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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玉琢txt下载     玉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章 出个主意

    两个衙役押着郑方景往外走,刘氏生怕儿子吃亏,扶着郑氏的手紧紧地跟在后面。郑方辉抹了一下眼泪,也跟了上去。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叶予期叹了一声,拍拍叶琢道。刚才那情形,便是他开口也无用。所以他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出声。

    叶琢却拉了叶予期一下:“祖父您稍等,我去跟黄师傅说两句话。”

    叶予期不悦地看了黄师傅一眼:“跟那背信弃义、胆小怕事的人说什么?”黄师傅先是为了钱枉顾跟玉琢坊的口头约定跑到琅玥馆来,后又为保住自己在琅玥馆的地位而不肯出来为郑方景作证,叶予期极为看不上他。

    叶琢没有回答,直接走到黄师傅面前,道:“黄师傅,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黄师傅此时也是悔恨交加。他跟郑方景,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但当时,那么多人说玉镯是郑方景摔的,张师傅又一贯强势,趋利避害的心理一下就让他说出了那样的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吃。

    所以见叶琢还能过来跟他说话,他是百感交集,连声道:“叶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其实也很担心方景,只是刚才……”他一下哽住了,低下头没有说下去。

    叶琢叹息一声,看看其他人都跟着出了门,没人注意她,低声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发现这里不光是有你和张师傅,似乎另还有一个师傅?”

    “嗯,那是陈师傅,也带了两个徒弟。”黄师傅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他们跟张师傅的关系如何?”

    黄师傅摇摇头:“不好,这里讲的是谁做的活儿好,谁就是老大,活儿派的最多,拿的赏钱也最多。其实,大家的手艺都各有千秋,说不上谁比谁好。所以谁也不服谁。”

    叶琢微微颔首,又道:“我表哥的为人,想来你也知道。他说那玉镯不是他打碎的,那就绝不是他。一会儿如果用得着黄师傅,还请您帮他一把。”

    黄师傅一听这话,连忙道:“有什么事要我做的,我一定不会推辞。其实刚才我就想帮方景,只是、只是当时那么多人都说是他……”

    “我明白的。您刚来这儿没多久,恐怕还没站稳脚步。要想跟张师傅斗,怕是不容易。”叶琢对黄师傅三番五次地想解释刚才的心情,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这黄师傅是胆小怕事了些,却还不是坏到骨子里。而且,一会儿也需要黄师傅的帮忙。

    黄师傅一听这话,仿佛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偌大一个男子,竟然掉下泪来,哽咽道:“谢谢你,叶姑娘,谢谢……”

    “那我先过去了。”叶琢叹息一声,回到了叶予期身边,扶着他道:“走吧,祖父。”

    此时围观的人都已走光了,只剩下陈师傅师徒几人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叶予期走出琅玥馆,见四周没人,这才问叶琢:“你刚才是……”

    “我在想,表哥既然沾上这事,要想什么事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拿钱赔偿给那客人,还落得个打碎玉镯,死不承认的名声,倒不如将那些钱给琅玥馆里的其他人,叫他们出来做个见证。刚才我打听了,琅玥馆里分为三派,互相都不服气。今天这事,估计也是那张师傅要给黄师傅一个好看,故意做的,为的就是断他臂膀;如果黄师傅出来做见证,还有可能被咬一口,到头来一起被赶出去。而赶了黄师傅出去,或是黄师傅势弱,那张师傅可能就要在琅玥馆称老大了。那不如叫郑家拿钱出来,让陈师傅的人出来帮我表哥作证,想来他们会很乐意踩那张师傅一脚的。”

    “这个主意好。”叶予期赞道。

    叶琢一叹:“先看看我那舅舅和舅母怎么说吧,咱们可不好帮郑家人作主。”

    “琢儿,以后有你在,家里祖父放心了。”看到孙女头脑这么灵机,还极懂得人情世故,叶予期十分心慰。

    叶琢这一耽搁,便怕到衙门晚了,误了事;也担心叶予期的腿脚不好,走不了那么远。当下雇了一辆马车,往衙门方向去。一路上,她还一直望着窗外,希望能看到舅舅郑鹏举的身影。

    却不想她没看到,叶予期却在另一边窗叫了起来:“郑大舅,郑大舅。”

    叶琢一喜,连叫停车。

    郑鹏举却在一辆车上,跟她们这辆车相向而行,想来还不知道郑方景已被押到衙门去了。他听到叶予期的叫声,也连忙停下车来,向叶予期拱手叫道:“叶老太爷可有事?方景出事了,我急着去琅玥馆。”

    他车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想来是刘氏央去叫郑鹏举回来的熟人。

    “方景已被人带到衙门里去了,我们也正赶过去。你别急,上这辆车来,我把情况跟你说一说。”叶予期道。

    郑鹏举一听儿子被带到衙门就急了,二话不说就下了车,上到叶琢这辆车上来。

    “舅舅。”叶琢见郑鹏举上车,打了声招呼。

    “琢儿啊。”郑鹏举见到叶琢也在车上,脸上露出个勉强地笑容,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叶予期,“叶老太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被带到衙门里去呢?”不待他答话,又道:“能不能让这车夫继续往前走,咱们边走边说?”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再决定是向前走还是往回去。”叶予期道。

    郑鹏举自然知道叶予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听他这一说,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急躁,道:“好,您说。”

    还没找到郑鹏举之前,叶琢祖孙两人就商量过了,见到郑家人,由叶予期把那主意说出来。他毕竟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由他来说或许郑家人容易听得进去。最重要的是,他与郑家没什么关系,他出的主意也只是个建议。听不听的,郑家人自会拿主意。反之,如果由叶琢来说,不但引不起足够的重视,到头来刘氏想着花了那么多钱,或许就会迁怒到她和郑氏头上,怪叶琢乱出主意。

    所以此时,由叶予期出面,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把叶琢那主意说了出来,道:“当然,我就这么一说,最后如何做还是得你拿主意。如果你觉得在衙门里能把事情澄清,无需做这样的事,也不必在意我说的这些话。”

    郑鹏举毕竟是整日在外面做生意的,头脑灵活,遇事也有决断,沉吟片刻,起身深深作了个揖,道:“多谢叶老太爷的提点,您所说的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今日提点之恩,过后再谢。我这就回头去找琅玥馆的人。”说完作势就要下车。

    “等等舅舅。”叶琢忙道,“您毕竟是表哥的父亲,您去琅玥馆被人看见,恐怕就有人说您贿赂证人,花了钱倒还适得其反。而且衙门那里,还得您去稳住,尽量地拖延时间。不如您说一个可以许诺的钱数,我跟祖父去找黄师傅,由他私下里跟陈师傅谈。您则直接去衙门。”

    郑鹏举见叶予期也点头同意,又深深作一个揖:“如此就有劳叶老太爷了。”转头对叶琢道,“辛苦琢儿,待这事过了,舅舅再好好谢谢你。”

    “不必多礼,抓紧时间吧。”叶予期催促道。

    郑鹏举脸上露出一丝决然:“我们家,也就五十两银子的积蓄。不过如果能还方景一个清白,把害他的张师傅赶走,便是出二百五十两我也愿意。叶伯伯您尽管去谈,只要在二百五十两之内,我一定在三天内把这笔钱借来付清。”

    “好。”有了郑鹏举这个交待,叶予期办事时心里就有数了。让郑鹏举下了车,他便叫车夫调转车头,往琅玥馆驶去。

    马车很快就到了依仁街巷口,叶琢出声叫车夫停车,对叶予期道:“张师傅师徒几人如此不择手段,这事您要掺和进去,恐怕到时他们会到玉琢坊来捣乱。您熟悉的人多,就在这儿等着别下车,我从那边巷口拐过去。反正也没什么人认识我,到琅玥馆应该不要紧。”

    叶予期对孙女这缜密的思维和这份担当极为心慰,点点头:“行,你去吧。”

    跟郑方景发生争执的兄弟两人作为当事人,都被带去了衙门;而张师傅大概不放心徒弟,而且也要到那里压场子,便一起去了;钱老板作为东家,自是要陪玉镯的主人牛老爷去街门走一遭的。所以此时琅玥馆只剩下黄师傅和陈师傅师徒几人。于是叶琢极为方便地进到琅玥馆去,直接找到黄师傅与他小声说了一通话;黄师傅便去找陈师傅,好好跟他谈了一会儿,回头来跟叶琢答复:“二百两银子,他们答应去帮方景作证。”

    “好。”叶琢一口答应,“那让他们赶紧走吧。钱,我舅舅说了,三日内一定付清。”

    “放心吧,我已跟他们说了,如果你舅舅三天内拿不出钱给他们,就让他们来找我。”这一回黄师傅倒有了担当。

    “多谢黄师傅,那我们走吧。”

    “你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叶琢点点头,快步出了门,上了马车,对车夫道:“走,去衙门。”

    (谢谢東方風雲和我是囡囡头的打赏!)

第七十章 借钱

    依仁街离衙门倒是有些距离,走过去需要两顿饭功夫。所以叶琢他们赶到衙门时,郑方景他们不过才到一会儿。既调解不成,犯人带回来了,县太爷自然得时间来审问一番。所以当黄师傅和陈师傅他们到衙门时,县太爷也才把话问完。

    玉镯打碎了,这是事实,总得找一个人出来赔偿玉镯的主人。而郑方景这一方除了他自己,便是他弟弟当时也没亲眼看到,不能当作证人;张师傅那边却有三个证人。这案子不用审就已很明了。县太爷正要一拍惊堂木宣布结果,黄师傅和陈师傅他们便到了。尤其是陈师傅的两个徒弟,亲眼看到那个叫阿林的打碎的玉镯,当即把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番,又解释道:“张师傅师徒几人在琅玥馆呆的时间最久,历来霸道,所以我等当时都不敢出来指证,生怕遭他私底下报复。现在既有大人作主,我们又担心这一幕恐怕会落到我们头上。这一次赶走了郑方景,也许下一次就轮到我们了。所以这才壮着胆子,请大人主持公道。”

    这一解释合情合理,他们又是第三方,证词的有效力比阿贵和张师傅强多了。阿林跟他们辨驳了几句,也败下阵来。最后,县太爷不得不改了宣判结果:阿林打碎玉镯,却栽赃到郑方景头上,除了赔偿那牛老爷二百五十两银子以外,还扙责三十;他的弟弟阿贵和张师傅两人颠倒黑白,给阿林作伪证,当场责打十大板子。张师傅和阿林等人一听,彻底傻了眼。

    “感谢青天大老爷,感谢青天大老爷。”刘氏不明就里,感激涕零地给县太爷磕了几个响头,出了衙门,又对着陈师傅等作证的几人连连道谢,倒把陈师傅等人谢得脸色古怪起来——看刘氏这样子,似乎并不知情,也不知黄师傅许诺的银钱算不算数。还是郑鹏举出面说了几句隐晦的话,这才让他们心定下来,安慰了郑方景几句,便离开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叶老太爷,要不是他,方景这亏就吃定了。”一行人走出衙门,郑鹏举这才对刘氏道。

    “叶老太爷?”刘氏回头看了看走在后面由叶琢搀扶着的叶予期,奇怪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鹏举见左右并无外人,便把今天的事低声跟刘氏说了一遍。叶予期是叶琢的祖父,郑鹏举特别希望刘氏能承这份情,为此事而改变态度,好好地对待妹妹和外甥女。

    “什么?二百两银子?”刘氏原以为青天大老爷那一宣判,就把这件祸事化为了无形,以后最多花上十来两银子,备上几份厚礼去谢陈师傅他们便罢了,正满心欢喜。却不想忽然听到了家里欠了二百两外债,这不亚于听到晴天霹雳。

    因怕刘氏听到这消息,怪罪于郑氏,叶琢不放心,从衙门出来,就一直跟在后面。此时听到这一声惊呼,便知郑鹏举已把事情跟刘氏说清楚了。

    郑鹏举生怕刘氏不识大体,在这里闹起来,不光让叶予期难堪,更让别人听到说他们贿赂证人。到时不但郑方景的案子需要重判,帮他们的陈师傅师徒及叶予期也要获罪。忙用力拉了刘氏一把,板着脸教训了她两句,这才转过身来,对叶予期拱手道:“叶伯伯,今天的事多亏您帮忙,您的大恩到时晚辈再特意登门拜谢。现在还有事未了,晚辈就携家人先辞了。”

    叶予期知道郑鹏举要回去筹钱,道:“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你先跟我上车,我有话跟你说。”说着便在叶琢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郑鹏举见状,只得叫刘氏她们先走,自己也上了车。

    “喏,这是一百五十两银票,你先拿着用。我也没什么大用处,你不必急着还我。”叶予期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递给郑鹏举。

    也幸亏那二百两银票,叶琢一直随身带着。而且当时为了方便使用,特意叫人给了五十两一张的。现在郑家要用钱,叶琢担心郑氏直接拿出钱来,让刘氏掂记,以为她身上还有很多钱,以各种法子把她的钱骗出来,不拿钱出来就给她脸色看——这样的先例又不是没有过,郑氏的首饰和那两身好衣服,就是这样被刘氏每日哭穷,从她手里拿走的——所以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既解了郑家的燃眉之急,又让刘氏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反而因叶家的义举,让他们对郑氏更好一些。

    而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叶琢对叶予期的解释就是:郑氏离开叶家前,不放心她,特意给她留着防身用的。

    郑鹏举一见叶予期手里的银票,大吃一惊,连忙摆手:“这使不得,使不得。您这新开了作坊,处处要用钱,这钱我不能要。”他虽然发愁不知道到哪里去借银子,但叶家的情况,他多少也知道。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虽有一个作坊,但刚开业,不亏钱就不错了,没银子周转可不行。

    叶予期将银票往他手里一塞:“给你你就拿着。”又瞪眼道,“我自是有这个能力,才借钱给你,你借谁的不是借?怎么,我的就借不得?”

    “如此,这钱我就拿着了。”郑鹏举眼睛有些发红。以前叶家二房虽然有钱,但在郑家遇到大难的时候,叶予章却是一文钱都没有。便是郑氏变卖嫁妆让他重整家业,还被叶予章打过骂过,之后便倍受刁难和冷落。现在,叶予期却主动拿钱出来帮助他渡过难关。两人是亲兄弟,差别却是如此的大。

    叶琢过继之后,刘氏整日在他耳边说叶琢傻,放着那么有钱的二房不呆,却愿意过继到清贫的大房去。现在,郑鹏举却觉得叶琢这过继,真是再明智不过的举动了——再多的钱,也抵不过一份情谊。

    郑鹏举拿着银票下了车,叶琢这才吩咐车夫往叶家驶去,她挽了叶予期的胳膊,将头靠到他的肩上,道:“祖父,您不会怪我拿钱给舅舅吧?”以她前世所受到的教养,对叶予期这样亲热的动作她绝对做不出来。但现在,她自然而然地便想这么做。大房的人身上那种暖洋洋的人情味儿,让她不自觉地感觉亲近。

    叶予期显然很享受孙女这亲热的动作。他伸出手,宠溺地轻抚了一下叶琢的头发,道:“能救急的才叫钱;放在家里啥也用不上的,那叫做死物。你那亲祖父,到死都参悟不透这一点。”又道,“你这样做,才叫我欣慰。咱们大房的人,就得这样有情有义。而你更是能分清轻重,遇事多动脑筋,不乱施好心,这一点便是祖父都及不上你。好心施得不得法啊,却也容易招人记恨,更有那平白无故招来祸端的。世间种种人,什么事都能碰上,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多的是。凡事先想一想,找个妥当的方式,才是最聪明的做法。你这次,就做得很好。”

    “祖父,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叶琢摇了摇叶予期的胳膊。

    叶予期“哈哈”大笑起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叶琢担心郑方景在琅玥馆再遭到张师傅等人的报复,第二天吃过早饭,便没有到玉琢坊去,而是直接乘车去了郑家。因她这段时间经常出门,常常遇上那次到当铺打听龚氏的丫鬟倩儿当东西的名叫唐顺贵的车夫所驾的车。关氏也不放心叶琢跟秋月两个姑娘家独自乘马车,便特意给了唐顺贵一点钱,叫他每日这个时辰到叶家大房来等着,好载叶琢去作坊。

    “叶姑娘今日可还去作坊?”一见叶琢出来,唐顺贵就笑着问道。

    “不,去郑家。”

    “好嘞,您坐稳了。”唐顺贵见叶琢上了车,便吆喝一声,甩一下马鞭让马跑起来。

    不一会儿,马车路过倩儿当东西的那个当铺,唐顺贵道:“昨天,小人又看到上次那个丫鬟来当东西。想起姑娘的吩咐,小人还特意跟进去看了一下,听那里面的人说,她当的那一件叫什么月下水玉琴,给了她二百两银子。”

    叶琢身体一震,猛地直起身来。

    那月下水玉琴,在她的记忆里,前身跟郑氏去拿东西,在叶家二房的库房里见过。也不知叶予章如何得到的这张琴,大概他也不识货,只把它放在库房的最角落处。而在前世见过无数宝贝的叶琢看来,那张琴也算得上是二房的珍藏了,最少也值个七、八百两银子。这东西既然在库房里放着,也不知道龚氏是怎么拿到手的。叶予章这总往家里扒拉东西的人,难道还守不住自己的家当不成?这龚氏,胆子也太大了些吧?她到底想干什么?

