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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敲山震虎

    是夜,言行留宿在流金消玉苑。

    晚饭时间,言行并没有出现在大堂,他的客房中有桌,备好了酒菜。

    脸上重新戴上了鬼面,细酌慢饮,他在等待着他的访客。

    张零和殷长泰正在赶来的路上,得知言行落脚在流金消玉苑时,让他们对这位鬼面大人更加捉摸不透。

    以往出现的鬼面从不示于人前不说,留宿在何处他们也都是不知的,从来都以为是露宿在荒郊野外,他们也都从来没有过拜会,因为鬼面执行的都是秘密,他们不能打听。

    而这位鬼面大人招摇于市,让他们处理起来也很麻烦,既然见到了必然无法像以往一样当做不知大驾光临,只能硬着头皮先见一见。

    言行虽不是天雷宫的人,但对天雷宫的等级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身份越高就越是什么都不需要解释,高高在上发问就可以了。

    张零和殷长泰询问过后,来到言行的客房外。

    两人整了整衣装,躬身站在门外,张零道:“大人,张城执禁团首座张零与监察司司座殷长泰前来拜见。”

    言行不急着回答,先是饮了一杯酒,才悠悠开口,毫无感情地道:“进来。”

    张零和殷长泰对视了一眼,他们本还担心这位鬼面大人不见。

    房门虚掩,两人推门躬身走到言行桌前。言行对座摆好了两副碗筷和酒杯,像是为他们预备的。不过言行没说话,他们不敢入座。

    张零和殷长泰躬身揖礼,道:“拜见大人。”

    言行随意地靠坐着,点了点头,也不言语,仍旧自斟自饮。

    张零和殷长泰也不敢再说话,只感到气氛很紧张。他们对言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毫不知情,只能联想到张城或者凌风谷又发生了他们所不知的事,是否会被问罪也一无所知。

    一切都是未知,只会愈加的紧张惧怕。

    约莫一刻,张零和殷长泰都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额头上已微微冒出冷汗。

    这时,言行终于语气冰冷地道:“入座。”

    张零和殷长泰忙道:“属下不敢。”

    言行语气一转,道:“怎么,要我请第二遍吗?”

    张零和殷长泰急道:“不敢。”

    于是,两人慌张入座。

    桌上,言行刻意把刻有裁决二字的令牌放在显眼的位置,张零和殷长泰一眼便看见了。不过,他们还是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言行。

    酒杯空着,言行拿起酒壶就要给他们倒酒,不过动作很缓慢。

    张零急忙起身,两手接过酒壶,道:“大人,属下来。”

    言行也不推让,张零接过酒壶微微颤抖着给自己和殷长泰各倒了一杯。

    又端着酒杯站起,壮着胆子看向言行,道:“大人大驾张城,属下二人敬大人一杯。”

    言行看了他们一眼,两人又匆忙把头低下,不等言行说话,各自饮完杯中酒。

    言行随意地饮了一口,又压手示意他们坐下。

    之后,言行又不再开口,只是微微侧着身看向窗外,好似在思索什么。

    又是这样沉默了许久,张零的手在桌下碰了碰殷长泰,各自瞥了一眼,示意殷长泰说话。

    殷长泰皱着眉,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终于还是壮胆道:“大人此番驾临,不知属下二人有何失职之处,还请大人明示。”

    言行转过头看了一眼,冷冷地道:“你们,自己不知?”

    张零和殷长泰脸色大变,急忙又起身躬身道:“属下该死,属下不知。”

    言行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诈一诈,可张零和殷长泰的反应看来也是一无所知。这也是好事,说明贾良说的凌风谷的异常并没有被察觉。

    言行坐正身姿,道:“凌风谷近来闭谷是为何?谷中之人是否都在?”

    这件事张零当然知道,所以这是可以说可以问的事。而言行初到张城就知道这件事,更能说明天雷宫早就在注意凌风谷,言行是奉密令而来,再加上那块裁决令牌,张零和殷长泰就不会对言行产生丝毫的怀疑。

    张零惶恐道:“属下今日刚查点过,登籍在册的修道者只有两人不在,张千凌和百里追云。出了凌风谷有查,他们都在张城。”

    张千凌,言行已从贾良口中得知,百里追云又是何人?

    言行道:“张千凌废人一个,他能做什么。你说的百里追云又是何人?”

    张零道:“百里追云不过是个年不足二十的少年,今日陆遥说他受不了修行之苦已跟随张千凌寻欢作乐去了。”

    言行道:“属实吗?”

    张零道:“张千凌正如大人所说,已是废人一个。情愿跟随一个废人的,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况且他还年少,此前见过修为亦不过尔尔。”

    如果张千凌是幕后主谋,那这个百里追云就也不会那么简单了。

    言行道:“那照你这么说,凌风谷没有什么异常了?”

    张零气短地道:“据属下所查,没有。凌风谷外每日都有执禁团的人把守,也未见异常。”

    语气越来越低,他不敢断定,毕竟当日眼皮底下杨风清的动向就逃过了他的双眼,现在言行又来了,而且目标直指凌风谷。

    言行冷哼一声,厉声道:“没有异常,又为何要闭谷?”

    言行话中都在暗示他知道,远在千里外的天雷宫也知道张零和殷长泰所不知的事。

    张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属下即刻加派人手监察。”

    言行道:“不必,杨风清的事已过了数月,你什么都不知,现在加派人手又有何用。我既然已经来了,自有我的计划,让你的人不要打草惊蛇。”

    张零道:“是,属下遵命。”

    言行道:“这件事,你们只做不知,对凌风谷的监视放松,张城的局势适当放宽,首相大人自有安排。”

    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张零和殷长泰一头雾水,但他们不敢问,也知道言行必定不会说。首相大人直接插手,又有鬼面亲临,这已在他们的职责之外。

    张零和殷长泰齐道:“是。”

    言行又道:“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若是横生了枝节,扰了首相大人的计划,谁也救不了你们。”

    张零和殷长泰齐道:“属下万万不敢。”

    言行道:“不敢就好。兹事体大,你们好自为之。”

    言行一再强调有大事发生,拿李令山威胁,让张零和殷长泰越听越是担惊受怕,心里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做些什么弥补失察之责,又担心做了反倒横生枝节误了大事。

    一无所知,就会造成手足无措进退两难的境地。

    于是,他们只剩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听命于言行,他怎么说就怎么做,至少事后追责起来能有个交代。

    张零和殷长泰犹自心惊肉跳,道:“谢大人提点。属下回去后就吩咐下去,一切遵照大人之意。大人但有差遣,我二人唯大人马首是瞻。”

    言行又靠坐椅背,道:“需要你们做什么的时候,我自然会吩咐。下去吧。”

    张零和殷长泰揖礼道:“属下告退。”

    躬身退步而出,到了门外一起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紧蹙的眉头却是还没有放松。

    言行摘下了鬼面,看着拿在手中的面具,不由笑出了声,身上这身灰衣和这张面具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用。

    贾良从身后的屏风中走出。

    两人相视一笑。

    贾良道:“这样一来,你行事又方便了不少。”

    贾良对言行愈加的欣赏,刚到张城就敲山震虎,使执禁团和监察司不仅不敢妄动,还需听从他的号令。而且还洗脱了张千凌,也为凌风谷调开了监视,还让张城接下来可以少受监察司欺压。

    仅仅几句话而已,却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若不是亲眼所见,贾良实在难以相信这么一个年轻人能有这样的心智和胸怀。难怪贾询和贾通会对他那么信任,本不该对外说出的秘密都告诉了他。

    由这样一个人引领行者复兴,贾良也看到了希望。

    张零和殷长泰一路往回走,心中都只在盘算一件事,就是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

    言行说的很含糊,先说凌风谷的监视放松,但是放松不等于不需要监视。又说张城的局势适当放宽,这个适当又到底该是怎么个适当法。

    从言行的话中,这两件事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李令山的计划,稍有差池,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大事。

    张零和殷长泰没有头绪,一路叹气。

    张零道:“殷司座可有决断?”

    殷长泰道:“明日起,我监察司先将巡视的人手减半,只巡视不查人。过几日再见一见这位鬼面大人,看他可否满意吧。”

    张零稍一想,道:“也好,执禁团也照这么办。”

    殷长泰道:“你认为,到底是什么事会牵动首相大人亲自安排?”

    张零又叹了一口气,道:“只可能是一件事,当日司东大人查出的八宗密谋之事是真的。”

    殷长泰也是这么认为,只有这样的大事,不仅牵连道界,还会引发各城的叛乱。也只会因此,道界之外也不能生变,所以才会要监察司放宽监察事宜。

    这么大的事,一旦爆发是会让监察司和执禁团都覆灭的。

    各城所在的监察司和执禁团的力量,本身不足以抗衡各城和所在道门,他们只是背靠大秦和天雷宫,只要没有生变不敢生变,他们就可以作威作福。

    但只要一城或者道门生变,他们来不及等待天雷宫的支援。

    即便城外有大秦的三万驻军,但也有各城的军队对峙。各城的军队虽然都与大秦的驻军人数相同,但一城数百万的百姓随时都可以加入战团。

    如今看来,凌风谷反心已露,张零和殷长泰只感到风雨飘摇。他们只庆幸,幸好首相大人已经察觉,已经做出了安排。

    虽说言行只是借此将他们镇住,但此举也需确有此前的风吹草动,再搬出李令山和裁决令牌,天雷宫的森严等级制度,让他们不敢怀疑,更不敢向上查问为何不是司东楚玉琢和他手下的四鬼面来查办此事。

    一切都结合得恰到好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暗探

    张城城宫。

    张知蝉来到了张千凌的住处。

    庭院中,百里追云盘膝坐地,闭目纳气。

    张千凌坐在一旁的亭中,还未到深秋,张千凌已裹上厚厚裘袍,不时有加重的咳嗽声。

    张知蝉看了一眼百里追云,又远远地望着背对着他正在咳嗽的张千凌摇头叹息。

    快步走上,轻拍张千凌的背。

    张千凌转头,微微一愣,叫道:“父亲。”

    说着,正要起身。

    张知蝉把他压下,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温言道:“坐着吧,往后入夜了,就不要再坐在外面。”

    张千凌吃力地笑了笑,道:“好。”

    张知蝉很少到张千凌的住处,父子二人之间也少话,感情也很复杂。

    百里追云睁开眼,站起身揖礼道:“追云见过城主。”

    张知蝉看向百里追云,点头道:“勤勉修行也要注意身体。”

    看着百里追云脸上的伤痕,受伤的伤痕,他的脸上有疼惜,又有痛苦。

    百里追云道:“追云知道了。”

    张千凌道:“父亲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知蝉犹豫了一下,道:“有件事想问一问你。”

    张千凌道:“父亲请问。”

    张知蝉道:“有一位鬼面来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张千凌凝目皱眉,摇了摇头,道:“不知。”

    张知蝉看着张千凌,神情复杂,似有爱惜,似有怨,似有怒,最终叹息一声,平静地道:“你和陆遥到底想做什么?”

    张千凌脸上浮现愧色,道:“父亲还是不要问了。”

    张知蝉失望地摇头,道:“你真的不打算收手吗?”

    张千凌轻咳一声,神情痛苦,道:“已经收不了手了。”

    张知蝉道:“不惜一城百姓为你们陪葬?不惜牵累世间所有百姓?”

    张千凌道:“父亲,我们早已争论过多次。我还是那句话,不破不立,不流血什么也改变不了。”

    张知蝉终于忍不住怒意,怒道:“可是总要有胜算,若能天下合力,为父也会助你。可是你也看见了,杨老谷主白白死了,十位长老白白死了。张城多少百姓白白死了,更有多少百姓除籍,多少家庭只留下孤儿寡母。你们做了,而你说的改变呢?”

    张千凌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深,张知蝉说的这些,罪魁祸首都是张千凌,可是他已没有了退路。

    张千凌道:“仇恨已经播出去了,怀疑的种子也已播出去了,力量一定会因此汇聚,总有一日会席卷天雷宫。”

    张知蝉眉目挤作一团,道:“所以你捏造八宗串联,将另七宗,将世间各城拖入水火。”

    原本还不知对那七封杨风清的亲笔手书作何解释,现在看来,这就是张千凌的后手。

    事到如今,张千凌也不否认,道:“是。”

    张知蝉的脸在抽动,愤恨道:“千宇说的没错,你疯了,真的疯了。鬼面已经来了,让他查出些什么,我看你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造孽啊,我张家要成罪人了,万死难赎啊...”

    说罢,仰天长叹,扬长而去。

    张千凌又捂着嘴重重咳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待咳嗽声止歇,拿开手一看,手掌已完全被血染。

    百里追云把张千凌扶起,望着张知蝉离去的方向,道:“你真的确定你是对的吗?”

    张千凌深吸几口气,道:“呵,世间事没有那么多对错,只有结果。”

    结果是好的,就是对。结果是坏的,就是错。

    也许是百里追云还年少,他并不想那么多。

    张千凌道:“怎么,你后悔了吗?”

    百里追云道:“我只是想报师父的杀身之仇,别的事与我无关。”

    张千凌脸色一变,变得冷漠,道:“就你现在的修为,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想要报仇,你一刻都不能停下来。”

    百里追云看了张千凌一眼,眼神坚韧。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复又盘膝坐地,闭目纳气。

    ......

    夜深。

    言行又戴上鬼面,道:“我去探一探凌风谷。”

    贾良疑惑道:“探?不打算直接表明身份吗?”

    言行道:“不,先探一探。”

    贾良仍疑惑道:“为何?你担心表明身份直说来意,他们也会对你保留吗?”

    言行道:“不知道,毕竟他们做的事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是先有几分了解的好。”

    贾良点头道:“你这么想也不无道理,那小心些,凌风谷御风术无相无形,最擅暗杀。”

    言行不以为然,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们真有计划,现在也必定还在隐忍,就算他们发觉了我,也不会对我下手。”

    越是重大的计划,越是会在计划实施前谨慎小心,一切会破坏计划的事都会忍让。而杀了一个鬼面,会让他们的反心暴露无遗,那时他们就等不到计划实施。

    所以,言行是绝对安全的。

    言行常年伪装,对隐匿身形也有足够的自信,毕竟是曾跟踪过鬼面的人。在藏匿一道,也与鬼面不相上下。

    在月色下,借助阴影的遮蔽,言行很快来到了凌风谷外。这里看不到凌风谷的人,但能见到一些负责监视的黑衣执禁使。

    言行也没有惊动他们,熟练地绕开距离闪进了凌风谷。

    潜藏在阴影中从无人处向谷中前进,凌风谷是一个深入的地形,一应的道场、正堂、偏堂、大厅、偏厅、厢房...都依次朝谷中延伸。

    道场有很多个,靠近谷外的两个道场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不过,当言行穿过几个堂之后,来到第三个开阔的道场。道场的周围点燃着火光,这里有很多凌风谷的弟子在修行聚气,而现在已是深夜。

    可以看出在这里的凌风谷弟子修为还很浅,言行很轻易地就从远处的树丛墙梁间穿过,再向深处去。

    穿过无人的大厅,前方又是一个道场。四周灯火通明,这里的凌风谷弟子修行的是凝风成刃,每个人身前数丈都有一个木桩。

    一道一道风刃向木桩砍去,木桩上有数不清的刀刃割过的痕迹,这风刃如枕星河的三合剑气。这里的弟子,就明显的要比先前那个道场的弟子们修为要高得多。

    不过,三合剑气于枕星河的剑道有如鸡肋,修三合剑气只是为了日后的六合剑气积蓄,唯有六合剑气方能匹配他们自身剑道的杀伤力。

    星河七子都能发出六合剑气,区别只是能不能肆意挥洒,目前星河七子能做到随意不断地发出六合剑气的,还只有颜朝和徐冲。

    可以看出,在这里道场里的凌风谷弟子,还没有能和星河七子战力相匹配的。

    不过,夜深还在一刻不停的修行,足以证明他们都在急迫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再次穿过一个大堂,言行的身形就更谨慎了些,他知道再次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修为会越来越高,他还不想被发现。

    前方又出现了一个道场,道场中有人影忽闪忽逝,言行看不出在这个道场里的究竟有多少人,有时一个也看不见,有时忽然先后闪现了几个,又消失不见。

    这,就是遁风术。

    不见其人,不过有元气的波动。

    言行连忙开启感知,也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呼吸。一番感知之下,并没有元气的波动出现在他的附近。

    靠着感知远离周遭的元气波动,继续向深处潜行。

    又一个灯火通明的道场出现在眼前,但是空无一人。言行躲在一颗大树黑影后,看了许久都未看到一个人现身。

    但他知道那个道场中有人,还不止一人。

    他的耳中能听到“唰唰...”的,如刀剑划过的声音,也能循声从远处的一座巨石上看见随之出现的划痕。

    这是如六合剑气一样威力的风刃!

