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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执念

    被世人遗弃的西野荒丘。

    贾平川盘膝端坐在荒丘之上,残破的衣裳,憔悴的面容,扫过荒林枝叶的沙沙风声吹动他一头白发飞扬。

    他双目紧闭,这片荒野,荒野四周的杀机都全然与他无关。

    胸府中,才是他的世界。

    这里本该是一马平川的旷野,原本这片旷野倒插着无尽的剑潮,但现在却是烈烈的军阵。

    一个个白色人形笔挺矗立,足以撑起一片天的气魄,他们很安静,没有发出声音,但这无声的赫赫军威,也让人心潮澎湃。

    数十万英魂,有些手里已握紧了与他们魂魄相连的宿命之剑。

    还有些,手中却还没有剑,他们的身前都漂浮着一粒渺小微尘,若不是那微尘散发出点点微光,谁也看不见。

    这些微尘正是贾平川从荒丘之中掩埋的残兵断剑中为每一位英魂取来的,他正以每一粒微尘为每一位英魂重铸他们的宿命之剑。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进程还只是近半。

    又一位英魂身前的微尘化作了一柄剑,那位英魂伸手握住了剑柄,用力一挥,发出一声剑啸。

    与英魂魂魄相连的宿命之剑,在这英魂宿居之体中,似乎有别样的加成。

    贾平川的元神面向军阵,他的身旁还站着韩起的英魂。

    正在贾平川要开始为下一位英魂铸剑时,韩起道:“先停一停,你已多日未休息过了。”

    英魂们只有白色人形,看不见面容,更没有表情,但贾平川知道他们对重新握紧自己的宿命之剑有多么迫切的渴望。

    贾平川道:“可是英魂们等不及了。”

    他也等不及了,只有先完成这件事,他才能开启下一个进程,对未来,他充满了期待。

    韩起阻止贾平川再次做诀,道:“不急于一时,你的进度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了。你要知道,如果你倒下了,我们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韩起与贾平川说过,英魂们把贾平川作为宿魂之体,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下一个宿魂之体。

    如果贾平川死了,英魂们就将消散于天地。那么,他们舍弃了往生,苦等千年,等待再次战斗的愿望就将化为乌有。

    他们把一切都放在了贾平川身上。

    这份托付的重量,贾平川又岂能不知,听到韩起这么说,他只能把抬起来正要做诀的双手又放了下去。

    韩起欣慰地道:“出去吧,元神不宜负担过重。”

    从贾平川进入西野被多名雷震追杀而误入这个荒丘,到韩起和英魂们知道他是金行后人,决定把他作为宿魂之体以来,已过了三月。

    这三个月,贾平川先是纳气让英魂入体,而后为英魂们重铸宿命之剑,虽说起来简单,但数十万之众,岂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

    能到现在这个进度,贾平川付出的努力和展现的毅力,都已让韩起和英魂们佩服。

    期间不知劝了多少次,但能劝下的次数寥寥无几。以他本身的情况劝不动,韩起就只好搬出英魂们的处境来劝。

    从胸府中退出时,贾平川才感觉到身体的疲累和虚弱,刚刚睁开双眼,就感到一阵晕眩,很快又感到一阵饥饿感。

    在修道之人身上,这种饥饿感是很少见的。只有多日完全不进食才会有,而若不是情势所迫,谁又会多日不进食,毕竟修道者也不是完全没有了口腹之欲。

    贾平川忽然笑了一声。

    英魂韩起重新以一团白色人形出现在他的胸府之外,道:“你在笑什么?”

    贾平川双手撑地,有些艰难地站起来,道:“与韩将军一起待得久了,我有时还以为可以不需要这副身体了。”

    这话有些打趣,但韩起听来,却哀伤地道:“你不会知道,我们有多渴望一副身体。”

    贾平川神色一暗,自知失言,不知该如何安慰。

    好在韩起并不沉溺于此,只是短暂沉默,看向贾平川疲惫的脸色,道:“去找点吃的,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贾平川心知他这副身体,现在已不是他一人的了,想起承载着韩起和英魂们千年的苦等,千年不灭的大义,深感从此后应该好好爱惜。

    慢慢走下这座形如小山的荒丘,但看着远处的密林,贾平川的神色又变得很警觉。

    韩起道:“不必担心,附近十里都无人。”

    听这一说,贾平川才有轻松了下来,但脸上又有疑惑,道:“韩将军,我有一事不明。”

    韩起道:“你是想问,为何他们都不敢靠近这里?”

    贾平川道:“是。”

    韩起呵呵一笑,道:“其实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们如何能让他们不敢靠近?”

    贾平川挠了挠头,有几分不好意思。

    的确如韩起所说,贾平川不知道英魂是怎么让附近的雷震惊惧到连靠近十里都不敢的,想起那日被五名雷震追杀,当他从密林跌出时,仅仅一阵风起,五名雷震顿时如逃命一般就舍弃了他这个对天雷宫而言必须除去的人。

    这件事,他想了很多次都想不明白。

    他虽也曾听得数次英魂们痛哭,那阵阵鬼哭确实令人听来毛骨悚然,但贾平川自问,作为修道之人,若换做他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会想探究一番才是。

    而他更想不通的是,魂魄如何伤人?若伤不了人,尤其是修道者,那又何惧之有?

    还有韩起说的战斗,到现在他也不知英魂们要如何战斗。

    韩起道:“你可知魂魄是如何留在这世间的?”

    贾平川茫然地摇了摇头。

    人死后,魂魄不散,必然是有条件的,而且条件极为苛刻。否则,世人芸芸,世间魂魄岂不也无数,纵然见不到魂魄,也能处处闻得鬼哭。

    韩起道:“死后要魂魄不散,需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形成执念,只此一个目标,心无旁念。而又有多少人心头只有一念?”

    贾平川点了点头,都说人死前,这一生的经历都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匆匆而过,而人一生的经历又纷杂,每一个人的身份又是多重,免不了一重身份带来一重遗憾。

    贾平川自问,如若这一刻结束了这一生,他现在会想什么?会只有一个念头吗?

    不会。

    他会想起为人子不能侍奉双亲,直到数月前足不出户,他更想要是早些到处走走看看该多好,当然也会想起,修道一途能够走得更远也好......

    他有诸多欲念,他现在根本做不到像韩起和英魂们一样,结束一生时只有一个念头。

    想到这些,不由对韩起和英魂们更加敬佩,在他们的心中,只有战斗,为世间苍生而战斗。

    他们是真正的战士,真正的军人,只忠于自己的职责,哪怕他们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还是渴望继续战斗,为了他们心中的大义。

    韩起继续向贾平川说明,道:“魂魄会被执念所禁锢,禁锢在执念催生之地。这方圆十里,就是我们曾经日夜操练和战斗的地方,所以,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

    所以,他们只有依靠宿魂之体才能离开这里。

    贾平川边向密林走近,边道:“但这与他们不敢进入这方圆十里有什么关系?”

    韩起道:“魂魄虽然是无形的,但我们也可以短暂地回到过去,拥有一副人的身躯。”

    贾平川大吃一惊,道:“如何做到?”

    有了人的身躯当然就可以驱赶和攻击擅入此地惊扰亡魂的人,虽然他们单个论实力远无法和七野雷震相比较,但人数之众不可想象,更超出认知之外,骤然显现足以让人惊慌失措。

    韩起抬头望天,道:“燃烧执念。”

    燃烧执念?

    这也是某种天地之道吗?

    贾平川道:“之后呢?”

    韩起怅然道:“之后,魂魄就不存在了。”

    永远地消失于天地间。

    贾平川没有问韩起说的短暂是多短暂,只是感到很悲伤,自己带他们离开之后,去到了他们想去的战场,等待他们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吗?

    用自己最后的存在为世间苍生再燃烧一次执念?

