他吃一顿饭呢。”

    叶琢暗叹一口气,将玉料抱起来,放到她的房里:“先吃饭吧,吃过饭咱们再说。”她心里纠结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叶予期。这块玉,开出来绝对亏;要是不开,还能把钱赚回来。

    “这玉先不要设计,等我将另一半开出来再说。”叶予期在她身后叮嘱道。

    叶琢装着没听见。

    吃过晚饭,她便回房去,把设计图画了出来。乍一看到这块玉的时候,她就有了灵感。再加上设计很简单,因此一会儿功夫就画好了。

    “这是……”叶予期拿着叶琢递给他的纸,只见那纸上,青褐色的石皮仍保留着,就像近处巍峨耸立的高山;中间那开出来的浅绿色玉料,就像是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山峰;而夹在中间的那层黄色的石头,一端被设计成了几只骆驼,另一端是精美的亭台楼阁从青竭色的外皮里露出一小半来。似是骆驼队要在日暮降临之际,到达那辉煌的敦煌盛景里去。整个图案简洁大方,那连绵的远山被近处黄色的骆驼与青褐的高山一衬,显现出玉质那洁白纯润的素雅之美来。

    叶予期不解地抬头看着叶琢:“我不是说了,把另一半石头解开了再设计。你这幅图好是好看,充满了异域风情。但把玉料遮住了,客人看不到玉,可就不舍得花大价钱买了。”

    “祖父,您就那么有信心,它里面有玉吗?”叶琢问。

    叶予期一窒,看了看那块玉料:“应该有吧?我跟老徐一起,应该不会看错的。再说,就算没那么多玉,开出一点,咱们也不亏啊!你再设计好看一点,赚上几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可如果它里面没玉呢?”

    “这……”叶予期被这一问,开始不自信了,“不会吧?”

    “赌石,之所以称之为赌,便是什么都有可能。”叶琢道。

    叶予期看看那块玉石,拧着眉头,犹豫不决。

    “祖父,买了作坊之后,咱们家的钱不多了吧?这玉料这么设计,既让它更为增值,又把那半赌的风险让别人来担,这样不好吗?”

    叶予期被她这话劝得心动起来。

    “我能感觉这块石头里没有玉料,您信不信?”叶琢决定来点猛料。其实她知道叶予期和关氏等人都是极善良的人,而且他们是一家人,相依为命。即使她把自己有异能的事告诉他们,也不会有事。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的。只是这样的决定,并不妨碍她提点一下叶予期,让他对她的天赋更有信心。

    叶予期扬起眉毛,看着叶琢:“你怎么知道?有何根据?”

    “就是一种感觉。”叶琢的话半真半假。

    叶予期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的孙女不但是设计能人,还是赌石高手呢。”他叹了一口气,一拍桌子,“行吧,就照你所说的办。”

    “祖父您不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叶琢高兴地表扬他一句。

    叶予期“哈哈”笑了起来。见叶琢站起来准备回房,嘱咐道:“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嗯,知道了。”叶琢挥了挥手,回房去劈香。

    五日后,经叶琢设计,由罗经生雕刻的几样文房雅物摆到了玉琢坊的博古架上,而玉琢坊也正式开业了。爆竹“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之后,相熟的亲朋好友都上门道了贺。

    “大哥,你这几样东西,玉质不怎么样,可这构思,真是绝了!你找谁帮你设计的?介绍介绍我认识。”叶予章看着博古架上的东西,啧啧称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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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叶予章来提亲

    此时,叶予期觉得叶琢作出的不扬名的决定实在是无比的英明。要是面前这个锱铢必算的弟弟知道这些摆设都是叶琢设计的,恐怕两房必有一顿官司好打。虽然过继手续已办,叶琢他是要不回去了。但血脉相连,他终究是叶琢的亲祖父,叶家明更是叶琢的亲生父亲。一顶孝道的大帽子压下来,只要二房有要求,叶琢也不得不应。以后,就等着没日没夜地帮着二房设计玉器吧。

    现在……嘿嘿,还是偷着乐吧。

    “阿章啊,这个你就不要打听了。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人做的设计,不计成本,只为了打响我这玉琢坊的牌子。”叶予期道。

    “价钱倒不是问题,你只要告诉我,是谁设计的就行了。”叶予章却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叶予期的家底,他再清楚不过了。他嘴里说的大价钱,估计也不会有多少。只要玉质好,再加上这绝妙的设计,做出来的玉器,必然能身价百倍,赚得更多。叶予章虽然吝啬,但这笔账还是会算的。

