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行者:传说之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行者:传说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怨气

    信息互通,谋划重定。

    这一夜还很漫长。

    而他们各自又还知道很多对方所不知的事。

    李治平无所谓,他并非修道之人,他要做的只是尽可能地瓦解了天雷宫,尽可能地为世间道界和各城提供便利,尽可能地替行者清除障碍。

    但言行却不一样,不论接下来情势如何,行者都到了出世之时。

    此后,行者将走上风口浪尖,迎来属于他们的时代。

    青龙神君和叶光继还会再次西行,那是揭开这个世界秘密的远行,为此,苏壁已经先行探路。

    这都预示着,挺过了一切危机之后,他们若还能活下来,就也将走上西行之路。

    探索千年大劫的本源。

    一阵沉默后。

    李治平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你想知道的或许我比你知道得多一点。”

    相阁里,世间前因后事汇编成册,比那支说书人流传的还要详实。

    连千年大劫都是真的,那所有的记载应该也都是真的。

    天雷宫所有的记录里,还有曾经的当事者和亲见人留下的口述和批注。

    言行还有一肚子的疑问,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将要去佛城,正好有一个疑问与佛城有关。

    言行道:“上一个千年大劫,异兽大潮从西来,经落霞寺侵入西华山。而如今洛水之北异兽日渐增多,我虽还未到佛城,但关于佛城的异兽之祸却丝毫未听说,何解?”

    异兽临近,也该自西来,任谁都会这么想。

    西方没有,是因为消息被屏蔽了吗?

    李治平道:“佛城的确没有异兽来犯,这或许与落霞寺千年来的作为相关。”

    没有?落霞寺到底做了什么?

    想也无用。

    言行直问道:“还请直言相告。”

    李治平道:“佛城经落霞寺高僧教化,虽贫苦,却甘之如饴。民风淳朴,心不生怨。古籍有载,上一个千年大劫,中原异兽除尽时,玄武神君曾与落霞寺老僧有一句对话。”

    “玄武神君问道:‘异兽源源来犯,必有缘由,依大师看来,因何?’”

    “落霞寺老僧答曰:‘异兽食人,食草木,食生灵,行经落霞山周而秋毫无犯。依贫僧看来,大概因怨吧。’”

    异兽实为食怨而来?

    言行想起了贾通曾说过的话,落霞寺终年终日沉溺净灵。

    言行若有所思,道:“落霞寺终年净灵化怨,致怨气不出,异兽不闻,而转北...”

    李治平双目一闪,眼中含笑,言行未到佛城,却知落霞寺终年净灵,看来,他的帮手不少。

    李治平道:“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

    言行喃喃道:“怨气,怨气...”

    修道之人吸纳的是元气,也称作灵气。

    怨气?世人本以为怨不过一念,真的有所谓怨气存在吗?

    众生之怨,汇而成气,这怨气就是道界不明所以,一以称之的邪气。

    妖邪食邪气,正如修道之人纳灵气一般。

    而异兽,和妖邪实为同类。

    世间未分十城之前,人聚于中原之地,世世代代于此生老病死,苦难滋养,致怨气聚集,实为怨气大盛之地。

    后五行始祖布五行大阵,镇邪镇怨,将异兽驱出中原,以保中原之地无妖邪异兽之祸千年之久。

    后一个千年,中原之地人口愈加繁盛,生老病死之数已算之不尽,所聚怨气更盛从前。

    随五行大阵镇邪之力殆尽,如潮怨气倾泻而出,异兽也便倾巢闻之而来。

    如今,又是一个轮回。

    而这个轮回,八城在中原五圣山,即五行大阵的保护之外。又因天雷宫强势压迫,怨声载道。再加之人口繁衍,怨气自然呈倍数增长。

    若是怨气倾泻而出的程度,代表着异兽之祸的程度,那这一次即将到来的异兽之祸其可怖程度也将远胜从前。

    幸而东南外临海,来犯无路,西有落霞寺化怨断道。

    这的确解释了,为何时间还未到,而洛水之北先行而来的异兽日渐增多。

    可是,洛水之北自上一次千年大劫前,时至今日来犯异兽不断,异兽真的无穷无尽吗?

    上一个千年大劫,自最初的零星异兽西犯开始,此后每次来犯愈来愈多,到最后的异兽大潮自西华山连绵不绝延伸到黄龙山,重塑五行大阵杀尽中原异兽时,历时二十余年。

    这次的异兽大潮将会在何时真正到来?

    曾经西华门和西华军门独力在西华山抵挡十数年,死伤无数。这一次,万生宗和卫韩两城的军队又将要独力抵挡多少年?将死伤多少人?

    重要的是,万生宗已经挡了太久太久了。

    李治平道:“知道为何传言都说,当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吗?”

    言行道:“你知道?”

    李治平道:“世有大劫,指的就是千年大劫。天雷宫之祸,并不在内。千年大劫发生,因五行大阵镇邪镇怨之力衰竭,怨气倾泻,异兽闻之倾巢而来。”

    言行道:“但这与行者辈出有何关联?”

    李治平道:“古籍五行大阵一篇,有人批注,五行大阵,镇邪亦镇灵!”

    原来如此,当真如此。

    在醉凡尘时,那个说书老者就提到曾有五行修道者将五行的莫名衰微与五行大阵相连,现在也可证实。

    五行大阵与五行道法息息相关,而灵力衰尽的五大神兽需重新聚灵,聚灵所纳的即是五行之气,这就导致了五行的衰微。

    当五行大阵阵力衰竭,五大神兽聚灵完成,这时,五行修道者就可得以吸纳更多的五行之气。虽不知五行之气,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吸纳自行与五行道法相合,突飞猛进。

    这也同样解释了,为何近些年来火行后辈相比前辈修为进境大大提升。

    火行之外,其余几行也必然如此。

    所以,当世有大劫时,必有行者辈出,这并非是虚言和愿景,而是定数。

    当五行有了足够的实力,也就再无人能阻止五行修道者竖起行者大旗。

    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言行又静了下来,又一个问题诞生了。

    五行大阵是化解千年大劫的关键,重塑五行大阵镇压邪气怨气,可以削弱五行大阵阵力覆盖范围内的异兽的力量,从过往来看,五行大阵的阵力不止覆盖五圣山内,外八城同样有阵力生效。

    因此,也可以使后续未入五行大阵阵力范围内的异兽闻不得怨气而中断侵入。

    但那之后,五行修道者的修为实力也会因五行之气的镇压而削弱。

    重塑五行大阵,把异兽的威胁屏蔽在外就够了吗?

    谁能接受威胁始终游离在外?

    那么,发动五行大阵,五行修道者全体杀出阵力之外?不借助五行大阵之力,能杀得尽吗?

    这是更之后的事,言行甩了甩头,暂且不想,有叶光继和青龙神君在,他们会有更妥善的处理之法。

    但更重要的是,首先要确保五行大阵能够重塑,这是一份强有力的保障。

    而重塑五行大阵,各行至少又要一位太玄境大成的修道者,现在言行知道,太玄境大成,再互通神灵,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神君。

    水行和木行,有上一代神君存世,不需要忧虑。

    叶光继说过言行解救了朱雀神灵那会成为名正言顺的朱雀神君。

    但金行和土行呢?

    金行有两位太玄相,他们或许都有机会。

    土行呢?

    言行还未走访的几城,已将黄城黄龙观作为最后的走访之地,他要回言城之前,都需要先来到大秦,黄城黄龙观与大秦毗邻。

    而黄城也是最特殊的一城,黄龙观同样是最特殊的道门。

    言行道:“黄城和黄龙观,你应该了如指掌。”

    李治平笑了一声,道:“道门都有隐秘,即便黄龙观就在天雷宫眼皮下,也不例外。”

    言行道:“去黄龙观的路,好走吗?”

    灵雀山,西华山,东太山,雷震如蛛网分布,都是死地。

    黄龙山不像其余几座圣山一样山脉广阔,荒野丛生。它的四周被两城开垦,只有一座山耸立。

    但想来,天雷宫也不会任由黄龙观独享黄龙山。

    至少会有人监视,而天雷宫就在旁不到一百里,监视的人肯定也不会像各城的执禁团一样庸碌。

    黄城同理。

    要在天雷宫眼皮下在黄城和黄龙观活动,言行感到很棘手,时刻有一种被天雷宫高手包围的不适感。

    一时不知该如何着手。

    不止要完成与黄龙观的会面,还要解救黄龙神灵。

    黄龙神灵要怎么解救?

    言行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他又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忘了问叶光继该如何解救朱雀神灵,叶光继也没有说起,只说让他去灵雀山。

    或许去了灵雀山自会知晓办法?

    那也就是说,黄龙神灵必须要先解救了朱雀神灵,知道了方法之后才能解救。

    接下来的第一次去往黄龙山,只能先将明年的百英决将要发生的事告知黄龙观,先结盟。

    李治平并不知道言行想了这么多,只以为言行是在担忧去黄龙观的路。

    李治平道:“好不好走,要看怎么走。你去黄龙观之前,先到这里再见我一面。”

    言行看了一眼李治平,看来他有办法。

    也是,大秦首相的继任者,权势滔天。裁决令牌有可能引起追查,而只要李治平安排许可,甚至无人敢质疑。

    言行道:“好。”

    李治平依旧什么也没问。

    言行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李治平道:“不需要,道界的隐秘与我无关,你会做好你的事,我只要为你助力就可。”

    各城会发生什么,不问也知,言行能比李治平知道更多的,无非就是道界隐藏,天雷宫不知的事。

    而李治平并非要与世间道界为敌。

    如此,就是他是友非敌最好的回答。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七客府

    李治平的出现,让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好像只要照着计划进行,所有的愿望都会如期而至。

    但太过顺利,难免叫人不敢轻信。世事就是如此,看似平顺,而危机暗藏。一失足,再好的局面都烟消云散。

    尤其是在漫长黑暗中艰难跋涉的人,很难相信光就要降临。

    即便他们已如此的渴望见到光。

    言行的脸上出现了不自然,他不是怀疑李治平,而是那股让雷云和无尽阴霾遮蔽世间数百年的力量不可能被轻易驱散。

    否则,这世间苍生数百年来何以苦苦忍受?

    会这么想,并不是悲观。

    因为,言行是局中人。

    叶光继就不会这么想,因为就天雷宫之祸而言,他是局外人,更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另外一种力量。

    否极泰来,物极必反。

    局中人总认为是他们在操纵世事,殊不知他们也被看不见的力量所摆弄。

    那力量,就是天道。

    一切都在向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只要有足够多的人走在这个方向的路上,有人能把进程提前,有人能把进程延缓,但或早或晚,该来的终归躲不过。

    局中人,能掌控一时,掌控不了一世。

    正是经数百年的苦苦忍受,而到了转机出现的临界点。

    言行将要让行者出世,李治平难以忍受李家罪孽深重而做出的赎罪之举,都是天道使然下时间长河中必然会出现的节点。

    不是言行和李治平,就会有其他的人。

    不论这个人是谁,能够顺应天道,重新推进进程,他,就是天道所选择的人。

    天道,是天地的法则,凌驾于一切的力量之上。

    要推动天道的进程,也不是一人能做到,顺应进程的人,为进程而努力的人,都是天道所选择的人。

    天道的进程是什么?

    生生不息。

    李治平也有忧虑,但不像言行那么忧虑,他只是做他自认为该做的事,李家的罪孽已经太深重,他不指望能够赎清。

    只要做了对世间苍生有利的事,就能够换得一缕心安。

    至于是否能一举成功,他把最后的希望交给了行者和世间道界。

    他只是做他力所能及的事,尽一切所能把行者和世间道界的胜算提高到最大限度。

    败了,大不了一死,李家死有余辜。

    胜了,李家的功过留给世人评说。

    相比较,李治平更安全,可进可退。有李家世代大秦首相的身份地位在,他手上还有足够的棋子,若不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帮助言行,仅是天雷宫门内生变,他有十足的把握清除异己顺利平息。

    而言行则不同,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即便李令山和李治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会有人要杀他而后快。

    顺利进展到明年的百英决,也会有一场血战,言行是走在风口浪尖的人。

    他随时都有生命威胁,但李治平却不能因言行一人的性命而中断他的计划,甚至当言行提前暴露而危及计划时,还不得不舍弃言行,顾全大局。

    这,也是两人一致的想法。

    李治平道:“若你有意外,我未必能保得下你。”

    言行道:“生死在天,没有了我,还有下一个我,千千万万个我。”

    李治平道:“行者都是如此吗?”

    言行道:“敢背负行者之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沉寂了近千年,行者的信念还是不变。

    李治平舒了一口气,还好李家的罪孽没有掩埋了这份信念。

    李治平道:“下一站,去哪?”

    言行道:“林城。”

    林城稳妥,言行伪装的身份处事方便,又同是五行,可直抒来意。

    李治平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言行道:“有一件事,若被问起,需要你帮我压着。”

    李治平道:“何事?”

    言行当下把在张城的事说了一遍,如何惩戒了张城监察司和执禁团,如何假托李令山之意为张城缓和局势。

    这件事,只要司东楚玉琢到了张城,必然会知晓。

    李治平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事好办,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过,言行的计谋和仁心,又让李治平刮目相看,言行不止有大义。

    言行点了点头,把身前的茶喝干。

    站起道:“那就告辞了。”

    李治平站起相送,道:“别忘了,去黄城之前再到这里与我一见。”

    言行道:“好,后会有期。”

    李治平只站在楼道,负手看着言行,道:“保重。”

    言行又点了点头,就匆匆下楼离去。

    天还未亮,但从这里离开,不能等到天亮,人多眼杂。

    离开阁楼,走到庄园的入口处,解开马栓。

    回头又向阁楼望了一眼,二楼的窗口,有个人影,依稀可以看见他正向这里挥手。

    言行摇头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却背负着李家的罪孽。

    不论他们共谋的事结局如何,他的命运都很难逃过李家过往的牵累。

    他赎的不是他犯下的罪,而世人又怎会因此宽恕他?

    魍鬼不知身在何处,言行在夜色中沿着来路而返,当他来到通往林城的驿道时,天已蒙蒙亮。

    两日后,他将到达林城。

    几个时辰后,七层天雷宫不远处,一座府邸。

    府邸内,坐落八个大院。

    但这座府邸,却称七客府。

    李治平独自一人走入七客府,走向一个大院。

    那个院门上挂着言字牌匾。

    李治平径直入内,书房有一人手拿书卷,卧榻阅书。

    李治平走入书房,他也好似浑然不觉,依旧一动不动手不释卷。

    李治平轻咳了一声,笑道:“二城主定力深厚,治平佩服。”

    那人仍然没有反应,也不知是故意充耳不闻,还是心随远遁。

    李治平也不气恼,又道:“有客来,二城主也不赏杯水喝吗?”

    那人这才悠悠道:“这里只有闲人一个,哪来的什么二城主。”

    李治平苦笑一声,道:“这里虽不是言城,但言二城主在哪里都是言二城主。”

    那人终于把遮挡住脸的书卷放下,只看相貌,与言明言信兄弟二人都有几分相似,但却已近半头白发。

    他就是言城城主言明四兄弟中排行第二的言先。

    这七客府,七个大院中,住的是除大秦和卫韩之外七城城主的至亲兄弟,说是客居,实则为质。

    佛城的落霞寺高僧虽无兄弟,但在这里为质的,也是落霞寺德高望重,落霞寺住持情深义重的师弟。

    还有一个大院,则是供偶尔设宴,或七人相聚时所用。

    不过,除了大秦名义上的设宴之外,为质的七人很少聚在一处,两两相聚都甚少。为的,都是少添麻烦,不止是为自己,更为自己身后的一城。

    言先看了李治平一眼,道:“首辅大人可真会说笑,一个人质,也敢称二城主吗?”

    李治平叹道:“言兄又何苦挖苦我,你知道,我并没有把你们当做人质。”

    言先哼了一声,道:“你一人如何看,能代表世人如何看吗?”

    李治平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言先的苦闷他何尝不知,七客府虽然府门大开,但门外有把守,即便没有把守,这里的七人也不会踏出一步,甚至连各自的院门也少出。

    虽然李治平每次来都客客气气,但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心有忌讳,甚少走入七客府。风言风语,对于他这样的身份,就是一把利刃。

    说得再好听,都改变不了这里就是个牢笼,这里的人就是人质和囚徒的事实。

    任谁在这里一住多年,心里能没有怨恨?

    李治平摇了摇头,道:“我知言兄心中不快,不过,言兄就不问问我,今日为何来吗?”

    言先仍旧不悦地道:“首辅大人既然屈尊造访,难道我不问,你就会不说了吗?”

    言先仍卧榻倚靠着身形,身不恭言不敬。

    李治平也不计较,在塌边的案旁坐下,给言先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道:“但今日拜访言兄,却不为公事,而是言兄的私事,你会想知道的事。”

    言先嗤笑了一声,道:“我能有何私事需要劳烦首辅大人知会。”

    李治平喝了一口水,含笑道:“昨夜,我见了一个人,你的亲人。”

    言先豁然看向李治平,凝眉道:“哪里见到的?”

    李治平道:“城外,大秦城外。”

    言先心道,大哥言明或者三弟言信吗?不对,还不到百英决,照理他们都不可能离开言城,怎会来到大秦?

    言先坐起身,凝视着李治平,道:“谁?发生了什么事?”

    事违常理,必有缘由。

    李治平没有看言先,只是摆弄着手中的茶杯,道:“他自称行者。”

    言先先是惊讶,而后突然激动道:“四弟?我四弟我还活着?”

    李治平放下茶杯,看向言先,叹气道:“并不是言休。”

    言先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但很快,惊讶更甚,道:“那是谁?”

    李治平道:“言行。”

    言先疑惑道:“行儿?行儿...”

    简直不敢相信,他离开言城到这里为质时,言行还只是个孩童,而现在竟然自称行者?

    言先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治平道:“你知道我从不虚言。”

    言先哈哈一笑,道:“好样的,不愧是我言家子孙。”

    但转念,又想起言休,自称行者会遭遇什么,言休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言先的目光看向李治平,转瞬又变成了仇视,双拳紧握,恶狠狠地道:“你难道又把他杀了?”

    李治平并不惧怕,坦然道:“不,我只是与他见了一面。”

    言先满脸质疑,道:“他都自称行者了,你能放过他?”