    “唐大叔,您跟其他车夫熟悉不?”叶琢问。

    “自然熟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个槽子里搅马勺的兄弟,晚上下工了也常在一起聊聊笑笑,甚至喝上两盅。”唐顺贵笑道。这些马车,可不是他们的。因为这南山镇是有名的玉雕镇,外地来的客商极多,镇子也不小,来回走路不方便。有一个姓孙的大老板看到这个商机,便从北边运了一批马和骡子过来,再安上马车,租给这些不能到作坊里做事的汉子,每日收取一定的费用。而唐顺贵嘴里所说的兄弟,就是一起租马车拉客的人。

    “您有没有那种玩得特别好,而且嘴也比较紧的人,专门跑衙门那边线路的?”叶琢又问。

    (谢谢晓丹妮、我是囡囡头打赏的平安符,谢谢lhrgf、还可以吗的粉红票!另:下周要出去学习,不能保证那隔日的双更。当然,如果有空的话,还是会努力更新的。)

第七十一章 郑氏的婚事

    “还真是巧了,我兄弟,就是跑那边路线的。”唐顺贵道。

    这段时间,叶琢也曾观察过这唐顺贵,发现他为人还算老实,嘴也极严。虽然也跟客人聊天,但他从不说三道四,更不会把别人家的隐私拿出来说嘴。想来他兄弟,也应该是这样的人吧?

    不过想想叶予期和叶予章这性格截然不同的两兄弟,叶琢又不确定起来,问道:“你兄弟,他性格怎么样?喜欢说话吗?”

    “嘿,我那兄弟,比我更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咳咳……”唐顺贵忽然想起叶琢是个姑娘家,赶紧把那不雅的字吞回肚子里去。

    叶琢倒没空理会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大概值得三钱左右,示意秋月递过去。

    “叶姑娘,您这是干什么?”唐顺贵被这银子吓了一跳。

    “唐大叔,我想托你弟弟,帮我留意一下龚书办家里的事。”叶琢道。

    “这……”一听到叶琢要打听别人家的私事,而且还是衙门里的人,唐顺贵便踌躇起来,不敢去接秋月手中的钱。

    “放心,我不会害人,只是防着别人来害我。您可能不知道,那龚书办的女儿,就是我的继母。而每日当东西的丫鬟,便是她的丫头。我总怀疑她想做什么害人的勾当。我虽然过继到大房来了,但二房那边毕竟是我的亲祖父、祖母,还有父亲妹妹,我不能不管他们的。”叶琢道,“再说,只是让您兄弟帮我注意一下,并不需要他去跟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您别担心。”

    昨天叶琢和叶予期去衙门又回来,就是坐的唐顺贵的车。叶琢拿钱帮郑家的事,唐顺贵也知道的。而且相处了这么久,他也知道叶琢是个极善良也极孝顺的姑娘。而且这三钱银子,差不多是他跑半个月的收入了。犹豫了一会儿,他便接过了银子,对叶琢道:“叶姑娘,您放心,我就让我兄弟帮你注意那龚书办的;便是你家二房的人,我能遇上,也帮你注意着。有什么消息我就来说给你听。”

    “多谢唐大叔。一条有用的消息,我便再付给你们一钱银子,决不让你们白白辛苦。”叶琢深知要想让唐家兄弟在这上面用心,必须得重赏。

    能帮人又能赚钱,唐顺贵推辞了一会儿便答应下来。

    说着便到了郑家,叶琢带着秋月,刚要拍门,却发现院门大开着,而堂屋里面似乎有人说话,而且还说得很大声。听声音,好像是郑氏。

    难道是刘氏给母亲气受,母亲受不住了?叶琢心里一惊,直接奔了进去。

    未到门口,就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郑家姑奶奶,不是我说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就算长得好,这岁月不饶人,转眼就人老珠黄。难得牛老板不嫌弃你年岁大,生过孩子,还被赶出夫家,你就应该烧高香了,还想怎么的?作妾怎么了?你可知道牛老板家里有多少财产?那铺面,田地,作坊,各处房屋,加起来莫不得上万两银子呢。昨天你们家郑方景,哦,不是他打碎的,就是打碎的那个镯子,人家都是买来哄小妾的。几百两银子的东西,那是随手就给,谁家有这么大的手笔哟。你原来的夫家,家产加起来也就几千两银子吧?你嫁个好的,让叶家看看,离了他,你能嫁个更好的。这牛老板年岁也不大,家里正头夫人也是极好的人,姐姐妹妹相处得都是极和睦的。你嫁进去,就是掉进了福窝里。这样的福气,人家求都求不来呢,你倒还往外推?!”

    “你别说了,这样的福气,谁爱享谁享去,我可不去享这样的福。好了,你也忙,我就不留你了,赶紧地走吧。”这是郑氏的声音。

    那女人却不死心,又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不懂想呢?牛老爷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嫁,你还想嫁什么人?那有钱又年岁不大的,人家要娶妻,谁不娶个黄花大闺女,还得娶你这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是那穷人,人家也得娶个大闺女继承香火呢。而那老头子,你也不愿意嫁不是?我这话虽然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为你好才跟你说呢。郑家姑奶奶,你也得听得进人劝才是啊!”

    “我不嫁成不成?”郑氏提高了声音,似乎很不耐烦了,“我这一辈子,就不想嫁人了,成不成?”

    “不嫁人?”那女人的声音越发的尖利起来,“我的姑奶奶,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哥哥一家着想吧?这郑家,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三个儿子都得娶妻吧?你住在这里,他们住哪儿?这还不算,他们还得供你吃供你穿,你这一辈子都得拖累人你知不知道?你这住的时间短,你哥哥嫂子、侄儿他们也心善厚道,彼此还没什么。但要住久了,相互之间磕磕绊绊的,你就不怕你讨人嫌?”

    这时刘氏的声音响了起来:“洪媒婆,你这话可不能说啊,否则我当家的回来,可是要吃人的呢。”语调倒像是娇嗔,一点也不像是责怪人。

    “呐,你看,有这样好的哥哥嫂子,你就更加应该为他们着想了。一家人要不为彼此着想,再好的关系它也能坏掉。现在你哥哥嫂嫂欠了一屁股的债,这牛家虽然是纳妾,却也给足了你聘礼,价值二百两银子呢。牛老爷说了,你在哥哥嫂嫂家住着,也不容易,陪嫁什么的就不用了,这些聘礼就当是给你哥哥嫂嫂的谢礼。你到了牛家,他一定会待你好的,衣服首饰,以后绝不会少。你看,多么好的人!接受了这门亲,你既能得到个好归宿,又能帮你哥哥嫂嫂分忧,一举两得,皆大欢喜的大好事儿,你倒还要往外推?”

    “哦?价值二百两银子?”郑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嫂嫂,你也希望我答应这门亲事?”

    “妹妹,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就这样孤独一辈子。依我看,这牛老爷各方面条件还不错。虽说作妾委曲了些,但女人嫁过一遭,可就不值钱了。能找到牛老爷这么好的人,也不容易。最难得的是,他对你一见倾心,这可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刘氏有些讨好地道。

    “再说,嫁过去能赚二百两银子,还能解郑家的燃眉之急是不是?”郑氏接口道。

    刘氏讪讪地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不过屋里一阵沉默之后,她终于开口道:“如果你能帮哥哥嫂嫂渡过这道难关,哥哥嫂嫂打心眼里感激你。以后,琢儿那里我们一定会好好看顾,定不叫她受委曲。”

    “你有那能力让我琢儿不受委曲?”郑氏的声音拔高起来,“你可知道,那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是叶家借给你们的?”

    “这个,自然知道,你哥哥跟我说了。但有借总得要还啊?那叶老太爷,虽说是琢儿名义上的祖父,却跟我们郑家没什么关系。你哥哥说了,这笔银子,得早点还,否则叶家的作坊周转不开。”

    “如果有关系,是不是就不用还了?现在要还,就打算以二百两的价把我卖出去,好用来还债是吧?剩下的,还可以存起来给方景和方辉娶媳妇,是吧?”郑氏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

    刘氏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冷了下来:“妹妹你也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劝你答应这门亲事,也不光为着家里的债,更多的还是为你着想。”

    “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嫁呢?”

    刘氏似乎也恼了,提高声音道:“嫁不嫁,自然由你自己决定。只是,以后方景、方辉他们娶妻,家里的屋子怕是住不下。到时也只能委曲妹妹住柴房了。还有啊,我家方景、方辉赡养父母是应该的,但也没有养那出嫁了的姑姑的义务。你要想让他们帮你养老,他们成亲的费用,你也得负担一点吧?也不需多,一个人几十两银子总得帮衬吧?家里的负担重,现在还欠了一大笔钱。你哥哥每日在外面辛苦,刮风下雨、暑九寒天都不得歇,再添一张嘴吃饭,非把他压跨不可,以后妹妹一个月也要交几钱银子的生活费才行。”

    郑氏听到这里,气笑了:“刘月娥,你说这些话,可真是没良心。屋子住不下,叫我住柴房?这话亏得你也说得出口。要知道你现在住的房子,还是我郑曼文用嫁妆钱买的。没有我,你一家子现在还不知道住哪里呢?不光是没地方住,方景、方辉他们没准就要被卖到别人家做下人去了,还有钱去学玉雕?你敢说,你们一家这些年吃的、穿的、用的不是我的钱?还有,我回来住这几个月,你从我这儿拿了多少东西了?我拿回来的银子,你家方姿、方萍那头上的簪子,前些日子你拿走那衣服,就值个三、四十两银子,我每日还做绣活,卖的钱也全给你了,现在你倒跟我算生活费?怎么,现在我不在叶家,没钱供你们;而我女儿也过继到清贫的大房,没办法让你沾光了。你就来个过河拆桥,打算把我卖掉,还完债还能剩些钱给你儿子娶媳妇是不是?你还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第七十二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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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曼文,你说话注意些。”刘氏厉声道,“你那些嫁妆,都是我们郑家……”

    郑氏打断她的话:“行了,你也别扯那些。那嫁妆是我爹给我的,那就是我的,跟我哥没有一文钱关系,跟你更没关系。我给你们,那是我心善;不给你们,你们又能奈得我何?现在倒好,得了好处还死不承认,一分感激的心都没有,还真以为这钱本就是你们的呢?你要是不在乎脸面,咱们就出去到大街上叫人评评理,看那钱应该不应该给你们?”

    她顿了顿,又道:“本来呢,郑家这一辈就剩我跟我哥两人,看在我哥的面上,我帮衬你们,我也不需要你们感恩戴德。可你也不能太过份,把这事当成应该的。我要不是为了你们,我能跟叶家人的关系弄得这么差?我能被人逼着和离回来?回来了不说好好待我,还每天在我面前哭穷,想在我手里榨银子,没银子就冷嘲热讽;现在更好,为了二百两银子还想把我给卖了。你说说,这些事哪一样不让人寒心?”

    “娘。”叶琢听到这里,一脚跨进堂屋,“您也别在这里呆了,跟我走吧。”说完冷冷地扫了刘氏一眼。

    郑氏骂了刘氏一通,本就不打算在这里再呆下去。以她的性格,宁愿留落街头也不愿意再留在郑家。所以见到叶琢来,倒是正好,也不再跟刘氏多费口舌,转身就进到房里去收拾东西。

    刘氏一见叶琢,立马就冲着郑氏的背影高声道:“我什么时候为了二百两银子把你卖了?这话你可说清楚了。不过是牛老爷叫人来提亲,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劝了你两句,你就这样抹黑我!我说妹妹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她说这话,是想在叶琢面前澄清自己。她担心叶琢恼怒起来,叫他们马上还钱。

    说完那句,她又去拉叶琢:“琢儿你来,你听听洪媒婆给你娘说的这门亲事,看看我劝她是不是为她好?”

    她是不敢让郑氏离开郑家的,否则郑鹏举回来还真会大发雷霆。但让她拉下脸来给郑氏道歉,她又不愿意。所以见了叶琢,便想让叶琢劝劝郑氏。如果能劝得郑氏把那门亲事答应下来,就更好了——不但可以得那二百两银子的聘礼,以后更能沾上牛家的光。

    “行了舅母,一开始我就在外面站着,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叶琢甩开她的手,淡淡道。

    刘氏脸色顿时讪讪的。见叶琢跟着郑氏进了房,她想了想,塞给洪媒婆一些钱,吩咐她不要把今天的话传出去,便转身跟进了郑氏的房间。

    郑氏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不过是几件衣裳,再加上梳子、镜子等日用品,顺手拿着塞进箱子就可以了。她也不想在这里跟女儿叙话,提起箱子正要出门,在门口却正好碰上刘氏。

    刘氏一看郑氏这样子就慌了,顾不上脸面不脸面,连忙道:“妹妹,您别生气,我劝你那些话,真是为你着想,不是为了钱。你既不愿意,我回绝洪媒婆就是了。来,把东西给嫂嫂,别生气了啊!”

    郑氏却一言不发,将刘氏往旁边一扒,拉起叶琢就走。

    因郑鹏举白天都在外面跑,又敬重刘氏跟他吃苦共患难,所以刘氏在家里的地位也是极高的,平时都说一不二。此时见自己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郑氏,郑氏还一点面子不给,她脸上的笑容马上沉了下来。

    叶琢见过刘氏的嘴脸,早就想让郑氏搬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应该让郑氏往哪里搬,这才耽搁下来。此时郑氏既跟刘氏撕破了脸,万没有再劝她回头的,接过郑氏手中的箱子,便跟着她往外面走。

    却不想娘儿俩跟秋月刚走到院子里,就见郑鹏举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郑方景和郑方辉。郑鹏举开始还没看出端倪,见叶琢和秋月在,笑着道:“琢儿来了?”紧接着便看到郑氏和叶琢那阴沉的脸,还有叶琢手中拿着的箱子。他脸色变了变,目光看向闻声出来的刘氏,见她的脸色也不好看,问道:“这是干什么?琢儿你拿你娘的箱子干什么?”