    “子曰:不可说,不可说!”叶予期却嘴里打着哈哈,转身招呼别人去了。

    因为摆在博古架上的玉器设计实在太过精妙,所以一个上午,问这个问题的人不计其数,这让叶予期始料不及。被那些老友谴责他小器的时候,他也想过是否以后也别让叶琢那么辛苦的练习雕刻了,就改为专门从事设计一职,她在这方向这么有天赋,就算是个女子,也能把这份事业做到顶峰,任谁也不能小看了去。

    不过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叶琢不光在设计上有天赋,在雕刻上也是奇才,更重要的是她还极为勤奋坚毅,对玉雕又有着无比的热爱。这样的人,注定会在玉雕上成就一番事业,道路越走越广。可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把她给局限住了。

    “叶老板,这块玉你怎么不把它解出来?就算你这设计和雕工都极为出色,也只能把它当作半赌玉料来卖啊!要是全解出来,岂不可以把利益更大化吗?”徐老板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是啊是啊,叶老板,这块玉石,看这表现,明明里面还有玉啊!你这样卖,可是有些亏啊!这还要搭上设计和雕工,倒不如卖明料来得值钱。”旁边也有人附和着。

    叶予期乐呵呵地笑道:“我这个摆设,只卖八十八两银子。哪位老板如果真看好它,也可以买回去把它给解出来。那份赚头,叶某胆小,无福消受,只能拱手相送了。”

    几位老板都摇摇头,不说话了。这块半赌玉料,如果从玉雕摆设来说,八十八两,并不算贵。因为它不但设计精美,雕工精细,极有品位,还有可能增值,解出玉来就有可能大赚一笔。但如果从赌石方面来说,他们就没有必要买这么一块增加了设计和雕工成本在里面的玉料了。

    而见到开业进来瞧热闹的客人却动心了。这个玉摆设,是绝对值得买的。拿出来送礼,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八十两,我要了。”徐老板的表弟开口道。

    “运彰,你不是说,到我那里去挑一件玉器的吗?”徐老板一听,急了。他这表弟是从南云城来的,因家中长辈做寿,他想买一件玉器相送,便到徐老板这里来看看。却不想半道上走到玉琢坊,正遇上开业,顺便进来道贺并瞧瞧热闹,竟然一进来就买了这件玉器。

    “表哥,你要知道,我那在知府衙门做事的伯伯,最喜欢西域的东西。这件摆设,我想应该是最合他心意不过的了。今天要不是表哥带我到这儿来,我还找不到这么一个好东西呢,一会儿表弟定然好好谢谢表哥。”

    徐老板见得表弟一定要买这个,便不好再说话了。否则倒有推销自己玉器,阻拦表弟买好东西的嫌疑。只是心头极为郁闷——早知道这玉琢坊有这样的好东西,就应该先把表弟带到自己店里去,将他送走之后再过来给叶老板道贺。

    叶予期开张的第一笔生意,自然要做的。不过听到两人的谈话,也不答话,也不推销,待得徐老板不作声了,这才拱手对那叫运彰的道:“多谢这位兄弟惠顾。因您是本坊第一位客人,一会儿还会有小礼品奉上。”说完,亲自过去,将那摆设用木盒装好,又送了一个猴子偷桃的玉雕——这也是叶琢设计的,玉料也不值几个钱,但因那玉料的颜色运用设计得好,唯一的红白玉石被雕刻成了寿桃,倒也有趣可爱。唯一让叶琢不满意的,就是罗经生的雕刻不够有灵性,那猴子的表情不够生动。

    有这么一个开头,后面的生意就红火起来。因博古架上的东西既精美又实用,而且价钱也不高,只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又卖掉了三件。而且有人还说要把自己的玉料拿过来加工,直把叶予期乐得合不拢嘴。回家细细一算,刨除成本,还有给罗经生的分成,这一天竟然净赚了五十多两银子。

