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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别无选择

    枭的不安,是担心黄龙观对他身后的那位大人构成威胁。

    尤其是那个传说坐实的话,该担心的就不止是黄龙观,而是五行。

    一路走回的途中,枭在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昨夜的异动和刚才与几人的交手探出的实力都该让他身后的那位大人知道,可是鬼面的到来,又让他危机四伏,现在要下山回报恐怕是做不到了。

    陈归尘没有杀了枭,是因为现在不是公然与天雷宫为敌的时候。

    若是枭把昨夜黄龙山的异动和刚才的交手告知天雷宫,黄龙观坚持不认有那异动,更否认与黄龙神灵有关也就是了。

    至于展现出来的实力,数月前楚中恒已试过了,那时他们展现出的实力与今日一样,只不过今日能挫败枭,那日却抵挡不住楚中恒,两人的实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枭认为黄龙观现在的实力过分的强了,楚中恒和天雷宫却不这么认为,所以这一层是暂时无忧的。

    授意枭在黄龙山组织预备雷震结盟的,也正是楚中恒。

    这一点,只有枭知道。

    楚中恒第一次上黄龙山时,预备雷震不知他的身份,有过多人对他出过手,楚中恒并未杀了所有向他出手的人。每个向他出手的人,他都只出一招,死了的也就死了,能活下来的他都放了一条生路。毕竟他高高在上,对预备雷震不屑一顾。

    而能挡下乾坤十鼎一招的,也算是能入他的眼,那时他就知道黄龙山上有一些可用之人。

    那次楚中恒并没有动别的心思,直到二裁与李令山提出明年的百英决戒备人手抽调七野雷震后,楚中恒才打上了黄龙山上预备雷震的主意。

    而后,楚中恒第二次暗中上黄龙山,同时从鬼面中挑出了枭,让他假死,再带上黄龙山替自己组织招揽人手。

    楚中恒这么做的意图,枭虽没有问过,但不问也知。

    因为一切,都是背着天雷宫做的。

    枭之所以甘冒死罪成为楚中恒的追随者,是因为他已在鬼面组织里很多很多年,这么多年,每次二十四鬼逢缺选拔时,总是失之交臂。他已经不年轻了,也感到修为再难进一步,再等下去,他也成不了二十四鬼。

    二十四鬼的称号,也是要争夺的,每次当枭自以为比他强的都已晋升二十四鬼该轮到他了的时候,总有比他年轻不少的,甚至是后辈异军突起,把他挡在了那道门外。

    更何况,二十四鬼也不是终点,二十四鬼也只是其中一些人登顶乾坤殿的台阶。

    能不能登顶乾坤殿,归根结底还是高人一等的修为。

    那是横在枭面前的天堑。

    当枭已经自认只能作为一名普通鬼面,戴着脸上那张面具结束这一生,永远不见天日,甚至不能获得他所代表的某一个字时,楚中恒找到了他,只说了一句:想要摘下面具,获得一个称号吗?

    枭自幼作为一个鬼面成长,他已不会思考得太多,成为二十四鬼,获得一个称呼,是鬼面组织里的荣耀。而要活着摘下面具,只有成为乾坤十鼎的那一刻。

    摘下面具,获得一个称呼,是枭多年来求而不得的,他怎能拒绝?他如何拒绝得了?

    于是,他有了他的称号,不像二十四鬼一样,有数不清的前任,还将有数不清的后任。

    这是个只属于他的称号,至少他是第一个:枭。

    选择成为楚中恒的追随者,他的荣辱与生死也就交给了楚中恒。

    楚中恒这一方势力与李令山的较量,枭自知他帮不上太多,甚至连打破平衡也做不到,别的势力在枭的眼里也都插不上手,其中就包括黄龙观。

    可一旦楚中恒这一方势力侥幸在与李令山的较量中胜了,付出很大的代价就是必不可免的,那时别的势力自然也就成了楚中恒该面对的,而昨夜黄龙山的异常,或许就会给楚中恒带来危机。

    五行的传说若成真,将是席卷天下的力量。

    作为楚中恒的追随者,昨夜的异常,枭可以不告诉李令山把持大权的天雷宫,但必须要让楚中恒知道,作为警示,或者楚中恒能不能利用而削弱李令山一派的势力。

    可是,他错把言行和白鳞当做了鬼面,既然是鬼面,能察觉不到昨夜黄龙山的异常吗?他们能不回报李令山吗?

    枭叹了一声,看来想利用此事让楚中恒大做文章是不可能了。

    随即又想到乾坤十鼎与李令山的博弈,他一个原本的小小鬼面竟妄图插手其中,简直是可笑。

    还是先想着怎么在鬼面的围剿中活下来吧,再多留意黄龙山接下来还有没有其它的异常。

    能够活下来,再有机会见到楚中恒,那时再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有一点倒是让枭松了一口气,昨日鹰眼回报鬼面来了,他还担心来的是二十四鬼其中几人,但今日还未有动作,就说明不是二十四鬼。

    除开二十四鬼,剩余的鬼面,枭倒是不怎么担心。他聚拢的九十五个预备雷震,其中像鹰眼那些早年就来到黄龙山的,其实都有了进入七野成为真正雷震的实力,他们与寻常的鬼面实力差距并不大,足可一战。

    只可惜,他还不知道至少鹰眼等十人并不会为他卖命。他更不知道,来的人根本不是鬼面,并且实力犹在二十四鬼之上。

    天明。

    戒备了一夜,除了昨夜的一声低吟和山动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九十五个预备雷震,本是五人一组分开戒备,但昨日下到山腰查探的鹰眼等十人又凑到了一起,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共同的秘密。

    猎豹道:“昨夜还以为是鬼面引发的异动,看来好像不是。”

    若是鬼面引发的,肯定要借此行动才对。

    狂狮道:“那声低吟且不论,能引发山动,即便是乾坤十鼎也需引雷撼山才行,鬼面不可能做到。”

    怒虎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寻常的事一件接一件,莫名感到很焦虑。

    啸犬道:“或许只是地动。”

    自然的地动又不是没有过。

    毒蝎道:“你不认为太巧了吗?”

    众人沉默,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又说不上怪在何处。

    猛鳄看着鹰眼,道:“你在想什么?”

    眼光锐利的鹰眼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听到猛鳄向他问话,这才向枭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刚才那一道天雷,应该是要落在黄龙观?”

    那一道天雷,正是枭为了击破困住他的四方结界引发的,那时天刚拂晓,很容易被警惕中的预备雷震察觉。

    天雷并未落在地面,明确击打的位置就会因为高度差而出现判断偏差,只能确定方向。而那个方向,未必是黄龙观,也可能是黄龙山的另一侧。

    鹰眼不能确定那道天雷宫的指向黄龙观,但他这句话却意有所指,即黄龙观与昨夜的异动有关。

    这一说,所有人很快都想到了听闻过的五行传说。

    他们所知的很少很少,过去都传为笑谈,一时也很难信以为真。

    独狼显然对那传说不屑,道:“黄龙山上的预备雷震也不都在这一侧。”

    也可能是预备雷震的交战发动了天雷,虽然预备雷震间的战斗很少发动天雷,但也不是没有过。

    齿鲨看着鹰眼,道:“你认为是黄龙观?”

    鹰眼笑了一声,不再说话,是与不是也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

    暴熊也望了一眼黄龙观的方向,道:“你们说,鬼面在黄龙观会不会也下手?”

    要自保,就要考虑一切的可能性,黄龙观是预备雷震不可厮杀之地,鬼面若是也接到了这样一道命令,那黄龙观就是他们的退路。

    独狼嗤笑道:“若是有这样一道令,那他们还来做什么。”

    躲进黄龙观就收手,那还如何抹杀。

    扫了一眼众人,独狼又道:“你们何时变得这般怯懦。”

    能活到现在,这一生都在厮杀。身为天雷宫的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越是畏战越是死得更快。

    可是当他们昨日知道被人蒙蔽时,就不再想任人随意操纵,枭和背后的人想让他们死战,他们就偏偏不想为枭和他身后的人而战了,这是一种反抗。

    若是一开始就明言而选择加入,那又是另一回事。

    怒虎道:“你想为他们死,大可以直接杀出去把鬼面找出来。”

    独狼哼了一声,道:“我不想为他们死,不过避无可避时,也要为自己拼出一条生路。像你们现在这样一心避战,能避到何处去?避到哪里能躲得过天雷宫?”

    就连外八城都在天雷宫的掌控下,何况是黄龙山。

    曾经天雷宫不论如何黑暗,那也是他们的归属,从未想过一直畏惧服从的天雷宫,也会将他们舍弃。

    天地之大,竟没有了容身之处。

    天雷宫一手遮天的苦果,轮到了他们承受。

    何其悲哀。

    他们突然很羡慕黄龙观,若是能身为黄龙观门下修道者,至少他们不会被出身的宗门舍弃。

    过去所耻笑的,竟是自己得不到的。

    鹰眼躺了下去,就躺在地上,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空。

    正逢一只鹰飞过,他抬起一只手,向着那鹰抓去,似乎想要抓住它的双脚,它的翅膀,想要它带着自己远走高飞。

    可他终究什么也抓不住。

    他们都是没有羽翼的人,飞不出天罗地网。

    难言的情绪压抑在各人心头。

    也许独狼说的对,想再多也是无用,避无可避时,唯有拼出一条生路。

    与枭一样,明知黄龙山的异常与五行传说有关,现在这个局面下也什么都做不了,唯有让自己活下去。

    在面对生死境地时,身后事想得再多都是多余的。

    只有活下去,再谈其它。

    别无选择。

第二百七十二章 白鳞的道

    言行和白鳞绕开落单的预备雷震,一路向山顶。

    经过昨夜黄龙神灵的短暂苏醒,言行想要尽早赶到黄龙观。

    但是昨日鹰眼等十人回到山顶后,到现在山顶那九十六人全都守在言行的必经之路上。

    越往山顶走,面积越来越小,言行脑海中十几处响亮的战鼓声密集地响起,那也就意味着都是多人同处一处,而一旦与其中一处发生战斗,其余的很快就能支援上。

    两人想要完全避开预备雷震去到黄龙观已经是不可能了。

    快要接近山顶的时候,言行停了下来,道:“你能对上多少个?”

    白鳞跟着停了下来,轻松地道:“你想要我对上多少个?”

    到现在,言行还是估不出白鳞到底是什么样的实力,但九十六人实在是太多了,要做参照的话,一个一个上,乾坤十鼎要杀九十六个应该不难,但若九十六人悍不畏死地冲上围攻,乾坤十鼎恐怕也不敢言必胜。

    至少言行现在不可能做到。

    但看着白鳞这么轻松,言行还是笑道:“不如你冲上去顷刻间把他们杀尽?”

    白鳞闻言白了言行一眼,道:“你以为他们会等着我杀尽?逃了怎么办?”

    没说不能一对九十六,只是担心逃了。

    言行咋舌,道:“你有把握对上九十六人?”

    白鳞不以为意,道:“没交过手,我怎知道,大可试一试。”

    此前在黄龙山遇到的,除了上次的二裁,以前也有过,那可都是乾坤十鼎,与二裁那一战险些丢了性命。

    天雷宫有她不敢小觑的高手她是知道的,不过来到黄龙山所见的,却没有那种层次,可她也不知山顶上的,有没有更强的,更不知能强多少。

    只是,就算有二裁那种实力的,她要脱身还是有把握。

    但言行想要的,可不是大摇大摆地冲上去,暴露在人眼前,最终又留下活口,让人逃了回到天雷宫去。

    要杀尽九十六人,不是实力足够就可以的,他们若分散逃走,又如何能分身追上一个个都杀了。

    言行道:“等天黑,你替我引开一条路。”

    白鳞道:“你可说过要杀了他们的。”

    只是把人引开这让白鳞很不满意,她还记着独狼的残杀,她不能容忍这样的恶鬼留在世上。其他单个藏身不随意厮杀的人倒还罢了,她可没打算放过山顶那些好战好杀的人。

    言行道:“等我从黄龙观出来,我们一起动手,要杀就一个都不能放过。”

    言行也要杀了他们,因为他们牵涉到天雷宫的门内叛乱,留着他们,势力还会继续壮大。

    昨日眼见独狼残杀那个预备雷震时,言行愤怒到想直接杀了他们,但为了先做完该做的事他忍了下来,并阻止了白鳞出手,说事后一定会杀了他们。

    后来因顾全大局,言行也想过或者不出手,若能不暴露平安下山,再找机会把消息告诉李治平,让李治平出手解决。

    可是他说过的话必须做到,对白鳞也不能食言。

    再有一层,就是李治平和李令山不便出手,因为他们出手,就等于告诉了楚中恒他们知道了他在做什么。

    白鳞道:“怎么,你也出手,不怕他们跑了报信吗?”

    她已经知道言行一直顾虑着不敢使出火行道法,对上九十六人,再想不施展火行道法可就做不到了。

    她不知道,言行想的是,与黄龙观会面之后,他的任务也就做完了。之后暴露了,也大局已定,他也可以快意恩仇,对不能容忍的人和事,随着自己的心意大战一场。

    他已经忍了太久,他想做一个真正的有血性的修道青年。

    言行故作轻松地道:“你杀九十个,我杀六个就好了。”

    白鳞道:“我知道一定要对他们出手会对你和你要做的事不利,可我就是忍不了。不如这样,我先替你把人引开,你办完了你的事自己下山,然后我再大杀一场。”

    言行笑道:“放心吧,等我从黄龙观出来,我要做的事就已定了。至于我,我只要活着,注定是要走一条血路,这次就做个开端吧。”

    李治平和李令山会摆平该摆平的事,无需言行担心了。

    剩下的,都是他个人的事,他可以决定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了。

    白鳞也笑了,道:“这才像一个修道者的样子。”

    言行道:“怎么,过去不像吗?”

    白鳞道:“你过去有自己的心吗?可为自己做过什么?”

    言行道:“不为自己,那我又在做什么,我所做的,都是我私心想做的。”

    所谓的一心为公,也是私心正好与公心契合。

    又有什么人能真正的因公废私?如天雷宫,他们的私心是镇压掠夺,他们看得到被他们镇压掠夺的世间的疾苦,却没有那片公心去克制私心。

    言行身为言城三城主长子,如果他的私心只是做一个富家公子,他又怎会走上这条路。

    白鳞呵呵一笑,道:“是吗?那这里的事做完,你与我一同去找她,如何?”

    玄武山中,参天古树间,言行和洛依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情境,白鳞可都看在眼里。

    如今两人天各一方,言行几日前甚至还要白鳞替他转达一句:我很想她。

    言行道:“我...”

    又沉默了。

    白鳞摇头道:“呵,也就是有了那么一点样子,自己想要的,在自己心里的,都不敢抓在手中,算个什么真正的修道者。在你看来,修道,修的是什么?”

    言行茫然地看向白鳞。

    白鳞望了望天,道:“天地赋予生命,也赋予了心,天地之道就是生命和本心,与它无害的,该属于你的,就是你的。道法,不过是借了天地的力量,道法高深与得道是两回事。一悲一喜是道,一放一收也是道。得道,首先有个得,你放不下,又不敢得,你修的难道是得不道吗?”

    白鳞的世界很简单,遵从自己的本心,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想要报恩就报,没有人身,不惜限制自己的修为也去换得人身。想要杀了在她眼中天理不容的人,就一定会杀了他们。

    她愿意付出代价,本心就是她的道,她只遵照她的道的指引。

    不去思考后果,天道自有安排。

    白鳞的话如一记重拳击打在言行的心上,扪心自问,他总是想要顾全,始终被左右,无形中失了光明磊落。

    可细细想来,真正推动他走到今日的,并非是他左右顾全,而是一直都被安排好的。

    一路遇到了太多太多在出走言城时不曾预想过的人和事,苏城遇洛依,牵出两大神君;玄武山之行,知道了无人知道的秘密;而后到卫城,知道了千年大劫临近,也知道了除籍之地的人都在遭受什么样的凄苦;李治平密见,意料之外的又多出了最有利的帮手;再到枕星河,又取回了遗失千年的火行神兵和圣物;黄城陷入昏迷的生死关头,叶光继又提前安排了白鳞前来保护,上黄龙山,没有白鳞的指点他也无法知道借生灵示警之法,这一路就将很困难...

    这些都不是言行能顾全到的,他只是走上了这条路,就得到了关照。

    有什么在指引着他走这条路,有什么已经为他一一安排好了后路。

    而他只要走下去。

    在关键的节点上,自会逢山开路。

    一如这一切的起点,在苏城遇到洛依。

    没有那一次叶光继安排的相遇,之后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那么,如白鳞一样,顺从本心的指引,走向另外的进程,是否会另有安排?

    最终,是否会殊途同归?

    言行想了许久,道:“我...好像懂了。”

    白鳞道:“是吗?那这里的事结束,要不要与我一起去找她?”

    言行叹了口气,道:“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吧。”

    白鳞轻笑一声,道:“呵,你不是说等你从黄龙观出来,你要做的事就大局已定了吗?”