    叶琢见郑氏沉着脸一言不发,便开口道:“那一百五十两银子,我祖父既借给你们,就不会催着你们还,所以你们用不着把我娘卖了还债。舅母说我娘不愿意答应亲事就要住柴房,我这就把我娘接走。”说完拉着郑氏胳膊,“娘,走吧。”

    为防她们走后刘氏颠倒黑白,该上的眼药她自然要上。

    “等等。”郑鹏举哪里会这样稀里糊涂地将妹妹放走?他拦住叶琢和郑氏,问道:“什么把你娘卖了?什么柴房?琢儿你给舅舅说说清楚。”

    叶琢还没开口,刘氏就忽然冲了过来,对着郑鹏举就吼道:“那牛老爷派人来说媒,要纳你妹妹为妾,出二百两银子的聘礼。是我觉得这亲事好,她过好日子,咱们也能拿那二百两银子来还债,我哪里有错?我为你们郑家操碎了心,这会儿还成了罪人了?劝上两句就甩脸子给我看,我欠了你们郑家的不成?全家你们都好,就我刻薄,我斤斤计较,我不会作人。你们要是觉得我不好,我走就是了,省得在这里碍别人的眼。”说完,抹着眼泪就往外冲。

    “娘,您这是干什么?”郑方景拉住刘氏。

    刘氏拉着儿子的手,“呜呜呜”地就哭了起来,委曲得跟什么似的。

    叶琢只想望天。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什么叫做以退为进,她总算见识到了。

    郑鹏举觉得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甚是辛苦。而且她那算计钱财的毛病,也是自己没本事,让她穷出来的,所以一向对刘氏多为包容。而妹妹,为了他卖了自己的嫁妆,在叶府吃了许多苦头,最后还被和离回家,他对这个妹妹更是满心的愧疚。此时妹妹生气而走,妻子百般委曲,而且两方似乎还各有道理,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知如何是好。

    除了叶琢,郑鹏举是郑氏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而且出嫁前兄妹俩的感情极好。正如此,在郑家遭难、郑鹏举一贫如洗时,郑氏才会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嫁妆,给哥哥安置家业,连条后路都没给自己留。她虽然刚才理都没理哥哥,一心要搬出郑家,心里却是希望哥哥能护着自己,喝斥嫂嫂两句的。却不想郑鹏举竟然一脸的为难和纠结,郑方景、郑方辉也只顾着拉着自己母亲小声安慰。她不由得凄然一笑,绕过郑鹏举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妹妹,妹妹……”郑鹏举一见急了,忙上前想要拦住郑氏,“你嫂嫂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看在哥哥面上,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那亲事你要不满意,不答应就是了。你嫂嫂说的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叶琢一听这话就气笑了。合着闹了半天,是郑氏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而刘氏,不过是脾气坏,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郑氏停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郑鹏举,开口道:“哥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这么多年为了郑家付出了什么,想来你也明白。嫂嫂现在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便要把我卖给别人作妾;还说如果不嫁,以后也拿不出钱给你们,就要住到柴房去,以后生老病死也不再管我。这样的话,怎不叫人心寒?这样的家,叫我怎么呆得下去?我天生欠了你们一家人的不成?现在除了这一身皮囊,我也没什么能给你们带来好处的了。既然我不肯把这最后一身骨肉榨了给你们还债,那我就离开这里好了。以后病了老了死了化成了灰,与你们郑家再无半点干系。”说完,转身就走,似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停留。

    郑氏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眼里也没有一滴眼泪,语调也平缓得如聊家常。然而那一字字一句句,如同一把带着血泪的尖锥狠狠地刺入心脏,直让人心酸疼痛得不能自抑。郑鹏举呆呆地看着郑氏与叶琢上了马车,呆呆地看着那马车远去,一直到在街口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他这才回过身来,看着刘氏,目光里无悲无喜,声音轻乎得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刘氏不怕郑鹏举对她大吼大叫,甚至不怕郑鹏举对她拳脚相加。二十年的夫妻,她深知郑鹏举对她又敬又爱,极为包容。只要她装出委曲的样子,哭闹一场,郑鹏举就会服软,到头来还要去哄她一番,赔礼道歉。却不想此时的郑鹏举竟然是这样一副奇怪的表情。她终于有些害怕了,流着眼泪道:“洪媒婆又不是我叫来的,而且除了作妾,那牛老爷确实不错,我才劝了妹妹两句,却不想她当场就翻了脸,说我要卖她。呜呜呜,就算我有点私心为了这个家想要那二百两银子的聘礼,我也不可能将妹妹往火坑里推啊?孩子他爹,我真没那恶毒心思啊……”

    “那住柴房,又是怎么一回事?”郑鹏举又问,竟然像是看不见刘氏那脸上的眼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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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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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我劝她几句,她便骂了起来。我恼怒之下就说了些过份的话。”刘氏避开郑鹏举的眼睛,期期艾艾地道。

    郑鹏举长叹一声,绕开刘氏便往屋子里去。

    “爹,要不要去把姑姑追回来?”郑方景虽然心下也怪自己母亲这事做得过份,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希望能弥补一下母亲犯下的过失。

    郑鹏举颓然地摆了摆手,也不说话,径自往卧室里去了。到了卧室,将自己的铺盖一卷,搬到了郑方景的屋子里。

    刘氏一见丈夫这情形,顿时慌了神,连忙跟着屋里去,“呜呜呜”地便哭开了,嘴里说的无非是这么些年她跟着郑鹏举吃苦操心,穷怕了,所以见得背了这么大一笔债才慌了神;如果郑鹏举觉得她不好,给她一张休书就是。

    以前遇到两人有争执,只要刘氏使出这一招,郑鹏举便会动容,然后就会原谅她,反上前哄她,两人和好。可这一回郑鹏举像是没听见似的,将铺盖往床上一放,便又出门去。直到天黑了才回来,从身上掏出一些银子,数了又数,深深叹了一口气。

    “爹,您这是……”昨日甫遇大祸事,今天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郑方景心里极为不安。此时见父亲这异于寻常的举动,赶紧跟进屋里问道。

    郑鹏举深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人家叶老太爷为什么这么好心要借钱给咱们?还不是看在琢儿的份上?可你母亲,却做出这样的事,你叫人家叶老太爷如何想咱们?估计心里正深悔借了钱给咱们呢。所以,我今天到处去借钱,想把叶家的钱给还了。可把亲戚朋友家走遍了,也才借到四十多两银子。”

    “都是孩儿无用,给家里招来这天大的祸事。”郑方景低下头去。

    “当初咱们不贪心,答应了叶老太爷,好好地在玉琢坊做事,哪会有这样的祸端?都是昧了良心,背信弃义,才有这下场。唉,这世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啄一饮,皆有报应。”郑鹏举叹息道。他转过头来,看着郑方景:“今天这事,你觉得如何弥补才好?”

    郑方景想了想,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低下头去看前面的地面。那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最好的弥补办法,便是让母亲刘氏去跟姑姑道歉。但他想想母亲那性子,不光是不会去,有可能还要在家里大闹一场,导致父亲对她彻底失望。然而母亲对姑姑的态度再过份,可对他们几兄妹和父亲,还是极好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总把好的留给孩子和丈夫。作为人子,就算他知道母亲对姑姑这事做得不地道,却不可能舍了母亲去照顾姑姑的情绪。

    所以,他干脆不说话。

    郑鹏举见他不说话,眼神颇有些复杂。也不逼他,只是道:“你去劝劝你母亲吧,怎么的也得去叶家走一遭,赔个礼道个歉。”

    郑方景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应道:“是。”转身去了刘氏的房间。过了良久,他这才回到自己房里,对郑方景道:“娘她不愿意。”

    郑鹏举点点头,也不吃饭,也不洗漱,脱了外衣将铺盖一展,便躺到了床上。

    “爹,先吃饭再睡吧。”郑方景见了,赶紧道。今天是郑方姿做的饭菜,但因郑鹏举没回家,刘氏也只将自己关在房里埋头做针线活,一边纳鞋底一边默默流泪,家里气氛极为压抑,谁也没有心情吃,都等着父亲回来跟母亲和好了,再一起吃饭。却不想郑鹏举回来,跟刘氏连个照面都不打,饭也不吃,便准备睡了。

    “我没胃口。”郑鹏举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

    看着比同龄人都要苍老、满面倦容的父亲,郑方景在床前站立良久,这才轻轻地转身,带上门出去。出到外面,他也没有去厨房,而是又去了刘氏的房间,在那里跟刘氏说话一直到半夜。

    话说叶琢跟郑氏上了车,吩咐车夫往前行驶,一面转头对郑氏道:“娘,您先跟我回祖父家住吧。”

    郑氏看着窗外,没有说话。如果今天叶琢没来,她同样也会离开郑家。但离开了郑家,要往哪里去,她心里很是茫然。她并不愿意去叶家大房,叶家是她心里的一道伤口,虽说对于叶家她也没有什么留恋的,更不会为了那个地方哀怨,但照她的性格,离了那里她便永远不愿意再踏进叶家的地盘,哪怕去的是大房而不是二房。那天能去吃饭,也不过母爱逼倒了一切,想看看女儿生活的环境而已。

    郑氏的心情,叶琢很是理解。但郑氏离开郑家太过突然,让她没有一点准备。此时不去叶家大房,难道还能让郑氏去住客栈不成?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来来往往的什么人都有。像郑氏这般容貌,住在那里实在是不安全。而仓促之下,又哪里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没奈何,只能先去叶家大房呆几日,然后再慢慢寻访,或买或租一个小院子,再买些下人与她作伴——而这些,叶琢并不觉得安全,也是姑且而为之之举。

    此时见郑氏不作声,叶琢只得把这些情况分析给她听,又道:“娘,我知道您不愿意见二房的人,免得遭人口舌,徒生事端。但您也知道,大房跟二房素无来往,您住在那里,只要不出门到处走动,便是住半年也见不到二房的人。所以根本不要担心。”

    郑氏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吧,就先住几天,等找到房子我就搬出去。”

    叶琢一听心下欢喜,连忙吩咐车夫往叶家所住的巷子去。待到门口停了车,叶琢对秋月道:“你先下去,把情况跟祖母和伯母说一声,我跟我娘稍后再来。”又转头对郑氏解释,“娘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秋月都是有分寸的。”这样做,也是给大家留面子。否则要交待事情的缘由,自然要数说郑家人的不是。郑氏当面听着,不但她自己感觉没脸,关氏和赵氏也会尴尬——至于叶予期,此时应该不在家里,到作坊去了。

    这秋月,还是郑氏自己帮叶琢挑的丫鬟,自然也知道她是极稳重的人,便点点头,由着秋月进去禀告。

    只一会儿,关氏和赵氏便从院子里出来,叶琢见了,连忙下车。

    “闺女,快下来。你要再这样生分,伯母可就生气了。伯母这一生气,没准就把琢儿一顿好骂。到时候,你可不许心疼。”关氏笑道,一面走到车前,向正站起来准备下车的郑氏伸出手去,欲要扶她下车。

    “伯母……”听到关氏丝毫不见外的话,再看到她满脸的慈爱,郑氏忽然鼻子一酸,在郑家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却在这里流了下来。

    扶着关氏的手下了车,她敛衽一福,对关氏和赵氏行了个礼:“伯母,嫂嫂,曼文要在此叨扰几日了。”

    “快别说这样的客气话,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是琢儿她娘,便是我的亲闺女,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一样。”关氏道。

    便是连一向清清冷冷、沉默寡言的赵氏,也对郑氏温然一笑:“不要客气,快请进吧。”

    为避免郑氏尴尬,关氏也不将郑氏引到厅堂里坐下叙话,而是将她带到一间屋子前,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就这一进院子,那边正屋里我和你伯父住了一间,琢儿住了旁边一间。这边便是你嫂嫂和秋月她们所住。还剩这一间,你就凑合着住吧。虽说简陋了些,却是极干净的。隔壁就是你嫂嫂的房间,你们正好说说话做做伴儿,倒也热闹。”

    正说着话,秋菊就已拿了干净的被褥帐子等物过来,跟秋月一起铺陈开来。

    “还有啊,我刚才说了,我就当你是亲闺女似的。你在这儿住着是应该的。你也知道我们家人口少,平时冷冷清清的,所以我最喜欢热闹。你能在这儿住着,伯母才高兴呢,再不许说搬出去的话。”关氏又道。

    郑氏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在这时候跟关氏争辩,只是随口应着,心里的主意却是一点也没改变。

    而叶琢担心郑氏不自在,在中间插科打浑,说说笑笑,让郑氏与关氏、赵氏亲近起来。等关氏和赵氏离开,她又带着郑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介绍各处地方,见郑氏对赵氏的针法感兴趣,凑到赵氏房里看她刺绣说话,她这才一个人到了关氏房里,道:“祖母,您可知道这附近有谁要卖院子或出租院子里的吗?”她知道郑氏不愿意住在叶府附近;但住得远了,她实在不放心。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安全第一,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见关氏眼睛一瞪似要怪她说这话,叶琢忙道:“我娘的脾气,您也知道的。能住到这儿来,还是我半逼半劝才答应的。要她常住,万万不可能。而且让二房的人知道了,说出怪话来,我娘还真得羞愧欲死。所以,还是趁早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关氏这才叹了一口气,将到嘴边的话收回,想了想,道:“隔壁的王婆子,最是消息灵通,我去问问她。”说完便出了门。过了半晌,她回来了,道:“房屋出租有两处,那边的青云巷也有一处院子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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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类似的事再发生

    青云巷离叶家这紫衣巷并不远,穿过两条小巷子便到,走路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而且那条巷子自有巷口出入,并不需要往紫衣巷这边来,郑氏平时出门,遇上叶家明等人的几率极小。所以叶琢一听,倒对这一处屋子极中意,问道:“那出售的院子是什么样的?主人为何要卖它?”

    关氏心里虽然对郑氏是否有能力买院子存着疑虑,却也不会出言打听,道:“主人是一外地的客商,嫌每次进货的时候住在客栈里不舒服,便买了这个小院落脚。现在这客商老了,他儿子又考中了举人当了官,他便不再赚这辛苦钱,想要将这处院子卖掉。听说,面积虽然不大,却是一个两进小院。至于要卖多少钱,王婆子也不大清楚。你要觉得合适,到明儿咱们去看看问一问。”

    叶琢听得这些,对这院子越发的满意。不过既是两进小院,主人也不急着贱卖,想来价格也高,凭着郑氏手上的三百两银子和她自己手上的五、六十两银子,怕是买不到,当下不置可否,又问:“那出租的两处呢?”

    “一处就是前面不远处的秦家小院。秦家婆婆的儿子不大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秦婆婆便把祖产拿出一半来出租,赚些银两度日。他们将那小院子与秦家隔断,再从旁边开了个小门,形成一个独立的院子,租金是每月一两五钱银子。正好前几天那租院子的人退了租,那个院子便空着。还有一处离咱们这儿有些远,往东走要两顿饭的功夫才到。那家人赌石发了财,就买了个大院子,将原来所住的旧宅子出租。听王婆子说,那宅子倒有十来间房间,就是院子极小,就是个小天井的模样。租金倒比秦家的还贵些,有一两八钱银子一月。”

    叶琢一听,对这两处地方都不大满意。虽然秦家那一处听起来不错,离叶家不远,院子也应该不小,便于活动。但那秦家婆婆的儿子想来也有三、四十岁了,就住在隔壁,而且还不务正业,也不知会招惹什么人到家来。郑氏住在旁边,诸多不便。

    “明天咱们三处都去看看吧。”叶琢道。脑子里却想着是不是再去赌一次石,好赚点钱帮郑氏把院子买下来。不管郑氏以后嫁不嫁人,有一处房产留在手里,总是好的。

    跟关氏聊完这个话题,叶琢出去看了郑氏一回,见她饶有兴致地也拿着针线跟赵氏学绣花,便放下心来,回房去练习雕刻。

    别的玉雕学徒,总是从最基本的刀法练起,待得所有的刀法都练熟了,再往物体形状上练来。但叶予期教她却完全不按照这一套路:只简单地给她讲了一遍刀法,便让她开始雕刻这各种物体。所以,叶琢现在的雕刻,根本不管什么刀法,心里想把手中的石头雕刻成什么形状,就照着那样子去雕刻。也因此,她琢制出来的东西,因有前世的绘画功底在,虽然刀法有些稚嫩,却是极俱灵性,各种花卉动物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让叶予期看了赞不绝口。

    但叶琢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哪里能容忍得了自己那拙劣的刀法?反倒回去从最基本的刀法开始练起。这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使得那枯燥的练习也变得有趣起来,效果比着学习的学徒们不知强多少倍。正也因此,她的进步可谓神速。

    至于劈香,在经过了无数的限制挑战、无数次的失败之后,叶琢昨天晚上终于取得了一些进步。她发现,当她静下来,再静下来,静到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却对窗外的叶落与鸟啼充耳不闻时,那红红的燃着的亮点就会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然后挥动手臂按着某个弧线的轨迹甩出去,便很有可能命中那个红光。昨天晚上,在那样的状态下,她十刀里已能劈中两刀了。如果运气好,还能命中三、四刀。

    想到昨晚劈香的情形,叶琢心念一动,停下手中的刻刀,然后眼睛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石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那上面,不多久,那种天地之间,唯有石头与刻刀的状态又出来了,此时,她感觉自己甚至能看得见石头下隐藏的纹路,右手拿着的刻刀便立即动了起来。刻刀在叶琢手中犹如有了生命一般,不停地有节奏地舞动着。刻刀之下,石屑纷纷而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的耳朵重新能听到院子里关氏的声音时,手中的石头已成了一个手托着花篮的女子。这女子面带微笑,注视着手中的花篮,似乎正陶醉在美丽的鲜花之中。那动作,那神情,便是素来对自己极为严苛的叶琢,也对自己这个作品极为满意。要知道,这人物雕刻可比花卉动物难多了。在雕刻五官时绝不允许刀锋哪怕歪上一点点,否则那个人物就不再是你想像的那个模样了。而她手中所拿着的这个人物雕刻,表情生动,线条流畅,五官更是趋于完美,在刀法上再也看不出一丝的稚嫩,完全是一个合格的石雕作品了。

    她满意地放下石雕,正要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忽然听到一个陌生而慌乱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而与他应答的,是关氏。也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关氏的声音一下高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叶琢站起身来,推门出去,却看到关氏站在大门口,神情有些呆滞。她连忙走上去,扶住关氏,急道:“祖母,这是怎么了?”