    “还是开作坊赚钱啊!以前咱们娘俩,累死累活地绣花,一个月下来也赚不了几两银子。”关氏感慨道。

    “话也不是这么说。今天只是因为刚开张,依仁街那些人跟我关系还好,大家都来捧场,显得热闹,所以依仁街的客人都跑来瞧瞧热闹。再加上这玉器琢儿设计得好,罗师傅的雕工不错,一下就把大家吸引住了。而那块半赌石料,一下赚了三十两银子。这种玉料可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的。像咱们这样的小作坊,以后啊,一个月能赚个一百多两银子,就已是很不错了。要知道,原料很难得。”叶予期倒没被今天的花团锦簇冲昏了头脑。

    “祖父,玉雕师把玉器刻坏了要负担四成的赔偿;那么雕刻得好,就没有收益吗?他们的工钱并不高呢。”叶琢却在考虑另一个问题。以前不知道开作坊能获得多少利润,现在知道了,倒有些为玉雕师有些不值——她现在,也是个准玉雕师了。

    “有啊!”叶予期诧异地看着她,“你难道不知道这些玉器每卖出一件,琢制它的玉雕师都能拿一成的份例?今天咱们赚了六十六两,罗师傅就得了六两六钱银子。”

    “当初黄师傅他们可只说工钱,并没有说提成,我怎么知道?”叶琢嘴巴微撅。

    “这是惯例,不管是哪里,不管是什么级别的玉雕师,都是一成提成。所以大家也就没有特意提起。”叶予期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知道。”

    “她小孩子家家,以前又被关在深宅大院里,哪里懂得这个?”关氏赶紧给孙女解围。

    三人正在厅堂里说着话,忽听院门被人敲响,一会儿秋菊来禀,说二房的老太爷来了。

    “他怎么来了?”关氏诧异地问。要知道,以前叶予章嫌大房穷,怕大房向他借钱,除了过年的时候,拿几袋米,割两斤肉来跟哥哥嫂嫂问一声安,平时可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叶予期示意秋菊把叶予章迎进来,一面压低声音道:“估计是为了玉器的设计来的。今天他一直追问我,是谁帮我设计的玉器,我没理他。”

    “可不许把琢儿说出去。”关氏叮嘱道,又向叶琢招手,“走吧,琢儿,咱们出去,让他们去扯。”

    叶琢站起来,正要跟关氏出去,便见叶予章走了进来,嘴里道:“大嫂,正好你在这儿,我这正有一件好事要跟大哥大嫂道喜呢。”

    关氏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我们家,除了开了个小作坊,赚两个糊口的铜钱,还能有什么喜事?”

    叶予章看了叶琢一眼,笑道:“大嫂难道不想给琢儿找一门好亲事?”

    叶琢本想离开的,听到这话立刻站住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虽然她对婚姻有些抗拒,但过继到大房来,她也知道以后必要招个男子,跟她共同负担起这个家的重任。但成亲,绝对不是现在,更不应该由叶予章来帮着张罗。

    关氏闻言倒是眼睛一亮,不过随即想起站在对面的,可是无利不起早的叶予章。他来说亲事,估计不是为叶琢和大房打算,而是想要占大房的便宜。便冷下心来,回到座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叶予章:“叔叔今儿来,莫不是要给我们琢儿说亲?”

    叶予章也不用人请,熟络地在叶予期的下首坐了下来,正要开口说话,见叶琢站在那里不主动回避,皱起眉头道:“琢儿,我跟你祖父、祖母有话说,你先下去吧。”

    既然是说叶琢的亲事,还真不好让她在一旁站着。关氏也道:“琢儿先回房吧。放心,你的亲事,必然要你愿意才行,祖父和祖母都不会强迫你的。”

    “是。”叶琢只好施了一礼,退了出去。不过,她立即到厨房找到正在沏茶的秋月,让她好好听听厅堂里说的什么。

    (谢谢晓丹妮、我是囡囡头、绯凝落打赏的平安符!)

第六十七章 元芳,你怎么看

    秋月端着茶壶,去了厅堂,便听叶予章道:“……正好碰见他来问我那作坊要不要杂工。那孩子今年也有十七岁了,长得高高大大,眉目也极清秀。表哥的模样,大哥你想来还记得,相貌就极好,那孩子跟他就有八分相像。要不是这样,我还认不出他来。一打听,才知道竟然是表哥的孙子。”

    叶予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当年他跟父母离开南山镇时,也就三、四岁,如今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我们也老了,模样都变了。”又问,“他怎么一个人回来?他父母家人呢?”