    韩起道:“不必悲伤,这是我们的执念,也是我们的愿望。不过,有了你,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知道作为英魂的结局,依然如此坦然。

    不过,贾平川更关心后面那句话,问道:“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韩起道:“不要急,你会知道的。”

    既然有更好的选择,那再好不过了。

    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

    来到密林边,贾平川摘下几个野果,张口就咬了下去,他实在太饿了。

    林中果然也什么动静都没有。

    贾平川道:“韩将军知道在荒野中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韩起哼了一声,道:“天雷宫吧,门内厮杀终日不止,也不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韩起和英魂们死于千年前那场异兽浩劫时,那时的天雷宫,声望比不得五行,对化解那场劫难的贡献更远远比不得五行。

    可千年来,他们都被困在这个荒丘,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只是知道这西华山附近尽是些天雷宫的人,还相互厮杀。

    贾平川叹息一声,惭愧道:“世间道界式微,天雷宫一家独大。如今除了过去的中原之地,圣山外东南西北各立了两城,共称外八城,由道门分掌。天雷宫坐拥中原半壁,更掌控各城数百年,强压世间道界,种种倒行逆施,搅得天怒人怨,百姓苦不堪言。”

    韩起震惊道:“什么?天雷宫掌控世间?!”

    贾平川一脸愤慨地点了点头。

    韩起怒道:“五行救下的世间苍生,天雷宫有什么资格掌控!他们何德何能!”

    贾平川悲叹道:“韩将军有所不知,千年前那场大劫后,世间道界在玄武神君的带领下高人尽出,西行而去,却尽数折损,致使元气大伤。但天雷宫,却在那场道界西行时保留了实力,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家独大,而后更用尽了阴谋诡计,夺了世间大权。”

    听完原由,韩起更加怒不可揭,道:“竟如此卑鄙无耻!道门竟觊觎世俗权势,枉为道门!”

    贾平川惭愧道:“只怪我们无能,至今还是不能从天雷宫强权欺压下解救世间百姓。”

    闻听到天雷宫如此作为,无人能不怒从心起。尤其是韩起这样,在灭世的劫难中为苍生百姓付出了生命的人。

    他们付出了生命所救的世人,不是为了给天雷宫欺压的。

    这亵渎了所有因为那场劫难而付出生命的人,韩起忍无可忍,厉声道:“天雷宫会付出代价的!”

    看不见韩起的神情,但想来也是动了雷霆之怒。

    但要让天雷宫付出代价,也要等到贾平川可以出去之后。

    千年都等了,还急于这一时吗。

    何况,不问也知,天雷宫能掌控世间数百年,没有举世的力量也无法与之对抗。

    所幸韩起知道,五行的传说都将到了正名之时,正好用天雷宫祭旗。

    贾平川对突然说起此事,让韩起如此愤怒而自责,但既然说起了,就另有一事该让韩起知道。

    贾平川道:“刚才说了外八城,中原分两城,天雷宫掌一城,黄龙观掌一城。世间共十城,道门九宗各掌一城,还有一城,正是韩将军统帅的西华军门后裔所掌,那一城,被称为韩城。”

    本以为告诉韩起这个消息,韩起会感到很自豪很高兴。

    这证明他和西华军门的功绩被世人所认可。

    韩起也的确很自豪,很高兴,但仅仅一瞬,又恶狠狠地道:“为了我韩城百姓,我更要天雷宫付出代价!”

    贾平川只觉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但对韩起的敬重又更加深了几分,相比于自己的骄傲自己的成就,他更在乎苍生百姓。

    如此的胸怀,世间又有几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金色剑光

    西南野密林。

    剑交声迭起,雷鸣交杂,数里方圆惊鸟高飞。

    密林之间,断枝狼藉。

    原本举步难行的茂密丛林,已被砍出了一片战场,战场中,一个白发青年正被五个雷震困于中心。

    这白发青年正是另一位金行突现太玄相迈入太玄境的杰出年轻后辈,周慕君。

    他入西南野的时间,与贾平川入西野的时间不过相隔几日,到如今,算来已差不多有四个月。

    尽管每日向西华山靠近的距离不长,但这一百多日下来,也已进入了以西华山为中心的七野腹地,在这里,雷震暗伏的密度,和他们的修为,都与外围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时辰前,周慕君刚与一个雷震遭遇,这次没能像过去一样瞬杀对手,只是多了几个回合,就引来附近的雷震窥视。

    而窥视,想要渔翁得利的雷震见他一头白发和术法怪异,又先后交手,再之后,另外的暗中窥视的雷震确认了他不是天雷宫的人,也当即出手,形成了一对多的局面。

    依次循环,交手之中,他已杀了三个雷震,但现在将他围困的还有五个,不用怀疑的是,再不能摆脱,还会有更多的雷震来到这里。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周慕君的身上已多处负伤,而那五个将他围困的雷震中也有三个已经负了伤,还有一个雷震手中的雷剑已断了半截。

    见识了周慕君道法的怪异,五个雷震只是将他围困,谁也不愿靠近他。

    对于习惯了暗杀的雷震而言,现在这种局面也是第一次,各自的心里还是以多年在七野生存下来的习性来选择下手的时机,务求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一击必杀。

    已经死去的那三个雷震,都是因为对周慕君道法的认知不足而冒然靠近之下被断剑反杀。

    剩下的这五个雷震已经看清楚了,虽然周慕君两手空空,但他们的雷剑不可与周慕君的二指相交。

    而周慕君负的伤,都是因为情急突围,被来自身后和身侧的掌心雷所伤。

    以雷震的经验,现在都在做同一个盘算,那就是不靠近周慕君,等待他再次瞅准一人的方向突围,另外四人就可再次以掌心雷击伤他,再多受几记掌心雷,他也就撑不住了。

    为什么周慕君不动,他们就不主动以掌心雷攻击?

    这是因为他们都不愿过多的消耗,不在周慕君突围时向他攻击,以周慕君的身法,掌心雷很难击中他,若为了换一次击中他的机会而接连使出数十记上百记掌心雷,这个消耗着实太大。

    他们不得不考虑杀了周慕君之后,自身的安危。

    在这个七野的腹地,受伤和消耗太大,都意味着他们存活下去的概率大大降低。

    谁也不想从一个猎人的身份,转变为猎物。

    周慕君是必须要除去的,但他们不急,因为周慕君比他们更急。

    交战已经过了很久,动静早已传荡开去,还会有别的雷震赶来,每多等一个雷震赶来,周慕君的机会就会越来越渺茫。

    而后赶来的雷震不知周慕君的道法怪异,或许就会向周慕君近身,这就会给这五个雷震带来更好的机会。

    对雷震而言,只做最利己的选择。

    若不是铲除对天雷宫有威胁的人这一条自幼就在他们心中形成了铁律,刻入了骨血,以他们的习性,知道了周慕君是个这么危险的人物,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不得不感叹于天雷宫对于门下修道者打下的深深烙印,即便是已经如此利己的七野雷震,对天雷宫的律令都只有敬畏和服从。

    周慕君喘息着戒备着他身周的五个雷震,他又怎不知现在的情势危急,可已经试图突围两次,都只突到半途,就生受了好几记掌心雷。

    一旦突围,方向也就被锁定了,他若不是尽早退避,再同时多挨几记掌心雷,恐怕也就倒下了。

    可再等下去,要面对的雷震只会越来越多。

    不能再等了!

