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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 本命鳞甲

    姜天衡和窦渊本欲结果了白鳞的一剑,却被白鳞抓在了掌中。

    两人惊骇地向抓住他们雷剑的手掌看去,只见那裸露在素衣外的手掌上嵌满了洁白的鳞片,那不是人的手,而是鳞爪!

    姜天衡一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鳞片,想要看清那究竟是什么,金行还有此类的术法吗?

    而窦渊则在惊骇过后,满眼探究地看向了白鳞的脸,他想起了什么,但这怎么可能?

    白鳞看着窦渊的目光,忽然颇有些邪魅地扯了扯唇角,而后,张口吐出一片薄雾。

    窦渊大惊失色,大叫一声:“不好!”

    迅速闭气,被白鳞紧紧抓住的雷剑一声炸响,另一只手也向白鳞轰出了一道掌心雷,雷剑从白鳞爪中抽出时甚至闪出了火光。

    直至雷剑完全拨出,窦渊快速向后跃去。

    另一边,姜天衡也看到了白鳞口中吐出的薄雾,他不知那是什么,当他也向窦渊一样轰出一道掌心雷拔剑反跃时,因反应不及窦渊迅速,已不小心吸入了少许。

    当姜天衡刚一落地,窦渊就一掌击向了他的后背,同时注入一股元气,“噗”一声,姜天衡口中喷出一滩血。

    异变让姜天衡惊愕又愤怒,随即返身向窦渊挥出一剑,大喝道:“你要做什么!”

    楚中恒也凝眉向两人看去,几丈之外的言行也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

    姜天衡的反应在窦渊意料之内,在姜天衡正返身挥剑时就向一旁跃了开去,面对姜天衡愤怒的质问,窦渊却只看着他吐在地上的那滩血,道:“那雾气,有毒。”

    姜天衡也向自己吐出的那滩血看去,黑色,甚至还能隐隐闻到一股腥臭。再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也是黑色。

    姜天衡眉头皱了起来,才吸入了少许,仅那一瞬间,毒气就已入体,若是再迟疑片刻,恐怕已经攻心。暗暗运了运气,除了被窦渊那一掌震动了心脉的疼痛,行气并没有不适感,看来是窦渊出手及时,已将毒气完全逼出。

    姜天衡脸上的愤怒转瞬变成了羞愧,抱拳一拜,感激道:“多谢窦罚及时相救!”

    窦渊只是看着白鳞,道:“无事就好。”

    姜天衡和虚惊一场的楚中恒也同看向白鳞。

    窦渊和姜天衡抽身时先后向白鳞击出了一道掌心雷,乾坤十鼎的掌心雷之威不亚于一道寻常天雷闪电,但看白鳞却好似分毫无伤,她仍完好地站在那里,只是比原先的位置稍稍向后滑去。

    被两道掌心雷击破的素衣,裸露出的不是肌肤,也是洁白的鳞片,她的全身好像都穿上了一套鳞甲,无法攻破的鳞甲!

    对白鳞的判断,动摇了。

    那坚不可摧的鳞片就算是金行术法所为,可一个人又怎能从口中吐出毒气?

    姜天衡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窦渊瞬间的反应让人困惑,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但窦渊却道:“不知。”

    白鳞那头,外象看来好似丝毫不受损伤,但体内却是血气翻涌。

    身上的鳞甲,是她的本命鳞片,近两千年的修为,要攻破当然绝非易事,但也并非是完全无法攻破,至少在二裁探玄武山时就在她的巨大蟒身上留下了十数道伤口,其中甚至有足以致命的伤口。

    姜天衡对窦渊的回答感到很意外,但也不追问,道:“现在怎么办?”

    天雷被紫火和离火阻挡,两人全力进攻白鳞非但没有拿下,还险些被毒气攻心,虽然可以闭气与白鳞交战,但白鳞实在诡异,尽管有雷体护身,可白鳞那异样的身体却也不逊于雷体,恐怕只要被白鳞的鳞爪划伤同样会毒气入体。

    一时平静了下来,楚中恒也在数丈之外防备着没有动手。

    天际滚滚,电网被吞噬后破煞象的沉寂也再次有了发动的迹象。

    紫火与离火的咆哮之声又开始竞相争势,一声压过一声。

    不安的感觉在三罚心中越来越重。

    窦渊的目光从白麟的身上转向了言行,道:“先拿下他。”

    说罢,向着言行飞身而去。

    姜天衡点了点头,紧随其后,白麟怪异,但言行就要更看得透,而且言行的紫火和离火正在戒备破煞象,此刻的言行显然要好对付得多。

    见两人都杀向言行,楚中恒也不甘人后,挺剑而上。

    蓝焰,凭三罚的雷体就能扛得住,面对言行发出的密集蓝焰攻击,三罚径直向前,轰出掌心雷挥动雷剑,能破解的就顺手破解了,没能破解的,任蓝焰击打在身上,雷体上雷光一闪后也已抵消。

    此时的言行对三罚而言,直可谓毫无威胁。

    眼前三罚无视蓝焰就要到言行身前,白麟距离更近,身形一闪就挡在了言行身前,先是张口长吐,一片薄雾很快弥漫了方圆数丈,渐渐变浓,遮挡了视线。

    三罚急忙闭气,在浓雾中凭借感知挥剑向白麟砍去。

    其实现在这片浓雾并无毒,言行就在其中,白麟不可能让言行置身在毒气之中,只是为了把言行藏起来,但三罚不敢赌。

    三柄雷剑带着电光砍来,白麟舞动鳞爪迎了上去,电光白光在浓雾中闪耀,还有刀剑相交般的碰撞声起。

    这是世间最强横的碰撞,白麟独自力战三罚,每挡下一剑体内气血都在翻涌。那方三罚也同样在强悍的震荡中心惊不已,这种强度的对战他们已经多年未有过了。

    这好似不过和预备雷震互相之间的交战区别不大,但这平平无奇的根本却是在较量各自修为的底力,一方修为稍差,这平平无奇的一剑一爪都足以致命。

    取预备雷震的性命,他们只需要一剑一爪。

    而现在,他们之间较量的是强度了,这是另一个层次的战斗,什么技巧,什么战法都不足以取胜。

    只有术法和剑爪以及身体的强度上压过对方,才能转化为胜利。

    这就是修行一道的根本。

    言行好似多余,浓雾中的战斗虽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过去对自己于术法的控制和灵活运用颇感自傲,可现在他知道,就算他对蓝焰的运用炉火纯青,他也加入不了这场战斗。

    技巧和运用,只有在足够匹配对方强度时方可有些许利处。

    这一点,在与程洛交战时他已认识到,现在,他的认识更加深刻。

    浓雾之中,紧密响起的碰撞之声如疾风骤雨,三罚合力一时也拿不下白麟。

    不过,白麟以一敌三,只能抵挡,根本没有反攻的机会,三罚还是能通过雷剑和鳞爪的碰撞感受到白麟抵挡的强度在减弱,于是,三罚越战越勇。

    言行站在白麟身后,他知道这么下去白麟的负担太大,他也知道白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丝毫无惧三罚的进攻。

    事实上,白麟已经神色痛苦,嘴角滴血,正强忍着不让体内翻涌的气血喷出,只是谁也看不见。

    一旦气血不继,她的本命鳞甲就会消失,那时,她再挡不下一剑。

    这正是她换取这副人身付出的代价!

    言行在思考着,他到底缺少了什么?

    回想起多年,他在暗中独自修行,一层层突破火行的界限,少有的青焰,数百年无人再现的蓝焰,传说中的天地七焰之首——紫火!

    得益于强大的感知能力,得益于对道法的领悟,无师自通融会了火行之气,将传说一一再现,可为何这传说里的火焰也令他在面对乾坤十鼎时如此无力?

    言行抬头望向了浓雾之外与黑色离火相融的艳丽紫火,以紫火催生这么一片遮天蔽日的熊熊火海言行从前从未做到过,他现在能感受到那火海的暴戾,他忽然感到那并不是他催发的,而是他想要宣泄他心中的怒火,怒火在燃烧,于是,紫火和离火回应了他的怒火。

    与意念相通,而非仅仅道法与术法?

    言行试着唤起他内心的愤怒和不甘。

    “喝...”

    咆哮声中,一声更加凶戾的低喝从半空响起。

    果然如此!

    道法修为仅仅只能把它催生,要发挥它更大的威力需意念相通。

    言行恍然大悟。

    紫火如此,那其余的火焰也定然如此。

    想起离开言城的前几日,刚刚发现火行之气的言果向他请教时,他曾说:元气亦是生命,火焰亦是生命,都有其本性。还曾说:火行道法御火,但本质上也压制了火的本性,日后修行应在控制不让其暴走的范围内更加释放火的本性。

    想起这些,言行不由摇了摇头,他虽然早知道了这个道理,但自己也没做到,或者只是做到了其中小小部分,但远远不够。

    却也不能怪他,一直隐藏,若没有出言城,甚至从不与人交手,又怎能知晓自己究竟差在何处,缺失了什么?

    未见过天高地阔,永远只能是井底之蛙,知道道理又有何用?

    而现在,他必须要匹敌和跨越的屏障就在他眼前,为了取他性命而来,此时不补上缺失的部分,更待何时?

    身前碰撞声不绝于耳,独挡三罚此前一步未退的白麟终于向后退了一步。

    一直被保护的言行,虽然还没有保护白麟的能力,但至少应该与白麟并肩而战。

    浓雾之中,言行双手相合,六指相扣,四指并竖,做起了手势。

第三百零二章 蜕变

    白麟退的那一步,就是败迹。

    本是寸步不让的两军对垒,那一步就是敌我之间的楚河汉界,进则乘胜追击,退则丢盔卸甲。

    三罚怎可放过如此大好良机,他们不止要进,还要多方并进。

    雷剑与鳞爪的碰撞,鳞爪的抵抗强度又弱上了几分,那就是白麟气血不继再难维持强抗的迹象,也就意味着之前对她近乎无效的雷法攻击现在也可以奏效了。

    虽然跻身乾坤殿之后已少有出手,但跻身乾坤殿之前,哪一个乾坤十鼎又不是在无尽的战斗中淌过来的,战斗经验之丰富世间又岂有余者可比。

    一见白麟退了一步,三罚所想如出一辙。

    同时并竖起没有持剑的手,随之整片浓雾的范围内电网交织,与先前破煞象发动的电网一样,只不过没有借助天雷,单凭三罚的雷法修为所发没有破煞象发动的电网规模那么大罢了。

    此术,在天雷宫被称之为雷网。

    覆盖浓雾的雷网,白麟和她身后的言行都无所遁逃。

    而三罚,他们的雷体就是不断用自身的雷法引雷袭体锻造,如此的攻击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丝毫不会带来负荷。

    鳞爪抵挡三柄雷剑,身体又突然被雷网袭打,白麟顿时感到压力骤升,挡了两剑又退了两步。同时又担忧身后的言行,但她不能回头去看,浓雾中也看不见,只是没有听到言行的痛呼感到有些奇怪。

    感到奇怪的,同样还有三罚,他们感知得到言行还在浓雾之中,也就在雷网的袭打范围内,怎会一声哀嚎痛呼也没有?

    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白麟退,他们就进。

    忽然,三剑并落,白麟正要迎起双爪硬挡时,身后一只手将白麟向后扯去。

    白麟根本没有防备身后,被这一扯连连退去。

    三罚三剑落空,正感疑惑。

    骤然,一声暴戾低喝响起,热浪扑面而来,浓雾驱散。

    三剑之前一个浑身蒸腾着蓝焰的火人凭空出现!

    “喝...”

    又一声绵长暴戾的低喝。

    那蓝焰火人双拳紧握,双臂弯起又奋力向身侧压下,张口向三罚发出暴戾的咆哮。

    只是初现,就能感受到它浑身都充满着愤怒和力量。

    雷网还在持续闪烁,三罚虽惊不乱,凝神向蓝焰火人身后看去。

    白麟也看向把她拉到身后的人。

    言行。

    雷网的笼罩之下,言行贴身裹覆着一层蓝焰之衣,这道术法言行曾施展过,在苏城落雁湖上的醉凡尘时,有一夜洛依被九霄玄冰刃寒气袭体,浑身冰冷凝霜,那时言行就施展了这道术法为洛依驱寒取暖,只不过那时他用的是红焰。

    雷网袭打在蓝焰之衣上,蓝焰抵消了雷电,言行已经能立于雷网之间了。

    方才悟出要与火焰意念相通,又想起了言信催发的那如活物般有灵的青凤,原以为是要修于气府中才可成形,原来并不是,只要能意念相通即可。

    挡在身前的蓝焰火人,却是言行方才想起言果,想起了他曾给自己展现的火人,借言果的想法一用。

    把火焰当做一个人,再注入自己的意念,自己的愤怒,自己的抗争。

    那一声咆哮,正是他不屈的宣言!

    言行回头看向白麟,道:“你休息片刻,换我来挡上一挡。”

    白麟的唇角有血,但并非雷网袭打造成的,她本就有不逊于雷体的肉身,雷网袭打虽不好受,但还不至让她重伤,内腑的伤势都来自于三罚手中的雷剑。

    看着此时的言行,白麟感到他变了。

    虽然还是那副模样,红发红瞳也不是此刻方见,贴身的蓝焰之衣以他修成了紫火的修为也并不奇怪。

    白麟盯着言行的脸看了又看,终于明白了他变在了哪里。

    是自信。

    面对眼前的这几个人物,言行本是不自信的,他的言语间有他或许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胆怯,一如他数次说出让白麟自己离开的话。这一路,他的眉宇间也总有愁眉。

    但现在,他把白麟拉到了自己身后,一人面对三罚,却很平静。

    他把愤怒转移到了蓝焰火人身上,同时舍弃了对自己的怀疑。

    白麟擦干了嘴角的血渍,笑道:“好。”

    此刻,言行让她感到很可靠,她很安心。

    言行的确斩断了怀疑和不自信,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火行,他不信曾经威名赫赫的火行所能催生的天地七焰第二位的蓝焰会与雷法第六重没有一战之力。

    既然要竖起行者大旗,既然要重振火行威名,就不能对火行有丝毫的怀疑。

    若自己都认为做不到,又怎如何能做到?

    言行转过头,直面三罚。

    对雷法的恐惧,就要在与雷法的对战中打破。

    蓝焰火人持续在散发暴戾之气,气浪完全驱散了浓雾。

    三罚看着那个满脸平静而自信的年轻人,杀意喷薄,四周的空气好似都发出爆裂的声响。

    姜天衡沉声道:“你本是要被昭世处决的人,但你活不过今夜了,报上姓名吧,天雷宫会让你死后扬名世间,也算不枉此生了。”

    言行道:“无名。”

    楚中恒道:“别说不给你机会,再问一遍,是何姓名?”

    像言行这么危险的人,昭世处决有昭世处决的用处,当年张知秋被昭世处决,他掀起的让天雷宫还世人自由的呼声从此烟消云散。

    言行既然到了这里,肯定还去过他处,必然做了些天雷宫不愿见的事,必然暗中为许多人所知,但却不知道具体是何事,具体是何计划,以及时间等等。

    但只要知道了言行的名字,就能让他串联的人和势力误以为天雷宫已经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那他们的计划就将崩解。和张知秋之死一样,无论什么企图都将被震慑和瓦解。

    可若不知道言行的名字,效果就会打上折扣,名字代表具体的人,也代表他所做的具体的事,不能确定他的名字,就无法明确昭告他所做的具体的事。

    可想而知,一旦言行死在这里,日后一定不会有人愚蠢的去认领他,去告诉天雷宫他到底是谁,知道他的人不会说,他的至亲也不会说。

    三罚又怎会知道眼前这个人竟然会是堂堂言城三城主长子,而且他出入言城监察司如自家后院,监察司上下全都认得他。

    在三罚的心中,只知道他一定来自言城,可封云藏对紫火和太玄相一无所知,封云藏对言城道界的了解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言城监察司和执禁团,这也就意味着有极大可能性言城监察司和执禁团根本就没注意到过这个人。

    只要天雷宫不知道言行的名字,就算杀了言行,他所串联的人和势力也就知道天雷宫并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以及他们的计划,那么,他们的计划或许就不会因言行之死而改变。

    所以,现在要杀了言行不能昭世处决,他们就需要知道言行的名字。

    所以,姜天衡和楚中恒问了一遍再问一遍。

    言行知道他们所想,单手负立,凌然道:“行者,不需要名字!”

    三罚凝眉直竖。

    “轰...”

    破煞象中一声炸裂,它也不容行者重现天日。

    三罚身体上同时爆出雷光,雷体加雷噬之术!

    言行眼中,三罚一闪即逝。

    再出现时,姜天衡和楚中恒一左一右炸响雷剑斩向蓝焰火人,窦渊从天而降,雷剑从言行头顶倒插而下。

    原本以为可以一招破了蓝焰火人,但只听蓝焰火人爆喝一声,那本是火焰的身体似有筋骨凝结,雷剑砍中,蓝焰四溅,但却未能砍穿,也未砍破。

    蓝焰火人只是一脚向后退了一步,呈弓步反又蓄力。

    随之抬起两掌,分别击向姜天衡和楚中恒,两人没有如预料的一样击破蓝焰火人,当此之际却也临危不乱,各自迎起覆雷手击向蓝焰掌。

    “砰”,四掌相交,却只发出一声。

    姜天衡和楚中恒顺势倒飞,同时松开雷剑,手决一变,双手倒呈三角,各自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螺旋状雷球飞向蓝焰火人。

    “轰...”

    耀目的电光炸裂,脚下站立之地被削出一个大坑。

    这,正是程洛施展过的雷暴!

    再向蓝焰火人看去,只见它已肢体不全,十去七八。

    另一方,言行避之不及,双掌聚起蓝焰举顶一合,定住窦渊剑尖。

    随之蓝焰暴涨向窦渊冲去,窦渊身体雷光一炸,雷波压下蓝焰,身体还是凌空倒立,只要言行支撑不住,雷剑就将贯穿言行头颅。

    只见一道红光从言行双眼迸出,双腿扎马,大喝一声,身体一旋,把雷剑和窦渊一并甩了出去。

    一个回合,言行竟将三罚同时挡了下来。

    此事若传遍世间,举世皆惊!

    火行的威名也将重振世间!

    只不过,挡虽挡了下来,三罚却毫发无伤。而且,也只是挡了一招。

    对三罚而言,这一招更坚定了必杀言行之心。

    三罚杀伐果断,刚一稳住身形,又一闪,再向言行杀去。

    言行也知此时毫无喘息之机,刚把窦渊甩开那一瞬间就即刻把那残缺不堪的蓝焰火人凝聚完整。

    “喝...”

    蓝焰火人再次完整地挡在言行身前,只不过这一次迎向它的,只有姜天衡一人一剑。

    “砰...”

    蓝焰火人如有灵般抬手挡向了雷剑,电光蓝焰四溢,方一震开,又各不相让,一时之间,言行的术法终于匹配上了乾坤十鼎的强度。

    但是,危机不在蓝焰火人身上,而在言行自己。

    窦渊和楚中恒同时闪现在他的身侧,又同时砍下了雷剑。

    言行避无可避,只得发动了蓝焰罩。

    可是,那挡住了凌风谷无形境八人合力发动的疾风阵和黄龙观三无长老联手施展的黄泉手的蓝焰罩,这一次,却没有挡住窦渊和楚中恒的雷剑。

    “轰”一声,蓝焰罩崩解!