    关氏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用力地抓着叶琢的肩膀,道:“怎么办?琢儿,怎么办?我们大房明明没做什么坏事,怎么这老天就不肯放过我们?”

    叶琢见关氏早已乱了心神,心里一惊,忙转头问仍站在门口那男子:“黎大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男人她在玉琢坊开业那天见过,跟叶予期的交情还不错。

    “玉琢坊出事了。有一个客人拿了一块极品玉料,要到玉琢坊去加工。偏你祖父不在,罗师傅便自作主张玉料接了下来。却不想在加工的过程中出了问题,把那块玉雕坏了,此时那客人正在玉琢坊闹呢,要你们赔他三千两银子。你祖父在不在家?赶紧让他过去吧。”

    一听不是叶予期出事,叶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我祖父一早就出门去了,并不在家。我去看看吧。”又转头安慰关氏,“祖母,那玉虽然雕坏,却也不是不可能补救,便是摔成碎片,也仍可以做戒面卖钱呢,您别着急。”

    这话一说,不但黎大叔摇头,便是关氏也哄不住,哭道:“那小小的戒面跟整块的玉料,价钱能一样吗?三千两银子的玉料做戒面,便是一千两都卖不出去。欠下那两千两,便是卖了房子都赔不起啊!老天爷啊,你没长眼睛啊?你怎么专门祸害好人啊!”

    赵氏、郑氏和秋月她们听到关氏的哭叫声,早已跑了出去,也听到了黎大叔的话。不过她们也是一愁莫展——二、三千两银子的大事,不是身上只有三百两银子的郑氏能解决得了的;而赵氏,估计身上也就有几十文买菜的钱。

    “祖母,此时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伯母,娘,你们照顾好祖母,我去作坊看看。”叶琢道,又对黎大叔施了一礼,“多谢黎大叔来告知我们。我祖父恐怕去玉街的解石作坊看玉料去了,还得麻烦您再跑一趟,把他找回来。”

    “不消多礼。我这就去玉街。”黎大叔觉得叶琢小小女娃儿,便是去了玉琢坊也无济于事,还是把叶予期找回来才是正理。便匆匆交待一句,转身上车去了。

    “秋月、秋菊,咱们走。”叶琢也没时间安慰关氏,唤了一声,便带着秋月和秋菊巷口走去。倒不是她谱大,出门一定要带两个丫头。只因兹事重大,没准就用得着跑脚求助。手下有人使唤,自然方便一些。

    三人招了一辆马车,急匆匆地赶往玉琢坊。到了那里,只见玉琢坊门口已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昨天郑方景刚发生过这样的事,今天玉琢坊又出了类似的事,门口的人都议论纷纷,说依仁街是不是有什么邪气,一年难得遇到的事,这两天怎么会连续发生。秋月听得这些议论,心里惴惴地,担心大家会把郑方景和叶予期的亲戚关系想起来,从而联想到与他们相关联的叶琢。叶琢可还有一个命不好的名声呢。

    三人之中叶琢最是镇定。她有赌石的本事,三千两银子也不是赔不起,所以她倒是不担心叶家大房会因此而破产,甚至家破人亡。她此时正想另一件事。那就是两天里连续发生这样的事,而且发生这事的主人都跟她有关联,这不得不让她怀疑,这是别人所设的一个套圈,正一步一步地把他们拉入绝境。

    “让一让,大家请让一让。”秋月见门口被堵住了,只得一路叫喊。

    “叶家的姑娘来了。”

    “怎么是她来?叶老板呢?”

    “一个小姑娘,顶什么用?”

    “嗨,不管顶不顶用,一个小姑娘能独自来,就是有胆。这姑娘不错!”

    那些看热闹的人倒有许多都在玉琢坊开业那天见过叶琢的,当下都一脸同情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私下里暗自议论着。

第七十五章 处理方案

    进到玉琢坊,叶琢看到罗经生正站在一个身穿绛紫色绸缎袍子的年轻男子面前,微低着头,一脸的沮丧。在他身后的案台上,摆放着一块玉料,这块玉料旁边透明到了无色的地步,只有中间那一块桔中透红,却也同样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玉质极佳。此时这块玉料已被雕刻成了一个圆形的玉盘,玉盘上面是一个半卧的女子,这女子身后靠着一个硕大的桃子。只可惜,那桃子朝着脚后的那一面,被一刀刻坏了,使得这桃子仿佛被人咬了一口似的,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那年轻男子大概十八、九岁年纪,虽然穿着华丽,但面色黝黑,皮肤也有些粗糙,捧着茶杯的手也较为粗短,倒像是个惯常做粗活的人。不过被这么多人围观,他倒是极为镇定,垂着眼眸只管慢慢地喝着茶,似乎没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罗经生,也没看到满屋子的人。另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正站在他的右前方,对罗经生说话:“……你们东家到底什么时候来?不是说住的离这里不远吗?不会是听到玉琢坊出了大事,逃跑了吧?”

    罗经生轻轻地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叶琢进来,顿时松了一口气,道:“东家家里的姑娘来了。”然后一脸羞愧地上前一步,对叶琢作了个揖,低下头去:“叶姑娘,我给东家闯大祸了。”

    叶琢看了罗经生一眼,也不说话,转过身去对那年轻男子轻轻一福,开口道:“这位公子有礼了。我是叶家的姑娘,我祖父一早出了门,大概是去玉街看原料去了。黎大叔已到玉街寻找,一会儿就会回来,还请公子稍等。”

    “原来是叶姑娘。”那年轻男子在看到叶琢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继然脸上的表情一展,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对叶琢回了一礼,“在下汪承东,见过叶姑娘。”

    “汪承东?”叶琢微一思索,随即便想起这汪承东是谁了。几天前叶予章到大房来提亲,说适合入赘的那人,不正是叫做汪承东吗?

    只是,当初不是说他比较穷困,所以想要到玉琢坊来做粗活吗?为什么现在穿成这样,还拿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料到玉琢坊来?他这是不忿叶家没有答应招他做工,特地前来报复?还是被谁派了来找叶家的麻烦?

    她抬起头来,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汪承东一眼,道:“前一阵我叔祖父来说,想介绍汪公子到玉琢坊来做事。只是玉琢坊刚开业,生意清淡,又已先请了罗师傅,所以我祖父便没有再请汪公子。可今天看汪公子这样子,穿着不俗,一出手就是极品玉料,不像是要找活儿干的人呐?为什么我叔祖父会有那样的话?”

    一听这汪承东与叶予章相识,而且还跟玉琢坊有这样的一段渊源,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小声议论开了。原来大家就奇怪,这玉琢坊本就是一个小作坊,又是新开业并没有多少底蕴,罗经生的手艺也不是特别出色,这位汪公子手里既有这样的好玉料,怎么会放着那么多有口皆碑的大作坊不去,却跑到这里来加工呢?现在经叶琢这么一说,大家就怀疑他是不是心里怀恨,特意来找玉琢坊麻烦的。

    汪承东诧异地挑起眉来:“哦?还有这等事情?在下可没托令叔祖父帮着找事做呀?想来是误会了。在下虽然不才,却也有些家底,还不至于需要托令叔祖父找事做。”

    “看来还真是我叔祖父误会了。在此叶琢替叔祖父向汪公子赔个不是。”叶琢说着,向汪承东福了一福。

    汪承东侧过身子,避开了叶琢这一礼,摆手笑道:“叶姑娘这礼却是不该赔。令叔祖父能伸手相帮,不管这事误不误会,都是为了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需要他老人家赔罪?”说到这里忽然将笑容一敛,“不过,我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极品玉料,托我帮他找人雕刻成仙子献桃,好在其母五十大寿时献上去。因我小时候常听我母亲说起令祖父为人极好,对我家也有恩,这才想投桃报李,照顾照顾你家的生意,将这块玉料拿到你这作坊来加工。却不想这位师傅竟然把这玉料刻坏了。如果这块玉料是我的倒也罢了,看在你我是亲戚的份上,只需补上一些差价便可以了。但这玉料是我朋友的,毁了这玉料我已难和他交待了,实在不敢徇私再拿它来做人情。还请叶姑娘体谅在下的难处,或是赔一块质地一样的玉料,或是照价赔偿一定的银子,好让在下去买一块玉料来弥补过失。”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听不出一点破绽。叶琢转过身去,走到案台前拿起那雕坏了的玉盘看了一下,转过身道:“汪公子,你那朋友母亲的寿辰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十六。”

    “也就是说,只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叶琢道。

    “正是。”汪承东一拱手,“所以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好让在下有时间再寻一块好玉料,来弥补这个过失。”

    “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汪公子想要再找一块这样的红翡,怕是很不容易吧?不如把它的设计改一改,雕刻成其他的形状。我们玉琢坊愿意补偿些差价。不知汪公子意下如何?”

    “这个主意好。”围观的众人一听,全都点头称赞。

    “想不到叶老头儿这个过继的孙女这样出色,小小年纪,遇到这样的大事却不慌不忙,处理得妥妥当当,倒比我那孙子还强些。我那孙子跟她差不多大,被他祖母和母亲宠得还跟个孩子一样。”一个老头儿叹道。

    “不知这叶姑娘今年多大?可有婚配?”旁边不少人一听这话,立刻起了结亲的心思。像这样既漂亮又能干的姑娘,谁娶了就是谁的福气。

    那老头儿显然极了解叶家的情况,摇摇头道:“你们就别想了。那叶家大房无子无孙,过继这个孙女,是要招人入赘的。要不是这样,这门亲事哪轮得到你们?我早就先抢一步了。”

    这话说得大家一阵惋惜。

    (中午饭局、晚上又是饭局,有领导在还不能不去。所以今天实在是没办法,只赶出两千字。幸好周六、周日休息两天。所以明天双更以表歉意。打赏和投粉红票的亲,明日一并感谢。)

第七十六章 应对

    而那一边,汪承东听到叶琢的提议,微微一沉吟,就拱手道:“叶姑娘这主意虽好,但在下有在下的难处。因这块玉料,我那朋友之所以舍得花了大价钱买下来,就是因为他看着这上面的俏色能雕刻出这么一幅福寿延年的图案,老太太见了,必会心情大悦。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把玉料雕刻成别的图案,再跟他解释清楚,但这毕竟不再是他心仪的图案,他恐怕会很不高兴。责怪我办事不力倒也罢了,唯恐他心生怀疑,以为我有意坏他的事,好让他的兄弟压他一头。所以唯今之计,我只能再找一块更好的玉料来重新设计,力求能够比原来的效果更好才行。希望叶姑娘能理解我的难处,尽快把银两赔付给我。我好再去寻访好玉料。”

    “那不知汪公子觉得这块玉料值多少钱?”叶琢问。虽然汪承东的话没有丝毫破绽,但她已肯定今天这事是汪承东有意而为之。

    要知道,像这样质地的一块红翡玉料,价值不菲。如果照汪承东的说法,那它的价值更是无法估量——千金难买心头好,喜欢的东西,是不能用价钱来衡量的。那么这样难得、这么重要的东西,他那位朋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它托付给像汪承东这样的人?汪承东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拿着它到一个小作坊来,找一个他并不熟悉并不了解的玉雕师帮雕刻?他就不怕雕刻坏了,后果严重吗?除非,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把这玉料弄坏,好让叶家倾家荡产。

    那么,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仅仅是报复叶家拒绝了让他到玉琢坊来做事,或是拒绝让他入赘叶家吗?

    “这块玉料,我朋友买的时候花了三千二百两银子。不过既然这玉是我拿到玉琢坊来雕刻,才使得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愿意承担一部分责任。你们只需要赔付三千两银子就行了。再买玉料多出来的花费,我用自己的钱一并补进去。”汪承东道。

    汪承东这话一出,围观的众人“轰”地一声,全都议论开了。三千两银子啊,在场的没几人一下子能拿得出这么多现钱的,除非卖地卖房卖店。而叶家的家底,因为叶璞的死、姜家赔偿的关系,许多人心里都有底。就是把叶家的老宅子连这作坊卖了,也不过值个几百两银子。

    不过赔付了三千两银子,那块玉料就属于叶家和罗经生的了。因已雕坏,价值也降了下来,最多值个二千两银子,急着换成钱贱卖的话,更是只能卖上一千五、六百两。那么余下的一千多两债务,叶家需要赔付六成,那也有六、七百两。卖了作坊再卖了家中的房子,勉强也能凑齐。只是这样,叶家就算是倾家荡产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情形比叶璞去世前更惨。

    不过也有些人,感慨叶家倒霉之余,也在夸汪承东这人实在。那块玉料的价值摆在那儿的,确实值个三千两银子。像这样的情况,汪承东完全可以往高里要价,开个四千两叶家也不敢说不赔。现在能只要三千两,已算是很难得的了。

    而家里有与叶琢适龄的儿子、孙子的,则在心里暗赞叶琢的沉稳。听到那样的数据,便是他们自己都心惊肉跳,暗自庆幸这样的事没有落到自己头上。但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小女娃,却镇定自若,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这跟他们家中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妻子、女儿,实在是天壤之别。

    不过,就算再欣赏叶琢的人,此时也生不出结亲的心思来了。背负着债务,一贫如洗的家庭,谁愿意与之结亲?

    叶琢听了,没有说话,而是拿起那块玉料仔细地看了起来。不可能汪承东说这玉料值多少钱,她就赔多少钱。这玉,还得好好看看,估量一下它的价格。

    她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用手摩挲了一会儿,确认这确实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红翡,并没有作假的现象,这才小心地拿起玉料,向人群看了一眼,走到前面夸赞她的那个老头儿面前,道:“云爷爷,麻烦您帮我看看,这玉料价值多少钱。”

    她虽然对玉有了解,但对于玉料市场却不熟悉。这块玉料到底价值几何,她还真估摸不准。

    “你把玉料放到那案台上,我叫几位老伙计帮你看看。”云老头儿跟叶予期的私交极好,对于叶琢的请求自然不会推辞。但这块玉料太过贵重,这要不小心摔了,那三千两银子可就得由他来赔了。所以谨慎起见,还是放到案台上比较好。他可不想在这人挤人的地方看玉,要是有那平时跟他有矛盾的人趁机碰他一下,那真就糟糕了。

    “多谢云爷爷。”叶琢道了一声谢,转身回到案台前,将玉料放下。

    云老头在人群中点了三个人,一起走了过来,围着那案台,仔细地端详。然后又小声地商量了一下,对叶琢道:“这块玉,确实是质地极好的红翡。以现在的市价,价值在三千两银子左右。”

    叶琢对他们施了一礼,谢过他们的帮忙,转过身来对汪承东道:“汪公子想来也知道,如果玉雕师把玉雕坏,是要跟东家一起承担赔偿责任的。三千两银子,我们叶家只需赔付一千八百两;而另外的一千二百两,还请汪公子找罗师傅要。不过就算是一千八百两,也是一个大数目,不是我们叶家能马上能拿得出来的。还请汪公子通融几日,我们先写个欠条,等钱凑齐了再把欠条换回来。汪公子意下如何?”