    周慕君脚下一踏,再次向着他正前方的那个雷震奔去,那个雷震见他向自己奔来,心知不可让他靠近,急速向后退去,同时轰出了掌心雷。

    另外四个雷震也反应迅速,同时锁定了周慕君下一步要踏出的位置轰出掌心雷。

    但周慕君却在这一瞬纵身一跃,调转了方向,向另一个雷震的冲去。

    原来是避实击虚。

    可现在冲去的那个雷震也不慌乱,如前一个一样,向后退去保持与周慕君的距离的同时也轰出第二道掌心雷,另外四个也瞬间接应上。

    周慕君不得不再次纵身一跃,又冲向下一个雷震。

    如此往复,直到五个雷震的方向转了一圈,周慕君又退了被围困的中心位置,这一次试图突围只不过是把包围圈扩大了些许罢了。

    看来这种小计谋要想突围实在是异想天开了。

    雷震虽都有私心,但也知这种情况下应该合力,这不仅不是违背他们的私心,反而更加贴合他们私心的生存之道。

    因为围困的阵势已定,就不能舍弃了其中之一,这会加大他们自己之后面对周慕君的风险,所以,他们彼此救援及时,毫不迟疑。

    至于之后赶来的雷震,那就是加大对周慕君困局已定的情况下额外的胜机了。

    周慕君无计可施,现在最好的突围机会,就是拼着挨几记掌心雷,冲破其中一个雷震把守的方向了。

    反正也是要挨几记掌心雷了,那把奔逃的方向上那个雷震杀了,也能多一点闪避的空间。

    可不能近身要杀,做得到吗?

    周慕君心里苦笑一声,要是用不出那招,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把心一横,眼睛一闭一睁,正要出手。

    可就在睁眼的瞬间,破风声响起,一个身影从树干上疾身飞下,挺剑直刺,第六个雷震。

    把周慕君围困的五个雷震心中同时一声冷笑,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们可不会惋惜这刚现身的第六个雷震的性命,他们本就是在等着这个机会,用一条命换更多击伤周慕君的机会。

    本只是在戒备五个雷震,这第六个雷震发起的攻势骤然,周慕君猝不及防,已来不及闪避。

    只得并起双指迎向剑尖,在那第六个雷震露出狞笑时,“叮”一声,雷剑断裂,周慕君侧身接过断刃,划向第六个雷震的咽喉。

    这一招,他已经很顺手。

    那第六个雷震只来得及把狰狞的笑脸变化为满脸的惊恐,却来不及发出绝命的惨叫。

    可是,有另外的声音取代了他的惨叫。

    那是五声并起的轰鸣,五道掌心雷同时击中周慕君的身体。

    周慕君一声闷哼,面色血红,噗一声,口中鲜血喷出。

    但是踉跄两步,身体弯曲,似欲倒下的瞬间又挺了起来,他很清楚现在倒下去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在五个雷震正要同时轰出第二道掌心雷时,周慕君豁然凝目直视前方的那个雷震,杀气似乎从双眼中迸发,直让那个雷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只见周慕君远远隔着那个雷震,右手五指并起,自下而上,向那个雷震奋力一挥。

    一道金色的剑光一闪而过,再看那个雷震,身体已经化作两段!

    一瞬间陡然发生。

    另四个雷震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向周慕君又轰出了掌心雷,而这四道掌心雷却落空了,因为,周慕君已在那挥手一斩时,大步流星地向前方奔去。

    待到那四个雷震的目光随着周慕君的身影看去,才见挡在他身前的那个雷震已经分尸两段。

    他们只是看到周慕君向着虚空挥手一斩,只是看到一道金色的剑光闪过,而那个挡在周慕君身前的雷震就和那第六个雷震一样,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分尸两段。

    四个雷震顿感毛骨悚然。

    就在他们一时惊骇,没有及时追击时,周慕君已经跌跌撞撞跑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四个雷震虽感恐惧,但看周慕君奔跑的姿态已是强弩之末,很快他们也就意识到刚才那道金色的剑光周慕君若是能随意地施展出来,那么,他们都早已和地上那具被分成两段的尸体一样。

    何况,周慕君还受了多道掌心雷。

    此时若不杀了他,如果让他活下去,就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

    待反应过来,四个雷震又向周慕君追去。

    而周慕君也和那日夺命奔逃的贾平川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越远越好,他已经无法再考虑或许他的前路上正藏着伺机给他致命一击的另一个雷震。

    因为,他已经再施展不出道法了。

    刚才施展出的那一道金色剑光,实则与苏墨的剑意如出一辙。以道法修成,却要以意念驱使。

    他过去从来没能用出过,若不是刚才命悬一线让他心无杂念忽然与气府中修的那道金色剑气产生了共鸣,恐怕还是施展不出。

    绝境之下,突破极限。

    修道一途,总是要在生死的关头去突破桎梏。

    要得到上天的馈赠,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验。

    直到生死的关头,唯一支撑的,就只有意念。

    人,似乎只有到了生死的关头才知道意念有多重要,有多可靠。

    正如周慕君此时的心里,唯一的支撑,那不断重复着的,只念着的那个字:跑,跑,跑...

    每多一步,就是多出的一步生机。

    直到双脚再也迈不动,直到身体倒了下去,直到强撑着不肯闭上的双眼闭了起来。

    那最后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座凸起的并不算高的山峰。

    好像那山峰之下,他的前方,站着什么,又一个雷震吗?

    耳里听到一声沉沉的低吼...

    而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定心

    张城。

    张千凌别院。

    偌大的庭院幽暗,唯有张千凌安置的那个说书老者的堂屋映照出灯火。

    堂屋内,说书老者,张千凌,百里追云,以及城主张知蝉,世子张千宇和凌风谷主陆遥,六人分坐,皆是眉头深锁。

    除了张千凌控制不住的咳嗽声外,谁都不言不语。

    百里追云坐在张千凌身旁,凝眉思索之余,也不时露出担忧神色轻抚张千凌后背。

    时已入冬一月有余,天冷霜寒,脸无人色几近油尽灯枯的张千凌比过去更要熬不住了,厚厚的裘衣已披上了两件。

    他随时死去都不意外,但他说了一定会熬到明年的百英决,大家就都相信他一定熬得到。

    因为他已熬了太久太久,没有超越常人的意志,他早已死了。

    只是这么熬下去,每一日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痛苦,也许死,对他反而是解脱。

    已经立下死志的人,都不再对他的身体过分担忧了。已经决定要做的事,让他们无暇对张千凌忍受的痛苦长怀不忍。

    他们有更加值得思虑和在意的事,这也正是此时为何个个眉头深锁。

    破煞象那夜已过了近一月,那夜千里之外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紫火现于黄龙山,就在天雷宫的眼皮之下。

    遥想近半年前,张千凌和陆遥杀执禁团十一人,不止前任凌风谷主杨风清和十位前辈为此抵命,更牵动张城被除籍一万余人,还牵连了各城大举查禁。捏造的那封八宗串联的手书,引得天雷宫猜忌,又降下雷罚惩戒。

    可谓是引得举世动荡。

    这次紫火现于黄龙山,对天雷宫而言本该是更大的威胁,本应牵连更广,可为何过了这么久,张城却一反常态的平静?

    张千凌捏造的手书,或许天雷宫不信,但这次就是有了道界串联的实证,到此时还风平浪静,天雷宫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张城和凌风谷的信息是完全闭塞的,自言行离去之后,他们对外面发生了什么还一无所知。

    这就是最困扰他们的事,原本言行来了一趟张城后,知道了凌风谷要做的事,再借由言行就可迫使世间各城各道门合盟对抗天雷宫。

    但现在言行暴露了,合盟一事就会被天雷宫察觉,甚至已经被确认。

    不管如何,天雷宫都该有动作了才对。

    张城和凌风谷本也做好了准备,一旦天雷宫要动手,他们就殊死一搏,想来各城也会如此,只要各城战火同时燃起,或许有那么一些机会。

    可偏偏,他们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

    但张城什么也没有发生,不代表外面什么也没发生。

    信息完全不通,如何猜想也猜想不出。

    张千宇率先开口,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张城无事发生,却问该怎么办,是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种最糟糕的可能,那就是天雷宫为了确保胜算,没有同时对各城发难,而是分而击之。

    各城各道门同时对抗天雷宫还有机会,要是天雷宫一个一个对付,那么一丝机会也不会有了。

    若现在果真是天雷宫正在先对付某一城某一道门这种最糟糕的情况,那张城和凌风谷现在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在坐以待毙了。

    可若真是这种情况,要想不坐以待毙,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现在动手。

    可谁敢做这个决定?