    叶予章摇摇头:“这孩子说起来也是命苦,他父亲当年到了南水,就水土不服,一病不起。把家里那点积蓄花光了,人也不在了。他们孤儿寡母,就靠他母亲做些针线活糊口。直到去年他母亲也生病去世了,他才带着父母的棺椁回来,想要把他们葬到祖坟里。大哥你也知道,汪家当年要不是做得太过份,表哥死后,他父亲也不会带着妻儿到那老远的南水去。现在他回来了,虽说不想再去南水,却也不想回汪家。把父母安葬好,他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又出来找事做,打算另立门户。我探过他的口风,对于入赘不入赘,他倒是不很在意。你也知道,南水那边的风俗奇特,便是男子到女方家生活,也是常有的事,只要有一个儿子跟父亲姓就可以了。”

    他转过头,看向叶予期:“我看那孩子谈吐不俗,进退有度,倒是个有见识的,没准以后能有大出息。当时我就想起琢儿来。大哥,你也老了,手脚又不便。昨天我看你忙上忙下,我就心酸。一个作坊,别看小,以后要操心的事还多着呢。家里没个支撑门户的强壮男丁,还真是不行。再说,琢儿的命也不好,找个当地人入赘,必得找个家里兄弟多的的。那样的人家,复杂得很。琢儿这事要是被翻出来,麻烦不小。反正这汪承东也无父无母,为人也豁达,招作女婿最合适不过了。”

    叶予期望了关氏一眼,见老妻似乎有些意动,便道:“这是一件大事,我们要看看那个孩子,再商议商议。”又问,“他在你的作坊里做事?”

    叶予章摇摇头,唉声叹气地道:“我那作坊,生意越来越惨淡,哪里还能进人?我都想把人给辞了。”他看看叶予期,“大哥,你就把那个设计玉器的人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吧。反正他帮了我,又不是不能帮你,是不是?如果遇到两人都急,自然是先让他帮你设计,毕竟你们的交情在那里摆着呢,我还能抢了不成?”

    正题来了。

    叶予期和关氏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不过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要说这叶予章,也算得是极品。那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对他没利的事,打死他都不做。他前面所说的那些话,什么为了叶予期和叶琢着想,什么心酸,那都是哄鬼的话,叶予章和关氏听了,倒是心里犯嘀咕,想着家里又有什么遭他掂记了。刚才事情说了一大堆,不过是引子,现在才算是说到正题。他这情真意切帮着张罗亲事,不过是想让叶予期把那个设计人才介绍给他。

    “咳,阿章啊,不是大哥不帮你,而是那人不愿啊!人家那是要读书考功名的,因为他娘在街上晕倒,下人张惶失措,正好你大嫂路过,就帮了她一把,那孩子心里感激,才帮我设计那么几样东西。这以后,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求得他出手呢。你要知道,读书人的时间宝贵得很,他也不缺钱。要是我把他的名字说出去,扰了他的清静,惹得他恼了,后果可不是我们叶家能承担的。他的身份,不简单呢。”

    这老实人说起谎来,可信度那是极高的。叶予章听得这番话,倒不疑有它,不过还不死心,凝神沉思了一会儿,道:“要不,以后我遇到好的玉料,大哥你就当是你的,拿去叫他帮我设计设计?”

    “这……阿章,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那设计的人又不是我儿子,我叫他设计就设计,让他设计多少就设计多少。”叶予期不悦地道。

    “三次,只需要设计三次!”叶予章伸出三个指头。

    叶予期摇摇头:“这我不能答应你。”不过他知道,不给点甜头叶予章是不会死心的,必然还要来纠缠,便伸出一只手指着,“一次,我答应帮你问他一次。不过如果他不愿意,我就没辙了。”

    “好,一次就一次。”叶予章大喜。他手头正好有一块好玉料,可以拿出来让叶予期去求那人。他打定主意,一会儿就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叶予期。只要叶予期往那读书人家里去,他就能打听出那人是谁来。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了。

    把这事说清楚,叶予期又将话题拉回来:“那汪承东的住处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

    “这样,你派个下人去通知他,明儿一早到玉琢坊去上工。至于亲事,先别提,我先看看他的为人再说吧。”叶予期道。

    “这样最好。如果人真的好,再提亲事也不迟。”关氏极为赞同。把人放到眼皮底下亲眼瞧着,比听别人说的强一百倍。

    “行,我一会儿就派个小厮去传话。”叶予章的目的达成,也不久留,站起来告辞。

    让秋月将叶予章送出去,叶予期便亲自去将叶琢和赵氏叫到厅堂里来,把事情说了一遍,向叶琢问道:“琢儿,这事你怎么看?”