第三百零三章 舍命

    “轰”

    蓝焰罩被击破,两柄雷剑顺势砍向言行的身体,言行只得曲臂凝聚蓝焰抵挡。

    “砰...”

    言行的身体像无根的浮萍般向后飞去,张口一喷,血流如注。

    身后的白鳞一把将言行接住,还来不及察看言行的伤势,又抢前两步挡向丝毫不给他们喘息之机的窦渊和楚中恒。

    鳞爪与两柄雷剑再次战在一起。

    有言行挡的那一片刻让白鳞稍作调息,现在已经有所恢复,加之姜天衡暂时被蓝焰火人拖住,面对两人,白鳞就不再像刚才面对三人时一样只能疲于抵挡,她甚至还能抓住少有的机会反击。

    言行被白鳞接住又松开后,双腿一软蹲下了下去,幸有双手撑地才没瘫倒在地。

    窦渊和楚中恒那一击,不止造成了他的内伤,更让他侧腹的伤口更增裂口,衣服上被雨水洗刷了的血迹再被染红。

    意识又再次变得模糊。

    只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念叨:不够,不够,还不够!

    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挑战乾坤十鼎。

    这座大山,如天府的禁锢。

    到底要如何才能翻过去,到底要如何才能冲破?

    血继续流,意识更加模糊,而拳却握得更紧。

    更强,如何变得更强?

    忽然,他模糊的眼中好像回到了玄武山中玄武堂,他的身边有洛依,还有团黑色的元气,那是玄武神灵。

    还有团白色的人形元气,他好像在说着什么...

    这个景象如此熟悉。

    但言行听不到,他的脑海中一片寂静。

    他到底在说什么?

    言行用力想,用力想...

    终于,他想到了两个字:灵体。

    当想到了灵体时,他也终于想起了叶光继指点过他的变强之法。

    先修成灵体,而后就有真正的太玄私境。

    言行还不知真正的太玄私境到底是什么,但以意念修元神,结合火行之气修灵体已有一段时日,但只有上次昏迷时在天府中出现过灵体,天府之外还未曾试过。

    脑海中只有变强的渴望,意念开始驱使元神。

    言行暂时中断了对蓝焰火人的控制,虽然蓝焰火人还是如有灵性般自主地与姜天衡战斗着,但很快姜天衡在这场战斗中占据了上风。

    雷剑的气势在持续在战斗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的猛烈,威势袭人。

    蓝焰火人在不断挥臂与雷剑的抗衡中,躯体又出现了残缺。

    白鳞在与窦渊和楚中恒的战斗中你来我往,一扫先前同时对战三罚仅能招架的疲态。

    窦渊在一侧缠斗,楚中恒从正前方忽然向白鳞突刺,来自正前方的剑是不好挡的,但白鳞却没有侧逼,反而鳞爪迎着楚中恒的剑探去,方才与剑尖相交,莫名旋转缠绕伸长,鳞爪如蛇形一般绕着剑身游走。

    诡异之处再现。

    鳞爪的头部缠过剑身,就要触碰到楚中恒的手。

    楚中恒大吃一惊,竟然弃剑向后一跃。

    另一侧,窦渊见到这非人的鳞爪,也突然向后跃开,双眼仍看着那只缠绕着楚中恒雷剑的蛇形鳞爪,与楚中恒一样满眼震惊。

    只不过,楚中恒的眼中除了震惊之外,是匪夷所思。

    而窦渊的眼中除了震惊之外,却是若有所思。

    窦渊和楚中恒一时没有动作,而白鳞虽夺了楚中恒的剑,却也不敢冒然进攻,彼此之间都在鼻息凝神,他们都知稍一不慎就会被压制。

    可是他们不动,言行却不被理性所控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变强。

    小心戒备的白鳞,突然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身后。

    雷网自发动之后一直未解除,虽然对身覆鳞甲的白鳞和身裹蓝焰之衣的言行打击效果不大,但依然聊胜于无地延续着。

    可白鳞转头之后马上发出了一片白色鳞片破了言行身周的雷网。

    窦渊和楚中恒不解,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这个时候白鳞怎么会卖出这么大的破绽?

    顺着白鳞的目光看去,只是看到言行蹲在地上双手做出了一个手诀而已,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生。他的身上仍裹着蓝焰之衣,雷网对他应该起不了什么伤害。

    白鳞破了言行身周的雷网之后,身体好像定住了一般,保持着那回头的姿势,浑然没有戒备之势。

    这难道是她故意卖的破绽?

    窦渊和楚中恒不敢靠近,但楚中恒向着他那柄被鳞爪缠住的雷剑一招,那柄雷剑却轻易地从蛇形鳞爪中飞回手中。

    楚中恒更加不解,但刚才在白鳞怪异的变化之下吃了亏,无论如何也得讨回来,不敢冒然近身那就不近身。

    楚中恒手诀一变,雷剑在身前凌空极速旋转,随着旋转的蜂鸣声越来越响,身前一片都出现了雷剑的虚影,闪着电光的虚影,这些虚影也在极速的旋转。

    足足百道!

    楚中恒凝目一指,百道闪着电光的虚影轰鸣一声向白鳞飞去。

    这一个瞬间,白鳞才把头转了回来,当看到那百道闪着雷光的剑影时,瞳孔圆瞪,两只鳞爪急忙收回交叉格挡在身前,同时身体蜷缩,身体生出更厚的一层鳞甲,就连头上也有鳞甲生出。

    楚中恒这一招,名为雷影百穿。

    已是他自二十年前于天雷宫逐鼎之战后,从未再施展过的雷术。

    百道剑影,每一道都是无上的雷术,那极速旋转的攻击足以穿破雷体的防御。

    此时,这百道剑影在刺上白鳞的鳞甲,极速旋转,不断消亡的同时也在瓦解鳞甲,白鳞的身体也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双脚贴地向后滑去。

    言行突然身体一震,看着眼前那闪耀的雷光后白鳞缓缓地向他滑来,听着白鳞那惨痛的叫声,他终于知道他做了多么大的错事。

    直到这时,楚中恒和窦渊才知刚才并非是白鳞故意卖的破绽,刚才的确有什么他们未察觉到的事发生。

    原来,就在白鳞转头之际,言行本想催动灵体却没有成功,只是元神出窍而已。

    元神无形质,所以窦渊和楚中恒没有察觉到。

    但白鳞本就是灵物,对灵之一道的元神自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感知力。

    元神虽无形质,但却能为术法所伤,彼时雷网交织,言行的元神只要被一丝雷电所伤,就极可能导致魂魄不全,更甚者永远都不能再醒来。

    所以,白鳞即便大敌当前,也及时破了雷网,元神立时出窍,把言行的元神重新拉回到他的颅内。

    在言行的脑海中狠狠地呵斥了一句:“你若是不想死,就不要轻易做自己还做不到的事!”

    言行这时才想起了叶光继的忠告:未修成灵体前,最好不要元神出窍。

    当白鳞的元神回体时,楚中恒已经发出了雷影百穿,白鳞没有了破解的时间,只能临时加厚鳞甲以身体硬扛。

    面对三罚,竟然露出了这么致命的破绽,足是对言行舍命相救。

    看着鳞甲上带着血迹的鳞片飞溅,白鳞的叫声愈加惨痛,言行神色恍惚地喃喃懊悔自责道:“我怎会这么愚蠢,这么没用!”

    楚中恒仍在催动残余的雷影百穿冲击白鳞。

    而窦渊却一直没有动,他本已可很轻易地取了言行的性命,但却只是站在原地愣愣看着白鳞。一片染血的鳞片飞来,伸手夹在指尖,又低头向那鳞片看去,不知他在思索着什么。

    另一方,蓝焰火人已被姜天衡砍得支离破碎,却仍顽强地挡在姜天衡身前,不甘地咆哮着。

    姜天衡丝毫没有怜悯地一剑刺入双手已失的蓝焰火人身躯中,紧接着,一片雷光爆闪,又一声无力的咆哮之后,蓝焰火人消散无形。

    姜天衡毫不停留,快步赶到了楚中恒身边。

    雷影百穿最后一点旋转的电光终于也消散了,电光倾末,白鳞的身体也显现了出来。

    只见她还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站着,她的双眼还在直视前方,但眼中已无神。

    她的鳞甲已被毁去了大半,所毁之处,皮肉不存,她的正面,已成一个血人!

    但她仍没有倒下去,她还要完成叶光继所托,也要还洛依一份恩情——保护言行!

    她不是人,却比人更加可敬!

    看着她的背影,眼泪从言行赤红的双眼中滑落。

    楚中恒和姜天衡还是向白鳞踏出了脚步,在来之前,他们从未想过竟然会遇到这等修为且诸多怪异的敌人,若非楚中恒擅自跟来,只有姜天衡和窦渊,恐怕非但拿不下,还会遭遇不测。

    但这一切,也该了结了。

    一直若有所思的窦渊好像终于确认了什么,正欲开口。

    “啊......”

    忽听一声咆哮。

    循声望去,只见言行站了起来,仰天长啸。

    半空中,紫黑相融的火海躁动了起来,翻涌了起来。

    “喝......”

    居高临下发出了一声与之先前的咆哮不同的低喝,彷如不可一世的天神俯视蝼蚁,令人不寒而栗。

    白鳞与言行重伤后,三罚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从来高高在上低头俯视的他们,今夜又一次抬头仰视。

    但不论如何,今夜都要让这两人顽强至此的敌人死在这里。

    楚中恒和姜天衡平视白鳞,正要又踏前一步。

    忽感一股强大的威势从天而降。

    还没来得及向前踏出的脚步连连向后退去,刚退出一丈,原本前一步的位置两道紫黑相融的火线定在地上。

    紧接着,又几道紫黑相融的火线同时向三罚落下,把三罚逼至远离白鳞才停了下来。

    看着那从半空火海连接在地的火线,三罚都知道,他们的雷剑也斩不断。

    再看向言行,他的双眼中有红色的火焰持续迸发而出,贴身还裹覆着蓝焰之衣。

    宛如火神!

第三百零四章 天威

    紫火不论蒸腾到何种态势,都是一体本源。

    言行不能分离紫火,只能从中抽用。

    离火依托于紫火而生,与紫火同理。

    破煞象还未真正开始发威,半空的火海未必能挡得住天际雷池。

    现在又从半空火海抽用紫火与离火,势必会减弱火海的防御。

    但言行别无选择,白鳞能舍命保护他,他也必须舍命保护白鳞。

    三罚望着言行,各自思量。

    那能吞噬雷电,甚至是雷柱的紫离双火,雷法也只能消耗。而他们都听说过离火的传说,过去虽对五行的传说不屑一顾,但到现在,已容不得他们怀疑了。

    离火为不灭天火,也就是说他们的雷剑也最好不要碰到离火,否则,贴覆雷剑焚烧,他们大费苦工锻造的雷剑恐怕也要废了。

    锻造到他们手中这种程度的雷剑不易,废了太过可惜。

    这么算来,要杀了言行就必须要完全避开紫离相融的火焰。

    看着半空那熊熊火海,言行完全可以把他自己和白鳞保护在紫离双火之中,如此一来,那就只能耗光言行的元气补继。

    三罚都还没动用气府元气,就算言行和白鳞现在是全力,要动用根本去消耗,他们也有把握,但夺鼎大会临近,现在若大量耗费气府元气,等到夺鼎大会时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岂不冤枉。

    不消耗,那就固守,把言行困在这里,直到他无法再维持,反正他只要缩进了紫离双火之中,就再也无法出来了。

    言行和白鳞都已重伤,要离开,他们根本做不到了。

    但三罚完全还可以再等。

    紫离火海的遮挡之外,狂风骤雨不止,天际黑云低垂。

    三罚同时仰望天际,紫离火海的咆哮之外,他们还能听到破煞象的滚滚轰鸣,它们之间的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还没开始。

    看着现在已被他们重伤,连站着都困难的言行和白鳞,他们多半也是难逃破煞象天威了。

    三罚想法一致,相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同时又向外跃开了些,与言行和白鳞的距离拉得更远,分守一脚。

    只要不让他们逃了,剩下的交给破煞象。

    万一他们能侥幸在破煞象下活下来,那时必然也是穷途末路,再无反抗之力。

    言行脚步踉跄地走到白鳞身边,扶着倔强站着的白鳞坐下,自责道:“对不起!”

    白鳞吃力地转过头看向言行,她的双眼中那袭人的光芒已经不见,张了张嘴,却是咳了几声,话也说不出。

    胸前完全被血染,嘴角也是血流不止。

    言行连忙点了白鳞身上几个穴道,至少要先让血少流一些。

    三罚现在虽然是守势,但又怎会让言行停下来恢复。白鳞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不足为虑了,接下来不废多大力气消耗言行就是。

    紫离火海阻断了天雷,楚中恒和姜天衡掌心雷不断轰出,窦渊好似不想对白鳞下手,但对言行他却不留手,御雷剑不断变换方位与角度向言行飞袭。

    言行只得分心同时御多道紫离火线迎击破解掌心雷,又要封住窦渊雷剑的飞袭,本就重伤的他不得喘息之机,还持续在消耗。

    黄龙观。

    一门全力屏气引气已过数个时辰。

    维持黄天殿至无涯堂元气通道的一千多名门内弟子,先后有很多人再护不住身周屏障而施术中断,这就导致了剩余还能维持的人要再续接上那无形的屏障,可随着更多的人接应不上,空缺越来越大,终于,其中修为更高的人也再无力支撑。

    无形的元气通道已经瓦解了,众弟子仍盘膝坐在各自的位置,惭愧着,自责着...

    全都低下了头,自觉没有完成师门交托的重任。

    今夜虽已发生了两次龙吟山动,但黄龙神灵仍没有完全苏醒。

    还能看见黄色的土行之气在两列人群中间向黄天殿流去,但屏气的通道已然瓦解,自然而然的就应会有杂气混入。

    纯质的土行之气都未能唤醒黄龙神灵,混入了杂气又还怎能奏效?

    黄天殿内殿。

    闭目注气的十八人尽皆神色痛苦,满脸涨红,他们与外面的弟子们一样,一再坚持突破极限,但终有尽时。

    元顺天眉目拧作一团,断续地道:“支撑...不...住了...”

    说罢,喷出一口血,做着手诀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与他同一个阵眼的路地和穆玄也随之口中喷血,挺直的身体松软了下去。

    剩下五个阵眼的十五人也先后吐血,停止了施术注气。

    举一门之力仍然唤不醒黄龙神灵吗?

    被黄玄昭和尹秋黄扶住的陈归尘缓缓睁开了眼,万念俱灰地心道:难道黄龙观真的不能在我的手上再度崛起吗?

    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了起来,看着一个个脸色难堪的师弟和弟子,陈归尘自感让他们失望了。

    六个阵眼注入的土行之气已经中断了,谁都无颜说话,全都惭愧地看着陈归尘。

    失落的陈归尘把空洞的目光看向了恭龙显像法阵的中心,正中心是立着的龙负杵,内殿之中仅存的稀薄土行之气围绕着龙负杵漂浮。

    忽然,暗黄的龙负杵闪出一片微微黄光。

    紧接着,离地升起三尺。

    内殿之中的土行之气在黄光一闪后向它流去。

    陈归尘空洞的眼神突然又有了神采,本微微向后瘫倒的身体又坐正了起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龙负杵,满是期待。

    惭愧看着陈归尘的十七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龙负杵正缓缓转动,通体发出忽明忽暗的黄光。

    这是龙负杵第一次出现如此异样。

    他们也和陈归尘一样,静默着,期待着。

    后续流入的土行之气以龙负杵为中心漂浮蔓延,随着土行之气汇聚越多,龙负杵的转动也越来越快,连带着土行之气也开始旋转。

    直到龙负杵完全被土行之气淹没,已经看不见,但那闪出的黄光却更加明亮,明亮到可以穿透黄色的土行之气。

    黄玄昭和陈归尘初次感知土行之气时,感受到的那种温和厚重的感觉弥散而开,土行之气的特性让每一个人都忽生安心之感。

    无涯堂,深涧之旁。

    土行之气本是被道法所牵引,丝丝缕缕缓缓从深涧下上引横流,但在失去了屏气的通道之后,却突然从深涧下喷薄而上,再沿着原本的通道横涌向黄天殿,气流之大,让沿途弟子完全沐浴其间。

    好似被一股力量所包围,先是震惊,然后是安心。

    这股元气是土行强盛的根本,与他们的道法相得益彰。

    “呼...”

    土行之气流灌入黄天殿,灌入内殿。

    旋转着,旋转着...

    当龙负杵的黄光通明不再闪耀时,恭龙显像法阵上,凝聚成六道气流,呼啸着钻入阵眼。

    陈归尘等人不知,当他们以龙负杵为媒引土行之气时,那持续几个时辰的纯质土行之气浸融已激活了龙负杵上的黄龙残灵。

    残灵已醒,为黄龙观所感,接替黄龙观做他们未竟之事。

    黄龙观的喷薄黄气,半空的紫离双火,低垂天际的滚滚黑云和穿透黑云的耀目雷池。

    超乎想象,超人理解的力量汇聚一处。

    黄龙观外。

    三罚虽说是打定主意在破煞象发动之前不冒然进攻只消耗言行,但三罚即便不近身,只是以寻常的掌心雷和御剑攻击对言行来说也同样危机四伏。

    言行分三面御敌,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不过在这里的,没有常人。

    三罚这一番下来没有伤到言行,也不急不躁,因为言行的肢体动作看来,已完全是强撑。他身边的白鳞,虽然有了言行的保护已坐下调息,但那样的重伤不经百日调养,岂是短暂调息就能好转的。

    三罚继续消耗,困在他们就好。

    蓦然,四周狂风化作了旋风。

    骤雨倒流,枝叶飞天,更有扎地不深的树被连根拔起,随着旋风倒旋而上。

    就连三罚也不得不运气抵抗这强劲的逆旋。

    言行和白鳞好在有头顶的紫离火海隔断了旋风吸力。

    这股强大的气旋不止在这一处肆虐,整个黄龙山一时之间断枝飞叶和被拔起的树逆流向天,大秦和黄城也被波及,距离黄龙山较近的,多少人家房屋解体,多少人拉着残存的梁柱以保不被席卷。

    风中浮萍,沧海一粟,莫过如此!

    被倒卷而上的,流向了黑云前端的漩涡,没入了雷池,雷光一闪后,一切化为乌有。

    这一夜,世间无人能眠,芸芸众生的目光都投向了十城正中的天际漩涡。

    那被雷池照亮了的黑云漩涡越旋越快,越旋越快...

    所有人都知道,它终于要一泄天威了!

    紫黑相融的熊熊火海仍挡在下方,它,还能再次挡下来吗?

    同一瞬间,芸芸众生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雷池从黑云中倾泻!

    那刺目的电光足以闪瞎每一双眼睛!

    “轰...”

    雷声在电光之后声传千里,声过之处,是令芸芸众生臣服的威势。

    “轰...”