    李治平道:“我并不想杀他,而且,他也还并未公然宣称行者。”

    言先看不懂李治平了,不过,他确实能感到李治平的不同,不是多年来处处待他客气,而是李治平的身上没有天雷宫和大秦当权者那种不可一世的杀性。

    言先道:“你和他都谈了些什么?你又想做什么?”

    李治平道:“这些,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总之,我与你们并不是敌人。”

    说完,李治平就起身准备离去,不过,刚起身又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言先看着李治平,神色凝重又满心疑惑地点了点头。

    走出两步,李治平停下,又道:“他修出了紫火,已是太玄境,还有,言信也已是太玄境。”

    说完,这次没有再停留。

    而言先,张大了嘴低声长笑,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声传扬出去。

    最后捂上嘴,神情歇斯底里。

    行者,紫火,太玄境...

    李治平知道了言行自称行者,也知道了言信言行父子都是太玄境,见了一面又没杀他...

    这预示着一切都有了转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宗府

    离开七客府后,李治平转到七层天雷宫的另一侧。

    那里是另一个府衙,天雷宫宗府。

    宗府内府院庞杂,看守众多,不仅有持枪的兵士,还有天雷宫修道者环伺。

    这里堪称天雷宫的命门所在,就因为这里有那份天雷宫门下修道者出身的名单。

    这份名单与移契捆绑在一起,一旦泄露出去,有心者就可以联合起他们的力量。

    这正是殷氏和楚氏现在着手的事,他们要在发动反叛前把这份名单弄到手。

    而李治平也在利用这份名单设下陷阱,等待殷氏楚氏自投罗网。

    李治平本已安排好,提前做了一份假名单引殷氏楚氏上钩。

    但现在计划生变,假名单已经无用了。

    李治平一路走过,兵士和修道者纷纷参拜。

    但李治平却只看着不远处排起的长龙,男男女女手中抱着尚不记事的孩童。

    看着他们交付了孩童,签下移契手捧银两,那些脸上掩饰不住的窃喜,却还假意抹泪悲伤。

    李治平心在泣血,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冷漠。

    这样的天雷宫,滋生了多少冷血无情的豺狼,覆灭了最好。

    而这一切,都拜他李家先祖所赐。

    李治平的脸上又出现了作呕厌恶的神情。

    穿过多个府院,李治平来到最后也是把守最严密的一个府院。

    这里没有了人来人往,也没有了兵士,只有黑衣天雷宫修道者手持雷剑,瞪着锐利的双眼四处扫视。

    突见李治平到来,尽数参拜,敬畏地道:“首辅大人。”

    李治平没有理会,径直走入了府院,来到正堂。

    正堂中正有多人在编档,只有一人来回在踱步,不时向档案低头看上一眼。

    李治平入堂轻咳一声,众人循声看去,纷纷低首参拜。

    李治平手摆了摆,示意继续工作。

    来回踱步之人迎上前去,恭敬道:“首辅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人正是宗府的府监,李喆弘,同出自李家。不过,在李氏一门算是旁支,身份并不显赫。

    掌理宗府,在外人看来,只是随意被李家安排了一个打杂的差事。

    甚至有人提起他,私下里还多有取笑。

    传言他多次上书李令山,请求调入相阁,但李令山从未理睬,甚至还敕令过他,无才无能痴心妄想。

    不明真相的人都道是因他出身李氏旁支,不受器重。

    李治平淡淡道:“无妨。”

    李喆弘依旧躬身跟在李治平身旁,低声道:“首辅大人有何示下?”

    那模样一副谦卑,似乎十分惧怕李治平。

    编档的人中,有人斜目而视,暗自摇头。

    李治平看也没看李喆弘,只是继续往前走,走到大堂里处一侧,那里是一道厚厚的铁墙。

    所有归编好的名册档案,最终都要存入这道铁墙内。

    这里面,就是档库。

    门外把守的天雷宫修道者把档库围了个滴水不漏。

    李治平看着紧闭的铁墙,道:“近来,可有人进入过档库?”

    李喆弘忙低下头,道:“回首辅大人,除属下外,无一人进过档库。”

    档库的铁墙上有一道厚厚的铁门,铁门的金刚锁只有三把钥匙,分别归属李令山、李治平和李喆弘。

    能进入档库的,也只有他们三人。

    每日编好的名册档案,最终都由李喆弘一人带入档库存放。

    除他们三人外,任何一人进入档库都是死罪。

    在这里编档的人,他们只对应雷法第三重以下修为的人修改移契。到了雷法修为第三重以上,所有的修改都只有李喆弘一人能改。

    而在每月发放反抚银两时,移契上的姓名,对应各自的编号,每个人该发放多少反抚银两,也都由李喆弘一人提前安排。

    这就保证了能够知道各家送入天雷宫的人,只有李喆弘一人能对应上编号。

    而各家只能从得到的反抚银两得知他们的孩子雷法修为在第几重。

    殷氏和楚氏要调集他们族内的七野雷震,只有两个选择,或者强入档库拿到名册一一对应,或者收买了李喆弘。

    殷氏和楚氏的四鼎要强入档库简单,但在强入档库那一刻,就是他们反叛的开始。

    那么庞大的名册,要找出他们族内的人需要很长的时间,要从七野调集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只有四鼎,他们根本来不及等待。

    所以,强入档库去名册,是不可能的。

    余下,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收买李喆弘。

    而这个进程,早就开始了。

    李治平还望着铁墙,道:“什么人最近来过?”

    李喆弘看了李治平一眼,又低下头去,模样唯唯诺诺地道:“没有人来过。”

    能够参与到权力博弈,或者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与宗府莫名往来,是杀头的罪。

    就算是渗透宗府,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宗府内。

    李治平语调一变,冷冷地道:“二裁也没来过?”

    埋头编档的人中,有几人微微转过头向李治平的方向瞥了一眼。

    殷氏楚氏作为大秦势力最强大的两个氏族,族内子弟多有进入大秦各个司府,宗府也不例外。

    何况,还有殷氏楚氏已经暗中拉拢的家族,其中也会有这些家族的子弟。

    李喆弘道:“回首辅大人,没有。”

    李治平突然厉喝一声:“当真?”

    李喆弘浑身一哆嗦,当即跪了下去,慌张道:“不敢欺瞒首辅大人。”

    李治平这才转而温言道:“那就好。起来吧。”

    说着,一手扶着李喆弘,将他托起,两人面对面,李治平忽然眨了眨眼。李喆弘也眨了一眼回应,那一瞬的眼眸中,哪里还有一丝唯诺慌张。

    李治平也不说话,顺势就向堂外走去。

    待李治平松开扶着他的手,李喆弘又抬起衣袖往额头擦了擦,躬身道:“恭送首辅大人。”

    其余编档的人也同时放下手中的笔,躬身齐道:“恭送首辅大人。”

    待李治平走远。

    殷氏的人向楚氏和他们拉拢的家族中的人眨眼示意。

    李治平忽然提到二裁,而二裁出自殷氏,李令山曾允可二裁主理调动七野雷震的事,这些人都已经知道。

    现在看来,李令山和李治平对二裁并不如何放心。

    殷氏的人为避讳,这时就不好说话。

    楚氏一人叹了一声,道:“府监大人也是李氏血脉,首辅大人却一点不给府监大人留情面,也太不近人情。”

    有人回应道:“谁说不是呢,府监大人任劳任怨,堪称我辈之楷模。可这些年来,我等所见的无端呵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看似下属对上司的遭遇鸣不平。

    李喆弘一脸苦闷,摇头叹气。

    又一人道:“是啊,我们倒还罢了,谁让我们出身微末,有个差事养家糊口也不差。可府监大人,堂堂李氏一脉,怎么也该入相阁。”

    李喆弘脸色难堪,这话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但却开口呵斥道:“不得胡言乱语。”

    另一人道:“府监大人勿怪,我们都是大人的下属,当然不想害了大人。只是有些事,让我们看着心寒,不吐不快。”

    李喆弘向门外张望,好像怕这些话被外人听到,一副谨小慎微的神色。

    楚氏又有一人道:“要我说,就算不能入相阁,去执掌别的司府也好。宗府尽是些编档归案的杂活,换个识几个大字的人也就是了,怎能让大人在这里一守多年。既无权,又无势。”

    再有一人道:“就是,像我们,识得几个字也就够用了。大人可是博览群书,通晓古今,留在这里大材小用,谁都会替大人不值。”

    有些并没有被殷氏楚氏拉拢,也不知晓大秦和天雷宫暗潮涌动的人,见这状况惊骇不已,议论这些事若传出去,恐怕他们听到的人都会受连累。

    于是,有人打断道:“诸位同僚,不论心里如何想,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楚氏的人却反道:“其实,你也这么想的,对吧?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传出去,我们做下属的,只不过都是替府监大人惋惜。”

    打断的那人哑口。

    和他一样的人,其实看到李喆弘多次被责骂也心生过不平。

    在大秦,手握权势的人都目中无人,欺压喝骂下属都是常态。

    但李喆弘却不这样,或许是他生性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不敢得罪人,可也因此在手下任职的人却比别的司府要好过得多。

    李喆弘此刻唉声叹气,脸上没有一丝威严。

    众人看向他,也都暗自摇头。

    楚氏的人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闭府后,我们一同陪府监大人饮上几杯,权当让府监大人开怀。众位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响应,不知暗涌的人也觉得该当如此,这是下属的本分。

    殷氏的人却道:“我们就不去了。”

    讪讪一笑。

    众人也知是李治平提到二裁,他们理当要避讳,各自心领神会。

    李喆弘一脸犹豫,道:“还是算了,传到首相大人和首辅大人那里,总是不妥。”

    楚氏的人道:“府监大人多虑了,各个司府都时有宴会,这并不违律。若当真被问起,这事属下们替大人担起来。”

    众人纷纷附和。

    李喆弘见众口一词,也就勉为其难应承了下来。

    殷氏和楚氏的人相视微微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九章 百花楼

    是夜。

    盘龙城,百花楼。

    各城实力雄厚的各大家族都会有诸多产业,涉及衣食住行,消遣玩乐。

    大秦也不例外,百花楼正是楚氏的产业。

    看这招牌,就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陪酒的姑娘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貌。

    寻常的食子之家,即便有点钱财也进不了百花楼的门。

    这里不止花费让人望而却步,更需要地位作为敲门砖。

    这里的宾客们,无一不是有权有势,名副其实的贵宾。

    借着酒兴,看对眼哪个姑娘,随时都有客房供春宵一夜。

    姑娘们也没有选择,进了这扇门,她们的身子就由不得她们自己了。

    今夜,百花楼最大的一间宴客厅归属了宗府的同僚们。

    上座设三个矮案,左右各排十个矮案,共二十三座。

    矮案上早摆好了酒和吃食。

    李喆弘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到了上座正中的矮案前。

    余者也依次落座。

    因为宗府特殊,李喆弘还是第一次来到百花楼。

    从进入百花楼开始,李喆弘都是一副新奇的神色,尤其看到貌美的姑娘,更是眼珠都不舍得移开。

    而这些,自然都落入了楚氏之人的眼中。

    李喆弘左右两座,坐的正是出身楚氏的下属。

    一位叫楚舒郎,一位叫楚舒朋。

    楚舒郎先道:“今夜我们可说好了,是为府监大人开怀而聚,诸位同僚可不能让府监大人扫兴,哈哈。”

    楚舒朋接道:“说的对,先让府监大人尽兴,诸位同僚再敞开了喝。这里,是我楚氏的产业,今夜的所有费用楚氏都包了。”

    这里快活一夜的费用可不低,众人听后喜形于色。

    寻常的公职人员,若没有强大的家世支撑,其实得到的薪酬并不如何丰厚,在场的一半人,其实都消费不起。

    只是今日提出了为李喆弘解愁,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大不了之后节衣缩食一段时日。

    现在楚氏把费用包了,怎能不乐。

    本还有人慕名这里的姑娘,正苦恼着自己那点家底招不来一个陪酒的姑娘。

    听这一说,怯声道:“这里的姑娘可是闻名遐迩,不知楚兄是否把姑娘也包了。”

    一言出,满堂哄笑,这也是旁人的心声。

    楚舒朋也哈哈一笑,道:“瞧你那猴急的样,既然来了,怎能少了姑娘,那岂不砸了百花楼的招牌。”

    那就是有免费的姑娘了。

    众人更加喜笑颜开。

    楚舒郎和楚舒朋瞥向李喆弘,见李喆弘同样也是眉目含春,心中顿时一喜。

    不过,李喆弘还是有言在先,道:“今夜只寻欢乐,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众人点头称是,这里人多眼杂,每个宴客厅虽是独立,但谁也不知是否隔墙有耳。

    在宗府里说的那些话,在这里被人听去,那就是祸事。

    本是寻欢作乐,却祸从口出,那就太不值当了。

    楚舒郎笑道:“府监大人放心,今夜只为让大人解愁开怀,烦心事一概不提。”

    李喆弘呵呵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楚舒朋看着众人一副急不可耐向门口张望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好笑,冲外大喊了一声:“来呀。”

    应声从门外走入两排姑娘,一排十人,依次走到落座的人旁。

    楚舒朋道:“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了各位大人。”

    二十个姑娘齐齐向楚舒朋欠身道:“是。”

    然后,各挨着一人坐下,热情地开始倒酒递杯。

    而后,又走来三位姑娘,轻纱罗裳,略施粉黛,美貌更胜过先前的二十位。

    尤其中间那位,媚眼如丝,一颦一笑勾人心魄,双腿轻移间,身形扭动,体态婀娜。

    轻纱罗裳下,更有春光若隐若现,好不惹人。

    便是那二十人身旁已各有了一位美貌的姑娘,双目也为之所夺。

    那三位姑娘走到上座三人前,微微欠身,道:“见过大人。”

    楚舒朋道:“春宵,这是府监李大人,你可不能让李大人不满意。”

    中间那位姑娘道:“是,春宵不敢。”

    声音曼妙,李喆弘两眼放光,身心酥麻,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叫春宵的姑娘,好似心魂都被勾走了。

    楚舒朋看着李喆弘,心中一声冷笑,口中却恭敬地道:“府监大人,这春宵可是百花楼的头牌,大人可满意?”

    李喆弘连连点头,目不斜视,仍直勾勾地盯着春宵,道:“满意,满意,简直国色天香。”

    楚舒朋向春宵使了个眼色。

    春宵当即走到李喆弘身旁,坐下顺势就依偎在李喆弘怀里,道:“大人,春宵今夜就是大人的了。”

    尽显娇媚,呵气如兰。

    李喆弘心神为之一荡。

    但却似乎应付不来这场面,只是呵呵干笑着。

    另外两个美人一左一右在楚舒郎和楚舒朋的身边坐下。

    美人在怀,美酒当前。

    楚舒郎举杯道:“诸位同僚,我等先同敬府监大人一杯。”

    齐齐接过身边美人倒好的酒,举杯向李喆弘。

    李喆弘正要拿起酒杯,春宵却把他的手挡下,捻起酒杯凑到李喆弘嘴边,道:“大人,我来。”

    李喆弘憨憨一笑,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但也张嘴任春宵喂酒。

    楚舒郎和楚舒朋对这场面习以为常,而下座那二十人却个个见此皆露垂涎欲滴的贪婪之色。

    有人强自镇定,有人双目斜视身旁美人,有人开始手不安分,蠢蠢欲动。

    见众人还在看着自己,李喆弘也强自端正了一下身姿,道:“诸位随意,随意,美人在侧,莫要辜负了这一夜良宵。”

    众人这才如蒙大赦,转头就与身侧的美人调笑起来。

    一时掩面娇羞,银铃声起。

    下座那二十人,有人心知今夜所图的是什么,也有人不知。

    心知肚明的人,也将所图的事交于了楚氏二人,他们不过是该附和的时候随声附和就好了。

    每一座都有些距离,临近的私语,旁人也听不清。

    这也为李喆弘左右的楚氏二人提供了便利。

    楚氏二人宴请宗府同僚,不过是借助同僚相聚之名让李喆弘不好一再拒绝,也有个台阶可下。

    大秦不禁公职人员玩乐,百花楼进进出出的贵宾,大多是各个司府的人。

    只不过宗府特殊,李喆弘手里掌握的是天雷宫绝密,看似不起眼,但别有用心的人都知其中的分量。

    也因此,想渗透李喆弘的人多次相请,李喆弘都婉言谢绝,这不失为明哲保身之举。

    而现在,李喆弘已经来了,同僚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楚舒郎和楚舒朋可以专心应付李喆弘。

    趁李喆弘只流连春色,楚舒郎向春宵使了个眼色。

    春宵暗暗点头,随即倒了两杯酒,一手捻起一个酒杯,道:“大人,春宵先敬大人一杯。”

    ......

    酒宴正酣。

    美人在怀,众人在楚舒郎和楚舒朋的带动下,倒也没忘了依次向李喆弘敬酒。

    毕竟能免费得到今夜的花酒,都是沾了李喆弘的光。

    李喆弘每每想推时,春宵就适时地双眼含情把酒杯递上,也许是不忍拂了美人的面子,也许是美人喂酒别有风情,最终李喆弘都一杯不落。

    见李喆弘已醉态毕露,众人才又转而与各自身旁的美人缠绵起来。

    楚舒朋倒上一杯,转向李喆弘,道:“属下借这一杯,祝府监大人早日高升,日后大人跻身相阁,还望大人多多提携我们这些多年下属。”

    本搂着春宵温存的李喆弘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下,转头看向楚舒朋,双目一寒。

    怒喝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楚舒朋看似无心的话,让他的醉意煞时退去了几分。

    楚舒朋惊慌道:“属下失言,属下自罚一杯。”

    慌慌张张地把酒喝完。

    李喆弘仍怒目而视,怒意不减。

    下座的人没听见楚舒朋说什么,只是突然被李喆弘一声怒喝,肃然安静下来。

    有人想劝说安抚,却因不知楚舒朋说了什么而没法开口。

    李喆弘怀中的春宵,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惊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又倒了一杯酒,一手揽住李喆弘的脖颈,一手捻着酒杯,凑到李喆弘耳边娇滴滴地道:“楚大人也是一番好意,酒后的醉话,大人就不要难为楚大人了,莫要扫了兴致。春宵还要好好侍奉大人呢,要是大人今夜不快,该是春宵的不是了。”

    李喆弘这才又看向怀中美人,迷醉一笑,道:“美人说什么呢,有美人在怀,本大人当然是好生快活。”

    张口又把喂来的酒喝了。

    楚舒朋舒了一口气。

    本想借着李喆弘已有醉意,又春心荡漾之际添一把火,怎料却险些引火烧身。

    看来李喆弘的这道防线不是那么容易攻破,这是李喆弘最坚守的事,也是李喆弘最恐惧的事。

    不过,正是他这般小心防备,也可看出这是他的心结所在。

    只要有合适的人,合适的机会,他必然也会敞开心扉。

    对于他们这样有权有势的人而言,只要有足够的筹码,任何事都有成交的可能。

    楚舒朋瞥了一眼春宵。

    其余人也都看了出来,美色或许是唯一能攻破李喆弘的方法。

    而春宵,让李喆弘几无招架之力。

    一时的不快,如一阵秋风一拂而逝。

    莺莺燕燕之声,莺莺燕燕之景,如转瞬春风吹来,春草又生。

    楚舒朋碰壁,心中的盘算不敢再提。

    楚舒郎也要见机行事,没有合适的机会最好也不要再提。

    他们还有时间,不需急于一时。

    更何况,现在有了更适合的人。

    李喆弘忽看向楚舒郎道:“以后我再来,春宵美人该不会陪旁的人吧?”