    如果情况没这么糟,那就等于自寻死路。

    张知蝉无奈道:“再等等吧。”

    现在只能是赌,无头苍蝇似的赌,连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张千宇唉声叹气。

    现在倒也不能责怪言行,他为了完成合盟一事而奔走的路本就凶险无比,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

    张千凌咳了两声,道:“倒也有可能不像大哥想的那般。”

    张千宇满脸都是急迫的神色,道:“你想想,当初你们杀的只是执禁团十一人,就牵连了世间各城。那夜暴露的可是紫火,道界串联已被坐实,过了二十几日,张城还这般平静,若说天雷宫没有什么阴谋,怎么可能。”

    张千凌道:“阴谋必然是有,但这阴谋是祸是福,现在倒不敢断言。”

    天雷宫的阴谋还能有好事?

    张千宇眉头一皱,道:“二弟何出此言?”

    张千凌道:“你们可还记得那个行者那时说过什么?”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夜言行忽然到访,说了很多话,张千凌突然这么一问,他们倒是一时想不起来张千凌要问的是哪句。

    有些话过了近三个月,他们还真想不大起来。

    张千凌无奈地笑了一笑,看来他们在初见行者时的震撼外,事后好像并没有太把行者放在心上。

    也许他们对言行的期望就是让他把张城和凌风谷准备在百英决时的计划带给各城,能在去到各城当然已经很了不起了,正如他们知道言行是火行行者时的震撼和不可思议。

    但也就到这种程度为止,他们不信言行一人能起到改变整个世局的作用。

    陆遥道:“他既然自称了行者,又暴露了紫火,要是落到了天雷宫的手里,不论是生是死,都应造成最坏的局面。可听你的话,好像不这么认为?”

    张千凌气有些不顺,深深呼吸了几次,道:“你们都忘了,他说过在来张城之前,先在卫城遇到了天雷宫司北,而司北放了他。”

    几人细细一想。

    张知蝉点头道:“是有这么说过。”

    张千凌接道:“司北敢放了他继续让他上路,或多或少都有李令山的意思。”

    当日言行也这么猜测。

    陆遥道:“可是不管李令山有什么谋划,他都只能藏于暗处,不能现于明处。紫火暴露于黄龙山,就算李令山仍有意放了他,也不可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张千凌道:“任凭李令山权势滔天,也必然是要追究的,只不过依李令山对他的态度,多少还是存在一些变数。”

    这么说倒是也有理,只是他们就更糊涂了,李令山到底想借言行做什么呢?

    迷雾更深。

    苦于什么信息也得不到。

    就在几人都再没有头绪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张千宇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禀世子,院外来了一人,说要求见二公子。”

    张千宇疑惑地看向张千凌,而张千凌也感到疑惑,数年来,他都不与外人来往,能见他的人都是直接进来的,需要通传,那就是这数年来都没有进过这座别院的人。

    张千宇道:“什么人?”

    门外那人道:“自称流金消玉苑的贾老板。”

    贾彰?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好生蹊跷。

    几人看向张千凌,张千凌眉头一展,点了点头。

    张千宇道:“请他进来。”

    门外那人道了一声是。

    片刻之后,门外又响起一声:“贾彰求见二公子。”

    张千宇道:“请进。”

    房门虚掩,贾彰推门而入,正在他感到答话的人说话怎会中气十足时,就见到除了张千凌外,还有五人。

    大感意外后,反应过来,道:“原来诸位都在。”

    而后一一向几人见礼。

    待与说书老者四目相对时,欣慰道:“传老先生,数年不见,神采还是一如当年。”

    可见张千凌的府里照料有加。

    说书老者谢意拳拳,微微一拜,道:“承蒙贾老板多年关照,感激不尽。”

    贾彰含笑摆了摆手,又把目光落到了张千凌的脸上,笑意渐渐退去,换上了一脸惋惜,道:“二公子,唉...”

    终究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张千凌自己倒是并不在意,轻咳两声,微微笑道:“过去我虽是贾老板的常客,但贾老板到敝府,这还是第一次。何况,还是在这个时候夜访敝府。”

    损伤气府之前,张千凌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性情疏阔。气府损伤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无情阴邪。

    听着张千凌话里有话,另外几人看向贾彰都带着探究。

    贾彰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决定,道:“我知道现在外面情势不明,对诸位甚是煎熬,这个时候,我不得不带些话过来,给诸位安安心。”

    就是怕张城和凌风谷错过局势而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他们现在做任何事都是关系到世间全局了。

    张千宇带着诸多疑问道:“贾老板...”

    张千凌却忽然哈哈大笑将他的话头打断,笑得开怀,笑得爽朗,这一瞬间张千凌好像回到了从前。只是他的身体却连这个笑都承受不住了,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身体佝偻着前伏。

    一片叹息。

    直至擦干了嘴角的血迹,直至笑声变得喑哑,断断续续...

    贾彰早知道张千凌的身体已经极差了,但这一见之下,还是比他原本预计的还要糟,知道劝了没用,这第一次登门拜访也还是要劝一劝,道:“二公子,一喜一怒都是动气,如今你...还是平稳一点好。”

    张千凌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干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但贾老板来了,怎能不喜。过去有件事我总想不通,现在终于知道了。”

    百里追云道:“你是说那位行者为什么会追查到这里,是因为贾老板?”

    半年来,百里追云日夜跟在张千凌的身边,对他心里想什么,最是清楚。

    几人一听,都看向贾彰。

    贾彰点了点头,道:“是,几月前言行来到张城时,正是我向他说的,凌风谷的主使之人也许是二公子。”

    真的是贾彰,之前就怀疑过言行能那么快的查到张千凌,没有人给他透露的信息是不可能的。

    而贾彰一个经商的老板,他怎么会跟言行扯上关系?

    过去若知,也许是无意间说的,现在既然登门,那就必是局中人了。

    张千凌道:“看来贾家一直是朋友了?只不知周家?”

    贾彰取出一封信,递给张千凌,道:“诸位一看便知。”

    ......

    心中所写之事,每一件都在几人预料之外,每一件都让感到不可思议,每一件都振奋人心...

    每一件,也都是言行一手促成。

    张千凌正又要激动到身体无法忍受时,陆遥眼疾手快,在张千凌背上轻点几下,张千凌当即晕了过去,随即,陆遥和百里追云又一起往张千凌嘴里喂进了两颗药丸,可作宁心静气之用。

    这一夜,几人的心情都要很久很久才能平复了。

    说书老者痛哭流涕,嘴里不停低喃着:“行者,他无愧于行者之名...苍生有救了!”

    贾彰带来的,正是周城传来的信,不过他的这封信中略去一些内容,事关千年大劫,和仍然在世的两位神君。

    几人焦躁不安的心,定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押注

    与张城的情形一样。

    在佛城和林城也对近一月的反常平静摸不着头脑而胡乱揣度时,贾彰和贾腾分别为两城带去了信息。

    也和张城贾良带去的信息一样,同样和贾询交给言明的信一样,信息滞后,还都是言行二访枕星河后,苏城贾通回转给周城的那些事。

    言行二访枕星河离开苏城后的事,都还没有消息。

    不过知道了这些信息,足以给这异常的平静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至于让各城冒然做出危害大局的事来。

    贾家处理此事的时机,相当到位。

    ......