    这种威力的风刃,在凌风谷称之为疾风刃。

    而发出疾风刃的人,却久久遁风不现身。

    言行心道,要和这样的人交战,是件极为头疼的事。但他是友非敌,要联手讨伐天雷宫,这种实力的人越多越好。

    这一次,言行闭目感知,他要知道现在道场中的究竟有几个人。

    遁风术催发有时效,依各人修为而不同。在前一个道场言行能随意感知到的元气波动,是因为那些弟子们遁风术的修为还不高,他们需要不时的在遁风术将要现形时紧催道法再一次发动。

    而这个道场里的人,遁形的时间就要长得多,只要还不现形,他们就不用再次催动遁风术。

    但是,他们要在遁形时发动风刃,就同样会有聚气的异常。

    言行在久久的集中精力的闭目感知之后,发现了八个不同方位的聚气异常。

    若是没有人遁风移位,那就代表着八个人。

    凌风谷的修为境界也分为四大境界,分别为凝风境、遁风境、无形境、无相境。

    言行现在眼中看不见的人,正是无形境。

    无形境的修为并不弱,疾风刃的威力与六合剑气相当,相当于青焰,也能抗衡雷法第五重修为的掌心雷。最主要的是,遁风不现真身能得到很多优势,尤其是暗杀,没有防备之下根本不知杀机已在身旁。

    杨风清正是无形境的修为,当日被司东楚玉琢轻易击杀,并非他太弱,而是楚玉琢太过强大,疾风刃破不了雷体。

    言信与封云藏交战时,青焰也同样没有对封云藏的雷体造成伤害。

    凌风谷在楚玉琢眼中的羸弱,是因为凌风谷多年来一直没有超过疾风刃威力的术法出现,而仅有疾风刃这种程度的威力,对雷法第六重的修为根本无法造成威胁,甚至连第五重巅峰的修为也造不成多大威胁。

    也就是说,在天雷宫眼里,无论凌风谷怎么发展,无论有多少无形境,他们的顶点都注定了没有威胁,最多一个寻常鬼面的程度。

    即便当年张知秋夺魁百英决,那也是因为当年参赛的年轻天雷宫修道者们都还没有修到雷法第六重修为。张知秋也不是当时的乾坤十鼎的对手,只是因为遁风术太棘手一时难以抓住他而已。

    天雷宫轻视凌风谷,但言行却不会轻视。

    因为火行也被天雷宫轻视,但天雷宫根本不知其中隐藏了多少,言行自己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杀鸡儆猴

    言行的视线穿过道场,向远处另一座大堂看去。

    横额悟风堂。

    悟风堂正中端坐着一个褐袍中年,正闭目盘坐。

    当言行把目光看向他时,他也正好睁开眼睛向言行藏身的黑暗之处看了一眼。

    不过,很快他又再次闭上眼睛,好像只是无意之举,一切仍如常。

    言行心道,这个人就是新任谷主陆遥吗?

    言行并不认为他只是无意地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一定是察觉了这里有人,只装作不知而已。之所以没有对自己动手,是因为他并不怕被监视,凌风谷至少目前还有什么非分举动,深夜修行并不能作为天雷宫发难的口实。

    但是言行今夜一探,已知道了凌风谷上下决心已定,他们正在为他们的计划时刻积蓄力量。

    同时,也对凌风谷的实力有了大致的判断。而真正的实力只会在这个判断之上,因为他并没有见到所有人展现实力。

    言行悄悄原路退了回去,暂时还不见陆遥。

    他还需要先看看另一个人在做些什么。

    翌日。

    在贾良的告示下,言行又早早地来到了张千凌的住处。隐藏在屋顶蜿蜒的斜面之后,露出鬼面之后的眼睛居高监视着这个有着数座堂屋的别院。

    而直到日上三竿也不见有人出屋。

    以往每日只要不逢雨天,张千凌都会带着百里追云去到凌风谷外的海岸,在那里借海风指导百里追云的修行。

    但昨夜从张知蝉口中知道有鬼面来临后,张千凌决定近来不再外出,只让百里追云在屋中纳气。

    足足守了一日,言行只见到有仆从端着饭菜走进别院右侧的一间堂屋,片刻后,又再端着空盘走出。

    悄悄向那个堂屋靠近,藏身在毗邻的一间屋顶,在这里能听到不时传来经久不停的咳嗽声。

    还不见其人,言行已能感觉到这个人的确是时日无多了。

    这样一个人,若真的心有执念,再疯狂的事他都做得出。

    但现在,还不能把源头指向张千凌。

    也许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也许他真的已什么都做不了。

    等了一个白日,张千凌也没有走出堂屋,这个别院平静的有些许死寂。

    但言行仍不放弃,入夜了仍守在屋顶。

    又再过了两个时辰,接近深夜。忽地,庭院中起了一阵风。

    言行突然警觉,这阵风起得很怪异,于空旷处骤然而起,没有来处,又一拂而逝。

    等了许久,再无风起。

    鬼面后的言行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而后轻轻地掠了回去。

    流金消玉苑里,贾良在言行的客房中等待。

    见言行回来,道:“可有收获?”

    言行摘下鬼面,摇头笑道:“被发现了。”

    贾良皱眉道:“一点收获都没有吗?”

    言行道:“不,深夜有人造访,还是用遁风术不现真身,发现了我又遁风退去,这就能断定张千凌必然不是局外人。”

    贾良道:“可是他们这么谨慎,你没有抓到证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言行胸有成竹地道:“只要确认了他是幕后之人就好办。”

    贾良道:“你已有了对策?”

    言行举起手中的鬼面,道:“用这个身份,诱他们对我出手,那时就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了。”

    贾良沉思一番,点了点头,道:“对,只要他们对鬼面下手了,后事就好办了。”

    随即又看着言行担忧地道:“那你要小心了,他们一旦动手,必定是瞬间下杀手。”

    言行淡然一笑,道:“贾老板请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也不会做的。”

    贾良讪讪一笑,道:“也是,你既然修成了紫火,也已是世间难见的高手,是我多心了。”

    关心则乱,贾良只留意言行还是这么年轻的后生,他身上担负着希望,却一时忘了他已修成了自千年前朱雀神君之后就再不重现的紫火。

    把昨日初见以来的一切都相合之后,贾良越来越对言行感到不可思议。

    又一日。

    言行戴上鬼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张城市井。

    行人远避,本是拥挤的人潮,当言行走近时,也尽可能的自觉疏散。巡视的监察司及监察护卫营的人,但见言行,皆肃穆低首站定。

    言行心中五味杂陈,言城比这种状况好不了多少,但他到过的苏城和卫城却并不如此,同是世间人,同是世间城,差别如此之大。

    人与人之间为何不能互相尊重,以诚相待,以礼相待?

    身份和来历为何就一定要将人划上层级之分,为何就一定要衍生施暴者和受害者?

    行走的言行忽然站定,他的身侧有一队监察司的人,看服饰,为首的是个司常,身后跟着几个执事,还有持枪的监察护卫营兵士。

    司常身旁的那个执事手执一个布袋,瞥见言行转头看来,那个执事把布袋缓缓摆到身后。

    言行几步走到那个执事身前,冷冷地道:“打开。”

    那个执事浑身一哆嗦,稍稍转头看向身旁的司常,而那个司常脸色死灰,看也没看向执事。

    言行鬼面后的眼睛寒光一闪,嗯了一声。

    那个执事和司常当即下跪,其余一众人看见也连忙下跪。

    远处聚集了很多围观的张城百姓。

    那个执事把布袋放在了身前的地上,颤抖着手打开。

    言行低头看去,金、银、珠宝...一应俱全。

    这类的事在言城也常见,言行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前天夜里刚刚警示过张零和殷长泰,他们的属下竟还敢当着他仍在张城时顶风作案,可见他们平日里搜刮到何种程度。

    不杀鸡儆猴震一震,只怕张城的日子不会好过。

    言行语气冰冷地道:“哪里拿的,拿了多少,都各自还回去。”

    那个执事这次没有再看向司常,哆嗦着提起布袋拔腿就跑。

    言行看向跪着的司常,道:“你胆子不小啊,殷长泰平日就是这么纵容你们的吗?”

    司常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是属下一时贪念,与殷司座无关。大人饶命...”

    言行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司常仍在磕头,呼喊饶命,额头已磕破,却不敢停下。

    围观的张城百姓交头接耳新奇不已,天雷宫来的鬼面竟会为他们出头?想也不敢想的事。

    那个跑去把金银珠宝还回去的执事匆匆跑了回来,布袋已空,跪下道:“大...大人,都...都还回去了。”

    言行又冷哼一声,道:“带路,监察司。”

    那个执事扶起仍在磕头仍在呼喊饶命的司常,司常才刚站起,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远处传来克制的低笑声,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捂住嘴。无人敢说话,他们弄不清状况。

    张城受天雷宫的压迫太深,他们实在无法相信天雷宫竟会突然对他们生出善举。

    但还是有些胆大的远远跟在言行一众人身后,向监察司而去,他们想看看还会发生什么。

    监察司大堂外的广场。

    脸戴鬼面的言行站在当中,那位司常与那些随行的执事还有监察护卫营的兵士跪在一旁。

    言行没有走进监察司大堂,是因为聚集的人太多,监察司与执禁团上下人等全部到齐,监察护卫营也有些了头领聚了过来,数百人之众。

    监察司大门外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一番骚动,惊动了张知蝉和张千宇还有张城的一些权贵也赶了过来。

    这是言行要造的势,他要替张城压一压监察司和执禁团的淫威。

    该来的人已经来齐了。

    言行冷眼一扫殷长泰和张零,两人当即惊恐地跪下。

    言行道:“前夜,是我将首相大人的意思传达得不够清楚吗?”

    殷长泰惶恐道:“不,大人已经传达得很清楚了,是属下约束不力,属下有罪。”

    当殷长泰看见那位司常惊吓得神智失常口中不停念叨饶命时,就已知道发生了什么。前夜回到监察司时,殷长泰就已警告过座下十司常从此要收敛,却不想才过了两日,就被这位鬼面大人抓了个现形。

    殷长泰冷汗直冒,这位犯案的司常死有余辜,还要连累他。若是误了首相大人的事,革职都是轻的。

    张知蝉看着眼前的鬼面,不知他唱的是哪一出。

    言行道:“有罪就当罚,你自己说,该如何罚?”

    言行没有直接发落,殷长泰也不好求饶,现在追的是殷长泰的责任,他不知要不要为自己开脱。而天雷宫的门规,和大秦的律法,为自己开脱是无用的。

    殷长泰把心一横,咬牙道:“大人决断。”

    言行却仍不发落,转而看向张零,道:“你说,依天雷宫门规,该如何罚?”

    张零扭头看了殷长泰一眼,殷长泰也扭过头,眼神中有求情之意。张零左右为难,他们二人本还对言行说的话心存试探之念,现在已不敢存试探之心。

    看来他们的首相大人对于张城暗中的事态真的很重视,他们不能再出纰漏。

    张零在拿捏着该不该为殷长泰求情,虽他们共事多年有几分交情,但若引火烧身就太不值当。

    言行喝道:“说。”

    张零被这一喝,不敢再犹豫,脱口道:“违首相大人之令,死罪。”

    天雷宫的门规比大秦的律法还要残酷。

    属下的过错,就是杀身之祸,殷长泰全身发抖,撑在身前的手再无力支撑,跪地前倾的身体一个趔趄顺势伏了下去。

    又强撑着跪起,脸色煞白。

    他没有求饶,他知道求饶没用,生杀予夺都在这位鬼面大人一念之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施威

    言行不急着发话,来回踱步,扫视着监察司和执禁团还有监察护卫营的人,每个人被言行一瞥而过都惊骇万分,惶恐至极。

    言行要的,就是让他们记住这份恐惧。

    张知蝉和张城的权贵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天雷宫来的鬼面会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惩戒天雷宫和大秦的人。

    一番紧张和恐惧之后。

    言行道:“的确是死罪,但殷司座却并非天雷宫出身。”

    边说着,边转身走到了张知蝉身前。

    他并没有见过张知蝉,但是张城这边为首的人,应该就是张知蝉,且张知蝉锦衣华服与众不同。

    言行看着张知蝉,道:“张城主?”

    张知蝉神色从容,道:“是。”

    言行道:“不如请张城主说说看,殷司座当如何处罚?”

    张知蝉直视言行,脸色如常,但心里却越加猜不透言行到底要做什么。不过言行已将问题抛出了,他只有接过。

    张知蝉对殷长泰多年在张城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恨不得将殷长泰千刀万剐。但现在却不是逞一时口快的时候,他即便说了该杀,但最后杀不杀也还是言行说了算。

    如果他说了杀,而言行不杀,那殷长泰日后会如何报复就可想而知。

    即便言行真杀了殷长泰,天雷宫也还会再派一个监察司司座来,新来的又会是什么样,谁也无法预计。

    而若是保下了殷长泰,至少殷长泰会多少念他几分恩情,再加上这次教训,殷长泰至少会收敛些。虽然他保不下,但说一句保殷长泰的话简单又稳妥。

    张知蝉一番思忖后,道:“这位大人初到张城,方才也说了前夜才对殷司座训下,料想殷司座也非有意抗令。多半是属下一时尚未领会殷司座的训诫,于殷司座而言,至多是一时失察。想来有了这次教训,殷司座定不会再犯。还请这位大人饶过殷司座这次,下不为例。”

    张知蝉的话正中言行下怀,借故卖了张知蝉一个情面,又让自己顺势下台。

    鬼面之后,无声一笑。

    言行道:“张城主宽宏大量。”

    殷长泰看向张知蝉,他没想到张知蝉竟会为他说话。

    言行又转身看向殷长泰,道:“还不谢过张城主。”

    殷长泰一时没反应过来,张零向他点了点头。

    殷长泰这才如蒙大赦,向张知蝉抱拳道:“谢张城主。”

    又向言行磕头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言行道:“记住,张城主说了,下不为例。”

    殷长泰连连磕头,道:“属下谨记于心。”

    张知蝉眉头紧皱,自己这么一说就真的放过了殷长泰,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殷长泰和张零的心里,却想起了这位鬼面大人前夜说的话,张城局势适当放宽,这位鬼面大人是想借张知蝉为殷长泰求情而缓和两者之间的局势,为了首相大人的计划顺利进行。

    他们只在心里感叹这位鬼面大人的手段高明,也更加明晰了首相大人所谓的意图。

    同时也感叹这位鬼面大人果然与以往的鬼面不同,以往的鬼面都是杀戮,又如何能有这种博弈的手段,难怪首相大人会密令他来到张城。也只有这样的手段,才能处理将要发生的大事。

    言行道:“你们二位,起来吧。”

    殷长泰和张零应声站起,这才舒了口气,这时他们才自感领会了这位鬼面大人和首相大人的意思。

    言行又走到那位犯案的司常身边,这位司常见殷长泰虚惊一场,也以为自己能够逃过一劫,这时神智又清醒了几分,跪爬到言行身下,不住地呼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属下绝不再犯...”

    言行冷冷地看着他,道:‘殷司座,你说他要怎么处置?’

    殷长泰这时终于拿出了监察司司座的气势,道:“属下前夜拜见大人后,就召集下属训诫,他却充耳不闻,明知故犯,不杀不足以服众。”

    殷长泰险些被他连累,此时愤怒难平,断不可能为他求情,也借机讨好言行。

    言行却走到殷长泰身边,拍了拍殷长泰的肩,道:“你平日里杀性也这么重吗?该收一收了。”

    殷长泰只觉得言行话里有话,在暗示他从此以往要温和,他现在对言行已经俯首帖耳。

    殷长泰躬身道:“大人教训的是,请大人决断。”

    言行道:“念我来后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既然伸手要得太多,那就去一只手吧。”

    那位司常听得免死,虽要去一只手,还是感恩戴德地道:“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言行看也没看他,仍对殷长泰道:“他是你的属下,你来吧。”

    殷长泰道:“是。”

    又向监察司的众人群道:“来人,去手!”

    当即出来两个人,一人按住那位司常的右手,一人一剑挥下,干脆利落。

    那位司常一声惨呼,昏死过去,又被人架了出去。

    言行环视一周,大声道:“若还有下一个明知故犯的,一律死罪。都听清了吗?”

    监察司,执禁团,还有监察护卫营的人齐声喊道:“听清了。”

    这本是他们往日平常的事,每个人都做过,而现在却是死罪。刚目睹过殷长泰捡回一条命,那位司常被断手,他们都心有余悸,所幸这位鬼面大人不追究过去,否则人人都至少得断去一只手。

    今日与那位司常一起外出的执事和监察护卫营的兵士没有被追究,因为在天雷宫和大秦只问责为首之人。

    言行没有杀那位司常,并不是因为他仁慈,在各城欺压百姓的人,他们都是死有余辜。之所以没杀,是因为杀了就要呈书天雷宫补缺,一旦呈书上去就会被天雷宫追究事由,这就会带来大麻烦。

    而去一只手,言行没说除职,他就仍会被留职,这件事天雷宫就不会知道。

    监察司之外围观的人欢呼雀跃,事已了,纷纷奔走相告。

    一时间,监察司搜刮民脂民膏被新来的鬼面大人去手的消息很快在张城传扬开去,此举自古未闻,但多少振奋人心,大家心里都在想,难道是经上次欺压除籍过重后,天雷宫终于良心发现了吗?那些担惊受怕层层盘剥迫害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吗?

    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心里不免如此期待。

    而回到了张城城宫的张知蝉和张千宇及张城权贵们却迷雾更深,鬼面向来只秘密处理道界之事,何以会过问监察司如何行事?更为何会当众惩戒监察司?

    在这些人眼里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以示自此两城以和为贵?

    经受过数百年的欺压,他们断不会相信。若真是李令山态度有变,也应撤换监察司司座及主事之人,换上深明李令山意愿的人,这才是正常的转变,而非派遣一个鬼面另行监督监察司。

    正是这位鬼面做出这件事才是最令人费解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一定程度上安抚道界,也就是凌风谷。

    这也是张知蝉和张千宇心里的判断,因为前两日殷长泰登门也询问了凌风谷是否暗中又做了什么,当夜张千凌也承认了他们的确还在谋划什么。

    而张千凌和凌风谷的谋划,竟使得鬼面要出面安抚,可想而知他们谋划的事会有多可怕,而远在千里外的天雷宫却洞若观火。

    想到了这些,满殿的张城权贵都对凌风谷颇有微词,但又不好发作,因为他们各自的家族里或多或少都有族人在凌风谷。

    但凌风谷的谋划无疑是要给张城带来更大的风险的。

    于是,有人道:“城主,是否要与凌风谷做切割了?”