    她这话,确实是实情;而同时,她也想再进一步试探一下汪承东。如果汪承东有心要害叶家,一定不会允许欠债,而是要逼他们马上赔钱。

    至于罗经生,在叶琢听到黎大叔讲述事情原委的时候,她就已深深怀疑他了。

    为作一个生长在深闺里的女子,她都知道有些风险是不能冒的,罗经生已做了这么多年的玉雕师,更应该知道如何规避风险才对。可现在,他在没有赔付能力的情况下,贪图那一点点加工费,擅自接下这样贵重的玉料。既接下了玉料,那就应该小心翼翼地做活儿,就算出问题也应该在可以补救的范围内吧?可他却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失误。而偏偏事情又这么凑巧,都发生在她祖父不在的情况下。这不得不让她怀疑,罗经生是受人指使,故意这么做的。

    如果他真是受人指使,故意这么做的。那么想来,他必然不会拿出钱来赔偿,一定会要叶家先行垫付,好把叶家陷入倾家荡产的地步。

    果然,叶琢话声刚落,汪承东还没说话,罗经生就连忙道:“叶姑娘,叶姑娘,我因为是第一次雕刻这种极品玉料,心里紧张,所以不小心把它给雕坏了。合约上有规定,刻坏玉料我要赔四成,那一千二百两银子,我自然应该赔。可……可是叶姑娘,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所以还请叶姑娘发发善心,先帮着一起赔上,反正这玉料也压在你们手里,你们一起拿着也方便补雕,不用分开了。等我把房子卖了借些钱,再来还叶家的这笔债。”

    那人群里有跟叶予期交好的,一听这话就急了,正要出言提醒叶琢不要答应这要求,叶琢就朗声道:“罗师傅,我在家里听到发生这样的事,不亚于听到晴天霹雳,真是觉得祸事从天而降啊,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就让我们背负了这么一大笔债,让我们倾家荡产。但到了这里,我有一句责备你的话没有?没有吧?我是想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不管谁对谁错,作为东家,我们就应该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所以该我们赔偿的银两,我们也不会说这事是因你而引起,就让你多赔付一点。但你也不能轻飘飘地说一句你没钱,就把债务全堆到我们身上来呀?我们这一部分的债,都还要想办法东挪西借呢。你欠汪公子那一部分银子,还是你想办法解决好了。”

    众人一听这话,投向叶琢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赏。

    叶家这小姑娘,不光是人长得漂亮,便是说出来的话也很漂亮。在玉雕界,这样的事发生得不少,很多的东家跟玉雕师之间哪怕是多年的交情,都因这事而反目成仇。他们都想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让对方多赔付一些,自己轻省一点。而叶琢这话,既然把事情的原委说得很清楚,是罗经生在叶家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叶家惹的大祸。而叶家宽厚待人,并没有责怪他;该自己赔付的部分,二话不说就承认下来。这是何等的厚道!

    反观罗经生,这事就做得极不地道。自己惹了祸,不说跪下来给东家赔罪,反想让东家帮着背债,那脸皮也真够厚的。

    人群里有玉雕师的,此时都为叶家人的行事折服——叶家的小姑娘都这样,想来她的祖父就更为宽厚了。如果经过此事叶家的作坊不倒,他们打心眼里愿意到这样的东家手下来做事。

第七十七章 叶予期回来了

    汪承东见他们把话说完了,这才不慌不忙地道:“叶姑娘,罗师傅,不是我不体谅你们,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呀。你们要不拿出钱来,我哪能有钱再去买玉呢?所以,抱歉得很,你们的请求我实在不能答应。”

    汪承东有这样的回答,叶琢一点也不意外。她也不想再废话,接口道:“我们家的情况呢,想来汪公子也知道一些。除了这个作坊,就还有家里一个不大的院子。这两项加起来,也值个六、七百两银子;再拿罗师傅雕坏的那块玉的大半相抵,我想应该足够赔偿汪公子了吧?那么,不知汪公子是马上要我们的房契地契和玉呢,还是通融些日子,让我们把这些卖掉拿现钱来赔?”

    汪承东一听这话,有些不高兴了,沉着脸道:“叶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耍无赖?还有,你祖父呢?怎么派你这么一个小姑娘来支应?你说的话,能算数吗?”

    “我怎么就耍无赖了?我说了不赔你钱了吗?只不过一下拿不出现钱来,请你通融几日而已。这事就是去衙门,想来县太爷也是这么处理。总不能拿不出现钱,就拿人去砍头吧?我把头砍下来给你,你也没用不是?而且,理就是这么一个理,就算我祖父来,也是这么个说法,因为他也变不出银子来给你。”叶琢倒是不愠不怒。

    “可不是吗?这位汪公子,你也不想因为这事,逼出人命不是?你买那玉,也是为了老太太做寿。要是你那朋友知道你为了一块玉就逼得别人家破人亡,折了他家老太太的福气,恐怕反倒会责怪于你。不如就宽限几日,等叶家和罗师傅凑钱给你吧。”那位云老爷子,也出面帮叶琢说情。

    “这位老人家,不是我不通情达理。要知道,这事钱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小数了。这万一叶家人和罗师傅连夜跑了呢?我找谁去?话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这作坊是叶家的,我的玉料是在玉琢坊雕坏的,这事我就只找玉琢坊的东家。至于叶家与罗师傅相互之间是如何分成,我可管不着。我这三千两银子,只落在叶家人身上。”

    一听这话,罗经生顿时大喜,眼巴巴地向叶琢看来,央求道:“叶姑娘,你看汪公子也这么说了,你就答应吧?反正你刚才也求了汪公子宽限几日,没准我这几日也能把钱凑齐了,丝毫不影响你们赔他钱。”

    叶琢冷冷地看他一眼,也不理他,对汪承东道:“如果汪公子要这么说,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你啊,那就在这里看着吧。放心,我绝不会跑了。”说完,站在那里不说话了。本来这时候找个凳子坐下来,更加悠然从容。但围观的人群里有不少跟叶予期同辈的老人,他们都站着,叶琢也不好意思坐下。

    云老爷子见状,对汪承东劝道:“汪公子,叶老头儿跟我们也是大半辈子的交情了,他的为人,我们最清楚。那是个仗义疏财、古道热肠的人,他宁愿别人负他,也不会负别人。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叶姑娘既然承认了这笔账,不管怎么样叶老头儿都会把欠你的钱还上,绝不会偷偷跑了。你现在拘着叶姑娘在此,那钱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倒不如缓上几日,让他们去筹钱的好。”

    “你不是有下人吗?派个人跟着叶老头儿不就行了?”又有人出言道。

    汪承东似乎有些意动,看了看罗经生,又看了看叶琢,道:“如果叶家能把这位罗师傅的债一起承认下来,我倒是可以考虑宽限两天。毕竟看一家人,要比看一个人强。”

    罗经生一听,又哀求叶琢道:“叶姑娘,您看汪公子都这么说了,您就把我这份先担着吧。我回头一定尽快把房子卖了,将钱还给你。”

    云老爷子一听这话,也不好再开口相劝。这罗经生大家都不熟悉,为人如何,大家也不知道。万一他出了门就跑了,叶家帮他背了债,更是雪上加霜。

    叶琢看了罗经生一眼:“如果你能把房契拿来,再把差价补齐,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罗经生雕刻坏了的那块玉料,叶琢心里早有了一个绝妙的设计。她相信只要照着那个设计雕刻,把这块玉卖上两千多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而除了这一块玉,在案台上另还有一块料,是取了那仙女献桃的玉料后剩下的废料,除了中间凹圆部分玉质跟仙女献桃的一样,旁边的玉透明度和水头都已不大好,而且外面还带着黄红的皮色,并不值钱。但叶琢觉得,如果把它巧妙地构思一番,还是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来的。这两块玉雕刻得好,未必不能把三千两银子赚回来。

    所以,属于罗经生的那一部分玉料,就算他不开口相求,叶琢都想把它买过来。之所以一直没有答应罗经生,只是因为她不想轻易放过这个为叶家平白惹了一场大祸的人。

    “这……”罗经生犹豫着。

    旁边的人看不惯了,道:“罗师傅,你为叶家惹了这么大一祸,叶家不追究你的过失,还愿意帮你背债,已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才碰到这么好的东家。现在莫不是还想什么都不押,就让叶家帮你背债吧?”

    “是啊,莫不是你嘴里说要卖的房子,不是你的?”又有人附和着。

    罗经生正想再求求叶琢,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惊呼:“叶老爷子回来了。”紧接着,人群就一阵骚动。他连忙道:“好,叶姑娘,我答应你,一言为定。但我那屋子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卖出去也能值四百两银子,完全抵得过我欠的那一部分债,这差价就不用补了吧?”

    叶琢知道罗经生是想欺她未经世事,心肠又软,哄着她答应把债背过去,让叶家手头想要变现的东西更多一点,还债更艰难一点,必然要在叶予期到来之前达成协议,所以她也不客气,道:“那不行。你那屋子写的是谁的名字,你能不能做主出卖,价值多少,我还得让人去衙门确认才能作数。总之,你得补够五百两银子,否则一切免谈。”

    “好吧,我答应你。放心,那房子写的就是我的名字。”罗经生道。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叶琢。叶琢一看,那张纸果然是一张房契,上面写着罗经生的名字。而房屋的地址,正是叶予期曾说过的罗经生的家所在的地方。而房契上所注明的占地面积,倒也不小,差不多相当于叶家大房院子的两倍。至于上面的房屋,还得去看过才知道。

    “这是一百两银子。”罗经生又递过两张银票。

    叶琢并不接,还将那张房契递了回去:“你一会儿跟我祖父到衙门将房子过户,我才能承担你所欠的债。否则,一切免谈。”

    罗经生之所以这么爽快地把房契交给叶琢,就是打定主意,哄得她肯当众承认帮他背债,再放他离开。只要允许他离开,之后他们想要再找他,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这房子,因为不能找到他去衙门过户,叶家想要把它卖掉,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死压在叶家手里。房子不能变现,那汪承东的债就不能还请,到时候……

    此时叶予期已走了进来,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便弯下腰去,对大家深深一揖,道:“叶予期在此多谢大家的帮助。”然后转过身来,对汪承东道,“汪公子,我孙女所说的话,就是我叶予期说的话,完全算数,你大可放心。不过两天的时间太紧,还请允许我五天之后还债。”

    “汪承东见过舅爷爷。”汪承东极为有礼地对叶予期深深施了一礼。

    “不敢。”叶予期侧过身子,不肯受汪承东这一礼,“刚才我说的话,汪公子可是应允了?”

    汪承东直起身来,道:“虽然承东极想应允舅爷爷,但时间太紧,我拿了钱还要去买玉料,所以还请舅爷爷体谅承东,不能答应舅爷爷的请求。”

    “你……”叶予期有些气急。

    “祖父,两天就两天吧。”叶琢上前扶住叶予期。

    叶予期回过头来,看向叶琢,见自己的孙女向他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不由心情一松,对汪承东道:“好,两天就两天。两日后的这个时辰,你到玉琢坊来拿银子。”

    “还请舅爷爷给承东写一张欠条。”汪承东又道。

    叶琢开口道:“汪公子,请等一等。让我祖父跟罗师傅到衙门走一趟,确认一下他手中的那张房契,才能将这一笔债一并写下来。”

    “好吧。”汪承东虽然心急,但叶予期不写,他也没办法。只得等着。

    于是叶予期便又跟着罗经生出去。叶琢不放心,怕罗经生跑了,还特意拜请了人群里两位壮汉帮忙,一起跟着去了。而这手续并不复杂,过了一顿饭功夫,叶予期就回来了,说房契已过户,落到了他的名下。拿起笔写了一张欠条,交给汪承东。汪承东看过字条无误,正要带着小厮离去,就听叶琢对围观的众人道:“我们玉琢坊有一样玉雕,哪位叔叔伯伯有兴趣的,不妨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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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金佛手

    汪承东听得这话,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身向叶琢看来。

    而那些围观的人,看了一场热闹,腿早已站酸了,要不是看戏要看全套,刚才叶予期去过户的时候大家就散去了。此时见叶予期欠条也写了,汪承东也要走了,事情都已解决了,叶家的家注定也要破了,唏嘘之余,正想回去休息,却听到叶琢这样一句话,于是又把腿收了回来,想看看叶家有什么家底能拿出来变卖的。像这样变卖家产的事,能成为人们很长时间的谈资,自己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要不把最令人回味的部分看完,岂不是白站了这么久?

    跟叶琢相处了那么久,叶予期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做事极稳重,也极聪慧,常常能给自己带来意外的惊喜。此时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利用刚才那点时间,雕刻出什么东西来了,立刻大声道:“各位,还请留一留,看看我们这件玉雕再走也不迟。”

    “侄孙女有什么好东西,就拿出来吧。我们都不走。”云老爷子挺力道。

    “对,拿出来吧,我们不走。”

    叶琢见大家都没走,便是汪承东都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一笑,将手一挥,秋月便捧出了一个锦盒——这种锦盒,都是玉琢坊为出售玉雕而配的包装——她将锦盒打开来,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这不是……”汪承东站得最近,待看清楚锦盒里装的是什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见汪承东这反应,大家都好奇起来,都想往前挤着,想看看锦盒里面装的什么,让汪承东这个模样。那站在后边的人,心里更是着急,叫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站在前面的人给说一说呀。”

    叶琢听到这话,心里一动,示意秋月将锦盒合起来,朗声道:“我们玉琢坊稍微窄小了些,以至于站在后面的叔叔伯伯们看不到锦盒里的东西,实在对不住大家。不如咱们到外面去,我们站在台阶之上展示锦盒里的东西,这样大家都能看到。”

    “好。”站在后面的人都附和起来。就算地方再大,前面围上一圈人,后面看不见的仍占大多数,所以附和的人还挺多。

    “那就请站在门口的先往外面退。”叶琢大声道。

    站在后面的先出去,倒还可以占上一个最有利的位置,于是“哄”地一声,大家都往外涌。站在前面的,见大家出去了,也不得不出去。而且这前面的大多数都是跟叶予期私交较好、最先到玉琢坊来的,自然也希望叶家的东西能卖个高价,好偿还一部分债务,自然毫无异议地跟了出去。

    见大家都出去了,叶琢这才带着秋月往外走。

    “琢儿,你那锦盒里装的是什么?”叶予期却忍不住问道。

    叶琢一笑,小声道:“刚才您去办过户手续的时候,我把罗师傅刻坏的玉重新设计雕琢了一遍,想来能卖个好价钱。除了这个,还有那块废玉,我也把它给雕刻了。它的质地可比我们平时买回来的玉料好多了,想来三、四百两银子也能卖得到。”

    “你雕刻了两样东西?”叶予期张大了嘴巴,“花了多少时间?”