    言行道:“我曾经许诺过两件事,必须做完。”

    一件,是解救朱雀神灵。

    另一件,是要解救除籍之地的百姓。

    白鳞摇了摇头,道:“就算是你信守承诺吧。”

    两人不再说话,守在连同枭在内共九十六个预备雷震的领地外侧,等待夜色的降临。

    直到残月升起,在树影下伸手难见五指。

    言行站起身,道:“暂时不杀人,先把他们引开就好,等我出来再杀。”

    他还需要时间,现在就杀人,白鳞恐怕会一人深陷重围,谨慎点好。

    话刚说完,忽然又一声低吟和山动随之而来。

    这一次的低吟声更持久了些,山动也比昨夜更剧烈。

    言行身形摇晃,扶住树干,当机立断,道:“就是现在。”

    白鳞道了一声:“好。”

    身形一跃,朝最外侧一队五个预备雷震挥出几道白色鳞片。

    低吟和山动本就让预备雷震分外警觉,白鳞一出手,他们就判断了出手的方位。

    立时五人雷剑出鞘,齐齐向白鳞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黑暗中,登时响起了大喝声,剑交声,及碰撞闪耀的火花。

    就近的另一队五个预备雷震闻声也赶了过去。

    领地的外侧已空,借着暗影,言行快速通向了黄龙观。

    交战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黄龙神灵的低吟和山动也已平息。

    言行怀中的火行灵戒却仍在振动,发出的紫芒甚至穿透了言行的衣服,给他的身体照耀出了淡淡紫光。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无立足之地

    黄龙观中,振奋激动隐藏在寂静之下。

    今夜的龙吟和山动来得比昨夜更早,黄龙观一门还都在修行并未睡去。

    道场上人群排列打坐,有的在修习道法,有的在纳气。

    任凭身下黄土晃动,兀自不动如山。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事。

    与黄龙神灵的沟通,是黄天殿中陈归尘、天地玄黄和黄玄昭六人的事。

    那一声龙吟和山动刚刚发生时,六人立刻就各坐其位开始把元气注入阵眼,原想着今夜的异动更加强烈,又是即刻开始发动法阵,应该会有效,可直到异动平息后许久,还是没能召唤出黄龙神灵。

    言行借着掩护翻过山顶,来到两座突起山峰之间的凹陷处。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山门,顶部横额上斗大的三个字:黄龙观。

    到这里,一路通向观内沿途已有火盏,每一盏只间隔数丈,依稀在夜色下能照亮整个黄龙观。

    放眼看去,殿宇屋所依山势起伏,错落有致。

    从外看,每一座建筑都是土质,没有太多人工的痕迹,一千多年的风霜雨蚀,外墙刻满了岁月的斑驳。

    仿佛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它们也是黄龙山所生长的一部分,与将它们遮蔽的古树一样,只是以不同的形态。

    言行曾听李治平说过,黄龙观中也可能有预备雷震,而火行灵戒的异常还没消失,怀中透出的紫芒,依旧使他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紫光。

    他不得不在黄龙观里也小心隐藏好,正路不可走,只能在殿宇屋舍与古树间穿行。

    期间走入几处殿宇,本是想找到一个黄龙观的人替他通告引路,无奈殿宇中烛火长明,却一人也未见到。

    言行只得开启感知,寻找正在纳气的人。很快,他确定了远处有庞大的元气波动,那个地方正是黄天殿和厚土殿前的道场。

    除此外,距他不远处,也有人正在纳气。

    一个外人擅入总是不妥,为了不失礼数,还是应该就近找到一个人替他引路。

    言行转了个方向,向距离他不远有人纳气之处走去。

    那处通向两峰之间的山崖,越走前面越是幽暗,本随处可见的火盏,这里却一盏也没有,言行只能透过他身体上照射出的淡淡紫光看清前路。

    而他看不清越往前走,四周已经没有了其它的建筑,只有前方一座堂。

    那座堂叫无涯堂。

    苦海无涯。

    当言行走进无涯堂十丈之内时,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道:“既不...是...黄龙观...的人,不论...尊驾...是何人,还...请离开...吧。”

    声音很苍老,还口齿不清。

    言行停下脚步,当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抱拳,恭敬道:“前辈...”

    刚只开口,但说话的人显然不想听他说话。

    黑暗中,言行身前不知什么事物照着他拂面而来,但来势汹汹,带着一股威压及破风声。

    言行不敢大意,纵身一跃,让过后,刚一落地,言行又道:“前辈息怒,晚辈...”

    话不听从,驱之又不去。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道:“不...不走,那...就留下...吧。”

    话音刚落,言行脚下的地面仿佛突然变成了水面般摇晃,他的四周黄土如波浪般一层一层向他涌来,似乎要将他埋葬。

    言行脚下刚要发力起跃,双脚用力一蹬,却陷了下去。

    与之同时,四面的黄土迅速涌上,将言行埋在其中。

    言行想要从中挣扎,但四肢和身体被黄土牢牢禁锢,就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掩埋在黄土堆中。

    施术的人并不想向言行下杀手,否则,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而身为一个修道者,并不会被一时的掩埋阻挡住了呼吸就很快毙命,修道者呼吸并不完全依靠口鼻,身体的毛孔也是可以的,而即便是黄土中也不能完全隔断元气。

    施术的人只是想把言行困在这里,既然好言相劝不听,那就略施惩罚,至于困到何时,先困了再说。

    一时寂静。

    黄土堆中,言行双目紧闭,口不能言。

    这个时候还想沟通是不可能了,先把这个术破了,既然前面的人不愿沟通,那就离开找另外的人吧。

    身体被黄土的力量禁锢,双手无法掐诀,幸而言行还能依靠意念发动术法。

    黄土堆外,元气汇聚,风萧萧,树叶瑟瑟。

    元气无形,穿透黄土。

    猛然间,“嘣...”一声爆炸。

    将言行掩埋的黄土堆四散飞溅,刚一脱困,言行也打定了注意反身退走。

    但破了施术之人的禁锢,那施术之人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言行。

    术法随之发动,地上再无言行立足之地。

    不过言行吃刚了亏,在黄土堆中时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土行道法御土,但并不御木,他身周有的是树木,凭刚脱困时一瞬间的发力,言行就先跃上了一颗古树。

    在古树上,言行就可以发力和周旋,也可以在古树间纵跃离开。

    树生根于土,施术之人当然可以把言行立足的树也吞没,但一颗参天的古树要完全吞没也需要时间,只要施术之人有这个打算,言行也足够一路纵跃逃离他的施术范围。

    不过,施术之人不知是没有把古树吞没的打算,还是不想给言行逃离的机会。

    当言行刚跃上古树时,古树下四面八方的黄土就变化成了一根根尖刺,密密麻麻地向言行急射而去。

    哪一个方向都被覆盖了,言行根本没有逃离躲闪的空间。

    避无可避。

    言行大喝一声:“蓝焰罩。”

    一簇蓝焰成圈,把言行包围其中,顷刻间,所有的黄土尖刺击中蓝焰罩,“嘣嘣嘣嘣...”之声不绝于耳。

    远处,黄天殿中的陈归尘等六人和道场中的一千多黄龙观弟子纷纷张望,言行破了黄土堆禁锢发出的那一声爆炸他们就都已经听见了,现在接近不断的撞击和爆炸声,他们都已确认了方向和位置。

    黄玄昭道:“是无涯堂。”

    陈归尘道:“走,去看看。”

    当先向无涯堂跃去,枯瘦佝偻的身形,动作却是非同一般的敏捷。

    黄玄昭和天地玄黄四人紧随其后,之后,道场中的弟子们也在一众长老的带领下,齐向无涯堂而去。

    冲击不断,黄土尖刺似无穷无尽,可见施术之人修为精深。

    而蓝焰罩看起来牢不可破,只是其中的言行感到承受的冲击使他心口血气翻涌,维持蓝焰罩,每受一次冲击,都会在一定程度上转移到自身身上。

    蓝焰罩的防御是言行不想发动的,因为困守在蓝焰罩中,他只能与对方硬耗,很是被动。上一次发动蓝焰罩,还是面对凌风谷八人的疾风阵。

    言行要硬耗对方很不好受,而对方持续发动那么密集的黄土尖刺似乎也是消耗极大,相持许久不下,对方也终于改变了攻击的方式。

    黑暗中,一只黝黑的巨手从地底高高腾起,伸长到高过言行站立的那颗古树,而后并起五指奋力向蓝焰罩压下。

    言行站在古树的高处树枝,随着那巨手一压,蓝焰罩被节节压下,一根巨大的树枝接一根巨大的树枝被压断。

    也就在这时,陈归尘等六人当先赶到。

    黄玄昭看着蓝焰罩,道:“师父,那是什么?”

    陈归尘没有答,他也不知那竟是蓝焰凝实形成的术法,只是从未从天雷宫看到这样的术法,不是天雷宫,那这来者究竟是何人?

    言行心知不能被压到地面,只要到了地面,他又将再无立足之地,顷刻间又将被黄土吞没掩埋,前一次对方手下留情,这一次就不好说了。

    蓝焰罩中,言行在被压下的过程中,快速地凝聚出了斩尘。

    当斩尘握在手中,言行大喝一声,瞬间解除了蓝焰罩,在黝黑巨手没有了蓝焰罩阻挡向他压下的同时挥出了斩尘。

    凌厉的紫芒一闪而过,黝黑巨手被干净利落地斩为两段。

    “砰...”一声,被斩断的巨手随之崩解。

    头顶黝黑的土铺天盖地如雨点般落下。

    当言行再次站定在一根树枝上时,那根树枝已是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根。

    可谓是千钧一发。

    黄龙观一门都已赶到了,他们都目睹了言行一剑轻易斩断那黝黑巨手。

    那黝黑巨手正是拂晓时分天地玄黄四人发动的牢牢锁住枭的黄泉手,当时天地玄黄四人发动的黄泉手让枭手中的雷剑也斩不断。

    而这个巨大的黄泉手威力和威势更在天地玄黄四人修为所能驾驭之上。

    可以说是现在的黄龙观最为强大的术法之一。

    这一片没有火盏,很黑暗,只有言行身周散发着紫光,那不仅是斩尘发出的,还有他怀里那枚仍在散发紫芒的火行灵戒。

    浑身渡满紫光的人,在这片黑暗的夜色下,分外夺目。

    每个人都在想,这个外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斩尘一出时,言行同时感觉到他怀中此前无论怎么尝试催动都丝毫没有反应的火行神兵离火珠也忽然蠢蠢欲动。

    但现在还不是察看的时候,交战太激烈,他没有注意到黄龙观一门已经来了,仍握着斩尘如临大敌一般警戒着身下的异动和不知身在何处的对手。

    黄泉手被破,施术之人显然已经动怒。

    顷刻间,这一方土地开始剧烈摇晃,言行站立的那颗深深扎根于地底的古树也肉眼可见地左摇右摆。

    黄龙一怒,无立足之地。

    与黄龙观交手,言行深深感到很被动。

    暗处围观的黄龙观一门脚下的黄土开始流动,如流沙一般向言行所在的那颗古树汇拢。

    元顺天道:“不好,是土流。”

    陈归尘急忙大喊道:“三位师弟,快住手。”

    这一声,让言行转头循声望去,但因他一直身在紫光中,他看去只有黑漆漆一片,看不见那处是何人,有多少人。

    流动的黄土也随着这一声停止了下来,土地和古树的晃动也渐渐消退,直至平稳如常。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三无长老

    对他的攻击已经停止,言行松了口气,向着陈归尘发出大喊声的方向问道:“不知是黄龙观哪位前辈?”

    对言行发动攻击的是土行术法,来人叫他们师弟,且声音苍老,来人肯定就是黄龙观的前辈无疑。

    陈归尘不答反问,道:“尊驾是何人?”

    言行谨慎地道:“可有外人?”

    他还是担心这里有天雷宫的人,黄龙观里若是有天雷宫的人,这一场大战很容易招来。若是有,必须要先解决了。

    陈归尘道:“没有,只有你一个。”

    陈归尘到现在还没看出言行是火行的人,因为蓝焰罩和斩尘都不是以火焰的形态出现,现在的道界见识都太少。

    蓝焰和紫火现世,他们也都不敢相信。

    言行听这一说,从树上跃下,跃到陈归尘身边,而后,分解了斩尘,形成一簇紫色的火焰漂浮在言行眼前。

    紫火照亮了眼前的人,一个,两个,六个,身后还有更多。

    看来黄龙观一门都到了。

    言行倒是也不太意外,看着为首的陈归尘,恭敬一拜,道:“晚辈言行,火行之后,特来拜见黄龙观观主,不知观主何在?”

    当看见紫火时,所有人都心跳加速,当言行说出了火行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紫火重现,火行已经率先崛起了。

    这对于黄龙观而言,也是一种振奋,这更说明属于五行的时代要到了。

    五行之间,不分彼此。

    陈归尘目光闪烁地看着言行,道:“老朽就是。”

    言行再次躬身一拜,道:“晚辈拜见观主。”

    自天雷宫称霸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天雷宫之外的修道者来到黄龙观,更是五行修道者,前所未有的事预示着前所未有的变化。

    陈归尘看着言行目不转睛,道:“你是为何而来?又是如何来的?”

    黄玄昭把目光从言行身上移开,看向陈归尘,温和一笑,道:“师父,这位师兄历经千难万难远道而来,在这里说话就是黄龙观失礼了。”

    黄玄昭的年纪比言行稍大几岁,但为了表示尊敬,反叫一声师兄。

    修道界,实力与地位是分不开的,修成紫火的火行修道者,就算年轻,对于火行和整个五行乃至世间道界,都应有极尊贵的地位。

    言行谦卑地道:“这位师兄言重了,晚辈是客,客随主便,这里既没有外人,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黄玄昭道:“在下黄玄昭,言师兄说客随主便,但言师兄对黄龙观来说可算不得客,即便是客也是贵客,黄龙观岂有怠慢之理。”

    一口一个师兄,倒叫得言行不好意思。

    言行笑道:“黄师兄应比我稍长几岁,叫声师弟就可。”

    黄玄昭笑了笑,道:“好,言师弟。”

    五行初见,亲密无间。

    陈归尘很是欣慰地道:“五行之间,不拘虚礼。玄昭说的对,你可算不得客,走,我们回殿说话。”

    握住言行的手,就要带他往黄天殿走。

    而言行却向黑暗中的无涯堂看了一眼。

    黄玄昭眼尖心细,立马道:“师父,方才言师弟与三位师叔有误会,不如,我们就去无涯堂说,一面化解了误会,一面,或许言师弟要说的话还能让三位师叔解开心结。”

    他们还不知言行要说出多少话,但其中有一件随着他的到来已经不言自明了。

    陈归尘向黄玄昭看了一眼,随即又向言行看了一眼。

    言行道:“若是方便,我也想见一见那三位师叔。”

    这一片很是特殊,那三位的道法修为也是让言行感到棘手不已,五行中能有这样的前辈高人,言行很想见一见。

    但那三位不露面,看起来也不愿与人沟通,听黄玄昭的话,他们有什么心结,而言行有可能帮他们解开,真能帮到的话言行当然不会拒绝。

    陈归尘叹了口气,道:“老朽也多年未见他们了,也不知他们愿不愿见。”

    言行眉头皱了起来,同是黄龙观,观主要见,他们却不愿见。

    黄玄昭道:“今夜三位师叔该是会见的。”

    陈归尘道:“那就试试吧。”

    说罢,陈归尘和天地玄黄四人,黄玄昭和言行,共七人向无涯堂走去。

    而后,又有几个长老吩咐弟子们先回去,那几个长老也跟上了陈归尘等人。

    黄龙观一门弟子们顿时感到一种遗憾,那里他们都去不得,本想着言行与陈归尘一同去黄天殿,他们也跟着去听听言行说什么,不论是什么,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现在,他们只能等陈归尘等人先知道了再转告他们,这中间可能就略去了不少。

    不能知悉全部,遗憾归遗憾,但今夜竟然见到了紫火,见到了这么一个浑身散发出紫光且年纪轻轻的火行后人,这也给了他们无限的动力。

    那是希望和目标。

    言行能做到重现传说,而他们,不试试又怎知自己做不到。

    他们都憧憬着,有朝一日,他们也走到另一个道门,也能受到如言行一样的对待。

    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

    今夜无眠,他们已被激励。

    陈归尘走到距无涯堂十丈时,停下了脚步,言行在想着怀里离火珠的异常,一时始料不及,一脚正要迈前,身旁的黄玄昭赶忙伸手把他拽了回来。

    火行灵戒的紫芒比之先前稍微暗淡,但也还透着紫光,紫火也还在身前引路。

    借着紫火的光芒,言行向黄玄昭看去,眼中带有疑问,为何要忽然停下来?

    黄玄昭脸上带着些悲伤地道:“言师弟有所不知,那三位师叔不喜被人打扰,要见他们,都需先问过他们是否愿见。方才言师弟与他们一场误会,想是言师弟不知情而误入此间。”

    原来突然向他出手,是因为这样。

    言行什么也没问,那三位师叔为何会如此,只要见到他们应该就会知道了。

    陈归尘双手作诀,随即俯身单手摁在了地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言行不知这是何意。

    但很快,一道土流从无涯堂流出,流到了陈归尘脚下,像是铺毯迎客。

    这是以土行道法问路,陈归尘施术,言行没有看见发生什么,是因为这个术是要把造访之人的名字用土写在那三人的掌中。

    黄龙观门内,能在十丈之外以土行道法做到这一点的,并没有多少人。

    做不到这一点而擅入无涯堂十丈内的人,都会被他们赶出去。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他们不愿见时,想要强入,他们也会把来人赶出去。

    无涯堂这十丈之内,已经有多年没有人进去过了。

    陈归尘站起身,松了口气,领着众人继续走去。

    十丈而已,很快就要走到。

    夜色下,无涯堂本是一片漆黑,而众人身前有紫火照路。

    他们还在无涯堂的侧方,转个身才是无涯堂的前方。

    当紫火的光芒照到了转角的前方,隐隐照入无涯堂小小的门内时,一道土墙挡在了陈归尘身前。

    无涯堂中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师兄...无...无涯堂...不...见火...光。”

    陈归尘停了下来,道:“你们没有发现这道光有何不同吗?”

    只见到光,还未见到火。

    陈归尘又道:“你们若是能扑灭这道火光,就依你们不见光,我们返身离开也可。”

    无涯堂内没有回应。

    陈归尘向言行点了点头。

    言行催动紫火飞到了无涯堂小小门前的正前方,漂浮着,紫火的光芒完全照了进去。

    无涯堂中,终日是一片昏暗的,它虽有个小小的门,但门前一丈就是一道绝壁,隔绝了阳光。

    除了昏暗的天光外,无涯堂里是从没有过光的。

    一如无涯堂里三个人的心里看不见光一样。

    陈归尘预想中的狂暴术法没有发生,很平静,平静了很久...

    无涯堂中终于又传出了一个声音:“紫...紫火?!”

    吃力的声音,似乎想要表达出一种感情。

    陈归尘哽咽道:“是,紫火。刚才与你们交战的对手,正是火行之后,他修出了紫火,他来到了黄龙观,你们不想见见他吗?”

    平静,而后是喑哑的哭声。

    言行身后的几位长老也随着低声抽泣。

    天地玄黄四人和黄玄昭眼眶湿润。

    言行默默矗立,气氛难言的悲伤。

    挡在陈归尘身前的土墙没入了黄土。

    那个小小的门,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无涯堂中第一次照亮了火光,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紫色的火光。

    地上没有青砖,只有黄土,言行看到了盘膝坐在黄土上的三个人,也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骨瘦如柴。

    三人身上仅有皮包着瘦骨,彷如三具骷髅,哪里还有人的样子。

    见到三人现在的样子,一众人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陈归尘深深吸了几口气,抽泣道:“师弟啊,你们这是何苦啊!”

    他们是陈归尘的师弟,本也是黄龙观受人尊敬的长老,可他们不忍见世间疾苦,不忍见黄龙观受辱,天雷宫一手遮天,暗无天日的世道,他们又无法作为。

    于是,在二十年前,一人挖去了自己的双眼,一人割去了自己的双耳,一人剜去了自己的舌头。

    不看,不闻,不说。

    也什么都不吃。

    以此逃避世事,也以此惩罚自己。

    从此三人有了另外的称呼,无眼、无闻、无言,三无长老。

    陈归尘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在十年前。这十年来,也没有别的人再见过他们。

    无闻、无言在言行刚刚走入时,眼睛就一直放在他的身上。

    无眼也准确地微微侧头,把一双空洞的瞳孔正对着言行,他的手中黄土变换,那是无闻和无言把他们看到的写在了他的手中。

    交手时,他们已察觉到这个人非同凡响,而且道法不是天雷宫雷法,并且他也并没有敌意。所以今夜才会答应陈归尘一见,他们想要知道来的人是谁。

    见到言行前,他们都没有想到,与他们交手的人,竟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一个浑身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年轻人。

    而这个年轻人却做到了他们当初选择逃避的事,因为他来到了这里,他修成了传说里的紫火。

    于是言行,成了他们的救赎。

    言行踏上一步,向三人躬身一拜,道:“晚辈言行,拜见三位前辈。”

    三人先后点了点头,形如枯骨的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

    无眼道:“你...能否...承继...行者之...名。”

    无言剜去了舌头不能说话,无闻割去了双耳,长久听不见也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无眼虽看不见,但三人却只有他还能说话。

    通过手掌中黄土的写字沟通,看听说,三人倒是还可以互补。

    三人已经是这种境地,却仍心系行者。

    他们心心念念的,都是苍生大义。

    言行为之动容,掷地有声道:“晚辈誓将竖起行者大旗!”