    张知蝉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又岂有那么简单。

    张知蝉道:“如何切割?凌风谷就在张城,凌风谷的人都是各位的族人,都是我张城的人。我声名张城与凌风谷无关,就无关了吗?天雷宫会这么认为吗?”

    那个问话的人摇头叹气,不说话了。

    这就是个死结,在天雷宫眼里,张城和凌风谷是不可分割的。

    但也有相比如何求存,更对天雷宫和大秦恨之入骨的。

    于是,又有人道:“不如,与凌风谷一起做了,或许烽烟一起,也会天下响应。”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有人惊慌道:“不可胡说。”

    有人赞同道:“对,反正也受够了天雷宫的欺压,不试试又怎知是否会有同盟,要死也死个轰轰烈烈。”

    争论纷纷...

    张知蝉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留意反对的和赞同的各有多少。

    监察司大堂。

    言行又一番训诫之后,正要出门。

    殷长泰道:“大人这是何往?”

    言行道:“会一会张知蝉。”

    殷长泰和张零齐道:“属下与大人同往。”

    言行挥手道:“不必,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时局有变,不要再出现与首相大人意愿相悖之事,切莫再如今日再出现失察之事。否则,今日已有言在先,再犯就休怪我无情了。”

    殷长泰和张零仍自心惊,齐道:“属下不敢,谨遵大人教诲。”

    言行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张零望着言行的背影,道:“这位大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张零是天雷宫出身,他所知道的鬼面有多冷酷,心里是很清楚的。殷长泰能够免去罪责,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殷长泰也道:“这位大人奉的是首相大人密令,能让首相大人委以重任,与众不同是应该的。”

    张零没有替殷长泰求情,但殷长泰也不记恨,那种情况下,他们互换,他也不敢为张零求情。

    天雷宫治下,就是如此。

第一百五十五章 铺垫

    张城城宫。

    议事大殿的争论还在继续。

    忽然,一个守卫匆匆跑来,道:“鬼面来了。”

    这一声过后,骤然噤声,所有人都默默各站其位。

    言行不请自入,边走边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直走到张知蝉坐下。

    张知蝉道:“这位大人前来,有何赐教?”

    言行道:“赐教不敢,初来乍到,本打算今日先去拜会凌风谷。不过节外生枝,适才既已见过张城主一面,那不如就先与张城主聊聊。”

    说着,左右转了转头,想看看身后权贵们的反应。

    故意说本想拜会凌风谷,就是暗示他们自己是冲着凌风谷来的,不过,在言行来之前,他们就已猜想到也有过一番争论,现在都不感到意外。

    言行心道,看来都有了心理准备,也对,一个鬼面突然到来,肯定是冲着道界来的。

    只是言行刚刚惩戒监察司,为他的来意蒙上了一层迷雾。

    张知蝉道:“不知这位大人想要聊些什么?”

    言行道:“据我所知,凌风谷近来闭谷,张城主可知为何?”

    张知蝉淡淡道:“大人也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闭关苦修,这并无不妥。”

    言行道:“的确,闭关常有,但一整个宗门闭关,许是我无知,没见过,亦没听过。”

    张知蝉道:“世间茫茫,偶有一两次例外,也不足为奇。”

    言行道:“可奇就奇在,司东大人曾查出了件天大的事。”

    张知蝉道:“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言行道:“可在首相大人看来,那不仅不是过去的事,反而是刚刚要开始的事。”

    张知蝉心里一震,但面色如常,道:“这句话从大人口中说出,可是会变天的。无凭无据,还请大人慎言。”

    言行道:“张城主知道会变天就好,现在是无凭无据,可我若是一无所知,也不会到这里来。张城主可想好了,一旦哪一日有凭有据了,那时说什么都迟了。”

    张知蝉不悦地道:“恕我听不懂大人说的话。”

    言行道:“好,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张城主若知道点什么,不如早些告诉我,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张知蝉仍旧道:“我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大人的。”

    言行道:“那好,就当我误解张城主了,告辞。”

    张知蝉道:“不送。”

    言行方转身走出两步,又停下转身道:“对了,敢问张城主,二公子张千凌何在?”

    张知蝉还没说话,张千宇抢道:“他已是个废人,大人找他有何贵干?”

    言行看着张千宇,呵呵一笑,道:“他恐怕并不是个废人吧?好吧,不说也没关系,从别处打听也是可以的。”

    说罢,这次径直走出了城宫。

    张知蝉和张千宇脸色大变,满殿权贵都心想,张千凌真的还能再做些什么?

    言行故意暴露他就是来查凌风谷的,故意问起张千凌,就是直白的告诉张知蝉,他已把张千凌当做了目标。

    争论声又起,有人劝张知蝉以张城苍生为重,有人主张顺势揭竿而起...

    张知蝉招过一个近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那近侍匆匆出了城宫。

    而言行正隐于不远处,见到那个近侍后,远远跟了上去,直看到他入了凌风谷。

    一个时辰后,张城满殿权贵已经散去,只有张知蝉和张千宇仍坐在原位。

    无端刮来一阵风,风止后,出现了一个人。

    褐袍中年,眉宇凌厉,凌风谷主,陆遥。

    陆遥站在大殿中,道:“城主召见,有何事?”

    张知蝉道:“有一位鬼面来了,你可知道?”

    陆遥道:“刚刚得知。”

    言行已到张城三日,但凌风谷闭谷,并不知晓。前夜言行夜探凌风谷,陆遥虽察觉,心知多半是天雷宫的人,但并不知是鬼面。

    还是刚刚那位去请他的近侍告诉他的。

    张知蝉面带怒意盯着陆遥,道:“那位鬼面可是直言凌风谷在做些什么能让张城变天的事,你还是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陆遥不为所动,道:“他若有证据,大可以直接拿我问罪,也可以杀了我。”

    张知蝉重重一拍身前桌案,起身大喝道:“陆遥!有了上次的事还不够,非要整个张城为你们陪葬才够吗?”

    陆遥道:“我并没有要做什么,天雷宫欲加之罪,还少吗?”

    他的确可以说还没做什么,现在只是积蓄力量而已,除此外,到计划实施的那天什么也不会做。

    但张知蝉又怎会听信他的说辞,见陆遥仍有恃无恐,心中更加盛怒。

    张知蝉道:“你们这群疯子,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可千凌已说了,说你们收不了手了。鬼面一个时辰前,已在这里告诉我,他已知道千凌才是幕后主使,你们一定要害了我儿子,也害我张家背负世代骂名吗?”

    陆遥这才脸色一变,道:“他真这么说了?”

    昨夜去见张千凌的,正是陆遥,施展遁风术巡视了一番,发现屋顶有人监视时,他便退了回去。这么说来,昨夜监视张千凌的,就是这位鬼面了。

    可他初来乍到怎会把目标锁定了张千凌?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言行并没有说张千凌是幕后主使,只是暗示他已将张千凌作为目标。认定张千凌是幕后主使的,正是张知蝉。

    张知蝉道:“怎么,你要说他不是幕后主使吗?你能跟那位鬼面去说?说了他会信吗?”

    陆遥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愧色,道:“我不会让千凌出事。”

    张知蝉哼了一声,道:“如何不让他出事?若那位鬼面要对他下手,你能杀了那鬼面吗?且不说杀不杀得了,杀了会是什么后果?”

    陆遥道:“能有什么后果,我赔上他一条命,凌风谷再多赔上几条命。”

    张知蝉脸色难堪,道:“是,上一次杀了执禁团十一人,凌风谷赔了十一条命。可这样就完了吗?张城赔上了多少百姓,赔上了多少无辜的家,张城多了多少孤儿寡母!”

    陆遥愧色更深,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无益。就算我们没做这些事,张城这数百年来,欲加的罪名,飞来的横祸还少吗?”

    张知蝉无奈摇头,的确多说无益。

    张千宇道:“陆谷主,我们都知道你们想为张城做些事,可总要考虑后果。现在事态已然如此,我们先考虑有何弥补之法,至少先要保证千凌的安全。”

    张千宇虽一直不认同张千凌和陆遥的所作所为,但张千凌总是他唯一的兄弟。就算张千凌已经时日无多,也不能让人把他杀了。

    陆遥叹息道:“我会带人守在千凌身边,若他一定要下手,我们拼死也会保下千凌,那时我会把罪名担下来,这个罪人由我来做。”

    已经机关算尽,赔上了多少人,而谋划的事终归等不到实施的那日吗?

    天雷宫强权下的无奈。

    但陆遥始终想不通,这个刚来的鬼面怎么会直接把张千凌作为目标,难道他们监视张千凌已经很久了吗?鬼面早就来到张城,一直藏在暗中?

    可张千凌气府已损数年,身体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这个状况执禁团最清楚不过,而张千凌数年来又几乎不施展道法,他本应是天雷宫眼里没有威胁的人。

    他们都还不知道,除了执禁团和监察司,在张城还有另外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看得更细微。

    张知蝉叹气道:“祸端已起,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就算担下罪名,天雷宫也不见得就会善罢甘休。”

    张千宇皱眉道:“父亲是何意?”

    张知蝉仰头长叹一声,道:“或许是天意,要让我们走上绝路吧。”

    张千宇脸色大变,道:“父亲是说...可是父亲一直说仅张城之力就是自取灭亡。”

    张知蝉道:“今日已有人在大殿上说了,不试试又怎知会不会天下响应。走投无路时,也别无选择了。也许千凌是对的,是对是错,都由结果而论。不流血,是不行了。”

    张千宇急道:“父亲,这...”

    张知蝉道:“方才我已暗暗观察过,大殿上举事的声音已压过了求存的声音,或许民意如此,天意如此。”

    陆遥哈哈大笑,道:“能唤醒城主的决心,唤醒张城的决心。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也都值了。是对是错,是盛名,是骂名,都留身后说。”

    张知蝉看着陆遥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无论如何,帮我保下千凌。算我张家欠你的人情。”

    陆遥豪情万丈,道:“好,不需城主的人情,我死不足惜,但千凌是我们计划里的关键。没到最后一步,千凌都是我们已决意优先保下的人。”

    张千宇默默不语,张知蝉决心已定,若祸事不可避,张城与凌风谷同进退,率先举事。

    言行回到了流金消玉苑。

    他的客房中,贾良含笑起身鼓掌相迎。

    言行摘下面具,不明所以地看着贾良。

    贾良笑道:“精彩,精彩。”

    贾良虽不出门,但有他的耳目。

    言行今日惩戒监察司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更知道这么一来,张城和凌风谷就可以获得暗中进展的良机。

    这一步,不单单是惩恶扬善这么简单,张城自此后一段时间将得到从未有过的宽松温和的局势,获益的是方方面面。

    言行笑道:“有了这一身,举手之劳。”

    不过,贾良还是有些担忧道:“若是在举事之前,楚玉琢再到张城来,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个担忧很有道理,只要楚玉琢来了,张零和殷长泰必然会把言行的事说出来,楚玉琢肯定会追查。

    虽然四司中,除司北外,另外三司都较少去到司掌之地,尤其是刚刚震慑过之后,若无突发情况,到下一次出现的时间都很长。但举事同样不是一朝一夕间的事,这里的风险还是存在。

    可言行却道:“无事,你莫忘了我这一身是怎么来的。李令山既然默许,那他就会帮我压着。”

    贾良再吃一惊,又一次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年轻人,竟然把执世间权柄之牛耳的李令山也算计了。

    铺垫已经做好,也该是时候去见一见正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碰面

    入夜。

    流金消玉苑。

    言行道:“贾老板要不要一同去会一会正主?”

    贾良犹豫了,他的确很想亲眼看一看言行的风采,但周城和贾家现在的立场还是暧昧的。只要贾良与言行一同出现,那周城和贾家都不会再有退路。贾良虽掌一家流金消玉苑,作为周城和贾家在张城的眼睛,虽能说上几句话,但并不能完全代表周城和贾家。

    这一点言行心里很清楚,还在枕星河时,贾通就直言过,若言行汇聚不起足够的力量,周城和贾家对做过的什么都不会承认。

    现在之所以相邀贾良,就是期望贾良能在这件事上进一步表明周城和贾家的态度,或者让贾良在与周城和贾家密会时,于同盟一事更表支持。

    贾良犹豫了,至少表明了他个人的倾向性。

    言行心里更有底了,打趣道:“到底是周家更谨慎,还是贾家更谨慎?”

    贾良思索一番,还是决定不一同去了。

    抱歉一笑道:“周家和贾家不分彼此。”

    这世间,大难临头临阵退缩倒戈的事屡见不鲜,几乎每一城都很难做到完全一致,若不是一个共同的势力有共同的索求很难做到同进退。周家一城之主,贾家手眼通天,真的能完全不分彼此吗?

    言行不置可否。

    贾良看出了言行对这点似乎不那么有信心,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现在谋的事都是押上了身家性命,还绑上了世间苍生,任何可能的风险都承受不起。

    贾良道:“看来贾通并没有告诉你金行现的两个太玄相都是谁。”

    言行眼睛一亮,道:“哦?贾老板愿意告知?”

    看来这两个人才是周家和贾家能不分彼此的根本原因。

    贾良含笑道:“一个叫周慕君,一个叫贾平川。”

    言行意味深长地看着贾良,随即一笑,原来如此。

    张千凌的别院。

    左侧的一间堂屋内。

    张千凌和百里追云并坐一侧,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个老者。

    这个老者,是游走在张城的说书人。

    曾经是流金消玉苑的座上宾,名义上在流金消玉苑看管,不得让其胡言乱语,不得提起五行传说,不得提起行者。

    张城的道门凌风谷并非五行之一,可天雷宫即便在这里也禁传五行和行者。

    数年前,制造已死的假象,被张千凌接到了他的别院,从此再没在外出现过。

    可以说,正是这个说书人,让贾良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张千凌。

    张千凌在气府未损前,也是流金消玉苑的常客,当没有执禁团和监察司的耳目时,时常让说书人说起五行和行者。那时,张千凌和贾良也算熟识。

    以前贾良没有多想,以为张千凌只是对那些故事感兴趣而已,毕竟那些故事自古就引人入胜。可是当张千凌损伤了气府之后,传言已是个废人,却还要把说书人接到他的别院去,这很难让贾良不去怀疑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张千凌也曾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但那之后,贾良又见过张千凌数面,说上过几句话,只觉他性情大变,隐晦难明。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这也可以理解,但也正是这种遭遇的人,往往也是最危险的。

    多年来,张千凌对五行和行者的故事已经耳熟能详,却还是不厌其烦地一而再再而三的倾听,自从百里追云跟随他之后,每次也都带上百里追云一起听。

    百里追云先前只听过些许只言片语,这几个月来断续听得全了,也对传说里的五行和行者满心敬仰。但他的疑问也更深了,每一个初次听过这些传说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传说里的五行,真是如今的五行吗?

    代表着苍生大义的行者又在哪里?

    说书人又说完一段,刚说完五行和行者就快重现了。

    百里追云忍不住道:“传老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

    说书人眯着眼,道:“你会看见的,不会再要多久了。”

    张千凌面含微笑,他的脸色仍是煞白得没有一分血色,他的眉目间时常闪过痛苦神色,但他心情愉悦,他深信不疑。

    正如他曾说过的一样,他已是一个将死之人,若不深信些什么,如何撑得下去?

    张千凌遗憾道:“真希望我也能看得到。”

    说书人和百里追云都没接他这句话,张千凌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撑到今日的。虽然都没说出口过,但他们心里也深深佩服张千凌的意志和毅力。

    张千凌抬头遥望,视线仿佛穿过了层层的阻碍,穿过了千山,穿越了时间。仿佛置身在曾经那片战场,仿佛听到了行者的呼喊,仿佛看到了迎风烈烈的神君。

    愣愣出神道:“若是神君仍在该有多好!”

    他没说出的话是,若是神君仍在,他就不用做下牵累世间的罪行,他就不用成为一个罪人。

    自责,但不后悔。

    若是他做下的所有罪行能唤醒行者出世,能让神君重现世间,一切就是值得的。

    说书人道:“神君也会重现的,会有新的五行后人继承神君之名。”

    这是说书人能给张千凌的安慰,他们两人都深信着。

    整个别院里,只有这间堂屋还有光亮。

    烛火虽暗,在夜色下照出的光,是暗夜中的启明,也会迎来黎明。

    张千凌笑了,而后又咳嗽不止。

    灰色的身影出了流金消玉苑,夜深雾浓,路无行人。

    世人在暗夜里沉睡,却也有人在奔向黎明。

    言行出现在一个屋顶,扫视之下,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但他知道早已有人在等待着他。

    翻身落地,向昨日听到咳嗽的堂屋破门而入,但这里同样一个人也没有。

    寂静的夜里,这声动静已经传到了仅有昏暗烛火的堂屋里。

    百里追云正要起身,张千凌按住他的肩,摇了摇头。

    言行一番搜寻,又从堂屋中走出,眼睛直直盯向那个昏暗烛火照来的方向。

    适时的,张千凌的咳嗽声从那里传来。

    言行也不多想,该做的准备都已做好了。

    “锵”一声,拔出手中剑,大步奔去。

    才刚奔至庭院的中间,骤然四方风起。

    言行不敢大意,瞬间停下身形,快速掐诀。

    两声同起。

    “疾风阵!”

    “蓝焰罩!”

    庭院中,顿时风声呼啸,同时有一声隐隐的不知名的咆哮。在这个微寒的深夜,更显肃杀。

    很快,堂屋中的张千凌又听到一声难以置信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

    眉头一皱,他没有听到雷鸣。

    蓝焰罩?又是什么?

    张千凌撑着身前桌案要站起,百里追云扶住了他。

    说书人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同样难以置信地道:“难道是?”

    当三人推开屋门,看到庭院中一个如同倒扣的灯罩,发出蓝色的光,而那,分明是火焰!