    来百花楼的,都是权贵。

    李喆弘虽说是李氏出身,但论自身的地位,比他尊贵的人多得是。

    百花楼里也常有为争某个美人而大打出手的事,李喆弘虽是初来百花楼,可也知道这种事在哪里都免不了。

    楚舒郎笑道:“回头属下交代下去,只要府监大人来,春宵一定是大人的。”

    李喆弘指着楚舒郎,笑道:“一言为定。你可不能食言。”

    楚舒郎道:“定然不会,否则,府监大人问罪与我便是。”

    李喆弘能提出这个要求,楚氏求之不得。

    春宵抚着李喆弘胸口,妩媚柔声道:“大人,你真好。”

    李喆弘握住她的手,道:“早知有你这样的美人,本大人早该来了。”

    一个人只要有欲望,他就可以被利用。

    酒宴尾声时。

    李喆弘双眼迷离,身形也有几分摇晃,醉意上头,今夜他不知喝了多少酒,下属一轮一轮地敬酒,春宵亦时不时地喂上一口,来者不拒。

    今夜的酒,酣畅。

    楚舒郎向看着他的同僚暗暗点了点头。

    于是,有人道:“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明日还要准时当值,我看,不如我们都回了吧。”

    有人还沉寂于美人在怀,不舍早早离去,听着这话摇头惋惜,然后看向旁人,难道他们都坐怀不乱吗?

    却见有人使来眼色,频频瞥向上座正中的李喆弘,终于恍然大悟。

    不舍归不舍,但本就是成~人之美,又有府监大人在上,于情于理不能搅了府监大人的美事。

    于是,众人只得再敬李喆弘一杯,谢绝李喆弘的挽留,带着遗憾离场。

    待得只剩下三座。

    楚舒朋终于硬着头皮,倒了杯酒,举杯向李喆弘道:“属下敬府监大人一杯,属下先前失言,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李喆弘睁着醉眼看向楚舒朋,道:“嗯?你说过什么?”

    甩了甩头,又道:“算了,酒后的话本大人也记不清了,权当醉话,权当醉话。”

    楚舒朋饮完杯中酒,笑道:“谢大人。”

    春宵也给李喆弘递来一杯。

    李喆弘摇头道:“不行了,不能再喝了。”

    春宵娇笑道:“大人,最后一杯了,你看,诸位大人都已经走了。”

    李喆弘看向下座,已然空无一人,不止宗府的属下,就连那二十位陪酒的姑娘也已经离去。

    一旁楚舒郎道:“属下陪大人一杯,这杯过后,属下二人也先行告退。剩下的事,大人自便,在这里,大人只当是在自己府上。”

    李喆弘一脸酣醉,口齿不清道:“好,那就最后一杯。美人,你喂我。”

    春宵笑道:“好,春宵喂大人。”

    又喂了一杯。

    楚舒郎和楚舒朋相视一笑,带上各自的美人悄悄走了出去。

    作为百花楼的头牌,春宵的闺房很大,女儿家的家装一样不少,用的胭脂水粉也样样都是名贵的上品,有些是百花楼为她购置的,有些是那些对她有意的达官显贵送的。

    当李喆弘走进闺房时,就闻到了一阵芳香,醉意随之去了大半。

    春宵关上房门,又站在李喆弘身前,相互凝视。

    李喆弘深吸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解开自己身上的袍服。

    春宵迎上一步,千娇百媚道:“大人,我来。”

第一百七十章 温柔陷阱

    李喆弘才睡不久,复又睁开了双眼。

    多年任职,每日何时醒已成习惯。

    大秦虽不禁公职人员玩乐,但那也是一日事毕后,若耽误了职事,那就要受到责罚。

    李喆弘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褥,但就是这轻微的动作,也让春宵醒了过来。

    李喆弘刚刚坐在床沿,就听春宵打了个呵欠,道:“大人怎么这么早。”

    李喆弘无奈一笑,道:“本大人也有本大人的苦处。”

    春宵也从床上起身,为自己裹上一件睡袍,而后为李喆弘穿衣。

    边穿着,边道:“大人勤勉公事,也是应该。只是,莫要太劳累了,春宵会心疼的。”

    像极了一个温柔明理的贤妻。

    李喆弘睡眼惺忪,模样十分憔悴,叹气道:“身在公门,由不得自己。”

    春宵为李喆弘系好腰带,又抚平了身上的褶皱,好像只是随口道:“春宵虽是昨夜第一次见到大人,可也早就听说大人出身李氏一门。春宵虽什么也不懂,但谁不知论权势,谁也大不过李氏一门。大人何不为自己谋一个高位,也就不用再日日这么辛苦。”

    李喆弘沉默了一阵,又叹一声,道:“高位也不是说谋就能谋得到的。不说了,这些事,你不懂。”

    春宵轻声抽泣,眼泛泪光。

    李喆弘急道:“好端端的,怎么了?”

    春宵吸了吸鼻头,道:“原来大人也和春宵一样,有这么多无奈。”

    莫名感同身受,同病相怜。

    李喆弘怜香惜玉,宽慰道:“往后有本大人护着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本大人,本大人虽不是位高权重,但也不是寻常人能惹得起的。”

    春宵靠在李喆弘怀里,贴心道:“大人待春宵真好。”

    李喆弘抱着春宵轻抚后背,待春宵平复后,道:“好了,本大人该走了。”

    春宵嗯了一声,从李喆弘怀中分开。

    待李喆弘走出房门。

    春宵倚在门墙,又含情脉脉幽幽道:“大人,今夜还来吗?”

    李喆弘看着春宵眼中的不舍,想了想,道:“来。”

    待李喆弘走后,春宵掩上房门,眼中的幽怨不舍荡然无存,转而一脸自信的媚笑。

    没有男人能够招架她的温柔魅惑。

    楚氏要她接近的人,只要来到了百花楼,无一不被她拿下。

    美色一道,她是楚氏最得力的人。

    ......

    宗府。

    楚氏和殷氏的人赶在同僚之前,早早来到。

    趁着没有外人在,楚氏把李喆弘毫无招架之力掉进了春宵温柔乡的消息告诉了殷氏。

    几人哈哈一笑。

    初次把李喆弘带到了百花楼,就取得这样的进展,大喜过望。

    有了春宵的枕边风,后事都事半功倍。

    这一点,他们都不怀疑。

    因为,已验证过多次。

    李喆弘不是他们用春宵拉拢收买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同僚依次入堂,大都脸上带着遗憾神色,昨夜虽都一饱眼福,手上也占了不少便宜,但终归少了点什么。

    互相对望间,皆是一脸悻悻,干笑摇摇头。

    望着最后入堂的李喆弘,他虽然看起来憔悴,但那一脸满足还是落人眼底。

    楚氏殷氏,和他们已拉拢的人笑而不语。

    这一日,李喆弘坐在主位上,甚少起来走动,多次昏昏欲睡。

    而宗府的同僚们也闭口不谈昨夜的事,各自忙碌。

    有心的人很懂策略,不会追之过急,他们很懂得适得其反的道理。

    接下来,把进程交给春宵,回头再从春宵口中询问李喆弘真实的想法,如此才能对症下药。

    又到一日闭府时。

    李喆弘手撑着下颚还在闭目养神。

    楚舒郎走近,低声道:“府监大人。”

    李喆弘甩甩头,睁开睡眼,道:“何事?”

    楚舒郎呵呵赔笑,道:“府监大人,该闭府了。”

    李喆弘看向同僚,个个已经收工,哦了一声,道:“诸位同僚,那就签字点卯吧。”

    到府值事前,点卯一次。

    一日公事毕,再点卯一次。

    例行备查,不能忽略的事。

    同僚依次签字点卯打道回府,又只余下李喆弘,和楚舒郎楚舒朋两人。

    楚舒朋试探地问道:“府监大人,今夜...可还去百花楼?”

    李喆弘揉了揉额头,好似为难。

    楚舒郎给个台阶,道:“我看,大人还是先回府好生休息。属下昨夜已经交代过了,不论大人何时到百花楼,春宵都是大人的。”

    李喆弘眯眼笑道:“这春宵...唉。”

    眉飞色舞,欲言又止。

    楚舒郎脸色一变,道:“怎么,大人不满意?还是她惹得大人不高兴了?属下这就去百花楼训斥她一番。”

    李喆弘连连摆手道:“诶,不是,本大人很满意。”

    楚舒郎与楚舒朋对视一眼,看来李喆弘还是心有顾虑。

    楚舒朋道:“大人,有何顾虑不妨直言,属下二人保管替大人办妥。”

    楚舒郎连连称是。

    李喆弘为难道:“本大人已答应今夜再陪她,可是,百花楼终究眼杂,本大人频频出现在那里,只怕很快就会传到首相大人和首辅大人耳里。”

    还是怕被李令山和李治平知晓。

    这个顾虑楚舒郎和楚舒朋可没法打消,李令山和李治平的威严让李喆弘心惊胆战,这是无法避免的。

    不是一两句这事传不到他们耳里就能打消李喆弘戒心的事。

    楚舒郎和楚舒朋还在思考。

    李喆弘又道:“你们也知,本大人府上的夫人可不是善茬。”

    这么一说,楚舒郎和楚舒朋就明白了。

    虽然李令山和李治平让李喆弘害怕,但还是抵不住春宵的诱惑,只是不敢频频出入百花楼,又不敢把春宵带回府上。

    这样,也就好安排了。

    楚舒郎悄声道:“大人看这样可否?属下把春宵带到一处别院...”

    李喆弘眉头一挑,道:“这,恐怕不妥吧?”

    楚舒郎道:“诶,那别院也是属下的,那里清净,平日也是空着的。能为大人分忧,莫说是一处别院,只要属下有的,大人尽管开口。”

    楚舒朋附和道:“说的是,这都是做下属的本分。属下也有一处闲置的别院,府监大人只要用得上,只管挑。”

    楚氏产业诸多,他们的钱财家底并不依靠任职的那点奉银,而李氏却不同,李氏一门明令不得私开产业,李喆弘所有的家底都依靠奉银。

    所以,他虽贵为上司,家业却远比不得眼前的两个下属。

    见稍稍暗示,两个下属就争相把别院奉上,李喆弘笑意迎面,甚是欣慰。

    嘴上说道:“既然你们这么有心,那本大人就借住几日。”

    李喆弘终于上钩,楚舒郎和楚舒朋也是喜笑颜开,以往想送都送不出去。

    楚舒郎道:“不说借,府监大人随时想去,随时去就是了。属下这就回去安排一下,安置几个仆人过去,顺便,也让春宵住过去。”

    李喆弘春心萌动,似笑非笑道:“不可为难。”

    楚舒郎点头哈腰,道:“不为难,不为难。”

    春宵是百花楼的头牌,多少达官显贵都是冲着她去的百花楼,现在却让她专门迎奉李喆弘一人。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是多么显贵的象征。

    李喆弘看起来很是受用。

    楚舒郎和楚舒朋相视一眼。

    楚舒郎道:“那属下就先去安排,派人收拾收拾,府监大人过两个时辰再来。”

    李喆弘点头道:“好,好。”

    楚舒朋道:“府监大人不知别院在何处,属下先陪大人找个地方用膳,两个时辰后,属下带大人过去。”

    李喆弘含笑道:“甚妥,甚妥。”

    上下簇拥,面面俱到,谁都无法拒绝这种人上人的感受。

    楚氏这两人对于恭维迎奉一道,颇有心得。

    于是,李喆弘有了个与春宵私会的地方,比百花楼更隐秘得多。

    而对于楚氏殷氏而言,只要李喆弘陷进去,想不合作也由不得他了。

    静待佳音即可。

    ......

    与此同时。

    言行到达了林城。

    这一次,不像去张城时一样。

    同样的手段用过一次,下一次就未必适用。

    在张城时,让张城监察司和执禁团看到的,是他执行李令山的密令,那时可以大摇大摆无所顾忌。

    可若在林城故技重施,一旦司东楚玉琢得知。李令山和李治平可以压住伪装之后的言行出现在张城的事,却未必可以再用同样的理由压住他为何又会出现在林城。

    言行既然已经与李治平同谋,就要考虑到会不会给李治平带来不便。

    若是带给李治平压不住的风吹草动,导致天雷宫的门内生变提前爆发,恐怕一切都为时已晚。

    所以,这一次言行没有再招摇,一身灰衣脸戴鬼面通过最后一个驿站后,随即藏身换了衣着,摘了鬼面。

    只要不让林城监察司和执禁团知道又一个鬼面出现,楚玉琢就不会追查到沿途的岗哨。

    而进了林城境内,言行弃了马,化身成一个寻常百姓,不要去招惹监察司和执禁团就可以了。

    夜色将近。

    如刚到张城时一样,稍微打听,来到了林城流金消玉苑。

    正是饮酒作乐的时间,大堂内已坐了不少人。

    这一次没有鬼面的身份掩护,言行不能再直接开口说要见这里的老板贾腾。

    人生地不熟,谁知四周的人群中,有没有卸下天雷宫和大秦服饰的人,或者有没有林城当地的暮秦之人。

    一切,都还是要小心谨慎。

    于是,言行也像个寻常的食客一样,先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到人去楼空再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 萍水相逢

    其实,张千凌和凌风谷的计划已经得知,言行已无需再造访贾腾。

    大可以自己找机会见到张城城主和青仁堂堂主即可,只需把即将发生的事告诉他们,都不需晓明利害,因为他们自己一旦得知,就会知道其中的利害。

    正如贾良所说,只要不是太愚蠢的人,知道将要发生的事都知道该怎么做。

    但言行一路来,多得贾家帮助,于情于理还是应该先见一见贾腾。

    也可多从贾腾口中得知林城的局面,或许会有一些需要格外留意的事。

    流金消玉苑内,多是一城的贵公子,至少也是富商出身。

    这些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圈子,过往也大多相识,不识之人至少也有过数面之缘。

    更不用说到了流金消玉苑都是结群而坐。

    而言行孤坐一桌,就显得有些显眼。

    再加上他与在场众人稍有不同,衣着显得平常,就更让人探究。

    华服和流金消玉苑可算是身份的象征,代表着这个人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就是出自某个富商之家。

    在场的人除言行外,无一不是锦衣华服。

    这些人,有意无意地向言行看上几眼。

    某家深居简出的公子吗?

    看那衣着又不像。

    世家出身,就会有人想要结交一下。

    但若只是富商出身,这些公子哥还真看不上眼。

    世家出身比商籍更多便利,唯世俗而论,也更加高贵,虽不明着说,但世人也都认可。

    不过,却不是所有世家公子哥都唯地位结交。

    但是,林城不同的身份之间,和相同的身份却不同路的人之间,有些内里的生分,甚至是敌视。

    不知底细,不会轻易结交。

    言行已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身周的人对他有些戒备,离他远些的人高谈阔论,他身周的几桌交谈甚少,声音也刻意压低。

    这样也好,看来不会有人上前询问,解了言行费心寻找说辞之难。

    于是,言行自顾吃喝,多日奔波,乐得一时清闲。

    随人侧目,悠然自得。

    满堂客满时,又走来一人。

    霎时有风铃声起,随之花香沁人心脾。

    满堂侧目,登时有多人起身揖礼,道:“汪师姐。”

    言行一眼望去,一个女子身着深绿色长裙,背上背着一把乌木所制的琴,一个小小风铃就绑在琴上端。

    一头黑发飞扬,步履轻盈。

    手中拿着一个硕大的葫芦制成的酒壶,足有两尺高。

    向着向她揖礼招呼的人微微点头,而后左右看了看,走向了言行那一桌。

    随着她走近,那股花香更加浓郁。

    走到言行对座,也不说话,直接坐下。

    琴仍背在背上,酒葫芦放在了桌上。

    好似看不见满堂的人都纷纷为她侧目,也看不见对座的言行,只是静静看着那个酒壶发起呆来。

    言行也不遮掩地看清了她的面容,这是个算不得年轻的女子,至少比言行年纪要大,应年过三十。

    脸上没有妆容,唇红,面也红润,眉清目秀。

    是个很简约,但也很美的女子。

    尤其是她身上带来的花香,显得她极为特别。

    只是,脸上的神情也是毫不遮掩的哀愁。

    从周遭的反应看来,这里的人应该都认得她,更有她的同门师弟们。

    但却没有一人上前来询问什么,或者安慰什么,这应该表明她一向都是如此的,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那么言行也就当做习以为常,总盯着一个人看总是不礼貌,于是,又旁若无人一样自顾自吃喝着,好像他的对面根本没有坐着一个人。

    很快,大堂管事给她端来了吃食和酒,又顺手把她放在桌上的酒葫芦带走。

    她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大堂也复归了原样,除了偶有人向她望上一眼外,一切如常。

    言行身周的声音依旧稀稀落落。

    这也让那女子渐渐注意到,偶尔好似不经意向言行看上一眼。

    只觉眼生,但也并没有太在意。

    时间在言行身周悄无声息地流逝,只有香气更浓,只有酒喝得越来越多。

    而她对座的女子,比他喝得还要多。

    同样的一壶酒,言行刚刚喝完,而她早已换了另一壶。

    两个对坐一桌的人,喝着沉闷的酒,本来是很怪异,但这两个人却很享受互不打扰的清净。

    有时候,无言也能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也许是酒喝得有点多了,偶然一次对望了一眼,两人还各自笑了笑,似乎这也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

    渐渐地,开始有人离去。

    言行自然是要留到人群散尽的。

    那女子却也好似不急离去的样子,又一壶酒喝完,管事又给她上了一壶。

    而这,让言行想起了洛依。

    她也曾在自己面前一壶接一壶地喝,毫不知醉为何意。

    如今天各一方,如今她已是圣女,她还能像曾经那样释放天性吗?

