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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骚乱

    夜深,回到流金消玉苑的小院时。

    贾彰还没有回来。

    言行摘下了鬼面,在小院中来回踱步,他的脸上表情很凝重。

    就在刚才,酒宴笙歌的监察司和执禁团众人带着满身的酒气满脸的醉意结伴走下佛脚时。

    言行监视了一日的佛零,从暗处掠出,擒下了人群最后的两个监察司执事。将那两个执事捂至窒息,待人群走远,又在他们胸口各出一掌,而后将他们丢弃在佛脚下的树丛中。

    又在跟踪监视佛零回到执禁团后,言行返回察看,那两个执事已然毙命。

    果然如言行所料,佛零将要挑起事端,只是现在还不知佛零将要做到何种程度。

    从两个执事的死状来看,全身筋脉尽断,佛零没有用覆雷手,只是用内劲震断,毫无疑问,这是为了把嫌疑指向落霞寺。

    不惜杀了两个监察司执事,是为了告诫监察司和他的执禁团不可再荒糜下去?还是这只是个开始,他还要挑起更大的冲突?

    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不论如何,即便没有证据,在佛城,在落霞山的佛脚下,有大秦公职人员毙命,最终都会要落霞寺给个交代。

    大秦和天雷宫从来都是这么无理,自然而然地把各城和道门划为对立面。

    这件事将会怎么解决,又将会发展到何种态势,言行现在还无法判断。但也要依着最坏的结果,来思考对策。

    翌日。

    言行仍旧早早地开始监视,佛零也仍旧早早地在道场修行。

    只是今日结束修行后,佛零并没有外出,他只端坐在执禁团大堂内。

    一个时辰后,监察司和执禁团点卯。

    隔壁的监察司清点之下少了两个执事,鲁司座差人去住处寻找,不见其人。

    但也并未引起骚动。

    每日饮酒作乐,像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多半是喝得太多不知昏睡在何处。

    鲁司座指派了几人沿途至流金消玉苑寻找一番,也就是了。

    执禁团内,佛零照常示下今日的任务,一如平常。

    这一日,佛零没有外出。

    一切都很平静,但这平静只持续到午后,早上出去寻找那两个执事的人回到监察司后,没有找到人,也打听不到有什么人见过他们。

    这么回报之后,监察司终于有了骚动。

    鲁司座脸上阴晴不定,道:“找,继续找,调遣监察护卫营,务必要找到他们。”

    大秦的公职人员失踪,这可不件小事,哪怕仅仅只是两个小小执事。

    这关系到监察司的颜面,也关系到大秦的颜面。

    只不过到现在失踪的时间还并不长,一时也没想到早已遭遇了不测。

    所以,那两个执事的尸体就在佛脚下的树丛内,寻找的人却还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还只是到处查访是否有人见过他们的踪迹。

    当骚动传到了执禁团,佛零带着几名辅座走到了监察司大堂。

    看着鲁司座脸上的焦虑,佛零心中一声冷笑,但脸上却装作毫不知情地道:“鲁司座,这是出了何事?”

    鲁司座叹了一声,道:“监察司两名执事昨夜彻夜未归,今日找了一日不见其人。”

    佛零假意思索,道:“是否,宿醉留在了流金消玉苑?此刻正在流金消玉苑酣睡?”

    鲁司座道:“不,已有人到流金消玉苑查访,昨夜酒后监察司和执禁团并没有人留宿。”

    佛零追问道:“沿途都找遍了?”

    鲁司座摇头叹气道:“都找了,沿途的百姓也都查问过,无人见过他们的踪迹。”

    佛零安慰道:“鲁司座也别心急,也许是昨夜酒后迷失了路途,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了,酒后迷途也是常有的事。这样,我执禁团的人也一并去找,总是能找到他们的。”

    鲁司座抱拳道:“那就多谢佛零首座相助了。”

    佛零摆摆手,道:“诶,监察司与执禁团都是同僚,分内之事,何来相助。”

    到此刻,鲁司座也还不曾想他们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佛城很安稳,大秦公职人员被人谋害的事还不曾发生过。

    佛零转头对座下的五名辅座道:“你们各自带上执禁使,往更远的去处去找。佛一,带上你的人去落霞山也找一找。”

    五名辅座应声而出。

    日落西山,一声暮鼓悠悠响起。

    落霞山上金光普照。

    这本是监察司与执禁团结束一日公事,正准备前往流金消玉苑享乐的时间。

    但此刻,他们全都在佛城四处奔走,今夜的流金消玉苑难得的要冷清了。

    鲁司座和佛零仍在监察司大堂等待消息。

    言行也仍在远处监视,只有他知道,不论佛城如何骚乱,根源都在佛零身上。

    直到夜深,外出寻找的人依次归来,回报之后,仍是踪迹全无。

    这时,鲁司座才猜想,他们或许已经死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这么想。

    于是,有了愤怒和不安的情绪,那两名执事如果真的已经死了,被人谋害了,那他们就有可能遭遇到同样的事。

    一时间,人人自危。

    而鲁司座想的,却是佛城竟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看了一眼佛零,难道他一直担忧的,竟然成真了?他一直是对的?只是我们太过松懈?

    身为堂堂监察司司座,怎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鲁司座满脸怒容,道:“调动监察护卫营全出,彻夜查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挨家挨户给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失踪的人若是找不出来,这件事他就不好处理。而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他再也不能与佛零分庭抗礼不说,都城还会问罪。

    各城这类的事,一贯的处理方式都是让各城承担,杀了人就拿人来抵命,再另以加重赋税惩处。

    但首要的,就是要确定人被杀了,若连尸体都找不到,这笔无头债着实不好讨。

    从此也将失了威信。

    所以,即便是把佛城搅个天翻地覆,鲁司座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别无选择。

    这一夜,佛城鸡犬不宁,灯火一夜不熄。

    也惊动了落霞寺派人下山询问发生了何事。

    直至第二日寅卯交替时,骚乱方才平息。

    在监察司和执禁团及监察护卫营过千人寻了一夜后,终于在佛脚的树丛中找出了那两个执事的尸体。

    当两具尸体被摆在监察司大堂外,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

    仵作在查验了一番尸体后,起身向鲁司座和佛零道:“被极大的掌力震断了全身的筋脉而亡。”

    说完,有意无意地看向了鲁司座和佛零身旁的几位落霞寺僧侣。

    落霞寺的人下山打听了发生何事后,自然也跟着一起寻找,而后跟着来到了监察司,这件事会给落霞寺带来麻烦,他们当然要弄清楚。

    为首的那位僧侣,身穿淡白色佛袍,长须皆白,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法号渡真。

    四周围着的人听到仵作的话,也齐齐向以渡真为首的几位僧侣看去。

    这话有所指,落霞寺有一门掌法,威力惊人,称为金刚掌。

    在场之人无一不知。

    大秦的人在佛城被掌法震断筋脉而亡,矛头就直指落霞寺。

    虽然没有人把话说出口,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已认定了这必是落霞寺所为。

    佛零看了渡真一眼,默不作声。

    死的是监察司的人,更是佛零暗中所为,他当然乐得作壁上观,需要他添一把火的时候再说话不迟。

    鲁司座面色阴沉,看向渡真,问罪道:“渡真禅师,你有何解释?”

    渡真双手合十,低首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悲悯道:“阿弥陀佛,我落霞寺从不伤人性命。”

    鲁司座哼了一声,道:“这一句就想洗脱嫌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渡真道:“司座大人,意欲何为?”

    鲁司座道:“杀我大秦公职人员,有法可依。”

    那律法,对这一情况,明文抵命,株连,及加重赋税。

    渡真当然也很清楚。

    从来只有大秦的人伤人,哪容人伤他。这霸道的典律,让世间没有公理。

    像这个情况,在各城都是任由监察司说了算的。

    但渡真仍试图辩解道:“但这两位施主的死,的确不可能是落霞寺所为。”

    鲁司座道:“那渡真禅师的意思是,佛城除了落霞寺外,还另有人有这样的掌法?就算不是落霞寺所为,是佛城的人做的,落霞寺同样要给个交代。”

    佛城内,除了落霞寺外,当然还有人有这样的掌法,那两个执事只是普通人,并非修道者,单用掌法震断筋脉击杀一个普通人,莫说佛零,就是佛零座下的五辅座也同样做得到。

    但鲁司座及大秦的人首先不会这么想,执禁团的人毫无缘由的杀了监察司的人,这说不过去。即便偶有不合,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况且除佛零外,监察司和执禁团相处甚为融洽,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佛零身为堂堂执禁团首座,杀两个区区监察司执事?这难以理解。

    渡真当然也不会把佛零和五辅座也有这样的掌法修为说出口,身为外人明目张胆挑拨监察司和执禁团,那会招致更大的敌对。

    面对这种局面,渡真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声,道:“请司座大人给几天时间,落霞寺尽力去查,定会还一个水落石出。”

    鲁司座道:“尽力?尽力就够了吗?杀人偿命,我要的是个结果。否则,此事一旦上报都城,会招致什么后果,渡真禅师应该很清楚。”

    涉嫌落霞寺杀大秦的公职人员,与数月前凌风谷杀执禁团十一人一致,至少是会祸及佛城百姓。

    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渡真岂会不知。

    这样的祸事已经发生了,那就很难善了。

    佛法慈悲。

    渡真道:“阿弥陀佛。贫僧知道,时间一到,若查不出个结果,贫僧愿一命相抵。”

    渡真身旁几位僧侣齐道:“师叔不可,要抵命,师侄来抵。”

    渡真摇头道:“不要说了,我意已决。”

    鲁司座道:“不论谁抵命,我要的是个结果。我就卖渡真禅师一个情面,给落霞寺五日时间。”

    渡真道:“好,五日之后,定会给司座大人一个答复。”

    落霞寺的僧侣在渡真的带领下,匆匆返回落霞寺。

    这对落霞寺和佛城而言,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需要尽快商议该如何应对。

    暗处监视的言行,看着监察司汇聚的人群渐渐散去,忽然向远去渡真等人跟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上山

    监察司外,渡真等落霞寺僧侣离开后。

    鲁司座也让监察司和监察护卫营的人各自散去,此时已经天明。

    执禁团的执禁使们也各去休息,今日的作业已乱。

    但鲁司座和佛零的心思不在此上。

    监察司大堂内。

    只有鲁司座和座下十司常,佛零及座下五辅座。

    除了佛零略显轻松外,各自眉头深锁。

    到此时,见到了那两个执事的尸体,听到了仵作的话,但要说是落霞寺的人做下的这件事,他们仍然很难相信。

    可要不是落霞寺所为,又会是什么人?

    两具尸体历历在目,难道过去真的都错看落霞寺了?他们真的不安于此了?

    若果真如此,那这两条人命肯定就只是个开始,每个人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此刻再回想每夜从流金消玉苑醉酒而归,不禁感到后怕。

    就是那五名并非庸手的执禁团辅座也背脊发凉,想那十了任意一人他们都拿不下,落霞寺真要图谋不轨,有的人能杀了他们的人,更何况还是在酒醉毫无防备之下。

    危机感在滋生,他们往日所深信的落霞寺和佛城最不需要戒备的认识开始动摇。

    唯有鲁司座坚信,这件事不可能是落霞寺所为,落霞寺真要有异举,杀两个监察司执事无济于事,反而暴露了异心。

    但是两个大秦公职人员死于非命,他无法不让落霞寺给个交代。

    这是他身在其位,而不得不做的事。

    可是那幕后之人究竟想借此做什么,他想不通。

    这件事若到此为止,无人目击,几乎是无迹可查。五日期限一到,渡真言出必行,必会以命相抵。

    就只能如此了吗?

    除非这五日之内还有事发生,而查到了幕后黑手。

    可他若五日之后再度出手呢?

    那么渡真枉死,落霞寺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鲁司座暗暗摇头,这件事棘手不已。

    佛城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第三方势力吗?

    座下一名司常试探地问道:“司座大人,是否需要上书都城陈明事态?”

    考虑到自身安全,自然是立即上书都城,而后李令山派实力强大的人来调查以及监视防备落霞寺异动最为妥当。

    但鲁司座与司常职责不同,若遇事就上书指望李令山替他决断处理,那还要他这个监察司司座有何用。

    监察司司座不是传声筒,他需要兼备执掌一方的能力。

    平日里鲁司座虽看起来什么也不用做,但一旦有事发生,他也并非无头苍蝇毫无处事之能。

    鲁司座摆手道:“不急,等上几日无妨。”

    既然答应了渡真五日时间,那就先等上五日,且看这五日内还会发生什么。

    五日一到,若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查出,他也并不急着让渡真抵命,届时再根据情况上书李令山,之后是否让渡真抵命依法处置,或者李令山另有看法另行处置,他都听命行事即可。

    这样一来,他进退都从容。

    佛零心道,看来能成为一方监察司司座的人,还是不能低估。多年无所事事,享乐无度,突然遇事仍旧老练。

    佛零原本预想鲁司座有可能直接上书判定是落霞寺所为,如此,日后佛城的话语权就会完全向佛零倾斜。

    他的强势就会变得绝对,即便监察司和执禁团对他再多不满,他的位置和话语权也会很牢固。

    加之有了那两条人命,监察司也会意识到需要他和执禁团的保护,他就能借此把鲁司座收拢的人心抢过来,之后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胆敢不听从。

    而鲁司座没有上钩,佛零虽没如愿,但也不太意外。

    仅仅两个监察司执事而已,身份太轻,又因佛城历来的安稳,这是不是佛城和落霞寺所为的,众人也都还拿捏不定。

    不过,佛零也并没有想得很简单,既然动手了,那肯定不达目的不罢休。

    死了两个人是死,再多死几个人也是死。

    他有把握,但他万万没想到,早在他动手之前,就已被一个不速之客盯上了。

    佛零道:“鲁司座认为,此事不是落霞寺所为?”

    死了两个人,虽是监察司的人,但同样是大秦和天雷宫所隶属,佛零若从始至终不置一词,那就很反常。

    所以,他还是要就此事发表他的意见。

    鲁司座皱着眉头,道:“若是落霞寺所为,接下来必定还有动作。可若是没有,落霞寺仅仅杀了他们两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佛零假意点头,道:“有理。”

    转而又道:“不过,若是前者,他们还会有动作,我执禁团恐怕也无力保证所有人的安全。落霞寺深不可测,即便是我要自保,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五辅座对这番话自然是认同的,他们各自甚至都不是十了的对手。

    听到佛零的话,又看到五辅座脸上的忧色,十司常感到莫名的害怕。

    前夜还说世间没有比佛城更安全更逍遥的地方,现在已想尽快逃离。

    又有一位司常道:“司座大人,不如还是...”

    鲁司座目光看来,那位司常随即顿口不言。

    鲁司座又看向佛零,道:“危险是有的,不过我们食俸禄的,岂能只求安乐,但有危险就只求自保。事态已然发生,先摸清事态方是第一要务。佛零首座若有异议,亦可先上书,日后若有我的罪责,我一人承担。”

    监察司司座的上书直达李令山,执禁团首座的上书则先达四司,四司代转李令山。

    鲁司座的态度很明显,现在他是不会上书的。

    十司常转而看向佛零,希望佛零能够把危险传达天雷宫。

    佛零莫名一笑,又岂能如他们所愿。

    佛零道:“正如鲁司座所言,我等执掌一方,岂能稍有遇事就退缩。我执禁团面对此番危机,定当先挡在前面,等摸清了事态你我再联名上书。”

    佛零和鲁司座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维护和经营上层对自己的评价,那是他们立身之本,更是日后高升之源。

    他们两人和十司常及五辅座的立场是不同的,上层的问责和评价只会针对他们两人。

    十司常和五辅座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鲁司座道:“好,佛零首座果然见识过人,当此危机,更需你我联手。”

    佛零道:“当务之急,这五日内,等待落霞寺自行查明真相。白日应无妨,除非落霞寺明目张胆反了。不过以防万一,白日监察司外出执行公务,也需小心,几人结伴,不要到偏僻的地方,再由执禁团成员相随。夜里,上下人等就都不要外出了,我执禁团担任戒备任务,尽可能地护卫周全。”

    鲁司座点头道:“佛零首座如此安排妥当,只是,要辛苦执禁团的各位了。”

    十司常各自含笑着看向对坐的五辅座,事到如今,他们的安危也只能仰仗执禁团了。

    五辅座无可奈何,但谁让他们是天雷宫门下。

    佛零道:“保护监察司周全,本就是执禁团职责所在。”

    执禁团的成立之初,也的确有这么一层职责在内。

    十司常中,有的是见风使舵的人。

    佛零俨然成了他们当下最大的仰仗。

    前夜讥讽佛零的那位赵姓司常,此时眯着笑眼,道:“有佛零首座在,我们也算有个主心骨了。”

    身旁有几位司常附和道:“是啊,是啊。”

    还有几位司常顾及鲁司座,没有吭声。

    鲁司座见此状,眼角青筋跳了跳。

    佛零笑了笑,没有回应几位司常的奉承。

    ......

    一路跟随渡真一行人的言行,此时已经登上了落霞山,正在通往落霞寺的石阶上奔走。

    落霞山沿山拾阶蜿蜒而上,共有庙宇十八座,一庙供一佛像。

    佛城登上朝拜的百姓,大多并没有登到最顶峰的落霞寺,而是在这些庙宇里朝拜佛像。

    每日的香客络绎不绝,但言行和他追踪的渡真一行人天还未亮就已上山,所以这一路走来,还并无人。

    当言行来到半山腰处,第九座庙宇时。

    渡真一行人先前走过,当他们远去,忽有一个身影出现在石阶正中。

    言行离他还有些距离,当那人忽然出现的那一瞬间,言行下意识地就闪到旁边的树丛中。

    那人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一路跟踪贫僧师叔,所为何事?”

    言行拨开遮挡在他眼前的树丛,向那人看去,一身明黄色佛袍,那人正是昨日言行跟踪佛零,在金霞灵光屏前所见的三个修为最高的落霞寺僧侣之一。

    看去与了因年岁相仿,又身着一样的佛袍,言行猜想,他也是贾通提起过的三了之一。

    只是,现在还不知法号是什么。

    言行跟踪渡真,本已决定一直到落霞寺,把他知道的事和盘托出,并无意再隐瞒身份。

    忽然藏身,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僧侣出现的突然,他不知是什么人。

    现在既然已看清了是落霞寺的人,言行也就大大方方地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当看清言行一身的装束,那位僧侣道:“这位鬼面大人不知因何要跟踪贫僧师叔?”

    原来他见过鬼面。

    言行却摘了鬼面,一步步向那位僧侣走近,道:“这位师兄勿怪,在下并非天雷宫的人,更无敌意,跟踪前面那位大师,只是因在下发现了一些事,必须要向落霞寺说清楚,以免耽搁了大事。”

    这位僧侣虽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昨夜一夜的异常从未见过。再看渡真一行人行色匆匆面带忧虑,很显然的确有大事发生。

    但他仍道:“阁下一身鬼面的装束,却说自己并非天雷宫的人,叫贫僧如何相信。贫僧又如何知道阁下不是想对贫僧的师叔不利?”