    这一个传遍千里的声音,是碰撞之声。

    是愤怒,是暴戾,充斥着毁灭的气息!

    没有人能睁眼直视,没有人知道孰胜孰败。

    这是绝对的力量的碰撞,没有任何投机取巧可言。

    紫离双火亦非人力。

    只是那个催生了紫离双火的人,他能活下来吗?

第三百零五章 破

    雷池从黑云中倾泻时,三罚也闭上了眼中,楚中恒和姜天衡中止了掌心雷,窦渊召回了雷剑,三人同时再向外撤去,远远撤离火海与雷池覆盖的范围,不立危墙之下。

    保证自己的安全最为重要,剩下的,交给破煞象。

    毁灭的气息压下,言行又仰起了头,大喝着举起了双臂。

    多道紫离火线收回了火海之中,现在唯有绝对的力量抗衡,什么杂念都已容不下了。

    或者被雷池吞没而毁灭,或者将雷池吞噬殆尽逃出生天!

    没有第三个选择。

    天不容我,我就破天!

    “啊......”

    仰天嘶吼,他在控诉天象不公。

    不公,不甘,愤怒,抗争...

    怒火在燃烧,在沸腾,面对那倾泻而下欲要毁灭的雷池,紫离火海非但没有怯懦退避,反而咆哮着反冲而上。

    “轰...”

    言行的双脚被压入地里。

    紫离火海与雷池相抵,毁灭,与吞噬...

    除了电击的锋鸣和愤怒的咆哮,什么也听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宛如火神的男人好似定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

    他本是还在嘶吼着,只不过他的嘶吼完全被淹没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七窍流血。

    他仍在无声地嘶吼。

    再不知过了多久,厚厚的紫离火海被毁灭到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带着不甘和愤怒的咆哮被层层压下。

    言行没有放弃,他要坚持到最后的一刹那,他至死也不想放弃,他要带着抗争的姿态迎接毁灭。

    一如他仿佛定住的姿势一般。

    顶天立地!

    只有他一双燃烧着火焰的赤红双眼穿透紫离火海直视着雷池,不畏天威,不惧那足以闪瞎双眼的电芒。

    雷池也被吞噬了近半,但紫离双火已是穷途末路,下落之势愈加迅速。

    任言行如何呐喊,如何燃烧心中的愤怒,再生的,也赶不上被毁灭的。

    “轰...”

    一声炸响,雷池压着火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而下。

    弹指间就要灰飞烟灭,但言行连眼睛也没有闭上,依旧呐喊,依旧在燃烧他的愤怒和不甘...

    电光淹没。

    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龙吟压过了雷池的轰鸣和火海的咆哮。

    整座黄龙山剧烈地晃动。

    言行眼中,一团庞大的龙形黄气由头至尾从地底升起,朝着雷池和滚滚黑云张口发出一声龙啸。

    张口的龙形黄气穿过了紫离火海,巨口自下而上将雷池节节吞入腹中。

    黄龙神灵!

    言行惊喜交加,但现在不是百感交集的时候,言行继续嘶吼着燃烧自己的愤怒催动紫离双火,被毁灭至将要消亡的火海又蒸腾了几分,咆哮一声,逆袭而上,与龙形黄气一起再次吞噬雷池。

    雷池炸响,连连爆出电光,眼看就要将反抗它的紫离双火毁灭殆尽,却竟又生一股反抗它的力量,大发雷霆之怒。

    但龙形黄气和紫离双火的愤怒又岂在它之下。

    更何况,这里还有言行的愤怒,更有世间芸芸众生的愤怒!

    此为世间气运之战!

    愤怒的绞杀,你死我活。

    黑云漩涡中,雷池的尾部终于显现,黑云又再闪了几道微弱的电光后,归于黑暗,它的不甘到此为止了。

    龙形黄气的腹部因吞噬雷池而涨大,一鼓一鼓,似乎雷池企图将它炸碎。

    紫离双火和龙形黄气对雷池的吞噬之势已经开始减弱,两方似乎都已到了极限。

    言行依然呈顶天立地之势,未到最后一刻,未结束,他就不会停下,尽管他现在能给紫离双火提供的帮助已经微乎其微。

    终于,当紫离双火势穷再成一簇微小的火焰时,龙形黄气也吞下了最后一点雷池。

    龙口一合。

    世间一片漆黑。

    此前那么长时间的强光,纵然世人都闭上了眼睛,也能透过眼皮之外感受到光线。

    这突然一黑,有人就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何结果。

    怎料,刚起心动念,隔着眼皮,又一道更强的光闪来。

    紧接着,一声更加震天的爆炸声响起。

    想要睁开眼睛的人庆幸尚没来得及,否则,这道光一闪而过,眼睛就要瞎了。

    这么想着,即便是这道光一闪即没后,也没有敢睁开眼睛,谁知会不会又突然来上这么一道。

    没有了眼睛,就是废人了。

    于是,又归于黑暗,一时之间却无一人敢睁开眼睛向黄龙山看去。

    刚才那一道强光和爆炸,是龙形黄气腹中吞噬的雷池压缩后的爆炸产生的,那一爆,让龙形黄气爆成了分散的黄气,同时也摧毁了大部分黄气,再无形状。

    世间一片漆黑,黄龙山一片漆黑。

    言行只知道雷池被毁了,却不知道现在正是黄龙神灵的危机之时。

    ......

    东太山之巅。

    青龙神君依然在风雨中立于最高的一截树枝之上。

    那个声音又不知从何处响起,道:“真的破了!没想到黄龙会在这个时候醒来,这也在叶光继的算计之内吗?”

    声音中,有欣喜,也有担忧。

    青龙神君没有说话,仍在黑暗中遥望黄龙山。

    她也很担忧,黄龙神灵初醒就与破煞象对抗,刚才那腹中雷池一爆,神灵受损,若此时没有一个适合安灵之处,恐怕日后神灵难聚。

    满是担忧的目光中,忽然,于黑暗中,一道紫光从黄龙山升起。

    双翅展动,绕着黄龙山盘旋。

    那个声音惊喜道:“朱雀?!祂怎会在黄龙山?”

    青龙神君淡淡道:“你看清楚了,祂并不是朱雀。”

    担忧的心,放下了。

    ......

    玄武山,玄武堂前。

    玄武神灵疑惑地嗯了一声。

    叶光继道:“有什么可奇怪的?”

    叶光继之前已说了黄龙神灵该醒了,那破了破煞象玄武神灵也就不奇怪了。

    祂疑惑的并不是破了破煞象,而是和东太山的那个声音一样,对朱雀出现在黄龙山感到疑惑。

    玄武神灵道:“朱雀不是还没醒吗?”

    叶光继笑道:“那又不是朱雀,怎么,你这么想念朱雀吗?不然,你与那小子一起去灵雀山走一趟,也能护他周全。”

    玄武神灵道:“我又不是保镖。”

    叶光继笑了笑。

    玄武神灵想了想,道:“不是朱雀?这么说,那小子得到火行灵戒了?”

    叶光继道:“难道他不该或是不配得到吗?”

    玄武神灵稍作沉默,道:“看来这小子的确值得你这般期待。”

    叶光继道:“不止我,还有你,还有世间苍生。”

    ......

    黄龙观前。

    言行抬头看着那只盘旋的浑身散发紫光的雀鸟,他感到很激动,很想大声高喊,但终究是没有。

    就在刚才,他怀里的火行灵戒突然飞了出来,戒身朱雀图纹散发着淡淡紫光漂浮在他身前那一小簇紫离双火旁。

    忽而,一只雀鸟的幻象从中生出,煽动着双翼渐渐变大,而后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啸飞天盘旋。

    祂,正是朱雀!

    却并不是朱雀神灵,只是存在灵戒之中的残灵。

    感觉到黄龙神灵有危,这才从灵戒中飞出。

    残灵离开灵戒只能维持很短暂的时间,只见朱雀残灵在黄龙山顶鸣啸着盘旋了几圈,又持续变小地向火行灵戒飞回。

    直到又消失,但火行灵戒却仍发着紫光。

    言行不知为何朱雀残灵会忽然飞出,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地飞回,正感疑惑之时,忽然有了动静。

    雷池被破后,呼啸的风声已经开始减弱,但这一刻却又突然变得很猛烈。

    言行立刻戒备,但却不是敌袭。

    四周很黑,唯有火行灵戒和那一小簇紫离双火散发的紫光能照亮些许范围。

    言行看见了,有黄气源源汇入火行灵戒。

    言行不知何解,只是静静地看着。

    远处的三罚不敢睁眼,刚才突然一黑又突然闪出一片白光,而后又有紫光,与世间注视黄龙山的众生一样,生怕睁开眼睛后突然又爆出强光闪瞎双眼。

    虽然没有了天际的雷鸣和火焰的咆哮,但刚才又有清脆的鸣啸,现在又是强烈的元气波动,他们也不知破煞象到底是破了还是没破,也不知言行和白鳞到底如何了,安全起见,只能感知戒备着再等等。

    现在本是言行和白鳞逃离的最好时机,但言行知道火行灵戒未将土行之气收拢完毕之前不宜离开。

    所幸现在三罚摸不清状况一时没有动手。

    借着火行灵戒散发的淡淡紫光,言行向白鳞看去,白鳞依旧是盘膝坐地调息的姿态。

    几步走到白鳞身边,蹲下向白鳞的脸看去,能看出白鳞的痛苦稍有减缓,但那煞白的脸色告诉言行,她恐怕不能再战了。

    言行自己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虽然那一簇紫离双火还没熄灭,那也是因紫火可自吸天地元气维持着,此时的言行已经很难再调用火行之气助长紫离双火了。

    杀机还远远没有过去,能否逃生犹未可知。

    凶多吉少,生机渺茫的局面丝毫没有改变,甚至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恶化了。

    言行思索一番,靠近白鳞,轻声道:“天象已破,但他们还在,等到他们动手,你我分两路走,这样或许更有生机。”

    言行的权衡是,他已经在三罚面前自称了行者,那他也就是必须要被除去的人。

    纵然三罚不会对白鳞视而不见,但只要他们分开走,言行应该能吸引两人的追杀,这样一来,白鳞只面对一人,渺茫的生机或许能更增几分。

    但白鳞难道会不知道言行心中所想吗?白鳞会同意吗?

    闭目调息的白鳞,低声道:“好。”

    言行颇感意外,白鳞为了叶光继的托付和洛依那份恩情数次拒绝言行让她独自离开的话,更翻脸过一次。

    这时怎会这么轻易接受?

    但不论怎样,接受就好,这已是穷途末路的境地下,言行唯一能为白鳞做的了。

第三百零六章 光

    过了许久。

    再没有听见雷声轰鸣,也没有暴戾的碰撞声。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微微睁开双眼。

    眼前尽是漆黑,耳里只有风声雨声。

    先睁开眼睛的人不置可否地道:“这是...过去了吗?”

    更多的人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直到所有人都把眼睛睁开了。

    黑暗中,所有人的眼睛都还是看向了黄龙山的方向。

    所有人都不敢下结论。

    直到在举世瞩目中,被浓浓黑云笼罩的整个世间,黄龙山的正上方黑云渐散,一道微弱的黎明晨光从天际的小孔中洒下。

    黑暗的世间,终于有了第一道光!

    振奋,雀跃,欢腾...

    举世的欢腾!

    黑云在消散,光在蔓延。

    要不了多久,光就将普照整个世间。

    今日的光,非昨日的光。

    这是开启和引领新时代的光!

    ......

    西野荒丘。

    英魂韩起难掩激动地道:“哈哈哈...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闭了很久的眼睁开,仍是向着黄龙山的方向,那道微弱的黎明晨光让贾平川稍感晕眩,不由伸手挡了挡。

    韩起见状,仍哈哈大笑,道:“好好看着这道光吧,从现在开始,这个世间变了。”

    贾平川不明所以地道:“变了?”

    韩起振奋地道:“变了,从此开始,世间气运转盛!”

    贾平川出身贾家,贾家精于卜算的贾正旗正是他的祖父,气运之说他倒是听贾正旗说起过。也正是贾正旗早算到世局将变,才冒着莫大的风险让贾平川踏入修行一道。

    但为何这一刻,世间气运就转盛了,贾平川却是摸不着头脑。

    贾平川问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象被破了吗?”

    和世人一样,雷池倾泻之际,贾平川就闭上了眼睛,也和世人一样,贾平川没有看见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就连身在一处的三罚也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所以有很多事都还不为世人所知。

    韩起不同,魂魄之身如同灵体,他没有肉眼,也不需要肉眼,刚才所发生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

    贾平川虽已能元神出窍,也能借助元神的视角,但元神看不了这么远。

    韩起道:“天象已破,那天象是为世间煞气所发,破之而驱散世间煞气,从此祥瑞滋长。破了他的人,了不起!”

    雷池倾泻之前的紫色火海和紫离火海,世人都看见了。

    贾平川望着黄龙山的方向,赞叹道:“他,是火行的人?”

    韩起道:“紫火和离火出,不是火行的人,又能是什么人。”

    贾平川道:“离火?”

    韩起道:“那与紫火融合的,正是离火。”

    贾平川道:“韩将军见过?”

    韩起仰天抬头,沉默了一会,好似在天际看到了什么,悠悠道:“见过,千年前,大劫时,紫离双火何等的威势。如今又重现了,苍生之福啊。”

    千年前何种场景,贾平川没见过,不过刚才那直面雷池的气魄,想来也不遑多让了吧。

    往事不可追,早已作古的人再不得见,但想起黄龙山的那个人,贾平川已经开始神交,憧憬着何时能与他结交。

    看着贾平川神往的神色,韩起道:“世局将多变,金行也不该落于人后,五行是为一体,缺一不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贾平川收回了憧憬,正色道:“是,我已经等不及了。不过韩将军,等我修成,该做什么?”

    离开周城时,贾平川只是因为暴露了太玄相,不能牵累贾家,至于之后要做什么,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只是想着活下去,再提升修为。

    以往他就足不出户,更不涉世,虽然知道贾正旗让他修行的目的就是等某一日对抗天雷宫,但他不会傻到一个人就杀向天雷宫。

    现在已英魂宿体,逃入西野后,更感觉这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他满心敬重韩起和数十万英魂们,不单因为他们救了他的命,更因为他们的大义。

    贾平川可以把性命交给他们,既然不知该何去何从,那就让韩起做决定。

    韩起道:“等你修成,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帮助白虎神灵。”

    贾平川道:“帮助白虎神灵?”

    与过去的言行一样,也与所有不知情的人一样,对是否真有所谓神灵,贾平川心中也不能确信。

    但既然遇到了数十万的曾经西华军门英魂,神灵确有其事贾平川也不怀疑,何况是出自韩起之口。

    韩起点了点头,道:“黄龙神灵和朱雀神灵就要出世了,白虎神灵出世的时间也该到了。”

    贾平川没有看到龙形黄气和朱雀残灵,但听韩起这么说,内心也不由振奋。

    传说,都要一一再现了!

    ......

    西南野密林。

    延绵的密林挡住了周慕君的视线,黄龙山发生了什么,他全都没看见。

    只是一整夜的诡异天象和那远远传来的震天雷鸣和咆哮让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此刻,周慕君抬头仰望,视线从茂密的枝叶中穿过,看到天际那微弱的晨光,他感到天地间好像发生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变化。

    也就在这一刻,他心中那个向他呼唤的声音越来越真切。

    密林中仍是一片漆黑,辨不清方向,但当周慕君低下头转身遥视黑暗时,他面向的,正是那险峻巍峨的西华山。

    ......

    周城城宫,城楼之上。

    贾正旗掐算了许久,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周培雍毫不迟疑地问道:“贾老,如何?”

    贾正旗啧啧两声,道:“此子了不得,天象已破,气运转盛。”

    破煞象发时他没能算出,因为那时吉凶未卜,他道行不及徐怀璧。

    破后,天机斗转,已呈分明。

    周慕阳道:“此子?贾老何意?”

    周培雍和周慕阳父子都不是修道之人,虽然看到了蒸腾的火海,想到了火行,但要说那是一人生出的,他们也是理解不了。

    贾正旗是旁门卜算一道,虽无道法,但见识却是不凡。

    贾正旗道:“前些时日贾彰提起的那个言城年轻人。”

    贾家与周城的消息都是互通的,贾彰对他赞不绝口,他们听后也觉此人不可思议。

    周慕阳道:“贾老是说,那是他一人破的?”

    贾正旗道:“难不成世子以为火行还能有更多的人到得了黄龙山去?就算到得了,还能有更多的人能修成紫火?”

    一个修道之人出走都已是难如登天了,再更多的人是没有可能的事。更何况,一人修成紫火已经出人意料,要是有多人修成紫火,怕是天雷宫对待火行就得像对待枕星河一样了,甚者,单火行就无惧天雷宫。

    但一人破了那可怖的天象岂不是更不可能?

    听贾彰所说,言行也就与周慕君年纪相仿,周慕君是他们的骄傲,但要说周慕君能一人破了那天象,周慕阳如何也不信。

    真要如此,言行还比周慕君强上不知多少?

    周慕阳咋舌,却又不知如何反驳贾正旗,他的见识肯定比自己多得多。

    事实上,破了破煞象的,当然不止是言行一人,他的帮手无人看见罢了。

    ......

    林城城境,十里枫林谷。

    枫林没有西南野密林那么旷野连绵,察觉到黄龙山异象后,城主林礼仁,青仁堂堂主林礼智,林红叶与汪琴四人跃上枝头,遥望黄龙山。

    紫色的火海出现后,他们都认定是言行所发。

    因为太玄私境的修行,破煞象在林红叶气府中有小小投影,但那小小投影也让她胆战心惊,所以汪琴一直是握着林红叶的手给她安慰的。

    但后来破煞象愈演愈烈,到雷池倾泻后,汪琴握着林红叶的手一直是越握越紧,林红叶感受得到汪琴很是紧张。

    现在已经沉静了,四人都望着黄龙山上方那道洒下的晨光。

    林红叶转头看向汪琴,道:“你很担心他。”

    汪琴闻言好似神思回游,看了林红叶一眼,又低头看向仍不自觉紧握住林红叶的手,赶忙张开,林红叶的手背上已经被握出了深深的指印。

    汪琴抱歉地笑了笑,道:“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不担心他吗?”

    不说言行把林城和青仁堂拉入了为改变被无尽压迫而讨伐天雷宫的结盟,只说对汪琴和林红叶的帮助。

    一助汪琴完成了十九年未完成的誓言,二助林红叶解开尘封十九年的心结,三助林红叶走出了虚幻与真实的界限不至被幻觉吞噬,四助汪琴迈入太玄境和林红叶步入太玄私境的修行。

    可谓恩情难报。

    林红叶虽避世十九年,心性还是十九年前那十七岁少女一般,但就算是当年年仅十七的她,也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受了言行那么大的恩情,她又岂会不担心他。

    但林红叶却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以后,我们更不能让他有事。”

    汪琴看着林红叶庄重得如同立下一个誓言一般的神情,重重点了点头。

    两个女子都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当讨伐天雷宫的义旗竖起后,她们都将和言行并肩而战,自那往后,她们都要保护言行以报恩情。

    林礼仁和林礼智看着她们,含笑点了点头。

    闭塞已久不能互通的世间道界,消失已久的情义,复燃了。

    ......