    手心中,这十个字依次变换。

    当十个字写完,无眼握紧了掌心,道:“好,好,好!”

    他们二十年不见光,是他们不相信这世间有光。

    但现在,他们相信有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时机到了

    言行身上除了紫火的光,还有身体透出的淡淡紫光,一众人都以为是火行的术法引发的,或许是紫火的呼应。

    谁也没有想到他的怀里还有一枚火行灵戒,而引发火行灵戒散发紫光的,竟是土行的黄龙神灵。

    见过了三无长老,言行知道现在该是切入正题的时候了。

    紫火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言行,为接下来要听到他说的话做好了准备。

    悲伤先放到了一边,陈归尘正色道:“言师侄,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在这里说了。”

    言行点头道:“诸位前辈,诸位师兄,我此来是为告诉黄龙观三件大事,一件关乎世间大局,一件关乎五行,一件关乎黄龙观。”

    关乎世间大局和五行,都在预料之内,但却有一件是关乎黄龙观,这让众人感到困惑。

    言行道:“我先说第一件关乎世间大局的事,世间各城各道门已结盟,将于明年的百英决逼迫天雷宫重启十议。”

    闻者豁然一震。

    陈归尘道:“能做到吗?”

    言行坚定地道:“能。”

    而后,把凌风谷的计划,各道门对此的反应,以及天雷宫门内叛乱和李氏父子为赎罪与世间道界合谋等事和盘托出。

    黄龙观的疑虑被打消了。

    三无长老的掌中一直在黄土交流。

    无眼空洞地瞳孔直盯着言行,苍老而干哑的声音道:“了...不起,你...竟...做到...了...这些...事!”

    其中的每一件,言行都参与其中,在千难万阻下走遍了世间各城。

    这本是每一个人都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

    言行只是谦虚地道:“晚辈不过是一路上得到了太多的帮助。”

    这是他的真心话,没有那些帮助什么也做不到。

    黄玄昭满眼敬佩地看着言行,道:“言师弟不必自谦了,古往今来,想走出这一步的人数不胜数,而做到了的,唯有言师弟一人。”

    言行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我自谦,而是正好时机到了。”

    机缘,是世事间最晦涩难明之处。

    时机未到,纵使再强大的力量想要逆天改命也难免功败垂成。

    时机到了,各种因缘际会却总能绝处逢生化不可能为可能。

    修道之人,是对此体会最深的。

    一如修行,一如黄龙观的现状,明明修行之法没有变化,如今的黄龙观修行进程却明显加快,这就是时机到了。

    时机到了,顺势而为就是了。

    陈归尘道:“师侄要说的第二件大事是什么?”

    言行道:“得万生宗圣女相助,晚辈去了一趟玄武山,见到了昔年那位玄武神君。”

    众人大惊,复又大喜。

    陈归尘后退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不可思议地道:“他...他还存世?”

    言行道:“是,不止玄武神君,昔年青龙神君亦存世。不过当时,她已去东太山协助青龙神灵聚灵,晚辈无缘得见。”

    众人面面相觑。

    无眼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言行道:“这正是晚辈要说的关乎五行的大事,两位神君之所以至今仍存世,是因他们修成了灵体。千年前道界西行,五行前辈高人殒没,致使高深的修行之法断传,五行式微。见到玄武神君时,他授予了晚辈断传的修行之法,黄龙观也该知悉。”

    修行之法断传,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千百年来,怎么钻研都钻研不透究竟缺失了什么。

    现在言行要告知从玄武神君处得知的修行之法,这怎叫人能不激动?不期待?

    言行看着一双双期盼的眼神,道:“要想迈入太玄境,修成太玄私境,关键在于五行之气。天地元气,精分五行...”

    言行把他知道的,如何去感知五行之气,融会五行之气,如何用意念修元神,以及修灵体,详详细细地说与众人听。

    闻所未闻。

    茫然中内心震动不止,一扇尘封千年的大门被打开了。

    黄玄昭喃喃道:“师父,或许恭龙显像所需的元气,正是这五行之气。”

    这一点,天地玄黄四人和陈归尘在听到言行的话后,也都这么想。

    言行问道:“恭龙显像?”

    黄玄昭道:“这是黄龙观一个阵法,传承至今已逾千年,是为恭请黄龙神灵显像的法阵,但这千年来,从未召唤出黄龙神灵。”

    言行想起了白鳞说过的话,道:“这两夜诸位是否也在尝试催动这个法阵?”

    黄玄昭看着言行,点头道:“是,言师弟应不是今夜才到黄龙山的,应该也听到了龙吟感受到了山动,那一定是黄龙神灵,不会有错的。”

    言行道:“的确,但黄龙神灵还并未完全苏醒。”

    众人意外地看着言行。

    陈归尘道:“你知道?”

    言行道:“与我同行的一位朋友,她是玄武神君派来保护我的。她说,神灵苏醒有一个条件,需外界以五行道法大量调用五行之气呼应。”

    陈归尘等人互相看了看,脸上疑窦丛生。

    元顺天道:“可是我们此前都不知五行之气,更未调用过五行之气,这两夜催动法阵也是因黄龙神灵有了苏醒的迹象。”

    还是在言行正好来到黄龙山的时候,不得不说太巧了。

    他们都不相信巧合,修道之人知道一切太过巧合的事,其中必有原因。

    又把目光都看向了言行。

    路地道:“你的那位朋友呢?”

    他说的那位朋友知道神灵苏醒的条件,又是玄武神君派来的人,肯定非同寻常,他们都怀疑是不是她做了什么,就算不是,也能从中问出些什么。

    事关黄龙神灵,他们肯定要尽可能地知道得更多一些。

    言行道:“她正在黄龙观外帮我牵制预备雷震,我这才能顺利入观。其实这件事不必问她,这也正是我要说的事关黄龙观的事。”

    黄玄昭道:“哦?言师弟知道缘由?”

    言行从怀中取了火行灵戒,它的紫芒更加暗淡了,但还有微微的紫芒从形质古朴的戒身上的朱雀图纹上散发。

    众人这才知道,言行身上的紫光并不是他自身散发的,细细向火行灵戒凝视。

    陈归尘眼中倒映紫光,紫色的眼眸中有展翅腾飞的雀鸟图样,那雀鸟正是朱雀。

    陈归尘身躯一震,道:“这...这是...”

    言行恭敬道:“这正是火行圣物,灵戒。”

    这本该遗失的圣物,怎会在言行手中?

    陈归尘道:“你怎么...”

    言行道:“来黄龙山前,晚辈先去了枕星河,是星河凌虚将它与火行神兵离火珠交与了晚辈。”

    陈归尘瞠目结舌,道:“还...还有神兵?它们...它们怎会在枕星河?”

    言行道:“五行的神兵圣物都在枕星河,土行的也在,星河凌虚与晚辈说过,土行若有人有资格持有神兵和圣物,枕星河同样物归原主。”

    遗失的神兵圣物竟然都在枕星河。

    它们难道不该遗失在西方某处吗?

    无眼道:“为...何...会在...枕...枕星...河?”

    没有人怀疑枕星河觊觎五行的神兵圣物,否则他们又怎会归还。

    言行道:“千年前,道界西行,唯有一人在数年后回来了,正是那一代的星河凌虚。他把当时道界的神兵至宝带了回来,因为牵涉到道界西行,事关重大,枕星河把此事隐瞒下来。后来天雷宫势大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五行又式微无力保护,为免天雷宫觊觎,枕星河更不敢让神兵至宝现世,于是就此封存。三十年前,因青龙神君的神兵残留她的灵力,青龙神君得以在枕星河聚灵重生,直到三年前,青龙神君离开枕星河时吩咐时机到了就把属于五行的东西交还五行。”

    原来如此,枕星河倒是一片良苦用心。

    但更重要的事又牵出了。

    陈归尘道:“那么,枕星河也知道道界西行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任谁都无法不追问。

    言行摇头叹息,道:“不,那一代的星河凌虚归来时,惊惧到神智失常,什么话也没有交代。”

    千年前,可谓是世间道界全盛之时,彼时的堂堂一代星河凌虚竟会惊惧到神智失常!

    一众人面面相觑,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话说远了。

    言行看着手中的火行灵戒,道:“得到这枚火行灵戒已经多日,平日一向平静正常,唯有在两处它出现了异常。一处,是我经过灵雀山周时。另一处,就是当我接近黄龙山时。灵戒如何用,我还不知,但一定与神灵有关。”

    火行灵戒对火行朱雀神灵有共鸣这毫无疑问,可为何对土行黄龙神灵也会有共鸣?

    黄玄昭道:“言师弟确定是火行灵戒唤醒了黄龙神灵?”

    言行道:“大体不会有错,黄龙神灵两次短暂苏醒,火行灵戒都紫芒大盛。”

    黄玄昭急问道:“言师弟可否再试试,让黄龙神灵再醒一次?”

    言行道:“不瞒黄师兄,此前我也曾多次试过催动火行灵戒,但不论如何尝试也没有反应。要让黄龙神灵苏醒,我想,只有依靠土行之气,或者,黄龙神灵能与火行灵戒有更深的共鸣。否则的话,只有取回土行灵戒。”

    黄玄昭还是不死心,道:“言师弟应已能抽用火行之气?”

    言行道:“可以。”

    黄玄昭道:“可否用火行之气一试?”

    现在毕竟是在黄龙山,且黄龙神灵已两次有过短暂苏醒,或许现在情况有变。

    看着一众人眼神中的恳求。

    言行道:“好,那我就试一试。”

    火行灵戒漂浮在身前,言行单手作诀,闭目行气,渐渐地,无涯堂中,空气中漂浮出红色的元气,一丝一缕,直至连成片。

    众人大开眼界,真的是蕴合火行主红的元气。

    言行大喝一声,无涯堂中隐隐发出了一声咆哮,随着言行手指一指,火行之气涌向了火行灵戒。

第二百七十六章 赌上性命

    火行之气尽收于火行灵戒。

    但众人翘首期盼的,却没有发生。

    没有引发黄龙神灵的苏醒,就连原本火行灵戒戒身上散发的淡淡紫光也完全泯没了下去。

    言行无能为力,灵戒收回手中,看向黄玄昭,苦笑着摇了摇头。

    黄玄昭叹了一声,不想让言行为难,道:“看来要想唤醒黄龙神灵,只能我们加快土行之气的修行了。”

    即便不为黄龙神灵,要想修入太玄境,及久远传说中真正的太玄私境,也必须尽快融会土行之气。

    这一场世人期盼已久的大变,黄龙观作为五行之一,必须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就要入冬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年。

    黄龙观除了作为一个修道门派外,还有额外的骄傲。

    千年以前,姬姓王权执掌世俗王权八百余年,也曾有过很长一段兴盛的时期,而那时,黄龙观历代都有一位长老被拜为国师,世俗的礼法大多出自黄龙观。

    那时的黄龙观被称之国教,亦毫不为过。

    论道门在俗世间的声势,近数百年来的天雷宫可谓自古无二,因他们就是俗世的掌控者。

    紧随其后,可称第二的,就是曾经的黄龙观。

    只不过黄龙观恪守道门的本分,从不越界,只是作为维系世俗礼法的后盾,以导人向善,百姓安居为己任。

    五行大盛时,必有太玄境大成之人,只要太玄境大成,必能听见苍生疾苦。

    是以五行,不会发生为了贪恋世俗权势而走偏之理。

    矫正五行道路的,是天道,天道只关乎苍生生息。

    五行之中有这样一个说法:无五行道心者,不入五行之门。

    五行道心,简而言之,即庇护苍生之心。

    五行之行,亦有顺天行气之意。

    得之亦然,失之亦然。

    后来黄龙观之所以于姬姓王权失势,正是因天雷宫横空出世。

    而天雷宫开派祖师,早年本欲拜入黄龙观,却最终没能入五行之门。之后,不知如何自悟了雷法,更把天雷宫立于姬姓王权的盘龙城下,渐渐声名鹊起,渐渐把黄龙观国教的地位取而代之。

    黄龙观亦是不争,欣然与之。

    不幸的是,天雷宫得势后,姬姓王权不再关注民间疾苦百姓生计,开启了沉沦享乐之风,致使人伦崩坏。

    再之后,就是千年大劫,姬姓王权危急之下毫无担当,舍弃百姓,天怒人怨,自此作古。

    而天雷宫在浩劫之后,不思反省,反变本加厉,以阴狠手段谋夺了世俗权力。

    千年来,黄龙观也曾自省,当初先祖们为何不争,以致让天雷宫荼毒世间。

    这对于黄龙观而言,更算得上是另一桩私仇,也是黄龙观揽在身上的罪。

    再加之天雷宫霸占了黄龙山,更曾试图把黄龙观赶出黄龙山,未能得逞后切断了黄龙观与黄城的联系,使黄龙观不再能作为黄城的后盾,而后肆无忌惮地压榨黄城。

    两个道门之间,是仇上加仇。

    不过,世间各城各道门与天雷宫之间的仇恨本就罄竹难书了,也无所谓再加上那么一桩两桩。

    言行忽道:“还有一件事,几日前,黄城城主也加入了结盟。”

    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任何一方都已无法置身于漩涡之外。

    黄玄昭道:“我父亲...”

    话音顿了一顿,又道:“黄城和城主都还好吗?”

    原来是城主黄元晦之子。

    言行看着黄玄昭,道:“我并未见到黄城主,与黄城结盟一事,是周城贾家出面。黄师兄和诸位请放心,贾家已经捅破了这一层,就会作为黄城的后援,黄城暂时无忧,一切都可以平稳过渡到明年的百英决。”

    周城贾家的名头,就算在闭塞的黄龙观,众人也是听说过的。

    有了贾家做后援,众人心中对黄城的忧心也可以暂时放一放。

    至于之后,就要靠道界在百英决上一举定成败了。

    言行要说的三件事已经说完,这一夜要把这些话说个明白,实在花了不少时间,此时无涯堂外已亮起了天光。

    言行的话,带来了一个新时代的转机,也补上了黄龙观复兴崛起道路上缺失了的最关键的那一环,他于各城各道门结盟一事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陈归尘道:“师侄接下来就要返回言城了吗?”

    言行道:“是,不过回城之前还需再做一件事。”

    陈归尘道:“何事?”

    言行道:“黄龙山上的预备雷震受天雷宫意图叛乱的人指使,已经结起了一股势力,不能放任,否则,明年百英决时将会对世间道界形成危害。李氏父子不便出手,晚辈必须先除了他们。”

    穆玄皱眉道:“结起了一股势力?”

    言行道:“是,山顶上已有九十六人合盟。”

    尹秋黄抚着下巴,道:“难怪近来不见他们入黄龙观。”

    黄玄昭道:“既然如此,师父,我们与言师弟联手杀了他们。”

    言行急道:“不可,黄龙观不可出手。”

    黄玄昭道:“言师弟的顾虑我们明白,但你又怎能一人杀了那九十六人,他们可不是泛泛之辈。”

    言行道:“我知道,来的路上我已与预备雷震交过手,黄师兄请放心,我还有朋友。”

    黄玄昭道:“就你们两人,怎么可能做到。”

    陈归尘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若有所思地道:“师侄,依老朽看,此事先放一放。”

    黄玄昭看向陈归尘,道:“师父此话何意?”

    陈归尘道:“师侄担心的,是他们在明年的百英决时出现在天雷宫,那只要计划如期进行,在黄龙观动身前往天雷宫时先把他们杀了。”

    黄玄昭和众人点了点头,黄龙观的修行进程已经加快,现在又有了言行告知的五行断传之法,到明年百英决时黄龙观战力大涨已经可以预期,届时黄龙观一门全出,就有把握扫平在外的预备雷震。

    这不失为最妥当的办法,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冒险,还容易节外生枝。

    言行却道:“观主,诸位前辈,诸位师兄,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黄玄昭道:“这又是为何?”

    言行道:“我那位朋友嫉恶如仇,早已想要下手,只是前两日我还未到黄龙观,这才先把她拦了下来。如今世间大局已定,我亦想快意恩仇一次。”

    从言行一夜说过的话中,众人都知道言行是个为了世间变局,一直小心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他时刻都在保持理性,现在却会说出这样的话。

    黄玄昭道:“胡闹。我们虽不知你那位朋友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能受玄武神君所托,必定非同寻常。我们也知你修成了紫火,并能独战三位师叔不落下风,你的修为也远胜我们任何一人。但就算如此,要凭你们两人杀尽这满山预备雷震,风险也着实太大,更何况,天雷宫就在不远。”

    陈归尘道:“说的对,你在这里暴露了火行道法,实在太过危险。”

    言行道:“这正是考虑的另一层。”

    陈归尘道:“何意?”

    言行道:“若真的暴露了,我正想借此竖起行者大旗。”

    言行看向三无长老,这是要兑现向他们三位做出的承诺。

    竖起行者大旗,在巨变的前夕竖起行者大旗,这无疑能提振世人的士气人心。

    言行又道:“后事我都已想过了,只要黄龙观不插手,即便我在黄龙山暴露了,有李氏父子周旋,黄龙观也不会牵涉其中。天雷宫内此时都已把焦点放在了内部争斗上,与李氏父子敌对的力量也不会揪着黄龙观不放。”

    黄玄昭道:“可是你必定会被追杀,否则李氏父子也无法给天雷宫做出交代。”

    言行凝眉直视,道:“我若不能在这场追杀中活下来,又怎有资格竖起行者大旗!”

    竖起行者大旗,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不是声称行者号称行者就可,他需要在腥风血雨中活下去才能令人信服。

    行者,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能在追杀中活下去,直到出现在百英决会场,言行才有资格号召行者出世,他才能成为那个令人信服的引领者。

    言行为了行者之名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黄玄昭看着言行的眼睛,实在无法再阻拦下去了。

    每个人都自感相形见绌。

    无眼手中的黄土流转停了下来,随后发出喑哑的笑声,如同鬼哭,空洞的瞳孔中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无闻和无言脸上干枯的脸皮动了动,好似诡异的笑。

    无眼道:“有...此...气魄...方不...负...行者...之名。师...师兄...不必...再...劝了。”

    陈归尘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

    随即一笑,道:“行者啊,呵...”