    叶琢想了想:“大概半个时辰吧。”

    或许是因为压力的缘故,她刚才一拿起刻刀,就进入了那种忘我的境界,心里眼里手里只有那块玉料。而且大概是第一次雕刻这种质地好的玉料,她心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激情,让她对那块玉料每一条纹里,每一个地方都了然于心,雕刻的时候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因为时间紧,本来只打算将那块好料雕刻出来就罢了,剩下那块废料,再找时间雕刻后卖出。却不想她一进这状态,效率极高,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好料雕刻好了。而只雕刻这一块,就像一个大肚汉只吃了一碗饭似的,根本不打瘾,于是她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把废料也一起雕刻了。两件玉雕雕刻完毕,也没花多少时间,还有时间将它们打磨好。

    点完头,叶琢又有些惭愧地道:“我知道我这雕刻手艺还没出师,但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一来时间紧,二来也趁着现在人多。再说,出了这样的事,我怕别的玉雕师都不敢接手雕刻,咱们也不能再冒那样的风险。所以,我就动了手。”

    “嘿,不要妄自菲薄。你这手艺,不知比一般的玉雕师强多少呢。祖父平时没夸你,是怕你骄傲自满。”叶予期乐呵呵地笑道。今天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但叶予期向来豁达乐观,多少苦难都过来了,此时不过是破财而已,只要人没事他就不觉得是大事。所以并没有愁眉苦脸,怨天忧人。

    叶琢调皮地一笑,正要说话,却看到两人此时已走到外面了,便转换话题道:“祖父,这两件玉雕,还是您来卖吧。”

    叶予期点点头。叶琢是未出阁地姑娘家,并不适合抛头露面。刚才他不在,作坊里出了大事由叶琢出面,那是迫不得已,而且又是在自家的作坊里,别人都不会说什么。此时到了大路上,人来人往的,叶琢再在高台上主持拍卖,那就容易遭人非议了。

    “叶老爷子,您那锦盒里装的是什么,赶紧打开来看一看吧。”抢占了最好位置的人早已等得久了,一见叶予期出来,就迫不及待地道。

    叶予期在台阶上站定,团团对各方作了个揖,大声道:“我玉琢坊所出的事,想来大家都清楚了。现在,我们拿出一件玉雕来出售,凑些钱还债。这玉雕如果哪位喜欢,尽可以出价,价高者得。”说完,向后一挥手,示意秋月把锦盒打开。

    秋月打开锦盒,微微倾斜着向众人展示。

    待那站在最前面的看清楚锦盒里的玉雕,诧异在瞪大了眼睛,问道:“请问,这件玉雕所用的玉料,是不是就是汪公子拿来,让罗师傅雕坏的那块玉?”

    “正是。”叶予期答道,“刚才我那孙女已问过汪公子了,能不能在原来那块玉料的基础上,经过设计重新雕刻,再补偿点差价,汪公子并没有答应。现在欠条已写,罗师傅的债我们也承担过来了,那么这块玉料就是我们玉琢坊的了。我们已经将它重新雕刻了一遍,现在是以一件玉雕成品向大家兜售,有喜欢的朋友,不妨看一看。”

    “我看看,让我看看。”大家一听这话,顿时好奇起来。要知道玉琢坊除了罗经生,可没有第二个玉雕师傅。刚才出了事后,罗经生就一直在大厅里,后来跟着叶予期去衙门就再也没有回来。就算叶予期的玉雕手艺还没落下,他刚才也没有时间和机会作玉雕。在他跟罗经生离开后,只有叶琢和那丫鬟带着玉料进到了房间里。难道说,这玉雕是叶家的姑娘雕刻的,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秋月在叶予期的示意下,下了台阶,捧着锦盒缓缓走了一圈,让大家看清楚锦盒里的玉雕。而看清楚那件玉雕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大家都还记得,这块玉料周围是透明如琉璃的玉料,中间是透亮的红翡。中间黄中带红的玉料被汪承东设计成仙女献桃,周围透明的地方则是一个玉盘。现在,那被雕刻坏了的仙女献桃,则变成了一个红澄澄的佛手,被雕坏的部分,正好被掏空而成尾部那似拳如指部分那虚空的地方。玉雕师利用红翡的深浅不一的颜色,恰到好处地设计了每一根手指的所占的颜色,再加上玉料的晶莹透亮,更把佛手那立体的质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一头一尾最红艳的地方,还被雕刻成似果实如种子一般的圆珠和一只展翅欲飞的红蜻蜓,一动一静,动静相宜,衬托得那佛手更为灵动有趣。更令人叫绝的,是原来那圆形呆板的玉盘,被改成了一个椭圆菊花形的玉碟,玉碟的反面形雕饰,从正面看有一种朦胧之感,更能衬托出佛手的清晰,令其主次分明。整个玉雕色彩灵动而和谐,雕琢浑然天成,是玉雕中一件难得的精品。

    “金佛手”被称为“果中之仙品,世上之奇卉”。因其果形美观、香味浓郁,常被人供于案头之上,欣赏把玩。又因其最著名的产地赤松乡是黄大仙得道成仙真源之地,因而佛手被人谓之为“仙果”,用以赠人,有吉祥、幸运的寓意。所以这件玉雕,无论是造型还是寓意上,丝毫不逊于原来汪承东让罗经生雕刻的仙人献桃。它颜色的运用,整体设计的效果和雕工,还要更胜一筹。

    “请问,这件玉雕是谁的手笔?”有人问道。

    “是啊,这玉雕不但雕工精细,更有一种灵动的感觉,堪称大师手笔。不知是出自哪一位玉雕师之手,叶老板说出来让我们都知道知道,可不要藏私啊!”

    叶予期抚着胡子,拱着手笑呵呵地道:“玉雕师之事,如果几位有兴趣,咱们过后坐下来再慢慢说。此时我急着将这玉雕出手换取银钱,以解燃眉之急,还请几位谅解。”

第七十九章 各路人马纷纷出场

    “呵呵,是我等性急了。叶老板正事要紧。”大家一听叶予期这话,自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怀着一份好奇地心情看热闹——对玉雕师感兴趣的人,都是各作坊的老板,他们对于这种成品玉雕的兴趣不大。

    叶琢却没有听见这些人所说的话。她的目光,早已落在了聂家坊门前的台阶下面。此时围观的人比在作坊里还要多,最外围的已站到聂家坊那边了。而刚才,叶琢似乎在人群里看到一个银白一个藏青的身影,那是聂博文和杜浩然。

    要是这两位公子能买下那件玉雕就好了。叶琢想。

    不过随即她又暗自摇头。

    那两人,缺什么都不会缺极品玉料;而且聂家坊里不知有多少玉雕大师,他们用极品玉料雕刻的作品,岂是她这种还没出师的人雕刻的东西所能比的?估计这样的玉雕作品送给人家,人家还看不上眼呢。

    想到这里,她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争相挤上前来看金佛手的众人身上。那些指使汪承东和罗经生捣鬼的人,想来一定会出来看一看自己导演的场面,更想知道叶家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一次危机吧?

    她从左到右地扫视了一遍,发现叶予章和叶家明也站在人群里,向台上望来。叶琢的脸色微微冷了一下。玉琢坊发生这么大的一件事,这条街上的作坊老板都知道了,叶予章和叶家明没有理由不知道。刚才那样的局面,也不见他们出面相帮,大概是怕大房找他们借钱吧?不过,对于这对父子的秉性,叶琢实在是太了解了,所以也没指望他们能出手相帮,此时倒也算不上失望。

    除了叶家父子,她还看到第一次到这条街来买作坊时,在门口遇见的那个目光阴骛、后来进了陶家作坊的男人。此时他正站在一个二十来岁、身材瘦瘦高高、穿着宝蓝色绸缎长袍的年轻男子身后,倒像是那人的随从。莫非,那瘦高年轻男子就是陶家作坊的东家、龚氏的表哥陶长生?

    看到这个人,叶琢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站在台阶下仍没走的汪承东。今天汪承东导演的这一出,跟陶长生有没有关系呢?叶予章曾向二房为汪承东提过亲,他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时候,人群的左侧有一点微微的骚动。叶琢抬目看去,却看到一个穿着枣红色长衫的英俊男子正从外围走了进来,不停地跟周围与他打招呼的人拱手示意。这人长身玉立,相貌俊朗,在一群中老年男子中,犹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谢云霆。

    谢云霆跟熟人打着招呼,忽然看到站在人群里的聂博文和杜浩然——这两人都是高大身材,聂博文又喜欢穿月白色的长袍,站在人群里甚是显眼。他顿时激动起来,也顾不上拥挤,奋力地向他们挤去。

    “叶老板,你那锦盒里的东西虽然举在高处,但隔得太久,我们看不清楚啊。叫那小丫头走近些,让我们看看货嘛。”下面有人叫起来。

    叶琢见台阶下有些人都已跑上来了,而秋月捧着锦盒,小心地与人群保持着距离,她不由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跟叶予期耳语了几句。叶予期还是年轻时做过玉雕师,经历过一些大阵式。到后来手也残、脚也残了,虽然也经常出来走动,但从没有亲自主持过这么大的事,所以便有些考虑不周。此时听了叶琢的建议,他马上走下去,到云老爷子几位的面前说了一些话,然后回到台阶上,对众人团团作了个揖,指着一个地方道:“各位,各位,因为人太多,为了让那有购买能力、又诚心买玉雕的人能看到货,所以还请大家行个方便,让出一条道,让他们能到前面来。大家也知道,我们叶家就靠这件玉雕救命,能多卖些钱,就能免去我们叶家人流落街头,不亚于行一件善事。所以还请大家支持一下。”

    大家都是在一条街上讨生活的人,虽然是竞争对手,但看到叶家这样,未免兔死狐悲,担心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会碰上这样的事,所以倒也配合,叶予期的话一落声,他指着的那个方向,就自动分出一条道来。而云老爷子等人的下人,都跑到那里去,隔一米远就站一个人,帮着维持秩序。

    如此一来,那原来瞎起哄想去凑热闹看玉雕增加点谈资的人,就不好意思再混水摸鱼了。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做了多年生意的,谁的身家如何,谁有什么爱好,其他人都一清二楚。此时大剌剌地跑上前去看玉雕,岂不是惹人笑话吗?而那真正想买玉雕又被堵在后面的人,倒还真通过那条道走上前来,仔细地端详玉雕。云老爷子和黎大叔几人,则叫人抬了一张案台出来,用红线将那里围住,让秋月把金佛手从锦盒里拿出来,放到案台上,那些想买的人则一个一个轮流上前观看,以免因拥挤而出现误摔事件。

    叶予期见场面井井有条起来,很是满意,又照着叶琢刚才嘱咐他的话道:“各位,有意购买的,都到前面来。为防有人捣乱,所以一会儿竞价,我只以这些看过货的人为准。藏在人群里叫价的,不好意思,货您都不看,您的叫价我可不敢当真,还请见谅。”

    然而他这回说话,大家都没反应了。只因为此时隔出来的那条路上,走出来三个人,而那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聂家家主的嫡子聂博文。跟在后面的,自然是杜浩然和谢云霆。

    “看,快看,聂公子也来了。”人群里全是这种压低嗓音却掩饰不了兴奋的议论。

    “他家极品玉料还少吧?他自已就是一个顶尖的玉雕师,想要什么玉雕没有?怎么今天跑来凑这个热闹?”

    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半捂着嘴对熟人悄声道:“你知道吗?上次叶老爷子买作坊的时候,杜公子就出面当了证人。”

    听闻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真的?叶老爷子怎么会跟杜公子扯上关系?”

    “谁知道呢,或许是运气吧。嘿,没准今天杜公子又要出手帮叶家渡过难关了。”

    那人用胳膊拐了拐消息灵通者:“叶姑娘又漂亮又能干,你说,杜公子会不会看上她,想要纳她作妾?要是这样,叶老头儿可不得美死了。”

    “很有可能。”消息灵运者点点头,继而笑了起来,“叶老头儿这孙女,还是二房过继过去的呢。要是叶予章那吝啬鬼知道自己的孙女有这样的运气,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得想要撞墙?”

    看到聂博文和杜浩然走到前面来,叶琢马上将目光投到陶长生身上。她想知道陶长生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要知道,有聂博文和杜浩然镇场子,一切牛鬼蛇神都不敢出来捣乱。这场事故如果真是陶长生在幕后引起的,想来他一定会极为郁闷。

    不过,她望过去时,竟然正正地碰上陶长生看过来的目光,她只得装着找人的样子,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这才收回目光,不再往那边瞧。这个时候,还不宜打莫惊蛇。

    “聂公子,杜公子……呃,还有谢公子。三位能来捧场,老汉真是万分荣幸。”叶予期见到聂博文和杜浩然上来,激动得越发的满面红光,招手让秋月把锦盒捧来,对聂博文道,“这件玉雕是我那孙女匆忙之间雕刻的,粗糙得很,让三位公子见笑了。”虽然因为叶琢的亲事,他对谢云霆极为反感。但谢云霆既是跟着聂博文上来的,他也不好冷下脸来。

    聂博文没有说话,拿起锦盒里的玉雕,仔细看了看,然后放下,退到了一边,将位置让给杜浩然。杜浩然也同样拿起来看了一会儿,便让位给了谢云霆,同样的也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倒是谢云霆听到叶予期说这玉雕是叶琢雕刻的,心情便有些复杂。待看清楚锦盒里的东西,猛地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那样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不过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退回到了杜浩然后面。

    而云老爷子在见到聂博文等人上来时,已吩咐了下人进玉琢坊去搬椅子。此时椅子搬来,叶予期便请三人坐了,又让人给他们沏上了茶。

    “叶老爷子招呼别人看玉雕吧,让我们自便就好。”聂博文道。

    “如此,就请三位公子在此坐坐,怠慢了。”叶予期拱拱手,退了下去,招呼其他人看玉。

    有聂博文和杜浩然在此坐镇,场面变得十分的井然有序,那些有意购买玉雕的人,都自觉地依次上前看过,然后带着赞叹的神色,回到云老爷子指定的地方站着。

    见大家都看完了,叶予期便道:“不知这玉雕大家是否有意购买?如果有喜欢的,请开个价吧。”

    自聂博文等人到来,场中就变得极为安静。此时一听开始报价了,更安静得咳一声嗽都能听见。

    上台来看玉雕的,除了聂博文等三个,也有八、九人。然而叶予期的话说完,那些人却你看我,我看你,却谁也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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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窃窃私语

    叶予期心里猛地一沉。

    这样一个热闹哄动的场面,那些人看了金佛手之后脸上惊叹的表情,让他觉得叶琢所刻的那个玉雕,便是三千多两银子都能卖到,将一场大祸事转为为叶琢和玉琢坊扬名的大喜事,完全没有问题。却不想到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却忽然冷场了。

    陶长生站在人群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恕老夫多嘴,我在这依仁街开作坊已有十八年了,也算得见多识广。但像玉琢坊拿出来的这个玉雕摆件,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几回。我觉得,它完全值得买回去,或是自己作收藏,或是当礼物送给别人。这玉料这么好,雕工也极见灵性,留着完全可以升价保值。”云老爷子见状,站出来说道。这种情形,叶予期自然不好出来说话,否则倒像是求着别人买似的,玉雕就卖不出好价钱。现在,正是他这老朋友出来帮着说话的时候。

    叶琢看着人群里的叶予章,轻轻叹了一口气。

    云老爷子和黎大叔这些人,跟叶家非亲非故,都还能处处帮着张罗,忙前忙后。可叶予章这亲兄弟,却躲得远远的,面都不露。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情谊,跟血缘还真无半点关系。

    “莫不是大家都看不上我这件玉雕?”叶予期见仍没人作声,颇有些心灰意冷。

    “那倒不是。叶老爷子这件玉雕,无论是玉料还是雕工,都是很不错的。”那群人里终于有一个叫吴玉的人开口了,“我出价一千八百两银子。”

    这些人在聂博文在场的情况下,还上前面来看货,自然是诚心想买这件玉雕的。只是原来大家都存着一种心思,那就是:叶家遇上了大难处,急于筹钱,这种时候他们卖东西,价钱就应该往低里卖。可现在看这场面,想要低价买怕是不行了,但那金佛手确实漂亮,值得收藏,那么他们便想看看别人出什么价,自己再作决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聂博文和杜浩然也看了货。如果他们看中了这件玉雕,自己开口竞价,岂不是得罪了聂公子吗?这个出头鸟,还是让别人做的好。心里存了这样的主意,便谁也不愿意开口。

    现在吴玉做了出头鸟,其他的人就没什么顾忌了,也开始报价竞争起来:“二千两。”

    “二千一百两。”

    “二千三百两。”

    “二千五百两。”报价一路地飚上去。

    听到这个价,现场有片刻的静默,没有人再急着往上报。二千五百两,已是他们理想的心理价位了。再往上报,这玉雕就占不了什么便宜了。

    不过此时叶予期的心里已安定下来。就算后面没有人再报价,有了这二千五百两银子,再把另一件玉雕出手,再加上这一阵作坊里所赚的一百多两银子,再借个二百多两银子就行了。只要叶家的住宅和作坊还在,这欠下的债也应该很快就能还清。

    聂博文坐在下面,见大家都不报价了,便斜着眼望了杜浩然一眼,微微扬了一下眉。那样子,似乎示意杜浩然开口出价。杜浩然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大概是嫌那茶叶不好,微皱了一下眉,便将茶杯放下了。

    聂博文还以为杜浩然没有看见自己的示意,身子朝杜浩然那边一歪,轻声道:“不是你执意要进来,想要帮帮这叶家人的吗?现在怎么又不出价?小心叶姑娘亲手琢制的玉雕被那些人买去,到时后悔你都来不及。”

    这回杜浩然没有装着没听见。不过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瞅了聂博文一眼,便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聂博文见杜浩然不理自己,只得耸耸肩,不说话了。

    而坐在另一边的谢云霆自知道那金佛手是出自叶琢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从台阶上来下,就一直坐在那里兀自发呆。此时见聂博文凑过身去跟杜浩然说话,他才像是被惊醒一般,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没话找话地跟聂博文攀谈:“聂公子对这金佛手也感兴趣?”