    鬼面都是些什么人,见过的人当然都是知道的,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言行也知几句话是解释不清的。

    于是,抬起了一掌。

    那位僧侣以为他要出手,丝毫不敢大意做出了一个手势。

    但言行只是站定,而后,他的手掌中有一簇火焰凭空而生。

    紫色的火焰,绚烂夺目。

    但是周遭的元气在极速的汇聚,空气也变得燥热。

    那位僧侣瞪大了瞳孔,难以置信地道:“这是...紫火?”

    言行道:“正是,我是火行行者。有一些很重要的事必须去落霞寺,还请这位师兄借过。”

    “行者?”那位僧侣震惊地看着言行。

    但是很快双手合十,眉目掩饰不住的喜悦,就连声音也有些激动地道:“阿弥陀佛,请随我来。”

    说完,转过身,领着言行继续向上走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落霞寺

    言行与那位僧侣一道上山,交谈之下,也知道了那位僧侣法号了凡。

    落霞山除最顶峰的落霞寺外,随着登山石阶蜿蜒,仍有庙宇十八座。

    这十八座庙宇,都在登山石阶旁,依山壁而建。

    前八座庙宇都很小,庙中除了供奉一尊佛像外,只有一个香炉,和一个蒲团,容不下几人。

    登上朝拜的香客要依次上香朝拜都必须在外排队等待。

    而那第九座,正在落霞山的半山腰处,也是了凡从中闪出拦下言行之处。

    第九座庙宇的规格就比前八座要大得多,不止庙堂数倍之宽大,左右还各有侧堂可提供给香客们休息。

    每日都有落霞寺僧侣在这里提供茶水和斋点。

    了凡本正是在这里做着今日这份课业,昨夜渡真带人下山他是知道的,忧心发生了何事,所以当渡真等人回山路途接近这里的时候,他就在庙宇外观望并准备迎接询问,而言行的跟踪也落入了身在高处的他的眼中。

    看到那一身鬼面的装束,自然而然的就把言行当做了鬼面,鬼面跟踪渡真,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以,当渡真等人通过时,了凡突然把言行挡下。

    可了凡万万没想到,这个鬼面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火行的人,更修成了传说中的紫火,还自称行者。

    落霞寺的先辈曾与行者并肩而战,同为世间苍生抵御灾祸,后又与五行一样各掌一城。

    对于五行和行者的种种传闻传说,落霞寺一门内自古代代流传。

    不论五行曾经如何式微,不论行者已经销声匿迹了多少年,落霞寺仍抱以无限的敬意和期待。

    落霞寺流传着一句话:千年大劫,异兽之祸,唯有五行崛起,行者出世,方能化解。

    这一句话,如同每一位落霞寺的僧侣诵读了不知几万遍的经文一般,他们都奉为至理。

    虽按说时间已到,但异兽的踪迹还不曾出现在佛城,但对于这个劫数,落霞寺同样不怀疑,更一刻也不敢大意。

    千年来的化怨之功,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

    悬在落霞寺头顶的阴霾,尽管安稳了千年,也未曾扫去。

    一路上,尽管了凡有许多想问的话,还是按捺住了,言行已经来了,该说的就等到了落霞寺一并说。

    了凡只是一路介绍着落霞山,也讲述佛城的风土人情,从他的话中,言行能感受到他深爱着这片土地,也有一片守护这片土地和这里的百姓的心。

    说话间,来到了第十三座庙宇。

    从庙宇中又走出来一人,同样身穿明黄色佛袍,那正是言行判断的三了中的另一位。

    他走到了凡和言行身前,单手并竖于身前,道:“了凡师弟。”

    了凡也单手并竖于身前,微微躬身道:“了禅师兄。”

    了禅看向言行,温和的脸上眉头一皱,道:“这位施主是?”

    言行一身灰衣,手中握着一柄剑,本戴在脸上的鬼面拿在手中,鬼面是不会摘下面具的,了凡更不会引鬼面上山,这让了禅疑惑。

    了凡道:“回师兄,这位是火行的行者,要上落霞寺,说是有大事。”

    言行向了禅点了点头,表示确如了凡所说,也一并微微躬身,向了禅施礼。

    而了禅张了张嘴,神情颇感意外和震惊,不能确信地道:“行者?”

    言行挺正身形,坚定地道:“是。”

    了禅眼神忽然明亮,身子一侧,做了个手势,道:“请。”

    三人并行。

    直到第十八座庙宇,又走出一人。

    眉目含笑,正是了因。

    与了凡和了禅各施一礼后,了因也把目光投向了言行。

    还不等了因开口问,言行先道:“在下言行,火行行者,见过了因师兄。”

    了因却没有如了凡和了禅获悉之下的那么震惊,只是哦了一声,道:“怪不得,行者该当如此。”

    了凡道:“师兄,你在说什么?”

    了因看着言行,微微一笑,道:“三日前暗中窥视的,想来就是阁下了,能逃过佛零的眼,也难怪你能到这里来。”

    言行无奈地笑笑,道:“逃过了佛零的眼,却逃不过了因师兄的法眼。”

    了凡道:“原来你们早就见过。”

    了因道:“谈不上见过,我也只是感觉到被一双眼睛盯着。”

    言行道:“其实我很早就曾听人提起过三位师兄,只是那时不知法号。前日我也见过了三位师兄施法,三位师兄佛法高深,言行佩服。”

    这话让三了感到很疑惑,很早就听人提起过?怎么会?

    前日见过他们施法?那就是金霞灵光屏前了,前日只见到佛零,却没有察觉到还有一人。

    看来他是远远地跟着佛零了。

    了因笑道:“你对佛零很上心。”

    三日前就监视了佛零,前日又在追踪,想来昨日也是如此了。

    言行道:“亏了一到佛城就看到他与了因师兄一战,否则恐怕就酿成大祸了。”

    没看到那一战,依往日言行对各城执禁团的了解,他是不会如何把佛城执禁团放在心上的,更不会知道佛零的修为已经直逼二十四鬼。

    也不会察觉到佛零的异常而监视佛零,那前夜发生的事他也就不知道了。

    有佛零这样一个人存在,若是没有足够的戒备而四处活动,难保不会被他看破。

    了凡道:“你说的大祸,是昨夜的事?”

    言行道:“不止,一切还是先到了落霞寺,我把所有的事都说明。”

    了禅生性更加寡言,道:“那就快走吧。”

    一个火行行者突然来到了佛城,他的来意肯定不简单。再加上昨夜佛城从未有过的骚乱,也是有大事发生,耽搁不得。

    这里已经离落霞寺很近了,四人一并加快了脚程。

    两刻后,四人登上了落霞山的顶峰,山顶为巨石圆顶。

    言行已经气喘吁吁,因他走的路最多,也因登山的石阶陡峭,他还是第一次走过这样的登山路。

    喘息间抬眼看去,这里,就是落霞寺了。

    前方佛堂屋所林立,都是木制,看去很简陋。

    一片佛堂正中,矗立一座高耸的大佛,通体镀满金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光芒。只是现在光照明亮,那金光不如何显眼。

    当每日夕阳西下之际,佛身在红光映照下,金光就会普照。

    金身大佛高逾十丈,佛堂的高度只将将高过金身大佛的脚掌。

    再看佛面,慈眉善目,微微低首,神情略带悲悯。

    那正是佛家,千百年如一日,感念世间苍生的疾苦。

    正因如此,落霞寺以救苦救难为本。

    时刻不忘自己的使命,也正如他们一如既往所做的。

    三了带着言行走进落霞寺,与身边的僧侣们擦肩而过,不曾停留地穿堂过院。

    走过了金身大佛的佛脚,眼前是一座面向金身大佛的佛堂。

    那堂门上挂着“慈悲堂”三个大字的匾额。

    慈悲堂中,正中一佛像,左右两旁挨墙各有一排佛像。

    除此外,堂中无座无桌。

    唯有蒲团,佛门诵经参悟佛法皆只在蒲团上席地而坐。

    此时,慈悲堂中席地而坐的高僧已有十数位,渡真正在其中。

    这些高僧都已上了些年岁,每一位都面带白须。

    听完渡真所说,个个脸上都带着忧虑,事情已然发生,就需要一个解决之法,而只有五日的时间。

    他们都知做下这件事的人不会是落霞寺的僧侣,但会不会是佛城百姓心怀怨恨的报复之举也不好说。

    虽然佛城只有落霞寺一个佛门,那两个死于非命的执事确定是被极大力的掌法震断筋脉而亡,按理说普通百姓做不到,但世人芸芸,佛城中或许有天生力大无穷者。

    古往今来,这样的人都是有的,曾经的军队,曾经的将领中就曾有因此扬名者。

    杀人偿命这种理念,在佛门佛经的观念中,是认可的。

    若真是佛城百姓中有人做下此事,落霞寺也绝不包庇。

    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要从哪里去把他找出来?

    毫无头绪,无从下手。

    而渡真已许下五日内查不到凶手就一命相抵的承诺。

    佛门一诺无悔。

    难道要眼见着渡真为此抵命吗?

    渡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以我一命能平息事态,换得佛城和落霞寺的安宁,也算是一桩功德。”

    渡真在回落霞寺的一路上已经想通了,这件事没有查出来的可能,为了佛城和落霞寺,他只能抵命,希望到此为止,那个做下这件事的人能够悔悟,从此能够收手。

    另一位高僧开口道:“不可,不是我落霞寺做的,凭什么让渡真师兄抵命。查得出来就查,查不出来我们也要保下渡真师兄。他监察司和执禁团积怨于世间,又不思反省,死有余辜。如今出了这种事,自己无能查不出凶手就让落霞寺给说法,干脆不要理他们。”

    正中的那位高僧,本是闭着眼睛,闻言睁开双眼,微怒道:“渡嗔师弟,不得妄语,你可是又犯了嗔戒。回去后,罚抄经文千遍。”

    这位高僧,慈眉善目,身穿月白色佛袍,正是落霞寺住持,渡尘禅师。

    渡嗔本欲争辩,终是欲言又止,道:“是,住持师兄。”

    渡尘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查,还是要派人手去查。同时,另派人手去协助监察司和执禁团防卫,不得再出岔子,更不能再出人命。”

    此时,在场高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大秦自己的势力内部做下的这等祸事,他们想不到人心之恶能恶到这种程度。

    渡尘的话一出,其余的高僧齐道:“阿弥陀佛,我去吧。”

    道理他们都懂,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渡真的话又已说出口,即便希望再渺茫,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虽不情愿,但是保护监察司和执禁团的安全,也是为了防止事态恶化。

    佛法慈悲,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一百九十九章 信任

    慈悲堂中,除一众落霞寺高僧外,还有一位俗人盘坐在蒲团末座。

    那是个中年,一身衣着雍容华贵。

    他就是佛城流金消玉苑老板,贾彰。

    在言行到达佛城的前一日来落霞寺做客,第二日深夜在管事差遣伙计来报信有鬼面登门指名要见后,贾彰并没有理会,仍旧逗留在落霞寺。

    此时,看着落霞寺一众高僧的无奈,他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这的确是个无从下手的局面。

    但他的心里也想着,为何鬼面刚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会不会与那个鬼面有关?

    可是鬼面有什么理由要杀两个监察司的人呢?

    难道为了栽赃陷害落霞寺?有意挑起冲突?

    真要如此的话,那这就仅仅只是个开始。

    他又为什么要指名见自己呢?

    贾彰想不通,但现在他很后悔没有及时去见那个鬼面,在事发前见到了,他或许就能知道这中间有没有关联了。

    那个前来报信的伙计,被管事交代了有鬼面指名要见贾彰的事不能让旁人知道,所以那夜伙计到落霞寺来的时候只告诉了贾彰一人,贾彰也没有对别人说起。

    落霞寺现在是不知道正巧有一位鬼面来到了佛城的。

    这个节骨眼上,这位鬼面就成了变数。

    贾彰犹豫后,还是说道:“渡真禅师,你昨夜有没有见到一位鬼面?”

    一众高僧皱起了眉头。

    渡真摇头道:“没有。”

    又一位穿月白色佛袍的高僧道:“贾施主知道有鬼面来了吗?”

    这位是渡缘禅师。

    贾彰道:“三日前的深夜,我的伙计来落霞寺与我报信,说是有一位鬼面指名要见我,我并没有理会,却不想昨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想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

    这样一说,一众高僧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个消息现在听来,的确有点可疑。

    另一位穿月白色佛袍的高僧问道:“他有何事要见贾施主?”

    这位是渡虚禅师。

    除了住持渡尘禅师,渡缘禅师和渡虚禅师三人身穿月白色佛袍外,剩下的高僧们都穿淡白色佛袍。

    贾彰道:“他没有说。”

    一个鬼面,却指名要见贾彰,贾彰并非修道之人,这越想越可疑。

    贾彰又道:“当夜他留宿在流金消玉苑,我现在就下山去,或许能马上见到他。”

    渡尘道:“阿弥陀佛,老衲与贾施主同去。”

    渡尘身为落霞寺主持,见鬼面无可厚非,更何况现在事态紧急,那个鬼面很可能有关系,事关佛城的安稳和渡真的性命,他非见不可。

    贾彰也没有拒绝,两人刚刚起身,慈悲堂外就走进来四人。

    正是三了和言行。

    十数双目光同时看去,全都落在了言行身上,稍稍打量,又定在了言行手中的鬼面之上。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灰衣和手中的剑并不能证明他就是鬼面,但那张面具,除了鬼面,不会有别人。

    而鬼面,又怎会摘下面具?

    那些目光中,有疑问,也有敌意。

    言行当然也感觉到了,又看到了那个俗人贾彰,这敌意从哪里来,他已经知道了,不仅仅是现在疑似鬼面的身份。

    渡尘道:“这位施主是?”

    三了一起施礼,了凡道:“禀住持,他是火行行者,说是有大事需要与住持一见。”

    火行行者?

    看向言行的眼神变了,有震惊,有激动,也有怀疑。

    了因笑道:“言行师弟,不如再让紫火一现?”

    一路走来,交谈之下,各以师兄弟相称。

    道佛皆为修行之人,也可算作是一家,何况互相敬重,以师兄弟相称并不唐突见外。

    见过紫火的,还只有了凡一人,了因也很想见一见。

    言行笑了笑,紫火已成他不论走到何处初见盟友的拜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世间被阻断,不以最能代表身份的术法证明,实在很难叫人相信一个外城的修道者能到得了这里。

    听闻紫火,一众高僧和贾彰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但言行踏前几步,走到两旁席地而坐的高僧正中,举起右手,眼一闭一睁,眼眸中有紫芒一闪而过。

    随即元气急速在汇聚,空气中冥冥响起一声暴戾的低喝。

    掌中一点紫色的火苗闪现,蹭地燃烧了起来。

    一簇紫色的火焰飘了起来。

    慈悲堂中,空气瞬间变得燥热难当。

    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道:“真的是紫火!”

    身份已经表明,言行收了紫火。

    向一众高僧施礼道:“晚辈言行,拜见诸位前辈。”

    众人还未从震惊和激动中平复过来。

    言行走到贾彰身前,抱拳道:“这位前辈想来就是贾彰老板了。”

    贾彰看着言行,微愣道:“我并非修道之人,当不得前辈二字。”

    言行道:“一路走来,多得贾家相助,前辈二字,贾老板当得起。”

    贾彰道:“多得贾家相助?此话何意?”

    言行笑道:“言城贾询老板,苏城贾通老板,张城贾良老板,林城贾腾老板,都是晚辈的朋友。”

    贾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这么说,要见我的鬼面,就是你了。”

    言行道:“是,三日前初到佛城便上门拜会,不巧贾老板不在。”

    贾彰道:“那你现在到落霞寺来,该不是为见我,而是为昨夜的事?”

    言行点头道:“是。未能先行拜会贾老板,还请见谅。”

    贾彰道:“诶,你既然是贾家的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是先为诸位大师解惑吧。”

    说到昨夜的事,落霞寺一众人这才从行者和紫火的震惊和激动中缓过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贾彰和言行的话,贾彰是认定了言行知道其中的真相,言行也没有反驳。

    渡尘道:“这位小施主既然知道真相,还请直言相告。”

    言行正色道:“那两个监察司执事,是被执禁团首座佛零所杀。”

    这句话一说出口,人人变色。

    佛零怎会杀监察司的人?

    若不是言行说出口,这个可能性他们想都没想过。

    渡尘不禁确认道:“当真?”

    言行神色坚定地道:“当真,晚辈亲眼所见。”

    佛零杀监察司的人,监察司问罪落霞寺,长久的平和有了冲突。

    佛零要的,就是与落霞寺产生冲突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情于理都不合。

    落霞寺一向与天雷宫和大秦没有敌意,与监察司和执禁团也相安无事。

    难道是天雷宫授意他这么做的?

    天雷宫要对落霞寺下手了?

    渡嗔愤恨道:“原来都是他们演的一场戏,却想要借此让渡真师兄抵命,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

    说着就要起身。

    渡尘喝道:“坐下。你有什么证据?凭你红口白牙一说,他就会承认吗?”

    渡嗔被这一喝,又坐了下去,焦急道:“那怎么办?任由他们栽赃,任由五日一到渡真师兄抵命吗?”

    三了只知道昨夜有大事发生,却不知死了监察司的人,渡真还要为此抵命。

    听到这里,饶是他们佛法修为高深,心中也动了怒。

    但这里,还轮不到他们说话,只得听下去,同时看向言行,言行会为此而来,定然会知道得更多,或许还有解决的办法。

    渡尘道:“莫慌莫急,戒骄戒躁。”

    又看向言行,道:“小施主,你还知道些什么?”

    言行道:“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跟踪佛零已有三日,事起应该是佛零与监察司的冲突,据我判断,他应该不会就此收手,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人丧命。”

    渡虚道:“这么说,并非天雷宫授意的?”

    言行道:“据我跟踪观察,只是佛零为夺权而挑起的事端。”

    渡缘道:“夺权?他还需要夺什么权?”

    已是一方执禁团首座,在佛城,无人地位在他之上,仅有一个鲁司座与他平级,怎会还需要夺权?

    言行道:“不说监察司,就是他的执禁团,他也已是孤家寡人。”

    佛门不恋权势,更不通权斗。

    渡缘道:“怎会如此?”

    在落霞寺众僧的心里,不管是监察司还是执禁团,他们都该是一体的,佛零身为首座,自然权势最大,言出法随。

    言行道:“众位前辈和三位师兄应该是知道的,佛城只有佛零戒备落霞寺,余者贪图享乐,佛城安稳,落霞寺无争,他们也甘于如此,尽数倒向了监察司鲁司座。唯有佛零尚有野心,这从他们的修为中也能看出来。”

    渡字辈高僧近年来已经少有下山,但对佛零的修为和过去的频频出手试探中,也的确能感觉到他与旁人不同。

    而三了,这几年来更能感觉到佛零的咄咄逼人。

    没有佛零带领的情况下,执禁团的人极少有对落霞寺出手的,而有佛零在时,必会出手,也必是全力。

    确如言行所说,他们被佛零的野心挟持了,那并非他们的本心。

    渡虚道:“这么说,他是为了让监察司和执禁团提起对落霞寺的戒心,让他们重新听从他的号令,也为了压制鲁司座才这么做的?”