    照理说,这种亲事上的事,并不需要问当事人,做长辈的作主就是了。但叶予期现在并不把叶琢当成普通的小女孩儿看待。

    “祖父,您认为,琢儿现在应该成亲吗?”叶琢笑着问。

    “这个……”叶予期被叶琢这话问得一怔。

    “你都已经及笄了,有什么不应该的?”关氏倒没想那么远。

    “等等。”叶琢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从她房里拿出五个茶杯来,递给叶予期。

    叶予期拿着这五个茶杯,越看越惊讶。待看到最精美的那个时,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琢:“这是你雕刻的?”

    “嗯。”叶琢点点头,用手指点着茶杯道,“这是我雕刻的第一个,这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是我昨天雕刻的。”

    她也很得意,这茶杯,一个比一个进步。到最后这一个,已完全没有一点问题,而且她还在上面画了一幅画,题了一句诗,画的灵动与书法的飘逸,顿时让这个石头雕刻的杯子具有了不一样的神韵,便是她这前世见过无数好东西的人,也要为自己的作品喝采。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十天前开始雕刻茶杯的吧?”叶予期看着叶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种水平的茶杯,别的玉雕师,花上两、三个月都不一定能雕刻出来。可叶琢,只花了十天的时间!

    “嗯,到今天正好是第十天。”叶琢道。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之所以能在十天内取得这么大的进步,那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吊石悬腕和近来的劈香,使得她对力度的把握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而前世的绘画功底,让她对于物体形态的理解比别人要深;前世的学习的经历,让她更知道如何在学习中总结经验教训,迅速提升自己的能力。而后两者,是大多数玉雕师所不具备的。

    叶琢拿出这几个茶杯,自然不是为了让叶予期表扬自己。她开口道:“祖父,您觉得我这样练下去,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玉雕师吗?”

    “能,当然能。不过不是优秀玉雕师,而是顶尖高手,玉雕大师。”叶予期说这话,不是鼓励,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他当年,也是被人称赞为是最有天赋的。但他的那点天赋,在叶琢面前,还真是不够看。

    “那么,您认为我现在应该去成亲生子,成为一个后宅妇人吗?”叶琢又问。

    叶予期一窒,跟关氏对视了一眼。关氏顿时笑道:“琢儿啊,其实这并不冲突。有了合适的人,咱们先看着,观察他一年半载;如果觉得好呢,再订亲;订了亲之后,过得一年两年成亲也不迟嘛。否则,到时候瞎急忙慌的,不一定有那么合适的人呢。”

    叶琢见这处说不通,只得把另一处的话挑明:“这话虽然有道理,但那汪承东,真是适合的人吗?上午叔祖父才求祖父给他介绍设计玉器的人,紧接着就有一个这么合适的人往他面前凑,既是故人之子,又是孑然一身,二老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吗?你们别忘了,二房恨我的人不止一个;而咱们买那作坊,坏了陶家和龚家的好事,他们还不知道暗底下怎么恨咱们、怎么计算咱们呢。依我看,就算要张罗亲事,咱们也别跟二房沾上边,谁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叶予期和关氏、赵氏听得这话,猛的一惊。他们生怕纯良,家里又素来和睦,遇上什么事,很少往阴暗处去想。经叶琢这么一提醒,倒是惊得一身冷汗。

    那陶家和龚家为了一个作坊,就花那么大的精力去设一个套。那么为了报复,找一个跟汪家老太爷相像的人,冒充真正的汪承东,借入赘的名义,既能到作坊去捣鬼,又能到家里来坏叶琢的清白,想要破叶家大房这个家,岂不是易如反掌吗?

    叶予章虽然不见得有这种谋害大房的心思,但架不住二房里有一个龚氏啊!