    自愧不如,自嘲一笑。

    数百年来,行者沉寂,无人敢承继行者之名,或许就是缺了独面天雷宫的勇气。每个人都在说着自己不配,却始终没有人敢走出那一步。

    如今有个人要走出这一步了,怎么还能阻止他,怎么还能浇息他的勇气。

    黄龙观有朝一日要想堂堂正正的自称行者,就必须要有一个人先打开这条禁忌之路。

    血腥弥漫的正名之路。

    言行躬身一拜,道:“多谢诸位前辈理解。”

    千百年来第一位为世间苍生奔走的真正意义上的行者,勇于挑战天雷宫霸权的人就在眼前,他们渴望言行能正行者之名,但却更担忧他的前路。

    眼中有光,此刻却不敢直视言行。

    心感惭愧。

    挑战天雷宫,他们都认为是举天下之力,从未考虑过担在某个人身上,他们都自问一个人担不起。

    三无长老,三人志同道合心系苍生心系行者,可他们三人也自问担不起,所以他们逃避了。

    一逃,就是二十年。

    更多的人,一逃就是一生。

    言行向三无长老一拜。

    无眼道:“你...这...是...何意?”

    言行道:“天雷宫是一劫,而千年大劫也在加快临近脚步,当此苍生危难之际,晚辈斗胆,恭请三位前辈出世。”

    千年大劫言行一直没提起,但这个阴霾早就笼罩在众人心头,五行复兴和神灵苏醒,都在侧面印证。

    无眼道:“你...见到...异...兽...了吗?”

    言行道:“晚辈没有亲眼见到,不过万生宗一直都在抵挡,李氏一门也很早就在做应对。”

    无眼长叹一声,道:“好...行者...即将...出...世,我们...三人...也...不用...枯守...于此...了。”

    陈归尘、黄玄昭、天地玄黄四人及另外几位黄龙观长老闻言大喜。

    避世二十年的三无长老重新入世,一切都在向着那个充满希望的进程迈进。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观灵

    离开无涯堂时,天已大亮。

    虽然言行脑海中有黄龙山生灵的示警预知黄龙观外预备雷震的位置,但被覆盖之下也实在无法与白鳞汇合。唯有等到天黑之后,趁夜色下对那九十六人动手,白鳞也就知道了言行的位置,她可以选择汇合,或者从她的位置同时动手。

    夜色下,便于言行隐藏,他可以凭生灵发出的战鼓声锁定身周预备雷震的位置,反之,他们却很难准确的知道他的位置。

    若是顺利,他有可能不暴露。

    离开无涯堂,言行随陈归尘等人一道去了黄天殿。

    而三无长老,虽答应入世,却并没有随之一道走出无涯堂,只说今后随时可见陈归尘等人,并说好今日开始每日送些稀粥素菜,三人开始调养身体,为以后为苍生出力做好准备。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路走向黄天殿的途中,路遇的每一个黄龙观门下弟子,看向言行时都是满眼的崇敬。

    谁让他修成了紫火。

    道界的事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无与伦比的修为就能带来名望,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纪什么身份,因为修为是他们最终的追求。

    在这一点上,世间道界与天雷宫也没多大不同,都是实力就代表着地位。只不过天雷宫,地位彰显为生杀予夺,而其余道门,地位代表着受到尊崇的程度。

    到目前为止,言行都还只是在见过他知道他的人中积攒名望,还并未真正的名声大噪。

    出于为他的安全考虑,所有知道他的人都没有把他的事传扬出去。

    每一个人都为他这样一个英雄,一个在黑暗中开辟光明前路的行者却籍籍无名而感到惋惜,但他们也知道,只要言行活下去,总有一日他的名望会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汇聚成冲天的火光。

    这是可以预想的,一旦他的事迹被传开,很快就能名扬天下,举世皆知。

    可那也会给他带来极其危险的处境。

    没有实现的话,那就是另一个下场,一如十九年前的张知秋。

    一入黄天殿,言行就感到一股浑厚之气。

    这与他平日感觉到的气息都不同,而陈归尘等人,或许是常年就出入于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都并未察觉到言行所感觉到的不同。

    其实也并不完全因此,还有修为差异的因素在内。

    言行因已融会火行之气,与元气的互动感知上与寻常的修道者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所感知到的那股浑厚之气,正是黄天殿内土行之气比之外面更加纯密,虽如此,但黄天殿内也并未完全被土行之气充斥,其中还有一定量的普通元气。

    也正是因黄天殿内的土行之气还不足够精纯,这才导致陈归尘、黄玄昭及天地玄黄四人向恭龙显像法阵注入元气召唤黄龙神灵时还不足以唤醒。

    一众人先后入座,而唯有言行四处张望。

    身为外客,就算感觉到有何处不对,也不应做出这番举动,这是失礼之举。

    不过陈归尘等人倒是也没有介意。

    黄玄昭看着言行好像在寻找什么的模样,道:“言师弟,你在找什么?”

    言行没有答,反而开始在黄天殿中走动起来,黄天殿很大,足以容纳数百人。整个大殿也都是黄土屹立而成,没有一块砖瓦,也没有一根木梁,想来该是以土行道法施术建成。

    也正是如此,黄龙观中的每一个建筑,都是曾经以无上的土行道法施展出的术法建成,历经千年风吹雨打而不倒。

    言行走到黄天殿内一道土墙前停了下来,那道土墙是紧闭着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困惑。

    言行道:“诸位前辈和师兄,你们能感觉到这里面的元气不同寻常吗?”

    众人对视着茫然摇头。

    言行又道:“我忽然想起了那位朋友说的一句话,昨夜遗漏了没有说。她说,五行之气会趋向神灵所在之处,那是神灵聚灵所需的五行之气,而这里的元气明显与外面的不同。”

    说着,言行抬起右手,施展道法试图抽取火行之气,但明显比之先前更加缓慢。

    言行甩手解除道法,再道:“这里的元气中应该有大量的土行之气,敢问这道墙里面,是什么所在?”

    土行的秘密无需对言行隐藏。

    何况言行说这里竟有大量的土行之气,这事关黄龙神灵和黄龙观一门日后的修行进程。

    陈归尘道:“那里面是内殿,也正是恭龙显像法阵所在。”

    言行道:“可否让晚辈进去看一眼?”

    陈归尘闻言站了起来,其余人也随之站起,打开土墙,一众人走入了内殿。

    首先映入言行眼帘的,就是地上一个六芒星图案的法阵,六星所在就是阵眼。

    言行能感觉到这个未催动的法阵中,元气很庞大。

    但紧接着,言行就察觉到一股更加浑厚的元气,顺着那股元气的方向看去,一根色泽暗黄,长约六尺,微有弯曲,几处突起形如骨节的事物横陈在墙架上。

    言行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这也让一众人更感到奇怪,龙负杵从外观上看并没有太特殊之处。

    黄玄昭走到言行身旁,一同看着龙负杵,道:“你看出了什么?”

    言行忽然向龙负杵躬身一拜,直起身道:“黄龙幻象。”

    言行还并不知道龙负杵实为一根龙骨,却能从中看到黄龙幻象,众人啧啧称奇。

    他们不知言行还曾从散发剑意的苏墨身上看到了隐约剑形,也曾在玄武山从负伤的白色巨蟒身上隐约看到了人形。

    这正是太玄境大成的另一玄妙处,观灵,实则与生灵互通神灵互通相成。

    苏墨已走上了修成剑灵之路,白鳞当时距离修至人形也仅一步之遥。

    而这根龙负杵,还残留一丝黄龙灵力。

    万般有灵,修行一道最高深处,即是修灵,迈入了这个门槛,即可看到灵力外现。

    五行之气为元气之精,即是灵力的一种。

    也正是因此,才可借五行之气修灵体。

    陈归尘道:“此物名为龙负杵,是两百年前,黄龙观打通山腹通道时,于山腹深处觅得的一根龙骨。后经黄龙观数代前辈高人耗尽毕生修为打造,乃成遗失的神兵玄黄尺后,本门又一法宝。”

    如今已知玄黄尺与土行灵戒都在枕星河,物归原主也只是时间问题,再加上龙负杵,于黄龙观而言可谓如虎添翼,黄龙观甚至有机会超越千年前鼎盛之时。

    言行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早已知道了自己有观灵的能力,看到黄龙幻象时,他就想这根龙负杵或许与黄龙神灵有关。

    黄玄昭道:“你还看到了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什么?”

    言行展现的特别能力,众人虽然不解,但现在言行的任何一个指点,都会对黄龙观有益,他们也都想知道得更多。

    言行道:“诸位前辈和师兄在这里从不以念力外视元气吗?”

    念力辅助外视感知元气本是最粗浅的入门功夫,过了那个需要辅助的阶段,几乎就被舍弃了,这是目前道界的通病。

    言行其实也是如此,若不是他的感知能力和聚气范围异常强大,他也同样发现不了元气中的异常,也发现不了元气中混合的火行之气。

    而会来到黄天殿内殿催动恭龙显像法阵的人,同样是早过了那个阶段,加之时常出入黄天殿,元气中的异常就更加难以察觉。

    众人听言行这一问,面上都有些惭愧,因为在无涯堂中,他们已听言行说过,念力外视即是以念力调用元神,而念力修元神正是修灵体的第一步,他们却都给忽略了。

    其实,过去的言行又何尝不是如此,就算他阴差阳错修至了太玄境大成,却同样没有去修元神,更不知有灵体。

    言行这一问当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他闭上了眼睛,以念力驱使元神看了看,道:“现在用念力,诸位前辈和师兄应该都能看见土行之气。”

    元神的视角朦朦胧胧,但这内殿里,黄色的元气在元神的视角下成片成片的飘荡。

    众人依言也开启了念力外视,一时间发出了一片惊呼,新的世界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言行能看到土行之气,但火行道法却不能调用抽离土行之气。

    在这里,陈归尘、黄玄昭和天地玄黄四人加之几位黄龙观长老都看见了土行之气,但是离开了这里,他们未必还能看得见,因为这些土行之气不是他们聚起的,这些土行之气是自动趋向黄龙神灵和龙负杵而来。

    现在内殿中的土行之气与呈微微白色的普通元气几乎是五五之分,而即便是到了这种程度的浓度,就算他们能看见,也未必能从中完全准确地抽离土行之气。

    只要抽用的土行之气稍有不纯,应该都无法催动恭龙显像幻想黄龙神灵。

    言行道:“诸位前辈和师兄不妨现在试一试,一次不成无碍,抽取五行之气的次数越多,也会越加熟悉,此后五行之气与自身道法会越加契合。”

    所谓熟能生巧,在修道一途也不外如是。

    五行之气与自身道法的共鸣在一次次的尝试中,会越来越加深。

    因黄龙观的坚守,意外地让更多的人有了感知和调用土行之气的机会,因祸得福。

    只是不知,意外得到这个机会的人,离开了黄天殿,乃至黄龙观黄龙山后,是否也能因此得到助益。

    陈归尘、黄玄昭和天地玄黄四人走向恭龙显像法阵,各占其位。

    盘膝坐下后,再次开启了念力外视,向着黄色的土行之气催动道法。

第二百七十八章 相信他

    言行一直以元神观察元气的流向。

    一刻后,催动法阵的六人先后停了下来,黄龙神灵未现,异动也未出现。

    初次调用抽取五行之气的负担是难以想象的,只是一刻的时间,远比此前两夜六人持续数个时辰施术更感疲累。

    言行睁开了双眼,他已看清了六人各自调用的土行之气的纯度。

    而这,也写在六人的脸上。

    只见六人全都满头大汗,而天地玄黄四人摇头不已,他们向阵眼中注入的土行之气中混入了大量了普通元气。

    陈归尘和黄玄昭虽也疲累不已,但他们二人脸上却都带有深思。

    他们二人向阵眼中注入的土行之气近乎没有普通元气的混入,初次尝试,实为不易。

    言行看着二人,道:“观主,黄师兄,你们感觉到了什么?”

    陈归尘和黄玄昭对视了一眼。

    黄玄昭不能确认地道:“似乎土行之气有种温和厚重之感?”

    陈归尘缓缓点头,道:“老朽亦有这样的感觉。”

    言行道:“两位都有这个感觉,那就不会有错了。火行之气亦有火之特质,炙热暴戾。诸位长老和这四位师兄不妨也再体会一番,抓住这个感觉,习惯这个感觉,日后行气时,必能大进。”

    几位长老闻言迫不及待地闭目开始施术尝试,天地玄黄四人此时虽已很疲惫,但是这个时机下,他们又怎肯放过,几个深深呼吸之后,四人再次闭目念力外视试图驱动土行之气。

    闭目施术的人再次听到言行的声音,道:“要清晰地感知土行之气的特质,最好以道法合土行之气施术,不过,这里似乎不便施术。”

    言行只是这般讲解经验,本意是让在场的人之后在方便的时间方便的地点如此一试。

    但他的话音刚落,蓦然间,一道数丈之宽的土刺如尖笋破地而出,同时发出了“轰...”一声巨响。

    陈归尘和黄玄昭眼明手快,立刻施术,同时发动一道坚墙护住了恭龙显像法阵。

    那突如其来的一道土刺,令闭目行气的人同时解除行气,向外跃开。

    睁眼一看,顿时感到骇然,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那道数丈之宽的土刺已穿破了三丈之高的内殿屋顶。

    土刺宽度的延展,更将陈归尘和黄玄昭合力发动的坚墙挤压龟裂。

    与之同时,黄龙观弟子们纷纷涌入黄天殿,数个弟子走入内殿,看着内殿中狼藉的场面,全都大吃一惊。

    一个弟子道:“观主,发生了什么?”

    黄龙观的弟子们刚才同时听到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就见一道巨大的土刺从黄天殿内殿冲天而上,直伸长到了数十丈之高,宛如一颗千年参天古树。

    这种威力的土刺,黄龙观弟子们见所未见。

    突变一发即止,陈归尘松了一口气,道:“无事,你们出去吧。”

    所幸那道土刺生发之地离恭龙显像法阵还有一点距离,并未破坏法阵。

    观主发话,虽然弟子们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不得不依言退去。

    陈归尘和黄玄昭解除了坚墙,同时向那道土刺看去,天地玄黄和几位长老更是望着那道土刺目瞪口呆。

    陈归尘边看边踱步,原本跃开的众人又聚到了一起。

    陈归尘啧啧两声,道:“这是谁施的术?”

    一位长老怯生生地道:“师兄,我...”

    这位长老名叫厚成。

    厚成长老听到言行那句话的前半句,还没来得及听后半句就急不可耐地施术一试,虽幸好没有破坏恭龙显像法阵,但破坏了黄天殿内殿也是一桩罪过,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陈归尘却呵呵一笑,道:“厚成师弟啊,你这可真是深藏不露。”

    厚成长老苦着脸道:“师兄,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

    论修为,厚成长老在这里并不显山漏水,实际上,他或许还比不上下一辈的天地玄黄四人。

    这一点,在场之人除了言行外都是知道的。

    这样一道土刺,陈归尘以他自己的修为是做不到的,唯有依靠龙负杵的加持。

    经这一出,众人深刻地体会了土行之气对于土行道法的助益,只要能利用土行之气,无异于多了一件法宝。

    而一件法宝,是多么可遇不可求,但只要修为足够,土行之气却可以取之不尽。

    陈归尘道:“厚成师弟啊,损坏内殿可是冲撞了先祖,你说怎么办好。”

    厚成长老低头道:“厚成认罚。”

    陈归尘又呵呵一笑,道:“什么罚不罚的,你把这土刺收了,再把殿顶补上,这事就这么过了。”

    厚成长老抬眼看了一眼土刺,脸上的神情很是为难。

    他自己都不知是怎么发动的,只是用道法呼应了一片土行之气,在快要维系不住时,听到言行的前半句情急下随意催动了一道术法。

    万万想不到竟然能有这般威力。

    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在这里催动土行之气了,但要以本身修为把这么巨大的土刺收回地底,得废多大的功夫。

    还要补上殿顶,这黄天殿所用的土,可不是随意的黄土,那可是黄龙观强盛时的先辈抽地底百丈下的黄土以道法凝结,他又怎能做得到。

    黄玄昭笑道:“师父,您就别难为厚成师叔了,我们一起吧。”

    不要说厚成长老做不到,就是陈归尘自己,也需以龙负杵加持才能做到。

    陈归尘拍了拍厚成长老的肩,道:“厚成师弟,你可是欠了玄昭一个人情。”

    厚成长老嘿嘿一笑,道:“师兄,我就知道你是和我开玩笑的。”

    陈归尘脸一沉,道:“是吗?”

    厚成长老心虚道:“啊,玄昭师侄,这人情师叔记下了。”

    陈归尘脸色随之一缓,道:“早说不完了吗。”

    黄玄昭干笑摇头。

    言行看在眼里,想起了离火殿的叔祖父言灿和几位先生,同门之谊如手足之情本该如此其乐融融。

    可天雷宫为何就把这一切都泯灭了?

    黄玄昭看向言行,道:“言师弟,你先到外面稍坐,待我们先把这里的事做完。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言行点头笑道:“好,黄师兄言重了。”

    说罢,走出内殿,在黄天殿中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内殿中突起的巨大土刺开始慢慢地往回收缩...

    直到两个时辰后,内殿中的一众人才依次走了出来。

    陈归尘抱歉地笑了笑,道:“师侄久等了,也让师侄见笑了。”

    言行起身道:“观主说的哪里话,要说起来,晚辈刚开始运用火行之气时,也曾闹了不少笑话。”

    笑话倒还真不是,在言城时,言行不以修道者示人,他的修行都在暗中独自进行,起初感知到火行之气运用火行之气时,因为不知深浅以及操控不精却是数次险些酿成大祸。

    众人听言行这么说,也是哈哈一笑。

    现在倒是没人想再试土行之气了,其一是要确保安全,最好不要在殿中随便尝试。其二就是言行已经定于今夜就要离开黄龙观,黄龙观当然不可不尽地主之谊。

    有了言行这些详细的传授,他们已可在言行离开后自行摸索。

    陈归尘走到言行身旁,道:“走,师侄历经千难万阻来到黄龙观,还不吝赐教断传修行之法,黄龙观无以为报,唯有一顿粗茶淡饭聊表谢意。”

    言行道:“观主言过了,土行之事即是晚辈分内之事。不过这一顿盛情相请,晚辈是却之不恭的。”

    陈归尘哈哈笑道:“这就对了。”

    说罢,引着众人走向一旁厚土殿的一个偏厅。

    陈归尘说的粗茶淡饭倒还真的不是谦词,看着那一桌不见荤腥的素菜,言行虽然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心里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不过陈归尘等人也不觉得有什么脸上挂不住,修道之人本该清心寡欲,口腹之欲更是不值一提。

    黄玄昭道:“言师弟莫要见怪,你也知黄龙观出入不易,平日吃的大多也是师兄弟们自己种的菜。不知言师弟远道而来,没能提前预备。”

    言行笑道:“诶,黄师兄不知,我平日里也是吃素的。”

    黄玄昭的话没有酸楚,但言行知道,黄龙观与黄城没有了联络,作为一座道门,也就没有了银钱来路,更何况黄城凋敝,就算黄龙观下山要购置什么,黄城无力接济,他们也实在带不回什么。

    曾经显赫,甚至被奉为国教的黄龙观衰败至此,要说他们真的能完全接受,言行也是不信的。

    桌上也无酒,唯有清茶。

    这是一桌真正的粗茶淡饭。

    不过,任言行心中如何想,这一顿饭还是在欢声笑语中用完。

    ......