    言行心中一叹,连喝数杯,第二壶也喝尽。

    挥手招过管事,也换上一壶。

    那女子见此,以为言行是要赶上她的进度,莫名一笑。

    倒上一杯,忽然向言行举起杯。

    言行微微一愣,而后也倒了一杯,碰杯饮尽。

    还没离去的人见此,一头雾水,这两个人应该不认识,从头到尾更一句话都没说,怎么会像朋友一样相互敬酒?

    而且,还是那女子先举的杯。

    茫然相视,新奇不已。

    而言行和那女子其实都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恰好都感到这种气氛很适宜当下的心境。

    萍水相逢,无言相陪。

    有时,一句话都显得多余。

    也许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路人,也许一面之后再无缘相见,只当做当下他们都能各自体会和安慰对方也就够了。

    一句话后,或许陌路的本质就会现形,现在的心境也会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厌烦,是不耐,是扰人。

    这样就好。

    谁也不去打听,什么也不去劝说。

    三壶酒喝完,只剩下他们一桌两人。

    大堂管事在犹豫还要不要再给他们换壶酒继续,几十年了,还从未见过两个人这么喝酒的,疑惑不已。

    更疑惑的是,来流金消玉苑的几乎都是结伴而来的熟客,那女子虽是一人来,却也是熟客。

    过往她对谁也不多看一眼,而这个初次来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是怎么让她刮目相看的?

    言行自然仍是在等待那女子的离去。

    而那女子也仍静坐着。

    花香覆盖了整个大堂,驱散了酒气,言行感觉彷如置身在万花丛中。

    这不是女儿香,木行术法所致吗?

    能修到花香无时无刻从身上散发,这女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干坐也是无趣。

    言行又招过管事,管事虽疑惑不解,但也换上笑脸又端来一壶酒。

    时辰虽已晚了,但开门迎客从来没有逐客的道理。

    酒只一壶,管事把酒壶放在言行面前,又带着询问之意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只是向管事点了点头。

    管事离去又走来,又把一壶酒放在了女子身前。

    招呼来几个伙计,开始收拾顾客已经离去的桌子。

    言行一直在等待,但却没有一丝的不耐。

    喝的酒不烈,花香还有醒酒之效,不急不慢,喝到天明也可。

    于是,言行淡然处之,多数自斟自饮,偶尔对饮一杯。

    女子脸上的笑意渐浓,刚进来时的哀愁得到了慰藉。

    而这慰藉来自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的无言。

    真是奇妙。

    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

    也许正是因为言行不问,不说,她就可以把言行当做一个和她同样的人,做着同样在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都在坚持不该坚持的坚持。

    什么话都没说,却好像已说尽了她所想听的话。

    是的,她自己的心里已代言行说了。

    就坚持做一个痴傻的人吧。

    继续陪着那个已被放弃的人,继续尝试唤醒那个不再被抱以期望的人。

    女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泰然自若的言行。

    这个人也许真的也是个痴傻愚笨的人,不为别的,多少人想亲近自己,而自己就在他面前坐了这么久,他竟能真的一句话也不说,看也不多看几眼。

    殊不知,言行这一刻只是把她当做了另一个女子,只要多看上几眼,一开口,就会惊醒了两个人的不同,他也将会从思念中败走。

    萍水相逢,各有所得。

    两人又互敬了一杯。

    一杯,敬痴傻。

    一杯,敬思念。

    伙计已经将宾客们走后,一片狼藉的桌都收拾干净。

    唯留管事一人远远伏在案上,撑着下颚不明所以地看着仍旧无言的两个人。

    思索着,原来接近一个人还有这种方法?

    当真是孤陋寡闻了。

    一壶酒又饮尽。

    女子看着言行舒畅地笑了一声。

    终于站起了身,走向管事。

    管事心道,这就结束了?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回过神来,心又道,终于结束了。

    随即换上笑脸,取出酒葫芦,看起来又些许吃力,那里面已经灌满了酒。

    女子留下银两,拎过酒葫芦,转身就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停下又向言行看了一眼。

    言行仍坐着,也正看向她。

    女子莞尔一笑,走入了夜色中。

    人已远去,犹有余香。

    管事走到言行身旁,赔笑道:“客官,还喝吗?”

    言行摇了摇头,笑道:“不喝了。”

    管事呵呵笑道:“客官可真有办法,她还是第一次坐了这么久,喝了这么多酒,也是第一次与人敬酒。我看了你们许久,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你们可真有意思。”

    言行疑惑道:“她刚来时,我见有人与她打招呼,她也没说话,与你也一句话没说,我还道她是不会说话的。”

    管事道:“会的,只是寻常都不说。咦,客官难道没听说过她?”

    言行摇头道:“没有,她是谁?又怎会这样?”

    管事疑惑道:“她可是很有名声的,客官怎会没听说过。”

    这名声,不见得就是什么好名声,但即便是坏的名声,那也是名声。

    言行笑了笑,看来这管事是不会告诉他的。

    言行道:“我是外城来的,刚到林城。适才人多不便,劳烦管事带我去见贾腾老板,我是言城贾询老板,苏城贾通老板和张城贾良老板的朋友。”

    一下报出了流金消玉苑三城当家的大名。

    管事这也才知道言行为何等到宾客都走了,看来有要事。

    随即一脸庄重,道:“跟我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禁地

    夜深静谧。

    一间雅室内。

    对坐着两个人,一个言行,另一个正是贾腾。

    在管事引荐,言行以紫火表明身份后,又把该告知的事都告知了贾腾,包括贾良已经返回了周城向周家和贾家报信。其中,当然也隐去了一部分。

    贾腾还未从震惊中平复。

    言行沉默地等待。

    大变在即,这的确是需要慢慢消化的事。

    良久。

    贾腾终于接受了言行说出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切都是事实。

    看着言行,赞叹道:“小兄弟,不简单啊。”

    言行并没有理会夸赞,神色凝重地道:“时间紧迫,还请贾老板指教。”

    贾腾道:“小兄弟心智非凡,定有了打算,只要见到林城城主与青仁堂堂主陈明事态也就够了,我亦没有什么可指教小兄弟的了。”

    的确如此,贾腾感受到了言行先来拜会是出于对贾家的尊重。

    言行能走过那么多的路,做到他已做到的那些事,贾腾也自认无法端着长辈的架子指点什么。

    言行道:“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今夜看来,林城内里的生分似乎需要格外留意。敢问贾老板,林城内里是否派系分明?”

    贾通看着言行的眼神简直不可思议,道:“哦?你才刚到就察觉到了?”

    言行道:“对一个没见过的人似乎戒心太重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对立的派系水火不容。”

    在大堂饮酒时,有意无意的疏远和防备,都是无言的敌对和自我保护。

    贾腾抚掌道:“见微知著,难怪你能走了这么远。”

    贾腾是承认了确有此事。

    言行担忧道:“那依贾老板看来,这种情势适合说吗?”

    说了,照预想,林城和青仁堂就该有暗中准备,而暗中做的准备有可能逃过监察司和执禁团的眼,却很难逃过林城亲秦派的眼。

    亲秦的暮秦之人很乐意为大秦和天雷宫提供一切敌对的消息和证据,生怕抓不住把柄。

    他们以此为日后大秦和天雷宫一统世间后谋一个好的出路。

    在他们眼里,林城是没有希望的,大秦和天雷宫一统是早晚的事。

    而现在不说,等到临近了再说,一方面会准备不足,另一方面,言行也没有时间在这里长期逗留。

    更有甚者,青仁堂言行不怀疑,同为五行,他们不可能对天雷宫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

    但林城城主,言行却不了解。

    在派系对立如此明显的林城,他是反秦派?还是亲秦派?或者是中立派?

    贾腾叹气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其实,周城的情势与林城是同样的。”

    周城的商贾是世间最狂热的亲秦派,周城又以商贾闻名,可想而知他们的势力会有多庞大。

    林城会遇到的问题,周城同样都会遇到。

    贾腾续道:“可是贾良已经回去了,他说的没错,只要不是太愚蠢的人,得知了将要发生的事,都会知道该怎么做。”

    言行道:“贾老板的意思是,林城城主可以说?”

    贾腾道:“林城城主林礼仁,曾经也是青仁堂的修道者出身。另外,如今青仁堂堂主林礼智正是他的亲兄弟。”

    言行的担忧放下了大半,至少有一点他是不怀疑的,那就是五行的道心。

    不论身在多艰难的时局,五行的道心是不会变的,他们心中至少都不会磨灭曾经的荣耀。

    贾腾又道:“该说的,你只管说。后事也只能靠他们自己去应对,面对这样的大事,只有相信盟友。”

    言行点了点头,整个世间的变局,需要汇聚的力量天各一方,没有谁能够一手掌控,到头来,都只能寄希望于盟友冲破各自的桎梏。

    言行抱拳道:“多谢贾老板指教。”

    贾腾微笑摇头,再交代道:“在林城,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言行郑重道:“明白。”

    但这件事却不好办,最好只单独见林礼仁和林礼智两人,这就不能堂而皇之地去林城城宫和青仁堂。

    一个陌生人大庭广众之下拜会这两个人,都会招来窥探。林城敌对的派系,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言行可以暗中潜入青仁堂和城宫,但同样会有被人发觉的可能,只要被人发觉,都会带来猜疑窥探的可能,更会让知晓的人范围扩大。

    若有更稳妥的方法,还是不要暗中潜入的好。

    于是,言行道:“贾老板可有办法把他们请到安全的地方一见?”

    一切反常的方式都不可取。

    如贾腾从未请林礼仁和林礼智到流金消玉苑来,这时就不可相请。

    贾腾从未上城宫和青仁堂拜会,这时也不可上门拜会密请。

    怎么撇开关联,也是件头疼的事。

    贾腾在思考。

    久久不言语。

    言行也不为难他,道:“贾老板不必勉强,我见机行事就好。”

    贾腾沉思道:“这件事的确不好办,你先在这住上两日,容我再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找到个可靠的中间人。”

    贾腾在林城经营多年,但林城派系实在太过复杂,不是他结交的中间人都不可靠,而是中间人若行事不够稳妥也会反被人顺藤摸瓜。

    太过重要的事,任何细节都大意不得。

    言行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贾腾若能找到可靠的人牵线自然最好,对贾家的眼力和处事之老练,言行很信任。

    如果贾腾找不到可以让他放心的人,那时言行也就尽可能地避开一切眼线暗中潜入了。

    言行道:“好,那就有劳贾老板了。”

    贾腾摆手道:“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不说这个。我先带你去客房,一路劳累,你先好生休息,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

    说完,站起身准备带言行去客房。

    言行也站了起来,却又想到了大堂中那位女子。

    问道:“那位汪姓的女子是何人?好像很特别。”

    贾腾道:“身上散发花香的那位?”

    言行道:“对。”

    贾腾回道:“她叫汪琴,的确很特别...”

    正说着,刚要迈动的脚忽又停了下来。

    接着皱着眉头一脸深思,又坐了下去。

    言行也跟着又坐下,道:“怎么了?”

    贾腾喃喃道:“我怎么把她们给忘了,容我再好好想想。”

    一时串联不起来,但又感觉这是一个重点。

    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言行也不打断,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

    随着深想,贾腾的眼睛忽明忽灭,最后又摇了摇头,好像还是不可取。

    又看了言行许久,缓缓道:“你机智非常,又修为高深,或许你可以做到。”

    看来贾腾有一个好办法,但实行起来有困难。

    言行道:“贾老板请明言。”

    贾腾道:“要见林礼仁和林礼智最好的方式就是撇开牵涉城务和道界的任何人,我结交的每一个可作为中间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牵连。”

    为了不引起任何可能的注意,的确是不牵涉最好。

    但...

    言行疑惑道:“贾老板的意思是,这位叫汪琴的女子是能撇清这一切的人?可她不也是青仁堂的人吗?”

    贾腾道:“她的确算是青仁堂的修道者,而且修为不低,甚至日后有可能突破到太玄境。”

    言行道:“算是?这种修为的人不该更加引人注意吗?”

    贾腾哀叹了一声,道:“她心不在此,虽出不了林城,但一别青仁堂多年,青仁堂多次规劝她回去,但她都拒绝了。于林城而言,她不涉世事。除了青仁堂对她还有些许同门之谊外,就连她的家族也当没有了她这个人。”

    “数月前一道雷柱天降,青仁堂死伤多人,她当时也不在青仁堂,这也让青仁堂对她颇多非议,近来有闻听将她逐出青仁堂的声音。”

    想起那道同样落向言城离火殿的雷柱,那时自己正在昏迷,否则,拼上暴露修道者身份的风险,言行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而汪琴怎会无动于衷?她与青仁堂有什么仇恨吗?

    言行问道:“她为何会这样?”

    贾腾又一声叹息,道:“这就要说到另一个人了。”

    言行没有说话,听贾腾继续说下去。

    贾腾继续道:“林城北去三十里,与城境交界处,有一片禁地,那里是一片十里枫叶谷,就连天雷宫都默许这片禁地的存在。汪琴就守在谷外,她曾立誓,不将谷中的人带回,她就不会离开。只有两个人入谷不会被打出来,林城城主和青仁堂堂主。除此外,即便是天雷宫的人擅入也同样会被打出来。有了那片禁地之后的前后两任司东对此没有追究,再后来,也就无人去查了。”

    言行渐渐明白了,汪琴的反常和非议因为曾经立下的誓言,贾腾想的是,若能在那片禁地里会见林礼仁和林礼智最好不过,谁都不会想到言行能进了禁地。

    但言行想不通的是,天雷宫怎么会允许有这样一片禁地的存在。

    而那个禁地里的人,听贾腾说来也是修为高深。

    这就更让言行好奇了。

    言行道:“禁地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贾腾道:“林礼仁之女,林红叶。”

    城主之女,修为高深,天雷宫允许不查的禁地和人...

    言行百思不得其解。

    贾腾道:“再提到另一个人,你就理解了。”

    言行道:“谁?”

    贾腾道:“张知秋。那片禁地,是张知秋被带回天雷宫处以极刑前,与天雷宫达成的交易。”

    原来如此。

    近二十年过去,与张知秋牵涉的人和事,原来不止于张城。

第一百七十三章 誓言

    贾腾把言行带到客房后,又离开。

    言行躺在床上,回想起贾腾说的话。

    能进入禁地最好,但其中也有困难。

    那片十里枫叶谷是张知秋亲手为林红叶种下,一别张知秋,至今十九年。

    这十九年,可以说都是林红叶一人度过。

    一个人孤独了十九年,可以想象她的性情会多么难以接触。

    曾经有或刻意或无意进入过十里枫叶谷的人,都道林红叶泼蛮无情,不容分说就大打出手。

    不容任何人踏足她与张知秋的私有领地。

    但毕竟有两人是例外的,可见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言行要进十里枫叶谷,交手是肯定的,言行要先胜过林红叶。而这还不够,谁也不知林红叶若是不能把言行打出去,她会做出什么来。

    胜过,还要能对话,能说服林红叶援手。

    否则,林红叶若一旦做出什么自毁的事来,牵扯出有人追查,再查出火行道法,一切都完了。

    毕竟,林红叶现在的状态很可能是不可控的。

    但若成功,现在面临的一切忧虑也都化解了,不用为寻找中间人发愁,不用担心暗中潜入会被人发觉。

    言行就可以在最安全的地方见到该见的人,说完该说的话就离开,不会有更多的人知晓和察觉。

    走入属于林红叶的禁地,未必是个稳妥的选择,但若能在那里完成这件事,却是最稳妥的。

    这是柄双刃剑。

    但言行决心已定。

    他还有个帮手。

    汪琴。

    或许他也可以帮一帮汪琴。

    汪琴和林红叶能入世,对后事也是助力。

    大变将至,谁也不能独避世外,所有的力量都应汇聚起来。

    言行稍作休息。

    趁着天未亮时,又翻窗跃出,向北走去。

    去往十里枫叶谷也需掩人耳目,因为林城已经几乎没有人会走到那里去。

    自从有了那片十里枫叶谷,林城开始渐渐流传起一首歌谣:

    一去十里无人迹,红叶深处,刹那风起,红衣仙子迎风立,残叶骤起迷人眼。那时盛夏,霎时秋凉,人回还。

    这是曾经进入过十里枫叶谷,又不由分说被打出来的人自嘲而作的。

    慢慢被传开,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地方不要去的好。

    开始有人不信,豪言壮语去试探,有好事的人去看热闹,见到去试探的人鼻青脸肿的出来,又当做是乐事传开。

    到现在,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人再去招惹了。

    正因如此,若是让人看到言行进去,不免又要惹人到谷外看热闹,也就同样会招来人探究言行到底是什么人。

    所以,不让人看见,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也就不会有人知道。

    十里枫叶谷外,近二十里都无人居住。

    对言行来说,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那里的只有两个世外之人,而她们还可为他招来他要见的人。

    言行边走着,边笑,心道,好似注定了要来十里枫叶谷走一遭。

    但还是不敢大意,汪琴在谷外守了多年,立誓要把林红叶带回却没能做到,那几乎可以认定林红叶的修为在汪琴之上。

    而贾腾说汪琴是有可能突破到太玄境的人。

    更重要的,还是林红叶现在的性情,究竟能不能好好谈一谈,这才是关键。

    天亮时分。

    言行来到了一片枫叶林之外。

    正是深秋,落叶纷纷,残红似血。

    言行没有径直的走入,谷外有一处简陋的茅屋小筑。

    小筑外,有木板拼成的小桌,小桌旁有两张简单的板凳。

    其中一张板凳正坐着一个人。

    汪琴。

    言行远远走来时,她就视线不离。

    还是没有话语,言行向汪琴走了过去。

    如昨夜汪琴不置一词坐在言行对面一样,言行也不置一词在汪琴对面坐下。

    不过,这里不是流金消玉苑,没有人给言行奉上酒食。

    他只能看着汪琴独自小酌。

    互相打量着,昨夜算是没有交集,而现在,言行不请自来,为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的交集似乎来得太快,汪琴心想,昨夜似乎是多此一举了,失策失策。

    但她的眉宇间也没什么不快。

    虽然近几年几乎已无人来这里了,但过去也算是屡见不鲜。

    最多还是如过去一样,随他进去,再随他出来。

    想到这,汪琴也不再看向言行,别过眼去,一副你随意的神情。

    而这,却多少让言行感到意外,他原本还以为汪琴是不会让人进去打扰清净的。

    摇头笑了一声。

    这一笑,又把汪琴了眼神招了过来。

    言行道:“汪师姐在这里也住了十九年吗?”