第六十八章 一只玉镯

    “我看,不光这门亲事不能考虑,就是那汪承东也不能招进作坊来做事。”关氏道,“不要说他只是你的远房亲戚,就是近亲,只要有可能跟二房沾边的,都不行。咱们日子才开始好过点,可不敢沾惹这些人,没的徒生祸端。”

    “我这就去告诉阿章,说琢儿的亲事现在还不考虑,作坊小,那汪承东也不请了。”叶予期站起来就奔出门去。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回来了,涨红着脸,满脸的气愤,很显然是跟人吵了一架。一进门就灌了一大杯凉水,道:“那叶家明还真是被龚氏灌了迷魂汤了。我把那话一说,他就说我们对琢儿不上心,都十五岁了还不考虑她的婚事,他们帮着张罗我们还拦着,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把琢儿过继过来了。说得好像他对琢儿有多疼爱、多么舍不得琢儿过继似的。真是把我给气死了。”

    关氏一听也气了:“你就不掀他的老底,指着他鼻子骂一顿?”

    “我当然不客气,逮着就把他给数落了一大通,直把他说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为了这个,我还跟阿章大发了一顿脾气,把刚才许诺说帮他设计玉器的事情给堵回去了。他再说好话都没用,装着气哼哼的样子我就回来了。”叶予期喘了一口气,又挥手道,“行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咱们以后也多上点心,提防着一点,有什么事咱们自己操心就是了,不用靠着二房。”

    “那一房人都是心眼多的,咱们还是远着点好。今儿幸亏琢儿提醒,否则还不知会引进什么祸事来呢。这事我越想越心慌。”关氏拍拍胸脯道。

    叶琢本已回房去了,听得叶予期回来,便出了门,往厅堂里来。正好在外面听到叶予期老两口的对话。她想了想,又退了回去。

    看来,得把龚家连根拔起,才能过安生日子。她如是想。

    不知是叶予期把口子堵住了,让苍蝇无缝可钻;还是本就无事,而叶琢草木皆兵了。接下来的十几天,倒也风平浪静。为防叶予章发现玉器设计的秘密,叶予期也只叫罗经生自己设计琢制些文房雅物出售,再做些加工活儿——加工的活儿都是客人自己拿了玉来,叫玉雕师按照他的想法雕刻,所以只费雕工,并不需要设计。

    而叶琢在这十几天里,除了每天晚上练习劈香,再抽半天时间自己练习雕刻,也常常跟着叶予期到作坊去,看罗经生雕刻。她一个年轻小姑娘,罗经生只以为她是跟祖父来玩的,丝毫没往雕刻手艺方向想,刻制玉器的时候也没想着要提防她;有时叶琢问起问题来,他还很耐心地进行解答。这一边看一边练,再加上叶琢的领悟能力极强,她的雕刻水平,一下就突飞猛进起来。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已开始雕刻花卉动物了。

    却不想叶家这边风平浪静,郑方景倒出事了。

    这一日,叶琢跟着叶予期正呆在作坊里,看罗经生雕琢一个荷花笔洗,便听得外面有嘈杂声,还有人往街头跑去。

    叶予期好奇之下出去一打听,便拄着拐扙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叶琢道:“快,咱们去琅玥馆看看,你表哥出事了。”

    “什么?”叶琢猛地站了起来。

    “似乎是打碎了什么名贵东西,琅玥馆的东家要把他送官。”

    “走,看看去。”叶琢扶着叶予期,急急忙忙往琅玥馆去。

    琅玥馆与玉琢坊相隔有十几个铺面,没走多久,便看到它那铺子前面围满了人,而郑方辉正一头大汗地从另一端跑过来,后面还跟着满脸焦急的刘氏和郑氏。叶琢见状,扶着叶予期,连忙加快了脚步。

    郑方辉是回家叫人的。此时见琅玥馆外面围满了人,也不知里面的哥哥怎么样了,急得大喊:“让一让,我是郑方景的弟弟。我娘来了,让我们进去。”

    看热闹的都是周围作坊的老板,郑方景兄弟俩他们也是认识的。听到这话,倒给他们让了一条路出来,叶琢连忙扶着叶予期跟了进去。

    进到里面,便看到郑方景正激动地道:“我都说了,这玉镯是他打碎的,跟我没关系!”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打碎的了?你打碎镯子的时候,我还离得你老远呢。呐,阿贵就在我身边,他可以为我作证。”一个二十岁的青年道。

    “不是阿林,就是郑方景打碎的。”旁边一男子忙出声道。

    郑方景气得满脸通红:“他们是亲兄弟,当然向着自己人说话。”

    “那我们都是琅玥馆的老人,是不是你还得说,我们全体都欺负你这新来的呀?”那阿林阴阳怪气地道。

    “黄师傅,你这徒弟可不好,打碎了东西就老老实实地赔,胡乱攀扯别人算什么?”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穿着深蓝色短褐的男子慢条斯里地开了口。