    言行道:“应该如此。”

    渡虚道:“既然如此,住持师兄,那我们盯住佛零,等他再次出手时抓他个现形,也就能给监察司一个交代了。”

    这个办法,多数人都认同。

    渡尘却举棋不定,看着言行,道:“这只是这位小施主的判断,未必就是如此。何况,就算如此,佛零五日内不动手,也抓不住他的把柄。那时,渡真师弟...”

    言行一个后生小辈的判断,真的能那么准确吗?

    其余众僧也怀疑了。

    贾彰道:“诸位大师,我看,还是相信这位小施主吧。”

    贾彰忽然这么一说,让一众高僧都感到奇怪,贾彰与落霞寺关系亲密,本应是站在落霞寺的立场,怎会偏向这个初见的年轻后辈?

    贾彰知道他们的疑问,又道:“敢问诸位大师,你们可有办法离开佛城,任意在世间各城行走?”

    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如何能做到?

    但看着眼前的言行,他做到了。

    要做到这件事,不是修为高深就可以的,他还需有超乎寻常的过人之处,必须超乎寻常的机警,超乎寻常的有心智,超乎寻常的有手段。

    他们都被言行的年纪蒙蔽,也因事关落霞寺心急而忽略了这一点。

    言行站在这里,就最好的说明了他值得信任。

    想通了贾彰话里的话,再看言行时,他们的眼中都充满了信任和赞赏。

第二百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贾彰一句话,让落霞寺一众高僧意识到,眼前的局面该如何解,应该听听言行的意见。

    一众高僧同看向渡尘,各自微微点头,表示他们信任言行。

    渡尘会意,也点了点头,看向言行道:“这位小施主有何见解,还请赐教。”

    言行躬身道:“各位大师座前,不敢言赐教,不过,晚辈倒是有些看法。”

    渡尘道:“请说。”

    言行道:“我观佛零,野心甚大,且对落霞寺敌意也很重。虽说出手杀人是为夺权,但他想借此做到何种程度还不好说。若任由他收拢了监察司和执禁团,日后他恐怕会做出更多危害佛城和落霞寺的事。最好的办法,是借这次机会除了他。”

    佛零为夺权不惜杀了监察司的人挑起与落霞寺的冲突,可谓不择手段,言行这个看法,一众高僧倒是不怀疑。

    落霞寺不愿杀生,但佛零此举用佛门的话,已经入魔。

    降妖伏魔,落霞寺敢为人先。

    但是要除了佛零,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要把佛零做的事公之于众,但没有证据,冒然举发,就是把佛城和落霞寺置于大秦和天雷宫的对立面,这会遭来滔天的祸事。

    一众高僧眉头深锁。

    渡尘道:“他若五日内不再出手,或者从此都不再出手,我们又如何能除了他?”

    言行摇头道:“不,他既然已经出手,就不会到此为止。渡真大师的性命并不是他关心的,只是如此就收手,最多一时动荡,他想要收拢人心和权力的目的仍达不到。”

    渡虚道:“那就是他肯定还会出手了?盯住他,出手时抓现形,他就百口莫辩。”

    这是渡虚第二次说出这个办法,一众高僧仍然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言行却没有表示。

    渡虚见状,道:“小施主认为这样做不妥?”

    言行转身看向了因,道:“了因师兄,你认为在一个不被佛零察觉的监视范围之外,当他要出手行凶时,你能救下他要杀的人吗?”

    了因稍微想了想,摇头道:“做不到。”

    了因的回答,让一众高僧明白了言行为何不赞成。

    了因虽是后辈,但佛法的修为,在场的一众高僧也没几人比得了。

    言行道:“不能及时救下佛零要杀的人,就没有人能指证他。退一步说,就算救下了他要杀的人,那时也只是双方各执一词,不能让所有人亲眼见到,都算不得证据。就算旁人相信我们和那个被救下的人的说辞,也扳不倒他。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他就会暂时收手,依他的修为和警觉,日后要想再抓住他的把柄,几乎就不可能了。”

    一众高僧听言行这一说,齐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诡谲的勾心斗角,佛门的确参悟不透。

    但看言行神色从容,想来他的心有对策的。

    渡尘道:“小施主,有何对策不妨直言。”

    言行道:“落霞寺明里派人在佛城查访那两个监察司执事被杀一事,声势越大越好。同时派人护卫监察司安全,人不要太多,修为也不要太高。一为让佛零放下戒心,二为让监察司看到落霞寺并无敌意。”

    渡尘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道:“小施主这是要让佛零继续下手杀人性命?”

    言行道:“住持大师放心,落霞寺的人绝对安全。”

    佛零是要把嫌疑指向落霞寺,当然不会杀落霞寺的人。

    但言外之意是,监察司,甚至是执禁团还会有人丧命。

    佛法慈悲,虽是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但明知有人要丧命而不救,渡尘还是于心不安。

    渡虚道:“阿弥陀佛,住持师兄,这也是为除魔,换一城和落霞寺安宁。住持师兄,切莫因小失大。”

    渡嗔也道:“渡虚师兄所言甚是,何况还牵涉到渡真师兄的性命。”

    渡缘道:“阿弥陀佛,生死自有因果,魔心已生,除魔方是第一要务。只是小施主,那些人虽也是欲念缠身,但能少死几人还是少死几人吧。”

    善心让言行动容,言行道:“诸位大师一片慈悲心肠,晚辈敬佩。”

    渡尘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

    渡虚道:“那接下来呢?”

    言行道:“剩下的事,交给晚辈。”

    这是落霞寺的危机,但言行说起来很轻松,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吗?

    一众高僧还是心有疑虑。

    贾彰道:“小兄弟,不把话说明了,诸位大师这几日恐怕还是要寝食难安。”

    言行抬起了手中的鬼面,道:“当事态扩大,只要我戴上这张面具,指证佛零就是凶手,他就无从辩解。”

    鬼面的地位在执禁团首座之上,并且天雷宫等级森严,上级指证下级就是定罪。

    这个落霞寺也是知晓的。

    渡尘道:“那小施主现在不可以指证吗?”

    他还是不忍还要有人丧命。

    言行摇头道:“住持大师见谅,晚辈这么说或许有违佛法慈悲心,但现在只是两条监察司执事的性命,且事态仅是个开端。晚辈现在指证,夺不了他的性命,晚辈若现身插手这件事,而他活着离开,晚辈亦有危险。”

    在佛门看来,众生平等。

    但世俗之间,不同身份的人性命是有价的,罪亦是不同的。

    尽管不认同,但一众高僧还是知道世俗中有这个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有了个妥善的解决之法,渡真的性命也可以报下来了。

    一众高僧齐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但他们又忽略了更重要的事。

    贾彰道:“小兄弟远道万里,为的应该有更重要的事?”

    言行看向贾彰,道:“贾老板目光如炬,贾家不愧是一双注视世间的眼睛。”

    落霞寺一众高僧被眼前发生的事障目,听到贾彰说的话才意识到,言行在来佛城前,肯定不知道会突发这么一件事。

    那他原本又是为何而来的?

    一个修道之人,还是自称行者的修成紫火之人,他要冲破天雷宫的层层阻碍,是难入登天的事,而他要做的,同样也是天大的事。

    远道万里?

    言城到此两千里,这么说,他还去了另外几城?

    贾家不愧是一双注视世间的眼睛?

    本以为与贾彰很熟悉,此刻再看贾彰,一众高僧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迷雾。

    而言行又为什么会是一身鬼面的装束?

    反应过来之后,疑问也随之越来越多。

    渐渐地,所有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联手讨伐天雷宫。

    但是所有人又都沉默了。

    落霞寺的使命,是阻断以及或许将面临的抵挡异兽之祸,世间的争端,他们并不想涉足。

    言行和贾彰感觉到了,相视之间无奈地摇头苦笑。

    贾通曾说过,落霞寺不宜谈论此事,贾通为何会这么说,正是贾彰传出去的讯息。

    流金消玉苑之间,彼此收集的信息和对各城的判断是会互通的。

    现在的状况也证明了贾彰的判断是对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言行这条行者之路走来,他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贾彰是无可奈何的,看向言行,看他要如何开口。

    言行又转过身,面向渡尘,道:“晚辈知道诸位大师的顾虑,但是眼下的形势,落霞寺也已别无选择。晚辈先说第一件事,卫城之北,异兽的脚步正在加快,万生宗正独力抵挡。试问诸位大师,若如传说中千年前的异兽大劫再次西犯,落霞寺可有把握独力抵挡下来?”

    言行的话说完,本已闭口不言的一众落霞寺高僧齐齐震惊道:“此话当真?”

    言行单手举天,道:“晚辈以行者之名起誓,绝无虚言!”

    这个消息,同样让贾彰震惊。

    卫城流金消玉苑竟然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出,只有一个可能,被万生宗屏蔽了。

    千年前异兽大劫的惨烈程度,落霞寺代代相传,要以落霞寺一门抵挡,绝无可能做到。

    如今万生宗一门抵挡,肯定也会力有尽时。

    听言行的话,现在应该还是前兆。

    难怪算来时间将近,佛城却还无异兽踪迹,落霞寺此时知道了,这是长久以来的化怨之功,致使异兽的前军转北。

    异兽大潮一旦突破防阵,世间苍生必然生灵涂炭。

    虽没亲眼见过,但一想起那传说,一众高僧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渡真道:“阿弥陀佛,大劫将至,住持师兄,不可不施援啊。”

    渡缘道:“是啊,住持师兄,若是异兽之祸起于佛城,想来世间同道也不会束手旁观。”

    千年前的异兽大劫,正是世间道界齐力化解的,没有一门作壁上观,即便是今日举世皆敌的天雷宫也不例外。

    一众高僧心中还有另一个想法,异兽前军转北入侵,是落霞寺长久化怨造成的,异兽本应从佛城侵入,他们心中有愧。

    眼下要想到卫城联手抵御异兽,就要先让天雷宫许可,而现在的天雷宫即便知道千年大劫将至,也未必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联想到佛零为了自身权力的不择手段,寄望于天雷宫能深明大义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必须要先讨伐天雷宫吗?

    但是以现在天雷宫的底力,讨伐天雷宫有胜算吗?一场大战之后即便胜了,还能有余力抵抗异兽吗?

    渡尘心中这么想到,这也是苏墨当初拒绝言行的原因,同样也是李治平和李令山起初不愿意发生这种局面的原因。

    渡尘犹豫不定。

    贾彰道:“小兄弟,你再把第二件事说说看。”

    言行点头道:“第二件事,凌风谷一门与张城城主决意,于明年百英决讨伐天雷宫。”

    此话一出,人人变色。

    百英决世间道界与各城城主齐聚,凌风谷和张知蝉此举意味着什么,他们很快就想清楚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如言行所说,落霞寺已经别无选择,任何一门,任何一方势力都已别无选择。

第二百零一章 阴霾

    言行说的第二件事,让贾彰再也坐不住。

    匆忙起身道:“诸位大师,你们议,我这就动身赶回周城。”

    言行却道:“贾老板稍安,周城不必去了。”

    贾彰急道:“为何?”

    言行道:“贾良老板已经先行回了周城,应早已到了。”

    贾良比言行先一日离开张城,言行后又转了林城,算来,当言行到达林城时,贾良就已到了周城。

    从获悉张千凌的计划到现在,算起来,已过了半月。

    站起的贾彰复又盘膝坐下,道:“他也知道了?”

    言行道:“是,半月前,我已告诉了他。”

    贾彰焦急的心稍稍放下,但还是没有从这件事中平复。

    落霞寺的一众高僧也是如此,唯一确定的是,落霞寺不参与也不行了。

    这也让渡尘不需要再犹豫,这已成定局,任何一门,任何一城知道了这个消息,都不会再犹豫。

    难的是如何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各城各道门。

    看着眼前的言行,众人叹服。

    行者吗?

    当真了不起。

    虽只是一见紫火,并没有见到施展全部的修为,但能在这样的时局下走过这么长的路,这又何尝不是化不可能为可能。

    从言行说的两件事来看,这世间已到了行者出世的迫切之时。

    而正当此时,一个行者站在了众人眼前。

    佛家深信轮回,他们深信,行者到了正名之时。

    是宿命的安排让言行横空出世。

    大劫当前,行者出世,苍生之幸!

    只是,行者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舍弃了自己名字背负行者名号的人,一群心怀护卫苍生之道心甘愿舍生忘死的人!

    渡尘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的身后,可还有行者?”

    言行神色坚定地道:“有,很多很多。晚辈相信,当行者大旗竖起的时候,每一个五行的修道者都将再次背负起行者之名。”

    一众高僧,连同三了一齐双手合十,含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贾彰莫名激动道:“我也相信。”

    慈悲堂内,响起了哈哈大笑。

    一众老僧也被感染了豪情,齐齐看向渡尘。

    渡尘道:“那好,为了世间苍生,落霞寺愿再次与行者并肩。”

    时过境迁,落霞寺仍是千年前的那个落霞寺,曾经的火行正宗灵雀宫却已不再。

    但火行,仍是火行。

    行者,也仍是行者。

    时隔千年,再次为苍生大义携手。

    能与落霞寺并肩而战,这又何尝不是行者的荣幸?

    言行道:“落霞寺慈悲为怀,这也是苍生之幸。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解了落霞寺的危机,这件事一过,晚辈就要去往下一站。”

    在世间各城穿行这件难如登天的事,言行却说的如平常事一般。

    这当然得益于言行现在一身鬼面的装束,但天雷宫的层层戒备和谨慎,一个鬼面穿行各条驿道这么招摇,一时不被发觉倒还罢了,但言行话中,他已去过苏城,卫城,张城,林城,这需要多长的时间?又经过天雷宫多少关卡?

    到现在还安然无恙,也是匪夷所思。

    而这一身鬼面的装束又是从哪里来的?该不是仿制的?

    那也不可能,仅此就可以获得通行的自由那也太想当然,数百年来,也不是没人想过这个方法。

    但是,凭此不足以畅行无阻。

    贾彰不由问道:“小兄弟是怎么能做到通行无阻的?”

    言行从袖中拿出了一块令牌,道:“这是天雷宫乾坤十鼎中,裁决的令牌,有了它,无人敢查问。”

    贾彰道:“裁决?”

    乾坤十鼎他是知道的,但其中如何划分,各人地位如何他并不是很清楚。

    言行道:“裁决的地位,在四司之上。”

    比司西狄刚的地位更高,也难怪一路的关卡,却无人敢查无人敢问了。

    贾彰又问道:“这块令牌你是如何得来的?”

    言行道:“裁决探玄武山,迷失其中,万生宗圣女带他出山,以这块令牌作为交易。之后,万生宗圣女将它转交给我。”

    贾彰再问道:“那你又是怎么遇到万生宗圣女的?”

    ......

    一个疑问,一个解答。

    最终,言行把如何到的苏城,苏城发生的一切,而后去了卫城,遭遇了司北程洛,程洛放行并借了这一身鬼面的装束,借着裁决令牌和鬼面的装束到了张城和林城,在这两城发生的事也说了一遍,包括其间还见到了李治平,以及和李治平的共同谋划悉数说了一遍。

    直听得慈悲堂内所有人目瞪口呆,这一路艰险无比,又每每峰回路转,诸多巧合结合在一起。

    尤其是李治平的出现,让讨伐天雷宫有了切实的胜算。

    佛家有天命之说。

    此刻在落霞寺一众高僧和三了眼中,言行就是那得天命之人。

    天命者,物合而有数,数存而得势。

    一路凶险,却能频频化险为夷,言行的命数含有生机。

    一众高僧和三了的心中都想到,在这个大劫将至的时刻,言行的出现就暗含着苍生的生机。

    鉴于天雷宫的一家独大,五行式微,本对即将来临的浩劫深感悲观的落霞寺,此刻深感冥冥中自有定数,不论将如何艰难,但生机始终长存。

    虽然如此,但心中也同样不敢松懈。

    危机一波紧接一波,纵有生机,这生机也是留给苍生百姓,修道修佛之人唯有挡在劫难之前,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如曾经的先辈。

    贾彰却没想这些,他在想着李治平突然会见言行,还有说的那些话。

    贾彰担忧道:“李治平说的为李家赎罪,会不会是个什么阴谋?”

    言行道:“这个,我也认真想过。应该不会,原因有三。一,见到李治平之前,先是被程洛发现了行踪,程洛要不是知道李令山的态度,不论他出于何种私心,都不可能放我走,从程洛的话中,也能知道天雷宫不止一派。二,除籍之地,被除籍之人在洛水之北建造一堵墙,已经建造了很多年,为了抵挡异兽,这说明李氏一门早就在为异兽大劫做准备,异兽的脚步在加快他们也是知道的,孰轻孰重,李令山和李治平肯定分得清楚。三,十年前,苏壁苏老先生出游前,曾与李令山李治平父子见了一面,劝他们以苍生为念。”

    贾彰吃惊道:“什么?苏老先生曾见过李令山父子?”

    苏壁一身修为,公认世间第一。

    十城流金消玉苑一直都在留心探听苏壁的行踪,但十年音讯全无。

    此时忽然听到苏壁的名字,叫贾彰如何能不吃惊。

    言行道:“是。”

    贾彰追问道:“后来呢?可知苏老先生去了何方?现在何处?”

    言行道:“苏老先生已先去探路。”

    贾彰想到了什么,道:“探路?”

    言行道:“是,上个千年大劫后,西行九道带领的西行路。”

    难怪世间十城,十年来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西行九道,其中也有一位落霞寺老僧,那正是彼时的落霞寺住持。

    忽然被言行提起,一众高僧和三了肃然起敬,又齐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为何西行?深究过此事的都猜想应该是为揭开异兽大劫的秘密。

    但走到了何处?见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异兽大劫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世人都想知道,却无从得知。

    渡尘叹道:“曾经的西行九道,五位神君,还有那被叹为天人的玄武神君,都是何等人物。可他们却都没有再回来,这条路有多凶险远非我们可想。但愿苏师兄吉人天相,能够平安归来。”

    渡尘与苏壁同辈,曾经在百英决会场上也交过手,后又与此后的百英决有过数面之缘。

    对于苏壁的修为和声望,他都是叹服的。

    一众老僧也都见过苏壁,无不敬仰他的风采。

    言行又说出了前面没有说到的秘密,道:“住持大师有所不知,曾经西行的五位神君,有两位回来了。”

    这个秘密,在林城时他已告诉了贾腾,还有林红叶、汪琴、林礼仁和林礼智。

    结盟已成,该打的气也要打。

    大劫当前,人心也要提振。

    但是言行的话,只是说两位神君回来了,并还没有说他们现在还存世。

    众人都还疑问是当年西行后回来了。

    贾彰问道:“你怎会知道?”

    言行道:“因为,我见到了其中一位。”

    这一次,所有人都张大了嘴,一字也说不出。

    千年前的神君西行归来,至今存世?

    这是件很值得欣喜的事,却又超乎了常理。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才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

    贾彰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哪两位神君?你见到的又是哪一位?”

    言行道:“我见到的是玄武神君,另一位,是青龙神君。”

    那个被叹为天人的玄武神君,再联系到历来神秘的玄武一脉,这还好接受一点。

    但青龙神君又有什么隐秘?