    疾风刃仍从四面八方带着凄厉的破风声向蓝焰罩发出攻击,足以将人肢解的威力,却破不了蓝焰罩。

    张知蝉和张千宇放心不下张千凌,这时,也赶到了庭院。看着这一幕,两人也呆住了。

    陆遥就站在张千凌身前不远,蓝光映照着他的眼睛闪烁,终于激动地道:“停手。”

    呼啸的风,渐渐安静下来。

    蓝焰罩中的言行松了一口气,也解除了术法,身形显现了出来。

    随手一挥,四周漂浮出火焰。

    照映出他一身的灰衣,还有脸上的鬼面。

    陆遥尽量让自己平复,又问了那一句:“你到底是谁?”

    言行站在原地没有动,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鬼面。

    正色道:“火行,行者。”

    张千凌和说书人激动莫名,百里追云眼中的那个焦点绽放了光芒。

    张知蝉和张千宇回神之后,只觉大喜过望,峰回路转。

    这个鬼面,竟然是火行行者!

    简直不可思议!

    本还忧心这个鬼面将给张城带来腥风血雨,生灵涂炭,转眼,却变成了前所未有的转机。

    只有陆遥,还算有几分清醒。

    陆遥道:“既是火行行者,为何以鬼面相见?”

    言行道:“众位勿怪,事出有因,且容我解释。”

    惊喜,激动之后,都意识到这件事的确要从头捋一遍,疑问太多,更弄不清这个人的来意。

    只有张千凌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有人自称行者,已足够了。

    说书人泪涕横流,口中不停喃喃道:“行者,行者,行者出世了...”

    张千凌轻咳两声,道:“行者远道而来,里面说。”

    言行直视着张千凌一步步走近,惨无人色的脸,虚弱到有几分佝偻的身形。

    承受了疾风阵的攻击,言行知道发动阵法的有八人,若不出意外,就是前夜夜探凌风谷时遁风始终不现真身的那八人。

    他们虽没破了蓝焰罩,但也让在其中施术的言行心血翻涌,若是攻击能不间断的一直发动,言行也无法做出反攻,他们会僵持到一方的术法难继。

    而八人可以循环,言行只能一人支撑,不会有胜机。

    可以说这八人的攻击会让任何人都只能被动防御,若不是乾坤十鼎那样拥有雷体可以无视疾风刃的话,反击都无从谈起,除非能有一招直接大范围重伤八人。

    现在的言行,还没有那种程度的攻击术法,世间也无几人拥有这样的实力。

    那八人仍没现身,他们就好像不存在。

    而张千凌若真只是个待死的张城二公子,凌风谷也不会派出这样的八人来保护他,甚至不惜杀了鬼面,直接与天雷宫为敌。

    这足以证实张千凌不止是幕后主使,更是他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而张千凌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他到底还能做到什么?

    言行面对面站在张千凌身前,道:“张千凌?”

    张千凌勉力一笑,道:“是。”

    相互凝视。

    带着疑问,和光芒。

    一个不择手段,为世间带来变局契机的人。

    一个深谋远虑,为苍生誓要竖起行者大旗的人。

    他们,终于碰面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联手

    堂屋内。

    除了本来的三个人,又多了言行、陆遥、张知蝉和张千宇。

    庭院中那八人自始至终没有现身。

    他们需要先把这件事捋清楚。

    言行声称火行行者,这不会有错,术法骗不了人。

    但言行的行事让他们有太多疑惑,几个人都带着疑惑看着他。

    言行先道:“若没有这一身的掩护,我也轻易到不了张城。所以,以鬼面相见,也算是迫不得已。”

    张千凌道:“这一身自己做的吗?不得不说,这一计的确很有效。”

    言行道:“不,是天雷宫的司北给我的,除此之外,我还有这个。”

    拿出裁决令牌放在桌上。

    几人咋舌,司北把鬼面的衣装和面具给言行?这意味着什么?

    虽具体不知裁决是何身份,但看来是在四司之上。

    张知蝉不解道:“司北给你的?他为何会给你?你又怎会见过司北?”

    每个人心中的疑问都太多。

    言行道:“我已去过苏城与卫城,在卫城时遭遇司北,向他借了一条路。”

    张千宇茫然道:“借路?你借,他就让?”

    言行道:“是,他让了。”

    几人面面相觑,这无异于天方夜谭。但言行没有必要骗他们,这又说明了什么?

    张千凌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天雷宫也不是曾经的天雷宫了。”

    言行点头道:“与我所想一致,而且这必定是李令山也默许的。”

    先是震惊,接着雾水更深。

    张知蝉道:“那你又是如何到了苏城,又是如何到了卫城?”

    言行把前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如与贾良说时一样隐去了一部分。

    几人啧啧称奇,也如贾良一样对言行赞叹不已。

    不负传说中行者的胆识和风采。

    张千凌道:“你说是李令山默许的,你如何看?”

    言行把眼睛转向张千凌,却不答反问,道:“你如何看?”

    张千凌摇头笑了一声,也不答反问,道:“那你又为何到张城来?”

    言行道:“三月前,凌风谷做的事,牵连了各城。托各位的福,言城除籍之人逾五千。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见见各位,希望至少有人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几人脸上有了愧色,但张千凌和陆遥的愧色一闪即逝。

    陆遥道:“天雷宫强权下,张城也不是没有被无端牵连过。”

    言行道:“但是,杀天雷宫门下十一人这样的事,却是数百年来无人敢做的。我想各位既然做了,恐怕也不会到此为止,还要再牵连一次更大的祸事吗?”

    几人又再脸色一变,这种事消息肯定是会被天雷宫封锁的,他怎么会知道?心中不由开始怀疑言行的身份,但是道法不可能有假。

    张千凌却反而笑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言行道:“无意间听说。”

    张千凌道:“仅凭此,也不能认定我们还会做什么,或许只是一时泄愤。”

    言行道:“有理,仅凭此的确不够。”

    张千凌道:“你还知道什么?”

    言行道:“捏造八宗串联,够不够?”

    陆遥豁然起身,难以置信地道:“你是从何得知?”

    八宗串联,天雷宫是拿捏不定的,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们都无法排除。但是火行就能完全断定是捏造,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串联之事。

    但是言行怎会知道有这件事?

    言行道:“你莫忘了我这身行头,来到了张城随便问一问谁也不敢对我隐瞒。”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不过都以为应该是从执禁团或者监察司诈出来的。

    言行没有把贾良说出来,因为贾通有言在先,言行不好出卖暗中的盟友,且张城和凌风谷看来什么都做得出,他们若得知,很有可能逼迫周城和金行举事。

    虽然言行希望有更多的盟友,但不道义的事他不会做。

    而且,言行已知道了周慕君和贾平川,对于周城和金行的最终结盟,言行已不怀疑。

    只是有些不该说的事,不要提前说出来。

    言行既然已经知道了凌风谷捏造八宗串联,那就是已经知道凌风谷陷另七宗于不义。

    几人脸上都挂不住,只有张千凌好像对此毫不在意。

    言行一直看着张千凌,他真的有那么冷血吗?凌风谷真的都是疯子?

    张知蝉转移话题,道:“今日惩戒监察司的事,多谢了。”

    既然鬼面是言行,那么惩戒监察司一事就不会再有他们曾猜测的阴谋,单纯就是个善举。

    言行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张知蝉道:“不过,日后楚玉琢来了,恐怕反受其累啊。”

    这个担忧,先前贾良已说了。

    言行没有答,反向张千凌道:“你这么认为吗?”

    张千凌道:“李令山都默许了,追查起来,自然有他压着。”

    张知蝉和张千宇听这一说,沉思后点了点头。

    心智所见全然和自己一致,言行只期望,张千凌真的可以是朋友。

    陆遥也想回避言行的问题,道:“前夜夜探凌风谷的,也是你?”

    言行道:“是。”

    陆遥道:“那时为何现身一见?”

    言行仍看着张千凌,道:“因为,我想见到真正的主谋。”

    张千凌若无其事,不为所动。

    但言行的话,就暗示了他不相信凌风谷,不相信陆遥会把张千凌供出。

    陆遥有些不悦地道:“你不相信我。”

    言行反问道:“陆谷主难道会说出他吗?”

    陆遥哑口,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他必然不会说出牵涉到张千凌,就算言行先说出了来意,他也不见得会说出张千凌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张千凌是幕后主谋的事实已经无法辩驳,因为他们已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为救张千凌而向鬼面下手。

    张千凌带着一丝无奈地摇摇头,道:“你是怎么盯上我的?”

    言行道:“我有帮手。”

    几人又疑惑了,帮手?从未到过这里的人怎么会有帮手?连天雷宫都没有怀疑到张千凌身上,他的帮手还能比天雷宫了解得多?

    张城还有外面的势力?

    这一说其实很容易让他们怀疑到流金消玉苑,毕竟张城只有一家外来的生意,就是流金消玉苑,而言行这几日就落脚在那,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知,但过后一打听也就知道了。

    不过,没有实质的证据,怀疑是没有用的。

    言行也不怕,只要贾良不承认就行了。

    话到此处,言行还没有说出结盟。

    但却由此又让张知蝉和张千宇面对另一个问题。

    张知蝉今日在城宫议事大殿已当张千宇和陆遥的面说过张城与凌风谷共同举事,但那是因为当时认为言行就是鬼面,而且摆明了会对张千凌不利,更摆明了天雷宫知道凌风谷要做危害天雷宫的事,这会把张城逼上绝路。

    而现在解开了这个结,张知蝉和张千宇就必须要重新思考是否要举事。

    但是,张知蝉和张千宇到现在也不知道张千凌和凌风谷究竟要做什么,只是张千凌和陆遥都说过他们已收不了手,更不想收手,不会收手。

    现在还能劝得住吗?

    而言行到底又是来做什么的?劝阻?还是?

    一团糟乱。

    张千宇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为何而来?”

    言行道:“这也正回到了你们回避我的问题,我想知道张城和凌风谷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凌风谷到底已经决意了要做什么,而张城主和世子又是什么态度?”

    说了这么多,两方,或者说三方都还没有点到正题。

    张千凌和凌风谷计划已定,从种种迹象中都能看出。而张知蝉持什么态度,言行还看不出。

    张知蝉和张千宇心里本打算与张千凌和陆遥再商讨是否能收手,但当着言行的面不便这么做,索性又都不说话了。

    百里追云对他们的话还有些懵懂。

    说书人更对此说不上话,他只是一直看着言行,神情一直很激动,丝毫不关心他们讨论的事。

    陆遥也拿捏不定到底要不要告诉言行。

    言行一直看着张千凌,他知道,最终还是这个人说了算,或者该说张城已被他捆绑了。

    张千凌先是淡然一笑,又莫名道:“我很庆幸见到的第一个行者,就是你。”

    在场的人有张城城主和世子,有凌风谷主,还有自认不俗的张千凌。

    而言行的行事风格和手段,以及左右当场局面的气魄,让张千凌,和另外几人都叹服。

    行者,不负传说盛名。

    而他,竟还是个这么年轻的人。

    张千凌对言行的将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可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看到更多了。

    言行对张千凌谈不上敬重,但同样不得不佩服,他设下的是个无解的局,利用了天雷宫的猜疑,让天雷宫不得不猜疑,借天雷宫之手逼各城和道界有了联手的契机和决心,逼言行不得不到了这里,虽说手段狠辣了些。

    他若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天才。

    只可惜,这两者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言行道:“我希望,我们可以是朋友。”

    张千凌笑了,又咳了起来。

    几人看着他,都是惋惜和痛苦。

    张千凌擦了擦嘴角,道:“那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来劝阻的,还是来联手的?”

    言行道:“你看呢?”

    张千凌表情有些痛苦的笑了一笑,看着言行道:“若是别人,有可能是来劝阻的,但你不是。你肯定知道,没有劝阻的可能。”

    那就是来联手的?

    几人看向张千凌和言行,这么肯定吗?

    言行说出了那么多让几人几经疑惑和震惊更觉不可思议的事,但张千凌一直从容自若,在张千凌的计划里本就有逼迫同道联手的那一层,有同道冲破层层阻碍来到这里,这本来就在他的期待之内。

    只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来的人竟然自称行者。敢说出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对于熟知五行和行者传说,也深信于此的张千凌而言,了然于心,也远超所望。

    张千凌知道,行者这两个字,远比他和凌风谷要做的事让天雷宫忌惮得多。

    可以说,张千凌的计划,在言行自称行者出现的那一刻,就已成功了一大半。

    言行迎着张千凌的目光,终于也笑了一笑。

    这笑,就是肯定。

第一百五十八章 疯狂

    陆遥、张知蝉和张千宇也听过一些关于五行和行者的传说,但他们都不会把期望放在那无法证实的传言里。

    他们不是苏城的城主和枕星河的星河凌虚苏墨,他们没见过神君,这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虚无缥缈。

    即便是言行自称了行者,他们也不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行者,是否能真如传说里的一样无畏而强大。毕竟做下传说里的盛举的,是一群人,而非一个人。

    那一群人,是五行的全体修道者。

    这个人,能代表他们吗?

    陆遥看了一眼张千凌,当日杀了执禁团十一人时,张千凌就说过他想要唤醒行者。

    现在,行者真的出现了,他一直深信的,都是真的吗?

    又看了一眼自言行出现后,始终激动难抑的说书人,陆遥也对他曾听说过却不敢信以为真的传说开始报以期待了。

    毕竟这个自称行者的人,心智计谋手段都非泛泛之辈,道法修为更是让疾风阵一时无法撼动,这么个年轻人能在天雷宫的眼皮下四处活动,或许他真的可以做到些出人意料的事。

    言行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全部的计划了?”

    张千凌道:“其实计划很简单,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也都已经知道了,那不过都是些你们不愿做的事。”

    言行道:“捏造八宗串联,的确是步高明的棋。”

    捏造八宗串联,致使天雷宫降下雷罚,从而让道界坚定了讨伐天雷宫之心。也牵连了很多人命,御金门更是连门主也死在了这无端的牵连中,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归根结底,一切的祸事,都是因天雷宫霸道无理而起。

    言行没有提起这件事造成的人命牵连,让张千凌心中有了些温暖,也让张千凌知道言行决心已定。因为行者是最在乎苍生性命的,他没有对张千凌追究,就自然会从天雷宫讨回来。

    他们都只直面如今世局根源,投身致力于解决根源。

    张千凌感慨万千,知己该当如此吧?

    言行道:“但我还不知道你们计划的最后部分。”

    张知蝉和张千宇也看向张千凌,这也是他们一直追问,而张千凌从来闭口不说的事。

    张千凌道:“谦虚了,与其说不知道最后的部分,不如说不知道最后的时间。”

    言行道:“那你就告诉我最后的时间。”

    张千凌笑道:“和你说话就是简单。”

    言行道:“彼此彼此。”

    张千凌道:“那你再告诉我,你代表的,是谁?”

    言行道:“至少,我已代表火行和言城。”

    张千凌道:“至少?”

    言行道:“至少。”

    张千凌转头和陆遥相视了一眼,笑道:“值了。”

    这么说,火行和言城决心已定,而他,还有盟友。

    张知蝉确认道:“言城主真的决心已定?”

    言行坚定地道:“言城上下同心。”

    听这么说,张千宇也态度一改,道:“二弟,也许你是对的。既然如此,你就说吧,大哥也不再劝阻你。”

    张知蝉一直犹豫不决,正是因为没有盟友,现在盟友已经出现,他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张千凌面色一变,满脸杀气。

    “明年的百英决,我会杀了一个大秦宗室,若能遇上秦雷的儿子,就再好不过了。”

    张知蝉和张千宇先是脸色大变,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但没过多久,脸色平静下来,又有杀意浮现。

    每一届百英决都至少会有一位大秦宗室,多数为天雷宫掌门的子嗣参加。百英决的对战,明确只分胜负,不可杀人。在这样的规则下,杀了天雷宫的人,尤其是掌门的子嗣,就意味着宣誓为敌。

    只要张千凌杀了秦雷的子嗣,到场的凌风谷和张城的人即是置身死地。

    张知蝉和张千宇脸上的杀意,是他们仍无法对张知秋的惨死释怀,不止张知秋,天雷宫对张家和张城的血债累累。

    他们既然已不再犹豫,那在举事前杀了一个秦雷的子嗣祭旗正合心意。

    陆遥的脸上同样有杀意,凌风谷同样血债累累。

    选在明年百英决,是只有那个时候世间道界能齐聚,但以往,各城道界会前往的人也并不多。参照以往的话,百英决期间汇聚在天雷宫的力量,远非全部的力量。

    凌风谷要在百英决举事,必然是以一门一城的身家性命置之死地而后生,届时以此相邀甚至是一定程度上胁迫各城和各道门合力。

    于世间道界和世人众目睽睽下公然举事,即便天雷宫声明只追究凌风谷和张城让其余各城和各道门不要轻举妄动,也无法做到平息事态。

    这是个雪球,一旦滚落都会被沾上。

    依天雷宫的处事惯例,道界的异动都会牵连到不相关的各城,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为敌。当时若天雷宫安抚不牵连,回城之后极有可能食言变卦。这是其一。

    其二,反天雷宫压迫之心各城都有,如果坐视凌风谷和张城覆灭,日后还想再合盟举事,就更难上加难。有了这一次,天雷宫防备之心更严不说,也会加深各城各道门之间的不信任,这才是最致命的。

    其三,凌风谷一门近千人,张城数百万百姓。若举事失败,世间再无凌风谷是一定的,虽即便是天雷宫也不可能屠尽张城数百万百姓,但自此张城将如何水深火热,想都不敢想,任谁也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所以,凌风谷这么做,的确是在胁迫世间各城各道门。

    但那时,远非是各城各道门全部的力量,也要这么做吗?