    张城,张千凌别院。

    晨光初泄,滚滚黑云渐次消散,风雨在减弱。

    张千凌咳着,笑着...

    间歇性地道:“他...他竟然...破了...天象...哈...哈哈...”

    张千凌太过激动,他好像看到他的夙愿真的能实现了,本是无奈之下心如死灰的放手一搏,却迁出了这么强大的盟友。

    原想着,失败了,生灵涂炭,自己做那被后世唾弃的千古罪人。

    即便如此,他也不悔,因为他抗争过。

    但现在看来,他恐怕真的有机会洗脱他的罪了。

    只要能成功,流多少血都是值得的。

    堂屋中,纳气的百里追云被张千凌的激动和话语打断,此刻他的脑海里都是张千凌拉着他一起听过的那些五行传说,还有一个多月前见过的那个行者。

    百里追云心想着,是不是变得和他一样强,就能报师父的血仇了?

    想起言行的风采,百里追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再次专心纳气。

    ......

    佛城,落霞寺。

    慈悲堂前,一众高僧仰望着洒下的天光,先前那副凝重的慈悲神色变得慈眉祥和,那道光证明那个在他们佛家心中承天命之人还活着。

    天命呈祥!

    双手合十,齐道一声:“阿弥陀佛!”

    ......

    言城,离火殿。

    一门上下欣喜若狂。

    言信神色飞扬,满脸骄傲地道:“他胜了,他竟破了天象!哈哈哈哈...”

    这比他自己破了破煞象还令他骄傲。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先前已走回后院修行的言果,听到殿前的欢呼声,也终于展开了眉头,含笑着纳气。

    与言信一样,听到这个消息也比他自己破了破煞象还要骄傲。

    得兄如此,夫复何求!

    言信身旁的暗火领头人朱同殊叫了一声:“言兄。”

    言信转头看去,见朱同殊脸上还是一副担忧,突然意识到言行还在黄龙山,还在天雷宫的眼皮下。

    他肯定还在危机之中。

    自己身为人父,怎能在他还未脱险时得意忘形。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言信收拢了欣喜的神情,担忧又浮上面庞。

    ......

    苏城,枕星河,凌虚阁前。

    一应人等都走出了凌虚阁,徐怀璧和苏墨站在年轻一辈十人身前。

    徐怀璧长舒一口气,道:“破了!世间气运自此由衰转盛!”

    难以置信,又难掩激动。

    颜朝已经不用颜露搀扶,她望着那道天光,喜极而泣。

    苏然等人相视含笑摇头,满脸都是惊叹。

    苏墨转身看向施鸿博,道:“施师叔,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施鸿博摇了摇头,但脸上却没有难堪之色,反挂着淡淡笑意。

    枕星河一门,再无疑议。

第三百零七章 逃

    卫城,万生宗。

    侍灵堂前。

    卫菁菁兴奋地道:“姐姐,我就说他没事吧。竟然能破了这等天象,他可真了不起!”

    说着,又遗憾地道:“也不知他是怎么破的。”

    雷池倾泻之际,她和世人一样紧紧闭上了眼睛,待她再睁眼时,天际已是一片漆黑。

    但其实,这世间,除了灵体和魂魄之外,还有一人看见了是如何破的。

    这人正是洛依。

    雷池倾泻之际,那强光也让洛依闭上了眼睛,她虽没看见全部的过程,但在龙口闭合那一瞬间,因为太过担心在意言行,眼皮外光线泯没的一刹那,洛依就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

    所以,她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雷池一爆炸开了龙形黄气。

    见过了玄武神灵,她当然知道那龙形黄气是什么。

    但那一爆爆出的强光也扫过了她的双眼,一阵刺痛之后,她的眼前都是黑暗。

    听到卫菁菁的话,洛依道:“破了吗?”

    卫菁菁奇怪地看了洛依一眼,道:“你没看到那道光吗?”

    洛依疑惑地道:“光?”

    她的双眼仍是看向黄龙山的方向,没有移动过,没有转过头,但她什么也没看见。

    卫菁菁惊觉了什么,伸手在洛依眼前来回摆动,但洛依的眼睛却空洞地仍望着前方,眼珠转也没转。

    卫菁菁惊慌地道:“姐姐,姐姐...”

    洛依不禁道:“怎么了?”

    卫菁菁却是抱着洛依,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直到这时,洛依也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一片漆黑并非是因黑云笼罩。

    而是,她看不见了!

    因为她无法控制的关切,失去了光明!

    但她不哭反笑,于一片黑暗中向那道天际晨光抬起了手,再握紧,似乎想要把那道光紧紧抓在手中。

    其实她不用抓。

    因为那道光,一直就在她心里。

    ......

    破煞象发时,从外八城开始向黄龙山闭合,驱散时,从黄龙山正上方开始缓缓向外八城扩散。

    蔽世的黑云,从一个小孔已扩散成了一个豁口。

    不知不觉,已过了整整一夜,天光已破晓。

    黄龙山顶笼罩在微微晨光之间。

    肆虐了一夜的狂风骤雨也从此处开始平息。

    言行早已收起了离火珠,正焦急地看着黄色的土行之气源源汇入火行灵戒。

    虚弱的白鳞也低声念诵了许久,言行不知她念的是什么。

    当最后的土行之气涌入了火行灵戒,剧烈的元气波动停止,黄龙山完全安静了下来,三罚终于同时睁开了眼睛。

    先看了一眼天色,黑云渐散,晨光洒下,这说明破煞象被破了。

    再看向黄龙观前的那两个人,他们竟然还没死!

    但那两人浑身都被血染不说,言行的七窍外血迹不去,白鳞正前的肉身依然血肉模糊。

    这副惨状的他们,又要如何才能从毫发无伤的三罚手中逃生?

    三罚怒不可揭。

    楚中恒哼了一声,并竖二指。

    那被驱散的黑云之上,数十道天雷轰下。

    言行刚刚召回火行灵戒,已催不动紫火,情急之下,仍想强催蓝焰莲台抵挡。

    但蓝焰莲台晃动着还未成形,“轰”一声,已被一道天雷击毁。

    言行已无能为力了,白鳞及时大喝一声,先前保护过他们的球体白色鳞片生成,将他们二人裹在其中。

    “轰轰轰轰...”

    天雷连续袭打,球体之中,白鳞咬牙强撑,她的脸已无血色。

    这也是她的余力了,球体震荡,眼看也是挡不住了。

    白鳞道:“你向南,我向北。”

    球体一破,只能夺命奔逃了,虽然都生机渺茫。但言行还是如他先前的打算一样,他带走两人,白鳞就能多一分机会。

    言行点了点头,道:“好。”

    三罚冷冷地看着那破裂在即的球体,挺剑走去。

    “bang...”

    最后一道天雷将球体击破,擦着言行和白鳞的身体击落在地,两人被震得离地弹起。

    言行神情一恍惚,眼神迷离地意识不清。

    就在这时,“嘶...”一声,绵长的吐信声响起。

    随即,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庞大蛇群摆动着身躯向三罚游去,饶是三罚,但见此景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大小不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向言行和白鳞走去的三罚顿时停了下来。

    其中两条身躯比人还稍宽的大蛇,游到弹起又落下的言行和白鳞身下,待他们落到蛇背后,身背着言行那条快速向南下山。

    三罚正要动作,密密麻麻的蛇群距离他们最近的已纷纷腾起,后续的也如潮水般涌来,直接将三罚吞没。

    三罚同时大喝一声。

    雷网发动。

    一时间,雷网范围内,蛇群被雷击焦黑,腾起的落地,游动的也静止,一股焦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但即使有这雷网,剩余的蛇群也前赴后继地涌上,让三罚暂时抽身不得,只为用它们的生命给言行争取逃跑的时间。

    背着言行游走的大蛇速度很快,尤其是在这山林间,多拖片刻,三罚再要追上就很难了。

    三罚又岂会不知,到了此刻怎能放言行和白鳞逃生。

    窦渊手指一指,数十道天雷依次在蛇群南侧炸开一条路,脚下再一炸,身体贴着天雷划落炸开的间隙前行,赶在后续的蛇群扑上来之前离开,足可谓艺高人胆大。

    楚中恒和姜天衡持续发动雷网灭杀蛇群,他们其实也可以携着雷网移动置身在雷网中离开,但他们之所以还没有追踪而去,是因为白鳞还在那条蛇背上挑衅般地看着他们。

    她的身边,还有数条身躯巨大的,鳞片坚硬的,皮肉厚实的大蛇,瞪着双眼朝着楚中恒和姜天衡嘶嘶吐信。

    白鳞已经坐不起身,她只能伏在蛇背上微微抬起头。

    好不容易有了逃生了机会,她却没有走。

    因为在言行盘算着分开逃跑,他能多带走一个人给白鳞多一点机会时,白鳞也在打着一样的盘算。

    白鳞为修行了近两千年的巨蟒,虽是一直在玄武山修行,但不论在何处,她都有号令蛇群的地位。

    芸芸众生,不论何类,越高的修为都会带来越高的尊崇,因为这是天道所赋予,众生莫不遵从。

    当白鳞对黄龙山上蛇群说明了言行的重要,玄武山主要保,黄龙神灵亦保,他必须要活着时,黄龙山蛇群毫不犹豫,即刻从各个洞穴奔赴而来。

    白鳞原是想拖住三罚的瞬间,让大蛇把言行带走,本担心言行不愿走,但他不想拖累白鳞说出分开走时,白鳞也就假意顺从。

    可言行走了,要至少拖住三罚其二,她就不能走。

    于是,也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而白鳞在重伤垂危的境地下竟然还不逃走,这怎能不更加激怒楚中恒与姜天衡,简直是在挑衅他们的威严!

    越想越怒。

    终于,两人向白鳞移动,雷网也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这可以阻断蛇群对他们的袭扰。

    但是,当雷网将要覆及白鳞身下和身边的那几条大蛇时,它们却游动了,不是迎向楚中恒和姜天衡,而是向着黄龙山北侧,像是要逃离。

    楚中恒和姜天衡怎可放它们逃跑,追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在山林之间,人的速度又岂能比得上蛇,就算他们非常人,那几条大蛇也同样不是寻常的蛇。

    可是,那几条大蛇却没有迅速地逃没了踪影,反而一直都出现在楚中恒和姜天衡的视线里,好像很快就要赶上,却又一直那么相持着距离。

    这么追赶下去不是办法,怒气冲天的楚中恒和姜天衡同时发动天雷封住了大蛇向前的路,加快速度,终于是把几条大蛇纳入了雷网之间。

    不过,这几条大蛇就不像此前的蛇群一样被雷网袭打的瞬间就毙命,它们那强横的蛇身竟然可以硬扛雷网。

    可白鳞却不同了,原本这雷网对她几无伤害,但现在却是身前皮焦肉烂重伤垂危的身体,再经不起雷电的袭打,伏在蛇背上的她身体颤抖,口中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几条大蛇嘶嘶吐信了几声,摆动蛇身冲向了楚中恒和姜天衡,背着白鳞那条大蛇则反方向冲出了雷网,这时才终于向山下逃去。

    楚中恒和姜天衡本欲截击白鳞,但迎面扫来的几条巨大蛇尾,让他们不得不先对付了眼前再说。

    时间紧迫,它们不逃了,目标确定那就好办了。

    “轰...”

    天际上百道天雷照着几条大蛇打下,连楚中恒和姜天衡也在打击范围,不过,他们的雷体能扛上一扛。

    雷网实则是以掌心雷衍化,其威力远不可与天雷相匹。

    这几条大蛇能扛雷网,却是扛不住天雷。

    一番天雷袭打下,即便是鳞片坚硬皮肉厚实的几条大蛇,蛇身上也都各自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这一击,它们就奄奄一息。

    姜天衡没有理会这些大蛇,只要它们不能阻挡,他的眼中就只有白鳞,非杀了她不可,脚下一炸,向着白鳞逃走的方向追去。

    楚中恒杀性正盛,本欲结果了这几条大蛇,见姜天衡向白鳞追去,也觉这几条大蛇并不重要,还是不让白鳞逃了要紧,正欲追上。

    正当此时,身后忽然破风声起。

    长久厮杀的经验,让楚中恒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移开身体避让。

    但是,来物迅疾,楚中恒虽避开了要害,它还是刺入了自己的左肩。

    楚中恒大叫一声,左脚踏前一步稳住了身体,豁然转身。

    无人。

    右手拍向左肩上穿透而出的尖角把它逼出,而后拾起一看。

    雷剑!

    楚中恒怒火中烧,凝视着雷剑袭来的方向,大喝一声:“何人?”

    无人应答。

    又看向手中的雷剑,手上一用力,雷电闪过,雷剑崩解。

    这不是雷法第六重修为所锻造的雷剑。

    窦渊和姜天衡分别追杀言行和白鳞而去,这山中用雷剑的应该只有预备雷震了,这应该也是一柄预备雷震的剑,但他们又怎能将这柄雷剑刺入楚中恒的雷体?

    刚到黄龙观前时,见一地尸体,遗落一地的雷剑,难道除了言行和白鳞之外,还有强大的外敌在黄龙山,顺手拾起了一柄遗落的雷剑向他突袭?

    又会是什么人?

    难道黄龙观中也隐藏着那么强大的人?

    想起黄龙观外激战了一夜,黄龙观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的确很可疑。

    还有雷池倾泻后,那一声龙吟和剧烈的山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见到了言行和白鳞,现在对黄龙观的认知也要打上一个疑问了。

    楚中恒思考着,也戒备着,没有再向白鳞追去。

第三百零八章 推脱

    破煞象已破,破晓的晨光已从豁口洒下。

    外八城虽还是风雨飘摇,但各城都已开始着手救灾事宜。

    经一夜呼啸的狂风和瓢泼的大雨侵袭,各城都被吹倒和淹没了不少房屋,较为低洼处的百姓连夜冒着倾盆大雨在黑暗中转移,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风吹雨打饱受风寒。

    各城修道者在微微晨光能带来一丝丝可见度时,第一时间倾巢而出,去往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救援与协助转移。

    而军队则选定安全的位置搭建营房,埋锅造饭,以让受灾的百姓暂时有个安置之处。待大水退了之后,再协助百姓重建家园。

    要想完全恢复到灾前的原貌,恐怕需要数月的各方努力。

    灾情最为严重的,当属黄城和大秦。

    这两城毗邻黄龙山,是破煞象肆虐的中心。

    而黄城本就民生凋敝,府库无银,这一番下来,救灾难度远甚于他城,更何况,黄城眼下还无法依靠黄龙观。

    相较之下,以大秦的人力财力就好应对得多。

    不过,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却看不见那受灾的百姓。

    七层天雷宫。

    与世人一样,天雷宫的人也不知雷池倾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当他们睁开眼睛时,雷池不再,火海不再,天际探下的黑云漩涡也已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黑云渐次消散,微微晨光撕开了黑云天幕。

    他们知道,破煞象被破了,而黄龙山完好无损。

    每一个人都感到好奇,那么庞大的雷池倾泻,足以将延绵数十里的黄龙山夷为平地的煌煌天威,究竟是如何被破的?

    那个抵抗天威的火行大患,也不知如何了。

    而后,又出现了几次数十道上百道天雷齐下,这是雷法,能发动这种程度雷法的,毫无疑问是赶去了黄龙山的三罚。

    那也就是说,那个火行大患破了破煞象后还没死。

    此时黄龙山的正上方,黑云已经消散,能看到黑云豁口晨光之后蓝蓝的天。

    大秦境内的风雨已经快要平息。

    第七层。

    秦世厉阴狠地道:“竟然还不死!”

    秦不庸宽慰道:“世子切莫动怒,看那几道雷法,李令山已派出了乾坤十鼎,他逃不了的,世子只需静待佳音即可。”

    秦世厉却还是放不下心,道:“哼,他连那等天象都破得了,又岂有那么容易就死在乾坤十鼎手下?哪个乾坤十鼎能发动那等雷池?”

    秦不庸道:“利处也就在此,那贼子破了那等天象,必不可能安然无恙,不死也已是穷途末路。相比那贼子的死活,世子倒是应更在意那天象到底是如何破的。”

    秦世厉眉头一皱,道:“你是说?”

    秦不庸点头道:“那一声憾地龙吟,和那一声雀鸣。”

    太在意言行,倒是让秦世厉忽略了,那憾地龙吟和那声雀鸣他们都听见了,能与之联系的,当然也是五行传说,但和对待离火的态度一样,秦世厉本也想对此不予理会,但他们都听到了,不由得他说不是就不是,说无关就无关。

    于是,秦世厉索性沉默了。

    乾坤殿前。

    二裁三司此时心头满是震惊和疑惑。

    震惊的是,那等天象之下,黄龙山竟然能完好无损,那个火行的人竟然还能活着。

    疑惑的,与秦不庸一样,倾泻的雷池是如何被破的,他们也把重点放在了那声憾地龙吟和那声雀鸣上。

    紫火和离火都出现了,那黄龙神灵和朱雀神灵这种奇闻怪谈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何况,二裁数月前刚探了玄武山,玄武山中怪事连连,与玄武山同为五圣山之一的黄龙山发生点什么,也是合情合理。

    不知不觉间,他们对五行传说的接受程度都莫名加深了。

    五人身前的李令山,内心暗喜,脸上却面沉如水。

    ......

    黄龙观。

    龙负杵接替黄龙观一门向恭龙显像法阵注入土行之气后,那一声憾地龙吟和之后吞噬雷池的长吟,让黄龙观知道黄龙神灵完全苏醒了。

    破煞象发于黄龙观顶,于黄龙观可谓是灭门之灾,黄龙神灵初醒就与言行一起破了黄龙观这场灾劫。

    而后,土行之气奔涌向黄龙观外。

    具体因何,他们说不清,但知道言行还在那里,也许是黄龙神灵又赶去了帮助言行。如果是这样,那言行就更有机会脱困了,想到此处,黄龙观这一夜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黄龙观外战斗的声音也终于平息了。

    黄龙观一门疲惫不堪,全都瘫坐在黄天殿和厚土殿前的道场上,抬头微眯着双眼,任晨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满脸微笑。

    黄玄昭看着黄龙观一门此刻的模样,欣慰一笑。

    昨夜他提议引气唤醒黄龙神灵,就是深知言行的重要,为了帮助言行,他做到了。

    喜悦,骄傲,自豪...

    一门所经历的数百年的屈辱,在这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这是个幸福的时刻。

    突然,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一个人出现在道场外。

    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去。

    紫袍,雷剑。

    恼人的不速之客,楚中恒。

    期待退却,一门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楚中恒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楚中恒视而不见,径直走到陈归尘身前,看着眼前一众人,满脸憔悴,疲惫不堪,像是施术了很长时间,可他们明明没有出过黄龙观。

    那就只能与那声憾山龙吟有关了。

    楚中恒一脸的不怒自威,但陈归尘却毫不以为意,反看着楚中恒左肩上的伤,讥讽道:“尊驾竟也会受伤?”