    聂博文笑了一下,含糊道:“这件玉雕雕工不错。”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下巴朝台阶上示意了一下,问谢云霆,“你可认识这叶家的人?”

    谢云霆心时猛地一跳,抬头看了聂博文一眼,见他那表情似乎是随口问一问,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道:“认识。”

    “你可知道那位叶姑娘的玉雕师父是谁?”

    “这个在下还真不知道。”谢云霆暗自松了一口气。聂博文和杜浩然是跟他同时认识的叶琢,如果他们对叶琢也跟自己一样有什么心思,那自己跟叶琢议亲又退了亲,怕是会得罪他们。

    “她……”聂博文朝台阶上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她可有订亲?”

    谢云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过他很快掩饰地强笑了一下,道:“我真不清楚。”眼睛盯着聂博文的脸,“聂公子莫不是对这位叶姑娘有兴趣?”

    聂博文“呵呵”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伸手将茶杯端了起来,举到唇边想要呷上一口。但想起杜浩然刚才喝茶时的表情,又把茶杯放了下来,然后眼睛盯着台阶上正在说话的云老爷子,看那样子已无意再跟谢云霆说话了。

    谢云霆望着聂博文,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好半天,才一咬牙,凑近聂博文道:“聂公子,在下听人说……”说完这半句,作出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说什么?”聂博文转过头来。

    谢云霆似乎下定了决心:“说这位叶姑娘,她的命不大好。”说完又补充一句,“听说那话是能仁大师说的。”

    “嗯?”聂博文脸色一凝,转头去看了杜浩然一眼,对谢云霆一点头:“多谢提醒。”

    “聂公子不要客气。我既知道,自然要提醒一声。”谢云霆笑道。

    聂博文将目光投向台上,向叶琢打量了两眼,便不再说话了。谢云霆只得也做出专心的样子,看着台上正在说话的云老爷子,全然没有看到杜浩然向他投过来的厌恶的一瞥。

    而台阶上,云老爷子正在作劝说:“……二千五百两,也就是这块红翡的价格。现在有了精妙的设计与极俱灵性的雕工,这件玉雕已远远不止这个价钱了。而以这位雕工现在的功力,即使现在还不出名,以后也必然会有出头的机会。到那时候,再想以二千多两银子买一位玉雕大师作品,那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大家要用前瞻性的目光去看这件玉雕。”

    这话倒说到那些看货人的心坎上去了。其实大家想买这块玉,不光是它的玉料好,俱有保价升值的作用,更是冲着它的设计与雕工去的。要是雕刻金佛手的雕工能够出名,这件玉雕的身价还能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二千七百两。”那位叫吴玉的外地客商又率先出价。

    立马有人跟上:“二千七百五十两。”

    吴玉又一口道:“二千八百两。”

    叶予期听到这数字,禁不住面露喜色。这件玉雕就能卖这么高的价钱,那么一会儿那件玉雕,也不会低于三百两银子。一场大祸,被叶琢这刻刀一改,顿时化为无形。

    而与叶予期的表情相反的,则是一直站在人群里的陶长生。他有些恼恨地看了聂博文和杜浩然一眼,对那汉子低喝一声:“走。”转身挤出了人群。

    “二千八百两,可还有更高的价钱?”云老爷子此时已主动承担起拍卖师的工作,继续劝说,“这块玉雕的原料,那位汪公子可是花了三千二百两买的。虽说罗师傅刻坏损耗了一点玉料,但重新雕刻的金佛手,明显比罗师傅所琢制的更为灵动而精美。其价值,已远远超过了那件仙女献桃,便是花上三千二百两,三千三百两,都物有所值。更不要说,随着玉雕师的成名,它还有更大的升值空间,大家千万不要错过了。二百八百两,还有没有再报价的?”

    被云老爷子这么一鼓动,又有人叫道:“二千八百五十两。”

    “二千九百两。”吴玉挑衅地看了那人一眼,骚包地将手中的扇子一展,下巴微抬。

    跟吴玉竞价的是一位穿着天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他看着吴玉这得意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又喊道:“二千九百五十两。”不蒸馒头争口气,反正老子也不差那五十两银子,这一回势必要把这可恶的人打趴下。而且,刚才云老爷子不是说了吗?这块玉雕光玉料就值三千多两,再加上设计与雕工,便是三千三百两都值。

    吴玉一听这个价,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手中不停要扇凉风的扇子也停了下来,还用扇骨挠了挠脑袋,终于在云老爷子问有没有人再加价时,一咬牙:“三千两。”

    见吴玉这种表情,天青色男子就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了,将头一抬,大喊:“三千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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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令人叫绝

    吴玉一听这价,张张嘴又闭上,闭上之后又张嘴,样子像极了离开水渴极了的鱼儿,表情十分的纠结。

    “三千一百两,这位老爷出价三千一百两,还有没有更高价?”云老爷子听到价格不断飚升,心里乐开了花。出了这么一场大事故,叶家不但没有受到一点损失,反倒还赚了一百两银子。而且经过这件事,玉琢坊的名声算是传扬开了,只要那位设计和雕刻金佛手的玉雕师还呆在这里,玉琢坊以后绝对是生意红火,这才是这一次事故里叶家最大的收获。叶家,这是因祸得福啊!

    吴玉听到云老爷子的话,再看看天青色男子那挑恤的目光,将拳头一握,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如同壮士就义似的大喊道:“三千一百二十两。”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穿天青色长衫的男子,希望他不再出价。

    对手都这样了,一看就已是极限,天青色长衫男子哪里还不乘胜追击?脸上带着笑,极为从容地道:“三千二百两。”

    吴玉一见天青色长衫男子张嘴,就露出绝望的表情。他仰起头来,对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天青色长衫男子遥遥地一拱手,沮丧地道:“你赢了。”说完,一脸郁闷地挤进了人群。

    天青色长衫男子见他那样,如同六月酷暑喝了冰凉的水,三百六十个毛孔无一处不爽快。见再没人出价跟他竞争,踌躇满志地走上台阶,从怀里掏出银票,数够了递给叶予期,然后从秋月手中接过锦盒,如同得胜将军一般走下了台阶。

    而坐在台下的聂博文,见杜浩然一直悠然地坐在那里没有开口报价,似乎心情大好,满面笑容地转过头去,跟谢云霆闲聊了几句,让谢云霆受宠若惊,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聂博文。

    早在拍卖开始的时候,叶琢便转身回到玉琢坊,把另一件用废料雕刻而成的玉雕用锦盒装了,回到拍卖现场递给了叶予期。所以叶予期没等那天青色长衫男子走下台去,便高举锦盒,大声喊道:“大家别急着走,除了这件金佛手,我们玉琢坊还有一件玉雕要出售,就是用取了金佛手的用料之后,所余下的那些玉料雕刻的,大家不妨看一看。”

    叶家的乾坤大逆转,让看热闹的人过足了看戏的瘾。本以为天青色长衫男子下台来热闹就已结束,正意犹未尽地想要散去,听见叶予期这一声高喊,立刻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向台阶上看去。

    “汪公子,我要是你啊,我一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当初,叶姑娘可是说重新把玉料再加工一下赔给你,还补给一些你差价,你却没有答应。现在头一件玉雕就卖了三千二百两,现在又用余料再雕刻一件出来,估计几百两银子是能卖得到的。这两厢加起来,可就是差不多四千两啊!俗话怎么说的?‘进一步刀光剑影,退一步海阔天空。’听说你还跟叶家有亲戚关系呢,当时要是能好说话一些,不光是能得到这许多的好处,还能得到叶家的感激呢。唉,现在不光是亏了银子,还跟叶家交恶,这回你可是亏大发了!”一个作坊老板站在汪承东旁边,见他那脸色如同便秘一样难看,忍不住开口道。

    开作坊的,难免会遇到这种不小心把客人的玉刻坏了的事情,碰到这种情况,最怕的就是遇到像汪承东这样,丝毫没有协商的余地,一定要把人往死里逼的客人。所以他对这汪承东丝毫没有好感。话虽然说得不是很难听,但那嘲讽的口吻,却极为明显。

    汪承东一直就没走,沉着脸站在那里看着这场拍卖。从听到二千八百两开始,他的脸色就已很难看了;待听叶予期说用余料又雕刻了一件玉雕,再听到这作坊老板嘲讽的话,那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那作坊老板见汪承东黑着个脸站在那里,装着没听到自己的话,不由嗤笑了一声,继续朝台阶上望去。

    聂博文虽然头一件玉雕没有出价,似是没有半点兴趣。但听到叶予期说还有一件用余料雕刻的玉雕,脸色一整,也不管谢云霆一句话有没有说完,站起来便朝台阶上走去,生生地把正在说话的谢云霆晾在半空中。杜浩然像是料到聂博文会有这么一出似的,见他起身,微微一笑,也从容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也走上了台阶。

    走到案台前面,聂博文看着端放在台上的那件玉雕,脸色严肃起来,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那件玉雕拿起来,仔细地端详。好一会儿,才把玉雕递给杜浩然。杜浩然看着手中的玉雕,眼神倏然一亮,然后微笑着抬头看了聂博文一眼。

    因这件玉料被掏去了一个圆形做了那件玉盘金佛手,只剩了水头不好的带皮玉料,于是玉雕师就将中间凹圆的部分,设计成了一个庭院的月洞门。门微微移开,一线光亮同门缝透出,打破了玉雕沉闷之感,并沟通了庭院内外的空间。一个少女缓步走向圆门,通过门缝与门外另一少女相互观望、闲聊。而玉料表面浓淡相宜的黄红色,根据颜色和玉质的不同,分别被雕琢而成月门上的瓦片、随风摇曳的梧桐、玲珑剔透的太湖石。这件玉雕,犹如秋天的阳光洒在江南庭园的一角,不但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更是如诗如画,让人见之忘俗,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如果说,前面那件金佛手,聂家坊的一些高级玉雕师稍微花点时间也能设计得出来;那么这一件玉雕那令人叫绝的奇妙构思,却不是谁都能想得出来的。

    让人称道的不光是这件玉雕的设计,更有那极俱灵性的雕刻手艺:玉雕上两个少女微微扬起的嘴角,极为灵动的眼神,让人仿佛能听见她们银铃一般悦耳的话语和笑声;便连那梧桐叶子,都极俱动态,仿佛风一吹来,它们就会摇曳着随风摆动起来。

    “怎么样?自叹不如吧?”杜浩然笑道。

    聂博文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向叶予期一拱手:“这件玉雕也是叶姑娘所作?”

    “正是。”叶予期很想装出淡定的样子,但那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他之所以把这事说出来,便是希望叶琢的雕刻手艺能引起聂博文的注意。现在,很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

    聂博文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台阶,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望着叶琢若有所思。

    谢云霆在杜浩然起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去看了那件玉雕。听到杜浩然所说的话,再看见聂博文这副表情,他这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铺子,五味杂呈。

    南山镇许多的玉雕世家,都学着聂家的样子,让子孙也学习玉雕手艺,这样不光是对做生意有用,更能在玉雕大赛上获得好名次,进入聂家的门墙,进一步提升家族的地位。而谢家,也不例外。在这一代,谢云霆又是被他父亲誉为最有天赋的人。所以他极力结交聂博文,其用意就是想找机会在聂博文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雕刻水平,希望不用参加比赛就能被聂家人收为徒弟。

    而现在谢云霆郁闷地发现,自己的手艺被叶琢这么一比,完全拿不出手——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叶琢珠玉在前,就算他再怎么表现,聂博文都不会看上他了。

    这莫不就是因果报应?这位无论是赌石还是玉雕都极为出色、而且姿容美丽的女子,被他们谢家弃如敝履;退亲之后又因她的本事,想要对她百般计算。而现在,她在无意之间就轻易地阻拦了他处心积虑想要谋求的前程。

    “这件玉雕,因其玉料是用余料所作,质地没有前一件玉雕那么好,所以价钱也低一些。但其精妙得让人乍舌的设计,让它有着极高的收藏价值。感觉兴趣的朋友不妨上来看一看。”云老爷子在看过那件桐荫仕女图摆件之后,又开始蛊惑起来。

    于是除了原先看货的人,那些财力不够雄厚的人听到这话也上前观看。

    “浩然。”聂博文此时已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见杜浩然一副悠然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头去,轻声道,“听谢云霆说,这姑娘她命不好。”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俗了?在背后随意传播对一个姑娘声誉有影响的消息,这种人的话你也听?再说,她命不好又怎么的?难道你们聂家收徒或是招玉雕师,只看命好不好,不看手艺高低不成?”

    “我是怕你对她有什么想法,所以提醒你一句,怕你被人克着。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聂博文悻悻地收回身子。

    杜浩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对她有没有兴趣,尚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我对你妹妹,绝对的没有兴趣。所以,你用不着看犯人似的看着我。”

    (又这么晚了,我忏悔,卡文不是我能预料得到的,而且这种情况还经常发生。所以,大家可以选择在第二天早上看文。谢谢我是囡囡头、流徙_Ting、東方風雲的打赏,谢谢咔咯咔咯、书友1606的粉红票。)

第八十二章 跟踪

    聂博文眼里闪过一丝恼意。这杜浩然,不过是一介平民,有几分赌矿的本事罢了,竟然还看不上他们聂家嫡出的姑娘。他们聂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多少京城里的豪门大户想来求娶都没资格,现在他这下一任家主的亲妹妹,却被一个平民给鄙视了。

    不过想想父亲交待一定要结交好杜浩然、促成这门亲事的吩咐,以及自己妹妹对杜浩然的痴缠,聂博文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悦,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地嘀咕一声:“我妹妹哪里不好了?”