    那是在天雷宫,就算其余各城各道门不响应,天雷宫一怒之下都可能全部株连,全部杀尽。这件事若没有提前的准备,各城各道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旦发生就是万劫不复。

    张千凌不会想不到这些。

    言行看着张千凌,眉头紧锁,他到底是个多么疯狂的人!

    张千凌迎着言行的目光,道:“你也认为我疯了吗?”

    言行道:“你认为的胜算在哪里?”

    张千凌,道:“这世间已没有了选择,若没有改变,世人终会被天雷宫全部逼疯,到那时世间全都是疯子。我虽是个疯子,但我不想所有的人都变成疯子。我相信这世间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人,只是他们还没有醒,我不这么做,又怎么能唤醒他们。”

    他笑了,笑容有几分诡异。

    他没有胜算,只是他的心中有旁人看来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期待与寄托。

    而言行到来了,那虚无缥缈的,现在看来有了变成现实的可能。

    言行叹了口气,张千凌没有说错,这世间已没有了选择,冲破天雷宫的壁垒已迫在眉睫。

    世人已经不堪其迫了。

    而更重要的,也是言行没有告诉他们的,千年大劫的脚步临近了。

    言行道:“我若没有来,你也要这么做吗?”

    张千凌仍在笑,道:“可你来了,你已经醒了,你会把消息带出去,你会唤醒所有的行者。原本不可能的事,已经有了可能。”

    说罢,笑得放肆,笑得疯癫,笑得开怀,笑得热泪盈眶。

    然后,又重重地咳了起来,身形忍不住伏在了案上。

    张知蝉和陆遥的脸上满是疼惜和痛苦,张千宇和百里追云关切地走到张千凌身旁轻拍他的后背。

    血染了桌案,黑色,如墨的血流到了言行的身前。

    言行看着眼前的血,看着仍在重重咳血的人,这个人虽然疯狂,但他的初衷,又何尝不是心怀天下。

    待张千凌平复了咳嗽,又直起了身,惨无人色的他更加的虚弱。

    言行道:“你,还能杀了你要杀的人吗?”

    张千凌擦干了嘴角的血迹,眯起双眼,道:“只要让我遇见了我要遇见的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他最好是秦雷的儿子。”

    言行已经见到了他要见到的人,知道了他要知道的事。

    看向张知蝉,道:“张城主,你的决定呢?”

    张知蝉道:“我这一生,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却还是保护不了张城的百姓,保护不了我的兄弟,也保护不了我的儿子。既然这么失败,不如换种活法。这次,我也想疯狂一次!”

    他的眼神也变得凌厉,燃起了无畏,热血与豪情。

    言行站起身,道:“好,那就为这世间苍生一起疯狂一次!”

    几人相送言行到堂屋外。

    说书人这才颤声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除了行者,另一个名字。”

    行者无名,成为行者之后,他们都舍弃了自己的名字。

    为了共同铸就那个响彻天地的名号!

    言行转身看向说书人眼中的期盼和恳求。

    “言行。”

    说书人眉开眼笑,喃喃道:“言行,言行...好名字。”

    是否暗合了言城的行者?是否注定了他必会走上行者之路?

    言行又看向几人,目光落在百里追云脸上,这个少年,比言果还要小上两三岁,略带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

    言行道:“你就是百里追云?”

    几人都奇怪言行怎么会知道百里追云,百里追云更敢意外,但随之,又有莫名的惊喜和激动。

    行者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百里追云激动道:“是。”

    言行笑道:“我期待你名扬天下的那日。”

    这一夜,百里追云一直在旁默默地听着言行说如何来到了张城,那一路的经历,听着几人说言行来到张城后做的事,看着言行左右了这场会谈。

    百里追云对言行的气度已经有了崇拜,而言行竟然会对他说出这句话。

    虽还年少,但百里追云也知道这句话的重量。

    百里追云收起了激动,正色又坚定地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言行含笑点了点头,他不知百里追云有何过人之处,但能让张千凌带在身边,一定有道理的。

    又看向张千凌许久,抱拳道:“后会有期。”

    张千凌也抱拳道:“后会有期。”

    又补了一句:“放心吧,我一定会活到再见你一面。”

    他看出了言行眼中的惋惜。

    言行笑了一声,转身走去,跃出墙外。

    长夜将尽,天边出现了黎明。

    张千凌望着言行的身影消失,长久的郁结解开了,脸上的笑容回到了年少时的无邪。

    再见时,就是他的命尽之时。

    但他不会有遗憾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仁心

    回到流金消玉苑时,天边已现鱼肚白。

    言行推开房门,见贾良一手撑着下颚,桌上还点着快要燃尽的烛火。

    言行轻手轻脚地又掩上房门,不想吵醒贾良。

    不过这时,贾良撑着下颚的手一松,头险些磕了下去。随之,眼睛微微睁开,正好看见言行。

    于是,贾良甩了甩头,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

    自言行走后,贾良一直在这里等待,一夜未眠,刚刚实在支撑不住困意,才打了个盹。

    言行转过身,摘下面具,不好意思地道:“不知贾老板还在,打扰贾老板好梦了。”

    贾良一脸疲惫,眼中还有些许血丝,但现在不是睡的时候。打量了一番言行,见言行没有损伤,也安下心来,道:“你没有受伤,看来很顺利。”

    言行笑了笑,他看得出贾良的关心。

    但很快,他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

    贾良看着言行的表情变化,心中一紧,道:“怎么,不顺利吗?”

    言行摇头道:“不,很顺利,一切都知道了。但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疯狂。”

    随后,言行把这一夜获悉的事和盘托出,没有保留。

    贾良的脸色,也随着言行的话越来越凝重。

    等言行说完,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久久之后,贾良叹了一声,道:“看来,我们都没有余地了。”

    当张千凌说出最后的计划时,言行所想到的,贾良也都想到了。

    他们的确都没余地了,世间各城各道门也都没有余地了。

    周城和贾家本来还静待变化,伺机而动,现在不表明同盟也不行了。

    言行道:“贾老板有何打算?”

    贾良又一番沉思后,道:“我是时候回一趟周城了。你呢?”

    言行道:“时间紧迫,还有几城,我也必须都要去一趟。”

    贾良点头道:“现在已是避无可避了,那就要结世间之力,靠你了。”

    言行犹豫了一下,道:“周城呢?我需要去吗?”

    贾良毕竟不是最终能决定的那个人,没有亲耳听到周城和金行最终的决定,言行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贾良看了言行一眼,道:“你难道认为还能别的选择吗?”

    贾良的眼中没有犹豫不决,言行道:“那周城就拜托贾老板了。”

    贾良道:“知道了这件事,不是愚蠢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你去找林城的贾腾,佛城的贾彰,黄城的贾全,他们会告诉你该见谁。”

    这几个人,在枕星河时,贾通都已告诉过言行,但言行还是道:“多谢贾老板指点。”

    贾良起身道:“我先去准备准备,尽快启程。你先歇息,也早做准备。”

    言行点头道:“好。”

    贾良走出了客房,言行和衣躺在床上思索,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串联起来。

    先是力量的对比,不比较军队,大秦驻在各城的军队有各城同样数量的军队对峙,还有各城数百万的百姓可以响应参战,军队而言,大秦不会有胜算。

    而现如今,无非是道界的力量左右。

    要比对的,就是世间道界和天雷宫的实力。

    有两位神君存世,但他们都不会牵涉进这场较量里。

    其外,实力最强的,无疑是枕星河,万生宗,与落霞寺。枕星河与万生宗,言行都算是见识过,而落霞寺,贾通说过落霞寺三渡三了的佛法修为都不下于五行太玄境。

    万生宗为了应对异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牵涉进来。

    而枕星河,当日苏墨说这件事仅奉神君之令,现在多了凌风谷的计划,苏墨还会这么坚持吗?言行想来,应该不会。

    落霞寺也有隐秘,言行猜想也是和千年大劫有关,但不知会不会有万生宗面对的那么严峻。若和万生宗面对的一样,甚至更严峻,那落霞寺也很可能无法抽身。

    但奇就奇在这里,按说曾经异兽灾劫自西行经落霞寺侵入西华山境内,犯北的只是少数,而言行走访至今,也不曾听说佛城之外有异兽出没。

    而现在犯北的异兽正在加快脚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西来的更多,只是都被落霞寺轻易地挡在外?

    言行不解。

    其实流金消玉苑是知道洛水之北有异兽的,毕竟卫韩两城也有流金消玉苑扎根多年。只不过他们和卫城的百姓一样,被万生宗保守了消息,以为只是零星,毕竟千年来洛水之北都是有异兽的,但从来都只在鹰涧就被消灭。

    正因为是常态,卫城的流金消玉苑才没放在心上,更不会和千年大劫联系在一起,他们不知道越来越多了。偶有异兽也不奇怪,言城出现了赤羽大鹏和九头鸟,苏城有横公鱼,这些,于世人而言与异兽也无多大差别。

    金行已现两个太玄相,火行现在也就两个太玄相。土行黄龙观和木行青仁堂未知,但乐观一点,也不过就相当而已。而现在的他们,恐怕没有一个能敌得过天雷宫的四司。

    凌风谷,在言行看来修为实力最强的或许是时日无多的张千凌,否则计划已定,张千凌不会是他们举事的关键。承受过疾风阵,言行知道那八人不可小觑,但面对雷法第六重,他们也无力。

    与鬼面和程洛交过手,见识过封云藏的实力,差距之大,让言行辗转反侧,愁眉不展。最让他不安的,是直到现在也不知程洛和封云藏这样雷法第六重实力的人到底有多少,与鬼面实力相当的又有多少。

    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除万生宗外,七宗齐出。但胜不过程洛和封云藏这种实力的人,一切都是徒劳。枕星河到底有几人能与之对等?那个曾公认为世间第一的苏壁又在何方?会不会出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能改变实力对比的最关键的人。

    李令山。

    最大的变数,就是李令山。

    而言行对他到底想做什么一无所知,对于如何接近他更是无计可施。

    还有一点,言行要做的是对话,尽量能温和的改变世局,而张千凌和凌风谷要做的,却是复仇一战到底。

    曾经言行也想覆灭了天雷宫,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知道了千年大劫临近。苏墨和程洛都说过,为世间苍生保留实力。

    大战一旦开启,无论谁胜谁败,实力必然大损。届时,如果万生宗和北御之屏,还有大秦驻军和卫韩两城的军士挡不住异兽大潮,苍生就无望了。

    言行想着,是否要把千年大劫临近异兽已经日渐增多的消息告诉张千凌,让他改一改计划。可是一想到张千凌和凌风谷的疯狂,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进一步加深与天雷宫的矛盾,造成世间恐慌的席卷为他助力。

    对千年大劫临近知情的人都守口如瓶,言行也不能随意说出去。

    于是,他只能另想办法尽可能为苍生保留道界的实力。

    思来想去,还是绕不过李令山。

    与程洛的对话,让言行知道李令山未必是敌人,李令山必有谋划,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能与李令山见一面,共同谋划,各取所需。

    但任言行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能与李令山见面的可能。

    心念一闪,又想到了两个字。

    神君。

    神君千年未现,出现了神君是否能震慑天雷宫,坐下来谈一谈?

    又想起了叶光继说过的话,念力修元神,灵体,真正的太玄私境,神君,神灵。

    若是这些都出现,会发生什么,现在也是无法预计的。

    那这,就也是变数。

    灵雀山,朱雀神灵。

    言行豁然开朗,这一路出现了这么多枝节,让他一时忘了叶光继说过,解救了朱雀神灵,解开了天府封印,他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朱雀神君。

    那是未知的领域,只要解开了未知,现在的困扰或许都将迎刃而解。

    言行甩了甩头,一切都在走访了剩下的几城,而后去过灵雀山之后再重做谋划,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言行嗤笑一声,想得太多,涉世太深,他好像时常忘了自己是个修道者。

    什么时候才能不被世事所扰,做个完完全全的修道者。

    如果能凭一己之力碾压天雷宫,那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会有这么强大的人吗?

    言行又笑了,只觉异想天开。

    又过了两日,言行还在流金消玉苑,他的离开不能太突兀。

    这两日言行闭门不出,开始了念力修元神。

    而贾良已在这日离开了张城。

    第三日,言行又出现在了监察司。

    张零和殷长泰站在言行身前。

    言行道:“这两日来你们倒是长进了不少。”

    在言行惩戒之后,前两日,监察司巡视的人又更少了,不再有搜刮的事,也不再与张城发生冲突。执禁团监视凌风谷的人也撤回了不少,很是松懈。

    其实言行根本不知道,但想来也必定如此。

    张零和殷长泰诚惶诚恐,道:“大人和首相大人的意思,我们都清楚了,属下不敢再大意。”

    言行点头道:“很好。今日我会在人前离开,之后不会再出现在人前,懂我的意思吗?”

    张零和殷长泰认认真真揣摩,鬼面本就不会出现在人前,而这位大人在人前到来,又要在人前离开,其间当众惩戒了监察司。离开,又说之后不会再出现在人前。

    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许久,殷长泰哦了一声,率先明白过来。

    殷长泰道:“大人当众惩戒我们,让我们放松了监察和监视,而后当众离开,是为了让张城和凌风谷放松警惕,而后露出马脚。殊不知大人暗中返回,监视着这里的一切。高明,高明。”

    张零听这一说,也明白过来,跟着道:“大人高明。”

    言行道:“懂我的意思就好,不必说出来。他们要露馅不会那么容易,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能让李令山亲自插手的事,肯定是天大的事,自然会慎之又慎,所以要抓住把柄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殷长泰道:“知道,大人没有现身处置之前,说明事态还没结束。这之前,我们继续遵照大人的意思放松监察和监视事宜。”

    言行道:“殷司座真是一点就通,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我的意思,而是首相大人的意思。”

    殷长泰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是首相大人的意思。”

    言行道:“有殷司座这么通透的人主理张城事宜,首相大人真是慧眼识珠。”

    越是给他戴上一顶高帽,他就越会顺从。

    殷长泰眉开眼笑,道:“大人过奖,属下不过是唯大人与首相大人马首是瞻。”

    言行看向张零道:“你虽是修道之人,也应通透些好。”

    张零道:“是,大人教诲,属下铭记于心。”

    言行道:“好,我这就出城。”

    在张零和殷长泰的相送之下,言行骑上快马出了张城,再次去往远行的下一站。

    而在言行的安排之下,张零和殷长泰时时都会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言行的一片仁心,将让张城在百英决之前得以从未有过的安宁。

    张城和凌风谷也将得以宽松的做好他们的准备。

第一百六十章 双向奔赴

    今日正是洛依结束卫韩两城游行庆典,结束继任仪式,回到万生宗的日子。

    卫城和万生宗的欢庆喜气还在延续,只有侍灵堂显得冷清。

    侍灵堂已归属于洛依,整个偌大的侍灵堂现在只有洛依和洛潺两人。

    结束了对玄武神像的朝拜。

    洛潺看着洛依露出面纱的眼眸,那眼眸中的悲伤如秋水。

    洛潺摇头叹息,侍灵堂如一座牢笼,但不是初继任的圣女能感受到的,曾经洛潺初继任时,眼眸是光芒的,这是每一任圣女最感荣耀的时刻,只在漫长的孤寂岁月之后方能体悟到悲伤。

    而洛依却要比曾经的每一任圣女体会的都更长,也更深。

    洛潺道:“若不是千年大劫临近,你的时间我替你背负,只可惜你们生不逢时,我们都没有时间了。”

    洛依道:“师父,别说了,我懂。”

    洛潺隔着轻纱抚摸着洛依的脸庞,道:“别忘了你所背负的,他也在为了世间苍生奔走,你们在做着一样的事,这何尝又不是你们的安慰。”

    天各一方,却殊途同归。

    至少,他们还有机会被宿命推到一起。

    但是,被推到了一起,再见到他,又能如何?

    洛依垂下眼眸,道:“师父,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越是明事理,越是倔强,越让人怜惜。

    洛潺道:“玄武神灵已聚灵完成,希望你能做到我们都不曾做到的事,这场劫难若能化解,一切,都听从玄武神灵安排吧。”

    洛依抬眼看向洛潺,道:“师父...”

    自幼,洛潺就一再告诫过洛依万生宗圣女不可动情,而现在的话却暗示她不再反对。

    洛潺道:“我们断私情只为虔心侍奉神灵,但千年来,至我为止也从未得神灵开示。你虽生情,但却得见了玄武神灵,或许只有你有这个机缘。可见断不断情,神灵亦不介意。既如此,你若能得到神灵的许可,后世的戒律或许也可以自你开始改一改了。”

    洛依道:“可是断情,并不全为神灵,更为苍生。”

    断私情,是为卫韩两城安宁,以示一唯公义,只为苍生,绝无私心。

    洛潺脸色一变,端庄高贵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气。

    洛依从未见过这样的洛潺,是她从前一直身为圣女的克制?还是因她终于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洛潺道:“你先为苍生化了这场劫难,先为苍生,苍生若不为你,这样的苍生护他何益。”

    洛依惊愕,这样的话,完全不像是万生宗圣女会说出的话。

    但很快,洛依看着洛潺的眼神又变得缓和,她充满了理解,历代圣女虽得到了无以复加的尊崇,但这些又真的都是她们想要的吗?这些能抵得上她们失去的吗?

    洛潺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洛依想说没有,但终究没说出口。

    洛潺环视了一圈侍灵堂,道:“我也曾失去过一段情,这几十年来虽已放下,但其中的滋味我又何尝没体会过。不让你动情,本是为你好,进了这里我怕你挨不住。可是...天意啊。”

    小小年纪被选为继任者,近二十年警示不断,小心翼翼提防着,临到了要继任时还是没有躲过。

    原来洛潺也曾有过一段情。

    洛依的眼眸满是酸楚,个中滋味,感同身受。而洛潺孤身过了几十年,自己呢?