    楚中恒眼角青筋跳了跳,道:“本座有几件事问你,还望你如实回答,否则,别怪本座不留情。”

    陈归尘淡淡一笑,道:“尊驾请问。”

    楚中恒直视着陈归尘双眼,道:“黄龙观外那两人,是何人?他们此来是什么目的?”

    两人?

    稍感疑惑,又想起言行临行前说他还有一个朋友。

    陈归尘假意听不懂,道:“尊驾问的什么两人,我黄龙观一门都在此,尊驾若不信可以核点一遍。”

    楚中恒眯着双眼,道:“那两人不是黄龙观的人。”

    陈归尘挠了挠头,道:“不是黄龙观的人,那就是天雷宫的人了,天雷宫的人尊驾为何要问老朽?黄龙观外,生杀之地,尊驾也知我黄龙观修为不精,历来是不敢出黄龙观的。”

    楚中恒踏前一步,他身形高大,陈归尘身形瘦小,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归尘,道:“黄龙观外战了一夜,天象在上,火海在下,你要说黄龙观这一夜都瞎了,什么也没看见吗?何况,黄龙观是否有人出了观,也未可知吧。”

    陈归尘假意思索道:“老朽还道是天雷宫的人在斗法,那等威势让我黄龙观莫不臣服。”

    楚中恒冷哼一声,道:“那么庞大的紫火,你敢说你不认得?”

    陈归尘一惊,道:“紫火?不可能吧?这世间竟然出了紫火?”

    楚中恒道:“不是紫火,那又是什么?”

    陈归尘无奈道:“尊驾也知老朽眼界粗浅,此生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十年去一次天雷宫,从未见过什么紫火,刚才所见,老朽当真以为是某种雷术。是不是尊驾弄错了?要说世间有紫火,老朽实不敢相信,唯有雷法方能有那等令人臣服之势。”

    楚中恒恨恨地道:“看来你是如何都不承认见过那两人了?”

    陈归尘摇头叹气道:“老朽当真不知尊驾所说的是什么人,黄龙观除了偶有天雷宫的人大驾光临外,更从没有过别的人,这点尊驾应是最清楚不过了。凡天雷宫不许的事,都不可能发生。”

    以恭维天雷宫来推脱。

    楚中恒也并没有证据证明言行进过黄龙观,至少一夜的战斗都发生在黄龙观外,也许当真是言行和白麟还未来得及进黄龙观就被枭率人截停在外。

    楚中恒沉默了一会,道:“好,既然你不承认,那本座问另一件事。”

    陈归尘道:“尊驾请问。”

    楚中恒道:“雷池倾泻之际,那声憾山龙吟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归尘道:“不瞒尊驾,龙吟山动之事,并非今夜方有,前两夜都曾有过,老朽也不知。”

    楚中恒大吃一惊,道:“当真?”

    前两夜,包括这一夜黄龙神灵最后苏醒之前的两次龙吟山动都没有传出很远,所以身在天雷宫的楚中恒并不知道。

    陈归尘道:“不敢欺瞒尊驾,尊驾若不信,随便寻一个黄龙山上的天雷宫之人,一问便知。”

    楚中恒要找出一个黄龙山上的预备雷震很容易,陈归尘敢这么说那就是确有其事,既然连着几夜都有发生,那就也不能把矛头指向是黄龙观做了什么。

    楚中恒犹豫了,扫了一圈黄龙观一门疲惫的脸,道:“难道不是你们唤醒了黄龙神灵?”

    陈归尘闻言哈哈一笑。

    楚中恒道:“你笑什么?”

    陈归尘道:“我黄龙观都不敢确信究竟是有还是没有这黄龙神灵,尊驾竟然信?且不说黄龙观信与不信,即便信,即便真有,黄龙观若是有唤醒黄龙神灵之法,也不会拖到今日。尊驾细想,是也不是?”

    陈归尘所说不无道理,但黄龙神灵苏醒是有条件的,楚中恒怎会知道这其中的条件是什么,他当然更不知是言行的到来因为火行灵戒中的朱雀残灵与黄龙神灵的灵识起了呼应,而后才有了黄龙观引气唤醒黄龙神灵的契机。

    包括破煞象发于黄龙山,也因言行在此完成了世间讨伐天雷宫的结盟聚世间气运于一身而起。

    这一切,都因言行因果相连。

    只是不知其中因果,就只觉这一切太过巧合。

    楚中恒虽理不清,但修道者不相信巧合,追根溯源都要追到言行和白麟身上。

    现在,也只能回天雷宫等待窦渊和姜天衡追杀的结果了,只要杀了他们,这件事应该就能告一段落。

    楚中恒默默无言,转身正要离开。

    突然,又转回身拔剑杀向三无长老。

    众人始料不及,三无长老齐力发动黄泉手迎向楚中恒的雷剑,但经一夜超负荷的引气,他们也已是术法难继。

    即便如此,楚中恒也挥了多剑才把黄泉手斩断,而后雷剑一横,指在无眼长老喉前,却没有刺下去。

    陈归尘大喝道:“尊驾要做什么!”

    楚中恒看着形如骷髅的三无长老,冷冷地道:“这三位本座上次来怎未见过,倒还有些手段。”

    陈归尘道:“尊驾也能看出老朽这三位师弟行动不便,是以上次未能见驾。尊驾若觉冒犯,老朽替他们向尊驾赔罪。”

    楚中恒哼了一声,收起雷剑,转身大步走出道场。

    突然出手试探,是因他的确没见过三无长老,又稍有疑心被偷袭那一剑是黄龙观的人所为,所以突然下手,这种情况下,对手肯定下意识地施展出最强的手段。三无长老的黄泉手虽废了几剑,但其余人甚至连出手阻拦都没来得及。

    这一试,让楚中恒确认那一剑不是黄龙观的人下的手。

    楚中恒虽也不信陈归尘说的那些推脱之词,但之所以没有向黄龙观发难,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大计在即,不想节外生枝。

第三百零九章 放

    身背着言行的大蛇很快下了黄龙山,毗邻黄龙山的大秦境内已是一片菏泽。

    被旋风席卷大水蔓延后的村庄,房板四处飘浮,有些还完好的房屋也被淹没,只剩屋顶突出在水面上。

    一片狼藉,唯一让人稍感安心的是,水面上甚少看到浮尸,看来这些被水淹没的地方,百姓大多及时转移到了安全之处。

    意识不清的言行在蛇背上趴了许久,终于稍稍有了好转,转头看向身后,还没有人追上来,情急道:“不行,我要回去。”

    他是要为白麟拖住三罚的,现在看来反倒是白麟为他拖住了三罚。

    身下的大蛇依旧在水中向南游走着,如鱼得水般速度飞快,听到言行的话,嘶嘶吐信几声:“...(放心吧,她也能脱身的。)”

    这条大蛇也有了灵识,它的话言行也能听懂。

    依稀想起白麟的球体防御被破了后,密密麻麻的蛇群将三罚淹没,言行这才想起白麟本为蛇身,多日的相处,让他险些把白麟完完全全当做了一个人。

    又想起了当日在玄武山所见,那数之不尽的密集蛇群的确足以为他们挡上片刻,但要说能让三罚不得脱身,言行却是也不相信,只怕蛇群不论涌上多少,最终都将毙命在三罚手中。

    它们也都是生命啊,更何况,其中还有像身下这条一样诞生了灵识的,诞生了灵识的生灵又与人有多大差异?

    为了言行一条命,赌上了多少条命!

    罪孽感涌上了心头。

    言行哽咽道:“多谢!”

    大蛇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南游走,白麟已交代它一定要把言行送到灵雀山以南五百里的人间之城,送回他的故土,言城。

    忽然,几道天雷劈下,阻断了大蛇的前路。

    大蛇没有回头,蜿蜒游走,继续向南。

    阻挡无效,又接连有天雷劈下,这次就不再是阻路而是攻击。

    在水中的大蛇也是身形矫健,一时间竟能全数躲过,但这样一来,终究不是全速向前游走,身后追来的人距离就被逐渐拉近。

    言行吃力地贴伏在蛇背上,转头一看。

    一个身影不断轻点水面上的浮板和屋顶向他们逼近。

    照此看来很快就要被赶上了,而言行此刻已经完全不能施术,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吗?

    言行叹了一声,道:“你走吧,不要再为了我白白丢了性命。”

    说罢,正挣扎着要从蛇背上翻下,来人的目标只是他,只要他留下,大蛇就能离开。

    可身下大蛇又嘶嘶吐信道:“...(你就这样放弃了,那我黄龙山蛇族付出了那么多性命,岂不冤枉?!)”

    言行身体一震,黄龙山蛇族万千条性命,都为了让他能逃生,他现在束手待毙,那它们就真的都死得毫无意义。

    言行慌乱道:“可是,你...”

    大蛇嘶嘶两声:“...(尽力而为,就算逃不了,也不能放弃。)”

    言行无言以对,大蛇都有这样的觉悟,他却总是犹犹豫豫。

    对待白麟是这样,对待过去身边的人也是这样,对待舍命护他逃生的大蛇又是这样...

    言行反思着,为何自己总是一副要为他人考虑周全的样子?

    自己也舍了命为苍生百姓奔走,难道他们说一句不要犯险,他就会罢手了吗?

    不,不会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既然他可以有自己的选择,那他们为何不能有自己的选择?

    言行突然对自己这副圣人模样感到很厌恶。

    众生皆有灵,身下这条大蛇既然背负了他的命,就是它认为值得。

    那言行只需记得受了多少恩惠,日后回以多少回报就是了。

    它们交于性命,今日若能活下来,日后自己也把命交给它们。

    如此而已。

    想通了这些,言行拍了拍蛇背,道:“好,那就靠你了!”

    追杀言行而来的,正是窦渊。

    虽然多道天雷都没有击中大蛇,但天雷落于水面,也引起了电流的传导,电流袭打也能对大蛇造成一定的伤害,大蛇游动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窦渊飞身急追,同时御剑出鞘,天雷是径直的打击,只要速度够快可以躲避,但御雷剑却不一样,迂回追击对于窦渊这样的修为信手拈来。

    大蛇又不能完全钻入水中避开窦渊的眼睛,因为言行支撑不了。

    就这样,在雷剑几次迂回后,终于刺入了大蛇的身体,雷剑上甚至还附着了雷电,这一剑刺入,让大蛇的身体吃痛到跃出了水面。

    言行也被雷电所袭打,重伤垂危的身体如何还忍受得住,他已完全贴伏在蛇背上,只余下微微的喘息。

    窦渊又轻点了几下,已来到大蛇身周,伸手召回了雷剑,挥起来就要向大蛇斩下。

    正当此时。

    身后破风声响起。

    窦渊迅疾转身,见一柄剑向他飞来,一个身影也向他这里赶来。

    雷剑直指,把那来剑定住,眯着双眼看向那个在水面上起跃的人,待那人越来越近,窦渊不由皱起了眉头。

    程洛。

    待程洛来到近前,召回雷剑,抱拳一拜,道:“前辈。”

    窦渊是前任司北,程洛曾经就是他座下魊鬼。

    历任司北都是不同的,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大敌是什么,他们也因此于天雷宫对各城道门的强压中保留了一丝理性,同时,他们也不像一般的天雷宫门下那样迷恋权势和地位。

    他们之间,有几分个人情谊。

    私下里,程洛对窦渊都不称窦罚大人,而以前辈相称。

    但窦渊对程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突然出手将他拦下感到很不解。

    看着程洛,窦渊道:“你这是何意?”

    程洛道:“前辈恕罪,此人不可杀。”

    窦渊转头看了一眼大蛇和言行,方才那一剑让大蛇还没有回复过来,雷电的袭打还让它的身体感到麻痹,还未逃离。言行更是趴在蛇背上,奄奄一息。

    窦渊道:“我并未要杀他,首相大人明令要将他生擒。”

    窦渊虽对言行动过杀机,但若能将他生擒,还是以生擒而上。

    程洛却道:“此人也不可擒!”

    窦渊更加不解地看着程洛,道:“何意?你认得此人?”

    程洛点头道:“认得,不止我认得,首相大人和首辅大人也认得。”

    窦渊道:“他到底是何人?为何不可杀又不可擒?”

    程洛道:“此人名叫言行,言城三城主言信长子。此人立志竖起行者大旗,已走遍世间各城,完成了各城各道门结盟。近两个月前,我在卫城见到了他,而后禀告了首相大人和首辅大人,之后首辅大人密见过他数次,已经达成了共谋,指向天雷宫门内变局一事。”

    毫不保留,和盘托出。

    这些话若是对旁人说,无疑加重了言行必死的局面,但对窦渊,程洛完全信任,他相信窦渊能看透李令山和李治平的意图。

    窦渊沉思片刻,道:“这么说,首相大人和首辅大人知道在黄龙山的是他?”

    程洛点头道:“正是,十日前,首辅大人刚与他密见,得知他要去黄龙观,阻拦不下,于是,暗命我暗中随行,护他周全。”

    这也就解释了程洛为什么会突然从黄龙山赶来。

    窦渊摸着下颚道:“可是,首相大人明令我与姜罚将他生擒,昭世处决。”

    程洛摇头道:“那是因紫火暴露于天雷宫眼底,首相大人不得不明面处置,且也是明令生擒,其意正是要保他性命,此后再想对策。前辈试想,若没有这一道令,他有几成的可能活下去?”

    顿了一顿,忽又道:“前辈方才是说首相大人只令前辈与姜罚大人赶往黄龙山?”

    窦渊点头道:“正是,却不知楚罚为何又赶了来。”

    程洛接道:“那就对了,只让前辈和姜罚大人出手,此更可证明首相大人想放他一条生路。我在,首相大人必然知道我会想办法劝下前辈,如此,面对姜罚一人,他逃生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至于楚罚大人为何赶到黄龙山,这应是他私下违令前往。”

    窦渊细想了想,道:“楚罚违令前往?你可知为何?”

    没有纠结于言行,反倒问起了楚中恒。

    程洛笑了笑,道:“看来前辈果然知道些什么。”

    他们各自都知道天雷宫将生变,但却都不知对方知道。

    程洛是猜测窦渊留在乾坤殿,以李令山对司北的态度,不可能什么都没对他说起过。

    而窦渊则是完全不知道程洛竟然会牵涉进这么多事里,他本应只专注于洛水之北的事。

    窦渊道:“当初就看出你与众不同,却没想到还是小瞧你了。”

    程洛没有理会这话里的夸赞,道:“我到了黄龙山数日,发现了些不该发生的事,两个月前,楚罚从鬼面中抽了一人,授意他在预备雷震中结盟,已招揽了九十六人。我想,这就是他违令赶往黄龙山的原因。”

    想起赶到黄龙观前时那一地的尸体,窦渊道:“都杀了吗?”

    程洛道:“我带走了十人,剩余八十六人已全部伏诛。”

    窦渊嗤笑一声,道:“不止打起了雷震的主意,连预备雷震也不放过。那十人,你为何不杀?”

    都联系起来了,明年的百英决,二裁借加强护卫之名提议调七野雷震,楚中恒也不知是为加大力量还是另有所图,擅自收拢预备雷震。

    看来,他们是打定了主意在百英决发难了。

    程洛心领神会,但这一节点到为止,好像还是不知情一般,道:“那十人看清了楚罚的预谋,明知是死,从结盟中抽身退出,念他们对天雷宫的忠心,我想把他们带去洛水之北。”

    窦渊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水中的大蛇缓了过来,又开始向南游动。

    窦渊只瞥了一眼,道:“他走了,我可是要受责罚的。”

    程洛笑道:“责罚只是明面的,首相大人心里只会夸赞前辈。”

    蛇背上的言行渐行渐远。

    窦渊道:“看来此人将会解天雷宫之难了。”

    程洛看着离去的言行,道:“还有苍生。”

    苍生这两个字本不会出现在天雷宫。

    程洛的一番话就让窦渊放了言行,也是因为窦渊心中亦有苍生二字。

    在窦渊心里,世间道界也不是敌人,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

    窦渊笑了。

    李令山的意思他完全明白了。

    原还担心李令山太过执着于天雷宫的强权而祸及苍生,现在看来,是多心了。

第三百一十章 生死不明

    大蛇已经身背着言行走远,不见了踪影。

    窦渊和程洛却还站在水面浮板之上。

    望了望黄龙山顶,窦渊道:“你下山时,那女子...”

    程洛道:“前辈放心,她也已经逃了。”

    窦渊奇怪地看了程洛一眼。好像在说,她逃了,我为什么要放心?

    程洛笑道:“暗处观察时,我见前辈似乎不想杀那女子。”

    窦渊也笑了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说完,又担忧道:“可要从姜罚和楚罚手中脱身,谈何容易。”

    言行先前也逃下了山,可若不是程洛赶来说明一切,言行现在就是不死也已被窦渊带去了天雷宫的途中。

    言行尚还以生擒而上,姜天衡和楚中恒对白麟恐怕就是杀之而后快了。

    程洛道:“追去的,只有姜罚,兴许能逃过一劫。”

    窦渊意外地道:“嗯?楚罚呢?”

    程洛道:“我给了他一剑,他没有追去。”

    原来偷袭楚中恒的,正是程洛。偷袭之后,又藏身不出,待楚中恒去了黄龙观后,快速掠下山向窦渊追来。

    窦渊眉头一皱,道:“你杀了他?”

    程洛苦笑摇头,道:“前辈也太高看我了,虽是偷袭,但要取楚罚性命岂能如此轻易得逞。更何况,此时首相大人应也无意对他下手。”

    窦渊点头道:“难得你深明大局。”

    李令山若要对殷氏楚氏四鼎下杀手,有的是办法分而杀之,之所以不杀,就是要布一盘大局,以从根本上完成天雷宫的变革。

    只是杀了殷氏楚氏四鼎,对李令山而言除了坐稳他的位置外,毫无意义。

    程洛道:“前辈似乎知道那女子的来历?”

    窦渊反问道:“她没告诉你吗?”

    程洛摇了摇头,道:“我跟踪他们两人已有多日,此前我并未露面,直至昨夜因那十人性命与那女子有过一番交手,实在看不出她究竟是何来历,她也没有说。”

    窦渊还以为程洛既然是受命保护言行,那应与他们有过接触,原来程洛只是暗中跟踪保护。

    窦渊道:“那你拦下楚罚,只因她与那行者是同伴?”

    程洛道:“是。”

    窦渊拍了拍程洛的肩,笑道:“做的好,那女子,不可杀啊,只是我无法对姜罚和楚罚直言相告。”

    程洛不解道:“那前辈对我可否直言相告?”

    窦渊答非所问,道:“你对五行传说如何看?”

    程洛道:“经这一夜,应该无法再怀疑了。”

    窦渊点了点头,道:“那女子,我曾见过。”

    程洛疑惑道:“可这与五行传说有什么关系?”

    窦渊道:“有,你可知我在何处见过她?那时她又是什么?”