    终于说出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汪琴的年纪比言行大了十来岁,同为五行,称一句师姐并无不妥。

    没有回答。

    但汪琴有了些疑惑,言行并没有身穿道袍,这句汪师姐显然是说他也是修道之人,那昨夜在流金消玉苑为何会被排挤冷落?

    同门应该不至于如此,除非他也和自己一样不尊师重道?

    自己因为一个誓言,他又是因为什么?

    林红叶不出这片枫叶谷后,汪琴劝说未果后,也就自此留在了这里,时不时进谷再劝说一番。

    至今也差不多十九年。

    从一个懵懂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饱受非议的三十好几的女人。

    一个能为誓言蹉跎了十九年还不离去的人,不论他是谁,都是值得奉上敬意的。

    昨夜一无所知。

    而现在,言行很想表示自己的敬意。

    言行道:“我很想敬汪师姐一杯,可惜身前无酒,也无杯。”

    看着桌上只有汪琴一壶一杯,有点惋惜无奈。

    汪琴道:“我这里只有一个备用的酒杯,却不是为你备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很轻柔,如淡雅的风声拂面。

    还有她身周的香气,依然沁人心脾。

    言行向枫叶谷望了一眼,道:“她也会走出来和你对饮吗?”

    汪琴再一次没有答。

    把身前的酒壶轻轻推向言行,道:“你若不介意,用它吧。”

    这是个很平常的酒壶,不是昨夜那个硕大的酒葫芦。

    言行拿起酒壶,道:“好,敬汪师姐一杯。”

    神色庄重,这一杯的确是带着敬意的。

    汪琴举杯轻轻碰了酒壶,一饮而尽。

    言行高高举起酒壶,大张开口,任酒倾泻入口。

    这酒,并不是昨夜他喝过的酒,别有一股清香,是在张城喝过的杏花酒。

    把酒壶又放回汪琴身前,道:“汪师姐也喜欢喝杏花酒吗?”

    有种哀愁涌上心头。

    汪琴望向枫叶谷,道:“不,这是她爱喝的。”

    昨夜那个酒葫芦装满的,正是张城的杏花酒,为林红叶打来的,她自己留下了一些。

    言行叹息道:“也是张知秋爱喝的吗。”

    汪琴又瞥向言行,道:“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九年了,曾经引起的轩然大波历历在目,汪琴虽几乎与世隔绝,但也知道这件事早就应该尘封。

    十九年前,他还是个孩童,怎会知道?

    言行心有所感,若自己也遭遇不测,洛依也会如林红叶一样带着他们共同的回忆苦守余生吗?

    不,不需要遭遇不测,现在天各一方,洛依和林红叶面对的,也是一样的。

    终究是辜负了她。

    言行道:“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什么人,提起这件陈年往事做什么?酒后的谈资吗?

    尽是些无趣的人。

    汪琴道:“那你看来并不是为了验证传言,要进去做什么?”

    既然知道了这件陈年往事,就会知道关于林红叶的传言是真,汪琴也就不知道言行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了。

    言行道:“我想与里面那位师姐谈一谈。”

    汪琴莫名一笑,道:“谈什么?”

    一个年轻小子,也要去劝林红叶回去吗?怕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汪琴怎能不感到好笑。

    言行却还是平静地道:“请那位师姐帮一个忙,借她的十里枫叶谷一用。”

    言行的神情不像是说笑,但汪琴看着他脸上的认真,却笑出了声。

    言行看着汪琴,又认真地道:“还请汪师姐助我一臂之力。”

    汪琴又笑了一阵,笑声止歇后,道:“你挺有意思的,不过,你还是回去吧。”

    在她眼里,言行是一副单纯的模样,都不忍心看着言行进去讨一顿打了。

    言行像是没听到汪琴的话,又道:“或许我也帮汪师姐达成誓言。”

    汪琴神色一变,她一日也未曾忘了当初的誓言,更不忘解开朋友的心结,但这个年轻小子,任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他能有帮到她的可能。

    只是他脸上那股坚定认真的神情,诉说着他的底气。

    汪琴看了言行许久,鬼使神差地道:“你要我做什么?”

    言行道:“请汪师姐与我一起进去。”

    汪琴道:“然后呢?”

    言行全然不知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汪琴很清楚,陌生人不容分说就会被打出来,即便是汪琴进去也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大打出手。

    言行道:“必要时,替我安抚那位师姐。”

    只是安抚,甚至没提联手?

    汪琴道:“仅此而已?”

    言行道:“仅此而已。”

    这个年轻小子竟然自信能胜过林红叶?

    汪琴又一次细细看向言行,发色瞳色寻常无异,他的自信从哪里来?

    但那从容的神色,不像是虚张声势。

    也许是自觉已经无能为力了,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汪琴深吸了一口气,道:“何时?”

    言行道:“现在。”

    汪琴再不二话,起身走进小筑,背上她的琴。

    两人一同向枫叶谷走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红叶

    深秋多别离。

    那一年,他们的别离也在深秋。

    他的死讯,她早已闻知。

    但却固执得不肯离去。

    这里有他的影子,更有他亲手为她种下的十里枫林。

    情是一把锁,能锁住时间。

    时间,定格在了他离去的那日,那日他转身笑着说等他回来。

    于是,她再也没有离开过这片枫林,一步也没踏出过。

    就此等待他再次回来。

    只是这片枫林不知为何繁茂参天了,只是地上的落叶不知为何那么厚,只是容颜不知为何变迁。

    枫林深处,一个女子一袭红衣,捧起地上的落叶,洒向天空,抬起痴痴笑着看红叶落下。

    她容颜无瑕,面若桃红,可以想见她曾经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

    而如今,已盛放,更增一抹妩媚。

    她的头发,是青色的,更为她带来一份独特。

    青发并未盘起,随着身形的旋转飘扬纷飞。

    将这里渲染成九天仙境。

    她的时间还在那日,刚刚离别时。

    她,就是林红叶。

    她的美,只为张知秋而存在。

    遥想初见之时,一人风华正茂,一人情窦初开,一眼定情。

    本是一桩人间美谈,转瞬化作生离死别。

    让多少人为之惋惜不已。

    林红叶并不常在枫林谷的入口,尤其在多年无人擅入后。

    她更喜欢在林深处,曾经张知秋与她情深时你侬我侬依偎流连的地方,这里似乎还能看到他的残影,他似乎从来不曾离去。

    林红叶的心封闭了,汪琴一次次提起她等的人早已死了,其实她早知道了,只是她不愿承认,不愿相信,她无法接受。

    所以,她还是一如曾经,一如张知秋还在曾经置身的每一个地方看着她。

    就如她现在正做着的事,捧起落叶,洒向天空,灿烂地笑着,身形旋转着,长发飞舞着,日复一日。

    不时地看向身旁不远处近两尺高的酒葫芦,那个酒葫芦旁好像还有一个人,每当这时脸上的笑颜都更加盛放。

    忽然,林红叶旋转的身形停了下来,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消失不见,神情顿时凝固。

    向枫林谷外的方向看去,她的眼中没有看到人,但她知道,有人来了。

    汪琴又来了吗?

    几个时辰前才刚刚送来酒葫芦,应该不是她。

    汪琴时常带着酒葫芦到流金消玉苑打满杏花酒,都是为林红叶做的。

    那个酒葫芦曾是张知秋随身之物,杏花酒也是张知秋的最爱。

    又是什么不知死活的人来这里打搅清净?

    林红叶的神情变得很森冷,转变之大,与刚刚判若两人。

    这里是只属于她和张知秋的地方,她不允许无关的人踏足。

    脚下一踏,向着来人处快速奔去,带起满地红叶随风卷起。

    带着言行继续向枫林深处走去的汪琴忽然停下,凝神道:“来了。”

    言行吸了一口气,他早就准备好了,照面之下要平心静气的谈是不可能的,一番交手不可避免。

    言行道:“汪师姐离我远些。”

    并不紧张,依旧从容。

    汪琴也想看看言行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有底气,青仁堂的同门,没有出现太玄相就不可能是林红叶的对手。

    但她忽然想起了,她并没问过言行是不是青仁堂的同门,言行也没有说过他是。

    难道还能不是?

    疑惑间,汪琴拉开了和言行的距离,不管言行是什么来历,一看便知。

    这里林密,言行再往前走了走,站在一片稍微宽阔处,停了下来。

    前方来人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言行甚至能感觉到枫林的躁动,枫叶瑟瑟。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看来还是低估了林红叶。

    人还没出现,但声音却先传来了。

    “滚出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盛怒。

    随之,一团球形之物飞速袭来。

    言行握起右拳,踏上一个弓步,一拳击出,穿透了那物。

    残叶凋落。

    枫叶凝聚而成。

    这一拳的力道让远处旁观的汪琴侧目,一个寻常人,或者一个修为普普通通的修道者面对林红叶术法凝聚的叶球,一击就会被打败。

    林红叶虽不许外人踏足这片枫林,虽性情大变,但也并非一个残忍无情的人。

    多有擅入枫林之人,林红叶也从来没有下重手,只是让他们吃些苦头逐出去,长点教训别再来就是。

    所以,不知来人到底是什么人,修为如何的情况下,她出手也很随意,不会伤人性命。

    曾经有很多人,都是这样一个叶球就打了出去。

    但言行并没有用道法术法,只是用力道就轻易破解了。

    林红叶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冷冷地看着言行。

    言行本想开口一试能不能不动手,还未及开口,林红叶手指一指。

    她身前的落叶如离弦之箭一般,纷纷向言行飞去。

    言行叹了口气,还真是和传言一般,不容分说。

    也单手作诀,向前一指。

    一簇簇红色的火焰凭空而生,迎向了落叶。

    一阵相碰,暂时停了下来。

    林红叶看了言行一眼,又看向一脸吃惊的汪琴,嗤笑一声,道:“没想到,你还找了一个火行的帮手。”

    五行相生亦相克,依相生之理,木生火,金克木。

    但火亦克木。

    这里虽是一片枫林,属木,本是林红叶的主场。

    但言行若要全力施展,焚尽枫林,这里就可以化作他的主场。当火焰漫天,他甚至可以省去施展道法聚气生火。

    不过,望着林红叶一头青发,也不会那么简单。

    若是太玄境单单被克制了,就束手无策,那也太贻笑大方。

    借着暂时停手,言行道:“林师姐,我并无恶意,只是...”

    话还未说完,林红叶冷哼一声,打断道:“我不管你是谁,这里都不容你踏足。”

    话音刚落,双手舞动,两人周围所有的落叶席卷,如狂浪一般向言行裹挟而去。

    一片落叶就是一柄飞刃,那这已是数之不尽之数,避无可避。

    汪琴一脸担忧,林红叶对旁人从来不出这么重的手。

    言行虽然是火行术法,可焚木,但这么大面积的落叶一时焚不尽,不能赶在焚尽前被冲破火焰,那就会形成一个缺口。

    修为不精,术法不继,将挡不住接踵而至的落叶狂潮。

    转瞬之间,言行已被庞大的落叶狂潮吞没。

    汪琴和林红叶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但是,蓝焰罩随之而生。

    蓝焰的炙热之度远非寻常的火焰可比,当每一片落叶触及蓝焰时,顷刻间烟消云散。

    但是落叶已经聚成了一个矮丘,言行控制着蓝焰,没有向外焚烧。

    他是来请求帮助的,毁了这里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而要等到所有的落叶触及蓝焰自行焚消,就需要时间。

    汪琴并不知道被落叶狂潮吞噬的言行情况如何,大喊道:“红叶,够了,你想伤了人命不成!”

    正犹豫要不要出手解救。

    林红叶却道:“放心吧,他没事。”

    声音还是带着凄冷寒意,但却皱起了眉头。

    术法是她施展的,她当然知道那个落叶吞噬埋葬言行的矮丘中,在渐渐消解。

    不过,这也让林红叶更加的不快,擅入的人都该受到惩罚,而她一时却奈何言行不得。

    落叶的厚度越来越薄,直至稀薄,直至全部被焚尽。

    蓝焰罩出现在了汪琴和林红叶的眼中。

    同为五行,她们当然知道蓝焰为天地七焰的第二位,也知道五行走向式微之后,蓝焰已成传说。

    而现在,她们亲眼见到了。

    汪琴惊讶连连,完全没有想到昨夜萍水相逢的人,竟然这么出乎意料。

    林红叶也很惊讶,但很快,被更深的怒意取代。

    她只想把这个人赶出去,越快越好。

    言行正要分解蓝焰罩,却又忽听蓝焰罩外响起一阵异动。

    随之停下了动作,立时,一道气势斐然带着狂暴的力量扫来。

    “嘣...”一声,蓝焰罩震动。

    言行赶忙掐诀凝实。

    而来自蓝焰罩外的狂暴击打接连不断,蓝焰罩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

    这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解除蓝焰罩,否则这股力量立马就会击打在言行的身上。

    断几根骨头都是轻的。

    林红叶正怒目直视蓝焰罩,双手并指飞舞不停,四周的枫树树枝如鞭,莫名生长不断地挥动,每击向蓝焰罩一鞭,就断一根。

    在林红叶的术法下,巨大的枫树仿佛都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那树枝如触手。

    在这枫林里,每一颗枫树,这一刻都成了她。

    没有及时解开蓝焰罩,让言行陷入了被动。

    面对着如狂风骤雨般的鞭打,他只能硬扛。

    但那力道浑厚,每承受一次鞭打,言行的身体都要承受一定程度的打击。

    全身的骨骼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汪琴再一次大喊道:“红叶,住手。我们离开就是。”

    但林红叶如发狂一般,根本没听见汪琴的话。

    汪琴只后悔带了言行进来,而没有劝说他离开。心急之下,再无法袖手旁观。

    取下背上的琴,道法施展,那琴漂浮在她身前,手指一扣,立时万花闪现。

    奇异的香气随之弥漫,琴音骤起,万花飞腾,齐向林红叶攻去。

    林红叶见状,也暂时停止了对言行的攻击。

    双手一展,周围的落叶已经在攻击言行时被焚尽,而远处又有落叶狂潮飞涌而来。

    一时间,落叶与万花齐舞。

    美煞人间。

    言行终于得以解除了蓝焰罩,抚着胸口深深喘息。

    汪琴见此也松了一口气。

    弹琴控制着万花,一边拖住林红叶,口中说道:“我们撤吧。”

    言行渐渐平复,又挺直了身形,说道:“多谢汪师姐。”

    但却没有离去的打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千手活物

    汪琴并不是林红叶的对手。

    林红叶已现太玄相,入了太玄境,而这片枫林更是与她融为一体。

    汪琴万花飞腾的气府术法虽然也已具规模,但并没有与她相得益彰的一片地利。

    言行忽然想到了太玄私境。

    所谓太玄私境是只属于修成者的战场,是否就如这片枫林之于林红叶一般?

    这十九年足不踏出这片枫林,也冥冥中让林红叶摸到了太玄私境之门吗?

    但这无疑还不是太玄私境,叶光继说过太玄私境需要先修成灵体才可用,眼前的林红叶并非灵体。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来了就要与林红叶尽可能地好好谈一谈。

    林红叶现在已经快要失去了理智,看着言行好不容易脱身,却不逃,这让她感到被轻视和亵渎。

    于是,她在操控落叶与万花缠斗时,又驱使数根枫树树枝如触手般向汪琴攻去,打算压制了汪琴,再重新收拾言行。

    林红叶与汪琴之间再熟悉不过,本不想向她下重手,卖她个情面让她带着言行离开就是了,但既然言行不想走,那就怨不得了。

    突然几根树枝迅猛生长蔓延袭来,汪琴连连躲闪,琴随身飞来,但这样一来,与落叶缠斗的万花就被压制下来。

    这片枫林里的御木之术,已经与林红叶心念合一。

    要同时对付两个人,绰绰有余。

    一压制汪琴,林红叶随即向言行攻去。

    她现在只想狠狠教训言行一番,宣泄心头的愤怒。

    言行长吸一口气,身上的衣服无风自鼓,原本空空的手上,出现了一柄紫色的剑。

    斩尘,闪着耀目的紫芒。

    树枝如触手,从不同方向袭来,只见言行手持斩尘,闪转腾挪之间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带着狂暴气势的树枝轻易斩断。

    林红叶睁大了双眼,暴喝一声,压退了万花,一时停了下来。

    攻向汪琴的树枝也停了下来,汪琴压力顿无,但也同样看着言行手中的斩尘。

    汪琴难以置信地道:“那是紫火所生?!”

    言行一挥斩尘,道:“是。”

    天地七焰之首,传说之中的传说。

    难怪他这么有底气。

    林红叶狂怒道:“紫火又如何?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难泄我心头之愤。”

    说着,又连连掐诀。

    这片枫林的躁动随之越来越剧烈,瞬间好像活了过来。

    言行不敢大意。

    连汪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异动,警觉地四处张望。

    奇景出现了。

    巨大的枫树连根拔起,不是人力拔起的,而是那些枫树自行破土而出,树根如脚,离开了泥土,如人双脚行走一般开始移动。

    足有十数颗枫树走到了一起,紧随其后,树干开始一一相连,融合成一体。

    形成一个庞然巨物,树枝成千,形成千只触手。

    它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活物!