    夜色,终于还是如期降临。

    黄天殿内已经沉静了许久,每个人都有些想说又说不出的话。

    言行站了起来,想着众人各施一礼,道:“时间已到,我也该离开了。还请观主、诸位前辈和诸位师兄,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黄龙观。”

    众人站了起来,走到言行身前,仍是一阵沉默。

    久久之后,陈归尘道:“好,老朽答应你。”

    言行道:“多谢观主。”

    随后又看了众人一眼,转过身去,刚走出两步,黄玄昭道:“言师弟。”

    言行转过身,看向一脸关切的黄玄昭。

    黄玄昭纵有满腹话语,最终还是只道了一句:“一路保重。”

    言行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又笑了一笑,转身大步而出。

    众人跟出黄天殿,看着言行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厚成长老道:“师兄,我们真的坐视不理吗?”

    陈归尘望着言行离去的方向,道:“相信他,他值得信任。行者能否出世,我们能否再次背负行者之名,都在他肩上了。”

    结盟已成,世间大局已定,但那还只是初步瓦解天雷宫,暂还各城各道门自由。

    还不关乎行者。

    可以预见,明年的百英决后,天雷宫远不会就此退出历史舞台,即便有李氏父子从中制衡,也不可避免地还将会爆发更大的冲突和厮杀。

    更何况,随之而来的,还有千年大劫。

    因此,行者出世已迫在眉睫。

    言行为世间苍生所走的这条路,是真正的行者之路。

    他一人声称行者,已够资格,也会被承认。

    但行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不为了苍生大义赌上自己的性命,就不能被称之为行者。

    言行还必须足够强大到引领出更多有资格背负起行者之名的人,成为行者的引领者之前,他必须淌过一条血路,以此鼓舞更多人走上这条血路。

    唯有如此,行者之名才有可能再次响彻天地。

    行者,不能只在黑暗中前行。

    行者这两个字,必须光明正大,必须得到世间苍生的认可。

    而这一战,将会成为言行正行者之名的起点。

    一众人站在原地,遥望言行离去的方向,目光火一般的炙热。

第二百七十九章 破煞象(一)

    是夜,千里方圆不见星月。

    蓦然雷声不绝,间歇一道闪电,照亮阴沉夜空。

    时值入冬之际,本不该有此天象。

    今夜,格外的反常。

    天象异常,或降大祸,或兴巨变,此说古来有之。

    瓢泼大雨从外八城始,渐而电闪雷鸣伴随风起云涌愈演愈烈,从外向内开始蔓延。

    今夜人心不安,祈天佑之。

    各道门的修道者不传而齐聚。

    传闻天垂异象,事关天下苍生,乃天道垂见,可从天象中看出吉凶,但自古以来有此能者却寥寥无几。

    如现在这般风声呼啸,大雨滂沱,雷鸣震天,电闪不绝,直把黑夜化作白昼,在该出现的时节不曾见过,却在不该出现的时节出现的异象,多半被认为是凶象。

    ......

    言城,后山,离火殿。

    殿门里,堂门里,殿门下,堂门下,聚满了人,其中不少都是还不能示人的暗火。

    人头拥挤,每个人都或踮起脚,或侧过头,让视线穿过阻挡向外张望着。

    满脸的忧虑,甚至还有害怕。

    离火殿正殿门下,言灿、言明、言信、言彬、言果、几大世家的家主、离火殿几位先生、暗火领头人朱同殊并站一排。

    闪电一道接一道,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无不忧心忡忡。

    言明目光直视,道:“叔父,您看,这会是天雷宫做的吗?”

    这若是天雷宫引发的如此遮蔽天日的异象,那又还能如何反抗天雷宫。

    言明问的很平静,但他的心里万分紧张。

    电闪雷鸣不绝,很难不联想到天雷宫的雷法,但这种程度,非但没见过,更闻所未闻。

    这要是天雷宫做的,简直堪比神明。

    人如何反抗神明?

    刚开始,言灿也以为可能是天雷宫,不过观察了很久,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更向北蔓延。

    要引发这样的天象,必定是倾尽全力,初发时最盛,而后慢慢衰竭,断不可能愈演愈烈。

    何况,它并没有发动攻击。

    言灿缓缓道:“不会,此乃天象。”

    言明平静地道:“是吗?”

    不动声色,但提起的心随之言灿的话放了下去,不是天雷宫就好。

    言信抬头望着被闪电映照一望无际的阴霾苍穹,道:“叔父,此天象何意?”

    被照亮了,还有言信的发色,原本微红的发色,更红上几许,更近于赤红。

    如瀑布一般的雨帘挡住了言灿一双老眼,言灿摇头长叹,道:“不知。”

    再度无言,被这天象震慑到面沉如水忧心沉默。

    言果忽然转过身去,眉宇坚定地挤开身后的人群向后堂走去,身后的王初阳和邱落也跟了上去。

    言信侧过头,借着闪电的光亮看到言果两鬓几缕微红的发色,欣慰地点了点头。

    言行离开言城已过四月,期间音讯全无,虽说做这么凶险的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言城和离火殿也因此一直不知言行的进展如何。

    直到几日前,言城流金消玉苑老板贾询密见了言明和言信,把周城寄给他的密信交给了他们,这才知道言行已经促成了世间各城各道门结盟。

    之后,言城道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正因如此,这突如其来的天降异象,言城道界一开始都以为是言行暴露了,于是天雷宫又像数月前发动的雷罚一样要惩戒离火殿。

    既然不是,那就说明言行还安全。

    对于言果而言,这天象代表着什么,不重要,言行的安全才是唯一重要的事。而言行已经做到了那么了不起的事,他更加需要让自己尽快站到言行的身旁,一刻也不能懈怠修行,兄弟并肩而战,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自言行离开后,曾经活泼的言果变得愈加寡言,每日修行勤奋到需要言灿和几位先生强迫他停下休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正是言果这般废寝忘食的刻苦修行,短短数月,他便修为大进,对火行之气的运用也更加自如,而他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了暗合太玄相的变化。

    ......

    周城城宫。

    城主周培雍,世子周慕阳,还有一位气度非凡的老者,三人站在一处楼台上,观望着天降异象。

    这老者,正是贾家家主,贾正旗。

    周家与贾家是为同谋,两家各出一子互断后路,互相之间的信任是无需多言的。

    贾家过去从不涉修道,但其实细说起来,只是不修道法,贾家能有今日之地位,有一个秘密,那就是贾家历代都有一个善卜之人,此人即为贾家家主。

    卜挂其实也算是道途之一,只是向来被视为旁门左道,无人在意罢了。

    况且这个秘密,贾家也未对外宣扬,只是用以自家趋吉避凶。

    过去贾家严守不涉修道一途,是为明哲保身。后来与周家同谋令周慕君贾平川自幼修道,也是贾正旗偶然占卜时窥见了变数。

    周慕君和贾平川,也是贾正旗事先卜过了周家和贾家众多族内子弟的生辰命格而选定的。

    这两人双双现了太玄相迈入太玄境,也证明贾正旗于占卜一道确有过人之处。

    此时,贾正旗正微闭双目,右手微缩,拇指在各个指节上来回点算。

    直到过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周培雍转过头,道:“贾老,这天象何解?”

    贾正旗比周培雍年长一辈,周培雍身为一城之主,也敬称一声贾老。

    贾正旗摇头叹气,道:“才疏学浅,算不出。”

    西南野密林。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之下,周慕君抬头仰望,仍雨水浇打在他的脸上。

    黑夜里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紧促的电光之下,忽明忽暗。

    借助那忽明的电光,可以看见周慕君的身下躺着一具尸体,而他的手臂上有血刚刚流出衣袖就被雨水洗去。

    周慕君把头低下,看向前方,他的前方不远,已不再是相对平坦的密林,一山接一山拔地而起。

    甩了甩头,抹了把脸,再次上路。

    西野荒丘。

    潜心为胸府中英魂铸剑的贾平川也因这异常天象暂时停了下来,抬头望天,问道:“韩将军,这...不正常吧?”

    韩起的英魂也在贾平川的身旁同样抬头望天,道:“这是天象,下去避一避吧。”

    身在高处,容易受到天雷的击打。

    贾平川闻言起身,边向荒丘下走去,边道:“天象?又是什么?”

    贾平川以为这只是极端的天气,虽然是他从未见过的极端,不过他深感自己见识太少,他没见过不代表别人也没见过。

    韩起道:“天象就是上天降予的异象,是上天降下的警示。”

    原来不是天气,贾平川道:“韩将军以前也见过吗?”

    韩起顿了顿,道:“见过,另一种。”

    语气有些变化,带有几分悲伤。

    ......

    佛城,落霞寺,慈悲堂前。

    一众高僧凝望天象。

    闪电划过,照亮慈悲堂前那尊高逾十丈的金身大佛,悲悯的佛面上雨水淅沥滑落,好似为世间苍生流不尽的泪水。

    了因双手合十,道:“师父,这可是天象?”

    渡尘也双手合十,神色悲悯地道:“阿弥陀佛,为师也未见过,但想来该不会有错了。”

    天象极为罕见,渡尘年逾古稀也未曾见过,古来也仅有寥寥数次关于天象的传闻。

    上一次关于天象的明确记载,还是千年前那场浩劫期间。

    这次天象,风雨雷电无不与灾祸相连,又让人联想到浩劫。即便这次天象不表明浩劫,单是这狂暴的雨水,也会引发一场大水灾。

    一种高僧齐齐双手合十,悲声齐道:“阿弥陀佛。”

    ......

    林城,十里枫林谷。

    自言行化解林红叶的心结之后,汪琴便搬入枫林深处小筑与林红叶同住同修行。

    林礼仁和林礼智也时常来此,一为互通修行之事,一为看望也送些日常所需。

    今夜二人也一同来到此处,却被天象所困无法再离去。

    木屋之下,四人仰望着飘摇的枫林,内心悸动不安。

    一头青发显眼的林红叶,好似感觉到每一声雷,每一道闪电都在击打在她的气府中,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是因为她已开始修太玄私境,而太玄私境即为一方天地,私境中与天象会产生共鸣。

    此时,外界的天象在她的气府中形成了投影。

    所幸她的元神此刻不在气府中,否则,她的感受会更加强烈。

    汪琴察觉到了林红叶的异常,转过头关切地看着她,牵过她的手,轻拍手背。

    林红叶看向汪琴,看着汪琴脸上暖暖的笑,莫名地感到安心。

    汪琴的两鬓边,也已出现了几缕淡淡青丝。

    林礼智望着天,道:“大变要来了。”

    林礼仁握紧了拳,道:“嗯。”

    见到言行之后,他们都知道大变将至,却不想竟引发了天象。

    看来这场大变,比他们原本预计的还要猛烈。

    ......

    东太山。

    一人站在山巅最高的树尖之上,任狂风吹骤雨打,身周电闪雷鸣,一头青色的长发随风飘摇。电光照耀之际,显出青色的双瞳。

    这是个女子,拥有宛若天仙的绝世容颜,狂风吹至凌乱的发丝和裙摆更显风姿绰约。

    立于这可怖的天象之下,却神色平静。

    忽听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竟是破煞象,不是冲着你来的,难道是他?”

    女子淡淡道:“不是我,当然也就不是他。”

    声若琴音般,字字回荡在心间。

    那个虚无缥缈,不知从何处传出的声音又道:“不是你和他,那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引来破煞象。”

    女子道:“不是你,也可能是祂们。”

    那个声音呵呵一笑,道:“不是我,当然也就不可能是祂们。”

    女子沉吟道:“也是。”

    引发破煞象,是有原因的。她和他,祂和祂们,都是为同样的理由做同样的事,不是其中之一引发的,就不会是其中任意之一。

    那个声音一声叹气,道:“不管是什么招来的,破不了就麻烦咯。”

    不论是什么原因引发的破煞象,被牵连的都是整个世间,祸福吉凶自有天意。

    破不了破煞象,煞气弥漫,从此灾祸不断。

    而若能破了破煞象,煞气驱散,自此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世间气运将转危为安。

    能引发破煞象的人或者生灵,他的修为,或者说日后可能到达的修为将不可限量。

    但仅此还不够,倘若只是一心修道而已,就算修为通天,也不会引发破煞象。

    还需他所行的事必须与世间苍生息息相关,必须能承载世间苍生的气运。

    这是天道为之降下的一道考验。

    这世间竟出了这样的人或者生灵吗?

    女子陷入了沉思。

    这女子,正是青龙神君。

    她忽然想起离开玄武山前,一向少有占卜且不插手世间事的叶光继突然安排洛依远道去往枕星河,并说南之东现紫芒凌日。

    青龙神君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他?”

    那时叶光继说那是洛依的机缘,现在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第二百八十章 破煞象(二)

    卫城,万生宗,侍灵堂。

    这还是自正式继任圣女后,前往鹰涧那次外,洛依唯一一次走出侍灵堂,但也只是走出大门,站在大门外屋檐下而已。

    破煞象已持续了很久。

    洛依不知破煞象,只是依稀听过天象的传闻。

    传闻天象有凶有吉,但这破煞象,怎么看都无法和吉兆相关。

    洛依的两大护卫易沉和沈浮,因担心这异常天象会引起异兽的异动,已赶往了鹰涧。

    她的身旁只有一人,她的妹妹,卫菁菁。

    她们对天象只是有过耳闻,对此无法评说,只能默默无言地在心里祈祷着最好不要带来太大的灾祸。

    卫菁菁的脸上写满了忧心之色,洛依面戴黑纱,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想来也是一般无二。

    露在黑纱之外那秋水般的眼眸中,除了担忧,还有思念。

    因为她的心里,还有个特殊的人。

    这异常可怖的天象,当然会让洛依更加担忧她心里那个特殊的人,虽然她根本没想过这天象会与他有什么关系,但此情此景之下,她难免不越加想起他,思念他,祈祷他平安无事。

    因为他多半还在危险的前路上。

    因为这天象就写满了危险二字。

    安放着那对银白色耳坠的手,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了起来。

    卫菁菁侧目,道:“姐姐,你又想他了?”

    洛依闻言愣了一下,而后低头看着握紧耳坠的手,再次摊开,看着那对闪亮的耳坠,眼眸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卫菁菁向旁靠了过去,头靠着头,低声安稳道:“不要太过担心,我相信他会平安无事的,他可是要竖起行者大旗的人,我还等着他做我姐夫呢。”

    洛依心头一叹,道:“又胡说,万生宗圣女如何能成婚。”

    卫菁菁眼睛一转,道:“等杀尽了异兽,你就早些找个继任者,把圣女交出去。”

    洛依瞥了她一眼,道:“你别瞎出主意,就算离任了,也是不行的。”

    洛依是万生宗第三十九任圣女,前三十八任无一不孤身终老,其中也有过离任较早的。

    卫菁菁沉默片刻,道:“凡事总有第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就算做了宗规所不容许的事,卫菁菁也不问对错,无条件的支持洛依。

    这话本是不该说的,但这一番出于姐妹情深的好意,洛依又岂会感受不到,她无法责怪卫菁菁。何况,洛潺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先为苍生化解了这场劫难,先为苍生,苍生若不为你,这样的苍生护他何意。

    洛依叹了一声,道:“我们,都先活过这场劫难吧。”

    想什么,都需要先活下来再说。

    破煞象下,众生飘摇,身不由己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除籍之地。

    南有矮山,北有北御之屏,东西远处是雪山两侧。

    除籍之人的破旧营房位于低洼处,狂风骤雨下,营帐早被吹飞淹没,二十余万除籍之人只能被迫向还未被他们凿空的矮山爬去。

    大秦和韩城的驻军也调来了大量的军士协助除籍之人逃生,难以立足的狂风骤雨之下,人潮挤作一团相互拉扯着艰难爬行。

    最终逃是逃到了高处,但风雨雷电交加,气温骤降,个个浑身湿透,又已是入冬之际,加之本就是苦寒之地,除籍之人还本就虚弱,如此下去,今夜恐怕会有大批虚弱的除籍之人被冻死,剩下没死的,多半也要大病一场。

    且不说除籍之人关乎北御之屏的工期,单就这般惨象,就算是大秦的军士也于心不忍。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这等天灾,军队也无能为力。他们只是平日训练有素,更加健壮,比除籍之人们更能扛住这样极端天气更长一些时间,仅此而已。

    现在身在高处,可以不被冰冷的水浸泡,但雷电的袭打随时都可以降临,望着那比天雷宫雷法夸张不知多少倍的可怖天象,唯有畏惧。

    正当此时,万生宗及时赶来了大批的人,每百人分散开来,分向聚满了人的山头。

    忽闻一声:“起!”

    山下的水顿时形成道道水墙,把每个山头都隔绝了起来。

    又听一声:“结!”