    程洛在听他继续说下去。

    窦渊道:“十几年前,我曾探过玄武山,正是在玄武山中见过她,那时,她还是一条巨蟒。”

    巨蟒化人形。

    匪夷所思。

    程洛咋舌,道:“那就是妖了。难怪她说与水行有渊源,术法又全然不似水行术法。”

    窦渊道:“妖也好,灵也罢,总之,不可与玄武山中那一脉为敌。”

    天雷宫独霸世间数百年,历代乾坤十鼎多有人探玄武山,数百年下来却一无所得。若不是玄武山中那神秘的力量心存善念,恐怕入山的人一个也出不来。

    这件事平日不被提起,但一直笼罩着天雷宫。

    数月前,二裁探玄武山,迷失其中数月,归来时不似人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二裁什么也没说。

    窦渊更在十几年前就探过玄武山。

    程洛好奇,问道:“前辈在玄武山都见到了些什么?”

    窦渊摇头道:“只是穿过那山口迷雾就已是不易,穿过迷雾后,就见到了她,正是被她逼退。那时,她蛇身宽逾一丈,长逾二十丈,通体洁白的鳞片,正是她刚才所用的白色鳞片。彼时的强横,甚至还在现在的人身之上,雷剑刺之不入,天雷不穿。”

    程洛只是想到那庞大的身形也觉骇然,玄武山中有这样一条可怕的巨蟒,恐怕也会有旁的匪夷所思的灵物。

    窦渊又道:“要说对玄武山的感觉,那就是整座山似乎都是活的,生机盎然,非人所能踏足。”

    程洛道:“前辈没见到那玄武一脉吗?”

    窦渊摇头苦笑道:“未能深入就被逐了出来,单是那山口迷雾和那镇山的巨蟒就如此可怕,遥想当年那位玄武神君被叹为天人,也不为过。”

    程洛道:“也不知今日的玄武一脉可还是当年的玄武一脉。”

    窦渊看着程洛,笑道:“你想一睹玄武一脉真颜?”

    程洛悻悻地笑了笑,想倒是想,甚至还想请教一番,但他也自认并无过人之处,曾经的乾坤十鼎探山之人不计其数,现今的乾坤十鼎亦有二裁与窦渊探过,这么多人都未探出什么,他又能有何不同,贸然进山,说不得还会带来什么损伤。

    窦渊道:“鹰涧外的情势如何?”

    程洛忧心道:“不妙,近来已出现了异兽成群活动,其中出现了有灵智的。”

    窦渊叹道:“看来是大劫将至了,传说也都该一一出现了,你想一睹玄武一脉真颜,想来不必去玄武山,该出来的迟早都会出来的。”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想到了黄龙山上那声龙吟和雀鸣。

    程洛道:“现在难的是,天雷宫该何去何从。”

    窦渊道:“首相大人和首辅大人既然已与他共谋,想来会找出一条合适的路,你我推波助澜吧。”

    程洛道:“也只能如此了。”

    殷氏楚氏的预谋虽然有了应对,但那对天雷宫的变革而言只是第一步,往后还有更复杂的局面。

    毕竟绕不过秦氏宗室和正在闭关的大秦城主及天雷宫掌门秦雷,李令山和李治平所想所做,极大可能与秦氏背道而驰。

    前路困难重重。

    窦渊望向天雷宫,道:“人也放了,该回宫了。你呢?”

    程洛道:“我不宜回宫,现在就去卫城,只当近来没有出现在此地。见过我的事,前辈...”

    笑了笑,顿口不言,这些话若还要交代窦渊,那未免太看轻和不敬了。

    窦渊点了点头,当先向天雷宫而去。

    程洛望向南方,言行的伤重,但他相信言行能熬过去,看了许久,终于转身向北而去。

    ......

    当窦渊走到乾坤殿外时,李令山正在殿内向先他一步回来的姜天衡和楚中恒大发雷霆之怒。

    破煞象早已破了,黄龙山上的斗法也早已平息,站在乾坤殿外的人都已入了殿。

    只见姜天衡和楚中恒两人低头站在李令山身前,李令山怒斥道:“两人联手,竟连个女子也拿不下!你们还有何颜面回来!”

    姜天衡低声道:“那女子实在怪异,我等摸不清来路。不过,失踪前她已身负重伤,就算当时不死,恐怕也活不过去了。”

    听到这些,窦渊松了口气,也低头入殿。

    殿中几人看去,同样独自一人,不由都皱起了眉头。

    李令山怒容满面,又喝道:“窦渊,你也空手而归!”

    脸上是怒容,心里却是忐忑,他已知道窦渊是去追踪言行,生怕窦渊失手把言行杀了。

    窦渊走到姜天衡身旁,低头道:“那贼子逃下黄龙山后,属下远见而发动雷法,此后在黄龙山下搜寻许久却不见踪影,也不知是那贼子是逃了,或是葬身在水下了。水没屋顶,一片菏泽,属下实在无法入水搜寻,只能等水退了方能只得那贼子是死了或是逃了。”

    照窦渊的说法,言行有可能是死了,李令山心里愈加忐忑。

    其余二裁三司听姜天衡和窦渊都是一样的说法,面面相觑。

    照之前姜天衡和楚中恒的说法,除了那个火行的人外,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那两人先是与黄龙山数十名预备雷震大战了一场,而后又对抗破煞象,期间又与三罚大战,最后又对抗雷池,身负多处重伤,已命在旦夕,这种情况下还能从三罚手中逃走,不由想这是不是三罚故意放走的,可这又怎么可能?

    李令山满脸怒容地来回踱步,道:“照你们所说,都只能等到水退了方才能知晓是死了或是逃了?”

    三罚低头沉默。

    窦渊的说法是编造的,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让李令山有理由暂不派人追杀,以便让言行多一些逃生的时间。

    但窦渊的说法却是白麟消失的经过,背负着白麟的那条大蛇一下黄龙山就钻入了水底,姜天衡纵然及时发动了多道天雷的覆盖攻击,那条大蛇也再没从水中现身。

    白麟和那条大蛇究竟是死了还是逃了,姜天衡的确不知。

    李令山仍是怒不可竭的模样,看着三罚怒道:“堂堂三罚竟然无能到如此地步!”

    裁决殷万杰道:“首相大人息怒,如三罚所言,那两个贼子或许都已葬身在水下,待水退了,一搜便知。退一步说,即便那两个贼子没死,那女子不明来历,可那火行的人却是难逃追查,只要把他抓住了,逼供之下,也能查出那女子的下落。三罚这一趟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楚罚还受了伤。”

    李令山哼了一声,道:“此事还未了,若能妥善解决那还罢了,若再起风波,莫怪我秋后算账。”

    又看着窦渊和姜天衡,道:“这水,两日足可退了,到时你二人自己领人去搜寻,寻不到尸体,你们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给我擒来。”

    窦渊和姜天衡齐道:“是。”

    白麟不明来历无法追查,但天雷宫有足够的人手,足以现在就封锁大秦和黄城城境,确保她万一还活着离不开两城,之后大举搜查也更容易。

    言行则明确是火行的人,李令山却也没有当即下令向言城发难,这样一个原本对天雷宫而言必须除去的人,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就被晾下了两日。

    其余人或许认为李令山不够重视,或者李令山老糊涂了。

    但窦渊心里知道,确如程洛所说,李令山希望言行逃出生天,连带着也希望白麟逃出生天。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处置

    传召钟声忽又从天雷宫第七层传来。

    李令山又扫了一眼三罚,怒气冲冲地走出了乾坤殿。

    乾坤殿中,除雷尊和程洛外,尽数在场,他们都没有离去,因为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令他们也无法忽视的事。

    李令山走后,各自入座。

    李令山和雷尊不在,就以二裁为尊。

    殷万杰先向楚中恒看了一眼,道:“楚罚伤势如何?”

    楚中恒看了一眼左肩,道:“小伤,无碍。”

    血早已止住,现在虽无法轻易活动,但有一月静养足以恢复。

    也不知是不是因他们的计划需要战力保证,听楚中恒这么说,殷万杰点头道:“那就好。”

    一旁的裁判殷万全道:“能伤了楚罚,下手的人倒是不可小觑,预备雷震中竟会藏有这等高手吗?”

    楚中恒已经回禀过了,是被一柄雷剑所伤。

    与他一同去黄龙山的窦渊和姜天衡各自追踪言行和白麟而去,余者都在乾坤殿,剩下的程洛,一向都是长期在卫城,此前就多日不见,更不会引起怀疑。

    偷袭楚中恒一事,若是天雷宫中有人蓄意为之,那就极有可能代表着楚中恒有预谋一事被人察觉了,所以二裁极为在意。

    楚中恒也这么想过,不过最终他排除了这个可能,因为目标若是要杀他的话,在黄龙山上的那么长时间有更好的下手时机,比如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与白麟和言行交战的时候。

    在他正要追杀逃走的白麟时动手,就说明对方是想要救白麟。

    楚中恒摇了摇头,道:“对方应不是预备雷震,也并非想杀我,他只是想让那女子逃了。”

    殷万杰沉思道:“这么说,除了那个火行之人和那女子,还有同行的第三人?”

    楚中恒道:“不敢断言,事后我去了一趟黄龙观,不过却未发现黄龙观中有可疑之人。”

    殷万杰又道:“那两人出现在黄龙山,黄龙观作何解释?”

    楚中恒道:“那两人始终在黄龙观外,黄龙观一整夜也无一人出观,查问之下,矢口否认见过那两人。”

    殷万全道:“还未来得及见吗?”

    楚中恒道:“未必,依我看,多半是见过的,只是抓不住证据。”

    明知有事发生,现在一没抓到人,二黄龙观紧守山门不出无非分之举,两方都无从逼问,这倒让在场八人都感到无从下手。

    依他们过往看法,言行和白麟死了倒还罢了,若没死,至少言行可以直接去言城拿人,黄龙观牵涉其中,不灭门也杀个大半予以警示。

    可现在,殷氏楚氏四鼎预谋在即,根本不想置身其中,窦渊和封云藏也已经介入这场暗斗之中。

    唯有姜天衡和狄刚还不知天雷宫正暗潮涌动,而姜天衡又被白麟的生死不明困囿。

    一时间,没有人对这天雷宫本容不下的道界私通发表意见。

    这让狄刚感到很困惑,尤其是火行明确牵入其中,更出了紫火,还有那一声雀鸣,也让人联想到那传说中的火行朱雀神灵,而封云藏也不置一词。

    四司在这里地位最低,不好问别人,狄刚只好问封云藏,道:“封司南,火行藏了这么危险的人物,你难道不请命去言城彻查吗?”

    不论言行死没死,言城都不可不查,不可不罚才对。

    封云藏悠悠一叹,道:“狄司西难道看不出我已失去了首相大人的信任吗?就是这司南之位,呵..”

    说罢,摇头苦笑。

    先因万生宗圣女突至苏城约束属下不利遭李令山重罚,虽暂留司南之位,却令其夺鼎大会连战两场,这一夜又因紫火现于黄龙山被李令山连连呵斥。

    在旁人看来,封云藏的司南之位到此时确已有名无实,甚至李令山现在还未把他拿下都已是仁慈了。

    殷万杰适时道:“封司南也不必心灰意冷,如今只是事发,还未酿成大祸。首相大人这两日必还会召集我等商议对策,我看不如这样,届时我等一同为封司南请命,请首相大人恩许封司南戴罪立功。想来只要封司南能将功赎罪,首相大人或也可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先后点头。

    窦渊也不动声色地点头赞同,他怎会不知殷万杰这是借机拉拢封云藏,但此时他怎会跳出来反对。

    封云藏见状,喜形于色,从座上站起,向殷万杰抱拳,躬身道:“多谢裁决大人!”

    又向其余几位抱拳道:“多谢诸位!”

    二裁相视一眼,微微含笑。

    先是在三罚动身前往黄龙山时替封云藏安抚下李令山的斥责,现在又以自身地位号召乾坤殿诸人为封云藏争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在他们心中,这种时机的拉拢无疑是很有成效的。

    楚玉琢忽道:“三罚大人,雷池倾泻后,那声憾地龙吟和那声雀鸣时,发生了什么?”

    这一问,让几人都看向了三罚,对于他们这几个世间道法修为绝顶的人物而言,言行和白麟暂时的生死都不及这一问重要。

    因为,那若能证实是传说中的黄龙神灵和朱雀神灵,那他们道界至尊的地位日后都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三罚在几人的目光中同时摇了摇头。

    楚中恒道:“当时未敢睁眼,只觉有异常的元气波动,我猜想,或许是黄龙观某种古老的阵法。”

    因为睁眼之后什么也没看见,若是什么神灵,他们要杀重伤垂危的言行和白麟,那神灵怎又不救?

    所以,楚中恒这么推测也是合理的,况且,黄龙神灵的确是黄龙观恭龙显像法阵唤醒的。

    窦渊接道:“楚罚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了玄武山。”

    窦渊的心中已经是确定了那的确是黄龙神灵和朱雀神灵,巨蟒化人他都见到了,神灵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附和楚中恒的说法同时转到了玄武山,就是为了让去过玄武山的二裁不要往神灵的方向去想。

    果然,二裁听到了楚中恒和窦渊的话,面露沉思。

    殷万全道:“玄武山中那迷雾,该也是某种阵法。”

    殷万全也这么说了,两山又同为五圣山之一,有些共同之处那就不足为怪了,毕竟,古来就有五行大阵之说。

    玄武山虽然神秘,但对天雷宫而言不犯它,它也无碍,黄龙山也如此。

    只要对他们无害就可,管它多神秘,十城之外的每一寸土地对世人而言,也都是神秘的。

    这么一说,也让几人不由想到那破煞象难不成是为了与那阵法相抗而生,只是阴差阳错又揭示了那火行之人和那神秘女子?

    太巧了。

    修道之人不相信巧合,但却解释不通。

    疑问太多,但只要那声憾地龙吟和那声雀鸣与所谓神灵无关就好。

    ......

    天雷宫第七层。

    秦世厉看着躬身站在他身前的李令山,双手攥拳,暴怒道:“什么!生死不明?!”

    李令山低头道:“是,据三罚回禀,那两个贼子或已葬身水下,此时水灾严重,水深淹没房屋,无法搜寻,需待水退后方能确认。”

    秦世厉怒喝道:“三罚齐出,还能让人逃下山去!如今的乾坤殿都是废物不成!”

    李令山道:“三罚办事不利,属下定当责罚。”

    秦世厉盯着李令山许久,沉声道:“那你呢?”

    李令山仍是低着头,道:“老臣同样办事不利,请世子责罚。”

    秦不庸低声道:“世子。”

    秦世厉转过头,见秦不庸微微摇头,想起秦不庸先前说过的话,也知李令山不可轻罚,毕竟现在还不是他掌权的时候。

    再转回头看向李令山时,秦世厉怒意渐消,道:“罢了,李首相适时调遣,终归是三罚无能。只是,如此祸患必须根除,李首相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置?”

    李令山道:“谢世子。那两贼子出现在黄龙山,必有所图,老臣本令三罚务必将他们生擒,而后昭世处决,如此一来,不论何种图谋都将随着他们的死而瓦解。如今局面,需先确认那两贼子的生死,若万一逃生,则继续追捕生擒,仍昭世处决以瓦解图谋。若是死了,火行与黄龙观私通罪名确凿,也需重惩以震天下。”

    秦世厉想了想,道:“若他们侥幸逃生,火行和黄龙观就不惩戒了吗?”

    李令山道:“也需重惩,但分先后,最好先将那两贼子生擒,昭世处决时,再杀两门掌门,以儆效尤。”

    曾经张知秋被昭世处决,把世间各城城主权贵和各道门都召到了天雷宫来,万众瞩目之下处以公刑,让张知秋引起的呼声从此荡然无存。

    这两个贼子若是也如此处决,再辅以杀两门掌门,不论私下已达成什么图谋也会瓦解。

    如此处置,让秦世厉感到满意。

    秦世厉点点头,道:“好,那本宫就静待佳音。”

    李令山道:“老臣必处置妥当,以宽世子之心。一夜风雨肆虐,我大秦灾情严重,老臣尚需布置救灾事宜,容老臣告退。”

    大秦境内黑云已经驱散,今日的天分外的蓝,只不过现在天色还尚早。

    百姓的死活虽不放在心上,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秦世厉道:“难得李首相心系我大秦,也是我大秦子民之福。去吧。”

    李令山俯首道:“老臣分内之事,老臣告退。”

    秦世厉忽又道:“且慢。”

    刚要转过的身又转了回来,李令山道:“世子还有何吩咐?”

    秦世厉道:“听闻李首相有一子,现为我大秦首辅。”

    李令山道:“是,犬子名叫李治平。”

    秦世厉道:“本宫想见他一见,还劳李首相代传一声。”

    李令山道:“是。”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交心

    当李令山回到相阁属于他私人的第三层时,李治平和朴辅臣正交谈着,看得出朴辅臣很兴奋。

    但当看到李令山时,朴辅臣的兴奋神色顿时收敛起来,李治平则一直和颜悦色。

    李令山走到窗口,背对二人,俯首看向大秦境内一片菏泽,脸上竟也出现了悲悯神色。

    安静了片刻。

    李令山道:“破煞象,可是破了?”

    身后朴辅臣躬身道:“破了。”

    尽管他极力克制,但仍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激动的心情。

    李令山道:“那也就是说,世间气运该转盛了?”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听不出情绪。

    朴辅臣小心翼翼地道:“是。”

    李令山道:“你还算出了什么?”

    朴辅臣犹豫着,转头看向了李治平,见李治平点了点头,才道:“气运聚于一人之身。”

    李令山道:“何人?”

    李令山并没有转过身来看着他,但朴辅臣还是把头埋下,道:“不知。”

    李令山又道:“那人若是死了呢?”

    朴辅臣道:“破煞象已破,气运转盛已成定局,即便那人死了,气运亦会被继承。”

    李令山道:“何人继承?”

    朴辅臣道:“秉其志者。”

    李令山道:“可知那人眼下是生是死?”

    朴辅臣把头埋得更深,道:“不知。”

    李令山终于转过身来,盯着朴辅臣许久,道:“你归家吧,回去后,假办个丧事,从此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日后,我会让你儿子接替你入相阁。”

    朴辅臣也终于把头抬起,看向李令山,瞬间老泪横流,跪地一拜,道:“多谢首相大人!”

    传召钟已响过两遍,朴辅臣知道,这必是他说的话让秦氏宗室要杀他,而李令山只是安排他假死,日后再择机让他儿子入相阁作为补偿。

    不仅不杀他,还继续为他朴家考虑,可谓恩重如山。

    李令山也不怕此事被秦世厉追查,秦世厉高高在上,怎会对一个小小相阁辅臣的性命放在心里,只要再没有他不想听到的话传出就可。

    李治平扶起涕泪横流的朴辅臣,温言道:“朴老,去吧,日后多珍重。”

    朴辅臣泣不成声,看着李治平不住点头,临走时又深深看了李令山一眼,感激之心无以言表。

    终于在朴辅臣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后。

    李令山道:“他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李治平叹道:“只是不住地说大劫将至,苍生有望了。可惜啊,不能成为济世良臣。”

    李令山回了一句:“道门当权,何来的济世良臣,我们不过都是工具。”

    他们心中有太多的不平,胸怀经世之学,却无用武之地。天雷宫当权,唯有维护血腥霸权,什么民生,什么气象,甚至连对错也没有。

    如今这个世间,一切都是错的。

    愚民、欺民、防民,商不通,学不普,禁令累累,无开化之风,无欣荣之气。

    也许随着气运转盛,这一切也能迎来改变的契机吧。

    李令山指了指上头,道:“世子要见你。”

    李治平嗤笑一声,道:“这位世子...呵...”