    洛依道:“师父,那个人是谁?”

    洛潺笑了笑,道:“我已放下了,都过去了。你若有机会,那时我们若还都活着,我会助你的。”

    千年大劫能否挺过去,谁也不知。挺不过去,想什么都无益。

    这个道理和现状,洛依懂。

    洛依道:“师父,你何时去鹰涧?”

    洛潺道:“明日和你一起去除籍之地慰劳,过后,我直接去鹰涧。”

    洛依本想多挽留几日,但转念一想,洛潺已在这里困了几十年,她的心也许早已想离去。

    于是,低声道:“好。”

    洛潺道:“鹰涧也不远,虽然你以后出行不便,但我会回来看你的。”

    夜深,洛潺已回房。

    洛依仍在侍灵堂静默跪立,她的手中,捧着那一对银白色的耳坠。

    睹物思人,眼中有泪也不自知。

    又入心府,那轮紫日仍高悬于心府天际,替她分离五行之气。

    洛依笑了,他一直都在。

    与此同时,言行今夜留宿在东太山脉外驿道上的驿站。

    他知道,她的继任庆典已经结束,她已是真真正正的圣女了。

    她已成为符号和象征。

    而在他的心里,她永远都只是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子,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

    如何才能让她做回一个有情有欲的人世女子?

    如果她也能如叶光继期待的那样,成为新一代的玄武神君,是否就能不同?是否就能摆脱圣女的宿命?

    成为神君,他们才有可能吗?

    的确,他们都要在千难万险的劫难中活下来,才会有希望。

    而成为神君,才会有更大的可能。

    言行翻身坐起,盘膝冥想,又开始念力修元神。冥想入定中,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焦点,自我看不到,但那就是元神。

    言行把元神冥想成一个人形,而后人形的元神开始聚气,叶光继说过,元神要修成灵体,必须以强大的念力结合元气之精,也就是五行之气。

    而言行就用意念驱使道法抽取火行之气汇聚于元神。

    洛依也想起了叶光继与洛潺的话,她也必须足够强大,一切都要先挺过了即将到来的劫难,挺过了才有可能。

    于是,也开始照着叶光继教导过的修行之法开始修行,融会水行之气先至太玄境大成是她先要跨过的关口。

    心府里,她吸纳水行之气已经越来越容易了,那正是紫日的帮助。

    叶光继说过,修元神以念力,强大的念力,而念力的修炼来自意想,意想并非无意义的意想,它需要深刻的烙印,这烙印来自情绪。情绪之于念力,如元气之于道法术法。

    而洛依,也有了修炼强大念力的带有深刻烙印情绪,极致的悲伤,极致的思念,这些,同样来自于言行。

    洛依因此,能够双向并进。

    两个人,在神君之路上双向奔赴。

    当他们都成为神君时,会发生什么?

    是否足以强大到化解种种劫难和阻碍,重新牵上那自手心中滑落的手?

    ......

    翌日。

    除籍之地。

    在洛依和洛潺的带领下,一众万生宗弟子早早带着足量的酒肉来到了除籍之地,也带来了很多棉衣棉被。

    新圣女继任,号召一传出去,整个卫城都献出了他们的一份力,争相表示着他们对新圣女的尊敬和拥戴。

    大秦的驻军和韩城的驻军也来到了这里维持秩序。

    酒肉和难得的休息都会给这里凄苦的人们带来骚乱。

    十里沿途,架起了两百口大锅煮肉。

    每一口锅前排列了千人,百名兵士持枪维持着不让骚乱发生。还有万生宗的弟子,和洛依洛潺沿途来来回回走动安抚忍耐,沿途高喊“每个人都足够,待肉煮熟有序分食。”

    酒肉的诱惑,对于终日食不饱,多年未见酒肉的人而言,就是骚乱之源,但直至临近午时,肉香飘荡数十里,凄苦的除籍之人也没有发生骚乱。

    这都得益于万生宗多年来对他们的帮助,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光,唯一的信任,唯一的敬重。

    每日的疲累,难得的休息,他们本应席地而坐。刚开始时,是这样的,只是随着肉香飘荡,每一个人都垂涎三尺,争相站起探头望向前方的大锅。口中也贪婪地吸食着肉香,还不吃得到肉,先吃其香。

    远处,熊烈和马连营远远望着。

    马连营道:“熊将军,你怎么看。”

    来之前,他们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随时镇压骚乱。作为军旅之人,他们深知人性的恶,面对二十万多年不见酒肉的除籍之人,这种情况不发生骚乱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已过了两个时辰,他们预计的骚乱也不曾发生。

    初时没有发生,吃过之后就更不会发生。

    看着来回奔走高喊的万生宗弟子和洛依洛潺,熊烈一个已略显老迈早已铁石心肠的将军也目光闪烁。

    要多么真挚,多么大的善,才能压住人性最深的恶?

    久久之后,熊烈道:“天雷宫若也能如万生宗一样,异兽又有何惧。”

    世间的纷乱,人心的分崩,一切都因天雷宫而起,若天雷宫和万生宗一样,人心将合一。

    世人芸芸,人心合一,什么样的灾劫不能齐心合力挺过去?

    马连营拍了拍熊烈的肩,道:“至少熊将军醒悟了。”

    锅中肉已熟,一人先分一道,每个除籍之人都分到之后。二十万人大口吃肉,二十万人的笑洋溢开来。

    但很快吃完了,对于他们而言,还不够。

    锅中再下肉,又煮一锅。

    到这时,酒还未分,没有饱腹到差不多时,还不能分酒,醉意上头容易出岔子。

    洛依和万生宗都做好了事前的准备,今日要再出祸事,有人受伤就算不得善举,要行善就行到根本。

    又过了一个时辰,再分肉时,这才一人分下一壶酒。

    而这时,每个除籍之人一人一手肉,一人一壶酒。有了前一次的填肚,现在吃得慢了,他们要好好品味这得来不易的酒肉。

    慢慢的,各自回想起了未除籍前,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他们也曾吃过的酒肉。

    有痛哭声起,渐渐蔓延,渐渐震天。

    这种时候,他们心里的不只是悲伤,更多的是温暖。

    他们意识到,原来,他们还有没忘却的东西。

    这份温暖,来自万生宗的善念善举。

    于是,有人痛哭着向身旁的万生宗弟子连声感谢,有人跪下,泣不成声。

    洛依和洛潺的身前跪着很多人,洛依眼眶湿润地一一扶起。

    “对不起,我只能帮你们这么一点小事。”

    这不是小事,这是二十万人已不知多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守卫的兵士,大秦的兵士,都已动容。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黑暗中的光

    远处,一座凿了半壁的矮山上。

    魊、魋、魌、魐四鬼站在山头,望着除籍之地的景象,听着震天的哭声。

    魊鬼又披上了一袭灰衣,脸上又戴上了一张面具,却不是如另外三鬼一样的鬼面。

    忽地,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四鬼的身后。

    四鬼迅速转身,正要攻击,待看清来人,齐道:“大人。”

    来人负手而立,神色从容,一袭紫袍,正是程洛。

    程洛居高望向除籍之地,耳听着震天的哭声,道:“这是何事?”

    魊鬼道:“万生宗圣女借继任之名,慰劳除籍之地,熊烈将军已应准,我等拦不下来。”

    程洛看了许久,道:“看来,并没有发生骚乱。”

    四鬼正是担心会发生骚乱,才齐聚于此,以防镇压不下。

    魊鬼道:“没有,不过熊将军擅自做主,大人是否要问罪熊将军。”

    程洛道:“既然没有发生骚乱,为何要问罪。”

    魊鬼顿了一顿,道:“可是,这样一来拖了北御之屏的工期,若被首相大人知晓,恐怕还会连累大人。”

    程洛笑了一声,道:“你留下,你们三个办你们的事,去吧。”

    另三鬼道了一声是,身形一闪就不知了去向。

    程洛看向魊鬼,笑道:“我已准了你可以不戴面具,你还是又戴上了。”

    没有再理会魊鬼说的是否问罪熊烈,却转而说到了当日分别时的话。

    魊鬼一愣,道:“身为鬼面,规矩不可乱。况且,让人看出女儿身终是不妥。”

    程洛看着她脸上的面具,道:“你这张面具,能叫鬼面吗?你的声音,不还是女子的声音。”

    魊鬼道:“回天雷宫再换过一张鬼面,话可以少说,也可以不说。”

    程洛却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鬼面,道:“给你带的,本想看看你若没有再戴上,那就不拿出来了。”

    魊鬼接过鬼面,道:“谢大人。”

    摘下脸上的面具,就要换上鬼面。

    程洛却看着她的脸,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先不急着戴,以后只面对我的时候,就不用戴了,有旁人再戴上。”

    魊鬼犹豫了一下,道:“好。”

    程洛回天雷宫向李令山禀报了言行的事后,本应早几日就可回到了卫城,不过却在天雷宫又多留了几日。

    魊鬼道:“大人回来晚了,是否...”

    她以为放过了言行,程洛因此受到了处罚。

    程洛道:“你这是关心我吗?”

    魊鬼道:“大人是我的上司,分内之事。”

    程洛看着魊鬼的脸,道:“没有点别的吗?”

    魊鬼的脸还是有些许僵硬,看不出什么表情,道:“没有。”

    程洛呵呵一笑,道:“那我可真失望。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受到责罚。”

    魊鬼的脸上这才有了皱眉,和思索。

    程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表情的变化,看着一个人的改变,很有意思。

    过了许久,程洛道:“看出什么了?”

    魊鬼蹙眉摇头,道:“看不出。”

    程洛道:“不过你现在至少已经知道了,你对首相大人有误解。”

    程洛放走了言行,又没有受到处罚,的确已证明了李令山不是过往印象中如天雷宫种种门规一般的森严冷酷。

    而这,如程洛所说,预示着天雷宫将发生改变吗?

    程洛又看向除籍之地,道:“你们一定认为会发生骚乱,才聚集在这里。”

    魊鬼道:“是。”

    程洛道:“可是你看,没有发生你们认为会发生的骚乱。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二十万人的痛哭,仍谁都能看见,更能听见,而程洛问的是这个吗?

    魊鬼不置可否地道:“哭?”

    程洛道:“他们得到了许久未得到的酒肉,他们本应开怀大笑,为何要哭?”

    是啊,为何要哭?

    魊鬼又在思索,她最近想得有些太多了。

    程洛道:“因为他们得到的不止是酒肉,更有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他们早已压在心底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魊鬼道:“那是什么?”

    程洛仍遥望着除籍之地,道:“能够让他们从痛苦深渊中一时解脱的善。那是不见天日的他们,于永久的黑暗之中看见的一道光。”

    魊鬼心中一震。

    天雷宫出身的他们,曾经也在暗无天日中度过,渐渐泯灭了善,看不见光。

    但也偶有在某个时刻,感受过一时善念,来自于某个时刻某个同门一时消减的杀意,来自于某个时刻伸来的某一只手,来自于某个时刻自己或许是出于疲惫而放下的杀念。

    只是,为了活下去,他们常常都忘了。

    那某一个时刻,被淹没于长久的敌视,仇恨,和杀戮中。

    但那一个时刻,他们也曾看到过一闪即逝的光。

    魊鬼想起了某一个瞬间,她的眼中有一滴泪滴落。

    程洛欣慰一笑,道:“看来你理解了。”

    魊鬼慌乱地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她的心中涌起了一种使她温暖的暖流。

    程洛看着她,道:“现在,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魊鬼迎着程洛的目光,抽动起了嘴角,她的笑容还是很牵强,但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的。

    程洛笑道:“很好,比上一次好看多了。再多笑几次,你会习惯的。”

    魊鬼收起笑容,发自内心地道:“大人一点不像天雷宫出身,熊将军也不像大秦出身。”

    魊鬼所知的天雷宫和大秦出身的人,根本不会允许眼前的事发生,他们不会有怜悯,更承担不起罪责。

    一举一动,只唯天雷宫和大秦的律法,他们本都该是执行律法的兵器,无人敢试图走到律法之外,无人敢试图违背李令山的意愿。

    程洛道:“你认为这样好不好?”

    魊鬼沉思道:“我不知道。”

    程洛道:“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真的有选择吗?

    程洛道:“有朝一日,你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魊鬼在问自己,如果可以选择,我该做个什么样的人?

    释怀的痛苦开始渐渐止歇,在洛依和洛潺的带领下,万生宗弟子们极力安抚。

    直到除籍之人带着笑意看着身边的人,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喜悦和温暖发自肺腑。

    还有,感恩。

    二十万除籍之人,肉已吃过两轮,酒已喝了大半。

    而有一个人,却什么也还没吃。

    邱沐像个万生宗的弟子一样,来来回回疏导和安抚着那些他眼中凄苦的人们。

    不论心里是何种感受,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洛依曾告诉过他的一样,他相信这能带着他们抚慰。

    当二十万除籍之人安静了下来,各自坐在地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吃喝着,邱沐也终于能够停下来坐在地上歇会。

    他仍带着微微笑意,看着身周的景象,这一刻,他和他们一样是满足的。

    只是遗憾,这样的满足只到今日为止。

    不过,这也给了他们希望,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这个世间的善意,也许有一日他们能真正的摆脱现在的命运。

    邱沐想着,那一日,应该是言行来解救他们的时候。

    不知何时,身旁走来了一个身影。

    邱沐抬头看去,一袭黑裙,脸戴轻纱,头戴鳞冠,有一种神秘感,她的手上拿着一块肉,和一壶酒。

    邱沐今日已在人群中隐约见过她好几次,却不知她为何会走到自己身边。

    邱沐带着询问的神情看着她,道:“你找我吗?”

    她看着邱沐脸上的汗水和脏乱的衣裳,有些难以想象曾经整洁文弱的书生,竟真的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她的眼中有些不忍,但很快被敬意取代。

    身外事,并不那么重要,她一向也是这样的。

    于是,她笑了一声,道:“你果然没认出我。”

    这个声音熟悉,邱沐想了想,原来是洛依,随即喜笑颜开,道:“是你。你怎穿成这样?”

    洛依道:“我是真正的圣女了,圣女都是这样穿戴的。”

    邱沐道:“这是你安排的吗?”

    洛依看了一眼身周的人,道:“我也只能做这一点小事了。”

    邱沐道:“这不是小事,他们的余生都会记得今日,不论他们今后还会遭遇什么,或者身在何方。”

    就算他们得到了解救,各自回到了故土,此生也不会忘了今日的恩情。邱沐深信着,因为他也忘不了今日所见的感动。

    肺腑的感激感恩,一生能有几次?

    洛依把酒肉递给邱沐,道:“我看你什么也没吃,拿去吧,每个人都够。”

    邱沐的确已经很饥渴,他来到这里已近一个月,这些时日也未吃过酒肉,他其实也一直在忍耐,只不过哪怕是他一个人的份,他也想尽可能的留给比他更需要的人。

    听得洛依这么说,邱沐也不推辞,道了一声谢谢,接过酒肉就吃了起来。

    先吃了几口,填上腹里的空泛,邱沐道:“他已经离开了吧?”

    洛依举目南望,眼眸中带着思念,道:“离开十日了,他又走上了解救你们的路。”

    邱沐饮了一口酒,道:“那就好,只是苦了你。”

    他并不知道圣女的宿命,只以为是言行的路使他们不得不分开。

    洛依道:“这世间本就有很多苦,很多无奈,你能甘愿在这里受苦,我又为何受不得苦。”

    洛依也没有解释,只是看到邱沐的选择,她忽然感到她失去的情也并没有那么痛,至少她的思念还在,她相信,他也在思念着她。

    有了洛潺的话,昨夜洛依已经想通了。

    她和言行做的是一样的事,都在尽自己所能地为世间苍生化解劫难。

    她需要先稳定卫韩两城,言行需要先结力冲破天雷宫的壁垒。

    这期间,他们要同时走上神君之路。

    当言行冲破了天雷宫的壁垒,他们将一同面对更大的劫难。

    不管后事如何,至少那时,他们又能并肩相依,生死与共。

    只是言行的路太凶险,她无法不为他担忧。

    洛依道:“你对他信心不曾动摇。”

    邱沐抬头看着洛依的眼睛,眉目坚定地道:“我相信只有他能做到。”

    言行是带他走出黑暗的那道光,他相信这道黑暗中前行的光将照亮这个漆黑的世间。

    面纱后的嘴角轻轻扬起,那么,她也不再怀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共识

    无论这一日有多么畅快,无论有多少人多么渴望时间停留。

    但,终究是妄想。

    时间是天地间最森严的法则,最最强大的力量,无论发生了什么,它也不可能为之停留分秒。

    二十万除籍之人得到了一日的快慰,但日落将临。

    再煮上一次肉,为他们这个夜晚划上这一日完美的句号。

    而现在,到了洛依和洛潺的分别之时。

    没有过多的话,该说的早已说完了,也没有太多恋恋不舍,鹰涧并不远,想见很快就能见。

    迎着夕阳余晖,洛潺在几名万生宗弟子的随行下已朝着鹰涧走去。

    洛依望着渐行渐远的师父,静默地挥手。

    她的身后是易沉和沈浮,还有马连营和熊烈。

    忽地,两个身影一闪即现,易沉和沈浮正要有所动作,就见程洛眉目含笑地站在眼前。

    他的身后,是魊鬼。

    程洛看着洛依,含笑道:“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洛依淡淡道:“随意,也不缺你一人恭维。”

    程洛摇头苦笑,道:“还真是不受欢迎。”

    程洛虽一向很温和,也很清楚他们真正的敌人是什么,但一想到在苏城石湖被鬾鬿二鬼突下杀手,洛依也实在对天雷宫的人提不起什么好感。

    洛依看向魊鬼道:“我可是险些命丧鬼面之手,你见过欢迎不知何时就会对自己下杀手的人吗?”