    那比山还高的水墙自下而上,发出咔咔咔之声,很快,又尽都结成了冰墙。

    避难的人完完全全被围在冰墙之内,风雨雷电被阻挡在外。

    一波险情已过,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的,冰墙之内气温并不比外面高,随着时间的持续,甚至还会越来越低,不能及时取暖的话,冻死或者大病蔓延的情况不会好转。

    可是这种情况,万生宗也无力。

    冰墙之内是山,山上本有木,可是前面的骤雨已打湿了所有的树木,要点燃已湿的树木,不知要多大的火,现在无人能生火,就算是微小的火苗也生不出,因为原本有人身上带有的火折子也已经不能用了。

    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挨,不想死,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身体能扛得住,也只能祈祷着恶劣可怖的天气尽快停止。

    但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他们实则都感到绝望。

    忽然,四个山头的冰墙同时被一道雷光轰出一个洞,又同时有四个人影闪入冰墙之内,顷刻间,破开的冰墙又被补上。

    紧接着,冰墙之内“砰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每响起一声,都有一颗树随之倒下。

    冲入四个冰墙内山头的,正是司北程洛座下魊、魋、魌、魐四鬼。

    每人在一座山头用掌心雷轰倒树木后,又用掌心雷持续轰击其中一棵,把树中的水分烤干,再用力一催,掌心雷爆出火光,点燃了那被烤干的树木。

    火,就是现在的生机。

    原本绝望的人们见到了火光,萎靡的人心顿时变得沸腾。

    他们冲向了火光,而其中大秦和韩城的军士合力把更多倒下的树搬到了燃起的火旁,让它们也能被燃起的火烘干水分,再加大火势。而后,又拿起他们的长枪兵刃去砍下更多的树和树枝备用。

    四个山头危机已除,四鬼轰开冰墙,又向另一处而去,冰墙不止四个,需要解救的也就不止这四处。

    严寒冰冻之下,唯有第一时间燃起火,才能救下每一个人。

    依葫芦画瓢,不消多时,剩下的冰墙内的山头也都燃起了火。

    破煞象肆虐之下,这才算是暂时化解了除籍之地的灾祸。而这,只是保证人们能在今夜活下来,破煞象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若是烧光了其中的树还没停止,若在停止前万生宗维持不住冰墙,那四鬼也无能为力了。

    而就算都撑过去了,就算没人死去,或是死的极少极少,但很多人会大病一场,甚至又一场大规模的疫病传染也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还有之后要重建除籍之地的营房,又需要再筹集多少物资,这一切都是又要费时又要费力的。

    但是,看到了活下去希望的除籍之人们,他们不会去考虑那些后事,尽管他们凄苦,但活着还是当下最先考虑的。

    他们虽没想过救下他们的竟然会是天雷宫的人,但至少这一刻,他们都感激这几个脸戴鬼面之人。

    身在其中一个山头的邱沐看着同在一座山头振奋雀跃的除籍之人们,再看着他眼前那个一身灰衣脸戴鬼面的人,心中不禁想着天雷宫的人既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救他们的命,为何又要那么残忍的压迫世人?

    难道只是想利用他们筑完那道墙吗?

    邱沐看着的,是魊鬼。

    魊鬼也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看着她,一眼看去,打量起邱沐,他的一身衣着不像个除籍之人,衣着不能完全说明,他看起来也很消瘦,但他的脸和他的手完全能说明他就不是个日日风吹日晒做苦力的人。

    魊鬼稍感奇怪地走向邱沐,道:“你不是除籍之人,也不是万生宗的人。”

    万生宗的人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躲到这冰墙里来,魊鬼在问邱沐到底是什么人。

    邱沐更感到意外,这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虽然没想到过,但谁也没说过天雷宫不能有女子。

    邱沐道:“我只是个行医的人。”

    除了万生宗,卫城百姓中也有行医之人这毫不为怪。

    邱沐这一说,倒是让魊鬼鬼面下的眼光变了变,她当然不会想到这竟会是个言城来的人,只是觉得这人不是修道者却竟然能受这般苦,甘愿在除籍之地为除籍之人行医,油然而生一丝敬佩。

    魊鬼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邱沐看了一眼聚在火堆旁的除籍之人,道:“他们是人,他们应该活下去,总得有人这么做,不是吗?”

    邱沐浑身湿透,身体微微发抖,唇齿发白,他是个普通人,扛不住这种严寒,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去与除籍之人抢那可以带来温暖的火光。

    魊鬼看着他,相信他所说的话,相信他有那种高尚的人格。

    邱沐又再看向魊鬼的双眼,道:“倒是你,为何要救我们?”

    天雷宫的人,要说是因善心救人,莫说旁人,就算他们自己也不信。

    程洛不在,魊、魋、魌、魐四鬼以魊鬼为首,事实上,魊鬼让另三鬼也出手救人正是以北御之屏的工期为由,工期紧迫,必须有足够的人手,另三鬼也没有多想。

    但魊鬼自己知道,她不想眼看着这么多人死。

    邱沐这一问,也让魊鬼自问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除籍之人于大秦和天雷宫定下的律法而言,本就是罪人,他们的命从来没人在乎,过去她也没有在乎过,就算为了北御之屏的工期,天雷宫随时可以追加除籍之人,在外也有大秦的驻军可以调令。

    可是,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问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她只能归结为若是程洛在,他一定会出手相救的,她只是代行程洛的意愿。

    但魊鬼没有答邱沐这一问,只是转过身去,道:“去烤一烤吧,你撑不住的。”

    说完,就走向冰墙,掌心雷轰出一个缺口,一跃而出。

    邱沐看着魊鬼离开,看着缺口补上,他看出了魊鬼眼中的犹豫,看出了她心里的挣扎,这不应该在世人所知的天雷宫之人身上出现,心想,天雷宫也有善念吗?还是说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有妇人之仁?

    或者说,大难之下,善心觉醒?

    鹰涧。

    原本担心天象降临,或招致异兽大举进攻,但却与之相反,异兽反而退缩了。

    易潇寒能感知到的异兽最近的距离,在天象出现后,没有继续向鹰涧逼近,反之向北退去。

    距鹰涧越北,破煞象的活动越平静,似乎破煞象只是针对人世间的十城范围之内。

    就连异兽,也知道破煞象的危险。

    鹰嘴之上,易沉和沈浮焦虑地望着这天地异变,即便是他们这样已迈入太玄境的修道者立于这天象之下,也感到骇然可怖。

    易沉道:“父亲,这...”

    他本想问吉凶,但这也只能联想到凶。

    易潇寒道:“起不可见,去方可知。”

    还只是刚开始,现在还只是前兆,也不是针对这里的,它正向南移动。

第二百八十一章 破煞象(三)

    张城。

    张千凌居住的别院。

    自一个多月前言行一见后,张知蝉已决意与凌风谷及张千凌一同发动对天雷宫和大秦的讨伐。

    这一个多月来,凌风谷仍闭谷苦修,想来这个状况会持续到百英决前。

    张知蝉及世子张千宇也开始在暗中秘密发展张城军队的后备。

    得益于言行伪装的鬼面对张城监察司和执禁团的恩威并施和暗示诱导,目前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而凌风谷主陆遥和城主张知蝉、世子张千宇也多来此间共同协商大事。

    此时,三人和张千凌、百里追云同聚在那个说书老者的堂屋檐下,天象异常,密谋大事的人更加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暴虐的天威,掀飞了不少瓦砾,房梁也为之晃动,容身之处都风雨飘摇,何况身在这容身之处下的人。

    他们无法不与之和他们将要做的事联系起来,因为那是牵连世间苍生的大事。

    这等凶象,在这几人眼中无不感到前路大凶。

    但没有这天象,他们又何尝不知。

    临到了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这天象劝退。

    “咳咳咳咳咳...”

    忽然咳嗽声不止,本就忧心忡忡的几人同向咳嗽之人看去,眼中闪过了不忍,但又别过头去,观望天象。

    唯有百里追云搀扶住已裹上厚厚裘服躬下身子的张千凌。

    他们都是已立下了死志的人,一切都已经抛在了脑后,在他们的心中,已唯有那一件事,不论身后事如何,他们也要做。

    张千凌的身体愈加虚弱,他本该是早已死去的人,却能凭借无限的毅力和执念撑到现在,他既然说了他能撑到做完他该做的事,那他就一定撑得下去。

    他们只能相信他。

    咳嗽声渐渐停止,张千凌的身体也缓缓地重新站直。

    张知蝉道:“传老先生,可识得?”

    说书老者悠悠道:“此象,未有记载。关于天象的传闻,只有一次是确有其事的。”

    陆遥追问道:“是哪一次?”

    说书老者哀叹一声,道:“千年前那次大劫前夕,持续一月天色呈红,称天红象。印了后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张千凌轻咳两声,道:“之前吗?”

    说书老者道:“是,大劫之后也有天色呈红之说,那是因遍地血河映红了天,并非天象。”

    天象为警示,必生于事前。

    他们还不知千年大劫的脚步已经来临,只能想到这天象印的是他们将要对天雷宫发起的讨伐。

    这天象何等的惨烈,那时又将付出何等的代价?

    道道闪电照亮了张千凌煞白的脸,眼中倒映着电光,张千凌道:“你还有时间在这里看吗?”

    百里追云看了看张千凌,又看了看这暴虐无常的天地,慢慢松开搀扶住张千凌的手,转身走进堂屋。

    张千凌身体摇晃,另一旁的张千宇一把搀住,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烛火下盘膝坐地神色坚毅的百里追云,道:“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狂风倒灌进堂屋。

    张千凌阴邪地抽了抽嘴角,道:“也许吧。”

    ......

    苏城。

    落雁湖上的一道美景今夜不再,醉凡尘停在映月渡随浪涛起伏。

    柳嫣然赤着双脚仰头站在倒洒而下的雨帘中,彷如沐浴一般。

    一间阁楼的门打开,怜儿和收养她的那位流落在苏城的说书老者站在门内。

    怜儿道:“爷爷,柳姨这是在做什么呢?”

    说书老者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应该是在做一个决定吧。”

    怜儿挠了挠头,道:“决定?什么决定?”

    说书老者道:“你难道以为她会永远在这醉凡尘上吗?”

    怜儿道:“难道不会吗?”

    说书老者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怜儿的眼睛疑惑地在说书老者和柳嫣然身上看来看去,柳嫣然也会离开吗?她从未想过。

    枕星河,凌虚阁。

    有资格入凌虚阁的人都来了,却是十分安静。

    主座上的苏墨侧过头看着一旁的徐怀璧。

    徐怀璧座前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有几个形如龟甲的事物,他已抛弄细看这些龟甲许久,一直凝眉不展。

    其余人也都紧张焦虑地看着徐怀璧,不时又带着一样的心情看向凌虚阁外。

    忽明忽暗,狂风骤雨呼啸,天地的暴虐,令人无不深感敬畏。

    枕星河一门强大,但再强大也不敢与天地斗。

    天象示警,他们都想知道这天象究竟预示着什么。

    该进,还是退?

    他们无法不与不久前的结盟一事联系到一起。

    徐怀璧有善卜之能,于是,他们都在等徐怀璧测出一个结果。

    随着徐怀璧最后一次把龟甲抛起,又细观许久,凝重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苏墨急问道:“师叔,如何?”

    徐怀璧目视龟甲,道:“此象,名为破煞象。”

    颜仲春追问道:“徐师兄,是吉是凶?”

    一旁的施鸿博嗤笑一声,道:“颜师弟,你糊涂了不成,这等凶象,你竟能问吉凶?任谁一眼也能看出大凶至极。”

    颜仲春哼了一声,道:“天象难测,岂是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能一眼窥出的?”

    施鸿博冷哼一声,道:“说的也对,都说徐师兄慧眼,那就请徐师兄赐教。”

    众人都看向徐怀璧。

    徐怀璧仍看着龟甲,道:“天道乃阴阳之道,其中生克之理,诸位都了然于心。破煞象,其煞,为天地煞气。与煞气相克的,即祥瑞之气。过去世间煞气弥结,已至阴阳互转之际,招来这破煞象的,正是天降祥瑞。”

    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思。

    施鸿博道:“既是天降祥瑞,何以又会出现这破煞象?”

    徐怀璧看了施鸿博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龟甲,道:“天道运转,与这世间事都是同一个道理。天雷宫称霸数百年,致使怨声滔天,难道结盟已成,天雷宫就会将霸权拱手相让,从此与世无争?”

    这个比喻,一点就通,众人纷纷颔首。

    颜仲春道:“这么说来,这破煞象,是要扼杀天降祥瑞?”

    徐怀璧点头道:“正是。”

    梁衡担忧道:“照徐师兄的说法,如今煞气正盛,而祥瑞方起,这...”

    没有说下去,但谁都知道,两相不对等,强弱明显。

    他们都想知道,若煞气胜了,会如何?

    在他们看来煞气胜是显而易见的事。

    徐怀璧知道他们想什么,道:“煞气若胜了,世间气运仍将持续衰败。”

    气运,说不清道不明,只能从世间苍生的生存气象中感觉到它确实存在。

    天雷宫称霸后,世间气象持续走衰,可以说天雷宫就是人世间煞气的实质体现。天雷宫愈加强盛愈加为所欲为,煞气亦随之愈加滋生蔓延。

    施鸿博道:“徐师兄前面把煞气比作天雷宫,那也就是说我们不可与天雷宫为敌了?”

    目光齐齐看向施鸿博,多数都带着几分厌恶,枕星河已答应结盟,难道破煞象一出就要退缩?

    若是如此,岂不陷各城各道门于不义,枕星河一门的骄傲,不容许他们这么做,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弃他们做出的承诺。

    只有施承风知道,施鸿博是为了把那些还犹豫不定的人心中的话说出来,再让苏墨和徐怀璧把他的话堵住,这才能让枕星河真正拧成一股绳。

    经上一次议定结盟后,施鸿博和施家的名望已经大损了。

    这一次,施鸿博却仍赌上他和施家的名望。

    施承风没有感到难过,反而嘴角含笑满眼敬佩地看着施鸿博,不被名利束缚,方不负一个修道者该有的大义。

    徐怀璧道:“施师弟莫急,天道蕴含生理。即便天雷宫一手遮天为祸世间,世人虽苦,不也还艰难存续吗?天道既然会在此时降下祥瑞,那就必有转机,胜败还未可知。”

    苏墨闻言道:“师叔之意是,祥瑞之气有胜机?那胜了,又会作何?”

    徐怀璧道:“若是侥幸胜了,世间气运自此由衰转盛,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施鸿博嗤笑一声,道:“美好的愿望罢了。”

    徐怀璧看着一片盖着的龟甲中那片唯一翻转过来的,微微一笑,道:“不妨看看,卦象上看,有生机。”

    施鸿博转过头去,看着凌虚阁外电闪雷鸣,道:“如何看?”

    徐怀璧道:“破煞象,在一破字,天明之前,此象消散,即是破了。反之,恐将持续多日,一场大灾必不可免。”

    众人闻言大惊,这样的狂风骤雨,就算只持续一夜,明日也是一场大水灾,若破不了任其持续多日,苏城百姓,世间百姓的居所恐怕都将被淹没,那时将菏泽千里,浮尸百万。

    苏然道:“徐师叔祖,我们,不能破吗?”

    想到那等后果,修道之人又怎不会想为这世间百姓做些什么。

    徐冲道:“是啊,爷爷,诸位前辈一起出手,该有破解之法吧?”

    众人眼神热烈地看向徐怀璧,这个时候要是能出力,甚合他们的心意。

    徐怀璧苦笑摇头,道:“对天象出手有何用,能破了它的,只有引发它的人。”

    苏墨皱眉道:“人?”

    引发破煞象的不是天降祥瑞吗?又怎说是人?

    众人带着和苏墨一样的疑问。

    徐怀璧道:“天降祥瑞,必是降在了能承载世间气运之人身上。”

    所有人同时都想到了一个人。

    言行。

    他们只能想到这个为了给世间苍生百姓带来一片朗朗乾坤独自行走于黑暗中的人。

    他就是煞气弥漫的世间那道祥瑞的光!

    颜朝脱口而出,声音颤抖地道:“是...是他吗?”

    那张绝色的容颜上,是她从未出现过的惊慌。

    与这样恐怖的破煞象斗,就算徐怀璧说了有生机,她的心还是怦怦直跳,恨不得现在就在他身边,哪怕和他一起死。

    颜仲春眉头微皱地看向颜朝,身为颜朝的祖父,看着她从小长大,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还是因为一个外人。

    尽管这个外人很重要,但那应该是对结盟一事。

    徐怀璧望向凌虚阁外,道:“承载世间气运,除了他,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

    尽管言行此时的修为还不是世间绝顶,但为了世间苍生行走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苏墨也望向凌虚阁外,道:“他现在应该在黄龙山?”

    破煞象引发的天地异象正在向北移动。

    颜朝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凌虚阁,颜露先跟了上去,紧接着,年轻一辈的十人都站在了凌虚阁门外,神色紧张地举目望北。

第二百八十二章 破煞象(四)

    玄武山。

    玄武堂前。

    叶光继和玄武神灵矗立于堂前,都是灵体,看不出什么表情。

    瀑布之下的花谷,花丛全都贴伏于地,四周断枝纷飞。

    雷电不断,通天而下,半空中又分解成密集的电闪。

    罕见的奇观。

    天雷宫的雷法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叶光继淡淡道:“见过吗?”

    这语气看来,他并不忧心。

    玄武神灵道:“破煞象啊,见过一次。”

    叶光继道:“那我怎未见过?”

    玄武神灵道:“你这一脉的老祖还在世时。”

    叶光继笑道:“哦,那就难怪了。”

    玄武神灵叹息一声。

    叶光继道:“怎么了?”

    玄武神灵道:“当初不听我一句劝去传宗接代,哪一日真要魂飞魄散了,你这一脉可就断了。”

    渊源久长,是有不忍。

    叶光继干笑一声,道:“我也想啊,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玄武神灵哼了一声,道:“你们这情我真是理解不了,传宗接代的事什么情啊意的,再说了,她能传宗接代吗?”

    叶光继咦了一声,道:“说起来,你们是怎么传宗接代的?有和你一样的吗?还是说你找朱雀也行?对了,你说我,你怎么不提前传宗接代?”

    玄武神灵无言以对,顿了片刻,没好气地道:“我那是没来得及。”

    叶光继道:“那就谁也别说谁。”

    他也来不及了。

    玄武神灵又叹一声,道:“说来也怪我。”

    叶光继道:“与你何干。”

    玄武神灵愧疚道:“若不是我对你说起那些话,你也不会西行,也就不会只余下这副灵体,那样在你寿终前一定会传宗接代下去。”

    叶光继道:“怎么,看我看腻了,想看我的后人?”

    玄武神灵道:“我可不是在说笑,你的后人与你有多大分别,你身上还不都是你那些祖辈们。”

    叶光继道:“你都这么说了,还介意什么传宗接代的事。”

    玄武神灵道:“过去没想过你这一脉会断了,你还要再次西行,下次未必就还能回来,你不觉得可惜?”

    叶光继望着天,道:“我这一脉与你宿命相连,或许就是为此而生,要真如此,那也就是说到我为止,这个秘密就该被揭开了。这不也很好吗?”

    玄武神灵笑了一声,道:“天道不是你的借口。你我都窥不透,又怎知是否如此?”

    叶光继道:“也正是这样才有趣,不赌上点什么,生而无味。”

    玄武神灵道:“这话,我倒是深有体会。”

    叶光继看向玄武神灵,道:“所以,下次我们一起去。”

    玄武神灵道:“可是...”

    叶光继笑笑,道:“我说过了,这次不同,不再需要你们耗尽灵力了。你看,连破煞象都招来了。”

    玄武神灵叹道:“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有引发天降祥瑞的气运,还招来了破煞象。这倒是个机会,就是不知能不能破了它。”

    叶光继道:“他的气运,可不是他一人的。咦,你没卜一挂吗?”

    玄武神灵道:“你也说了,凡事能窥见的,都太无趣。”

    叶光继道:“我卜了一挂。”

    玄武神灵笑道:“口是心非。”

    叶光继笑笑不说话。

    过了许久...

    玄武神灵道:“卦象如何?”

    叶光继哈哈大笑。

    还有心取笑逗弄,那就是能破了。

    嘴上都说着无趣,却又忍不住担心。

    只因这关系到他们窥不出的再次西行。

    又过了许久...