    说罢,摇了摇头,又道:“如此也好,正可借他一用。”

    李令山什么也没有交代,与李治平一同走出了相阁,李治平走向第七层,李令山则又向乾坤殿走去。

    当李令山走入乾坤殿时,殿中只有窦渊一人端坐在内。

    两人好像有默契一般,李令山知道窦渊会等,窦渊知道李令山会来。

    照面之后,相互看了一眼。

    李令山背对着窦渊,只道:“说吧。”

    窦渊道:“那位叫言行的行者,已经逃了。”

    李令山转头看向窦渊,道:“你为何知道他的名字?方才不是说的生死不明吗?”

    窦渊道:“本可生擒,但程洛拦下了属下。所以,放了他。”

    什么也没有多说,但李令山点了点头,心中长舒了口气道:“程洛呢?”

    窦渊道:“已去卫城。”

    李令山笑了笑,这两任司北,深得他的心意。

    窦渊又道:“还有一事。”

    李令山道:“说。”

    窦渊道:“据程洛查明,楚罚两月前擅自调派了一名鬼面,在黄龙山聚拢了九十五名预备雷震。”

    李令山双眼一眯,道:“可有处置?”

    难怪楚中恒要违令前往黄龙山了。

    窦渊道:“连同那名鬼面在内,八十六人已伏诛。”

    李令山道:“还有十人呢?”

    窦渊道:“那十人看清了楚罚的预谋,不愿为虎作伥,本放下了雷剑求死。程洛见这十人可用,把他们带去了洛水之北。”

    李令山笑而不语,程洛和窦渊处事,让他感到意外的惊喜。

    忽又想起了白麟,道:“那女子,你也不明来路吗?”

    窦渊看了李令山一眼,道:“属下知道,但,怕首相大人不信。”

    李令山道:“哦?说说看。”

    窦渊道:“那女子为玄武山中巨蟒化人。”

    李令山眉头一皱,道:“竟会有此等事?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窦渊道:“不会,十几年前,属下探玄武山时与她交过手。此番二裁未去黄龙山,否则,二裁应与属下看法一样。”

    二裁探玄武山归来,虽什么也没说,但想来也见过她。只要在玄武山见过她,又在黄龙山看到她那全身的鳞片,很难不联系在一起。

    李令山道:“玄武山,玄武一脉也终于要出世了吗?”

    窦渊道:“只盼那女子也逃生了,否则,只怕不易与。”

    白麟的生死,现在也只能看天意了。

    李令山道:“接下来,你看该如此处理?”

    之后追捕言行是势在必行的事,窦渊不知李令山和李治平究竟与言行一起布了什么局,也不知李令山要保到何种程度。

    但他知道李令山问的,就是如何保言行的性命,只得道:“首相大人不希望他死,以他的本事,他就不会死。”

    李令山道:“你对他这么有信心?依你看,现在的他比你们如何?”

    程洛第一次说起言行时,下的结论是言行可敌二十四鬼,修为介于雷法第五重和第六重之间,但还不是乾坤十鼎的对手,那时距今将将只过两月。

    两个月,他的修为能有多大的提升?

    要追捕言行,乾坤十鼎必出,他还能逃得了?李令山还不能做得太假,比如就派出窦渊,而后去言城随意搜查一遍,回来说没找到,而后压下再废很长时间去搜寻踪迹,这也太容易让人看出李令山的意图。

    而除了窦渊,乾坤十鼎中其他要派出的人却是不想放过言行的,就算殷氏楚氏四鼎不想出全力,要从他们手中逃走也绝非易事。

    窦渊道:“他现在已能催动紫离双火,若不用当初生擒张知秋一样的手段,要擒住他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想来二裁和窦罚是不愿付出太大的代价的。”

    窦渊对言行现在的修为判断是,还是能生擒他,但付出的代价太大。也就是说言行虽然能用紫离双火一再抗衡破煞象,但并不是说紫离双火一出,他就能凌驾于乾坤十鼎之上,或者等同于乾坤十鼎。

    毕竟硬抗和厮杀是两回事,言行展现出的进攻的手段还并没有让三罚忌惮,相较之下,只说个人修为,白麟对三罚的威胁要大过言行。

    当初生擒张知秋是用林红叶胁迫,逼张知秋束手就擒。如果不再用这样的手段,单就言行的防御,要擒他也很难,破不了紫离双火的防御,只能动用气府庞大元气消耗。

    愿意在这个时候如此消耗的乾坤十鼎,又有谁呢?

    李令山道:“依你看,派出何人去追捕为好?”

    殷氏楚氏四鼎,窦渊没有提司东楚玉琢,那是因为四司不会介入司掌之地之外,也就是说要生擒言行,能派出的只有司南封云藏和二裁三罚,二裁和楚中恒因为他们的预谋在即,不可能让自己置身险境,一丝可能他们都会规避。

    再刨除窦渊,会全力追捕言行的就只有姜天衡和封云藏。加之距夺鼎大会也仅有两月,姜天衡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犯险。

    窦渊道:“何人都可,只要不派出封司南。”

    如此算下来,会不惜一切抓捕言行的,只有立功心切的封云藏。

    但,这是窦渊所看到的,他还不知封云藏已成为李令山埋下的针对殷氏楚氏的一颗棋子。

    窦渊本就看明了局势,又本就深受李令山信任,再加上程洛已向他说明了言行之事,窦渊顺势就放了言行,更让李令山对他信赖有加。

    这个时候,李令山可以把窦渊还不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李令山道:“封云藏我不会派出去,我已让他倒向了殷氏。”

    窦渊眼前一亮,不由钦佩道:“首相大人高明。”

    之前见殷万杰拉拢封云藏,又让乾坤殿众人一齐为封云藏请命戴罪立功,还担心封云藏会真的倒向殷氏,却不想原来李令山早就刻意打压封云藏,早为殷氏楚氏埋下一个陷阱。

    现在看来,从近三个月前封云藏从苏城归来时受到的重罚就已是李令山刻意布下的一招棋了,既然走了这一招,那必定还要继续打压下去,以让殷氏和楚氏完全相信封云藏成为了他们其中一份子。

    先后听了朴辅臣和窦渊的话,李令山知道言行暂时可以无忧了,剩下的,就是如何面对秦世厉的责问,但这一边,李治平会处理妥当。

    李令山拍了拍窦渊的肩,笑道:“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窦渊迎着李令山的目光,道:“首相大人可否解属下心头一疑问?”

    李令山道:“但问无妨。”

    窦渊道:“首相大人想让天雷宫走向何方?”

    李令山看着窦渊的双眼,郑重地道:“前路难行,但有一样,大劫将至,天雷宫不可再阻碍救世的力量。”

    救世的力量,就是行者崛起。

    窦渊和李令山一样,深知现在的天雷宫不论多么强大,多么不可一世,都不是可以为世间苍生抵挡灾劫的力量。

    这是李令山第一次对除李治平之外的人说出交心之话。

    手握世间权柄,看似至尊无上,却心系世间苍生,既要对秦氏宗室阳奉阴违,又要制衡天雷宫膨胀到极致的欲望和杀戮之心,还不能被人看穿。

    该多么谨小慎微,该多么如临深渊。

    窦渊躬身一拜,恭敬地道:“属下愿为首相大人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李令山又拍了拍窦渊的肩,道:“天雷宫罪孽深重,我李家罪孽深重。我们都为这世间出一份力,权当赎罪吧。”

    李令山竟然有这样的一面,实出窦渊意料之外。

    但这样的李令山,更让窦渊甘心追随。

    窦渊动容道:“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劝进

    天雷宫第七层,在李治平正式继任大秦首相之前,本是无资格踏足的。

    世子召见,算是破例。

    当李治平踏上第七层时,也不由举目多看了几眼。

    那两座彰显威严的大殿,中原之地最接近天的地方,常年身居此间,那自比天高的权力和欲望也不免日渐滋长。

    七层天雷宫,越往上面积越小,但那是相对而言,实际上这最高的一层也有数里方圆,这里的秦氏宗室与仆佣全加起来足有两千人,生活起居之处,都在两座大殿之后。

    那后面有的是玉砌雕阑,奢华阁楼。

    不说当初建造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仅当下满足这两千人的生活所需,都足以耗费从一城收缴的税赋。

    仅此,就足以看出世间百姓的苦。

    李治平内心感叹,压制住心里作呕的感觉,脚下却没停下,向着万世殿前石阶上站着的两人快步走去。

    走到石阶之下,只看了一眼,李治平躬身一拜,道:“下臣李治平,拜见公子,拜见尊者。”

    对秦氏宗室,除了世子和城主两个尊称之外,城主下一辈都称公子,与城主同辈及长辈都称尊者。

    此时站在殿前的是一个年轻公子和一个老者,老者是秦不庸,那个年轻公子却不是世子秦世厉。

    但李治平根本未见过秦世厉,而他受世子召见,对着这个年轻公子却不称呼世子,须知世子的称呼不可乱,即不可对世子称一般公子,更不可对一般公子称世子。

    秦不庸冷冷道:“你可知是何人召见你。”

    李治平低头道:“世子。”

    秦不庸沉声道:“那你怎称公子?”

    李治平道:“因为这位公子并非世子。”

    沉着脸的秦不庸转而微微含笑,赞许地点了点头。

    幽暗的万世殿中一人抚掌哈哈大笑,道:“人言你胸有韬略,见识卓绝,本宫还道言过其实,这一见算是知道此言非虚。”

    说话的,正是秦世厉。

    李治平向殿内躬身一拜,道:“下臣不过是马前卒尔,愧不敢受世子如此夸赞。”

    秦世厉道:“你怎知本宫就是世子?”

    李治平道:“我大秦以法立世,法度不可乱,规矩不可乱,宗室莫不如此。秦氏公子与尊者芸芸,敢自称本宫者唯城主与世子,想来世子不会为了检试下臣而让某位公子自称本宫,即便世子准许,那位公子也是断然不敢逾矩的。”

    秦世厉朗声道:“说得好。来,入殿说话。”

    秦不庸和那位公子当先入殿,李治平随后,李治平走到端坐上座的秦世厉身前,躬身一拜,道:“下臣李治平,拜见世子。”

    秦世厉看着李治平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位公子,摆了摆手,那位公子躬身一拜,退了出去。

    秦不庸却是没有离开,挥手燃起了灯,转身入座。

    殿内亮堂了起来,只有他们三人。

    秦世厉打量起李治平来,的确是器宇不凡,问道:“你是怎么看出他并非本宫的?”

    李治平犹豫道:“下臣不敢说,恐对那位公子不敬。”

    秦世厉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

    李治平抬头看了秦世厉一眼,又低下头去,道:“那位公子眉宇间无王气。”

    秦世厉哈哈一笑,道:“好一个王气,那你看,本宫可有你说的王气?”

    李治平道:“世子气宇轩昂,王气逼人,令人臣服。”

    这当然是拍马屁,但秦世厉很受用。

    本没有所谓王气,但刚才那位公子眉宇间的气度压不住秦不庸却是真,堂堂大秦世子,天雷宫未来的继任者,该是多么不可一世,怎可能气势被人压下。

    李治平只是看那一眼,就知道那是秦世厉安排的对他的试探。

    李治平仍站着,保持着微微低头的恭敬之姿,秦世厉也无赐座之意,这是属于秦氏的地方,哪怕是代理秦氏世俗权势的李氏父子在这里,也没有他们的座次。

    秦世厉还在因李治平拍的马屁沾沾自喜。

    下座的秦不庸道:“可知世子为何召见你?”

    李治平转向秦不庸,道:“回尊者的话,想来应是昨夜偶发之事,家父的应对和善后安排事宜未能让世子满意。”

    秦不庸微微含笑,道:“不,虽说未能当场擒获或者杀了那两贼子令世子稍感不悦,但李首相的善后安排事宜还是让世子大体满意的,料想他们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世子召见你,主要是想见见你。”

    李治平闻言,转向秦世厉,深深一躬身,道:“承蒙世子抬爱,下臣愧不敢受。”

    话又说的好听,态度又谦恭,初见面让秦世厉对李治平感到甚是满意,不禁让他遥想待日后即大位后,臣下都如李治平一般,那该是多么春风得意。

    到底是个年不足二十的年轻人。

    秦世厉含笑道:“见你是其一,其二嘛,也想听一听若是换作你,会如何处置?”

    李治平面露犹疑之色,好一番思来想去,道:“家父司任大秦首相一职四十余载,世事安平,臣下跟随左右受家父言传身教不过十数载,尚只学得皮毛。要说对世间大事如何决断,臣下又怎会有超出家父的见解。”

    听起来就是恭维李令山,维护李令山的地位,但他那一番犹疑,又让人看起来感觉口是心非。

    秦世厉和秦不庸对视了一眼。

    秦不庸温言道:“李首辅过谦了,世子一向潜心修行,或有不知。但老夫却偶有下宫走访,不管是相阁要员,还是各司主司也识得几人,近年来,从他们口中听到的,都是你父亲做决断前大多需与你参详,更多的是只由你经手之事。”

    说罢,看向秦世厉,又道:“世子可知那些相阁要员和各司主司是如何评价李首辅的?”

    秦世厉摇摇头,道:“说来听听。”

    秦不庸又转向李治平,笑道:“无一不称赞李首辅经事如名医问诊,直指症结,去繁从简,药到病除。有些话,碍于李首相威严,他们不敢说,但私下里对我说起,都道待日后李首辅接位,我大秦必将更上一层楼。”

    秦世厉眼前一亮,道:“哦?竟如此深得人心厚望?”

    秦不庸道:“一人如此说,或有私心偏袒,众口一词,可见所言非虚。”

    秦世厉听得更想将李治平收归己用,但也知眼下不可操之过急,他的父亲秦雷和李治平的父亲李令山都还在位,急了也无用,可若提前做些什么,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秦世厉的脸上一扫威严,变得如少年人般意气风发,道:“听你这么说来,本宫更想听听李首辅高见了。李首辅,你就不用再自谦推脱了。”

    李治平张口欲言,又马上顿口。

    秦不庸看在眼里,道:“可是不愿冲撞了你父亲?”

    李治平一脸为难,默默不语。

    看到秦不庸向自己点了点头,秦世厉道:“李首辅大可放心,你今日说的话不会影响你父亲,本宫向你保证,昨夜事发的后事依然照你父亲的安排处置。你也不会在今日之后就取代你的父亲,毕竟本宫也不可逾越本宫之父。只是听一听,权作闲谈。”

    李治平的脸色还是谨小慎微地道:“既然如此,那臣下就斗胆说一说,不当之处还望世子指正,也请世子不要怪罪。”

    秦世厉道:“请。”

    秦世厉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他也不知只是召见个下臣,让他说上一些事后见解而已,为何会让他感到将会听到了不得的大事。

    秦不庸也凝视着李治平,竖耳恭听。

    李治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天雷宫和大秦根深蒂固,任何想撼动天雷宫和大秦霸业的人,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想做什么,都不过是痴心妄想。家父把昨夜突发之事,与那生死不明的人照十九年前张知秋之事处置,实也无可厚非。如尊者所说,那两贼子掀不起多大风浪,无非是多长时间被擒获或处决。只不过,仅如此处置,下臣觉得太过可惜。”

    前面说的话,都是每个人心中所想,虽然昨夜天象之下令人心悸动,但平息过后,不免感到反应过度。当年张知秋百英决夺魁掀起骚动后,也废了数月将他生擒昭世处决,昨夜那两人就算逃生了,给李令山一些时间,也同样能把那两人生擒处决。

    李治平说了前面那一堆,不过是作为安抚。

    重点是最后那一句。

    突然说太过可惜,让秦世厉和秦不庸听不懂。

    秦世厉问道:“可惜之处在哪里?”

    李治平道:“杀那两人,或再多杀一些人,于当今世局而言,并无变化,无非仍是个稳字。”

    秦不庸好像听出了李治平要说什么,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秦世厉,秦世厉却好像还是没听出来,只觉这稳字有什么不好,又有什么可惜的。

    见李治平又不说了,秦世厉皱着眉头,道:“继续说。”

    李治平瞥了两人一眼,道:“当今世间,十城分立的局面已维持了数百年,天雷宫治下的大秦虽是霸主,可以说早有王权之实,但却一直无王权之名。有实无名,与有名无实一样,长则必乱。”

    秦世厉一脸思索,只觉李治平前后说的话毫不相关。

    秦不庸点拨道:“李首辅之意是,借昨夜之事一统世间?”

    李治平低头道:“正是。下臣只觉这是一个机会,当然,如此一来也不免动荡多事。言语不当之处,还请世子莫要怪罪。”

    秦世厉这才身躯一震,反应了过来,他虽没搞懂这两者之间如何关联,但一听到一统世间,若能在他手上做到,那他就是秦氏数百年来第一人,也是自古以来第一人。

    千年以前,虽有姬姓王权,但那也不过是如今的中原之地,不过一盘龙城。说到底,那姬姓王权不过是如今一城,至多秦黄两城的面积。何曾有今日世间之十城,方圆数千里的广袤土地,万万之数的子民。

    自古有几人能不为名声所累,尤其秦世厉这样一个生来权力地位滔天的人,一切都因他的血脉而得,怎能不想凭自己挣得一个前无古人的名声和地位。

    李治平悄然劝进,让秦世厉无法拒绝。

第三百一十四章 献计

    看着秦世厉满脸难以掩饰的兴奋神色,李治平和秦不庸都一时没有言语。

    李治平当然是在等着发问,而后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两件事该如何关联与利用说出来,他要让这一切成为秦世厉的意思。

    秦不庸则是在考虑这件事说下去究竟妥不妥当,毕竟如今还是秦雷做主的时候。

    这是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天雷宫早有这个实力却一直没有走出这一步,事关重大,不是旁人该议论的。

    但秦世厉有这个资格,只不过,他忘了他还太过年轻,还不懂得这内里的凶险。

    李治平正是看出了秦世厉可以被利用,才向他抛出了这个诱饵。

    秦世厉终究是没有忍住,问道:“依李首辅的意思是,这个机会可以利用?”

    秦不庸脸色一变,急道:“世子,这...”

    秦世厉挥手打断,道:“本宫有言在先,只作闲谈。”

    他也知道这是越权,秦雷还在位,这件事就必须由秦雷决断,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听一听。

    李治平道:“其实,尊者多虑了。相阁典籍载古通今,世事有其规律,只说那姬姓王权,王权一统前,亦是部落争端多年,战争,阴谋,层出不穷,那时还只是今日之中原一地。像当今十城分立,外八城远隔千里,未有数十年循循渐进是不可能完成一统的。”

    先要打消秦不庸的顾虑。

    但一说数十年,秦世厉原本的兴奋劲就退却了一些,年轻人总是急于求成。

    秦世厉道:“不见得吧,若铁了心要一统,我天雷宫和大秦就不能弹指间接管了各城吗?”