    千手的活物!

    言行看着这一切,只感到时至今日还是完全没有体会到道法的玄妙。

    他没有感到恐惧,而是感到很兴奋。

    只要世间同道不断精进,不断探索,就会有更多的玄妙出现。

    而有了这些力量,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言行也一样,他也要探索更多的未知。

    不过,眼下的事还没解决。

    林红叶催生了这样一个活物,看起来也很吃力,她已经开始深深地呼吸。

    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眼前的人狠狠地打出去,打到他再也不敢来。

    于是,她尽力地控制着呼吸,开始催动这个活物。

    言行抬头仰望着它,凝神戒备。

    终于,它抬起树根就向言行踩下。

    言行闪身从树根笼罩之下滑过,同时举起斩尘向树根划去。

    斩尘割入了树根,顺势划出,留下了豁口,但那厚厚的树根却没有被斩断。

    这个千手活物树根落地,仍然挺立,不受任何影响。

    当言行刚刚稳住身形,触手随之而来,有如人直拳击出的,也有如人挥鞭的。

    交错来袭,把言行笼罩其中。

    绵密的攻击如同雨点,根本就没有躲避的间隙。

    但是,这些触手一般的树枝却是砍得断的。

    一番杂而有序的劈砍,顷刻间断枝遍地。

    但是,触手实在太多了。

    双拳终是难敌四手。

    触手击打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土,遮蔽了言行的视线。

    一根未被发觉的树枝横向袭来,“砰”一声,把言行击飞。

    言行马上就感觉到肋骨断了一根,正咬牙忍痛,而被击飞的身体又撞在一根枫树上,滑落下去。

    “噗...”一滩鲜血喷了出来。

    林红叶没有收手,催动着千手活物向言行两步走来。

    远处的汪琴干着急着,现在这种程度的交手她有些插不上手,同为五行,与林红叶更是同门,可差距似乎太大了点。

    林红叶现在的状态,眼色发红,肯定是无法劝说她收手了,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她把言行打成更重的伤,甚至有可能失手把言行杀了。

    他知道言行留手了,能修出紫火的人,不可能只是现在展现出的程度,至少他可以用紫火把穷追猛打的千手活物焚尽。

    而言行没有这么做,他一直在控制着不要给这里造成太大的破坏。

    是出于什么,汪琴当然懂。

    可林红叶没有了理智。

    言行忍痛与千手活物又交上了手,又斩断了不少触手后,又再一次被击飞。

    不过这一次,他有了防备,用斩尘挡了一下,幸而没有再断一根肋骨。

    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还是要控制住千手活物才行。

    千手活物并不像人一样,有身前身后,没法绕到它的身后,任何一面都是它的身前,整个庞大躯体各个方向都是触手。

    于是,言行只能借着密林掩护稍作喘息,也有了时间间隙。

    千手活物并没有拔开言行藏身前的枫树,看来林红叶与他一样,虽失了理智,却仍不想破坏这里。

    因为这些都是张知秋为他种下的吗?

    言行叹了一声,掐起法诀。

    千手活物的上方出现了蓝焰莲台。

    林红叶眼珠不转地看着言行藏身的地方,等待着他出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

    百瓣莲花落,百道火线呈圆划下,将千手活物束缚住。

    待林红叶反应过来,催动千手活物试图挣脱。

    但蓝焰火线越缚越紧,却也嵌不入千手活物的躯体里。

    饶是蓝焰火线已经贴在了千手活物树面之上,言行也控制着不让蓝焰焚烧,如斩尘砍过一般,将会附着焚烧的火焰用道法收了,这无形之中都加大了言行操纵的难度。

    一面要控制住千手活物,一面又要控制不让蓝焰焚烧,言行也渐感吃力。

    林红叶也不管言行如何,千手活物的躯体挣脱不开蓝焰火线的束缚,但还有未被蓝焰火线束缚住的触手。

    那些触手齐齐举起,生长延伸,拽住莲台奋力地甩向地面。

    随着莲台被拽下,蓝焰火线的束缚因为不再被拉直而松动,千手活物得以挣脱,一跃而起,用尽全身的力量向坠地的莲台重重踏下。

    承受过颜朝剑意一击而不破,承受过天雷亦不破的蓝焰莲台。

    这一次,随着蓝焰飞溅而瓦解。

    林红叶直直地盯向言行,目光中已被恨意蒙蔽。

    没有了蓝焰莲台,也没有了蓝焰火线。

    千手活物向着言行藏身的枫树跨步走去,这个气势,林红叶是要拔了那些枫树了。

    言行摇头叹气,从枫树后跃上,把千手活物引回了开阔处,又迎了上去。

    汪琴心念闪动,言行从头到尾的留手顾情让她感动。

    或许他是因为他的目的,但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林红叶尽可能地完整保存下张知秋为她种下的这片枫林,即便是林红叶已失了理智要亲手毁去,言行也不惜安危为她保留着。

    这已经够了,她不能眼看着林红叶做下错事,不能让林红叶日后悔之晚矣。

    言行使出浑身解数,千手活物的触手已被砍了过半,但还是再一次被击飞。

    肋骨又断一根,口中再喷出一滩血。

    而林红叶已经不会停手了,这个人在这里逗留了太久,亵渎了太久,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尽管她已经很吃力,很疲惫,但没有停留,击飞言行后,立马就催动着千手活物向他走去。

    汪琴也在言行被击飞的那一刻动了,向着林红叶奔去。

    同时,万花再现。

    当林红叶惊觉时,万花迷眼,挡住了她的视线,有香气侵入她的心神。

    这花香本是有安神静气之效,但林红叶怒火攻心,见万花飞来,汪琴紧随其后。大喝一声,枫林四周,枫树上的叶向着万花,向着汪琴极速飞去。

    言行距离太远,又刚受一记重击,情急之下,只能快速掐诀,一道火焰屏障将汪琴挡了起来。

    与此同时,也强撑受伤的身体向汪琴奔去。

    飞叶烈烈,源源不绝。

    这飞叶与地上落下的枯叶不同,带着湿气,红焰屏障并无法触及就焚消殆尽。

    虽然挡下了不少飞叶,但还是有飞叶穿透了红焰屏障,刺中了汪琴。

    随着汪琴一声痛苦的惨叫,林红叶身体豁然一震。

    这才回过神来,她伤到的,是她最好的朋友,一直以来,对她不离不弃的朋友。

    万花骤消,飞叶悬停。

    林红叶看着勉力站着,片片飞叶刺入皮肉满身是血的汪琴,惊慌地退了两步,神情茫然失措。

    汪琴身体弯曲着,直视林红叶,喘息道:“够了,我和他离开这里。”

    言行赶了过来,扶住汪琴。

    虽然刺入皮肉的飞叶不少,但伤口并没有很深。

    不过,伤口实在太多,不能及时止血的话,失血过多也会很危险。

    林红叶惊慌地看着汪琴,随后又看到言行,紧接着瞳孔收缩,惊慌的眼神变得凶狠。

    声嘶力竭地道:“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

    说罢,又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催动千手活物又向言行冲来。

    汪琴的心沉了下去。

    低声道:“闭气。”

    言行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尘封开启

    千手活物大步向言行和汪琴奔来。

    施术的林红叶死死地盯着言行,毫无疑问,她已动了杀念。

    不过,长时间的施术,她已经很疲累,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搏杀,第一次用出这么强横的术法。

    言行看了一眼汪琴,伤口太多,血流不止,但她正准备再做点什么。

    不能让千手活物靠近汪琴,言行当机立断,松开汪琴,将千手活物引开。同时,也照汪琴所说,闭气屏住了呼吸。

    那方,言行与千手活物又再缠斗上,林红叶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言行身上。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双腿盘膝的汪琴,身体已经缓缓飘起。

    微闭双目,神情哀伤,琴弦叩响。

    这次出现的,不再是五颜六色的万花。

    只有一朵。

    血红之花。

    那血红之花就凌空漂浮在汪琴的身前。

    言行忽然间闻听哀伤之音,不止是那琴音,还有这片枫林散发的哀伤。

    同样听到这哀伤的,还有林红叶。

    她更闻到了一股阴郁的香气。

    林红叶长时间的施术本就已经呼吸急促,感到这股香气很怪异,但正催动着千手活物无理智地和言行交战,她并没有多想。

    随着愈加急促的呼吸,那阴郁的香气大口吸入身体,流入脏腑心房。

    这时,她终于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渐渐麻痹。

    视线开始模糊,身形开始摇晃,她已催动不了千手活物。

    千手活物正当挥动残余的触手击向言行时,骤然尽数悬停。

    言行连忙向后跃出几步,望着突然静止的千手活物,他仍紧闭着呼吸,但额头又有冷汗冒出。

    再看向汪琴,那如浸泡在血中凝聚的花,那浑身是血的人。

    言行仿佛能看到如有实质的阴郁香气在向四周蔓延。

    随之,哀伤也在蔓延。

    而这片枫林越加弥漫的哀伤,正诱使着言行天府内的那些渗血人形试图冲破封印。

    他再一次,被拉到了昏迷的边缘。

    哀伤与悲鸣,同出一源。

    林红叶随着吸入了更多的阴郁香气,神色也随之愈加的痛苦。

    只要汪琴继续下去,这两个人都很快都会不堪重负昏迷过去。

    幸而汪琴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同样痛苦,看了一眼林红叶的状态,就此按住了琴弦。

    身形缓缓飘落,那朵血色之花如幻象一般渐渐透明,直至消失无影。

    甫一落地,汪琴快速奔向林红叶。

    在林红叶身上连点数下,封住了气血的流通。

    林红叶的身体瞬间软绵无力地就要倒下,汪琴及时扶住,让林红叶盘膝坐下,自己也在林红叶身后盘膝坐下。

    而后,双掌运气,拍向了林红叶的后背。

    阴郁的香气在退却,枫林四周的哀伤也在退却。

    言行这才大口喘息,擦干了额头的冷汗。

    那道术法是怎么回事?

    那朵血红之花又是什么?

    看着那两个女子,言行喘息着笑了笑,木行也崛起了。

    天府封印的波动还没完全退去,言行还在勉力承受,不过,汪琴现在似乎很需要帮助。

    拖动着疲累,又断了两根肋骨的身体,走到了两个女子身旁。

    林红叶脸上汗如雨下,眉目拧作一团。

    汪琴也好不了多少,本就被飞叶所伤,血流不止。而那道术法似乎也只是无奈之下的勉力施为,给她造成了太大的负担。

    看到言行走来,汪琴焦急地道:“需要把她体内的毒气逼出来,否则她再难以恢复。”

    言行应声走到汪琴身后,盘膝坐地,运起道法,聚气注入汪琴身上。

    行气的时间已经不短,但还是不够,他们现在都太虚弱。

    若不能尽快把林红叶体内的毒气逼出,将对她造成不可挽回的危害。

    汪琴急切又无奈,只能心急不断念道:“快呀,快呀...”

    语气带着几分哭腔。

    言行忽然停下,道:“汪师姐,换一身位。”

    汪琴闻言转过头,带着几分疑惑,但很快眉目舒展,站起身与言行互换了身位。

    两人再次盘膝坐下,再次运起道法聚气行气。

    五行相生,术法相生,道法相生,行气自道法始,注入元气即是注入道法。

    当汪琴混合道法的元气注入言行身上时,因道法相生的缘故,他现在凝聚的元气更醇厚。

    大喝一声,双眼中无人察觉的红芒一闪,一股醇厚的元气注入了林红叶体内。

    “噗...”一声,林红叶身体前倾,一片暗红色的血从口中喷出。

    随后响起一阵轻咳。

    汪琴大喜道:“好了,没事了。”

    随后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松,盘坐的身体侧倒下去。

    失血过多,又强施术法,再用尽余力替林红叶逼出体内毒气,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言行感觉到放在他后背的手松开,转头一看,正看到汪琴嘴角含笑脸色煞白地倒在了地上,急喊道:“汪师姐!”

    林红叶听这一声喊,急忙转身,跌爬着扑向汪琴,抱起汪琴的头哭喊道:“汪琴,汪琴,你别吓我...”

    对言行失了理智地下杀手,被汪琴阻止,毒气攻心。又被汪琴和言行所救,生死边沿走了一遭。

    林红叶现在已恢复了神智,回归了最初的自己。

    言行踏足了她和张知秋的领地,又一再激怒她,而现在却又救了自己,这时她已放下了对言行的恨。

    而汪琴,想起了汪琴一陪十九年,已记不清她进来劝说过自己多少次,为了不让自己做下错事,她不惜拼上了自己。

    一个能为自己荒废了十九年的人,一个能为自己不顾安危的人...

    已经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人,还能再失去她吗?

    林红叶已经方寸大乱,不能思考。

    言行探向汪琴的鼻息,气若游丝,但好在还有气。

    言行道:“林师姐,我带汪师姐出去疗伤。”

    说着,就要起身抱过汪琴。

    现在已经不是思考带着浑身是血的汪琴出现在林城会带来什么变故的时候了,人命关天。

    但刚刚起了一半的身体又惨叫一声跌坐下去,断了两根肋骨,其实他也伤重。

    林红叶看了言行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抱起汪琴,迅速向枫林深处跑去。

    言行大喊道:“林师姐,你要做什么?汪师姐的伤势需要尽快治疗。”

    但林红叶头也不回地跑远。

    言行只能强撑着,随后跟了上去。

    一刻后,他们先后来到了另一处开阔地,那里有一处小筑。

    林红叶抱着汪琴跑进小筑,道:“你不要进来。”

    言行停了下来,心道,看来林红叶并不是要做什么没有理智的事,这里应该是她的住处,这里或许有止血疗伤的药。

    这样想着,心也稍稍安定下来。

    是他恳请汪琴带他进来的,汪琴又是因他而伤,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良心何安?

    现在只能指望林红叶能止住她的血,只要能止血,她并没有别的重伤,修养一段时日应该能恢复。

    言行摇头叹息一声。

    四处看了看,想寻一处坐下来休息。

    瞥见不远处有一个事物看着熟悉,定睛一看,正是昨夜汪琴带着的酒葫芦。

    走到酒葫芦旁挨着坐下,细细看去,纹理有些岁月的痕迹。

    这是张知秋的遗物吗?

    让林红叶为他苦守十九年,让天雷宫允许这片禁地的存在,让凌风谷和张千凌借他的名义起事,让张城时隔十九年还不能从他的殒命中释怀。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缘一睹这样一位前辈的风采,深感遗憾。

    但想想他身后留下的这些影响,大丈夫生于世,又何尝不是不枉此生。

    若自己也能像他一样,也知足了。

    脱下外衣,扯下一段布条,绕着两侧肋骨捆缚,忍痛用力绑紧。

    肋骨断裂没有什么药物可用,只能固定住尽量少的活动,再经一段时间的休养自行痊愈。

    小筑内,汪琴躺在床上,身上的飞叶都被拔除,血仍在流。

    林红叶流着眼泪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整洁的房间已经凌乱不堪,终于从一个许久不曾开启的柜子里找到一个药瓶。

    急忙将药瓶中的粉末手指轻点间洒向了汪琴的伤口,直到每一处伤口都覆盖了药粉,林红叶也终于停了下来。

    血止住了。

    昏迷的汪琴面无血色,但仍嘴角含笑。

    为她阻止了最好的朋友做下错事,为她救下了她最好的朋友。

    林红叶在汪琴身旁蹲下,含着眼泪凝视着汪琴的脸。

    这些年,汪琴虽时有走进这片枫林,两人时有照面,林红叶一应的生活所需几乎都是汪琴替她置办,还有每月替她打满一葫芦的酒。

    但即便如此,林红叶甚至都不曾细看过汪琴的容颜。

    她记忆中的汪琴,还是十九年前的模样。

    而现在映入眼帘的这张脸,哪里还有十九年前的青涩?

    林红叶懊悔,自责,抽泣变成了痛哭。

    汪琴这十九年都在照顾她,试图唤回她。

    而她呢?

    封闭了心,封闭了所有对她的关怀,好像所有人都欠她的...

    林红叶的时间开始转动了。

    她想起了汪琴一次次的来,又被她一次次的打出去。

    也想起了她的父亲来过很多次,劝她要振作。

    也想起了她恍惚中停滞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她曾不愿接受的,当看清汪琴容颜的那一刻,已经接受了。

    抹了抹泪,走向房间一角,掀开梳妆台上遮盖的帘布。

    一面铜镜,铜锈斑驳。

    与镜中人对望。

    打开了尘封的时间,尘封的记忆。

    还有,尘封的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释怀

    疲累,外加伤势,言行在小筑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当他睁开双眼时,已经入夜。

    这片枫林中依稀有天际的星月透过枝叶洒下的微光,还有那不远处的小筑内照不过来的微微烛火。

    言行下意识地伸了伸腰,随即吃痛赶忙把双手放下。

    干笑两声,向小筑望去。

    林红叶和汪琴还没有出来,虽然心里很是担心汪琴的状况,但在这个林红叶的私人领地里,还是不要乱走动的好,最好什么也不碰。

    就像身边的那个酒葫芦一样,言行现在很是饥渴,明知那里面有酒,也不会拔开塞口,更不会喝上一口。

    谁知哪一个举动会招来林红叶的何种报复。

    小筑内。

    林红叶离开了铜镜,坐在床边,握住汪琴的手一直端详着她的脸。

    好几个时辰过去,汪琴的脸色稍稍有了点好转。

    一直闭着的双眼,忽然眼皮动了动。

    林红叶一直担忧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点点笑颜。

    终于,汪琴缓缓睁开了双眼。

    林红叶柔声道:“你终于醒了,差点吓死我了。”

    汪琴现在很虚弱,闻言吃力地转过头,看了看林红叶,又看了看四周,有气无力地道:“这是哪里?”