    苏城与另几城就不同了。

    虽然比枕星河预计的情况还要平静,但对枕星河来说,这只是代表着李氏父子介入的程度比他们预想的要深。

    相比于这个异常,他们更关心言行,也更想知道言城到底如何了,所以,多日前徐怀璧与苏墨商量后就去了言城。

    既然大事已决,平静也好,不平静也罢,枕星河都无惧。

    打探言行和言城情势一事已交给了徐怀璧,剩下的人就抓紧时间提升修为就是,直至百英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最终都是以修为定成败。

    枕星河岛半高的位置,山石古树间有一片开阔之地,这是个露台,正是言行初次上岛那夜,颜朝与鬿鬼深夜交手之处。

    这其实是个剑台,常作为枕星河门内的比试之地。

    没有约束,谁都可以用,所以也被称作无束剑台。

    今日,这里有两场比试。

    剑台之外并没有设观战台,所以要来观战的人都只能站在剑台外的山石树丛间,或者跃上树枝树干,容不下太多的人。

    但今日,剑台外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能塞进人的地方都塞满了,恨不能把一个人的位置叠上几个上去。

    这种场面可是少之又少。

    可见今日的比试谁都不想错过。

    这也难怪,今日参与比试的,正是枕星河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十人,且不说他们肩负着枕星河的未来,就是现在,他们也足可成为令枕星河自傲的战力。

    第一场比试,是苏然一人对战施承风与苏嫣两人。

    这已足够令人关注,但更令人关注的是第二场。

    第二场比试,并不是星河七子内部的对战,而是星河凌虚苏墨一人战星河七子,说是比试,其实是检验。

    数月前,苏墨检验过一次星河七子的七星剑阵,那时百招之内不分胜负,这次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除了苏墨外,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

    剑台之外,山石之间,古树之上,目光汇聚。

    剑台百步,苏然走向一侧,气定神闲,手中仍然无剑。施承风与苏嫣走向另一侧,施承风持剑在前,苏嫣抱琴在后。

    剑台外,顾棠饶有兴趣地道:“你们看,哪边会胜?”

    吴越摸着下颚,道:“他们三个不与我们一起修炼,见他们出手的机会也少,他们之间的交手就更没见过了。但从那次与言兄的交手来看,苏师弟要胜过施师兄与苏师妹联手,只怕是难。”

    谭卓看了吴越一眼,道:“难?那你是认为苏师弟有机会了?不如我们赌一赌?”

    廖开听这么说也来了兴致,道:“赌什么?”

    谭卓随口道:“押胜负,输了的人醉凡尘请客吧。”

    吴越听这么一说,急忙道:“我押施师兄与苏师妹胜。”

    谭卓白了吴越一眼,道:“你不是说苏师弟有机会吗?”

    吴越一本正经地道:“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廖开也到:“我也押施师弟与苏师妹胜。”

    说完,与吴越两人憋着笑脸看着没好气的谭卓。

    谭卓摇头叹气道:“不就是醉凡尘上一顿酒吗,你们至于吗?”

    吴越憋着笑意道:“非也,非也,我们只不过是看好施师兄和苏师妹,如此而已,至于你说的赌注嘛,我们若是输了,自然是我们请了。”

    廖开也道:“莫非卓师弟认为苏师弟没机会,也想押施师弟和苏师妹不成?”

    谭卓道:“都押一方,那还赌什么,算了,我就权当助兴,押苏师弟了。”

    顾棠道:“谭师兄这么违心不好吧,这还有没押的呢。”

    谭卓道:“哦?这么说,顾师弟要押苏师弟了?”

    顾棠道:“不,我押施师兄和苏师妹。”

    一阵哈哈大笑响起。

    谭卓叹了一声,道:“交友不慎啊。”

    顾棠乐得合不拢嘴,道:“我只是告诉谭师兄,我右手边还有三个没押的呢。”

    谭卓看了一眼注视剑台的颜朝,道:“颜师妹这场比试完该是还要回府禁足吧?”

    颜朝因为想要追踪徐怀璧去言城而被禁足一事,他们都听说了,徐怀璧离开苏城已数日,这几日也的确都没见到颜朝,要不是这场比试早定下来了,恐怕苏墨有此心也要再往后推一推了。

    颜露俏皮一笑,道:“是呢,她比完了就该回家了,不过我可以去。”

    对于颜朝被禁足,颜露好像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禁足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人都没放在心上。

    顾棠道:“那小师妹押哪边?”

    颜露眼睛滴溜一转,道:“押施师兄和苏师姐。”

    顾棠泄气道:“你这样可没法玩了,就不能给你苏师兄一点面子?”

    颜露一脸不高兴,道:“还给他面子?我就想看他被暴打一顿。”

    他们的位置更靠近苏然这一侧,这时,站在剑台上的苏然看向颜露,道:“诶诶诶,我可都听到了啊。”

    颜露向着苏然做了个鬼脸,道:“听到又怎样?”

    说完,又朝着施承风和苏嫣大声喊道:“施师兄,苏师姐,千万不要手下留情,狠狠暴打他一顿。”

    这一声大喊,所有人都听到了。

    顿时哄笑声四起。

    苏然满脸尴尬,心里嘀咕道:什么时候犯了众怒了?

    身为苏城城主和星河凌虚之子,堂堂苏城世子,谁也没有对他避讳。

    这场面,也就只会在苏城发生了。

    颜朝还要被禁足,不能去醉凡尘,是不会开口了。

    但星河七子还有一个,徐冲。

    等了许久也没人问,徐冲咦了一声,道:“怎么没人问我了?”

    没人回应。

    徐冲左看看右看看,道:“什么情况?”

    星河七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按位次排列的,他的左边是颜朝,依然是冷若冰霜的脸,好像什么都与她无关。他的右边是颜露,此时也像是旁若无事一般。

    徐冲摸了摸脑袋。

    颜露终于是憋不住了,哈哈一笑,这一笑,颜朝左边的四人也都憋不住了。

    徐冲还是搞不懂状况,道:“你们都是怎么了?”

    颜露笑意不减,道:“你最近不是都没空吗?”

    捉弄徐冲是他们共同的爱好,而徐冲却好像总是不知道时常有这种情况发生一样,除了剑道上,他好像对什么事都很迟钝,这让身边的人都感到很有趣。

    正如徐冲现在的反应,好像仍然没有感觉到被捉弄,只以为他们是真的认为自己没空,道:“此前我爷爷是在指导我修炼剑意,不过爷爷近来去了言城,我也能自由一点了,你们既然要去,我想着也是该去拜见柳前辈了。”

    在知道柳嫣然是师从青龙神君后,柳嫣然在他们这些后辈心里的地位自然是不一样了,为了表示他们的尊敬,还是该去拜见一次。

    不过这件事,除了苏墨和徐怀璧外,枕星河也只有他们十人知道,这还是个秘密,还不能对外公布,他们就是为此去拜见了,也还只能是当做不知此事,只是表达对前辈的尊敬。

    谭卓道:“你这么倒是有理,那就带上你吧。”

    顾棠道:“事关买账,你就选一边吧。”

    他们都是世家出身,当然不会在乎那点银子,只是当做一件趣事。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也会选施承风和苏嫣时,徐冲却道:“我押苏师兄。”

    这就是乐子了。

    吴越嘿嘿一笑,道:“谭师兄,终于有人压了苏师弟,你刚才完全是为了助兴,现在给你一次重押的机会。”

    谭卓也嘿嘿一乐,道:“真的可以吗?”

    廖开笑道:“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今夜有人付银子就行。徐师弟一人付,还是你与徐师弟一起付,都行。”

    顾棠附和道:“廖师兄说得有理,我没意见。”

    颜露也道:“我也没意见。”

    谭卓道:“盛情难却啊,那我就押施师弟和苏师妹了。”

    五人押施承风和苏嫣胜,只有徐冲一人押苏然胜。

    一直像置身事外的颜朝忽然道:“几位师兄,徐师弟输了,一人请你们五人,你们输了,五人请他一人,这不合适吧?”