    李治平微微摇头,道:“若要如此,早可接管。但治世不能如此简单粗暴,这就是下臣说的有实无名与有名无实,如今局面可算是有实无名,照世子所说强行接管,那也只能算是有名无实。若不能做到有名亦有实,则不如不接管不一统,维持现状即可。”

    秦世厉道:“你说过有名无实与有实无名一样,长则必乱。”

    李治平道:“是,昨夜之事就是乱的征兆。”

    秦世厉道:“那要如何才能既有名又有实?”

    李治平道:“姬姓王权八百余年,期间至王权作古前百余年,一路繁盛,照此本应继续繁盛下去,可又因何作古了呢?那场异兽浩劫为王权划上了终点,可若没有那场浩劫,姬姓王权亦走向了衰败。因何?因曾经姬姓王权励精图治,以百姓民生安危为本,王权以庇护百姓为己任。至作古前百余年始,当权昏聩,弃百姓而沉迷声色犬马,致人伦崩坏,王权自此不得人心。那后百余年,姬姓王权已是有名无实。既有名又有实,即是姬姓王权前七百年,王权以百姓民生为本,以庇护百姓为己任。若能长此以往,则长盛不衰。”

    这一段话,实则有针砭天雷宫之嫌,但秦世厉并不懂,他对天雷宫做过的事不那么清楚。不但是他,连秦不庸其实也不清楚,天雷宫曾经祸乱姬姓王权的事,他们并不自觉如此,只是因为他们的心里没有百姓。

    不论怎么说,那都是千年前的事了,有些事身在其中的人并不认为他们做错了,他们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天然与世间百姓和各道门对立而已。

    就如老虎捕食,老虎会认为他做错了吗?不会。

    千百年来,天雷宫为了壮大自己,清除威胁,他们会认为自己错了吗?不会。

    道不同而已。

    李治平说的以百姓民生为本,以庇护百姓为己任,秦世厉对此嗤之以鼻,但这关系到一统王权,关系到前无古人的名声和地位,秦世厉还是问道:“具体当如何做?”

    李治平道:“下臣先说为何这数百年来,天雷宫不一统王权。其实,这件事也并非无人动过心思,我李家祖辈也曾有人试图完成秦氏王权一统,但未果。这又是因何?先不论黄城,只说外八城,分立之初,因各城道门主持开化之功,道门当权,名正言顺,至今如此。又因天雷宫与大秦当年强立各城监察司与执禁团,此后约束不当,致各城百姓对天雷宫和大秦视如猛虎,而各城道门于各城与我天雷宫和大秦势力周旋,又使得他们深得民心厚望。当此情势下,我李家祖辈想要从各城道门手中收归王权,就招致满城反对,若要强行收权,不单与各道门为敌,各城百姓亦要殊死抵抗,天雷宫当然可以强杀强压,但若把人都杀尽了,那么,即便收取了王权,又有何用?”

    这一番话,让秦世厉和秦不庸听来不住点头,一统王权看来还真不是天雷宫如何势大就足够的。

    李治平看了看两人,又道:“但如今黄城的局面就截然不同,大秦随时若想收归黄城当权,手到擒来。这是因为黄城数百年来与黄龙观隔断,致使他们无主心骨,又与大秦毗邻,随时兵锋所向,他们不敢反,如此多年,我大秦税赋一再强加,黄城多年来民生一再凋敝。这时若昭告把黄城并入大秦,哪怕每年只减免一层两层赋税,即便黄城城主不答应,黄城百姓也会转向大秦。这样一来,黄城纳入大秦,就有名有实,黄城的子民就是大秦的子民。”

    说到这里,秦世厉和秦不庸明白了。

    秦世厉道:“也就是说,要王权一统,需先把各城道门与当权分开?”

    李治平躬身道:“世子英明。”

    秦世厉道:“可数百年都无法把他们分离,这时候又怎能分离?”

    李治平道:“当初可以把黄龙观与黄城分离,是因为有座黄龙山,也因足够近,可以约束到数百个预备雷震,而外八城不同于黄城,道门都在城内,若要再每城都派上数百个雷法第五重修为的天雷宫门下监禁,一则没有那么多的人可调派,二则,就算从七野把雷震调去,这些人可也不好约束,极容易造成无法控制的局面。”

    对于秦氏宗室而言,天雷宫内部的危险比外部大得多,秦世厉和秦不庸相视点头,这么做肯定不可取。

    秦不庸道:“你还是没说该怎么分离。”

    李治平道:“下臣刚才已说了,出于天雷宫内部的安稳考虑,天雷宫不可强行介入各城道门与当权分离之事。所以,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让他们自愿分离。”

    秦世厉和秦不庸面面相觑,如果有人让天雷宫和大秦分离,只作为无关世俗的道门存在,天雷宫会愿意吗?直可谓天方夜谭。

    以己度人,天雷宫不愿意,各城道门又如何会愿意?

    秦世厉和秦不庸不禁笑了出来。

    李治平却不以为意,道:“世子和尊者认为不可能?”

    秦世厉摇头失笑道:“他们若愿意,又怎会等到今日?”

    李治平道:“那是因为过去没有时机提出来过,而昨夜之事正是一个机会。”

    绕了一大圈,又说姬姓王权,又说黄龙观与黄城,又说道门与当权分离,让秦世厉和秦不庸险些忘了李治平说起此事的起因正是借昨夜之事。

    秦世厉和秦不庸收起了笑脸,对刚才的失笑他们还感到了一丝自惭形秽,正说如此大事,他们怎可失态,于是,又端正了形容,听李治平继续说下去。

    李治平道:“任何事的改变都是需要契机的,遑论如此大事。遥想当年,世人也不信能从世代久居的中原之地迁出外八城来,若无道门牵头,此事也断不能成。但那时,谁又能想到金行、火行、木行会甘愿迁出宗门久立的三座圣山?唯有我李家先祖断定此事可行,并一手触成。”

    这件事,秦世厉和秦不庸倒是很清楚,也是因这天大的功劳,李氏一门得以世袭大秦首相之位。

    李治平今日所说的事若是能成,其功劳也不下于他的那位先祖。

    两件都是事前看来完全不可能的事,前一件成了,后一件难道就不可能吗?何况献计的是出自同一血脉的人。

    秦世厉蠢蠢欲动,道:“李首辅请赐教。”

    李治平好似惊慌地躬身抱拳道:“下臣不敢。下臣只是想,昨夜那火行的人已经到了黄龙山,想必他不可能一出言城就直奔天雷宫眼皮下的黄龙山,出城已是图谋不轨,既有不轨企图,那么,黄龙山就该是他的最后一站。下臣料想,他已私下去过了多城,那么,只要找到了他去过各城的证据,道门私通的罪名就坐实了。道界私通,株连百姓,各城早已心下明了,如此一来,是他们有罪在先,依秦典法令,天雷宫有权处置道门和一城百姓,此可谓名正言顺,非是无端,各城各道门都无从抵赖。”

    秦世厉和秦不庸点了点头。

    李治平继续道:“法令的存在是为了维持稳定,而非杀戮,杀戮不是目的,也是手段,都是为了震慑而维持稳定。若能得到更好的回报,这个处置权也可作为交易。道界私通意图谋反是第一大罪状,要杀要株连多少人都是由天雷宫说了算的,道门该问罪的自然都是一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城主亦可逼退,百姓更不知可以株连多少。世子和尊者试想,若把这个处置权搁置,换道门与当权分离,他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秦世厉和秦不庸陷入了深思。

    久久之后。

    秦不庸道:“他们难道不会借机反了吗?”

    李治平道:“一城反又何用,有几城没有过反意,可谁也不敢反,就是因为各城都被隔断了,信息不通,现在同样如此,只需各个交涉,逐一进行。只要有一城点了头,剩下的就好办了。”

    秦世厉道:“如何就好办了?”

    李治平道:“王权一统,要有名要有实,就要看民心所向。现如今,各城百姓生计参差不齐,百姓很简单,谁让他们过得好,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危,民心就向谁。曾经各城与天雷宫敌对,各城的监察司与执禁团也多有行为不检之处,但是,只要有一城同意道门与当权分离,那么,当权就是我大秦接管,便可裁撤了各城原本的各司府人员。这样一来,原本百姓缴纳给当权的赋税虽说是一份,实则是两份,一份给了当权,一份给了大秦,大秦接管之后就是真正的一份,那时就可在赋税上做一些减免而不会减少我大秦所收。同时,加强约束大秦公职人员与所派驻的天雷宫门下,严令他们不可再与各城百姓发生争端,再适当的放宽些禁令。如此不出数年,百姓对大秦和天雷宫的往日印象必将天翻地覆。而各城通商不禁,只要别的城的商贾到这一城一看,气象截然不同,这新气象也自然会流传到别的城百姓耳里,向大秦的心也会滋生,陆续接管也就水到渠成了。”

    秦世厉和秦不庸慢慢理清了李治平的思路,深感可行。

    秦世厉哈哈大笑,道:“李首相说破煞象破了,则世间气象转盛,如今听李首辅这一席话,还当真是一派新气象要来了,哈哈哈...”

    李治平道:“容下臣直言,此事非短期内能见成效,当年迁外八城之事也费时多年。如今要改气象,此举难行之处亦不下当年。下臣只是把进程说了,可其中每一个进程要耗时多久都未可知。”

    这话是告诉秦世厉不要急功近利,也是让秦不庸安心,因为时间越长就越有秦雷的参与之机,不至于夺秦雷之功绩,也不会让秦雷猜忌,秦不庸是深怕秦世厉趁秦雷闭关未出之前完成这一举。

    而秦世厉也知只要秦雷在位,这件事就算是他授意李治平完成的,功绩也是秦雷的,旁人只会说一句秦雷教子有方。他可以先缓慢进行,但最终完成,他要把控在自己手上。

    所以,秦世厉毫不在意地道:“不急,不急,你也说了,处置权可以暂先搁置。本宫看,此事,你先探个眉目。”

    李治平这时又犹豫道:“下臣...”

    秦世厉疑惑了一下,很快知道了李治平的难言之处,道:“李首相若有阻拦,你就说是受命于本宫。”

    李治平犹豫再三,还是道:“是。”

第三百一十五章 埋种

    当李治平走下天雷宫第七层石阶时,脸上轻轻一笑。

    他的身后,秦世厉和秦不庸站在万世殿外相送,秦世厉满面春风得意。

    在秦世厉的‘一再追问’下,李治平抛出了王权一统的契机,并且得到了秦世厉的允许,可将牵入道界私通的各城各道门的处置权暂时保留,同时,李治平还得到了走访各城先行交涉的机会。

    秦世厉只要求昨夜出现在黄龙山的言行和白麟必须死,已死则罢了,若万一侥幸逃生,需尽早生擒处决,其余的事,慢慢来。

    这样一来,原本迫于压力不得不对各城各道门再施惩戒的李令山就可先放下此节,只要说是秦世厉的意思,他就不会受到质疑。

    相阁第三层。

    李治平已把所有的事都告知了李令山。

    李令山担忧地道:“这么早就把秦氏拖进来吗?”

    李治平显然没有李令山的忧心,道:“迟早也是要把他们拖进来的,既然有利,为何要等。”

    李令山道:“我是担心他们此后过问的太多,我们就不好着手。”

    李治平笑了笑,道:“父亲多心了,百英决前,他们不会插手,百英决后,即便我们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会插手。该发生的事发生了,就由不得他们和我们的意愿了,这场风暴谁也躲不过,秦氏也一样。”

    李令山叹了一声,道:“你说的对。只是,我们李家从此就没有退路了。”

    李氏一门世袭相位,族人深受荣宠,地位斐然,开枝散叶数百年,家大业大。李令山虽不管族内事,但李氏一门的存亡自然是系于他们父子身上,李令山如何能完全不为李氏着想。

    李治平不忍地看着李令山,道:“我知父亲难处,但我李家都有罪,能赎李家罪孽的,只有父亲与我。哪怕是我李家一脉亡了,我也很安心,我从未如此安心。”

    说罢,怅然一笑。

    李令山又叹一声,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李家享了这么多年富贵,也该付出代价了,从哪得来的,就从哪还回去。”

    李家的富贵尊崇来自于那位屡出毒计使天雷宫称霸的先祖,如今,李治平设计要瓦解天雷宫霸权,当李治平如愿以偿,李家的富贵尊崇也就到头了。

    李治平神色淡然,这一切他好像并没有看在心上。

    李令山眼神不定地看着李治平,道:“你说的那些,也不全然都是愚弄吧?”

    李治平笑道:“瞒不过父亲慧眼。”

    李令山道:“你是真的想让各城道界与当权分离?也是真的想一统王权?”

    李治平道:“父亲难道不认为一统法度才是长治久安之道吗?道门本不该染指世俗权势,他们该超然物外,行监督矫正之事,一如当年,姬姓王权拜黄龙观为国教,奉德高望重的修道之人为国师,如此兴荣数百年。若能贯守,必能永世兴荣,可惜啊,可惜。”

    李令山道:“一统法度,宽法减赋,与民生息,自然是好事,本也该当如此。可如今,天雷宫不当先退出世局,其余道门就不可能任大秦一统,这一切也就无从说起。”

    李治平道:“我们不是正要给天雷宫找一个出路吗?”

    李令山道:“这条路还不知能走到何种程度。”

    李治平道:“王权一统更非一朝一夕,只要条件适当,没有什么事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件事要有切实的进展,也需在应付完千年大劫之后。我只是,先去埋下这颗种子。”

    李治平想让这世间走上他认为正确的路,原本道门不当权,天雷宫早年甚至也未有掌握世俗权势之心,这也是因李家那位没有修道天赋的先祖被权势地位眯了眼而引狼入室,造成如今的祸乱。

    李治平既然要赎罪,那就赎个彻底。

    不论要多少年,不论李家亡了没有,他也要推动这世间走向剥离道门而一统的局面。

    但这对父子都目光长远,即便多了这一节,也需先顾好眼前。

    李令山道:“有一事还未来得及说,那女子生死不明,不过,言行已逃了。”

    李治平大喜道:“当真?”

    李令山点头道:“窦渊亲口回禀,本可生擒,但程洛及时向他说明了情由,窦渊就把他放了。”

    李治平喜不自胜,道:“他活着就好,有他在,此事就更有转机了。如此看来,天雷宫门下也有求变之心,也许日后能得到的助力会超出我们所想。”

    这也是李令山欣慰之处。

    李令山道:“可世子已介入,要他死。”

    李治平笑了笑,道:“世子那里,我来对付。有了王权一统这么大的诱饵,什么事都好说,只要稍一往上联系,拖上一拖好办。只要拖到百英决,那时又是另一说了。”

    ......

    黄城边境。

    通往卫城的驿道上,鹰眼等十人在距离第一个驿站的不远处,坐在泥泞的地上等待,独狼还是重伤未醒。

    破煞象带来的黑云已经向外八城退去,头顶的天空是纯净的蓝。

    鹰眼抬头愣愣地望着天,脸上的笑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痴傻。

    猛鳄道:“你在想什么?”

    鹰眼笑道:“可真是际遇难测啊。”

    猎豹还是一脸愁眉,道:“这一去,也不知是祸是福。”

    毒蝎道:“你们说,司北大人私自把我们带走,这事会不会让首相大人知道?”

    鹰眼道:“那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只要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能看看外面的天地,什么境地都无所谓,他们本就该在昨夜死了,如今还活着,多活一日就是多赚一日。

    再看鹰眼,他脸上的笑是天雷宫门下所没有的爽朗的笑。

    远处有马嘶声响起,程洛骑马当先,身后十匹马跟着奔来,众人一看,当即起身。待马到近前,齐道:“司北大人。”

    程洛看着啸犬背着的独狼,道:“他还未醒?”

    啸犬摇头道:“伤重,应还要几日。”

    程洛道:“一路你带着他吧。”

    这些马,是程洛从驻在黄城边境的大秦军队抽用的。

    也不多言语,跃马向北,刚路过第一个驿站时,却见把守驿站的三个天雷宫门下已死了。

    程洛下马查看,见此有过交战,尸体有被啃咬过的痕迹,看死相应是中毒。

    尸体旁还有许多青色的鳞片,程洛向前望了一眼,对身旁的鹰眼等人道:“把这些鳞片收拢,带到远处扔进山野。”

    鹰眼等人也不多问,在驿站寻了块布,把地上的鳞片全部收了起来。

    再次上路,又过了十几里,驿道旁有一青色大蛇在一处泥潭里一动不动。

    程洛又快速跃下马背,冲向泥潭,一个人躺在蛇身的背面,程洛知道那是谁。

    白麟。

    把白麟从泥潭里拉了出来,一探鼻息,气若游丝,但好在还有气。

    而那大蛇,却已经是死了。

    程洛带来的十匹马,啸犬带着独狼共用一匹,还剩一匹。程洛把白麟放在了剩下的那匹马背上,又走向那条死去的大蛇,随手一张,掌心雷变作一片雷网覆盖了蛇身,很快皮焦肉烂,焦臭味起。

    鹰眼等人一边感叹着程洛的修为,一边看着那条身躯有一人来宽的大蛇被雷网泯灭。

    所谓挫骨扬灰,就是如此了吧。

    大蛇的尸体消失在这个世间,程洛也什么都没说,再次跃上马,牵着白鳞伏着的那匹马,继续向北扬长而去。

    白鳞身上虽然一身泥垢,但鹰眼等人也认出了她。

    从昨夜开始,程洛所做的事只给鹰眼等人一个谜团,每一件事都不被天雷宫所允许,他们完全不理解程洛为什么会如此。

    浑然不似他们印象中的乾坤十鼎,也浑然不像个天雷宫门下修道者。

    但鹰眼等人也莫名感觉这样没什么不好,隐隐中还有些向往。

    ......

    时间推进,黑云越来越驱散,终于,东方高悬的暖阳照进了大地。

    没有了黑云遮挡的天空,显得蔚蓝天高,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只不过,被肆虐过的大地上积水仍在低洼处蔓延。

    蛇性警觉,身背着言行那条大蛇已经游走在去往言城的驿道旁,接近驿站,它就钻入道旁的山林中,过了驿站,它又游上驿道,这样既避开了人,又不耽误速度。

    它知道言行的伤势应尽快把送回言城救治,言行已经昏迷了,不过这次昏迷并不会让他的元神被拖入天府,因为并不是被难以承受的悲鸣拖入昏迷的。

    大蛇游走的速度与马相仿,快马加鞭,日行五百里,待天色将晚时,它已身负着言行来到了灵雀山脉附近。

    灵雀山脉的悲鸣本也会将昏迷的言行元神拖入天府,但这次没有,因为没有悲鸣,灵雀山脉的生灵感觉到了言行怀里的火行灵戒中残留的朱雀残灵,异常欣喜。

    就如此,言行得以安然通行。

    ......

    另一方,程洛一路都在思考要不要把白鳞送入玄武山,但想起窦渊所说,还是决定不要冒然入山的好。

    于是,经过玄武山时,程洛没有停留没有转道,径直继续向卫城而去,把白鳞送到万生宗他也很放心。

    万生宗本就善医,对除籍之地的人都那么上心,对白鳞更不可能不上心,她可是出自水行圣山,又与玄武一脉有关,只要说明,万生宗一定会将白鳞奉若上宾。

    程洛却不知道,白鳞本就打算去万生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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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