    没有人追问,出于对神君的敬仰和尊崇。

    渡尘道:“阿弥陀佛,有两位神君存世,世间苍生也就有了两大保护神。可喜可贺。”

    言行道:“玄武神君指教了晚辈很多修行之法,对五行至关重要。不过,玄武神君明言,他和青龙神君不会牵涉天雷宫之局,与天雷宫的争端需要靠我们自己。”

    贾彰道:“这又是为何?”

    骤然获悉两位神君存世,任谁都会想两位神君主持大局,以他们的修为和声望,天雷宫或许有可能退让。

    但却明言不牵涉天雷宫之局,难道他们不想为世间主持公道?

    以护卫苍生为己任的神君,这怎么可能?

    言行道:“我见到的玄武神君只是灵体,他说暂时出不了玄武山,青龙神君或许也有不便。但据我判断,两位神君在准备更重要的事。”

    贾彰道:“什么更重要的事?”

    言行道:“再次西行。”

    讨伐天雷宫,千年大劫,再次西行。

    一桩一桩,接踵而至。

    言行的话,让众人心头被一层更深的阴霾所笼罩。

    所认知的世间,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屏障所隔绝,屏障之外一无所知,但最大的威胁却从屏障之外而来。

    或许,只有那两位神君知道,要想看清一切解决一切,就必须要再次西行。

    众人已经意识到,一切的根源,都在那条西行路的尽头。

    若是那时还活着,他们也想一起去走上一走。

    此时,讨伐天雷宫和千年大劫,已经变成了他们必须要迈过去的劫数了,过去认为最大的劫难,变得好像只是个阶段性的难关。

    天雷宫和千年大劫的阴霾,只是第一重,第二重。

    相比于西行尽头,不值一提。

    言行提振人心的目的,以讨伐天雷宫和面对千年大劫而论,算是达到了。

    但为之蒙上的西行阴霾,也不知是否起了反效果。

    不论如何,落霞寺封闭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第二百零二章 拉拢

    午时一过。

    落霞寺数百僧侣浩浩荡荡下山,分头走向佛城各处,四下打听关于那两个监察司执事之死的线索。

    另有十数人在渡真的带领下,又来到了监察司,与鲁司座会面后,称协助保护监察司安全。

    而鲁司座见渡真在许下五日查不出真凶便为此抵命的诺言后,仍毫不避讳地再次回到监察司,本还在考虑五日后落霞寺若什么也查不出,却要死保渡真该当如何。

    现在看来,落霞寺和渡真倒是磊落。

    鲁司座的心中,也更加不信这件事会是落霞寺做下的。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需要一个交代,若真要以渡真一命化解这个事态,鲁司座还是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他也想,渡真一命,到此为止,化干戈为玉帛。

    唯一的不利,是死的虽是监察司的人,但指向的嫌疑却是落霞寺,那这就是不是鲁司座一人说了算的,涉及落霞寺,佛零就有了话语权。

    佛零会甘愿如此吗?

    依佛零对待落霞寺的态度,鲁司座感到很担忧。

    另一方面,佛零看到渡真带来的人后,也松了口气。落霞寺中,修为能入佛零眼的僧侣他都认得,而这一众十数人中,没有一个他所忌惮的人。

    那十数人也确实是在监察司和监察护卫营四周戒备,执禁团因为是修道之人,所以落霞寺没有安排人手。

    实际是为让佛零行事方便,不去监视,而这反而让佛零认为落霞寺是出于避讳,担心佛零会认为落霞寺看轻他和他的执禁团,或者是落霞寺相信佛零的执禁团不需要帮助。

    这也让佛零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他一向颇为自豪。

    一切,都在向着落霞寺全力追查凶手,又全神戒备凶手再次作案这个方向进行。

    只是,这也是声明那个凶手与落霞寺无关的举动。

    而佛零,当然不会让这个嫌疑消除。

    正如言行所说,两个监察司执事的命扳不倒佛零,至少要不了佛零的命。对于佛零而言,那两个监察司执事的命同样也不足以让佛零彻底把鲁司座踩下,更不足以让执禁团和监察司上下提起对落霞寺的敌意和戒备。

    他要的,首先是在他的完全执掌下凝聚了执禁团和监察司,而后与落霞寺形成剑拔弩张之势,给予他日后可大有作为的基础。等到时机成熟,而手下的人不堪重用,那时他就可以向天雷宫申请重新调用一批可用之人。

    不惜破坏现有的安定局面,不惜挑起冲突,如此不择手段,为的都是他个人的野心。

    他正暗自沾沾自喜,丝毫不顾及这么做可能会殃及多少无辜之人。

    一心向上爬的人眼中,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今日只是造势,这只是五日期限的第一日,谁都不急着动作。

    但有一个人例外。

    是夜,监察司闭门就寝。

    监察司外有落霞寺的僧侣和执禁团的人把守,但他们都没有看见一个灯火下一个灰影闪进了监察司。

    监察司司座的寝房都在大堂之后的后堂,鲁司座的也不例外。

    房门被从内拴上,窗却微开,当那灰影把窗完全撑开,身形平飞而入,稳稳落在房中,甚至没有发出声响。

    鲁司座仍在安睡。

    一点火苗凭空而燃,紧接着点燃了案上的烛火。

    火行术法,来人正是言行。

    原本一片漆黑之中突然有了光亮,鲁司座眼皮轻动,也许是现在的情势有几分紧张,让他心中也有几分提防,身体辗转过一侧,悠悠睁开了眼。

    豁然看见一个身影站在烛火旁,瞬间涌上一股凉意。

    但毕竟是一城监察司司座,还算沉得住气,开口便想要将这个试图暗夜行凶的歹人镇住,坐起身来,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夜入我的房中,你不知我是何人吗?”

    鲁司座没有情急之下开口呼救,他知道,只要一开口呼救,将立刻命丧当场。

    言行道:“当此情势下,鲁司座还能处变不惊,不简单啊。”

    本是背对着鲁司座,话刚说完,身体已经转了过来。

    鲁司座眯着双眼,借着烛火的照耀下,看到了那张鬼面。

    当下掀开身上的被褥,下床跪拜道:“不知鬼面大人亲临,还请恕罪。”

    言行道:“若非事出有因,我本并不想见你,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鲁司座应声站起,微微躬身低首,道:“谢大人。大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

    言行道:“事情我都已知道了。”

    有鬼面到了,事情就好办了。

    鲁司座问道:“敢问大人,司西大人也已到佛城了吗?”

    若是狄刚也到了,那就更好办了,至少不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言行道:“不,只有我一人。此次,也并非奉司西大人之命,而是奉首相大人之命前来。”

    这回答,让鲁司座很意外。

    鲁司座道:“首相大人?首相大人已经预见到会有事发生吗?”

    言行道:“不要多问。”

    鲁司座惶恐道:“是,属下多嘴。既然大人来了,又已知道了发生何事,那再好不过,眼下还请大人主持局面。”

    言行反问道:“如何主持?”

    鬼面向来只执行监视或者秘密暗杀,从来不会出面决断什么事,甚至从来秘不示人。

    鲁司座以为是言行不想露面,试探地道:“大人既然屈尊现身一见,必有示下。属下无能,出了两条人命却不知是何人所为,有辱我大秦颜面,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言行道:“当真不知是何人所为?”

    鲁司座道:“属下无能,当真不知。只是...”

    欲言又止。

    言行道:“只是什么?”

    鲁司座抬眼看了言行一眼,又低下头去,道:“只是执禁团佛零首座似乎认为是落霞寺暗下杀手,属下...”

    又一次欲言又止。

    言行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不这么认为?”

    鲁司座犹豫道:“属下...属下愚钝,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落霞寺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言行道:“没想到,你竟会维护落霞寺。”

    任意一城,有大秦公职人员丧命,不问缘由,首当该城权势机构或道门当责,佛城无权势机构,且毙命的原因指向落霞寺,那么由落霞寺承担罪责就是一贯处理原则。

    依惯例和律法执行即可。

    鲁司座以为言行的话是在问罪,慌忙辩解道:“大人,属下并非维护。昨日落霞寺渡真禅师已当属下的面,承诺若五日内查不出真凶,他便一命相抵。”

    言行道:“你既已处置,又为何还要我主持?又为何还要我指点?”

    鲁司座道:“属下只是担心这中间另有真相,怕带来首相大人不想看到的局面。原本属下只是自己想不通,现在大人相见,也从侧面证实,事情的确不是表明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鬼面会现身,就说明这中间确实另有情由,否则,一切照常处理即可。

    言行笑道:“你啊,你啊,看起来整日里无所事事只知吃喝玩乐,当真遇事,还能想得这么深远。首相大人当真没有看错,这佛城的大权还是应该由你执掌。”

    鲁司座本被言行前面的话说得面红耳赤,但后面的话又让他喜形于色。

    从鬼面口中说出的李令山对他的夸赞,这就是最大的褒奖。

    鲁司座由心跪拜,道:“承蒙首相大人抬爱,大人的批评,属下日后一定改正。”

    言行忽道:“你只要能稳住大局,小过改不改的,首相大人并不放在心上。”

    鲁司座哑口,这还真应了那句话,看来对于李令山而言,佛城如今的局势下,少做事乃至不做事反而是做事。

    言行又道:“你既然不认为是落霞寺做的,那你看来,会是何人?”

    鲁司座摇头道:“属下不知。”

    言行道:“当真不知?”

    鲁司座道:“当真不知。”

    他的确不知道,他不相信会是落霞寺做的,但也万万想不到会是佛零。

    除此外,佛城的百姓在落霞寺的指引下,安守本分,但偌大的佛城,中间有几个心怀怨恨的不轨之徒也不奇怪,其中或许正有天生力大无穷者。

    但要从数百万人中找出他来,无人目击又能从何处下手。一一排查,那得到猴年马月。

    言行道:“你就没怀疑过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监察司?不可能。

    执禁团?

    佛零?

    鲁司座大惊失色,惊慌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不可能吧?这可是大秦的公职人员,可都是经过相阁乃至首相大人亲点的人。”

    言行道:“一个被野心蒙蔽了心智的人,他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想起了佛零多年来的咄咄逼人,鲁司座也顿觉他是有可能做下这种大逆之事的人。

    现在言行既然这么说了,他肯定是有证据的。

    鲁司座道:“还请大人主持大局。”

    鲁司座与佛零平级,问罪不了他,更何况佛零的天雷宫出身,并且修为高深。

    在鲁司座眼中,眼前的鬼面与佛零的修为孰高孰低犹未可知,倘若逼急了佛零,他狗急跳墙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会出现什么后果现在都不可预知。

    言行道:“你知道的,两个监察司执事的命,还要不了他的命。”

    这笔账,落霞寺算不来,鲁司座却眼明心快。

    但鲁司座不安地道:“但是...”

    言行拍了拍鲁司座的肩,道:“放心吧,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鲁司座还不信佛零敢立刻对他下手,再加上有了鬼面的保护,他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虽是言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还要再放任佛零再杀几人,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他无所谓。虽说是同僚,但天雷宫和大秦的权利之争下,死几个人平常事耳。

    不过,鲁司座还是提醒道:“大人,恕属下多一句嘴,佛零的修为可是得到司西大人夸赞的。”

    言行笑道:“怎么,你是不相信我吗?”

    鲁司座赶忙道:“属下不敢。”

    言行道:“放心吧,账够了,根本无需我出手,落霞寺会很乐意替我动手的。”

    鲁司座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万无一失。

    言行道:“好了,我该去监视他了。见过我的事,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

    鲁司座道:“属下知道。属下今夜未见过大人,大人一个字也未对属下说起过,属下一无所知。”

    言行笑了笑,身形一闪,又从窗户平飞了出去。

    鲁司座也笑了,佛零一除,日后的佛城就是他说了算了。

    届时新来的执禁团首座,地位也要在他之下。

    言行今夜拉拢鲁司座,为的就是提前安排善后工作。

    有了今夜的话,佛零死了,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第二百零三章 诱杀

    五日期限的第二日。

    落霞寺的查访仍在大张旗鼓地进行。

    佛零会同五辅座来到了监察司。

    离外出查察办事的时间已过了许久,监察司仍还在大堂不出。

    这正是鲁司座有意为之,昨夜见过言行伪装的鬼面之后,鲁司座深通言行话里话外的意思,佛零既然已经开始动手夺权,不完全把监察司和执禁团收拢把他踩在脚下,甚至是把他驱逐出佛城乃至让他也陪葬是不会收手的。

    既然是佛零先挑起的事端,那他也只能反击,顺势除了佛零。

    背后有鬼面做主并监视着佛零的一举一动,鲁司座胜券在握。

    见十司常全数都在,鲁司座凝眉苦思,满堂肃静,佛零稍感意外,问道:“鲁司座今日不下公务吗?”

    鲁司座抬眼看向佛零,目光一如平常,好似他仍被蒙在鼓里,犹疑道:“有些事想不明白。”

    佛零道:“何事想不明白?不如我替鲁司座一同参详。”

    鲁司座眉头深锁,道:“落霞寺这两日那么兴师动众,又派人护卫我监察司周全,怎么看也不像是他们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佛零撇了一眼十司常,见他们也是一脸疑惑的神色,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欲盖弥彰之举而已。”

    鲁司座道:“佛零首座的意思是,他们只是想借此洗清嫌疑?”

    佛零道:“这是很惯用的手段,各位应该很清楚,过往犯过事的人被我们抓住,最开始不都是百般推脱吗。”

    鲁司座想了想,又摇头道:“可是落霞寺不同啊,他们真要做什么,且不说能直接覆灭了我们,单单只是杀了两个执事,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

    两个执事的尸体是前夜被找出来的,但经仵作验尸,死亡时间在更前一日。

    也就是说,到现在已经三日,这三日很平静,没有谁再死去,也没有谁被袭击。

    不把嫌疑指向落霞寺,对佛零而言就没有意义。

    佛零道:“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并非落霞寺全体的意愿。可能是落霞寺中某个人,或者某一些人做的,落霞寺或许知道是谁作的,但不想把这些人交出来,于是这两日兴师动众撇清与落霞寺的关系。”

    鲁司座沉吟道:“这么说倒是也有可能,不过,佛零首座就认定是落霞寺做的吗?有没有可能是落霞寺之外的人做的?”

    佛零呵呵一笑,道:“鲁司座忘了吗?仵作验尸,死因是被极大的掌力震断筋脉而亡。除了落霞寺的金刚掌,我不知佛城还有谁人能一掌将人毙命。”

    鲁司座道:“我虽不是修道之人,但也知百战的将士中,也有天生力大者,这样的人或许能够做到?佛城百姓数百万,其中有没有这样的人也难说啊。”

    佛零不动声色地看着鲁司座,心中也在盘算,鲁司座到底是出于公心这么认为,还是为了防止他把嫌疑指向落霞寺避免被夺权而为落霞寺开脱。

    且不管鲁司座到底如何想,佛零的意图仍然不变。

    佛零道:“死的虽不是我执禁团的人,但都是大秦同僚,这件事无论如何要有个交代。鲁司座意下如何?”

    鲁司座假意思索后,道:“我看,五日期限一到,落霞寺能交出真凶,就以真凶抵命。交不出真凶,就照渡真所说,以他的命相抵。此外,赋税再加一两成。若再没有意外发生,就到此为止吧。”

    佛零面无表情地道:“鲁司座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就照此处置吧。”

    说到底,现在死的是监察司的人,佛零不好太多横加干涉。

    但他还是要造成一种紧张的局势,看向五辅座,道:“五辅座听令,各率执禁使,盯住落霞寺的人,若有异举,即可回报。”

    五辅座躬身领命,齐步走出。

    佛零只是故意告诉鲁司座和十司常,在他看来,一定是落霞寺所为,以此吊着他们的心。

    十司常不知真相,全都看向鲁司座,等待他的安排。

    鲁司座道:“不管真凶到底是何人,关于两个执事被杀的事交给落霞寺去查,我监察司巡查的公务不可停,也留意佛城内是否有可疑的异动,为了安全,多带上些护卫营的军士,点卯前务必回来。”

    原本事出时,佛零已说过执禁团会护卫监察司的安全,显然方才鲁司座的话让佛零心中不快,令执禁团自己执行任务。

    没有了执禁团的护卫,监察司的护卫就只能依靠监察护卫营。

    但兵士怎么也比不得修道者,十司常苦着脸,却又不敢说没有执禁团的护卫不敢外出,只能硬着头皮出门,祈祷真的无事。

    佛零默不作声地出了监察司。

    鲁司座望着佛零离去的身影,冷哼了一声。

    他越是极力撇清落霞寺,佛零就越是会反向用力,五日期限内,佛零必不会让落霞寺洗清嫌疑,还要加深。

    要做到如此,就不止是那两个监察司执事的命,佛零还会动手。

    而这,就离言行说的那笔账越来越近了。

    账够了,就是言行出手之时,也是佛零定罪无路可走之时。

    同时,也是鲁司座独掌佛城大权之时。

    白日光天化日之下,佛零是不会动手的,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也在佛城内没有走得太远。而今日,显然也不是一个动手的好时候。

    这一日,一切平顺。

    五日期限第三日。

    仍如昨日一般,各自巡查,临近打道回府时,仍然什么也没发生。

    经过了几日的平静,监察司的戒备心也放低了些。

    今日有一队人走得稍远了一些,这队带队的人,正是那赵姓司常。

    除了那赵司常外,还有三名执事,及十名持枪的监察护卫营兵士。

    看看时辰,日将西沉,赵司常招手正要返回监察司。

    正当此时,佛零从对向快速奔来,脸色焦急,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

    待到赵司常身前,佛零停下道:“快,随我来?”

    赵司常躬身道:“首座大人,这是怎么了?”

    佛零指了指西方,正是他奔来的方向,喘气道:“那边,有几个落霞寺的人正与执禁团交战。”

    赵司常大惊,道:“修道之人交战,我们去又有何用?”

    佛零脸色一变,怒道:“怎么,我的命令你们不听吗?”

    赵司常急道:“不敢,只是...”

    他身后的三个执事和十名监察护卫营兵士也面露苦色。

    佛零神情一缓,道:“几个小小后辈而已,我一出手顷刻拿下。”

    赵司常松了一口气,道:“那大人为何不当时出手,还要我们去做什么?”