    叶光继道:“你其实很想去看一看吧,那毕竟是你的来处。”

    玄武神灵道:“说不清,断续出现的模糊记忆都不好。”

    叶光继道:“那也该去做一个了结,关于你的,就是关于我的。”

    ......

    大秦。

    七层天雷宫。

    破煞象引发的天地异象是从外八城开始向中间蔓延的,此时还未到大秦和黄城境内。

    但如此大面积的天地异象早早就被人注意到了,生于天际,远见千里,更何况愈来愈近。

    天雷宫同样有善卜之人,还不止一人。

    天象已被证实。

    天雷宫握世间权柄,罕见的天象怎能不重视。

    相阁之内,人心惶惶。

    乾坤殿外,李令山身后除程洛和正在闭关的雷尊外的八鼎齐聚,围观天象。

    一位白发老者向李令山走来,此人年纪比李令山更大,一副衰枯的老相。他是相阁中的一位辅臣,精于卜算,姓朴。

    因天象难见,少需卜算,卜算一道又历来被视为旁门左道,所以这位朴姓辅臣地位不高。

    他走到李令山身旁,躬身一拜,苍老的声音道:“首相大人,算出来了,是天象无疑。此象,名为破煞象。”

    李令山目不斜视,道:“吉凶如何?”

    朴辅臣正要回话,忽又犹豫了一番,道:“暂时不知。”

    李令山转头看向他,似有微怒。

    朴辅臣赶忙低头,道:“此为先兆,欲知吉凶,需等结果。”

    裁判殷万全冷哼一声,道:“等到结果都出来,那还要你们做什么?”

    刀罚楚中恒随之嗤笑一声。

    即便是相阁辅臣,在乾坤十鼎眼中也微不足道。

    李令山冷眼一瞥,殷万全和楚中恒才把脸上的倨傲不屑之色收了收。

    李令山又看向朴辅臣,道:“你先回相阁吧。”

    朴辅臣道了一声:“是。”

    匆匆离去。

    李令山身后的八鼎,虽对卜算一道不屑一顾,但也知天象乃世间大事之预警。

    可世间大事在众人心中判定不一,殷氏和楚氏四鼎当然与之和他们要兴起的夺权一事相连。所以李令山问的吉凶,他们自然是反着看的。

    这等大凶之象,对于李令山是凶,对于他们那就是吉了。

    但他们不知,天象示警,该问吉凶的,是世间苍生,不是某一个人,更不会是站在世间苍生对立面的人。

    只是,他们不自以为站在世间苍生的对立面,他们的心中眼中根本没有世间苍生。

    狂风骤雨,雷电交加正在逼近。

    李令山摇摇头,道:“一场大灾必不可免了。”

    说罢,不住摇头向相阁走去。

    他手握世间权柄,就算眼中再无世间百姓,可若范围大到会引发世间动荡,他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但站在原地的八鼎就没有这个顾虑了,那无关他们的事。

    而能有一件事牵制住李令山的视线,对于殷氏和楚氏四鼎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过,望着那愈演愈烈的天际雷电,这一众雷法修为不可一世,更以此堪称鼎定乾坤的八人,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天象之威,远非人力能及。

    八鼎没有离去,几世难见的天象,他们都想看一看,在他们眼里,这毫无疑问预示着一场灾难。但他们神色轻松,因为这灾难降临不到他们的头上。

    回到相阁后,李令山立刻召见了那位朴辅臣。

    相阁三层,只有李令山、李治平、朴辅臣三人。

    李令山坐在他的靠椅上,看着朴辅臣,道:“把你算出来的,一字不漏地说一遍。”

    刚才在乾坤殿前,他就看出了朴辅臣欲言又止。

    朴辅臣仍是低着头,面有犹豫之色。

    李治平拍了拍朴辅臣的肩,温言道:“朴老,但说无妨,首相大人不会问罪于你的。”

    朴辅臣看了看李治平一脸平和,李令山也面色平静,定了定神,道:“禀首辅大人,首相大人。这破煞象,乃为祥瑞所引,煞气所发。”

    李令山道:“祥瑞为何?煞气又为何?”

    朴辅臣道:“祥瑞为天降祥瑞之气,煞气本聚于天地之间,二者一正一邪,一阴一阳。此象一现,即为天地阴阳逆转之机,关乎世间气运。”

    李治平道:“朴老所言,此为天降祥瑞之兆?”

    朴辅臣看了一眼李令山,又低下头道:“祥瑞...未必对于天雷宫而言。”

    李令山脸色一沉,道:“怎讲?”

    朴辅臣衰老的身体一哆嗦,猛然跪地,道:“属下失言,还请首相大人恕罪。”

    李治平和李令山相视一眼,扶起朴辅臣,安慰道:“朴老莫惊,首相大人并无问罪之意。”

    朴辅臣战战巍巍地站了起来,不敢再看向李令山。

    李治平道:“朴老,请继续说。”

    朴辅臣摇头长叹一声,道:“还请首辅大人答应老臣,若是冲撞了首相大人,罪责老臣一人承担,还请不要牵累朴家。”

    李治平还没应承。

    李令山先道:“只要你如实说,不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保证不会问罪你和你朴家一人。”

    李令山令出如山,言出如山,他说的话就是铁则。

    朴辅臣看向李令山,躬身道:“老臣多谢首相大人宽恕。”

    李令山道:“好了,你继续说。”

    朴辅臣长呼一口气,道:“老臣的话,恐将大逆不道,还先请首相大人与首辅大人莫要动怒。”

    李治平道:“朴老请直言相告吧,我们有准备。”

    朴辅臣点了点头,缓缓道:“天象现,关乎世间苍生。破煞象,为天地间煞气所生,之所以有如此庞大的煞气,正是世间气象衰极所致。阴阳之道,物极必反,衰极而转盛,于是,有天降祥瑞。”

    李治平道:“也就是说,世间气象将由衰转盛了?”

    朴辅臣道:“未必,此际祥瑞初生,而煞气最盛。破煞象,破之世间气象自此由衰转盛,若破不了,还将持续衰败下去。”

    朴辅臣边说着,边微微抬眼看向李氏父子,他的话对世间气象衰败直言不讳,世间已被天雷宫掌控数百年,这数百年来,天雷宫做下多少惹得世间苍生怨声滔天的事,他们自己又怎会不知道。

    说一句世间气象的衰败就是天雷宫所致,毫不为过。

    他本以为他的话会激怒李氏父子,这也是他本不敢说的原因,但李治平毫无表示不说,李令山也不置一词。

    身在天雷宫,身在大秦相阁,他们的盛衰实与世间气象的盛衰相反。

    但朴辅臣说的盛衰,却是为世间气象而说。

    这不关乎他个人的立场,而是卜算一道本就立根于此。

    李氏父子若有所思。

    李治平道:“破煞象要如何为破?”

    朴辅臣摇头道:“老臣不知。不过,从天象上看,最终会发于大秦或黄城境内,届时若天象斗转,能看得出。”

    李令山站起身,又背过身去,三人同望向窗外。

    既然如此,那就看着它破是不破。

第二百八十三章 引气

    当言行刚刚走出黄龙观时。

    破煞象引发的天地异象正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压来,四周的电闪雷鸣把以黄龙山为中心的大秦和黄城境内,在四周伴随着雷声持续轰鸣的密集电闪的映照下,忽如白昼忽如永夜。

    抬头可以望见四周黑云滚滚,上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暂时还平静的漩涡中心正在逐渐收缩。

    骤雨未至,狂风已起。

    风声鹤唳!

    向结盟的九十六个预备雷震处行去的言行不禁顿足仰望,心道:这难道是天象?为何偏偏出现在这时?

    黄龙观,黄天殿前。

    道场上,一门一千多人震惊地举目四望。

    陈归尘等人站在殿前土阶上,同样是满脸惊讶之色。

    黄玄昭不能确信地道:“师父,这...是天象吧?”

    陈归尘望着天际闪电照亮的滚滚黑云,脸色也暗如愁云,道:“见所未见,但这令人心惧的感觉,就该是天象了。”

    这几日对黄龙观而言,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连着两夜龙吟山动,紧接着言行到来,言行前脚方离开,后脚天象接踵而至。

    一件件都关乎世间苍生。

    言行离开前,黄龙观一门的信心都已被激励。

    但破煞象降临,凶相毕露,面对这可怖天象,顿时又忽生无力之感。

    这天象仿佛说出三个字:不可为。

    风雨雷电还未肆虐到黄龙山,但也不会要很久了。

    厚成长老道:“师兄,你看这会不会是冲着他来的?”

    他?

    陈归尘向黄龙观外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厚成师弟难道认为他一人能招来天象?”

    厚成长老道:“一人当然招不来天象,但师兄怎忘了,他可是担着行者能否出世的使命的,这可是师兄自己说的。”

    世间行者辈出,逆转乾坤,这就有可能了。

    毕竟行者之名,可是曾响彻天地的。

    陈归尘扶着下颚,缓缓点了点头。

    这实在发生得太过紧密,无法不联系在一起。

    黄玄昭急道:“师父,那我们更不可让他孤身犯险。”

    若是因此招来了天象,那就证明天地认为言行担得起,既然天地都认为他担得起,那他就是世间苍生的希望,而他就在黄龙山,如何能不保他。

    一众人齐看向陈归尘,他们也都与黄玄昭一样的想法。

    陈归尘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沉吟许久,终于还是说了和言行离开时一样的三个字:“相信他!”

    黄玄昭还要再劝。

    陈归尘挥手打断,道:“若这真是天道对他的考验,我们插手反而有害无益。”

    曾经有过很古老,又不知出处的说法:若引至天劫,只可自渡,不可他助。否则,劫不作数。

    天劫之说,是个更古老的传说。

    比之行者传说,五行创世传说,更加古老,且不知从何而来。

    已知的修道历史,还未有确切的渡劫之人,就连那曾被视为天人的玄武神君也没有过渡劫的传闻。

    天象与天劫或许并非同种,但都为天道所发,那个说法若真是确有其事,那就应当同理。

    过去天劫之说,也只是听听罢了。

    可现在天象都招来了,天劫难道就真的只是子虚乌有吗?

    陈归尘动摇了。

    井底之蛙,什么也不知,就如见到紫火前,也以为紫火不可再现,更不知还有天地元气精分五行之说。

    黄玄昭泄气道:“师父...”

    身后元顺天拍了拍黄玄昭的肩,摇了摇头。

    陈归尘振作精神,道:“我们有我们该做的事。”

    言行指点的五行之气需要传授给门下弟子,他们自己也要抓紧五行之气的修行,更要尽快唤醒黄龙神灵。

    正当此时,道场上的弟子们从外开始出现了骚动。

    循声望去,一众弟子齐齐向两排让开一条路。

    三个形如骷髅的身影缓缓从中走来。

    正是三无长老。

    陈归尘一脸惊讶地迎上前去,搀着无眼,道:“三位师弟,你们怎来了?”

    今日一早陈归尘等人离开无涯堂时,三无长老本说了在百英决前,他们都留守在无涯堂,怎料一日未过,他们却都来到了黄天殿。

    无闻和无言也有人上前搀扶。

    无眼道:“有...一事...过去...未...曾...在意,天...象...骤...起,方才...又...见,想...起...那位...言...师侄...所说...恐怕...与...五行...之...气...有...关...”

    陈归尘闻言与众人相视一眼,搀着无眼向黄天殿走去,道:“快,入殿说。”

    一众长老和天地玄黄四人及黄玄昭入座。

    三无长老手中黄土流转,交传讯息。

    无眼道:“言...师侄...已经...走...了...吗?”

    陈归尘道:“是,方走不久,他还有要事,无法久留。”

    无眼道:“哦...这...天象...恐怕...与...他...有关...啊...也...不知...是吉...是...凶...”

    陈归尘叹道:“要真与他有关,也只能祈祷他吉人天相了。三位师弟此来,要说的,是什么?”

    黄天殿外,狂风开始呼啸,电闪雷鸣愈发逼近。

    无眼道:“无涯...堂...外...绝壁...之...下...近年...来...多...有...黄雾...飞...荡...过去...不...以...为怪...方才...狂风...呼啸...黄雾...翻...涌...想...起...那位...言...师侄...所...说...的...五行...之...气...那...恐怕...正是...土行...之...气...”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段话说完。

    天象降临,黄雾翻涌,三无长老感到事关紧要,且联系到言行,已把希望寄托到言行身上的他们时隔二十年终于走出了无涯堂。

    陈归尘沉吟道:“难道?”

    无眼道:“师兄...知...道?”

    陈归尘道:“言师侄今日曾说,五行之气会趋向神灵所在,为神灵聚灵所用,照这么说,黄龙神灵聚灵所需的土行之气恐怕就都藏在无涯堂外深涧之下了。”

    黄玄昭点了点头,忽然眼神一亮,喜道:“我们注入恭龙显像法阵的土行之气不纯所以不能唤醒黄龙神灵,无涯堂外深涧之下的若真是黄龙神灵聚灵所需的土行之气,那就应该是精纯的,若是我们能引以用之,兴许能唤醒黄龙神灵。”

    一众人听这一说,顿时喜形于色。

    陈归尘不住点头,道:“言之有理。”

    厚成长老道:“事不宜迟,师兄,不如试试。天象逼近,若是能及时唤醒黄龙神灵,兴许能助言师侄一臂之力。”

    黄玄昭眼神炙热地道:“是啊,师父,我们做不到的事,黄龙神灵一定能做到。”

    陈归尘当下道:“好,那就试试。”

    才刚说完,又犹豫了,道:“可是,该如何做?”

    从这里到无涯堂,足有三里,这么远的距离要把土行之气调过来,中途恐怕又会被普通元气混入,那样仍是不纯。

    可是若到无涯堂去,专纳深涧之下的土行之气入气府,转而再回到黄天殿内殿发动恭龙显像法阵,又不知当纳多少合适,且更废时间。若是平常,这个方法更可用,但现在要与破煞象抢时间,显然就不适合了。

    一众人也陷入了沉思。

    黄玄昭灵机一动,道:“师父,让众弟子沿途屏气可否?”

    屏气?

    陈归尘想了一想,随即展颜一笑,起身走到黄天殿外,看着黄龙观满门弟子,朗声道:“众弟子听令,今夜黄龙观要做一件大事。”

    一门弟子齐看向陈归尘,跃跃欲试。

    陈归尘正色道:“尔等由此到无涯堂,一路分列两侧,宽不逾一丈,各自施法纳气,守住自己的气墙。可否做到?”

    一门弟子握紧了拳,齐声道:“定不辱命!”

    陈归尘道:“好,此为唤醒黄龙神灵,就算到了极限,尔等也要突破自己的极限。”

    竟然是为了唤醒黄龙神灵。

    一门弟子神色更加兴奋,齐声道:“是!”

    天地异象已经收缩于黄龙山头顶天际,这个时候要唤醒黄龙神灵当然就是与这天象对抗了,这天象在众弟子心中无疑是一场灾劫,而黄龙观现在要做的事,竟然是化解这场灾劫。

    使命感油然而生。

    陈归尘道:“去吧。”

    一门弟子井然有序地开始向着无涯堂分列两侧,提前到位的人率先盘膝坐地。

    陈归尘走回黄天殿,道:“好了,我们也该全力施为了。”

    领着一众人走入了内殿。

    观主陈归尘、黄玄昭、天地玄黄四人、三无长老,再加上另外九位长老,一共十八人。

    每三人分坐一处阵眼。

    陈归尘走到陈放龙负杵的架前,恭敬一拜,双手取下,又将龙负杵立于恭龙显像法阵的正中。

    而后,盘膝归位。

    龙负杵能加持土行道法,用于纳气引气亦有加持,何况龙负杵本有吸引土行之气之能。

    黄龙观一门弟子也都尽数到位,随着最远处无涯堂外的弟子也开始盘膝纳气,一条元气通道已经形成。

    哪管得身外风声鹤唳天象暴虐,一门闭目专定一事。

    当感知到沿途气墙稳定,陈归尘大喝一声:“引!”

    内殿之中,众人须发随之无风飞扬。

    从黄天殿外开始,沿着气墙先抽掉普通的元气,彷如一张无形之口一路飞向无涯堂外的深涧。

    黄龙观外。

    第一滴雨点终于滴落在仰头望天的言行脸上。

    从外八城一路肆虐而来的破煞象,滚滚黑云终于在黄龙山正上方交汇。

    破煞象完全蔽天。

    七层天雷宫第六层,大秦相阁第三层。

    朴辅臣喃喃道:“黄龙山?十城正中,中原正中,倒是也不奇怪。”

    李令山与李治平父子微微侧目相看一眼。

    本以为是个预警的天象,直到这时,他们才把破煞象和言行联系在了一起。

    在大秦和黄城境内肆虐了许久的漫天电闪也向黄龙山汇拢而去。

    黄城城宫。

    城主黄元晦和穆老爷子也紧张地同向黄龙山望去。

    他们知道,那个解了黄城之难,于绝境中给他们带来希望的行者此时正在黄龙山。

    流金消玉苑。

    贾全和管事满脸担忧,却只能唉声叹气,来回踱步。

第二百八十四章 摆布

    黄龙山顶。

    圆石方圆。

    九十六人齐聚于此,战战兢兢地望着可怖的破煞象。

    原本他们是几人分组各自分散警戒鬼面的。

    昨夜白鳞突袭为言行引开一众预备雷震后,白鳞也不恋战,很快脱身,静待言行再从黄龙观出来后,再一起出手。

    有了昨夜白鳞形如鬼魅一般的突袭,这九十六人更加坚信了来的是鬼面,因为白鳞手中还有言行交给她的雷剑,她也刻意用雷剑交了几次手。

    枭原本对他们说鬼面是来检验他们战力的,白鳞昨夜也确实未杀一人,好像真的只是检验一般。

    除了鹰眼等十人,其余人昨夜过后对枭都更加的信任了。

    今夜本该仍是分散警戒,但这突如其来的可怖天象,令他们都感到畏缩,畏缩就自然而然地会寻求力量的互助,于是,不自觉地就汇聚到一处了。

    他们并不知这是天象,至少是不能确认,因为这实在太像雷法了,无可比拟的雷法,不可想象的雷法。

    虽然他们都没有见过这等威势的雷法,过去也从未想象过雷法能施展到这种程度,但谁也不能确定就一定无人能到这种修为,他们对乾坤十鼎无比畏惧,畏惧往往又会伴生崇拜,在有些人心里认为,也许就有某个乾坤十鼎能有这种修为,或者是合力施展的。

    可若是雷法,为何要施展出这等程度的雷法?

    他们都看见了,滚滚黑云是在黄龙山正上方闭合的,那这要是雷法,它的打击对象就是黄龙山了。

    再联系到鬼面,难不成这也是对他们的检验?可已来了鬼面,为何还要降下这样一道雷法。

    何至于此啊。

    他们要是能扛得住,也不会还只是个预备雷震了。

    这是真正的天威!