    黄师傅正站在一个角落里,阴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这男子的话,他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有些艰难地看了郑方景一眼,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方景,如果这玉镯……”

    “师傅,您是不是也想说,这玉镯是我打碎的?”郑方景打断了他的话,“您还看不出来吗?就算你委曲求全,叫我认下这件事,你在这琅玥馆也呆不下去。有他们在,就没有你的位置。”

    “郑方景,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深蓝色短褐的男子阴沉沉地道,“打碎玉镯便老老实实地赔,东扯西拉也不能少你一钱银子。要是不赔,直接去见官。”

    “钱老板,我想请问,这琅玥馆是您作主还是张师傅作主?”郑方景不理他,转向了一位胖胖的五十来岁的男子。

    钱老板一直站在一旁跟一个中年男子在说着什么。此时见问,他阴沉着脸道:“牛老爷说了,既然大家都说这玉镯是你打碎的,你就得赔偿。否则,就送去衙门见官。”

    “这玉镯真不是我哥哥打碎的,你们怎么能够胡乱冤枉人?”郑方辉见状,挤上去喊道。

    钱老板也不理会,转头问:“衙役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门口一阵骚动,两个衙役挤了进来,伸手就去捉郑方景。

    “你们凭什么抓我的儿子?你们凭什么冤枉他?”刘氏大哭着扑了上去,用力地推搡那两个衙役。

    “疯婆子,你要再推,连你一起抓到衙门里去。”一个衙役喝道。

    “这打碎的玉镯到底值多少钱?”郑氏上前问道。既然这么多人都说是郑方景打碎的,连黄师傅都不帮他,他这黑锅便背定了。如果玉镯值钱不多,倒不如先赔了再说,以免去街门受苦。

    郑氏虽然已有三十多岁,但只生了一个孩子,身材依然窈窕。她本就容貌美丽,再加上显得年轻,这往中间一站,倒叫人眼前一亮,嘈杂的人群忽然静了一静。

    “不贵,连玉料带加工费,就值个二百五十两银子。”牛老爷目不转睛地看着郑氏,开口道。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郑氏。那个玉镯,是一块紫罗兰的玉料雕刻而成,颜色极为难得。再加上玉质也不错,二百五十两银子,还真没要贵。

    刘氏却倒吸了一口气。就算郑家这么些年有些积攒,也远远不够二百五十两银子。再说,她攒的那点钱,还要给郑方景和郑方辉娶媳妇呢。这一下赔偿出去,再背上一屁股债,郑家便又要过回原来的穷日子了。

    叶琢知道郑氏是有这笔钱的,见她张嘴想要说话,赶紧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倒不是不想帮郑方景,但刘氏还没说话,郑氏要是一口答应赔这银子,不光得不到刘氏的感激,反有可能落埋怨。她必然要说:那玉又不是我儿子打碎的,你凭什么帮他赔?你有这么多银子不说给点我们,反而要替人赔镯子,把那黑锅往我儿子身上揽,你安的什么心?

    再说,郑方景的事,自有郑家人出头。他们手头有银子,自要先拿出来赔偿。余下的不够了,郑氏填补点,才是正理。先不先就爽快地拿银子出来,他们还以为你藏了几千两呢。

    “娘,您别管我,就让他们带我去衙门好了。我就不相信,这世道还真没天理了。”郑方景血气方刚地道。

    叶琢暗自摇摇头。在这里就说不清,到了衙门,怎么还能说得清?进了那里,那就不光是二百五十两银子的问题了。上下打点,那都得花钱。花完了这钱,最后还得赔偿——那些当官的,对于这种一边倒的案子,可没精力去管你。

    不过,刘氏不说话,谁也不能帮她作主。

    “景儿啊,你先去那里呆着。我让人去找你爹去了,等他回来,再去救你。”刘氏哭着道。她一方面不甘心花钱,另一方面也不舍得儿子受苦。除了找郑鹏举回来拿主意,她什么都做不了。

    郑氏只是性情耿直,并不是个笨的。被女儿拉住暗示,再想上一想,便也想明白了关窍。此时见刘氏开了口,也只是上前扶住她,不再自作主张了。

    (谢谢萝卜101、晓丹妮、東方風雲、春与华年的打赏和Zero儛、ttoohc的粉红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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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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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