    佛零道:“我只是要人证,你们鲁司座不是不信是落霞寺所为吗?你们去看上一眼,回头帮我作证,鲁司座也就只能与我一同上书天雷宫,届时天雷宫才能派下人来,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否则,就只有我们远在佛城,不说你们,就是我,也不能保证能活着离开。”

    十几个人,人人变色,落霞寺的人与执禁团交战,可谓反心已露,现在能保证安全的,只有寄希望于在落霞寺大举进攻前天雷宫的支援火速赶来。

    赵司常心道,看来昨日佛零说的没错,落霞寺恐怕不是全有反心,但其中有一部分人已经反了。

    这个时候,天雷宫的人比监察司司座更加值得依靠。

    赵司常把心一横,道:“好,我们与大人同去,之后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借机献媚。

    佛零拍了拍赵司常,道:“只要你们给我作证,让鲁司座不要再推诿,你这可就是救了我们所有人,我自然不会忘了你的。”

    喂上一颗定心丸。

    赵司常手下的其他人也想通了,面对落霞寺,寻求天雷宫的保护才有生机。

    现在的位置四周还有佛城的百姓居住。

    在佛零的带领下,一行人向西而去,渐渐出了佛城最外围的村落,四周已无一户民舍。

    再向西,来到了那日言行追踪佛零时,出现的那些被风化的山石处。

    这里,已经在佛城的视线之外。

    佛零带领一众人躲在一座山石后,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来,道:“小心,就是前面不远。”

    赵司常的心悬了起来,虽然有佛零在身边,但落霞寺的强大他们都是听说过的。

    一行人不知所措,等待佛零的安排。

    佛零道:“我先过去,你们慢慢靠近。”

    一行人赶忙点头,不要靠近最好不过。

    佛零一人先行,其余人停在了原地。

    赵司常手下的一名执事道:“司常大人,我们不如就留在这里,回去后只说见到了落霞寺的人与执禁团大战就好。”

    佛零要的是人证,他们只要说亲眼所见就是。

    其余人也附和。

    赵司常道:“那好,回去后大家咬定亲眼所见。”

    佛零只是要人站在他那一边,监察司的人最好,以此堵住鲁司座的嘴。

    这里还听不到刀剑相交的声音,也没有雷鸣炸响。

    一众人心里稍安,看来距离交战的地方还很远。

    但他们不知道,佛零已经从山石的另一侧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就在他们放松的时候,身后接连响起惨叫声。

    一个个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回头望去,只是惊吓回身之际,一个身形快速闪过,又再接连身受一掌,应声毙命。

    只剩下赵司常一人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万万没想到,要他们命的,竟然会是佛零。

    只见佛零冷笑着站在瘫软在地在赵司常身前,那笑脸愈发地狰狞。

    赵司常心胆俱裂,不经思考地开口求饶道:“首座大人,饶命,饶命...”

    佛零冷哼一声,道:“是谁说的我做事反而给首相大人添乱?”

    赵司常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全身冰冷。

    那夜在流金消玉苑讥讽佛零的,正是这赵司常。

    看来佛零不止丧心病狂不择手段,他还很记仇,睚眦必报。

    赵司常仓惶跪地磕头,道:“首座大人,属下愚昧,再也不敢了。首座大人饶命...”

    但很显然,再怎么求饶都是多余的。

    佛零只是冷眼看着他,随手拎了起来,再胸口出了一掌。

    哭嚎的赵司常就不再有气息,随后,佛零手一甩,把赵司常的尸体远远地扔了出去。

    又回过身,把另外十三具尸体随处一扔,造成凌乱的痕迹。

    然后,向佛城扬长而去。

    另一座山石之后。

    突然响起了一声:“阿弥陀佛。”

    随之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言行,另一个,是了因。

    言行道:“了因师兄,作何感想?”

    了因长叹一声,道:“魔心深重,是该除了。言行师弟,这账该够了吧?”

    佛零诱杀这十四人为的什么,了因心里很清楚。

    不除了这个魔头,佛城从此无宁日。

    要除了这个魔头,就只能先让他原形毕露,用那笔账平了他的命。

    所以,了因亲眼看着佛零杀了十四人,深感自责,但却只能袖手旁观。

    言行道:“还差一点。”

    了因闻言,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第二百零四章 平账

    夜里。

    监察司再次骚动。

    距离日常点卯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一位司常,三名执事,十名监察护卫营的兵士还未归来。

    派出去寻找的人一波接一波,连同落霞寺也一并派人寻找,但都没有找到。

    当此形势下,所有人都会想该不是又遭遇了不测?

    监察司灯火通明,人心哗然。

    齐集的人看着以渡真为首的保护监察司安全的十几名落霞寺僧侣,都眼露敌意。

    但现在毕竟还没有看见尸体。

    佛零坐在鲁司座身旁,气定神闲,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鲁司座心如明镜,但脸色却很不好看。

    各人,都各怀心思静默地等待。

    直至第二日又即将天明时,一众人浩浩荡荡,抬来十四具尸体,平放在监察司大堂外。

    佛零和鲁司座迎了出去。

    仵作验尸后,道:“和那两名执事的死因一样,都是被极大的掌力震断筋脉而亡。都只受一掌,没有挣扎的迹象。”

    佛零看了一眼鲁司座,又看了一眼渡真,话有所指地道:“鲁司座,这可是十四人,还有十名持枪的兵士。可不再是某一个天生力大者就能杀得了的吧?”

    顷刻间一掌毙命,照常理,若不是绝对的高手,那就是团伙作案。

    已死了十六人,这要是发生在往常,佛城必掀轩然大波。

    鲁司座看向渡真,怒目圆瞪,质问道:“渡真禅师,你现在作何解释?”

    渡真低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五日期限还有两日,这两日内必会给鲁司座一个满意的交代。”

    现在已是五日期限的第四日。

    鲁司座道:“渡真禅师,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若是落霞寺的人做的,还请你们把他们交出来,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渡真道:“老衲清楚,但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鲁司座哼了一声,道:“还能有什么真相?十四个人,还有十名持枪的兵士。原本我还道是佛城中某个百姓做的,现在已经不可能有这种可能了吧?”

    渡真盘膝坐地,身后的十几名僧侣也盘膝坐地。

    渡真道:“阿弥陀佛,老衲就在这里,到期限一满,若没有查出真凶。老衲与这十几名弟子一同抵命。”

    鲁司座又哼了一声,道:“抵命?哼,现在只怕是抵命也消不了佛城的灾了。”

    佛零道:“鲁司座,现在看起来已经不能再相信落霞寺了,你我是否一起上书陈明事态?首相大人也好早做安排。”

    鲁司座闻言,来回踱步。

    四周监察司和执禁团还有监察护卫营的人齐齐看着他,都盼他能立刻上书,天雷宫的高手早一日到来,安全就能早一日得到保障。

    当下就有几名司常劝说道:“司座大人,不能再迟疑了。”

    鲁司座似权衡不定,几次侧目看向佛零,这也入了佛零的眼底。

    佛零心道,果然,果然是提防着被我夺权。

    鲁司座越是表现得犹豫,佛零就越感到进展顺利,只要事态突破了鲁司座的底线,他就不得不妥协。

    不出佛零所料,鲁司座最终还是道:“反正期限也只到明日,不差这一两日时间。等明日期限一到,我再视情上书,佛零首座,你大可以现在就上书。”

    佛零道:“鲁司座就不怕明日期满,落霞寺不愿交上这些和尚的性命,做出让我等葬身的事来吗?”

    鲁司座道:“若是如此,就算现在上书,也等不到天雷宫的支援了吧?”

    距离一千里,来返需四日。

    也的确等不到。

    佛零笑道:“鲁司座当真沉得住气。”

    佛零怎会想到鲁司座已经知道了真相,还只道他是别无退路,只能寄希望于落霞寺查出真相才有可能保证现在的地位。

    在佛零看来,现在已不是被佛零夺不夺权的问题了,死了十六人,其中更有一名监察司司常,鲁司座没有在最初两名执事丧命时第一时间制裁佛城,任由事态扩大,已是罪责难逃。

    鲁司座道:“我意已决,佛零首座想要如何处理,请自便。”

    佛零心中一声冷笑,垂死挣扎,他很期待看到鲁司座成为一条丧家之犬。

    口中却道:“鲁司座并非修道之人,都能如此有魄力,我陪鲁司座一遭,又有何妨。”

    先是死的监察司和监察护卫营的人,鲁司座不处理,这也怪不到佛零的身上。

    而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已经人心惶惶,深感处在巨大的危机之中。

    但他们无可奈何,只有监察司司座和执禁团首座有上书都城的权利。

    此刻,在他们的心中,落霞寺已经脱不了干系。他们只希望,这只是落霞寺中极少人做的,而落霞寺为了佛城的安危能压住露出反心的人。

    他们也都已看出,不论结果如何,鲁司座的位置都已保不住了。若能安全的渡过这次危机,日后还会派来新的监察司司座,但该仰仗的,却是佛零了。

    佛零心里盘算着,只要再出一次手,他就得逞了。

    此事已成定局,他的心中在狂笑。

    收拢了监察司和执禁团,挑起了上下人等对落霞寺的戒心,又让渡真等人含冤抵命,如此一来,日后两方的冲突就必不可免。佛零坐收渔利,日后他想对落霞寺做的,就有的是机会了。

    而这些机会,会成为他的功绩。

    遥想他日,凭着各城历任执禁团首座都没有做到过的功绩,获得跻身乾坤殿的资格。

    这让佛零此刻很想放声狂喊,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嘴角仍不自觉地抽动。

    那该死的,压制不住的兴奋。

    这一日,监察司及监察护卫营全体都没有外出,此时此刻,对于他们而言,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就等到五日期满,等落霞寺给一个交代,至少是暂时性的结束。而那时,鲁司座不论如何也要上书都城禀报此事了,李令山也会视鲁司座上书的内容做出某种程度的安排。

    只有执禁团,今日依然外出巡查监视落霞寺的举动,执禁使们心里是拒绝的,但无人敢违佛零的命令。

    这是佛零欲盖弥彰之举,也是告诉所有人,他把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了落霞寺。这也是为日后,他独掌大权针对落霞寺做准备。

    都因佛零成竹在胸,他不相信会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却万万没想到,当他决意要做这件事时,暗中会多出了另一个人。

    一个完完全全在意料之外的人。

    落霞寺数百人大面积的查访仍然在继续,导致人员很分散,佛零借此也把执禁团人手分散,执禁使两两一队四下跟踪。

    虽然他们也不知有什么值得跟踪的,落霞寺的查访只是见到路人或者敲开百姓的家门稍有询问,这根本不存在任何可疑之处。

    但既然佛零下令,他们也只得照做,这样也好,没有可疑之处也就意味着没有危险。

    傍晚时分,落霞寺的人还在继续,佛城数百万百姓,要全查一遍也并非那么容易,所以就算是夜里,他们的查访也还要继续。

    而此时,执禁团的人已经准备回去,入夜之后危险增大,幕后的凶手若还要下手肯定会选在暗夜里。在他们心中,落霞寺中的某些人就是凶手,谁也不知他们跟踪监视的人在入夜后是否会卸下伪装化身成为杀手。

    回到执禁团严守戒备,才是眼下最安全的。

    两个执禁使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落霞寺僧侣,然后各自点头,正要往回走。

    此时,佛零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前。

    两个执禁使躬身行礼道:“首座大人。”

    佛零点头道:“可有发现异常?”

    其中一个执禁使道:“没有,只是查问有没有见到可疑之人。”

    佛零道:“很好,你们两人,与我一同上落霞山。”

    两个执禁使心里一哆嗦,落霞山,那可是暗中凶徒的大本营。想拒绝,但又不敢拒绝。

    佛零看了两人一眼,冷冷地道:“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两个执禁使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一个执禁使又低声问道:“首座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人?要不要属下回去叫上五辅座和执禁使们同去?”

    佛零道:“不,我只是有些话要上山问一问。”

    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只是上山交涉问话,这让两个执禁使心中的害怕情绪放下了些。

    两个执禁使跟在佛零身后向落霞山走去,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登上了上山的石阶。

    此时,落霞山顶金光普照。

    这本是庄严之象,祥瑞之兆,本该妖魔宵小避让。

    但佛城因为几日来的骚动,早早的路无行人,登山路上更是空空荡荡。

    先是路过了流金消玉苑,这个时间原本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已经结伴来此享乐,但流金消玉苑已经冷清了好几日。

    三人又在继续向上走,路过了两座庙宇。

    直走到第二座与第三座庙宇的中间,前后无人,左边是山壁,右边是山崖。

    走在前头的佛零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向身下的山路看去,又“咦”了一声。

    佛零身后的两个执禁使不知佛零看见了什么,也转身向后看去,就在那一瞬,佛零跨出两步,两手各自捂住一个执禁使的口,左右同时用力一拧,两个执禁使脖颈断裂,立时毙命。

    这还没完,佛零先松开右手,让右手那个执禁团倒地,左手掐住另一个执禁使转过身来,在他胸口出了一掌,随后把尸体扔下山崖。又弯腰掐住倒地的那个执禁使的脖子,提起同样在胸口出了一掌,再扔下山崖。

    回头望了一眼金光照出的方向,佛零冷笑一声,匆匆下山。

    现在是五日期限的第四日即将入夜时,若等到执禁使们回到了执禁团,那时汇聚一处,四周戒备的人太多,佛零就不好下手了。

    他只能在今日下手,夜里很难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那么现在把两个执禁使诱杀在落霞山,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因为,这可以让落霞寺更加撇不开干系。

    当佛零走下落霞山,一处树丛中又走出两人。

    了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言行师弟,现在这账,平了吗?”

    言行望着远去的佛零的身影,鬼面上露出的眼睛凝起,道:“够了,明日就是除魔之时。”

    一共十八条人命,让佛零继续活着,日后也不知还要有多少人因他的野心和执念而死。

    了因哀叹一声,道:“言行师弟不便出手,这个魔头,就交给我吧。”

    言行道:“了因师兄想清楚了?”

    了因神色一变,慈悲化作了怒容,道:“阿弥陀佛。降妖除魔,了因义不容辞。”

第二百零五章 露怯

    是夜,整个佛城又满城惶惶。

    执禁团少了两名执禁使!

    之前死的还是监察司和监察护卫营的人,那是一种说法。

    现在失踪,可能死去的是天雷宫门下的修道者,这又是另一种说法。

    死的不是天雷宫门下,落霞寺还有推脱的可能。

    而现在,两个执禁使若确认死于非命,落霞寺的嫌疑就被做实。

    牵连之下,不止佛城,还会重现数月前凌风谷将各城拖入水火的祸事。

    消息一出,满城寻找,落霞寺和满城的百姓也不例外,佛城的夜,成了白夜。

    监察司大堂前,渡真和他带领的落霞寺十数位僧侣仍然盘坐在地。

    原先他们是来护卫的,现在已经被当做了人质。

    佛零怒不可揭,对着渡真等僧侣一顿拳打脚踢,渡真等人也不还手,生生挨受,被打倒了,又再坐起,只是口中不停地低声念诵着佛经。

    佛零边打,边歇斯底里地道:“落霞寺胆敢对天雷宫门下下手,当真要造反了不成!”

    杀了天雷宫的人,即便只是两个小小的执禁使,也是天大的罪责。

    看着佛零现在的状态,一旁的鲁司座心中也不禁怀疑,难道真的不是他做的?

    见过了言行伪装成的鬼面,鲁司座不怀疑起初的两个监察司执事是佛零所杀,昨日连同赵司常在内的十四人,应该也是佛零所杀。

    但现在这两个执禁使,鲁司座就真的拿捏不定了。

    难道落霞寺真的借着事态发展另有所谋?还是因为佛零处心积虑针对落霞寺,也许是监视的人逼急了或者发现了什么,让这中间出了偏差?

    鲁司座的心里直打鼓,事态可千万不要超出了暗中的鬼面能控制的范围了。

    还有一日,希望明日这一切能够安稳了结吧。

    佛零直将渡真等人打到鼻青脸肿,怒气终于似乎有所缓解,走到鲁司座身边,道:“鲁司座,现在连我执禁团的人也出了意外,鲁司座还不愿上书首相大人吗?”

    鲁司座道:“明日就是期满之时,落霞寺必须给个结果,无论结果如何,我也会把此事禀报首相大人。”

    佛零道:“好,那就等明日落霞寺先给个结果,然后你我一同上书禀明此事。”

    一切都向着佛零的计划进行,今夜执禁使死于非命,他明日上书,他就没有延误的罪责。李令山要追责,只能责问鲁司座延误佳期,致使事态恶化。

    这样一来,鲁司座的监察司司座之位会被拿下。

    二来,陪上了两个执禁使的命,落霞寺百口难辩。日后,佛零就可明目张胆,也不再会有人反对他针对落霞寺。

    若是没有言行这个意外的到来,佛零的如意算盘就完全的得逞了。

    两个执禁使的尸体被扔在落霞山山崖密林中,再多的人去找,也很难找到那里去。

    佛零认为很可能找不出来,但这不重要,失踪就意味着死了。

    果不其然,等到第二日天亮后,派出去寻找的人找了一夜陆续归来,也没有找到。

    现在,是五日期限的最后一日了。

    监察司列堂,佛零与五辅座同在。

    渡真等人仍盘膝坐在监察司大堂外。

    佛零满心狂喜,但面上仍是一脸的怒色。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直至午时,落霞寺住持渡尘禅师带着一众高僧走进监察司大门。

    除了鲁司座和佛零之外,监察司和执禁团所有的人心里都在戒备,也很紧张,生怕落霞寺为了保住渡真的命,或者查不出所谓真凶,而做出覆灭他们的事来。

    但落霞寺一众高僧都只在渡尘的带领下,站在了渡真的身旁,没有任何动作,面目慈祥,举止安然。

    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暗暗舒了口气,突来之下没有动作,就说明至少是有对话的余地。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鲁司座和佛零走出,剩下九位司常和五辅座跟在身后。

    鲁司座道:“渡尘禅师,事情你应该都已清楚。渡真禅师曾说,五日之内找不到真凶,他愿以命相抵。可那是第一日说的,现在看来,渡真禅师一条命已经不够了。渡尘禅师既然已经来了,还请给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这件事怕是很难善了了。”

    鲁司座说着话,眼神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鬼面的身影。

    既然鬼面还没现身,他也只能照着什么也不知道来进行交涉谈话。

    渡尘道:“阿弥陀佛,司座大人,还请稍安勿躁。”

    佛零冷哼一声,道:“这个时候了,还怎么稍安勿躁?”

    不管落霞寺给个什么说法,佛零只想尽快有个结果,哪怕渡尘不认,哪怕要保下渡真,他都无所谓。

    佛零只要挟持着鲁司座与他一同上书就可。

    到时候佛城满城飘摇,天雷宫打压落霞寺,对佛零而言更好不过。

    渡尘道:“首座大人要想发难,再等几个人到了也不迟。”

    渡尘的话,让鲁司座眼睛一亮,渡尘看起来很有底气,又说再等几个人。想到那夜见到鬼面时,鬼面曾说要杀佛零,落霞寺很乐意替他效劳,看来,鬼面已经与落霞寺暗中有了联络。

    佛零也感觉到了渡尘的底气,眉头不禁轻轻皱了起来,道:“佛城和落霞寺都是你说了算,还有什么人可等。”

    渡尘道:“首座大人言过了,此事非同小可,老衲说了可不算。再等等,再等等。”

    佛零还待说话。

    鲁司座先说道:“佛零首座,那就再等等吧,不管怎么拖延,今日也必须有个结果。现在午时,照期限还有半日,不差这一时三刻的。”

    看着渡尘和他身边一众高僧的镇定,佛零心头闪过一丝不安。甚至有趁现在大开杀戒的念头,但他无法做到,且不说眼前落霞寺的渡字辈高僧齐聚,单单是渡尘、渡虚和渡缘这三渡之一,就算佛零自视甚高,也自认没有胜算。

    佛零只得忍耐下来,但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两刻后,监察司大门外又走来几人。

    居中的,是了因。

    左右分别是了凡和了禅,他们肩上各背着一人。

    走到近前,把背上的人放下,正是那两个昨日失踪的执禁使。

    佛零见状,饶是他极力克制,脸上还是微微变色,道:“你们,是从哪里找到他们的?”