    她还不知道魊鬼竟会是位女子。

    程洛笑笑,道:“那并不是我所为,也不是我座下的鬼面所为。”

    洛依哼了一声,道:“你这话,是在撇清你与天雷宫的关系吗?你们的李首相听到你这么说,恐怕会很不高兴。”

    程洛道:“看来,你还并不知道我放了他。”

    又是一声苦笑,程洛回天雷宫前,曾看出洛依和言行关系非同一般,就算没有情缘,也可以断定言行之所以会出现在卫城,就是她带来的。

    要是知道了他曾放过言行一马,至少现在不会是这么冷冷的态度。

    洛依道:“你说的他,是谁?”

    当日发生的事,只有卫菁菁知晓,而洛依的庆典仪式直到昨日才结束,并直接入住了侍灵堂。直到今日卫菁菁一同来到了除籍之地才见到洛依,但一直忙碌着,还没来得及告诉洛依这件事。

    程洛道:“一位竟敢当着我的面自称行者的人,他说他叫言行。”

    洛依脸蒙轻纱,看不出是何表情,但身后的易沉和沈浮同时脸色大变。

    马连营和熊烈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有人在程洛面前自称行者,也是大吃一惊。

    易沉安定心神,道:“你有话不妨直说。”

    程洛突然出现,突然提起这件事,他们都不认为这会是随口一说,必定借此要挟什么。

    怎料,程洛却道:“我既已放过了他,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本不想与你们说,不过圣女敌意这么重,现在说了出来只是想让圣女对我有个好印象,我并不是你们的敌人。”

    程洛既然能说出言行的名字,那这件事就肯定是真的。

    这时,卫菁菁也走了过来,她远远地看到程洛出现了,就放下了维护秩序的工作赶了过来。

    洛依道:“你为何会放他走?”

    卫菁菁刚走到她身后,她没有看见。

    程洛却看着卫菁菁道:“因为他说服了我。你不信,可以问问她。”

    洛依这才转头看到了卫菁菁,而卫菁菁听到他们的这两句话,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

    于是,卫菁菁凑近洛依耳边,低声把那日的事说了一遍。

    洛依听完点了点头,道:“多谢程司北。”

    程洛意味深长地看着洛依,呵呵一笑,道:“我放他走并不是因为圣女,可见圣女与他关系匪浅啊。”

    洛依没有理会,只是在想程洛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服?代表着什么?程洛敢这么做,必然是李令山也许可。

    而李令山想做什么?

    其他几人也都在想这个问题,最终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天雷宫要门内生变!

    对于他们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件好事。

    放走了一个自称行者的人,就意味着李令山许可这个行者将要做的事,而行者要做什么,谁都很清楚。

    李令山要改变天雷宫过往的规则,他终于认清了真正的敌人是什么了吗?

    在场的人心里都很激动,这代表着他们的帮手将要出现了。

    只有魊鬼不解,其他人倒还罢了,程洛怎会当着熊烈的面说出这些?

    这件事若传回天雷宫,将会引起天崩般的震动。

    熊烈真的那么值得信任吗?

    正当魊鬼担忧时。

    程洛道:“熊将军,首相大人有令。”

    熊烈一愣,他也在思考,但听程洛的话,当即单膝跪地,道:“熊烈听令。”

    程洛面朝天雷宫,正色道:“北御之屏限两年内完工,不得偷工减料,人手不足,即差手下军士一同筑墙。若贻误工期,熊将军与麾下将士一并除籍,绝不姑息!”

    北御之屏的工期预计还需三年,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而现在李令山限期两年,不得偷工减料,逾期还有重罚。

    熊烈麾下的大秦驻军不止大秦镇守各城的三万,而是十万之众。

    这么多人被除籍的话,将是多大的灾难。

    但熊烈却没有不满,更没有惧怕,反之,很镇定坦然地道:“熊烈遵令。属下尽快安排,先投入三万军士,若还不够,依进度再酌量增加。”

    魊鬼神情有些动容,不过戴着鬼面谁也看不出来,熊烈根本没有她担忧的那样对天雷宫的变动有什么心思,他只是一心想替世间苍生把异兽挡在外。

    这样的人,还是大秦的将军吗?

    程洛笑道:“熊将军请起。熊将军肝胆相照,我也好交差,首相大人也会很欣慰。”

    一旁的马连营哈哈大笑,扶起熊烈,道:“不瞒熊将军,我的麾下早有人提议协助筑墙,只是碍于熊将军和天雷宫的忌讳,一直没有说出口。既然李首相已经发话了,熊将军也先投三万军士。圣女,我看,不如我军中也先投入三万,也可缓一缓除籍之人的辛劳。”

    军士不比除籍之人,身强力壮不说,也严于遵守军令。除籍之人有二十万,但两军投入合计六万,这六万军士的效率足以超过二十万除籍之人。

    洛依当然是欣喜的,但还是说道:“马将军自己决断就好,万生宗不插手军中的事,也插手不了。”

    马连营笑道:“怎么会,卫韩两城,圣女的话最大。”

    洛依这才道:“将士若无异议,就照马将军的意思做。”

    程洛已跻身乾坤殿,身份非同寻常,一身修为更是世间绝顶,但现在也一腔热血沸腾。

    韩城的军队传承于昔年的西华军门,现在看来,他们更传承了那一腔赤诚,大义之师永流传。

    热血过后,惭愧涌上心头。

    程洛惭愧道:“马将军一片赤诚感天动地,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除籍之人仍是受罚的。”

    话没有说全,但几人心里都清楚。

    马连营先前说缓解除籍之人的辛劳,但这是不可的,按律受罚,怎可有偷工懒惰。

    这也是先前李令山不让军队插手的原因,罚即是罚。

    也同样是马连营之前有心,万生宗也有意,但却不便提出的原因,这终归是大秦和天雷宫主宰的事,他们若一定要援手,怕会招来不快的事。

    万生宗和卫韩两城无力与天雷宫和大秦发生争端,任何可能导致的意外,都是大事。

    马连营心领神会,道:“程司北不必忧虑,我懂。”

    几方势力,在这里,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

    外面的事归外面,他们目标一致,敌人也一致。

    互相之间生出了战友情,奇哉怪哉。

    夜幕降临,火把通明。

    将最后的酒肉分了出去,万生宗在二十万除籍之人的感恩相送下,离开了除籍之地。

    他们还不知道,除籍之地也即将迎来了改变。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所做的,所受的苦,也是在为世间苍生尽一份力。

    夜,静了下来。

    有了这一日,二十万除籍之人这一夜睡得很香甜。

    程洛和魊鬼在远处,看着火把渐灭,看着二十万人依次回到了他们栖身的窝棚。

    程洛道:“如何,有什么感想?”

    魊鬼还是没有从转变中走出来,她根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身边的人会成了朋友和战友。

    虽然这种感觉让她冰冷的心顿时感到很温暖,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如梦如幻。

    她的鬼面又摘了下来,程洛看着她脸上还是无法回转平静的神情,笑了一声。

    程洛笑道:“还是无法相信?”

    魊鬼道:“一直以来,我们都错了吗?”

    这么多年的仇视敌视,都是错的,都是毫无意义的,那这么多年生活在仇恨里又有什么意义?

    程洛道:“你只把今日当做你的重生之日就可,我也重生过一次。也许,每个人都需要重生一次。”

    魊鬼看向除籍之地,道:“那他们呢?他们也可以重生吗?”

    她开始对除籍之人挂怀,惋惜。

    程洛叹了口气,道:“他们,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

    除籍之人的命运到底能不能改变,他也不知道。

    筑完了北御之屏,他们就可以回去了吗?显然不可能那么轻易。

    天雷宫和大秦的每一道律法,都如山一样矗立。

    即便李令山想改变,也是伤筋动骨。

    世人都道李令山一念法随,一言来之,一言去之。

    又有几人知道李令山也是身若囚徒,一言一行都非他本意。

    程洛知道。

    那个言行,能否搬开压在李令山头顶的囚牢?

    行者,是否能做到?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会谈

    时间,回到日落时分。

    张城通往大秦的驿道,快马上,言行来到了这条驿道的最后一个驿站。

    经过这个驿站,就到了大秦境内。

    一路快马加鞭,行经驿站,只需把令牌举向把守的天雷宫门下,一路无人敢拦驾。

    但刚刚过了最后一个驿站,前方驿道正中,却站着一个人。

    言行匆忙将马拉停,看向那人。

    一身如墨般的黑衣,脸上戴着一张鬼面。

    言行心里一惊。

    暴露了吗?

    但那个鬼面却只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

    言行驱马走近,不敢妄动。

    对鬼面出手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会出现在这里将自己拦下,就说明是有备而来,暗中或许还有更多的鬼面。

    这里已是大秦的境内,就算有如封云藏和程洛一样实力的人出现都不奇怪。

    只要他们对自己动手,那就劫数难逃。

    程洛把我出卖了吗?

    言行把马停在了鬼面身前一丈,没有动,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只能等对方说明来意了。

    那个鬼面也没有让言行等太久,只是稍稍打量了一番。

    而后,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有人要见你,跟我来。”

    不容拒绝。

    说完,就转身在前方领路。

    言行看到他黑衣背后贴的字,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言行也的确无法拒绝。

    没有二话,翻身下马,牵着马跟在魍鬼身后。

    边走边思索,看来他们并没有要对自己下手的意思。

    有人要见我?

    谁?

    天雷宫只有程洛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程洛必然已经向李令山禀报了自己的事,难道要见自己的人是?

    李令山?

    言行暗道,正好,正愁没有办法见到李令山,他自己反倒找上门来了。

    不曾想到,竟然会有意外之喜。

    想到这,言行安下心来,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七弯八绕,走了很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魍鬼带着言行走到了大秦外的一座庄园。

    这里很僻静,四下无人,也不知是戒严了,或是约定俗成的,没有人靠近这里。

    一路走来,除了眼前的魍鬼,言行一个人也没有再见到。

    走进了庄园,魍鬼忽然停下,指了指远处一座发出灯火光亮的两层阁楼,道:“要见你的人在那里,自己去吧。”

    言行也没有犹豫,把马栓下,当下就朝那座阁楼走去。

    魍鬼没有跟上,这是一场很私密的会见。

    阁楼四周很空旷,要防隔墙有耳,不一定要多严密的阻隔,空旷而让人无处藏身,恰如兵法之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到一刻,言行推开了一楼的门,眼前的装饰摆件富丽华贵,走了进去,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一个人。

    不在一楼,那就在二楼。

    沿着环形的楼梯走上,二楼就要狭小一些,布置也很简单,显眼的唯有正中一张宽大的茶桌。

    檀烟袅袅,檀香袭人。

    耳清目明,心旷神怡。

    言行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面向窗外。

    窗外夜幕漆黑,只能远远地看见大秦人家的灯火。

    他在看什么?

    也心怀百姓吗?

    言行看着那人的背影,身姿英伟,头戴发冠,没有被发冠遮蔽的头发,完全是黑色。

    言行眉头一皱,道:“你不是李令山?”

    虽没见过李令山,但是全天下都知道李令山是个古稀之年的老者。

    眼前这人看身形,看发色,都不可能是李令山。

    那人闻言转过身来,看向言行,道:“吼?你认为他会见你?”

    四目相对,两双深邃的眼,对只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言行的脸上仍戴着鬼面。

    那人微微点头,又道:“直呼他老人家名讳,可是不敬之罪,你就不怕祸从口出。”

    那双眼睛好像能直指人心,言行笑了一声,不答。

    那人再道:“请坐。”

    两人面对面走近茶桌,对坐下来。

    言行在第一句话后,还是没有开口。

    那人一边沏茶,一边道:“你很镇定,果然不简单。我实在无法相信你只年方二十几,可否摘下面具一见。”

    言行也不犹豫,当下摘下鬼面。

    对方虽不是李令山,但显然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再藏真容也无意义。

    那人看着言行的面容,的确还很年轻,尤其那双眼睛,毫无波澜毫无惧怕。那眼角下深深的眼痕,诉说着倔强和坚韧。

    忍不住赞赏道:“不怯不卑,面若平湖,果然不失行者的风采。”

    言行仍直视着他,道:“阁下已经知道我是谁。既冒险相请一见,阁下必会告诉我,你是谁。”

    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言行道:“李治平。”

    言行想了想,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自己的秘密会被他知晓,他又姓李,肯定出自李家,李令山的儿子吗?

    那就不奇怪了。

    李治平笑道:“你好像没听说过,这可真让我失望。”

    嘴上说着失望,脸色却是毫不在意。

    言行道:“见谅,恕我孤陋寡闻。”

    李治平道:“那我就再告诉你细一些,我乃大秦三位辅相之首,若不出意外,我将是下一任大秦首相。”

    果然是李令山的儿子,还是他的继任者。

    言行还是没有表情的变化,既不感吃惊,也不感惧怕。

    李治平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这名头也不如何吓人。”

    但是李治平心里是欣慰的,行者,该当是这样的气度。就该无视世俗权势地位,甚至轻看世俗权势地位。

    否则,他会失望,也会怀疑。

    言行道:“但这个名头却很让我期待。”

    李治平道:“期待?期待什么?”

    言行道:“期待我们的谈话,期待你将会告诉我的事。”

    李治平道:“你就这么确信我会告诉你什么事?”

    言行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等了我多日,既不杀了我,又不拿下我。你这个名头日理万机,却愿意为我腾出时间,当然是为了帮我一把。”

    李治平道:“我的确已等了你三日。”

    听到程洛的回禀后,李治平就在着手安排与言行一见,各个驿道问了一遍,确定了言行去了张城,就派魍鬼守在了路口。

    李治平接着道:“但我要杀你,或者拿下你,也不急于一时。刚才不动手,不代表过后不动手。”

    言行笑了一声,道:“来的若是别人,我也会这么认为。但你顶着这个名头,就不可能。”

    李治平探究地看向言行,道:“为何?”

    言行道:“程洛没有杀我,证明我要走的路,是你父亲期望看到的。我本不知这中间有你,但你现在请我一见,那就说明你与你父亲的立场一样。现在的状况,与程洛发现我时一样,我不过只是多走了一城,什么也还没做。就算我做了什么,要让你父亲非杀我不可,也不会是现在。”

    李治平惊讶于言行的心智,却道:“那也许只是我与父亲的立场不一致。”

    言行笑道:“我虽对天雷宫和大秦的事知之不多,但有一样还是知道的,李家不允许修行。堂堂大秦首辅,未来的首相大人,若要杀我,不可能与我单独相见。我的修为虽比不了程洛,但要杀一个非修道者还是易如反掌。”

    李治平赞赏道:“怪不得程洛对你评价甚高,我还道他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言行道:“承蒙二位高看。”

    谈话间,茶已沏好。

    一人一杯,不知是什么茶,但还没饮,茶香已扑鼻。

    李治平先捻起茶杯,轻吹一口,微闭双眼饮了一口。道:“既然相见,有什么话也不用藏在肚里。今夜不论是什么问题,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否?”

    言行也泯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好,求之不得。”

    李治平也放下茶杯,道:“为表敬意,你先问。”

    言行的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最大的疑问还是想知道李令山究竟想做什么。

    “我的第一问是,你和你父亲想要我做什么?”

    李治平摇头笑道:“不是想要你做什么,而是想看你能做到什么,而我们又能帮你什么。”

    这个回答,让言行很意外。

    言行疑惑道:“帮我?为何要帮我?”

    李治平道:“我们想看到行者出世,却又怕看到行者出世。”

    言行道:“何意?”

    李治平道:“千年大劫临近,世间苍生需要行者。但若行者出世的不是时候,与天雷宫必有一战。那时,我们要考虑如何把行者留存下来。”

    言行一震,李令山李治平父子竟然藏着这种心思?

    言行当然不会说出既然如此,你们何不下令以和为贵废除了压迫各城各道门的律法和敌视这种话。

    他出身言城宗室,又自小聪慧过人,他当然知道李治平话中的无奈是出于什么。

    李令山和李治平看似权势滔天,但也早已被权势所绑架,太过反常或者公然废除什么,都会遭到难以想象的反噬。

    那时,牵累的,就不止是李家,还有李家想保护和帮助的人。

    不过,李治平的话证实了言行曾经的一个疑问。

    言行道:“这么说,千年大劫临近一事,你们是知晓的,且深信不疑的。”

    李治平道:“曾经我们也怀疑,十年前,我们已不再怀疑。”

    言行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李治平道:“与一个人有过一场会面,他向我们证实了。”

    言行道:“谁?”

    李治平道:“苏壁苏老先生。”

    苏壁知道青龙神君,当然也就会知道更多的隐秘,证实千年大劫是真这不奇怪。

    又想起了在枕星河时,贾通问过徐怀璧,而徐怀璧不答的事。

    言行道:“苏老先生一去十年,十年无音信。你可知他去了何方?”

    李治平转头望向窗外,道:“他老人家去探路了。”

    言行道:“探路?”

    李治平点头道:“探曾经的西行之路。”

    这是青龙神君的安排吗?青龙神君和叶光继还要再次西行?西方的某处到底有些什么?

    现在的种种迹象看来,必定与千年大劫的异兽之祸有关。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共谋(一)

    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但眼下还是先着重于与李治平的谈话。

    又一个疑问被证实。

    言行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们与枕星河达成了共识?”

    李治平道:“十年前,家父的确明令天雷宫与枕星河相安无事,但这有足够的理由。”

    因为枕星河足够强大,所以能够说服。

    言行道:“只有五行是不可以的,对吗?”

    李治平道:“你知道,行者这两个字会掀起多大的波澜,我与父亲,也压不住。”

    行者不为天雷宫所容,天下共知。

    言行道:“那你们又为何一定要帮助行者?”