    林红叶道:“我的房间。”

    汪琴面无表情地又看着林红叶,细细看了一阵,而后,挣扎着要起身。

    林红叶按住汪琴,道:“你现在还不能动,好好休息。”

    汪琴缓缓摇头,道:“我和他离开,我也会离开谷外,以后都不会再来。这样你就高兴了,守着你的回忆度过余生吧。”

    她已经累了,也做了她所有能做的事。

    过去曾有很多人来过,但林红叶从来恪守着善念,今日却因言行踏足而动了杀念。

    言行并非仇人,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仅仅是因为林红叶不许人踏足这片枫林,仅此就能动了杀念。

    这让汪琴很失望。

    一直以来,尽管所有人都对林红叶不再抱有期待,但汪琴始终相信她还值得期待,她还有可能回来。

    但今日,林红叶的执念之深,和她的疯狂,让汪琴也不得不放弃了。

    既然她的私人领地那么不容人踏足,那自己还坚持什么,所幸就远远的离去。

    已经十九年,也足够给自己一个交代了,尽力了,也就无悔了。

    坚持了十九年的誓言,就要放弃,该是多大的失望。

    林红叶泪如雨下,她已经醒悟了。

    握紧了汪琴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话音带着恳求。

    汪琴虚弱而暗淡的眼色,瞬间明亮了起来。

    但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是真的。

    颤声道:“如果我让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青仁堂,你也愿意?”

    眼中闪着泪花,凝视着林红叶。

    她真的醒悟了吗?

    林红叶把头埋下,呜咽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汪琴哭了。

    也笑了。

    林红叶也哭了。

    也笑了。

    俯下身,抱住了汪琴,又哭又笑。

    没有人懂她们此刻心中的喜悦,正如没有人像她们一样封闭了十九年。

    两个女子相拥着哭着笑着,许久许久。

    哭声笑声在这静谧之处传扬出去,传入了言行耳里。

    言行也欣慰地笑了。

    看着身旁的酒葫芦,道:“你也希望她能从往事的封印里走出来吧。”

    哭笑声平静了。

    一切都该释怀了。

    汪琴知道,正因言行突然来了,逼出了林红叶的极限,一番交战到生死之境,也逼得她不得不施展出那朵血红之花,让林红叶毒气入体,再危急关头又救了林红叶。

    若没有这一连串的事,林红叶就不会生死边缘走一遭而后大彻大悟。

    仅凭汪琴是做不到这一切的,且不说汪琴不忍对林红叶使出那种可能造成伤害的术法,就算使出,全力状态下林红叶也能察觉怪异有所防备。

    多少年来,汪琴都远不是林红叶的对手。每一次来劝说都会有一番交手,汪琴都败得很干脆,林红叶也从来都是点到为止。

    汪琴也很清楚,不能在道法上胜过林红叶,劝说什么都无益,她根本就不会听,只能打到她听为止。

    所以汪琴这些年也在精进自己的道法修为,只是不论她如何努力,都与林红叶相去甚远。

    唯一有可能的胜算,正是那朵血红之花的术法。

    而这个术法,正是从林红叶的遭遇和这些年的苦守中悟出的。

    这是一种毒。

    谁又能对自己的朋友用毒呢?

    抛除了这个术法,汪琴也自认了恐怕永远也无法在道法修为上追上林红叶。

    若没有言行,她恐怕也永远无法唤醒林红叶。

    对言行,她唯有感激。

    但是。

    在言行施展火行术法之前,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火行的人,她甚至连言行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当看到了之后,一直疲于交战,而后昏迷,没时间多想。

    现在从昏迷中醒来,也想到了很多事。

    言行修成了紫火,照理应该是太玄境,但却没现太玄相。

    言行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背后肯定是牵涉很大的事。

    言行还知道林红叶与张知秋的事,一个外城人,昨夜像是初到林城的样子,他是从哪里得知的?林城的市井流言吗?过了十九年应该不会随意就可听说。

    在谷外相邀一起进来时,言行说到是要请林红叶帮他一个忙,要帮的是什么?

    两个女子从拥抱中分开。

    现在是要听听言行究竟来做什么的时候了。

    不过林红叶的心思并不在言行身上,她现在只想陪着汪琴恢复,而后想着该怎么去面对她曾深深伤害过的人。

    他们,还能重新接纳一个任性了十九年,抛弃了他们十九年的人吗?

    汪琴道:“他还在外面吗?”

    林红叶这才想起了外面还有一个人。

    随后,也有了一丝感激,还有一丝愧疚,道:“该是还在吧,看得出他很担心你。”

    萍水相逢,但是各有所托。

    言行履行了他的诺言,他帮到了汪琴。

    汪琴就也要帮他,听听他来这里要做什么,帮他达成。

    汪琴道:“扶我去见见他。”

    林红叶急道:“你现在最好不要动,先躺上几日。”

    汪琴道:“我没事,血止住了,轻轻动不要再流血就好。”

    汪琴坚持,林红叶也只好轻轻把她扶起,边说道:“你为什么会认识火行的人?认识很久了吗?”

    汪琴轻轻挪动身体,双脚下了床沿,道:“不,只在昨夜见了一面,我还不知他叫什么。”

    林红叶诧异地看向汪琴,她一直以为言行是汪琴找来的帮手,怎么也没想到却不认识。

    林红叶道:“不是你找他来的吗?”

    汪琴道:“不是,是他邀我一起进来,说是需要你帮一个忙。”

    林红叶更加疑惑了,道:“找我帮他的忙?”

    汪琴点头道:“他是这么说的,总之,他出现在这里必定有大事。他也算我们的恩人,能帮的就帮帮他。”

    林红叶看着汪琴投来的目光,她已经不能拒绝汪琴的话了,她欠汪琴的情今生或许都还不完了。

    不论外面的人提出什么,能做的就做吧。

    林红叶道了一声好,扶着汪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走出小筑时。

    林红叶第一时间看向了不远处的酒葫芦。

    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看见酒葫芦旁坐着一个身影。

    恍惚间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正准备狂奔过去,刚刚有了奔跑的冲动,就意识到她还扶着汪琴,险些就松开了扶着汪琴的手。

    看着汪琴,又把她拉回了现实。

    那个人,不是他。

    汪琴感觉到林红叶手上的变化,顺着林红叶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叹,什么也没说。

    两人再次小心翼翼地向酒葫芦处走去。

    静谧中的走动,让言行转头看去,模糊看见两个身影,一人搀扶着另一人。

    手一挥,几簇火焰漂浮在他与两人之间,照亮了昏暗的路。

    言行随即起身,迎了过去,走到近处,道:“汪师姐,你该躺下好好修养的。”

    汪琴道:“我没事。你已经帮到了我的,我也该帮你。我已和红叶说好了,你需要让她做什么,她会答应的。”

    当听到她们的哭笑声时,言行就知道了。

    但还是抱拳道:“多谢汪师姐,林师姐。”

    林红叶细细看向言行,这个人的确与张知秋没有一点相像,与记忆里张知秋的年纪相仿,但那眼角下深深的眼痕,形成了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

    那时张知秋洒脱飞扬,而言行有种与年纪不符的深沉。

    林红叶心中一番对比后,淡淡道:“你要我做什么,说吧。”

    言行正色道:“我想借林师姐这片枫林一用,在这里见一见林城城主和青仁堂堂主。”

    林红叶与汪琴对视一眼,都感到很意外。

    对于现在的林红叶而言,这是个很简单的要求。

    但意外不在这里,而是言行作为一个后辈,要见林城城主和青仁堂堂主,还偏偏选在这里。这两个人又是可以出入这里的人,看来言行是有备而来,有人为他提供消息。

    汪琴不由道:“你到底是谁?又为何要见他们?”

    言行道:“我叫言行,有件事关世间苍生的大事需要告知林城城主和青仁堂堂主。这件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不便在外让人有所察觉,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借林师姐这片枫林一用。”

    言行?火行修道者,来自言城,言城宗室?

    言行没有明言的大事,即便汪琴和林红叶在这里十九年不涉世事,也大概知道会牵涉到什么事。

    代表言城和火行来的人,要见能代表林城和木行的人。

    这里一成不变的十九年,世事却已暗暗变迁了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两大助力

    言行说出了来意。

    这看似简单的来意,让两个避世十九年的人感到了危机。

    林红叶和汪琴没有问太多,对于她们而言,重新回到林城和青仁堂,重新认知世局还需要时间。

    让林城和青仁堂重新接纳她们才是接下来要面对的,她们会受到很多责骂和冷眼,但这都是必须承受的惩罚。

    谁让她们辜负了自己的至亲,还有师门。

    林红叶道:“何时?”

    言行道:“越快越好,时间紧迫,我还需要去往他城。”

    言行也没有问如何把城主林礼仁和堂主林礼智请来,既然他们以往可以自己出入这里,那必然有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知会的方式。

    林红叶思来想去,心里有些恐惧,尽管已经下定决心醒悟,但要她真的走出这片枫林,走到林城,她还是会害怕。尽管年纪已不轻,但她真正的年岁其实还只在那年十七。

    要一个十七岁的女子去承受可能来自一城的指责,这多少有些残忍。

    但看着虚弱的汪琴,林红叶还是道:“明日我去把他们请来。”

    汪琴何尝不知道林红叶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这也证明了她真的已经醒悟。

    汪琴道:“还是我去吧,由我去更合适。”

    知会林礼仁和林礼智来见林红叶,汪琴过去也曾做过,其实很简单,她并没有直接去见那两人,只是到流金消玉苑见到某个同门,让同门去传话就是了。

    只要是汪琴传出去的话,那就只是这片禁地里的人之间的私事,无人会在意。

    言行也道:“林师姐暂时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林红叶虽松了口气,她不是想逃避,而是这种情况,任谁都想尽可能地往后推一推。

    突如其来的转变,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过去连也想未曾想过。

    不过言行这句话还是让她疑惑,皱眉道:“此话怎讲?”

    言行指了指林红叶的头发。

    一头青丝。

    木行的青发,意味着太玄相,也意味着太玄境。

    这也是汪琴的意思,相比林红叶,汪琴并未真正的与世隔绝,她还是会出入人群,所知的也多些。

    而林红叶,这十九年是完完全全的出世,要她一时之间站在世俗的角度去思考,有些强人所难,她身上或许已经忘了很多世俗之见。

    林红叶抓了一缕青发放在眼前,渐渐地想起了一些事。

    这似乎是曾经木行的传说,也曾经不被人所容,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成了传说,可却仍不被人所容吗?

    不被人所容,不被人所容...

    张知秋正因不被所容而殒命,自己也要走上和他一样的命运了吗?

    林红叶笑了,她不怕,她求之不得。

    汪琴却看向言行道:“你已修成了紫火,为什么没有现太玄相?”

    言行没有隐瞒,道:“不瞒汪师姐,我已现太玄相,不过太玄相还不是现世的时候,所以,我将发色染黑了。”

    看着彼此,他们都知道了,五行的传说已经到了正名之时。

    与强压五行的力量,必有一战。

    林红叶愧疚道:“你的伤势如何?”

    言行笑道:“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不碍事,休养一阵就好了。”

    林红叶犹豫了一下,道:“既然你也要休养,那就等上几日,等汪琴伤势好些了,再去请你要见的人来。”

    汪琴正要反对,她知道言行要做的事干系太大,越快越好,也让言行可以早日去下一城。

    但言行先道:“可以,缓上几日不打紧。”

    汪琴的伤势虽不致命,但失血过多,从这里回到林城去找人约三十里,照现在的状况,一两日内很难恢复足够的体力走这么远的路。

    一定要坚持的话,也容易让人看出她受了重伤,或许会带来别的猜疑,引起旁人的窥探反而不便。

    尽可能的确保这次会面不被人猜疑是最重要的,显得越平常越好。

    见言行这么说,汪琴也道:“那也好,你也先修养好,以便再次上路。”

    言行点了点头。

    林红叶道:“那就这样,我先扶你回房休息。”

    汪琴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我还是和他先回到我的住处去。”

    林红叶知道,汪琴还是怕她会介意,十九年了,汪琴也没有进入过她的小筑,她曾经不允许。

    现在想起,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无情。

    但现在不是曾经了。

    林红叶看着汪琴,不容拒绝地道:“不行,你失血太多,现在不便走动,我这里还有给你治伤的药。过去是我不懂事,现在我的就是你的。”

    十九年的隔阂,在今日彻底消除。

    言行欣慰地道:“汪师姐,你就听林师姐的吧。”

    汪琴终于不再推辞,林红叶真的完全回来了。

    又看向言行,道:“那好吧,可是...你...”

    言行毕竟和汪琴不同,林红叶与他没有什么交情,虽然今日算起来是多得他相助,但这片属于林红叶和张知秋的回忆之地,林红叶还是无法接受一个无关的人在这里过夜,尤其是个男子。

    言行道:“只是走路的话,我的伤势不要紧。这样吧,汪师姐把你的林外小筑借我一用,我就在那里修养等待。过几日汪师姐行动方便了,再出去与我汇合。”

    汪琴的誓言因言行而达成,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汪琴道:“那好吧,那里的东西,你自便。”

    言行道:“好,多谢汪师姐。”

    汪琴摇头笑了笑。

    林红叶本还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不同意不情愿,言行自己就解了她的难题,这让她对言行有了个好印象。

    林红叶扶着汪琴回到了房间,轻轻躺下。

    汪琴憔悴的脸上担忧道:“你猜他要对城主和堂主说什么?”

    林红叶替汪琴盖好被子,道:“你先养好伤,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对于世事,林红叶并没有太在意。虽然她答应了与汪琴一起回到青仁堂,但本就是不涉世事的人,终究不会有涉世太深的念想。

    往后如何,走一步看一步。

    先让被她伤害过的人重新接纳她,才是她最在意的事。

    这又何尝不是汪琴所想,但汪琴相比林红叶,更多了一些赎罪感。

    因为,相比劝说林红叶的人而言,劝说汪琴的人更多得多,但都因那个誓言而舍弃了。

    林红叶还可说事出有因。

    汪琴的誓言,在旁人看来却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痴妄。

    为此舍弃了亲人,舍弃了同门,这让汪琴受到的指责更多。

    现在言行带来的消息,让汪琴感到她赎罪的机会来了。

    已经了却了最大的心愿,接踵而来又有了赎罪的机会,对她而言,再好不过了。

    言行正向外走去,走得缓慢,尽量不牵动断裂的肋骨。

    这一战,对他来说很值,见到了一个木行的太玄境,还有另一个同样有可能迈入太玄境的人。

    每出现一个这样的人,都在加大同盟的胜算。

    而这两个人完全在意料之外,若言行没有想要借十里枫林一用,这两个人或许直到明年的百英决都是被舍弃的状态,她们极有可能不会出现。

    阴差阳错的,找到了两个极大的助力。

    林红叶的醒悟,和汪琴的赎罪感,必然会让她们出现在明年的天雷宫百英决会场。

    那时的她们两人,就远不止现在的战力。

    当见到了林礼仁和林礼智,说明了一切,林红叶和汪琴必定还会快速提升她们的修为。

    林红叶肯定也还不知道真正的太玄私境,她与十里枫林的融合,或许就是太玄私境真正的表现形式。

    同样的还有汪琴,她最后施展的术法,那朵血红之花,一瞬间就能让不知情的没有防备的人受到毒气的攻击,瞬间失去抵抗力。

    而那朵血红之花,远不止散发毒气那么简单。

    言行的体会是最深的,因为当它出现时,枫林因它而哀伤,能够带动起草木生灵情绪的变化,说明汪琴也可因这个术法锤炼念力修元神。

    汪琴也是极有可能可以修太玄私境的。

    但现在棘手的是,言行虽然知道这些,却又不完全知道如何修真正的太玄私境。

    这一切都要等到他去了灵雀山,解救了朱雀神灵之后才会知晓。

    言行摇头叹气。

    有没有办法让林红叶和汪琴见到青龙神君?

    这么一想,言行又摇头叹气。

    青龙神君现在东太山,要让她们去东太山找青龙神君太过凶险,正如之后自己的灵雀山之行一样,进入了那片死地,自己也没有把握能活着到灵雀山。

    只是自己必须去,因为朱雀神灵在等着他。

    但青龙神灵却无恙,经过东太山山脉时,山中生灵安宁平和,那就说明因为青龙神君,青龙神灵的聚灵很顺利。

    所以,林红叶和汪琴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那么,除非青龙神君完成了她的事,自己到林城来。

    有可能吗?

    青龙神君不涉足人世的局。

    但却仍然还是有这个可能,因为青龙神君与木行青仁堂同出一脉。

    现在也只能期待林红叶与汪琴能有这个机缘见到青龙神君了,正如洛依和言行见到了曾经的玄武神君叶光继一样。

    一路走着,想着。

    言行来到了汪琴的林外小筑。

    这个简陋的小筑门还大开着,无人看守,也无需看守,已经没有人会走到这里来。

    言行走了进去,挥手燃起一簇火焰随着他的走动在他身前漂浮,照亮了眼前的事物。

    小筑只有两间房,一间放着一张床,另一间用来储存一些东西。

    有一些干粮食物,还有不多的酒。

    言行很是饥渴,随意吃了点东西,喝了几口酒,悻悻地发现酒壶又空了。

    走出小筑外,看看月色,算算时间。

    又向林城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现在走不了很快,但去林城也不算太远,来得及在天亮前回到流金消玉苑。

    他现在很累,很想躺下休息,但只有一张女子的床,躺上去终是不妥。

    汪琴起码要休息几日,自己可以先回到流金消玉苑休息两日,再过来等待即可。

    那里有舒适的床,还有酒。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情报

    天色将亮,一城将苏醒时,言行回到了流金消玉苑。

    拖着受伤的身体跃入围墙时,牵动了断裂的肋骨,忍痛倒吸一口凉气,没有发出声音。

    当走到他的客房推门而入时,又见贾腾与林城的贾良一样,手撑下颚在房里打着盹等他。

    听到推门关门的声响,贾腾睁开了睡眼。

    看着言行走动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又抽动了脸上的肌肉,关切地道:“你受伤了?”

    言行轻轻坐下,笑道:“断了两根肋骨。”

    贾腾带着薄怒道:“这林红叶,还真是如传言的一样蛮横无理,是非不分。也怪我,就不该跟你提起她。如今之计,还是我今日去物色一个靠得住的中间人。”

    他以为言行也与过往进入十里枫林的人一样,被林红叶不由分说地打了出来。他本就觉得要说动林红叶相帮很难做到,只是言行坚持一试。

    言行笑道:“贾老板息怒,事情已经办妥了,过几日在十里枫林见林城城主和青仁堂堂主。”

    贾腾大吃一惊,道:“当真?”

    言行点了点头,道:“多亏了贾老板提起她,否则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贾腾眉头一挑,道:“此话怎讲?”