    明知故问,但声音还算镇定。

    了因看了佛零一眼,道:“落霞山山涧。”

    看着了因的神色不再是往日所见的慈眉善目,佛零心虚地眼神不自觉闪躲。

    一旁仵作走到两具尸体前,一番查验后,对鲁司座和佛零道:“两处致命伤,各被拧断了脖颈,胸前各有一处掌伤,同样震断了筋脉。”

    佛零抢道:“除了落霞寺的金刚掌,还有什么人能一掌震断天雷宫修道者的筋脉?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落霞寺一众人默默看着佛零,不作回应。

    监察司和执禁团这边,除了知情的鲁司座,也全都相信如佛零所说,而落霞寺的高手此刻都在,他们心有敌意,却又更有怯意。

    没有人敢站出来与佛零一起声讨落霞寺,甚至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

    佛零继续道:“落霞寺把凶手交出来,我还能上报天雷宫为你们网开一面,否则,落霞寺全都要陪葬。”

    用推卸和威胁来掩饰心虚。

    落霞寺一众人仍然默不作声,看着佛零如同一个疯子般歇斯底里,在他们看来,佛零已经心虚露怯。

    没有回应,没有声援。

    佛零的心渐渐凉了下来,落霞寺一众人的镇定表示他们知道些什么。

    但他还有底牌,就算落霞寺知道是他做的,落霞寺的指证也做不得数,他只要否认就可以了。

    佛零看向鲁司座道:“鲁司座,事情已经明了。落霞寺看来,是不想认这笔账,你我这就一同上书,请首相大人定夺。”

    鲁司座心想着,怎么到这个时候了,那位鬼面大人还不现身?

    没有理会佛零,看向渡尘道:“渡尘禅师,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监察司大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我有话要说。”

    循声看去,一个身着灰衣,脸戴鬼面,手持一柄剑的人走了进来。

    正是言行伪装的鬼面。

    见到言行时,佛零瞳孔收缩,如冷水浇下,全身冰凉。

    这个时候有一位鬼面突然出现,百思不得其解的落霞寺一众人的镇定从何而来,现在佛零已经知道了。

    鬼面虽是天雷宫出身,但奉命而来的鬼面,未必就是站在佛零这一边,他很可能因为李令山的需要和态度而站在了落霞寺那一边。

    当言行走到鲁司座和佛零身前,鲁司座及监察司和执禁团所有人躬身行礼道:“大人。”

    佛零这才反应过来,躬身行礼道:“大人。”

    言行面向众人,看不到他灰衣背后的代号,事实上他的灰衣背后并没有代号。

    佛零低声问道:“敢问大人,是哪一位鬼面大人?”

    言行看向佛零,冷冷地道:“你,有资格问吗?”

    佛零躬身道:“属下失言。”

    却又问道:“司西大人,也到了佛城吗?”

    言行道:“不,我并非奉司西大人之命而来,而是奉了首相大人之命。”

    司西有专属座下四鬼面,这么说了,眼前的鬼面并非是那四鬼面。

    佛零目光闪烁,似在思索。

    言行道:“怎么,你在怀疑我的身份吗?”

    佛零的确在怀疑,但怀疑的成分很少,敢冒充鬼面并非弄一身装束即可。他更多的是在思考如何借此做文章,若不得不拼死一搏,言行不是司西座下的四鬼面,他就不承认言行的鬼面身份,单凭修为他有信心胜过二十四鬼以外的鬼面。

    还不等佛零回话,言行拿出袖里的令牌,举向佛零,道:“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佛零抬眼看去,裁决二字映入眼底。

    言行当然知道佛零看清楚了,但还要堵他的嘴,也要让其余的人不敢怀疑。

    把令牌递给鲁司座,道:“告诉他,这是什么。”

    鲁司座接过令牌一看,登时跪地,道:“这,这是裁决大人的令牌。”

    从鲁司座的嘴里说出,有了裁决令牌,再加上言行说奉李令山之命前来,没有人再会怀疑言行的鬼面身份了。

    甚至言行这个鬼面,比司西座下的四鬼面还要深得李令山的器重和信任。

    佛零再想借此做文章已经行不通了。

    一上来,言行就先堵死了他的退路。

第二百零六章 揭穿

    从鲁司座手中收回裁决令牌,言行踱步到佛零身前。

    佛零额头微微冒汗,低头不敢言语。

    鲁司座低声道:“大人,您看现在...”

    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这件事也该到收尾的时候了。

    言行没有看向鲁司座,仍冷冷地盯着佛零道:“所有的事,本大人都知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所有人听到言行的话都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齐齐看向佛零。

    有时候,目光也能成为刀刃,尤其是当一个人做下了千夫所指之事的时候。

    正如现在的佛零,他感受到了凌厉的刀刃向他刺来,没有实质,避无可避,但仍然是刺骨的疼。

    但他还要挣扎,还要试图化解这些无形的刀刃。

    佛零道:“大人英明,落霞寺残害监察司及监察护卫营十六人,昨日更杀我执禁团两名执禁使,还请大人做主,制裁落霞寺。”

    但他的狡辩,实在太过无力。

    莫说言行不为所动,就是监察司和执禁团的其他人此时也不再相信这套说辞。

    言行的话有所指,肯定不是没有缘由的。

    鬼面都是何等人物,断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

    所有人又看向了言行。

    言行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那好,本大人替你说。五日前的深夜,当他们从流金消玉苑载兴而归时,你掳下了最后两人。可对?”

    佛零慌忙道:“大人,属下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

    言行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又道:“前日日落时分,你将监察司一司常三执事连同十名监察护卫营兵士诱杀于二十里外。”

    佛零仓皇跪地,道:“大人,不是属下做的,还请大人明鉴。”

    言行继续道:“昨日同样是日落时分,你故技重施,再将两名执禁使诱骗上落霞山,先是拧断脖颈,又在胸前各出一掌,而后抛尸山涧。”

    作案的时间,作案的方式,准确无误。

    佛零惊恐地看着言行,原来在他第一次下手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双眼睛盯着了。

    除了鲁司座之外,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都难以相信,这竟然会是佛零做的?

    鬼面说的话,无人会怀疑。

    就连佛零,也不知是一时忘了辩解,还是无从辩解。

    但这已不重要了,就算他辩解,也无人相信,更无济于事。

    鬼面的话,就是定罪。

    只是他们想不通,佛零为什么要这样做?

    鲁司座深通人心,问道:“可是大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像他并没有见过鬼面,仍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众目睽睽之下,唱起了双簧。

    打蛇就要打死,以免被反咬一口。说个明白,对鲁司座收拢人心更有好处。因为在这之前,不明真相的人已经准备另攀高枝了。

    这也正合了言行的意,这位鲁司座,是个明白人。

    言行走到鲁司座身旁,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因为,他要收拢人心,要把你逐出佛城,甚至要你死。”

    鲁司座闻言大惊,好像根本不懂,道:“这又是为什么?我与他无冤无仇,更为同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行道:“首先,权力是个好东西,能争到手的,谁都想争一争。当然,对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鲁司座道:“什么?”

    言行踱步到五辅座身前,五辅座尽皆低头。

    言行道:“你们并不想与落霞寺为敌,是受他威压胁迫,不得不屡屡向落霞寺动手,可是如此?”

    五辅座闻言转头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话。

    落霞寺与天雷宫,佛城与大秦之间,数百年平和,一贯安稳,他们的确不想生出事端,求得一世安稳逍遥没什么不好。

    但言行这么问,他们又不敢答。天雷宫强权,落霞寺为世间九宗之一,同样也该是天雷宫强压的对象,虽然多年平和,但也不该像他们一样完全置于身外。

    言行又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要知道,与落霞寺相安无事,也是首相大人的意愿。”

    听言行这么说,五辅座这才齐声道:“是。”

    言行又看向九名司常,道:“你们同样也不想在佛城挑起事端。”

    九名司常点了点头,面色尴尬。

    言行又走回鲁司座身旁,道:“他们所想的,与你不谋而合,于是,人心向你。但这些,却不是他所想的,他想要有所作为,却受制于你,让他成为孤家寡人。所以把你除了,对他很重要。”

    鲁司座假意点了点头,好像终于领会,又道:“但他可以杀我,为什么要杀别人,甚至是杀自己的属下?”

    其他人也想,对啊,要除了鲁司座,直接杀鲁司座不就好了吗?对佛零而言,杀鲁司座还不是轻而易举。

    言行道:“你虽不是修道者之人,但你未免也太看低了自己。你身为堂堂监察司司座,代表的可是大秦和首相大人的颜面。你若是死在佛城,届时派来的下一任司座,必然是更加强势,也更深得首相大人信任的人。那对于他而言,比你还要更难对付,这并非他想要的结果。”

    所有人恍然大悟,同时看向佛零,心道,原来他想得这么深远吗?

    言行又道:“所以,杀别人,让你被首相大人问罪撤职,或者被定死罪,借刀杀你对他来说最好不过。同时,把嫌疑指向落霞寺,那他执禁团首座的头衔今后于佛城局势而言就可压过另派的监察司司座。也因为把嫌疑指向了落霞寺,不论是他的执禁团,还是监察司从今往后都只能仰仗于他,那时,他再要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是无人可用的局面。”

    真相大白。

    如言行所说,当他们怀疑落霞寺的时候,所有原本归于鲁司座的人心都开始倒向佛零。

    听完了言行的话,所有人都心有余悸,若没有言行出来揭穿佛零,那么,所有的人,包括佛城和落霞寺就都被佛零利用了。

    佛城和落霞寺会被制裁,掀起滔天大祸。

    从前的安稳不会再有,随着矛盾和冲突的升级,被栽赃和冤枉的佛城和落霞寺很有可能会反击。

    那么,监察司和执禁团就同样要遭遇更多的危险。所有人的安全,都会因佛零的一己之私而遭到威胁。

    所有人都险些成为佛零满足个人野心的牺牲品。

    落霞寺众僧双手合十,齐念一声:“阿弥陀佛。”

    佛城和落霞寺逃过了一场劫难。

    若是没有言行阴差阳错的到来,这个局,落霞寺束手无策。

    无争无欲的落霞寺众僧,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竟可对无辜的生命视如草芥,甚至遭至满城腥风血雨也在所不惜。

    魔头,不过如此。

    而魔头,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显然不会。

    鲁司座恨恨地看着佛零,原本他以为佛零只是想夺权,这无可厚非,身怀权力的人对权力的贪恋,他自然懂,但却没想到佛零的用心如此之歹毒。

    你争我夺,分个高下全凭手段,可是对他这种地位的人还想下杀手,甚至不惜无中生有制造殃及满城的冲突,鲁司座自问,他做不到这么狠。

    佛零仍跪在地上。

    他没有辩解,言行说的话的确是把他心中的盘算都抖落了出来。他辩解也无用,因为鬼面的话不需要旁证。

    言行走到佛零的身前,低头俯视着他,冷冷地道:“你可知罪?”

    佛零抬头看向言行,道:“大人,属下这么做,都是为了天雷宫啊,大人明鉴。”

    言行道了一声:“哦?”

    佛零道:“落霞寺实力雄厚,但却诸多隐藏。属下司职执禁团首座以来,一再想探落霞寺底力却无从下手。落霞寺始终不露真面,必有企图和阴谋。大人,若再坐视落霞寺壮大而不顾,他日将成天雷宫最大的威胁啊,大人。”

    落霞寺众僧无言,他们只是一心想守护好佛城,不愿发生任何无谓的争斗。不视任何人为敌,却只因自身的强大而遭到处心积虑的算计。

    面对这种无端的揣测,就算把心挖出来给他看,也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和磊落。

    言行道:“所以,你杀了十八人栽赃陷害落霞寺。是为了引起天雷宫和首相大人的重视,好把落霞寺锁定为必须要除去或者削弱的威胁。”

    佛零原本哀苦的脸骤然换上了笑容,言行的话理解了他的意图,他看到了生机,激动地道:“是啊大人,我这么做为的都是天雷宫的千秋基业。”

    言行看着佛零,又一次见到了天雷宫门下的疯狂,叹气道:“你杀了大秦和天雷宫麾下十八人,只是想用这十八条人命来教首相大人该如何做事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佛零听出了言行话中语气和态度的变化,仓惶跪拜道:“不,属下不敢教首相大人该如何做事。只是那十八人,他们日日酒宴笙歌寻欢作乐,他们早就忘了自己的职责,他们死有余辜。大人,念在属下出于一片公心,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全都愤怒地看着佛零,原来在佛零的心中,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人。

    言行道:“职责?鲁司座,你说说看,你们的职责是什么?”

    鲁司座回道:“回大人,我们的职责是尽忠于首相大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维护首相大人要的一个稳字。”

    言行看着佛零,道:“你听到了,鲁司座比你明白。你以为首相大人远在千里之外,你就能看得比首相大人清楚了?本大人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证明首相大人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佛零心如死灰,道:“是,属下糊涂。”

    言行道:“一句糊涂免不了你的罪。你擅权乱政,为了自己的野心阴谋挑拨,险些误了首相大人的大局,就算你打着为了天雷宫千秋基业的名号,同样也免不了你的罪。”

    佛零深深埋下了头,没人看到他的脸已经扭曲狰狞,他的眼睛充满了杀气。

    既然言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但他没有注意到,落霞寺的一众高僧中,有几人已经悄悄守住了另外三个方向。

第二百零七章 伏魔法相

    事已至此。

    所有人都在等待言行的定罪。

    佛零已经没有生路了,但要指望佛零会坐以待毙,显然也太天真了。

    佛零身边的人都暗自退开,鲁司座也向旁悄悄移动脚步。

    唯有言行,仍站在埋首跪地的佛零身前。

    当鲁司座的距离远了些,言行道:“鲁司座,擅杀大秦公职人员及天雷宫门下执禁使,违背首相大人意愿擅权乱政,该当何罪?”

    佛零设局陷害鲁司座,鲁司座当然也不会给佛零留下生路。

    鲁司座道:“回大人,依《秦典》典律,死罪难逃。”

    言行冷眼俯视佛零,道:“你听到了。念你是天雷宫出身,又身为堂堂执禁团首座,本大人许你自裁谢罪。”

    埋首的佛零忽然笑了起来,双肩开始抖动。

    “哈,哈哈,哈哈哈...”

    豁然抬头,面目狰狞,疯狂咆哮道:“没人能杀我,谁也不能杀我!我没错,我为的是天雷宫的千秋基业,我没错,我有功,我应该入乾坤殿!哈哈哈哈哈...”

    说罢,迅速将右手按向左手中雷剑的剑柄,“锵...”一声,雷剑出鞘顺势划向言行。

    而言行早已做好准备,就在雷剑出鞘的那一瞬,向后一跃,落到了落霞寺众僧之间。

    佛零并没有追击,这个时候,他虽已疯狂,但却并没有愚蠢到非要杀了鬼面不可,且不说这个鬼面的修为如何,仅是有落霞寺的一众高僧在场,他也没有得手的可能。

    一剑逼退言行,只是为了有遁逃的间隙。

    只见佛零双膝抬起,双脚奋力踏地,纵身向后一跃。他早已打定主意逃走,只要逃进了七野,以他的实力足以在七野中作为一个雷震生存下来。

    那时,天雷宫再想追杀处决他,也做不到了,他只会依照雷震的生存法则在某一日被某个雷震杀死,但不会是今日。

    同样有另外的可能,那就是他杀死某个雷震,取代了那个雷震的身份,将来继续提升修为,成为三圣山十座,再次获得跻身乾坤殿的资格。

    跻身乾坤殿,成为乾坤十鼎是他的执念。

    也许于他而言,那不过是因为乾坤十鼎意味着更大的权力。

    回头撇了一眼,见没有人追上来,佛零又忍不住放声大笑,只要让他占得了先机,他有足够的把握率先进入七野。

    但他的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了。

    疾飞的身体方转回头来看向前方,只听一声佛号响起,一只巨大的佛手迎面压来。

    佛手之后,渡虚悬空盘坐,怒目而视。

    佛零来不及多想,运起雷法,雷剑上电流丝丝闪烁,奋力挥剑一砍。

    “铿...”一声,佛手完好无损,而佛零被逼退,倒飞了回去。

    戒备着身后有人突袭,佛零凌空转了个身,再次面向言行。

    甫一落地,四面有人将佛零围起。

    佛零转头看去,身后是渡虚,右侧是渡缘,左侧是了凡和了禅。而他的正前方,是言行,言行左右分别是渡尘和了因,他们的身后还有多位落霞寺高僧。

    无关人等都远远地躲在外围。

    此时的佛零已是一头困兽,距离他太近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

    佛零狰狞地目光扫视,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言行身上,狠狠地道:“鬼面大人,你不是要取我的命吗?为何不亲自动手?”

    天衣无缝的计划,都因为多了一个言行。

    他是个记仇,睚眦必报的人。挡了他的路的人,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身份,他都想杀之而后快。

    言行踏上一步,道:“你虽比他城的执禁团首座要强得多,但本大人的目标是二十四鬼,你还不配。”

    佛零哼了一声,道:“说的这么好听,该不是怕了吧?大人若不动手,就凭执禁团那群酒囊饭袋,我的命怕是拿不下。届时我若是逃了,大人该如何向首相大人交代?”

    到此时,佛零仍有求生的欲望,试图把落霞寺撇在外,归结为天雷宫门内的事。

    言行道:“好,你既然非要本大人赐你一死,那本大人就如你所愿。”

    说罢,假意作势拔剑。

    这是,了因忽道:“阿弥陀佛。这位鬼面大人,还请把这个机会让给小僧。”

    佛零喝道:“了因,此事与你无关,也与落霞寺无关。这是天雷宫的事,你不要多事。”

    了因一旦出手,对佛零就是个必死的局面,胜不胜过了因都已不重要了,因为落霞寺不会袖手旁观了。

    渡虚已经出手将他拦了下来,落霞寺的态度早就表明了,而佛零还痴心妄想着落霞寺能一如过往的不插手任何事。

    了因冷眼看着佛零,道:“怎会与落霞寺无关,你不惜枉杀十八条人命栽赃陷害落霞寺,不惜掀起满城风雨,不惜将佛城百姓的命纳做满足你野心的牺牲品。你这个魔头,处心积虑针对落霞寺,还胆敢说什么与落霞寺无关。生而迷途尚可返,堕入邪魔不可恕。今日不除了你这个魔头,天理难容。”

    一番话,说得大义凌然。

    这也是佛零第一次从落霞山僧人眼中看到杀气。

    当头棒喝,让佛零哑口无言。

    了因又道:“你不是一直想探我修为吗?今日就让你见一见落霞寺的伏魔法相。”

    说罢,迎向佛零走出两步。

    言行道:“这位大师,本大人有言在先。他现在可不算是天雷宫的人,若大师失手出了意外,这笔账落霞寺可算不到天雷宫头上。”

    看似为天雷宫说话,实则为落霞寺说话。

    先从他口中把佛零从天雷宫除名,了因杀了佛零,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日后就不可拿落霞寺杀天雷宫的人说事。

    身后的渡尘道:“阿弥陀佛,今日落霞寺只为除魔,与天雷宫无关。”

    言行道:“那好。既然如此,本大人与监察司和执禁团就做这个见证。”

    监察司和执禁团当然无异议,此刻的佛零确为犯下众怒人神共愤的魔头,不再是他们的同僚。连执禁团他的下属都可杀,已经毫无人性。

    不杀不足以平众怒。

    至于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了。

    了因迎向佛零又走出了两步。

    围观的人把距离拉得更开,佛零的实力他们都很清楚,离他越远越好。而了因,佛零曾说轻易挡下了他的两道天雷,佛零还说过并无胜算。

    这种实力的两个人交战,很容易波及到旁人。

    而能亲眼见到这样一场大战,也算是一桩幸事。

    空场已经拉开,四面各有镇守防止佛零逃跑。

    佛零咬牙切齿地看着了因,多事的落霞寺,多事的了因,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肯给他一条生路,那就拉上了因陪葬。

    把心一横,什么也不想了,能杀一个是一个,否则,难泄心头之恨。

    先是身体一阵抖动,一开始就给自己的身体施加了雷噬之术。

    已是搏命,那就不再保留。

    脚下一炸,身体前飞,挺剑就向了因直刺而去。

    了因双腿一分,大喝一声,双手一合,紧紧压住雷剑。

    剑势停止,佛零催动雷法,雷剑上电流闪烁。寻常修为,被这电流导入身体的攻击已然要经受不住。

    但是,了因双眼一闭,压住雷剑的双手也变成金色。

    那雷剑上的电流竟是撼动不得了因半分。

    了因合十压住雷剑的双掌一甩,把佛零连同雷剑甩了出去。

    这时,了因闭上的眼睛一睁,又再双手合十。

    泥人三分火,佛陀怒目时。

    奇观出现了。

    了因身体缓缓飘起,凌空盘膝。

    一个十丈之高的佛身四溢金光凭空出现,金光佛身双手合十,面目冷酷。

    这正是落霞寺佛门秘术。

    伏魔法相!