    千年大劫未必需要行者的力量,还没有发生,谁也不知能不能将异兽大潮聚歼在外。

    这一问,让李治平脸上又出现了痛苦神色,还有一副作呕的神情。

    言行皱紧了眉头,是什么让他这么厌恶?

    李治平缓缓平复了神色,道:“为了赎罪。”

    言行道:“赎罪?”

    李治平道:“是的,赎罪。这世间数百年来的罪恶,天雷宫和大秦犯下的所有罪状,都出自我李家先祖。这一切,并非我李家后人所愿,也曾有数位先辈试图一改先祖立下的种种门规禁令,但皆未能如愿。”

    原来是这样。

    李家也并不是良知泯灭,只是作为始作俑者,被各种各样的利益获得者捆绑,挣脱不得。

    他厌恶的,是自己的血脉。

    言行对李治平有了一丝理解,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只要一想到是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之源造成的世间悲苦与罪恶,恨不得以死谢罪。

    但一条命死了,能赎那滔天之罪吗?

    不能!

    所以李治平和李令山想要做些什么,而为世间苍生于存亡之际保下行者,同时瓦解了天雷宫,是唯一能抵消一门数百年来所犯下的累累罪恶的功绩。

    只是保下了行者,就算挺过了千年大劫,而天雷宫仍留存,若仍向从前一样,那李家的罪将延续。

    天雷宫和千年大劫,谁的祸端更大,很难权衡。

    言行道:“你们想覆灭天雷宫?”

    李治平摇头叹息,道:“覆灭做不到的,只能削弱。”

    天雷宫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内部只能腐坏,要想拔除,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外界力量。

    言行深吸了一口气,最有利的帮手出现了。

    但是...

    言行道:“我们可以联手,但是,你也说了,要为世间苍生留存行者的力量。恕我直言,我虽也想拔除了天雷宫,但目前为止,我实在信心不足。”

    他已走访了数城,知道了很多事,已不是无知的井底之蛙。

    言外之意,是问李治平能将天雷宫削弱到何种程度。

    李治平听出了,道:“一年之后,可以分裂现在天雷宫内一半的实力,剩下的,可以控制,但也仅是控制。”

    言行听出了话中的重点,道:“分裂的一半是不可控的?现在的天雷宫内又是什么意思?”

    李治平道:“天雷宫更多的力量都在七野,七野的雷震是不可控的。现在的天雷宫内,以乾坤十鼎为首,一年之后,乾坤十鼎将会分裂成两派。一派仍听命于我父亲,另一派将成为天雷宫的叛徒。”

    言行凝神细听,道:“且不说七野,就现在的天雷宫内,分成两派,两败俱伤,岂不是正好可以瓦解?”

    李治平道:“做不到,他们是天雷宫最高的战力,一旦叛变,也不会有人与之死战,他们想走,谁也留不住。”

    言行一惊,道:“不能杀了他们,你还要将他们逼反?”

    逃了,那就是世间充满仇恨,最暴戾的杀神,他们会做出什么,无法预估。

    李治平道:“当时杀不了他们,但事后却可以安排。”

    言行疑惑道:“若我没猜错,你说的乾坤十鼎,是十个人,应该都是雷法第六重的修为。你说同是乾坤十鼎之人不会与他们死战,那还有人能杀了他们?”

    李治平道:“天雷宫的权势地位都是用实力争取来的,只要他们叛逃,就会有余位空缺,那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言行道:“可终归也要有实力能杀得了他们。”

    李治平道:“七野中,三圣山十座都已跻身雷法第六重,少数鬼面也跻身了雷法第六重,一个人或许不是对手,两个三个就已有胜算。只要论功行赏,追杀令一下,有的是人能杀了他们。”

    言行被震惊了。

    难以置信地道:“三圣山十座,是一座圣山十人,三座圣山共三十人?”

    李治平道:“是。”

    言行咋舌道:“天雷宫修到雷法第六重的人,到底有多少?”

    李治平心算了算,道:“乾坤十鼎,加三圣山十座,再加几个鬼面,其余雷震中必然还有零星,总数五十是必定有的。”

    这个消息若一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自感对天雷宫的认识太过浅薄。

    正如言行现在一样,踏上这条路,该说是无知者无畏吗?

    李治平看着言行一脸复杂神色,却笑了。

    言行自感失态,现在他们讨论的是如何合作,而自己却出现了心态失衡,很不合时宜。

    李治平笑道:“你不要怕,七野中自有生存法则,天雷宫稳定,七野不受其乱,他们不会知道外界的事。对你们而言,真正的威胁都在现在的天雷宫内。”

    这样一说,言行才渐渐心安。

    七野的雷震,只要天雷宫没有发生完全的颠覆,他们就还会在法则的约束之下。甚至就算天雷宫被颠覆,他们自己都未必能很快的从早已习惯的法则中抽身。

    七野雷震在某种意义上,已是世外之人。

    大多数鬼面可以触及,这样算,只有乾坤十鼎,和少数几个鬼面是真正的大敌。

    言行道:“程洛和封云藏都是十鼎之一?”

    李治平道:“乾坤十鼎,四司,三罚,二裁,一尊。程洛和封云藏居四司,他们并不是十鼎中最强的,你手中那块令牌主人就是二裁之一,他就在他们之上,也是将会叛变的人之一。”

    言行思路开始回转,李治平这么做到底是要做什么?就算逼几人叛逃,可也同样还会有人补位,补上来的还是一样实力强大的人。

    对世间道界而言,同样还是难以逾越。

    言行想到的事,李治平也替言行想到了。

    李治平道:“你想不通我这么做有什么用?”

    言行道:“是,逼反了他们,你和你父亲还是无法让天雷宫忽视行者,行者出世,还会开战,世间道界合力还是难敌天雷宫。”

    李治平道:“你忽略了一些事。”

    言行道:“什么事?”

    李治平道:“程洛放了你。”

    言行恍然大悟,被李治平一席话震惊到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程洛和李治平李令山是立场一致的,这就说明乾坤十鼎中还是有人如他们一样,不视行者如洪水猛兽。

    更甚者,他们都希望有外力逼迫天雷宫变革。

    而他们也会制约对即将出世的行者的镇压与抹杀。

    而李治平和李令山更会借清除反对者后,融入更多的心腹。

    虽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全然听令于李令山和李治平,但一旦爆发与天雷宫的大战,李令山和李治平的心腹这一派,或者不会参战,或者碍于表面参战也不会出全力。

    这样一算,胜算大增。

    而后李令山和李治平再反借行者和世间道界的力量,促使天雷宫妥协,达成各自的索求。

    但是有个前提,行者和世间道界的合力不能不堪一击,若是连李令山和李治平层层锁住的力量都敌不过,那就贻笑大方了。

    所以,无论李令山和李治平的谋划有多完美,最终都需要借助世间道界的力量,最终都需要外力逼迫天雷宫,还是要足够强大的外力。

    与李治平的一见,让言行顿感一时不知己方多出了多少名太玄境的高手,甚至是苏墨那样的高人。

    喜不自胜。

    但是,李治平不知言行的计划。

    这一见,为了告诉言行一些事,同样也为了从言行口中知晓一些事。

    为的是共谋,一切讯息都会带来变数,沟通是为了随时更改,及时做出最有利的谋划。

    李治平还没有开口问,他在等言行把要问的全问完。

    言行把李治平的话融会贯通了一遍,脸上的喜色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李治平道:“你想到了什么?”

    言行道:“我若没想错,你的计划是一个多年的计划。一年后,是你的计划真正实施的第一步,而你要布局天雷宫内部的改变,安插你们的心腹也需要时间。”

    李治平道:“是。”

    言行道:“可否把你的计划提前?”

    李治平道:“提前不了,时机未到,他们不会露出反心。”

    楚氏殷氏虽早有异动,异心已经洞若观火,但因为这两大氏族势力太过庞大,且他们还拉拢了很多家族。没有筹谋,没有调派好足够的力量就动他们,很难有胜算。

    师出无名的反常大规模调派,也会让他们察觉,导致他们先动手,那就胜负难料。

    一举未成功,就会遭到反噬。

    所以,李治平只有先暗中抛下诱饵,等到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时,落入早已设下的圈套。

    提前不了,必须是一年后的某个时间...

    言行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大变。

    “你说的一年后,可是明年的百英决?”

    李治平本还想说眼力不错,转而看到言行的脸色,疑狐道:“有何不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共谋(二)

    张千凌和李治平竟不约而同地把他们的计划都定在了明年的百英决。

    这也难怪,天雷宫阻隔了世间道界,十年一届的百英决是唯一能让道界齐聚的时候。

    而天雷宫本身,也因太过庞大而需要疏散,分离出去的力量若没有特殊的原因就不便召集,布防百英决正是那个特殊的原因,可以名正言顺的调集。

    天雷宫意图夺权的人,也同样把眼睛放在了百英决。

    反而李治平,只是顺势利用了这个时间而已。

    这个时间,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了。

    言行道:“凌风谷将在明年的百英决掀起对天雷宫的挑战。”

    这是平地惊雷,但李治平只是目光微微闪动,而后陷入了沉思。

    言行直盯着李治平,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沉着冷静。

    眼中的焦点收缩。

    李治平道:“你有信心,届时一起动手吗?”

    李治平没有问其余的话,没有问凌风谷将如何做,没有问言行能不能劝阻,也没有问言行自己的意愿。

    这些对他而言不重要,他已把言行当做同谋,事情将要发生,那就要一起做好应对。

    旁生的枝节打乱了原本的计划,但时间还未到,随时都可以变更计划,因时而异,因事而异。

    举重若轻,随机应变。

    言行道:“我虽还有几城未去过,但任何一方都没有了选择。”

    李治平微微一笑,的确都没有了选择。

    各城各道门,撇开道义不谈,唇亡齿寒的道理任谁都心知肚明。

    今日坐视凌风谷覆灭,焉知明日不是轮到自己。

    李治平道:“你想在何时向世间宣告行者之名。”

    言行道:“离开言城时,我已对火行同道宣誓,重归言城之日,就是竖起行者大旗之时。”

    言行也不再隐瞒,李治平没有理由惺惺作态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李治平若有这样的心思,以天雷宫的实力根本无需问这么多,直接下令清除抹杀就可。

    李治平感受到了言行的信任。

    但却道:“现在,是否要改一改了?”

    言行道:“的确,百英决或许是个更适合的时机。”

    又是百英决,明年的百英决将会震动世间。

    李治平道:“行者出世必须要惊天动地。”

    言行道:“所以,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李治平道:“五百名雷震,乾坤十鼎中四位,你认为能做得到吗?”

    雷震至少是雷法第五重修为,换言之,与鬼面相当,伯仲之间。其中或许还有雷法第六重修为的人,再加确定是雷法第六重修为的四位乾坤十鼎。

    就现在的了解,青龙神君和叶光继不插手,能对上乾坤十鼎的,应该就只有苏墨和徐怀璧,他们两人各对上其中一位,能不能胜过还不可知。

    而一位普普通通的雷震,依火行为例,抛开阵法不谈,单对单能对上的,至少也要修出青焰,而现今修出青焰的人不过十几人。不算万生宗,剩余四行依同样的实力估算,实力能对应雷震的超不过百人。

    这还仅仅只是能对上,并非能胜过。

    凌风谷显然也超不过火行,而枕星河与落霞寺能压制近四百名雷震吗?显然不可能做到。

    言行自认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年足够抹平差距吗?

    就算可以,拼个两败俱伤死伤惨重,又真的有意义吗?

    言行道:“天雷宫作壁上观吗?”

    李治平道:“我已说过,乾坤十鼎之间不可能发生死战,这一点不会改变。不过,替你们清除一半的雷震我有把握。”

    乾坤十鼎,无数次的死战,无数次从鬼门关挺过来而得到的高位,互相之间实力再了解不过,他们不可能再因为不牵涉个人的利益关系而拼上性命。

    其中虽有程洛和窦渊这样的,李令山真正的心腹,但李令山和李治平同样需要依靠他们,而保存他们。

    所以,李治平原本的计划中,清除叛逆的人,是那些觊觎乾坤十鼎虚位的人。

    而现在,李治平一改计划,行者和世间道界能为天雷宫清除叛逆最好不过。

    一可以成为行者出世的正名之战。

    二可以举世共睹与世间道界协商谈判,作为李令山和李治平堵上悠悠之口的看似迫于无奈别无选择的交易。

    届时,行者和世间道界顺从苍生所愿,提出任何条件,比如驱除了各城的监察司和执禁团还有各城外的大秦驻军,和废除一系列的大秦禁令,各城和大秦彼此独立,再不称臣纳贡...

    这一切,都可以作为替天雷宫镇压叛乱的条件。

    那个时间点提出,李令山和李治平都可以顺势应允。

    而那之后,李令山和李治平将完全掌控天雷宫,只有他们在,达成的协议都会延续,也不会再有事后的挟私报复。

    而各城各道门,行者,都不需要再屈服于天雷宫的淫威,世间苍生将重见天日。

    言行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李治平道:“但你们终究要做得到,你要知道,为了给你创造这个机会,天雷宫会形同虚设。若是你们做不到,天雷宫将易主,而他们一旦上位,只会变本加厉,行者恐将再不会有机会。”

    李治平下了一个天大的赌注,赌上了李家满门,他虽自觉死不足惜,但这关乎到李家能否赎罪。

    原本李治平只针对殷氏楚氏和他们的趋附者,提前调布,这是稳赢的局。

    但现在,再借殷氏楚氏一共四位乾坤十鼎的手,搭上五百名雷震,进一步削弱天雷宫的实力,为之后行者的道路清除更多的障碍。

    言行握紧了拳,李治平平静的面孔下,也有一颗疯狂的心。

    但李治平并不自觉疯狂,他只是一心想赎李家的罪。

    任何对赎罪更有利的选择,都是他的最佳选择。

    言行道:“你确定吗?你本有更稳妥的选择。”

    李治平双目深邃,他看到了赎罪的机会。

    “那是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更稳妥的选择,而现在凌风谷要动手,一切都不同了。若没有这次会面,坐视凌风谷动手,凌风谷将灭门,张城生灵涂炭。而你们响应,那时也不会有胜算,因为你们不知道那时将会有从未有过的数百名雷震齐聚天雷宫。现在唯有先让他们露出反心,进而先分裂天雷宫的实力,你们再动手替天雷宫清除叛乱,之后逼迫谈判,一切的转机都水到渠成。”

    李治平已经将每一步都重新谋划好了。

    言行道:“你就不怕我们再杀你李家泄数百年积愤?”

    李治平摇头笑道:“且不说你们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也不是个明智之举。”

    的确,李家既有一颗赎罪的心,现在虽未证实,但只要明年的百英决照计划助世间道界一臂之力,那就是最有利的证明。

    有这颗赎罪的心,对世间道界,对苍生,都是一种额外的保护。

    杀了李家,换了别人,谁能保证不会权欲熏心,重走过去李家的老路。

    李治平洞悉了后事,言行只觉得已没有必要再去怀疑他的动机。

    这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可惜生为李家之后,背负了太多的孽债。

    但也正因为他是李家之后,李家才有赎罪的机会。

    言行道:“李家总要有个退场。”

    李家的罪孽太深,做完了这件事,就能赎得清吗?

    显然世间苍生都不会答应。

    李治平道:“合适的时机,李家任凭苍生发落。”

    李治平同样心知肚明,但不论明年百英决是否能如谋划的一样顺利,李家大概都还要继续执掌天雷宫和大秦,需要有个过渡。

    退场,也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不是为李家,而是为世间苍生。

    言行道:“你不留恋?”

    权力迷人眼,拿起容易,可自古又有几人能说放就放。

    李治平看着言行,道:“行者,求名利吗?”

    行者能做到,李治平也能做到。

    他有一颗行者之心。

    言行看到了,他眼中有深邃的光芒。

    言行道:“明年可有秦雷的子嗣参加百英决?”

    话锋陡然一转。

    李治平道:“大秦世子将参加。”

    大秦世子,就是秦雷最器重的儿子。

    言行道:“张城二公子张千凌将杀他举事。”

    李治平没有问凌风谷将如何动手,但这是关键,言行自己说了。

    事有先后,张千凌杀大秦世子和天雷宫内部叛乱孰先孰后,会关系到计划的进行。

    要是张千凌先杀了大秦世子,李治平的计划就乱了,天雷宫将先杀尽凌风谷,其余道门站向凌风谷,那就自然同时与天雷宫势不两立。

    而那时天雷宫或许会先同仇敌忾,或许叛乱的势力会先作壁上观,让世间道界和李令山李治平一派先两败俱伤。

    那么,一切的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李治平没有惊慌,只是笑着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言行道:“你也没问,现在说也是一样。”

    不论谁先见到张千凌,都要先把计划告诉他,他要报私仇,也要等到天雷宫内部叛乱先发生。

    言行的前路凶险莫测,未必能及时知会张千凌,这是要李治平上一道保险。

    李治平心领神会。

    世间道界先替天雷宫清除了叛乱,那之后,私仇就只是私仇。

    即便那是大秦世子,与天雷宫和大秦的生死存亡相比,孰轻孰重,也自有分晓。

    不过,要杀大秦世子谈何容易。

    李治平道:“你说的张千凌,能杀得了大秦世子吗?”

    言行道:“我虽不知大秦世子如何,但我相信他能杀得了。”

    大秦世子若不具备夺魁的实力,就根本不会参加。

    但张千凌作为凌风谷举事的关键,同样是凌风谷的底牌。

    张知秋曾胜过秦雷,张千凌胜过秦雷之子也就不意外。

    但更让言行对张千凌有信心的,是一个时日无多的人最后的执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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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