    言行道:“林红叶已入太玄境,汪琴也如贾老板所说极有可能也将入太玄境,现在她们都不会再避世了。”

    贾腾眼前为之一亮,吃惊于言行所说的话,但更吃惊于言行是怎么做到的。

    那两个本是不被林城期待的人,千呼万唤都不肯回归青仁堂的人。

    言行当下把进入了十里枫林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们如何交战的,以及林红叶和汪琴所施展的术法。

    直听得贾腾振奋不已,大喜过望。

    将要发生的事已避无可避,有了这两大助力,就意味着增加了胜算。

    同时更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五行的崛起已经成为了必然,各行都英才辈出。

    他们在暗中蛰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五行后辈会崭露头角。

    当他们汇聚在一起,就有机会重现昔年的荣光!

    能够驱散这世间无尽阴霾和雷云的荣光,能够重新照亮这个世间的荣光!

    贾腾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沉思道:“如此说来,那她们现在还不宜回到青仁堂。”

    言行一路走来已经想过了这些事,道:“是,我想,与她们一起见林城城主和青仁堂堂主时,先表明心迹就可。她们还是继续留在那里,暗中提升修为,等到百英决时设法前往天雷宫。”

    在十里枫林,林红叶和汪琴就不会暴露修为,毕竟那里是连大秦和天雷宫的人都不能踏足的禁地。

    贾腾点头道:“也只能如此。”

    接下来,只需要等上几日就可。

    意外的收获很丰厚,不过,代价是言行断了两根肋骨。

    不过,于他们所图的大事而言,这点代价不足挂齿。

    贾腾看着言行,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后辈,自嘲道:“我们这些老辈也真是没用,所有的事都需要托付到你们这群后辈身上。”

    贾腾虽不是修道者,但贾家一直作为一双注视世间的眼睛,为可能出现的先锋收集情报。

    他们为的是同一件事,出自己的一份力,所以贾腾自称一句老辈并无不妥。

    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先锋,一路来已经多得贾家的相助,每到一城都为言行指出了该找的人,省了不知多少时间不说,次次也都直指命脉。

    苏城的徐怀璧,直接带言行见到了苏墨。

    张城的张千凌,更是牵连各城查禁的幕后主使,还牵出了可谓是最最至关重要的事。若没有贾良指出张千凌,言行极可能永远查不出他,也就不会得知张千凌和凌风谷的计划,更不能因此促进各城各道门别无选择的合盟。一旦没有事先的准备,张千凌和凌风谷的计划如期进行,那时将面对的就是完全不可能有胜算的危机。

    林城的林红叶,阴差阳错多出了两大助力,也解了如何会见林礼仁和林礼智之难。

    言行由心地感激道:“所有同心的人都在出力,那些费尽心力与大秦和天雷宫周旋的人,那些一日不敢懈怠暗暗积蓄力量的人,还有那些出谋划策先行一步的人,每一个人都不可或缺。”

    贾家正是先行一步,收集情报的人。

    若没有贾家的情报,言行不知现在会错过了多少人,会错过多少现在已经知道的事。

    贾腾惭愧道:“我们贾家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你。若没有你的出现,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说到底,没有足够的实力,要想与天雷宫为敌都是自取灭亡。日后大战开启时,能和天雷宫最强的战力正面相抗的,或许也只能依靠你们这些后辈了。”

    五行的前辈们,还深陷在式微的困局。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言行知道这原因并不在他们自身。

    天雷宫曾经抹杀了其中的翘楚,五行大阵也对他们有根本上的压制。

    从与李治平的会面得知,十年前与苏壁一见后,李令山暗中放松了对五行的抹杀与压制,加之五行大阵镇灵之力衰减。

    这些,才是近些年来五行后辈能崛起的原因。

    否则,且不说五行大阵的影响,仅依天雷宫过往的手段和残酷的杀性,诸如言行这些优秀的后辈恐怕也都难以隐藏。

    言行把这些也说给了贾腾知晓。

    贾腾却不感到很意外,关于五行大阵对五行的压制,早就有传言,数百年前就已有了,只是无人知晓其中原因而已。

    而贾家素来与李氏有往来,李令山态度有变这一点,他们其实也早已察觉。

    贾腾摇头嗤笑道:“这一对父子,唉...”

    言行也叹气道:“李令山双手染血,可是李治平,唉...”

    李家于世间的血债,必然会让李治平无法安然脱身,而他什么祸事也没做,更暗暗相助,一心赎罪。

    想到李治平将来可能的命运,他们都为之叹息。

    贾腾道:“李治平也是李令山的后辈,你们这些后辈啊,一定会还这世间一片朗朗乾坤。”

    李治平的作用,或许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重要。

    每走到一城,言行的信心都随着见到的人越多而增加。

    实力强大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但是言行却不会去周城,贾良已经回了周城代劳,这让言行有些遗憾。

    言行道:“也不知与金行的那两位太玄境同辈何日能相见。”

    他以为周慕君和贾平川还在周城,明知有这么两位实力强劲的同辈高手却不能一见,还未相见,早已经神交。

    贾腾道:“他们,已经和你一样,走上了该走的路。”

    周慕君和贾平川已经离开周城两月,此前因为查禁刚过,消息还未通。在张城时,贾良还没得到情报,所以没有告诉言行。

    几日前,贾腾已经收到了讯息,贾家自有情报的来路。

    言行侧目道:“他们已经离开了周城吗?”

    贾腾道:“是的,几日前刚收到的消息,他们已经走上了他们该走的路。不过,与你的路不同。你们会见到的,不用急。”

    言行是结盟的先锋,周慕君走上了他的求道之路,贾平川被迫离开了周城,进入了西野。

    言行笑了笑,宿命使然吗?

    是否他们已走上了解救神灵,成为神君的道路?

    言行一直是远超同辈的,现在也燃起了一颗竞争的心。

    遥想他日神君齐聚,该是何等豪情?

    贾腾看着眼前的言行,想着言行说的林红叶和汪琴,想着周慕君和贾平川,还有更多他还不知道,但也肯定正在飞速成长的人。

    心中那曾经将要被岁月浇息的希望之火,又燃烧了起来。

    它照耀出了火光,也照亮了无尽漆黑的前路。

    借着心中的豪情,言行道:“我也告诉贾老板一个情报,这件事我本不知当说不当说,先前有隐瞒,贾老板勿怪。”

    贾腾虽与言行初识,但从言行口中听说的事,也从他走过的路和行事作风看出这个年轻人心智非凡谨慎小心处事稳当。

    言行突然这么一说,贾腾也知道这件事必定非同小可。

    贾腾道:“不便说,不说也可。你的路凶险非常,会旁生枝节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也正是之前在张城,言行拿捏不定而没有告诉贾良的原因。

    不过事后想想贾家对他的信任和情义,隐瞒太多还是心中有愧。

    言行道:“我只说一件事,贾老板不问余下的事就可。”

    贾腾并不怪言行对他隐瞒,要做这样的大事,言行若随意说出太多隐秘,反倒会让贾腾轻看。

    言行这么说,贾腾心中很满意。

    也镇定了心,准备迎接言行将要说出的事,神色凝重地道:“你说。”

    言行吸了一口气,道:“千年前的神君,还有两位存世!”

    饶是贾腾心知言行将要说出的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饶是他心中已做好了准备,还是被这一句话震得当即站了起来。

    这一震,让贾腾的大脑陷入了空白。

    他需要时间接受和消化。

    言行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等待。

    久久之后,贾腾重新坐了回去。

    颤声道:“是...是哪两位神君?”

    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贾腾未必会信,但言行走过的这一路可谓传奇,他的话不得不信。

    虽然他还年纪轻轻。

    言行道:“玄武神君和青龙神君。”

    言行之所以现在会说出,也不仅仅是想到了日后神君齐聚的豪情。

    同时也因为,青龙神君存世这件事他将会对林红叶和汪琴说出,为她们日后有可能得到一见青龙神君的机缘做准备,也为林城和青仁堂提气。

    贾腾现在还是无法多做思考,但也什么都没再问,他知道他不该问得太多。

    言行又道:“不过,这两位神君不会牵涉天雷宫之祸,所以,一切还需靠我们自己。”

    贾腾点了点头,还是什么都没再问。

    玄武神君和青龙神君不牵涉天雷宫之祸,那就会牵涉出别的事,如曾经的道界西行,以及侧面印证千年大劫。

    这也正是言行一直犹豫能不能说的事,对于贾家,他是信任的。

    贾腾一句也没再多问,也证明了言行的信任是对的。

    这两位神君迟早是会现世的,让贾腾和贾家猜出了千年大劫,言行也知道他们会妥善处理。

    或许,万一日后异兽大潮冲破万生宗和北御之屏的防线,贾家也可早做准备,协助安镇民心,或者依靠贾家以及贾家背后的财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言行的思虑是远的。

第一百八十章 重燃

    肋骨断裂,只能靠静养。

    言行就在流金消玉苑安安分分地卧床两日。

    这两日,贾腾也没再去打扰他,从言行说起两位神君之后,贾腾就什么也没再问,紧守着他们之间的默契。

    言行也已借到了十里枫林,一切都会在无人察觉中悄悄完成。贾腾也不用再绞尽脑汁寻找中间人,乐得暂时轻松自在。

    两日后,借着夜色,言行再次来到了汪琴的林外小筑。

    这一次,言行带了两大坛酒,还有许多吃食。

    汪琴和林红叶还没有出来,言行就独自坐在小筑外观林饮酒,想着很多事。

    那些一路所遇的人,一路所获悉的事,离开了太久的言城,还有灵雀山上等待他的朱雀神灵...

    想着见过的种种道术,想着等他日一切事了,那时若还活着,然后呢?

    与洛依相守?与叶光继和青龙神君一起踏上再次西行的路?

    为何要西行?西行路上有什么?或者西行路的尽头有什么?

    曾经的五大神君和彼时世间道界的精英们一去无归,只有两位神君的灵体归来,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人世间十城之外都有些什么?天地的尽头又是什么?

    赤羽大鹏曾说过,人太可悲,囿于小小的一方天地争斗不休。它还说过,它也未到过天地的尽头。

    有一双翅膀,也飞不到尽头...

    而道术的尽头,又是什么?

    让曾经西行的神君和道界精英一去无归的力量,又是什么?

    想着想着,言行心中又涌现出了曾有过的这个世界被某种力量操纵的感觉。

    不是天道使然的那种欣欣向荣生机勃发,而是另一种违背天道,与天雷宫类似但现在仍还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

    言行想了许久,自嘲一笑,终究是见识太少,眼界太小。

    现在的他,实在想不出那种力量会是什么。

    独自在林外小筑等了两日一夜。

    翌日夜幕降临时,远远传来脚踩厚厚枫叶的沙沙声。

    言行循声望去,见汪琴和林红叶并肩走来。

    两人走到枫林线时,汪琴径直走了出去。

    而林红叶却停在了距离最外围的枫树一步之遥的位置,她的脸色犯难,又有了犹豫,也许那并不是犹豫,而是害怕,恐惧。

    走出了一步,一切就是个全新的开始。

    封闭了十九年的齿轮,从此就将真正的开始转动。

    她害怕那齿轮带她走得太远,终有一日会带她远远地离开这里,害怕她有一日会忘了这里,忘了张知秋。

    汪琴转过身,神情坚毅地看着林红叶,目光中满是期待,和鼓励。

    林红叶迎着汪琴的目光,终于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一步迈了出去。

    这只是平平常常的一步,但就是这一步,霎时十里枫林不知何处起风声,枫叶沙沙不绝,悦耳动听。

    那似乎是独特的相送,带着欢喜。

    林红叶回望向枫林,这阵风很温柔,很平和,彷如无言的诉说。

    经久方绝。

    林红叶相信那是张知秋的英灵得以告慰。

    他一直希望自己能走出来!

    她的后背,还背着他曾经留下的酒葫芦。

    双肩抖动,两行泪流下,打湿了衣襟。

    汪琴走到林红叶身旁,揽过她的肩,漓泪含笑着轻拭她的眼角。

    相互凝视着点了点头,向一直看着她们的言行走去。

    三人相聚于小筑前。

    汪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她的脸上已经又有了血色,经几日修养伤口也已愈合,只是走路不会再撕裂伤口。

    言行也不客套,他的确赶时间。

    汪琴走后,留下言行和林红叶两人。

    林红叶封闭了十九年,不擅与人打交道,也无心与人打交道。

    而对言行而言,林红叶一心所念只有张知秋,决心转变也不会这么快,当下他也不愿唐突。

    于是,两人静坐着喝自己的酒。

    言行喝他昨夜自己带来的酒,林红叶解开后背的酒葫芦,随手举起,迎着月光任酒洒落,煞是有几分男子的洒脱豪情。

    两个时辰后,汪琴回来了。

    在言行询问的目光中,汪琴点头道:“明日应该就会来了。”

    汪琴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只是走到林城,走到流金消玉苑,见到了几个对她还算有几分恭敬的师弟,对他们说林红叶身体偶感不适,思亲心切,想见一见城主与堂主,请他们代为通传一声。

    这个说法很平常,汪琴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请林礼仁和林礼智,对于十里枫林这片禁地和林红叶的事,没有人再有什么好奇心。

    只是去传达的这个人,只能是汪琴。换另一个人,就又违和了。

    在旁人看来,林红叶想见林礼仁和林礼智,不过只是一桩普通的家事而已。

    汪琴走进了小筑,见她的床依旧整洁不染,如她离开时一样没有一丝褶皱,看来言行即便断了两个肋骨需要躺下休养也并没有占用她的床。

    不由会心一笑,这是个很知礼的人。

    又见多出了两大坛酒和不少食物,也就知道了言行回过流金消玉苑。

    同时也猜到了为言行提供消息的人,应该就是流金消玉苑的人。

    这一家李令山提笔题字的金字招牌,果然不简单。

    取出了仅有的两个酒杯,走到了言行和林红叶坐着的那张简陋木桌。

    把一个酒杯放在了林红叶身前,道:“这个酒杯,我为你准备了十九年。”

    这十九年来,汪琴每月都会替林红叶打满一葫芦的杏花酒。不过,喝了这十九年的酒,林红叶从来也不曾用过酒杯。

    但听汪琴这么说,心里还是涌上了感激之情。

    二话不说,倾泻酒葫芦倒上了一杯,又为汪琴也倒上了一杯。

    端起酒杯向汪琴敬酒,郑重地道:“这十九年,多谢你还不曾放弃我。”

    汪琴端起酒杯,笑道:“你回来了,就足够了。”

    这一杯酒,言行默默看着,没有陪。

    十九年的不离不弃,十九年的姊妹情深,不是他有资格介入的。

    一杯喝完。

    汪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又给林红叶倒了一杯。

    举杯向言行,道:“谢谢。”

    林红叶不善言辞,但也跟着举杯。

    她们的确都由心感谢言行。

    言行拎起酒坛,道:“五行同出一脉,能见到两位师姐,三生有幸。要说谢谢,我也要谢谢两位师姐。”

    又喝完了这杯。

    汪琴道:“你说的谢,应该不止是红叶借出十里枫林,又替你约见城主与堂主。”

    言行道:“汪师姐聪慧。原本的确只是如此,但当见到两位师姐的修为,与两位师姐决心入世之后,就不止如此了。世间苍生,也会感谢两位师姐。”

    这话说得有些太大了,汪琴和林红叶相视一眼。

    汪琴道:“这话从何说起?”

    言行道:“我来是为与林城和木行青仁堂结盟对抗天雷宫,两位师姐肯定已经猜到了。这件事已经避无可避,由不得林城和青仁堂拒绝。关于此事,等见到城主和堂主时,一并说与两位师姐知。这个时候,两位师姐决心入世,以两位师姐的修为,会给世间苍生带来极大的助力。”

    没有在意言行恭维的话,汪琴好奇言行说的避无可避是为什么?但他也说了等见到城主和堂主时一并说,于是也就没有追问。

    不过,林红叶却道:“我虽答应了汪琴与她一起回青仁堂,但这一来不会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二来我也没说过要因你或者你说的世间苍生做何事。”

    答应回到青仁堂是出于亏欠,至于其他的事,林红叶都没有什么兴趣。

    言行看着林红叶,摇头道:“林师姐是最不会拒绝为这件事出力的人。”

    汪琴皱着眉头,林红叶最不会拒绝?

    除非一个可能,事关张知秋。

    可张知秋已经死了十九年,又有什么天大的事会突然与张知秋有了关联?

    林红叶当然不会拒绝为张知秋报仇,可是也不可能因此见天雷宫一个就杀一个,世事时局不准她这么任性不说,要真正地报张知秋的杀身之仇也应该杀了杀张知秋之人。

    但张知秋死于公开处刑,并非死于某一人之手,要说起来,这笔账应该算在李令山头上?

    林红叶当然可以把仇恨遍及天雷宫,但她一人又能杀天雷宫几人?离不开林城,最多只能在天雷宫真正的绝顶高手赶来之前,一怒之下把林城监察司和执禁团全杀了,可那会遭遇何等报复?林城和青仁堂将要为之葬身多少人?

    这也是多年来,林礼仁和林礼智时有来见林红叶的原因,替她平复心中的仇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在她克制这种报复的冲动之前,他们宁愿林红叶闭守十里枫林不出。

    时过境迁,时移世易,这个道理林红叶已经想通了,放弃了,所以她此前也更坚定地避世。

    这没有天理,冤不能雪,仇不能报的世道,让她厌弃。

    现在言行这么一说,又绕回了张知秋的血仇。

    难道一直以来林礼仁和林礼智一再预防一再忌讳林红叶可能会做的事,往后可以做了吗?

    林红叶双目一寒,道:“你是说,我可以替他报仇?”

    言行点头道:“可以,不过还需要等一点时间。”

    林红叶道:“多久?”

    言行道:“明年的百英决。”

    终于可以报仇了,林红叶眉宇间有杀气显露,她握紧了双拳。

    明年的百英决,正好二十年。

    曾经渐渐被压下,将要消磨殆尽的报仇的念头,重燃了。

    看着言行,一个火行的人远道而来结盟。

    她相信,这一次,不会无疾而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928/ 第一时间欣赏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苦行浪子所写的《行者:传说之路》为转载作品,行者:传说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行者:传说之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行者:传说之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行者:传说之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