    了因就在那闪耀着金光的伏魔法相正中怒目垂首,俯视佛零。

    佛零抬头仰视伏魔法相,看向了因,忽而癫狂道:“你不可以俯视我,没人可以俯视我!”

    说完,嘶吼着连连轰出掌心雷,轰向伏魔法相正中的了因。

    了因身在伏魔法相的正中,掌心雷只是击打在伏魔法相上,金光与雷光四溅,掌心雷并没有击穿伏魔法相,更没有击打到了因。

    但佛零还是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继续疯狂轰出掌心雷。

    了因抬起一掌,向佛零压下,伏魔法相也抬起一掌,巨大的手掌带着无尽的压迫感向佛零压下。

    佛零中断了掌心雷,双手握住雷剑,奋力一催,雷鸣炸响,随后高高跃起,冲向了向他压来的佛掌。

    决绝的呼喊声中,雷剑带着雷鸣砍向了佛掌,一时间,金光与雷光将佛零笼罩在佛掌之下。

    佛掌上的金光在震动,但仍继续向下压下。

    在一番凌乱的劈砍中,跃起的佛零双脚再次落在了地上。

    劈砍停止了,雷剑直直顶在佛掌上,佛零呼嚎着,承受着难以名状的向他压来的压力,双膝微微弯曲。

    忽然,晴空之下,天际传来一声雷鸣,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瞬间击打在佛掌之上。

    那一瞬间,佛零也全尽全力发动掌心雷引导至雷剑的剑尖之上,一道天雷和一道全力催发的掌心雷交汇于一点攻击佛掌。

    “轰”一声,佛掌崩落,金光消散。

    但这一击的冲击力,也让佛零口鼻渗血,雷剑插地,身形摇晃。

    他已经披头散发,不再有一丝执禁团首座的气度,他已是一个被逼至穷途的待死之人。

    但他仍不甘,野心和执念是一种恐怖的东西,它会使人承受极限,超越极限。

    几个呼吸之后,佛零再次抬起了头。

    而所见的,却让他不敢相信。

    那只被他击破的佛掌,又再次凝出。

    他本以为伏魔法相已经残缺,了因也要受到重创,但都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这一刻,佛零为自己的野心和执念感到了羞愧,原来一直自负不凡的他,连落霞寺一个后辈小僧也不如。

    还妄想通过压制落霞寺积攒功绩,妄想跻身乾坤殿。

    呵,多么可笑。

    伏魔法相正中,了因双掌交叠下压。

    两个巨大的佛掌也同样双掌交叠向佛零压下。

    而佛零,只是抬头茫然地看着,不逃,也不再搏。

    但他仍想再看一看。

    闭上眼睛,气府全开。

    他的气府中还有修成的十几道天雷,天际轰鸣,齐齐划落。

    “轰轰轰...”,十几道天雷接连击打在伏魔法相佛身和佛掌之上。

    伏魔法相佛身金光晃动,但仍不破。

    交叠的佛掌,上面那一掌崩落,但下面那一掌仍完好,距离佛零越来越近,遮蔽了日光,遮蔽了佛零能看见的天空。

    阴影之下,佛零闭上了眼睛。

    “轰...”,大地震动,尘土飞扬。

第二百零八章 善后

    寂静了,再没有术法撞击的声音传来。

    尘土散尽,佛零倒在了佛掌压下的地方,一动不动。

    伏魔法相消散,了因从空中缓缓落下。

    双脚踏地时,了因身形一晃就要跌倒,言行快步抢上,扶住了他。

    了因的嘴角有血,生扛十几道天雷对他来说也不好受,虽都被伏魔法相挡了下来,但任何术法的冲击都会在一定程度上转嫁到施术者的身上。

    落霞寺高僧们双手合十,齐念一声:“阿弥陀佛。”

    佛零这个魔头已经丧生了,一场危机结束了。

    这一场斗法,让围观者大开眼界。

    尤其是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早知道落霞寺深藏不露,可原本他们还心想需要渡字辈的高僧出手,却没想到一个了字辈的后辈就能杀了佛零。

    也难怪佛零处心积虑针对落霞寺了,仅以实力而论,落霞寺的确是天雷宫霸权的威胁。

    但落霞寺如此强大的实力,却一贯无争,与天雷宫和大秦维护着双方的稳定。

    也证实了佛零是枉费心机,彼此相安才是正解。

    若是没有言行的到来,过去的相安无事的确还会维持下去。但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可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都心道,英明莫过于首相大人,他要的稳字,可谓一针见血。

    而李令山竟然还能未卜先知,提前安排鬼面暗中监视事变的发生,直让他们叹服得五体投地。

    同时也感到,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往后更要依照李令山的意愿行事,切莫动什么私心,否则,此刻的佛零就是他们的下场。

    了因缓了缓,并无大碍,对言行说道:“多谢。”

    言行道:“大师替天雷宫清除门户,该是我说多谢才对。”

    了因道:“降妖伏魔,落霞寺义不容辞。”

    渡尘走来,道:“阿弥陀佛,这位鬼面大人,司座大人,事态已明,魔头已除,此事与落霞寺毫无关系,还请两位大人禀明李首相。”

    鲁司座从人群中走来,看向言行,有鬼面在,他说不上话。

    言行道:“住持大师放心,此事我们一定把前因后事禀明首相大人,绝不会牵连到落霞寺与佛城。”

    鲁司座应和道:“是,是。”

    渡尘道:“阿弥陀佛,如此甚好,老衲代落霞寺与佛城谢过两位大人。”

    鲁司座笑笑不说话。

    言行道:“大师客气了,因天雷宫门下胡作非为,险些伤了和气,落霞寺莫要怪罪才是。”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鬼面对落霞寺如此客气,在他们看来,这当然不会是这个鬼面自己的态度,而是他的身后李令山的态度。

    而李令山的态度,就是他们从此后应该有的态度。

    渡尘道:“大人言重了。事已了,落霞寺就不再叨唠了,告辞。”

    言行道:“好,诸位大师慢走。”

    在渡尘的带领下,落霞寺一众高僧依次走出监察司。

    只剩下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言行也该善后了。

    言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无人问津的佛零,道:“把尸体收起来,找个地方葬了吧。”

    无人想靠近佛零,现在不是害怕,因为佛零确实已经死了。

    现在是厌恶,一个不把他们的命当命,随时可以杀了他们的人,谁都厌恶,哪怕是他们曾经的顶头上司。

    话说完,却没有人有动作,言行看向鲁司座。

    鲁司座又为难的看向五辅座。

    佛零毕竟曾是执禁团首座,五辅座无奈,只得点了两个倒霉的执禁使去办。

    那两个执禁使不敢抗命,只得一脸丧气地走向佛零。

    言行当先走向监察司大堂,鲁司座紧随其后,九位司常和五名辅座也依次入堂。

    全都入座后。

    鲁司座道:“大人,这件事是不是大人回天雷宫亲自向首相大人汇报?”

    言行假意思索后,道:“这件事需要尽快禀报,执禁团首座空缺,也需要尽快递补。可是本大人还有任务,暂时无法抽身回天雷宫。这件事,就由你上书回禀吧。”

    鲁司座道:“是,属下一定据实回禀。”

    言行道:“也不用完全据实。”

    鲁司座听不懂了,九位司常和五辅座也听不懂。

    鲁司座疑惑道:“大人,此话...”

    言行道:“上次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九位司常和五辅座听到这话,之前想不通的事这才明白过来,难怪第一起和第二起命案发生时鲁司座坚持不上书,原来是早已见过了这位鬼面大人,早得到了指点。

    鲁司座仔细想了想,还是想不到言行现在指的是哪句话,于是怯声道:“大人恕罪,属下愚钝,实在想不起大人指的是什么话,还请大人指点。”

    言行道:“那夜本大人与你说过,你是个明白人,深通首相大人之意。也说过,首相大人想要把佛城的大权交到你手上。”

    鲁司座面露得意之色,鬼面在九位司常和五辅座面前说出这句话,就是对他日后地位的盖棺定论。

    寻常局面下,监察司司座与执禁团首座是为平级,不存在谁压倒谁。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李令山有明显倾向的时候。

    鲁司座克制着心中的喜悦,道:“大人的确说过,但属下实在想不通大人的话与这件事如何禀报有何关联。”

    言行呵呵一笑,道:“你不邀点功,首相大人怎好明示?”

    鲁司座恍然大悟,但随即惶恐道:“可是这件事全都是大人一人的功劳,若没有大人出现,属下到现在也会被蒙在鼓里,甚至已被佛零陷害,更会任由佛零酿成首相大人也不想见到的祸事。这天大的功劳,属下不敢贪,也无颜贪。更不说大人对属下的救命之恩,大人这么说,置属下于何地。”

    鲁司座这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也是句句属实。没有言行,他的下场,至少是革职问罪。

    言行笑道:“你的心意,本大人感受到了。可是,本大人要这种功劳有何用?你要知道,很多事,明里是一回事,暗里又是另一回事。”

    在场的,都不是蠢笨之人。

    言行这句话,他们很快就想明白了。

    鬼面专司暗里,这种明面上的功劳,于鬼面而言无甚用处。而结合言行前面的话,李令山是想要把佛城的大权集中在鲁司座身上,明面上把功劳让给鲁司座,是李令山的意思。

    眼前的鬼面,既然是奉李令山密令而来,那就是李令山的直属,这里发生的事,等回天雷宫见到李令山的时候另说一遍就是了。

    鲁司座还是惭愧道:“大人就算这么说,属下也实在无颜贪大人之功。”

    贪功之事,稀松平常,所在多有。

    但鲁司座此时对言行是真心的感恩戴德。

    一位司常见此,道:“司座大人,鬼面大人用心良苦,这也是首相大人乐见的,司座大人还是不要再推辞了。”

    其余人也众口一词,一致劝说鲁司座接受言行的让功。

    言行道:“你看,众望所归。”

    鲁司座一再迟疑,最终还是道:“好吧,谢大人成全。”

    言行让功是一定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鲁司座把这中间有一位鬼面,还是自称奉李令山之命手持裁决令牌而来的鬼面处置此事上书传达上去,倒不是怕李令山知道,见过了李治平知道了李令山所想,言行知道李令山不会追究。

    他只是担心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那就会带来天大的麻烦。

    而顺势替鲁司座进一步收拢人心,强调鲁司座的地位,这会给佛城带来极大的好处。言行已经有意无意明示暗示多次,李令山要的是稳,且他对落霞寺表现得极为客气,这都会让鲁司座及他座下的人日后有样学样。

    他丝毫不担心日后派来的执禁团首座会压下鲁司座,还是因为与李治平那一见知道了李令山的想法,他知道李治平同样会把与他一见,还有他们共同的谋划告诉李令山,那李令山自然而然就会削弱执禁团。

    就算来的执禁团首座一时摆不清自己的位置,现在的五辅座也会告诉他不要招惹鲁司座的好,因为鲁司座现在可是上面有人,得罪不起。

    各得其所。

    言行道:“那就下笔吧,本大人替你参详参详。”

    鲁司座也不耽搁,当下取出笔墨纸砚。

    下笔时,却思量再三。

    这中间要抹去言行,那就要把如何发现佛零的可疑以及如何监视他的行凶过程,还有如何与落霞寺联手处决佛零等等编得合理,不能让这封文书给人一看就生疑。

    在言行的指导下,经数次修改终成。

    大意是:

    佛零不满以鲁司座为首的监察司与执禁团上下对佛城和落霞寺的温和态度,与鲁司座屡有争执。后佛零丧心病狂,先杀监察司两名执事,将嫌疑指向落霞寺,试图以陷害鲁司座和落霞寺的方式阴谋夺取执掌监察司和执禁团的大权。后又杀监察司一司常、三执事及监察护卫营十名兵士,以图让事态扩大,幸而行凶时被落霞寺僧人发现。得落霞寺密见,鲁司座得以获悉真相。于是,合力定下一计,鲁司座顶住佛零一再要求上书请求制裁落霞寺的压力,同时私会五辅座,在鲁司座诉明后果的严重性后,五辅座深明大义,不愿与佛零一同违抗首相大人之意愿。两起命案后,佛零没有如愿得逞,于是变本加厉,竟戕杀两名执禁使,不惜将事态演化成落霞寺杀害天雷宫修道者的大逆之事。然而,这次行凶落入了事先为佛零准备好的圈套之中,此举被监察司与执禁团和落霞寺所共见。鲁司座本劝说佛零束手就擒,将事件始末禀明请首相大人定夺,但佛零畏罪想逃脱,在落霞寺的帮助下脱逃未遂,后佛零大开杀戒,最终在五辅座和落霞寺高僧的合力下诛杀了佛零。

    鲁司座,九位司常和五辅座,尽数在文书落款签字。

    九位司常和五辅座满心欢喜,这代表着功劳也有他们的一份。

    鲁司座将文书封进信封,交给信使。

    言行起身,道:“好了,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

    鲁司座,九位司常和五辅座齐站起,躬身道:“谢大人。”

    言行道:“不必,要谢就谢首相大人。从此后,你们尽好自己该尽的职责就是对首相大人最好的报答。”

    鲁司座等人又齐声道:“大人的话,属下谨记于心。”

    言行向大堂外走去。

    鲁司座道:“大人,这就要走了吗?”

    言行道:“本大人说过,还有任务。”

    鲁司座领着九位司常和五辅座走在言行身后,道:“属下恭送大人。”

    走到监察司大门外,言行转身道:“好了,不用送了。”

    而后,抬起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那是告诉他们,会有一双眼睛监视着一切,望他们好自为之。

    鲁司座道:“是,属下明白。”

    言行相信,经这一出,他们的确明白了。

    转身几个起跃,身影消失在鲁司座等人的眼中。

    九位司常和五辅座这才齐声向鲁司座道贺:“恭喜司座大人。”

    鲁司座呵呵笑道:“同喜同喜。”

第二百零九章 告别

    离开了监察司,言行再次上落霞山。

    到了落霞寺慈悲堂时,天色已暗。

    满堂高僧和三了尽在等待,贾彰也在其中。

    当走入慈悲堂时,所有人都满脸含笑地看着言行,难掩欣赏。

    贾彰抚手点头道:“精彩精彩。”

    虽没有亲见,但事件的始末贾彰都已知道了,言行利用伪装的身份和所知的信息完美的替落霞寺和佛城化解了一场危机。

    言行揭下脸上的面具,道:“举手之劳,贾老板谬赞了。”

    于言行到来的真正目的而言,这的确只是举手之劳。

    但没有言行的举手之劳,落霞寺和佛城不会只是有惊无险地平安渡过。

    渡尘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的举手之劳可是帮了佛城和落霞寺大忙了,善哉善哉。”

    言行道:“住持大师,晚辈此来的目的和要告诉落霞寺的消息都早已说明了。现在,此事也已了,晚辈是来辞行的,明日晚辈就离开佛城。”

    他没有再向渡尘和落霞寺要一个答复,因为当日渡尘已说过了,落霞寺愿为世间苍生,再次与行者并肩。

    这也实在是个不需要问的问题,形势所迫,齿轮已经转动,它只有一个方向。

    渡尘道:“千年轮回,第一个行者忽然降临就给了落霞寺这么大一个恩情。且不说行者登门,落霞寺本该礼敬有加,就是平白得了这么大的恩情也该聊表心意。小施主身负大任,明日要走老衲不留。不过今夜,还请小施主留宿落霞寺,权让落霞寺略尽地主之谊。”

    言行笑道:“住持大师,晚辈是个俗人,实在不好叨唠佛门清净之地。且不瞒大师,晚辈已经多日未曾饮酒了...”

    初来佛城就遇事变,后监视佛零几日,这些时日来的确是滴酒未进。自离开言城时,改吃素不沾荤腥,再没有酒,可真无趣了。

    贾彰闻言哈哈大笑,道:“渡尘禅师,看来这位小兄弟是肚里酒虫发作了。你这落霞寺不便,稍候我带他去我的流金消玉苑,我替落霞寺尽这地主之谊了。”

    渡尘为难道:“这...”

    且不说同是道友,单是言行相助的恩情落霞寺也该有表示,否则实在说不过去。

    言行道:“住持大师,佛门不拘俗礼。况且,落霞寺与五行的渊源,落于俗礼岂不轻浅?”

    贾彰道:“小兄弟这话说的好,渡尘禅师,落霞寺与贾家不分你我,流金消玉苑请的,就是落霞寺请的。”

    一众高僧微微一笑。

    渡尘道:“那好,行者此话高致,倒是老衲落俗了,惭愧惭愧。想想老衲也许久不曾叨唠贾施主了,既如此,老衲同去作陪,顺便也讨一杯茶水喝。”

    言行和贾彰相视一眼,而后面露微笑。

    渡尘又道:“怎么,该不是两位施主还有什么不便让老衲听见的话?”

    贾彰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我请了多少次都请不动,渡尘禅师现在要屈尊到访,我求之不得。那我就借小兄弟的面子,厚颜做东了,哈哈哈...”