    颜朝突然跳出来替徐冲说话,这倒是令几人意外。

    颜露道:“愿赌服输嘛,又没人逼着他押苏师兄。”

    徐冲自己也道:“没事,请一次就够了,我又不爱喝酒。”

    这话说得倒像是他胜券在握。

    押施承风和苏嫣的人当然就不乐意了。

    廖开道:“颜师妹说的也在理,那不管押哪方,输的人各请一次。”

    谭卓道:“好,我们要输了,各请一次,徐师弟不愿来,就我们自己喝。”

    吴越道:“真要那样,徐师弟不来,那多无趣,拿这事斗嘴都斗不起来。”

    顾棠道:“那就得徐师弟何时来我们何时分请了。”

    颜露道:“不管怎么样都好,徐师兄也得先赢了再说。”

    徐冲道:“这说的,我都不好推迟。”

    颜朝忽又莫名道:“也好推迟,你不来,我来就行了。”

    几人没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朝又道:“我也押苏师兄。”

    苏然满脸欣慰地道:“还是徐师弟和颜师妹有眼光。”

    但却没人搭理他。

    几人都满脸新奇地看向颜朝,这种游戏她过去几乎就没参与过,何况现在还被禁足。

    颜露道:“姐姐,我可提醒你一句,父亲可是说过,徐师叔祖回来前,你都是要禁足的。”

    颜朝道:“我不出苏城就是,只跟着你,还怕什么。”

    颜露吐了吐舌头,忽感责任重大。

    其余几人会心一笑,颜朝是真的开始改变了,能够打开心扉,也就不必再担忧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七人都已押注,苏墨也在这时来到了剑台。

第三百五十章 层级之分

    苏墨已经到了,那就该开场了。

    随着苏墨一声:“开始。”

    剑台四周观看的人全都屏息凝神。

    虽然只有很少人见过这三人出手,但从枕星河中的传言来看,这三人在各自的修行之道上都已有了不俗的造诣。

    苏嫣专修琴道,所能发出的每一道琴气都如六合剑气一般,无影无形,直可取人性命。不输枕星河中,任意一位修习琴道的前辈。

    而施承风的剑道由苏墨亲授,大开大合,气魄斐然。

    若把他们两人与星河七子做个比较,都在上乘。

    反观苏然,却是谁也没见他真正出手过,只知他年幼时,苏壁对他甚是喜欢,教导过数年,但苏壁离去已逾十年,十年之前,对那么年幼的苏然能起到多大的影响就不好说了。

    除此外,就是对苏然天性不拘颇觉有趣,还有一点,就是苏然是枕星河年轻一辈中第一个开始修习缩地术的人,并且修习的时间已经不短,偏偏枕星河奉为正道的剑道,他却好似并不看重。

    不过,这个排阵是苏墨定的,从这也能看出苏然以一对二至少应差不太远。

    剑台两端,谁也没先动手。

    施承风望着苏然,道:“苏师弟,还不取你的剑来,是否太托大了?”

    苏然却道:“上来就用剑,怕你们败得太快,施师兄放心,该取来的时候自然会取来。”

    这话不止是不谦虚,还有些狂妄,不过苏然的性情有时候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多少知道些的人都是一笑了之。

    施承风却是不敢大意,道:“好,动起手来,要是让你没机会取剑,可不要怪我们。”

    苏然假意思索,道:“这话也有理,不如我还是现在取来的好。”

    那边施承风脚下一踏,道:“你没机会了。”

    伴随着话音未落,施承风拔剑身形一闪,已经直取苏然身前空门。

    苏然却不避不闪,对准与施承风之间直线方向,以手作剑,挥手一击,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但施承风消失的身影还没到苏然身前就被迫显现,持剑一挡,叮一声,剑交的锋鸣。

    六合剑气!

    四周响起一片惊叹。

    枕星河所修习的剑气,大都以剑身为凭所发,苏然以身作剑就能发出六合剑气,这意味着苏然已修成剑意。

    顾棠啧啧两声,道:“原来你们两人早知道了?”

    徐冲看着剑台上两人交手,道:“过去我也看不出。”

    吴越道:“过去看不出?”

    徐冲道:“是,爷爷指导我修炼剑意之后,才能勉强看出。”

    谭卓道:“也就是说,苏师弟的剑意可能更早就已修成了?”

    徐冲道:“那我就不知了。”

    颜朝接话道:“至少在半年以前。”

    这句话,不是说苏然在半年以前刚修成剑意,而是颜朝在半年以前能看出了。那就意味着颜朝在半年以前,也真正开始了剑意的修炼。

    想起了言行凌虚阁前那一战,颜朝第一次使出了还不精纯的剑意,那时距今四个多月。

    也就是苏然修炼剑意的时间在颜朝之前,剑意应也更在颜朝之上,而那次言行与星河七子对战之前,先与苏然有过一次对战。那时看苏然带着言行到凌虚阁前时,两人都无伤,看来苏然在对战时只是完完全全走了个过场。

    想到这件事,几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也说明在苏然的心里,一早就打定了让枕星河走出去,否则那次打败言行,他将不会有见到苏墨的机会,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今日的局面。

    这苏然,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里的主意,比谁都深。

    颜露道:“那我们不是得输了吗?”

    廖开道:“那也未必,苏师妹还没出手呢。”

    剑台上,苏然与施承风虚影交替显现。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在剑法上,分不出高下,拼的,就是修为了。到了这时候,谁都已看出来,苏然以身作剑发出的剑气,与施承风持剑发出的剑气相当,苏然那一句看似调侃的话并非是狂妄,而是真的。

    他若持剑发出剑气,将会压制施承风持剑发出的剑气,直接会对施承风造成杀伤,施承风将不会有与他你我来往的机会。

    施承风还好,还可以以剑疲于化解,但苏嫣就没有招架之力了,琴气被瓦解,琴更无法挡。

    不过,苏然现在没有持剑,施承风和苏嫣就还有一丝机会。

    施承风的剑气和苏嫣的琴气攻击的密度超过苏然挥出的剑气,让苏然不能尽数破解,他们就还能伤到苏然。

    同门比试,点到为止,伤了就是胜了。

    苏然毕竟没持剑,面对施承风手中的剑,还是有几分忌惮。两人都以踏星术周旋,保持着剑无法触及身体的距离。

    剑台另一端的苏嫣,见两人相持不下,起手弹出一片急促的琴气。

    苏然与施承风两人同时发出的剑气,都已快逼近他们两人的极限,这个时候,再以手作剑发出剑气已经很难匹配上施承风的剑气与苏嫣的琴气相加的数量。

    不能尽数抵消,那就会为其所伤。

    苏然不像言行,可以以火焰化成各种形态作为防御。

    枕星河的防御,要么就是以踏星术躲避,要么就是正面击溃。

    剑台就这么大,现在要躲,很快也会被完全覆盖,以施承风和苏嫣的修为,做得到。

    星河七子中,押施承风和苏嫣的五人嘿嘿一笑。

    但却见苏然与施承风以踏星术周旋的身体忽然停了下来,一身道袍烈烈飞扬。

    施承风却不敢持剑上前,忽然一步退到苏嫣身前。

    但笼罩苏然的剑气与琴气已至,只听苏然大喝了一声,并竖二指向前一指。

    如注的剑气喷薄而发,破解了迎面而来的剑气与琴气之后,仍有大片剑气继续功向施承风和苏嫣。

    施承风要再以一道一道剑气破解已是不可能了,只能御剑在身前,催动剑身急速旋转,以剑身把那大片的剑气抵挡下来。

    身后的苏嫣,则十指快如残影拨动琴弦,把那从剑身旋转之间漏出的剑气破解,以不伤到施承风。

    另一端的苏然,缩地一步,已来到苏嫣身后,并指指在了苏嫣后颈。

    待到剑意发出的剑气完全消耗,苏嫣双手摁住琴弦,施承风也长舒一口气,重新握住了剑。

    剑意是横在枕星河一门修行路上的天堑,唯有跨过它,才能迈向真正的顶级。

    比试已经结束。

    苏然胜。

    星河七子中,五人摇头叹息。

    颜朝补上一句:“四位师兄,还有颜露,一人一次。”

    顾棠道:“小事,小事。不过颜师妹,这剑意似乎不是随意而发?”