    杜浩然没有再理他,专心地听云老爷子用惊叹的口吻向大家介绍那件玉雕。

    这件玉雕虽然构思精巧,雕工也极见灵性,但因玉质不如那件金佛手,价格自然也低了许多。不过这种低价格的东西,倒正合大家的意——在场的有钱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没有闲钱去买价值几千两银子的东西,但几百两的玉雕还是能买得起的。而且因为它的构思比金佛手还要精妙,又是同一个玉雕师所雕刻的,升值的空间并不比金佛手小。

    那位叫吴玉的客人,不知从哪个地方又冒了出来,一开口就是四百两银子,直把那些想用低价买到这件玉雕的人恨得牙痒痒,没奈何,只得提价跟他竞争,而这吴玉,总在冷场的时候将价格又提上去,引起新的一轮竞价。最后,在他的刺激与挑动下,这件玉雕被一个客人以七百二十两银子的价格买走。

    “秋月,你从旁边偷偷下去,看看赶车的魏大哥在不在,在的话,叫他一会儿悄悄跟着汪承东,告诉他这个人很重要,我想知道汪承东在南山镇的一切情况,一个有用的消息,我付给他五钱银子。除此之外,如果可以,让他再叫一个车行的可靠兄弟,跟在这位姓吴的客人身后,看看散场后他会跟谁见面。”叶琢低声吩咐秋月。

    此时,她深恨自己手中能用的人太少了。刚才叶予期跟罗经生去办过户手续时,她身边就只有秋月一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门都没出过几次的小姑娘,根本不能派出去盯着罗经生。后来她还是求了黎大叔,让他派了身边的随从赶到衙门,等着罗经生出来好跟踪他,打探他的情况。否则,根本就没办法查出罗经生的底细。这是第一次手中无人可用的遗憾。

    第二次遗憾,就是刚才拍卖金佛手时出现冷场的时候。那时候,叶琢是多少希望自己手中有人,能扮作商人做一个托儿,好把气氛调动起来。要不是有这位叫吴玉的客人,她那两件玉雕,绝不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而现在,她要派人去盯着汪承东,还想知道这位吴玉是不是别人特意派来暗地里帮助她的,又是无人可用。汪承东且不说了,在拍卖场里,两件玉雕都是在吴玉的刺激之下才卖出了这样的高价,而他自己做出志在必得的姿态,却一件玉雕也没有买走。如果他真是个托儿,会是谁帮助叶家呢?是云老爷子,还是黎大叔?抑或是叶予章?不管是谁,她都得做到心中有底。

    好在那次跟唐顺贵达成协议之后,他因要去盯着龚氏,便向叶琢推荐了一个姓魏的车夫帮她赶车。这位魏大哥三十多岁年纪,也是极为稳重可靠的人,派他去盯着汪承东,再合适不过。至于吴玉,能知道他的身份最好;实在没人可用,也只能不探究这个了。毕竟那人帮叶家是出于一片善意,而不是像汪承东这些人,跟毒蛇似的,在你不设防的时候,冷不丁地咬你一口。

    秋月应了一声,深深看了吴玉一眼,将他的穿着打扮、相貌特征记住,从边上匆匆挤了出去。

    两件玉雕都卖出去了,叶予期上场说了一些场面话,感谢大家对叶家的帮助,然后快步下了台阶,出言邀请聂博文和杜浩然到玉琢坊坐坐。他这样做,实际上是想试一试聂博文在看了叶琢的玉雕手艺后的反应。如果他真觉得叶琢手艺出色,必然会到玉琢坊去坐一下,再当面试一试叶琢。

    然而聂博文却让他失望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客气”,便回了聂家坊;杜浩然也没什么表示,跟在聂博文后面也走了,徒留下叶予期愣愣地站在那里。

    “祖父,咱们回去吧。”叶琢自然知叶予期想要干什么。老人一身傲骨,再穷也不愿意弯下腰去求人。今天却以这样的态度去巴结聂博文这样的权贵公子,自然是想要将她送到聂家去学玉雕,达成她的心愿。这既让她感觉心酸,又心里暖暖地感动。

    “我明明在聂公子和杜公子眼里看到了惊叹,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将你推举给聂大师呢?”叶予期喃喃道。

    “祖父,如果我有本事,我自然能在比赛中胜出,正大光明地跟聂大师学玉雕,咱们根本不用求谁。”

    叶予期转过头来,望着叶琢,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脸上满满的全是骄傲:“是啊,咱们谁也不用求!”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琢儿啊,要不是你,咱们一家人今天就只能露宿街头了呀。”

    叶琢将头一歪,调皮地道:“要不是祖父教我学玉雕,我又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呢?所以追根索源,还是祖父的本事大,能教出这么一个大本事的孙女。”

    叶予期抚着胡子,欢畅地“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走到指挥下人收拾案台等物的云老爷子身边,拱手道:“云老哥,吴老弟,黎侄儿,今天多亏几位相助,叶家才能脱过这一难。一会儿得月楼,我要好好敬几位一杯。”

    云老爷子也是极干脆的人,应声道:“行,要说今天这顿酒,叶老弟还真该请。一件大祸事转化为大喜事,实在是值得庆贺一番。”他凑近叶予期,小声道,“现在你应该说了吧,那两件玉雕到底是谁琢制的?莫不是琢丫头?”

    “实不相瞒,正是我这孙女。”今天这事,只要在场的人,都能猜出七、八分,那两样摆件是叶琢或是秋月雕刻的。叶予期知道瞒不住,而且对这些真心帮助叶家的好兄弟隐瞒,也不地道,便顺口承认下来。

    大家都看着叶琢,目光有些呆滞。他们都是在玉雕这一行做了一辈子的人,实在想像不出,一个柔柔弱弱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怎么能学得这么一手好玉雕?好半天,黎大叔又问:“侄女她学了多久的玉雕?”

    叶予期看了叶琢一眼,对大家笑道:“不到一年。”实际上,叶琢学玉雕,不过三个月。叶予期怕说出来太过骇人,到时被人传成妖孽就麻烦了,便说了这么一个笼统的答案。

    饶是这样,还吓了大家一跳,看向叶琢的目光越发的怪异。

    叶琢无奈地扬了一下眉,上前敛衽行了一礼,道:“云爷爷,吴爷爷,黎大叔,你们能不能不要把这事给说出去?我这手艺,其实还没出师呢。今天动手雕刻,也是权宜之计,无奈之举。要是那些买了玉雕的人知道手里的东西是我雕刻的,怕是要找上门来闹着要退货呢。毕竟,人的心理很奇怪的。如果知道手里拿的是大师的作品,就算雕刻得再不好,也会越看越中意;反之,如果是一位地位不高、名不经传的人所作,就算雕刻得再好,也能找出许多不如意来,越看越觉得不值。”

    云老爷子点点头:“琢丫头这话有道理。不过……”他皱起眉头,“今天这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啊。只有你把玉料拿进了屋子里,出来后就变了个模样。要说不是你雕刻的,怕是大家不信呢。”

    叶琢微微一笑:“猜想是一回事,承认又是一回事。这件事情,云山雾罩才好呢。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只需要笑笑不说话就行了,实在逼得紧了,就说不知道。”

    “好,这样最好。”云老爷子沉吟片刻,喝叫起来。又转脸对叶予期道:“叶老弟,你有这样的孙女,后半辈子可就享福了。”

    “那是。我这孙女,便是给我两个孙子,我也不换。”叶予期胡子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叶琢看得心里好笑,道:“祖父,祖母她们还不知在家里有多担心呢。你们去得月楼喝酒,我就先回家了,也免得祖母担心。”

    “叫你祖母她们一起到得月楼来吧,另设一个包间就是了。今天这事,是该好好庆贺一番。”叶予期道。

    “行,那我先回去,将祖母她们接到得月楼去。”叶琢倒无异议。

    且说聂博文和杜浩然回到聂家坊,谢云霆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机会,一起跟了过去,对聂博文道:“眼看天色已晚,到了晚饭时分,二位公子能否赏脸,给在下一个作东的机会?这南山镇上最近开了一家得月楼,是从京城里请来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菜式也极为新奇。不如咱们这就上得月楼去,小酌几杯?”

    聂博文新近接管了家中的一些产业,今天到南山镇来,就是视察一下聂家作坊和玉街上铺子的经营情况,也不急着回南云城去。刚才跟杜浩然闹得有些不愉快,正觉得有些别扭呢。此时听得谢云霆的话,倒正合意,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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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美丽的邂逅

    不过想了想,聂博文还是转头去问杜浩然:“怎么样?去不去?”心里很是无奈。他聂家大公子,何时要看别人的脸色吃饭?

    可现在,聂家那条旧矿坑能出产的玉料已不多了,他们急于要找到一条新玉矿。而杜浩然师徒两人的赌矿本事极高,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聂博文自然不能意气用事,为争一口闲气将杜浩然得罪了。

    “行吧。”杜浩然懒洋洋地道。他虽然很不喜欢谢云霆这个人,但得月楼的厨子并不招他的讨厌,既然聂博文已答应了,那就姑且去吃他一顿吧。

    “备好马车。”聂博文吩咐小厮聂风。

    “在下那辆马车也够大,如果聂公子不嫌弃,便一起过去吧,也方便咱们说话聊天。”谢云霆赶紧笑道,“到时在下再送二位公子回来。”

    “不用。”聂博文眉毛都不抬地一口拒绝。

    谢云霆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僵,不过一瞬之后,依然是完美到极致的微笑。

    杜浩然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开口道:“谢公子跟叶姑娘很熟?”

    “啊?”谢云霆一愣,赶紧连声否认,“不,不熟。”又陪笑道,“在下就是上次在广能仁见过她一面。”

    “那你怎么知道叶姑娘的命不好?”

    “这……”谢云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那个……我母亲听人说的。”心里惴惴的:杜浩然不会真的对叶姑娘有意思,特意打听她的事吧?

    不过转念一想:叶琢的命不好,又不是他编出来的;现在出言提醒杜公子一句,杜公子还得承他的情,怕什么?

    这么一想,他又稍稍放松下来。不过心里却对杜浩然有了很大的忌惮——这位杜浩然,完全不像聂博文一样容易对付。他就像一头雄狮,平时看上去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在意。但这样的外表之下却潜藏着一份超乎想象的清醒与敏锐,说起话来就像狮子扑向猎物一般,出其不意,击中要害。

    “你母亲听谁说的?”聂博文却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他听得杜浩然还在问叶琢的事,心里非常的不高兴。在拍卖的时候,他用叶琢来撩拨杜浩然,不过是想试探他,想得到他对自己妹妹亲事的一句准话,并不是真的希望杜浩然帮助叶琢,买下她的作品。可现在,杜浩然不光是明确拒绝了聂家这门亲事,还表现出对叶琢强烈的兴趣,这让他极为不安——想要把杜浩然纳入聂家的囊中,再没有比让他成为自己妹夫更稳固的方法了。可现在,叶家那丫头却隐隐成了聂家计划的绊脚石。也正如此,聂博文暗暗打定了主意:就算叶琢有再高的玉雕天赋,他也不允许聂家将她列入门墙,让她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杜浩然。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再一次让谢云霆强调叶琢命不好的话,以打消杜浩然的那点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在他看来,以叶琢这小门小户的家世,最多只能给杜浩然作妾,防碍不着与聂家的亲事。但杜浩然平时与人相处似乎并不看重门第,只看脾性是否对味口。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听她妹妹说的。”谢云霆道。他垂下眼睑,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赧然的神色:“我母亲,原想让我纳她为妾,所以特意打听了一下,后来听到她命硬,怕我被克着,吓得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聂博文有聂博文的思量,而谢云霆,也有他自己的打算:看杜浩然这样子,似乎真对叶琢有了兴趣。一旦叶琢攀上了杜浩然这一高枝,枕头风一吹,原本得罪过她的谢家一定落不到好处。倒不如将这门亲事破坏掉,凭叶家这小门小户的能量,便翻不起什么大浪了。想必这么一说,自己都不屑于纳为妾氏的女子,杜浩然也不好意思娶她为妻了。更何况还有命硬这一说呢?就算是再喜欢,也比不过自己的命吧!

    “哦?”杜浩然似笑非笑地看了谢云霆一眼,对于这事却无半点评价。

    而谢云霆被他这一看,顿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看了个透彻,心底里的这点小心思,毫无躲藏地暴露在杜浩然的面前。

    虽然时值初冬,谢云霆的脑门竟然冒出汗来。

    正当谢云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坐立不安时,从外面进来向聂博文禀报的小厮聂风救了他的命:“公子,车备好了。”

    “我还真有点饿了,走吧。”聂博文意兴阑珊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杜浩然的反应,每次都让他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无力。他此时只想用美食填饱自己的肚子,不想再跟杜浩然打机锋。

    三人出了门,正要上车,谢云霆忽然“啊”了一声,对他的随从道:“我的扇子落在里面了,赶紧去拿过来。”又对聂博文歉意地道,“对不住,在下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总改不了。”

    “哈哈,你倒是跟我差不多。”聂博文拍拍他的肩。与杜浩然一比,聂博文此刻觉得自己无比地喜欢跟谢云霆说话,因此态度倒比刚才要热情一些。

    这亲热的举动让谢云霆颇有些受宠若惊。他张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路上迎面来了一辆马车,半敞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诧异地惊呼道:“姐姐?”

    “小霆?”一个如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从车上传来,紧接着听到一声:“停车。”马车缓缓地在聂家坊面前停了下来。

    “是我同父异母的嫡姐,她只比我大十天。我去跟她说两句话。”谢云霆转头跟聂博文和杜浩然解释一声,见马车停下来,连忙迎上去。

    一只凝脂一般酥若无骨的纤纤玉指,首先出现在了车帘上。这只手如此美丽,美丽得让有禁不住遐想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紧接着,车帘打开,一个曼妙窈窕的身影娉娉婷婷地从车上下来。这绰约的身姿与优雅的动作是如此美好,让人还没看清楚这女子的容貌,便要为她喝一声彩。

    待得看清楚这女子的容貌,便是看惯了美人的聂博文,也禁不住呆了一呆。

    只见这女子肌肤似雪,两腮似桃,鼻如悬胆,口如樱桃;轻扫的蛾眉之下,一双如黑耀石一般漆黑明亮的星眸春水滟潋,抬眸之间便见清波流转,顾盼生辉。她头上只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银色的细珠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辉;身上披着一件银狐轻裘披风。银白色狐毛围在她的脖子上,越发衬托得她粉面含春,眸若星辰。

    谢云霆将那女子小心地扶下马车,跟她说了一句话,便引着她走到聂博文和杜浩然面前,介绍道:“这是家姐。”又指着聂博文和杜浩然道,“这是南云城聂家的大公子聂公子,这位是著名赌矿大师飞渡大师的高徒杜公子。”

    “云怡见过聂公子、杜公子。”谢云怡优雅地敛祍福了一福,声音如黄莺出谷,比刚才在车上那一声呼唤还要动听几分。

    “谢姑娘有礼。”聂博文回了一礼。杜浩然也跟着随意地作了个揖。

    礼毕,谢云霆问道:“天色将晚,姐姐这是要到哪儿去?”

    谢云怡浅浅一笑,解释道:“眼见天气转冷,我急急地去广能仁给能仁大师送寒衣,不想在那里跟大师对弈了两局,天便已这么晚了。想起上次你说的那块玉料,我便想顺道去作坊将它带回去,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们。”妙目看看聂博文和杜浩然,对谢云霆轻嗔道,“聂公子和杜公子既到南山镇来,你怎的这么失礼,不把二位公子带回家去好好招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谢云霆颇有些惶恐地看了聂博文一眼,嚅嗫道:“聂公子和杜公子是何等身份?我是怕冒然相提,惹得二位公子嫌弃。”

    谢家姐弟两人都这么说话了,聂博文便是真嫌弃,也不得不拱手笑道:“谢公子这话可是说得我汗颜了。聂家虽然托祖荫相拂,生意做的大些,但归根结底,也不过一介商贾,跟谢家是一样地位的人,何谈嫌弃不嫌弃的话?”

    谢云霆一听这话,欣喜道:“既如此,在下便厚颜邀请二位公子到家中坐坐。如不嫌弃,舍下有环境清幽的精舍一处,二位公子今天晚上便在我家下榻如何?”

    这还真打蛇随棍上了?聂博文忽然觉得有些牙疼。

    商贾一说,不过是他的谦词,是多年教养才使得他这么谦虚一句。作为当今尊贵的皇贵妃的亲侄儿,全国最大的玉矿开采权拥有者继承人,聂博文自然是十分骄傲的,骄傲得连跟像谢云霆这样地位的人多说几句话都嫌多余。今天要不是杜浩然惹得他心情不爽,需要谢云霆来调剂调剂,他根本都懒得理会谢云霆,更不要说到他家去坐坐,甚至住下了。像他这样的贵介公子,自有一套他自己的交往准则。跟什么地位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交往到哪一地步,都是有一定规范的。否则,那些小商贾们多给几分颜色,就能开染房,到处吹嘘他们跟聂家的交情如何如何好,借着聂家的名头耀武扬威,欺男霸女,这可就平白坏了聂家的名声,为聂家惹来大祸。

    (谢谢花羽容的打赏,谢谢基督山-枫叶、我还有机会吗、凤舞御天的粉红票。这本书虽然成绩不好,但却是唯一一本到下旬仍挂在新书月票榜上的书。这还多亏大家对泠水的支持,在此躹躬感谢大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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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介绍:
玉不琢,不成器。
她将用手里的刻刀,
雕刻出世间最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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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已有完结文:《知味记》、《良田千顷》、《穿越之茶言观色》,坑品有保证。
玉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玉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