    言行笑着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言行和贾彰,还有渡尘、渡虚、渡缘,及了因、了禅、了凡来到了流金消玉苑。

    他们并不怕被人看见,出了佛零的事,再加上言行伪装的鬼面,近期监察司和执禁团都不会到流金消玉苑来了。

    而除了他们,佛城的百姓也不会到落霞山上喝酒吃肉。

    流金消玉苑从此是要冷清很久了。

    的确,当他们走进时,一个宾客也没有。

    贾彰把七人领到了后院一处茶室,很快有人给众人端来了糕点,另为言行拿了两壶酒。

    此间静谧,待茶水泡开,茶香袅袅,心旷神怡。

    贾彰为六位高僧倒上茶,渡尘捻起茶杯,道:“我六人以茶代酒,代佛城和落霞寺敬谢行者相助之恩。”

    另外二渡三了也捻起茶杯转向言行。

    言行端起酒杯,道:“住持大师客气了,相比起过去的渊源和今后要一起面对的事,这算不得什么。”

    茶与酒饮尽。

    渡尘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恩就是恩,此恩落霞寺铭记于心。”

    言行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了因道:“言行师弟,我有个疑问。”

    言行道:“了因师兄请问。”

    了因道:“当日你初上落霞寺,曾说你早听说过我们?”

    说罢,看向了禅和了凡。

    那日言行说的是,早听说过三了,只是当时不知这三了的法号。

    言行道:“是,数月前,苏城贾通老板曾说落霞寺有三位渡字辈高僧和三位了字辈师兄,佛法修为都不在五行太玄境之下。当时不知他说的三渡三了是谁,现在看来,该就是三位前辈和三位师兄了。”

    三渡三了闻言看向了贾彰。

    那日言行说一路多得贾家相助,又说贾家不愧是一双注视世间的眼睛,贾彰也说既是贾家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时三渡三了就看不透贾彰和背后的贾家了,显然不再是以前所认为的只是有情有义的商贾。

    贾彰笑道:“诸位大师莫怪,这话的确是我传出去的。”

    渡尘道:“贾施主该告诉我们贾家真正是什么身份了。”

    贾彰道:“好,今日也不用再隐瞒了。贾家的确是商贾,不过这流金消玉苑,却不止是贾家的,同时也是周家的。贾家与周家办这流金消玉苑,使它能开遍世间十城,为的是收集各城各道门的情报。世间百姓苦大秦和天雷宫久已,早有反抗之心,流金消玉苑正是为日后举事充当耳目。”

    渡尘哦了一声,又道:“但贾施主为何从未与老衲说起过?”

    贾彰道:“虽然贾家与落霞寺交情匪浅,但我观落霞寺并无此意。但更主要的是,贾家只是耳目,没有适当的契机,不开口也是明哲保身。若不是从这位小兄弟身上看到了可能的胜算,只怕我贾家的那几位兄长也不会明示的。”

    言行抱拳道:“一路来,幸得贾家多有指点,替晚辈规避了风险,节省了时间,少走了许多弯路。感激不尽。”

    贾彰摆手道:“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若是没有你,贾家也无用处。说来惭愧,流金消玉苑立世数十年,知道的却远不如小兄弟这一趟来得多。”

    言行道:“晚辈不过是得到太多帮助罢了。”

    贾彰看着言行,目光深邃,道:“听你诉说了一遍,你的确得到了太多机缘。不过,也正是因你敢背负行者之名走上结盟之路,也因你的这条路,世间苍生才有免于生灵涂炭的可能,这或许就是你的宿命吧。”

    行者的名号,使言行屡屡得到意外的帮助。

    与其说,那是言行的宿命,不如说是行者的宿命。

    苍生劫难之际,行者横空出世,既然是宿命,行者就一定会再次拯救苍生,再次惊天动地创下不世之功。

    言行道:“若这是行者的宿命,我们一定不辱行者之名。”

    渡尘道:“阿弥陀佛,行者之名贯古今,震天地。当此关口,行者辈出,苍生之幸。这一辈的行者,一定不逊于前辈。”

    但五行式微历久是不争的事实。

    渡虚道:“小施主行走世间,见多识广,依你看,我们的胜算如何?”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不得不开启与天雷宫的大战,大战之后还要面对千年大劫,那就必须要对己方的实力有清醒的认知。

    准确的说,他们想知道的,就是五行。

    言行道:“回前辈,先说将要面对的第一战。届时天雷宫门内生变,李令山父子已开始布局预防,照李治平的谋划,敌人将是乾坤十鼎中的四位,及五百名七野雷震。寻常的七野雷震与佛零的实力相当,但我们不需要面对全部,天雷宫彼时李令山父子能调遣的力量可以为我们清除一半。但李治平也明言,乾坤十鼎之间不会发生内斗,至少是都不会出全力。所以我们真正的威胁,在反叛的乾坤十鼎。”

    贾彰道:“四位反叛的乾坤十鼎,实力最低的恐怕也是司西狄刚的层次。”

    三渡三了面色忧虑。

    言行道:“不瞒诸位,我见过司南封云藏的全力,也与司北程洛交过手。现在的我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届时万生宗为应对异兽之祸不会插手,两位神君不涉局。就我所见,此时能对上乾坤十鼎的,除诸位大师我不知底力外,恐怕唯有星河凌虚和徐怀璧徐老先生。”

    渡缘道:“你已修成紫火,还不能与他们一战吗?”

    言行道:“晚辈还缺了一样,此前不知气府所在,未能修成气府术法,更未能修成太玄私境。不过,晚辈已找到气府,正在加紧进程。”

    不知气府所在?三渡三了眉头一皱。但既然已经找到了,他们也不再多问。

    渡尘道:“五行中,有人修成太玄私境吗?”

    言行道:“水行万生宗应有一人,但万生宗不谈。太玄私境的传承早断,何为真正的太玄私境过去无人知晓。晚辈幸得玄武山一行,得昔年玄武神君传授,已知修行之法,此法普告五行,之后五行必将突飞猛进。”

    意思就是五行的崛起还需要时间,但百英决已经不到一年了。

    并非怀疑五行,只是时间不等人。

    三渡三了心中在估算落霞寺能抵得上天雷宫的几分。

    言行又道:“诸位大师不用怀疑,留给五行的时间还够。”

    渡尘道:“怎讲?”

    言行道:“五行的崛起并非从此刻开始,其实已经有些年头了。此前被五行大阵镇灵之力压制,又因五神兽之灵聚灵所需,致五行不得根本。现五行大阵阵力衰竭,神兽之灵聚灵所需的元气也先后聚集完毕,五行的修行根本已不再被禁锢。事实上,近些年来,五行后辈的修行进程比前辈们都大大提升,而现在的进程还将被提升。”

    三渡三了眼睛一亮。

    渡虚道:“小施主说的五行的修行根本,是什么?”

    言行道:“天地元气,精分五行。此前因五行大阵镇灵和五神兽之灵聚灵所需抽用,致五行修道者抽用不得五行之气,也突破太玄境及修成太玄私境都绕不开五行之气。”

    了因道:“何为五行之气?”

    言行抬起手掌,元气在掌中汇聚,慢慢的,慢慢的,肉眼可见的红色的元气显现了出来。

    言行道:“这就是火行之气,若没有它,紫火永不会再现。现在,只要知道方法,就会有更多的人能抽取调用五行之气,太玄境很快会越来越多。”

    听这一说,几人的忧色都渐渐变成了喜色。

    言行又道:“水行万生宗,仅我这一辈,太玄境就至少有三人,而万生宗素来强盛,前辈中亦不乏太玄境。在我离开言城时,我父亲与我也是太玄境。木行青仁堂,有一位师姐早已是太玄境,如今更已叩太玄私境之门,还有一位师姐恐怕也有机会。金行亦有两位师兄早现太玄相,如今已深入七野。土行黄龙观,我还不知,明日我将赶去黄城。”

    三渡三了连连点头,这无疑是极大的信心。

    渡尘看向贾彰,笑道:“贾施主,金行早有两位太玄相竟也不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贾彰呵呵一笑,尴尬道:“那就不再瞒各位大师了,这两位太玄相,其中一位正是贾家后辈,另一位,是周城城主二子。”

    渡尘看着贾彰的眼神,渐渐流露敬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贾家与周家大义。”

    周城是什么情势,渡尘听贾彰说过多遍,在那种暮秦商贾横行的局势下,贾家与周家竟敢私让一子踏足修道界,更秘密培养了两位太玄境,这是断自己后路啊,足见两家的决心。

    贾彰当然深知这其中的不容易和背后的隐忧,但还是挥手笑道:“不值一提。”

    这一夜,三渡三了不再回避任何问题,问了很多,言行也知无不言,包括太玄境与太玄私境的区别等五行的隐秘。言行也问了很多,三渡三了同样没有隐瞒,印证了李治平说的异兽实为食怨而来。

    他们已是互相依托的战友,用一场毫无防备的谈话作为告别。

    拂晓时分,一夜未眠的言行走下了落霞山。

    三渡三了及贾彰在石阶上目送言行消失在眼前。

    那个风尘仆仆的行者,再次踏上前路。

第二百一十章 真正的威胁

    卫城,万生宗。

    侍灵堂中,一袭黑裙,脸戴黑色轻纱,头戴乌黑鳞冠的洛依正闭目行气。

    元气汇聚于侍灵堂时,洛依睁眼,轻抬起右手,运起道法像是凭空随手一抓,一缕黑色的气从虚无之中被抽了出来。

    这正是水行之气。

    洛依自成为圣女入主侍灵堂以来已满一月,这一月来,她不曾踏出过侍灵堂一步,全心专攻融会水行之气。

    而现在,虽还算不上融会的程度,但她已可做到专纳水行之气入心府,只不过暂时的进度还会比较缓慢,随着专纳水行之气的时间越长,就会愈加融会贯通,进程也会愈快。

    那时,方是真正的融会,也就是太玄境大成的境界。

    无论如何,现在是向那个进程迈进了实质的一步。

    轻纱之后,传出了一声轻笑。

    太玄境大成,意味着可以互通神灵,也是叶光继给予她的目标,成为新一代玄武神君的必要条件。

    更是言行同样正在走的路,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与言行再会于成为神君之后。

    洛依又拿出了收于袖间的那一对银白色耳坠,轻纱后露出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满眼含笑地痴痴望着。

    他们的相会之路走完了一个阶段,这足以让她欢喜。

    但她的欢喜没有持续很久,再次收起那对耳坠,她很清楚这条路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

    盘膝坐下,元神入心府。

    心府中那轮紫日仍在,只是变得更小了,这不是洛依第一次发现,这个变小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她已经意识到这个言行留在她心府中的印记总有一日会消失。

    也意识到,使它消失的,正是心府内原本充盈的元气正被它一点一点的抽离了其中的火行之气所致,如今原本庞杂的元气中,火行之气已留存不多,当最后的火行之气被紫日抽离后,它就会消散。

    洛依并不感到悲伤,因为这并不意味着言行就将从她的心中消失。

    相反,正因此前紫日留心,帮助了洛依提升融会水行之气的进程。这个进程,使洛依有机会早日达成太玄境大成,甚至早日成为神君。

    所以,紫日就算消失了,洛依也不会悲伤,因为它早一日消失,意味着洛依就有机会早一日成为神君再见言行。虽然这中间会有空白期,但她能忍受,长久的思念,让言行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刻在了洛依的心里,她不会忘,更不会断了思念。

    只要思念仍在,人就在。

    下一步,是要把心府内已有的元气消耗掉,在不损伤心府的前提下尽可能的消耗掉,为此后专纳水行之气入心府做准备。

    正当此时,有一人走入了侍灵堂。

    这人仪表堂堂,神色从容,一眼看去气度不凡。

    正是洛依的护法之一,沈浮。

    洛依元神感知,从心府飘然而出,却并没有元神回窍。

    元神飘到盘膝坐地的身体前方。

    此时的元神无形,因为洛依还并没有开始修炼灵体。

    沈浮没有看到洛依的元神正在看着他,低声叫了一声:“圣女?”

    元神回道:“沈师兄,何事?”

    声音空灵,忽然从侍灵堂内响起,却不知声起于何处,但这的确是洛依的声音,沈浮眯着眼看向盘膝坐地的洛依,她分明还在入定,也分明没见她开口,声音也不是她的身体那里传出的。

    沈浮感觉奇怪,但也没多想,又道:“鹰涧有消息传来。”

    元神又回道:“情况如何?”

    沈浮这次确定了,的确不是洛依的身体在回话,于是,转头四处看了看。那像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让他找不到来处。

    元神笑了一声,道:“沈师兄不用找了,是我的元神在说话。”

    沈浮顿了一下,明悟过来,道:“圣女,易师伯曾不止一次说过,元神出窍应慎之又慎,元神一旦受损无回天之术。”

    作为圣女的护法,保证圣女的安全是第一要务,沈浮不得不提醒。

    元神道:“我知道,玄武神君也曾说过。不过这里并没有敌人,无妨。沈师兄说吧,鹰涧的情况如何了?”

    洛依从前虽偶有任性,但也从来都守分寸,提醒了一次,沈浮也不再纠结于此,道:“这几日来,异兽成股,不再如过去那般持续零散的入侵。数日不见踪影,一来就数十数百,像是被收拢聚而成军。”

    洛依的元神道:“原来异兽中也有有智慧的吗?”

    沈浮道:“现在看来,是的。”

    元神道:“真正的威胁要开始了。”

    异兽是凶残的,大多也是没有理智的,过去来犯的异兽其实并没有造成真正的威胁。

    而现在变得开始有组织,有组织就意味着背后不完全是过去那种无理智的异兽,其中出现了有智慧的,而这有智慧的异兽还能收拢指挥起成群的凶残无理智的异兽,这说明那有智慧的异兽还有比普通异兽更强横的力量。

    因为对凶残的异兽而言,光有智慧是无用的,首先需要有让它们臣服的力量。

    现在,才是异兽之祸真正形成威胁的开始。

    沈浮神色依然从容,万生宗早已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

    元神道:“易师伯和先任圣女有传来什么话吗?”

    沈浮道:“还没有,现在还暂时不需要调用更多的人手。”

    现在还只是异兽大劫的先兆,有万生宗最强的两人坐镇,若是现在都挡不下来,那就已可宣告苍生无望了。

    往后异兽的进攻浪潮只会一波强过一波,上一个千年大劫,金行西华门与西华军门联合挡了十数年,最终的浪潮抵挡不住时,世间道界合力齐聚西华山,前后废时一月方才消除侵入中原的异兽大潮。

    先前异兽开始渐渐增多,算来至今已有数年,依上一个千年大劫的规律,要挡到最终的异兽大潮来临时,至少也还要数年甚至近十年。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因天雷宫将世间道界阻断,万生宗此次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世间道界的相助上。

    现今能依靠的,除了自身的实力外,就是借助茫茫雪山的阻隔,断了异兽汹汹来势,分而歼之。

    鹰涧的狭小险峻也可再次分隔,等到北御之屏完工,还可将异兽放入鹰涧,届时阻断鹰涧退路,在那片两面依山的扇形平地困而杀之。

    除了雪山和鹰涧的地利,加上北御之屏外,还有驻扎在外的韩城军队与大秦军队。

    随着劫难的发展,韩城还有更多的曾经西华军门的后裔可以前来应援。

    总而言之,比起上一个千年大劫,虽然此次不能寄望于世间道界齐力,但除了这一点不利外,其余的应备要完善得多。

    这也是知情者直到此时还压制着异兽大劫将近的消息不外传的底气所在。

    能够不引发一丝恐慌就把异兽之祸解决在外,再好不过。

    洛依的元神道:“下一波进攻会在何时?”

    沈浮眉头一皱,道:“圣女这是要做什么?”

    异兽何时进攻这件事本不关洛依的事。

    元神道:“怎么,沈师兄这么不相信我吗?”

    沈浮道:“不,只是你的身份太过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

    异兽之祸不知要延续多少年,万生宗圣女的存在是毗邻异兽之祸的卫韩两城安定的根本。

    元神道:“沈师兄,大劫来临,谁都不能置身事外。你们一直不让我与异**手,若万一有避无可避时,要让我一点经验也没有就上阵厮杀吗?放心吧,沈师兄,我也有分寸的。这一次我要出手,是另有原因,我只以分身上阵。”

    沈浮本是要劝阻的,但洛依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她虽是一个符号和象征,但又何尝不是最后关头的一大战力。

    修为而论,同辈之中,洛依不逊于任何一人。

    沈浮并非迂腐之人,既然洛依说了只以分身上阵,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问道:“圣女说的另有原因是什么原因?”

    元神道:“就在刚才,我已可抽离水行之气,接下来,我要专纳水行之气入心府。在这之前,我要先把此前纳入心府的杂气用尽。”

    心府内的元气很庞大,废了不少时日所纳,既然都是要先用尽,那用在屠杀异兽上也不算枉费昔日纳气之功。

    沈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又反应过来,喜道:“圣女已经可以专纳水行之气入心府了?”

    元神确认道:“可以做到了。”

    沈浮道:“贺喜圣女。”

    融会水行之气意味着什么,沈浮早听洛依说过了,这是得到昔年玄武神君指点的修行之法,这对于万生宗而言,意味着将来有机会互通玄武神灵,得到玄武神灵的启示,这是历代圣女虔心要做却无一人做到的事,而这一任圣女洛依有机会了。

    这是万生宗一门千年来的愿望。

    这个修行之法洛依也告诉了沈浮,最早告诉的是易沉,但易沉多次尝试观察捕捉水行之气无果而作罢。

    不过,沈浮却看到了,只是他现在还在洛依走过的最初阶段,还需念力外视辅助感知水行之气。没有九霄玄冰刃和阴差阳错的紫日留心的引导,他感到很难,他的进程迟缓,但这个神君的修行之法他会坚定不移的继续下去。

    万生宗虽然没经历过那场道界西行导致门内高手尽损而修行之法断传,但实际上,万生宗自一开始就与其余四行道门有所不同,其余四行道门都有出过神君,与神灵互通得到指点。

    但水行从神灵处得到的指点和秘密只在玄武一脉,万生宗因玄武一脉开派立宗,得玄武一脉指点,但其中关键处玄武一脉因有顾及后人急功近利损毁修行根基而有所保留。

    这就造成了万生宗虽素来强盛,但又与玄武神灵之间始终有一层隔阂,至今不知真正的太玄私境为何。

    这也是历任万生宗圣女虔心侍灵提升修为祈得玄武神灵指点的原因,但因为上一个千年大劫神灵灵力耗尽重回一个千年的聚灵期,又因叶光继率领世间道界西行无归,致使千年来的历任圣女什么指点也没有得到。

    万生宗一门寻求突破的这一千年,几乎成了一个空白期。这中间虽也有人不断在探索,也有人摸到了太玄私境的边缘,但终究都不完整,其中的欠缺之处都会带来极大的危害。所以,这摸索出来的修行之法都不外传。

    万生宗秘传中已知道了元神的重要,但却一直不知要修灵体以及如何修灵体。

    直到洛依继任之前的玄武山之行,玄武神灵聚灵完成,叶光继也同样正在恢复灵体,这才得到机缘从叶光继口中获悉了何为太玄境大成何为修灵体。

    到此,其实洛依作为新任圣女,蒙求神灵指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甚至在她继任之前。不过,她要做到,也有机会做到更多。

    她要让万生宗,让卫韩两城的百姓亲眼见到他们虔诚信奉的玄武神灵,她还要强大到以实力而非符号和象征就能保一方太平的玄武神君。

    现在的五行,随着断传的修行之法从言行和洛依口中再一次流传,正在悄悄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渐渐有人先后开始踏足传说之路。

    就在真正的威胁开始之时,一个个传说亦开始孕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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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