    见过苏墨几次随意就能发出剑意,但不论这次的苏然,还是上次见到的颜朝,他们两人要发出剑意似乎都有条件。

    颜朝点头道:“苏师兄似乎也还与我一样,剑意需要积攒才能真正发挥。”

    忽又问徐冲,道:“徐师弟,你呢?”

    徐冲看着向他们走来的苏然,道:“颜师姐也太高看我了,我还没发出过剑意呢。”

    苏然哈哈一笑,道:“你们拿我下注,这酒有没有我的份?”

    谭卓咦了一声,道:“你可以去吗?”

    苏然瞥了不远处的苏墨一眼,道:“醉凡尘饮酒嘛,我不出落雁湖,应该不算坏了规矩吧?”

    这话看着像是对星河七子说的,实则是旁敲侧击地问苏墨的意思,他知道苏墨肯定听得见。

    苏墨却只看着剑台上满脸失意的施承风和苏嫣,没有表示。

    顾棠也瞥了一眼苏墨,低声道:“看来像是不反对。”

    谭卓低声道:“不对啊,星河凌虚给苏师弟定了不以道法离开枕星河就不可离开这么个规矩,非要强词夺理,落雁湖倒也还算得枕星河的一部分,只上醉凡尘确实算不得离开枕星河。不过,不是还有不让苏师弟和苏师妹上醉凡尘的规矩吗?”

    吴越一脸困惑,道:“有吗?”

    廖开道:“倒也没明说过,只是城主子女上醉凡尘,总是不妥。”

    吴越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倒也是。”

    也是碍于这一层,苏嫣和苏然从未去过醉凡尘,他们也没相邀过。

    不过他们不知,苏嫣和苏然的母亲却是私下叮嘱过很多次,让他们不能到醉凡尘去。

    苏然道:“颜师妹禁足都敢去,我...”

    说着,又偷摸地瞥了苏墨一眼,而苏墨正看向他,不由语气又低了几分,道:“不踏上对岸就是了。”

    颜朝说的是不出苏城就是了,苏然说的是不踏上对岸就是了。

    都是说自己不乱规矩。

    说完,又看向苏墨,眼中有征求,见苏墨并没有生气,一脸平淡,转颜一笑,道:“就这么定了。”

    星河七子同向苏墨看去,见苏墨还是不做表示。

    顾棠道:“好吧,那今夜就勉为其难带上你吧。”

    施承风和苏嫣也一同走来,失意写在脸上,倒让几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同门比试,本是常有,总免不了分出胜负,旁人对胜负心倒也没这么重。

    不过,他们知道施承风一向自傲,论修为倒是也有自傲的资格,可这一战,众目睽睽之下,显出施承风与苏然的层级之分,这让他接受不了也在意料之中。

    可他们更意外的是,苏嫣看起来竟比施承风还失意,这倒是没想到的。

    他们一向以为苏嫣心思淡然。

    苏然却没有觉得是自己伤到了他们,淡淡道:“他们拿我们下注,今夜醉凡尘一聚,你们去不去?”

    施承风本没有兴致,正要推辞,却不想苏嫣先道:“去。”

    众人惊愕地又向苏墨看去。

    苏墨却忽然莫名一笑。

第三百五十一章 检验

    苏然对施承风和苏嫣的比试,出乎四周围观之人的意料,苏然竟连剑都没用就胜过了施承风和苏嫣两人。

    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苏城世子,竟深藏不露,这倒是好事一桩。

    枕星河高人辈出,但这所谓高人,也看怎么说,怎么比了。

    其实到了施承风和苏嫣这种程度,六合剑气随意施展,在寻常人眼里,已能算是高人了。

    以天雷宫做个对比,他们两人虽不敢说能比二十四鬼,但除了二十四鬼外的寻常鬼面,他们已在同一档次的战力。

    同在这一档次的,还有七野雷震。

    放之世间何地,都算是出类拔萃了。

    只不过,和天雷宫雷法第五重与第六重是一道天堑一样,枕星河剑气与剑意也是一道天堑。

    一层之隔,威力天壤之别,修为难以跨越。

    也难怪施承风和苏嫣会感到那么沮丧,论年纪,他们比苏然还大几岁,论天赋,他们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因为修行之路的偏差,现在的差距竟就如此之大。

    明年的百英决,是他们划下的期限,还能追得上吗?

    施承风和苏嫣还在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加快他们的修行进程,苏然则专注地看着剑台。

    剑台上,苏墨和星河七子已登场,星河七子分站七星位。

    数月前的那一次检验,以百招为限,那次七星剑阵接苏墨百招而剑阵不破。可这一次,苏墨却没有设限,这并不是说苏墨一定会出招不设限。

    事实上,星河七子心里都知道,这次甚至会挡不住苏墨一招。

    上一次能挡百招,是因为苏墨没有用出剑意。已挡过了苏墨百招,就无须再检验剑招了。

    而经过言行那一战,和刚刚苏然对施承风和苏嫣一战后,他们能确定,这一次要接的是苏墨的剑意。

    苏墨的剑意和颜朝第一次勉力施展的,以及刚才苏然所施展的都不同,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枕星河剑道六合,颜朝还只是意隐隐压过气的阶段,苏然就算胜过一筹,也胜不出多少,他们两人的剑意,还只是加成剑气的阶段。

    而苏墨,早已进入六合去五,意出尘的阶段,剑意已修成实质。

    当日言行以紫火凝聚成的斩尘,尚且不能完全挡下苏墨出尘剑意一击。

    星河七子的七星剑阵能完全挡下来吗?

    七星剑阵以功为主,对手一旦落入了七星剑阵中,就面临七合一的攻势,再加上踏星术,直可谓防不胜防。

    若非当世绝顶的修为,谁也挡不住,逃不了。

    星河七子,廖开、谭卓、吴越三人主牵制,顾棠袭扰掠阵,颜朝、徐冲主强攻,颜露伺机而动。

    但要说到防,枕星河的剑道若不能直接破解对手的进攻,则都是以避为主。

    踏星术要用以躲避和逃跑,其余各道门也就只能望而兴叹了。

    只是,总有些战斗,他们是需要正面击溃对手的。

    就如现在,正是需要他们正面挑战的试炼,用以检验他们是否可与当世绝顶的对手一战。

    面对绝顶的对手,若不能挡下他的第一击,或者最强的一击,那就不会有发动进攻的机会,当日言行懂得这个道理,他们也懂得。

    剑台一端,苏墨负手而立,身如长剑。

    他也没有带来凌虚剑,无剑作引,这也就意味着他这次发出的剑意会弱于当日对言行发出的剑意。

    但这并不意味着星河七子就有了机会。

    面对面感受着苏墨已经蓄起的浑厚剑意。

    颜朝道:“徐师弟,你可以吗?”

    徐冲心潮澎湃,跃跃欲试,道:“不知道,尽力一试。”

    顾棠道:“能不能顶住,就看你们两个了。”

    颜朝眼中星芒一闪,道:“我们七人可是一体的。”

    顾棠用力握紧了手中剑,道:“说得对,是我失言。不过,眼下剑阵无用,如何应对?”