    圆石之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瞠目结舌道:“这...这...是雷法吗?”

    一人道:“不是雷法,那是什么?”

    一人道:“来了鬼面,又施展这等雷法,这...”

    至少他们都不信能施展出这等雷法的,会是鬼面。

    一人察觉到不对,道:“对啊,头领,要是检验我们的话,何至于用出这等雷法。”

    往日他们也自诩不凡,可立于这等天象之下,他们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的孱弱。

    这要是雷法,是天雷宫针对他们的话,那就不是检验了,而是完完全全的抹杀。

    这句话就是对枭的说法的怀疑。

    可又反过来说,要抹杀他们的话,也不至于施展出如此惊天动地的雷法,且不说来的鬼面能不能做到,只需随便来一个乾坤十鼎就够了。

    要发动这种阵势的雷法,就算乾坤十鼎合力能做到,也会带来很大的消耗。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圆石之上。

    盘膝而坐的枭道:“谁说这是针对我们的了?谁又说这是雷法了?”

    一片七嘴八舌道:“不是雷法?那这是?”

    枭仰望着天,任豆大的雨点洒落在他的脸上,道:“鹰眼,你怎么看?”

    鹰眼看了看众人,道:“我们见过威势最大的雷法是什么?雷罚吧?与现在相比,如何?”

    数月前,就见过一次雷罚,仍历历在目,令人心生臣服之感,但比之现在,却还是远远不如。范围不如现在广,电闪雷鸣不如现在猛烈,持续的时间更没有现在这么长。而现在的阵势,好像还只是开始。

    一人道:“这么一说,这好像还真不是人力能催动的。”

    其余人也都怀疑了,雷罚还在他们的理解范畴,而现在若也是雷法发动的,就实在是超乎他们想象,骇人听闻的。

    鹰眼抬起头,道:“这,该是天象...吧。”

    又一片七嘴八舌,道:“天象?又是什么?”

    狂啸的风声雨声,还有天际不绝于耳的雷鸣,随着电光起伏,能看出天际的滚滚黑云正在缓缓压下。

    天雷宫门下,没有到达一定的层次,他们所知道的事其实少之又少。

    天雷宫把他们视为兵器,而兵器,不需要知道太多。

    知道得太多,就不好掌控。

    正如鹰眼,他就萌生了换一种活法的念想。

    天雷宫门规森严,入了天雷宫,自幼就被灌输了服从,不该问的不问。

    可门徒广盛,总会出现少数有好奇心有求知欲的异类,鹰眼就是那异类之一。

    只要有人,就会有信息的走漏。

    鹰眼想得多,问得多,所以知道的,也比一般的天雷宫门下更多。

    但他谨言慎行,深明求存之道,能不说的,他都不说。

    就如现在,别人问天象是什么,他只摇头一笑,好像只是在说他也不知道。

    鹰眼不解答,众人又看向枭。

    枭是要解答的,否则,如何打消别人对他的怀疑,更何况,他想借此做点什么。

    枭是鬼面出身,鬼面知道的就比寻常的天雷宫门下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何况,枭还曾有个算不得名号的名号:第二十五鬼。

    这当然算不得一个雅号,反之还颇有讥讽之意,但这个算不得名号的名号也能表明枭知道的还比一般的鬼面知道的更多。

    因为鬼面加上后备,也是人数众多,排名二十五,那也是鬼面的荣耀二十四鬼下第一人了。

    枭道:“天象,就是天地异象。天象现,必有关乎世间的大事发生,天象仅为警示。”

    众人似懂非懂。

    一人道:“那也就是说,这只是个异常的天气,并非是针对我们的?”

    枭道:“当然不是,我们何德何能可引发天地异象。”

    一人道:“可是,这看起来像是针对黄龙山,我们会不会被波及?”

    一人道:“兴许就如暴雨天,下完这一场雨,打完那满天雷电就烟消云散了。”

    一人道:“如此最好。”

    就连身怀雷法的他们,都感到这天气太过恐怖。

    一人道:“头领说,天象现,必有关乎世间的大事发生,会是什么事?”

    一人道:“咦?会不会和前两天黄龙山的异常有关?”

    从未发生过的龙吟山动,竟接连两夜发生,本就困扰着他们,今夜又突发天象,很自然地就被联系在了一起。

    一人道:“那龙吟山动与世间大事有何相干?”

    一人悄声道:“诶,会不会与那五行传说有关?”

    四周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突然悄声一说,谁也没听清。

    一人道:“你说什么?”

    前面那人大声道:“会不会与五行传说有关?”

    这一声,众人都听清楚了,同时一惊,而后若有所思。

    五行传说,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要是他们听说过的传说成真,那的确是能关乎世间的大事。

    只是那传说,他们过去都只付之一笑,没当过真。只当是五行羸弱不堪,为了给自己增光而编造的。

    一言一语,把枭想要的话都牵了出来。

    一人道:“我就说那龙吟山动来得怪异。”

    一人道:“难道说,真有那什么黄龙神灵?”

    一人道:“现在想想,天雷宫对五行好像是有些讳莫如深。”

    五行传说,在天雷宫是个禁忌,他们都只是偶然间听说,而每每想听到更多时,那说的人又避而不谈。

    偶然间私下交谈,各自也都说是从别处听来的,具体到底从哪听来的又都说不清楚。

    所以,都只当做是个笑谈。

    可是,也都感到奇怪过。

    凌风谷出过一个百英决夺魁名动世间的张知秋,历来百英决,落霞寺和枕星河明显比五行强得多,照理它们才应该是天雷宫更加忌讳的。

    可偏偏,在天雷宫能光明正大地谈论凌风谷、落霞寺和枕星河,却不得谈论五行。

    以前只道是五行除了那玄之又玄的传说外,实在没什么可谈论的,可现在却是越想越怪了。

    枭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道:“你们听过的五行传说,都是真的。”

    人人面露惊讶,独有鹰眼满脸疑惑地看向枭。

    一人道:“头领说的是真的?”

    枭点头道:“当然,否则,天雷宫何须那么费心费力让五行迁出发源之地。”

    五行的发源之地就是五圣山,木行、火行、金行分别迁出了东太山、灵雀山、西华山,水行万生宗立宗伊始就在玄武山外五百里。

    唯有黄龙观固守于黄龙山。

    枭又道:“现在你们知道为何要把黄龙山纳作入七野的试炼之地了吧?”

    一人恍然大悟道:“所以,实际是要我们监视黄龙观?”

    枭道:“正是如此,我若没猜错的话,前两夜的龙吟山动,正是黄龙神灵即将苏醒的预兆。于是招来了这天象,为天雷宫示警。”

    鹰眼心里嗤笑一声。

    这里都是天雷宫的人,天雷宫又执掌世间,他们自然而然地把天雷宫视为世间正统,传说中的黄龙神灵苏醒,对于天雷宫而言就是一大威胁,这时天象降临,为天雷宫示警,众人深以为然。

    这时再看天象所指黄龙山,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除了鹰眼等十人外,其他人都还以为他们结成一股势力是为天雷宫所用,而非反叛天雷宫。他们就这样被蒙在鼓里,任枭摆布。

    一人询问道:“头领,那我们...”

    枭道:“我们的职责本就是监视黄龙观,现在黄龙神灵即将苏醒,又有这天象为天雷宫示警。你们说,我们该当如何?”

    一人冷冷一笑,道:“黄龙神灵到底如何我们不知,但看来也还未真正苏醒,黄龙观不足为虑,我看,我们不如趁此立一件大功。”

    一人道:“你是说?”

    前面那人道:“过去门规所束,不得对黄龙观动手,之所以有这条门规,也是首相大人碍于不想背负骂名。但有了龙吟山动,还有这天象示警,首相大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对黄龙观动手了。”

    一人道:“灭门吗?”

    那人又道:“灭门或许过了,但是杀个大半,留下些许不堪大用的独苗让黄龙观延续。如此一来,首相大人面对声讨的压力也更小些。”

    黄龙观一门虽人多,但在他们眼里全是些泛泛之辈,即便修为最高的,也最多与他们伯仲之间,而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人,余下的还不是随便杀。

    有他们九十六人,绰绰有余,随手可灭。

    好战好杀的,顿时齐声附和。

    正中枭的下怀,但他脸上仍不动声色地道:“好,就这么办。立此大功,日后也更得首相大人信任。”

    只是,当枭的眼神扫过鹰眼身旁几人时,闪过一丝异色,尤其是看着独狼的沉静时。

    独狼的好杀程度,在这九十六人中首屈一指,怎会如此平静?

    鹰眼连同独狼在内的十人,此刻心里想的是,鬼面的威胁在外,枭却要对黄龙观下手,究竟意欲何为?

    枭的盘算是,天雷宫既然已派鬼面前来抹杀他们,那靠他们自己就绝无生路。

    而这时天象降临,他相信他的判断,必与黄龙观和黄龙神灵有关。

    这天象必然会引起楚中恒的重视,他借机对黄龙观下手,九十六人齐出引动天雷,那黄龙山上发生的异常就会被楚中恒发现,如此,楚中恒就一定会前来。

    这就解了枭无法向楚中恒求援之难。

    而灭了黄龙观,也解了楚中恒夺取大势之后的威胁,毕竟昨日拂晓时分被天地玄黄四人挫败,证明黄龙观正在崛起,再有黄龙神灵即将苏醒,现在不除,日后更难对付。

    另外,占了黄龙观,也就顺势占有了应对暗处鬼面的地利。

    一举多得。

第二百八十五章 放下屠刀

    破煞象愈演愈烈。

    滚滚黑云好似又压下了几分。

    黄龙山顶,九十六人围聚的圆石远处。

    白鳞站在一颗高耸的树冠之上,满脸凝重地仰望。

    她不知言行何时会从黄龙观出来,但想来也该在破煞象消散之后。

    可是破煞象会如何消散,她并不知道,只是心中忽然生起很强烈的不安。

    黄龙观。

    众弟子任风吹雨打,盘坐不动,坚固各自身前的无形气墙。

    随着破煞象更加狂暴,无涯堂外的深涧中黄雾越发地翻涌,只是那本是上下翻涌的黄雾,忽然有了第一缕横向分列两侧的弟子中间移动。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黄雾开始向这里流动,沿着那条无形的元气通道缓缓向黄天殿流去。

    众弟子虽是全都紧闭双眼,但其中有一些却开启了念力外视辅助感知元气,当他们看到了黄色的元气时,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呼。

    但是维持气墙需要凝神,不得分心,于是,没有人说话。

    只不过其余的人意识到了什么,也纷纷开启念力外视,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黄色的元气。

    他们还没来得及知道五行之气、土行之气,但都已先看到了,这也会让之后他们获悉指点时不那么云山雾水一无所知。

    说是提前的助益,毫不为过。

    虽然多数人之后都无法凭自己纳气感知到土行之气,但若黄龙神灵聚灵所需的土行之气用完之后还有剩余,这些身在黄龙山的黄龙观弟子日后或许也有机会调用。

    至少这一刻,他们都长了见识,其中很多人原本不会有的见识。

    土行之气的流动很缓慢,过了许久才流入了黄天殿,再被引入了内殿,随着肉眼可见的第一缕黄色元气吸附在龙负杵上,后续的土行之气以龙负杵为中心开始旋聚。

    现在还不够,必须要有足够大量的土行之气才能同时向六个阵眼中注入。

    黄龙观外。

    言行在原地停了很久,他在思索是否要等破煞象消散了再动手与白鳞一起除了那九十六个预备雷震。

    这极端的天象之下,实在会多出很多意外。

    单是那漫天的密集闪电,对于九十六个身怀雷法第五重修为的预备雷震而言,这就是他们的主场。

    言行实在不敢托大,也无法托大。

    骤雨袭打,他没有注意到黑色的水从他的发间滑落,染黑了他后背上的衣服。

    黄龙山顶。

    枭从圆石上站起。

    一道一道雷光闪过,映照出忽明忽暗的脸上,带着邪恶的狰狞之笑。

    “呵呵呵呵...再没有比这样的夜更适合杀人了!”

    低沉的声音,冷漠到不带一丝感情,这一刻,他又重新做回一个鬼面。

    他身下的预备雷震纷纷举起手中雷剑,齐喝道:“杀!杀!杀!”

    枭从圆石上跃下,沉声道:“出发。”

    一众人紧跟在枭身后,向着黄龙观迈动脚步。

    破煞象下,杀意正盛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还有十人没跟上来。

    鹰眼等十人还停留在原地。

    猎豹道:“现在怎么办?”

    鹰眼看向九人,最后目光落在独狼身上,笑道:“怎么,你们关心黄龙观的死活吗?”

    独狼道:“杀人,我只为自己而杀,不想成为别人的剑。”

    鹰眼道:“有区别吗?我们都是天雷宫的剑。”

    独狼道:“有,天雷宫是天雷宫,他是他。”

    过去他不想不问,天雷宫把他们当做兵器,他知道,天雷宫对此没有过欺瞒,所以他接受。但是知道枭隐瞒真相,又随意摆弄那些人后,想到过去被枭摆布,他感到很愤怒。

    鹰眼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也想换个活法了?”

    独狼道:“不,天雷宫让我杀人,我还一样杀。”

    鹰眼望了一眼枭领着众人前去的方向,道:“若是他们最终胜了,那今后,他们就代表天雷宫了。”

    独狼道:“至少现在还不是。”

    鹰眼道:“你该不是要告诉我,现在打算为天雷宫清理门户了?”

    独狼道:“我还没愚蠢到明知是死也要送死的地步。”

    就算他们十人合力,对面可是八十六人,修为都在伯仲之间,这个比例就是送死。

    鹰眼饶有兴趣地看着独狼,道:“可惜你对天雷宫一片忠心,但你心里的天雷宫已经把你当作了叛徒,你已回不去了。现在,你要怎么办?”

    独狼沉默了。

    被蒙在鼓里,不知不觉成了天雷宫的叛徒,不说百口难辩,连辩解的机会也没有。

    何等的憋屈。

    猎豹看着鹰眼,道:“他们已经走远了,你有什么办法就快说。”

    “办法?”鹰眼环顾了一眼四周,道:“鬼面就在附近,还能有什么办法。”

    狂狮道:“那就一起入黄龙观?”

    鹰眼道:“我若没猜错,他之所以要灭黄龙观,就是要占了黄龙观地利,与鬼面僵持,等待那位大人和首相大人博弈的结果,或者拖到天雷宫门内大战爆发。”

    毒蝎望着天际,道:“你说这是天象,他说五行传说都是真,又是什么黄龙神灵引发的天象,若果真如此,黄龙观不可小觑,当真能灭得了吗?”

    听到了前面说过的那些话,毒蝎只感到一切的变化太快,过去的认识被颠覆了。

    威胁大到需要天象示警,又怎还会是他们过去认知里的黄龙观。

    其余人也产生了一样的疑问。

    怒虎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鹰眼苦笑道:“我又知道什么,就算五行传说都是真的,面对黄龙观也比面对鬼面和天雷宫要好。枭不是傻子,他做出的判断是对的,从活下去而言。”

    生存的概率,是预备雷震和七野雷震首先要考虑的。

    鹰眼的意思很明显了,要想增加生存下去的概率,就与枭一起向黄龙观举起屠刀。

    这对他们而言,本该是没有负担的,但此刻却谁也没有向黄龙观迈动脚步。

    鹰眼看着九人,颇感意外地道:“再不去,他就该发现了。”

    猛鳄道:“你怎不去?”

    鹰眼闻言把雷剑插入地里,身体靠在圆石侧,滑坐下去,举头望着风雨飘摇雷电交加的天,仿若无力地道:“我厌倦了,不想再杀人了。”

    猛鳄道:“为什么?”

    鹰眼愣愣望天,道:“你看这天,它要杀我们,何其容易,可它却不想杀我们。”

    另九人也抬头望天,过去自命不凡,今夜身在破煞象下,深感直如蝼蚁。

    身怀雷法又如何,比过去被自己所杀的人更强又如何,在破煞象下,与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也无分别。

    都是蝼蚁,何必相残相杀?

    几人深有同感,同时都放下雷剑,跌坐在骤雨袭打过后泥泞的泥土上。

    唯有独狼还握着雷剑,仍是站立。

    鹰眼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八人,笑道:“放下雷剑,不杀入黄龙观。鬼面来了,可不会放过你们。”

    齿鲨道:“你可以死,我们为何不可,这至少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身为天雷宫门下,能自己做选择的机会可不多。

    被欺瞒,被利用,被天象震慑,被开示,而后醒悟。

    原来刽子手也会放下屠刀。

    九人看向唯一手握雷剑,还站着的独狼。

    暴熊道:“你还握着雷剑,不如你送我们一程?”

    独狼看了一眼地上的九人,道:“我不杀求死之人,你们的剑还在你们手边。”

    啸犬道:“你不放下雷剑,又怎还不去黄龙观杀人。”

    独狼道:“我在等鬼面一战。”

    猎豹道:“呵,你有自信杀出去?”

    独狼道:“我只是以此自证清白。”

    没有跟着枭走,就是清白的,但鬼面是不会问的。

    鹰眼道:“不得不说,过去你是我最讨厌的人,但现在,我有点喜欢你了。”

    天雷宫都是冷血的兵器,但知道被天雷宫抛弃了,还能保有一颗忠心,尽管是愚忠,也是可以称道的。

    几人都不得不惋惜独狼出身在了天雷宫,若是出身于其它道门,改了那一身好战好杀的禀性,保留那颗忠心,他定然会深受同门的喜爱。

    由人及己,想到同门之谊,师徒情深,多么美好,多么令人羡慕。

    他们若是都能身在天雷宫外的道门,至少不会落到要被出身的道门抹杀的下场。

    “呵呵...呵呵呵呵...”

    猛鳄忽然忘乎所以地大笑起来,众人不由侧目。

    猛鳄道:“我们,会不会是天雷宫有史以来第一个放下雷剑等死的人?”

    鹰眼笑道:“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前日看到的那三具尸体了吗?”

    那三具尸体,说是他杀,实则是自杀,虽不能说是等死,但也算是自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而他们,丢下了自己的雷剑,不自杀,也不效仿那三人。

    这是因为他们突然萌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当决定放下屠刀那一刻,都莫名感到轻松,也分外珍惜现在的谈笑风生。

    临到要死了,他们心中终于生出了同门之谊,也终于发现了,原来他们也可以成为朋友。

    猎豹道:“你们猜,黄龙观见到了他们,眼见不敌,会作鸟兽散吗?”

    鹰眼摇头,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憧憬,道:“不会,他们会为了黄龙观战到最后一刻,战到最后一个人。”

    狂狮道:“其实,你比你说的,知道得更多,对吧?”

    鹰眼笑了笑,道:“那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要说来,还真想亲眼见一见。”

    怒虎道:“但是你相信。”

    鹰眼眼色暗淡下去,叹息道:“是的,我相信。若有来生,若还是要成为一个修道者,我希望能入五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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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