    颜朝道:“四位师兄,颜露,你们剑气合一先挡上一挡,我与徐师弟需要激荡剑意。”

    几人点了点头,瞬移了位置,廖开在前,谭卓和吴越在后,顾棠和颜露更后,五人呈犄角之势。

    颜朝和徐冲分列犄角两侧。

    见星河七子阵势已定,苏墨二指向前一指,从他的身体之中骤然一道道金色的剑气喷涌如注,肉眼可见的,那金色的剑气彷如一柄柄如有实质的剑。

    与当日在凌虚阁前向言行发出的剑意不同,那时金色的剑气以凌虚剑为凭,剑意合一,绽放的金芒也比现在更加夺目。

    呈犄角之势的五人手中剑挥舞起来,看似凌乱不堪,实则暗含交替,若不是长期一起合练而形成的默契,断做不到如此剑气叠叠相生。

    “轰...”

    巨响带来了震动。

    苏墨发出的金色剑气喷涌之势受阻,向星河七子逼近的速度减缓了下来,但仍然在继续向前。

    颜朝再次以七星踏星术脚踏七星,凌空显现,七个身影目不暇接地向金色剑潮斩出六合剑气,施展七星踏星术,是以七倍的速度激荡胸中剑意。

    徐冲则没有以颜朝这种方式激荡剑意,而是御双剑出鞘,双剑直冲金色剑潮,破解了一道迎向下一道,道道震荡,传向他的身体,让他胸中热血变得愈加澎湃。

    如此,虽又把苏墨发出的金色剑潮更加阻缓了。

    但所有围观的人都知道,苏墨此时所发的,还并不是真正的剑意,真正的剑意应是一剑诛灭的气势。

    看来,苏墨还是给了星河七子机会,应是想等到颜朝和徐冲可以发出剑意。

    终于,在颜朝七个身影各挥百斩,金色的剑潮也快要逼近星河七子三丈时,颜朝七影合一,剑意喷发。

    身影一闪,落在了廖开身旁,随即侧身一甩,剑声轰鸣,裹挟着无形剑意冲向前方的金色剑潮。

    围观的人发出一片“哇...”的惊叹,这翩若惊鸿的身姿,并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为这身姿加彩的,是她还能发出剑意。

    颜朝已能发出剑意这件事,过去枕星河知道的人也不多。

    “轰...”

    金光一闪,围观众人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金色剑潮的前进之势已经停了下来。

    呈犄角之势的五人,仍旧挥剑连连。

    颜朝继续向她挥出的剑身注入剑意。

    徐冲还在驱使着他的两柄剑,持续地承受着破除一剑,又迎向下一剑的冲击,口中大喝声连连,脸色看起来也很痛苦。

    在这痛苦之中,这个少年也正感受着他胸中的热血澎湃渐渐弥漫向整个身体,有一种他压不住的战意想要迸发而出,他忍不住开始冥想,这股战意在他的冥想中化作了剑,可以为他所驱使的剑。

    “啊......”

    徐冲突然仰天一吼,又突然举起双手,而后奋力划下。

    一股气浪喷向剑台之外。

    两道无形剑意冲向了金色剑潮前端的两柄剑。

    再看徐冲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

    剑台四周又是一阵惊叹。

    “轰...”

    金色剑潮被逼得缓缓向后退去。

    施承风双眼瞪大,握紧了双拳,徐冲也在这一刻突破了剑意这道天堑,同辈中,又一人在他之上了。

    苏墨微微一笑,手指微微变化。

    缓缓退后的金色剑潮忽而开始聚合,在众目睽睽之下,形成了一道在白日下依然夺目,令人不可逼视的金色剑光!

    这,才是那日对言行施展出的出尘剑意。

    只不过,这依然不可与那日发出的出尘剑意相比,剑意一击,在倾泻而出的那一刻威势最盛,现在才变化的这道剑意没有借势,更不是蓄势而发。更遑论,没有以剑为凭。

    但就是如此,当剑意合一时,被逼得缓缓后退的剑光再次逆势向前。

    颜朝和徐冲,两人三剑,剑意最盛那一刻都没有破解了苏墨有意弱化的剑意,现在更是破不了。

    呈犄角之势的五人见状,同时御剑迎向了那化形的金色剑光。

    以剑身消耗剑意。

    七个人,八柄剑,抵在了那如有实质的剑光之前。

    当颜朝和徐冲剑意耗尽,另五人以气御剑不继,七人同上,各自持剑,同向前推。

    剑意所发的金色剑光再次被逼停。

    苏墨微微点了点头,手一挥,剑光消散。

    围观之人本以为到此为止了,却不料苏墨身形一闪,又出现在星河七子之间。

    只听七个声音同时喊了一声:“七星剑阵!”

    七个身影一闪,把苏墨围在了七星剑阵之间。

    但是,剑阵形成,苏墨置身其间,两方却又都没有动手。

    只见星河七子人人弓着身子喘息不止,尤其是徐冲,竟单剑撑地才能勉强站着。

    苏墨一一打量七人,七张坚毅的脸,让苏墨面露欣慰之色。

    这一场检验,星河七子没能破去苏墨刻意弱化的剑意,他们还如此狼狈。

    但苏墨对这场检验却很满意。

    一是因为不止颜朝,徐冲也发出了剑意;二是因为星河七子不言败,尽管已经力竭也要冲上前去;三是因为在没有了余力的情况下,突遇对手,还能不假思索地布成剑阵。

    修为如何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修为可以提升。

    而不言败,不放弃最后的希望,这才是难能可贵的。

    这次检验,检验的根本不是修为,而是精神,毅力,意志,这些才是最感染人的。只要有了这些,修为提升只是时间问题。

    苏然带头鼓起了掌。

    渐渐传开,渐渐热烈,剑台四周皆是掌声和欢呼。

    苏墨看着星河七子,欣然道:“很好。你们今夜不是要去醉凡尘吗,还有几个时辰,好好休息吧,否则,可喝不了酒了。”

    说罢,又看向苏然、苏嫣、施承风三人,微微一笑,而后,只身离开了剑台。

    留下星河七子面面相觑,一片错愕,然后,接连跌坐下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旧情

    冬日夜早,星月两重,微光薄雾间。

    苏墨临枕星河绝壁而立,醉凡尘在他的眼中从渡口缓缓驶出。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叫唤:“师父。”

    苏墨微愣,却也没有回头,道:“你怎么没一起去?”

    来到苏墨身后的,正是施承风。

    施承风一身剑道为苏墨所授,是以私下里都以师父相称。

    星河七子与苏然、苏嫣姐弟约好了今夜去醉凡尘,施承风本应也会一起去才是。

    而他没有去,自然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兴致。今日先是败与苏然,后又见徐冲突破剑意天堑,加上颜朝,同辈中三人修为都已超过了他,而他们三人年纪都比他小。

    施承风又怎能不感到沮丧,怎能不感到急迫。无论是出于他自己的骄傲,还是出于时局的需要,他都必须要迎头赶上,再没有时间虚耗了。

    施承风一脸愁眉,道:“师父,请教徒儿如何修剑意。”

    醉凡尘的华灯映在苏墨眼里,缓缓道:“你以为过去,是我不肯教你?”

    施承风赶忙道:“不敢,师父没有教徒儿,必是徒儿还有欠缺,可是现在...”

    苏墨转过身,看着施承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自傲,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安排今日的比试?”

    剑台比试,也不算特别,虽然过去没有在剑台与苏然一战,但对别的同门还是有过比试的。且不说他自己,别的同门在剑台比试更是常有。

    施承风不解,道:“师父何意?”

    苏墨目光深邃地看着施承风,道:“过去你心思不定,心里装得太多,又如何能在剑道上走得太远?今日这场比试,就是想让你看看,在剑道上你究竟迟滞了多少。”

    施承风低下头去。

    想要在任何一道上登峰造极,就应该有所取舍,这个道理施承风本是懂得。但因为施家在世局里陷得太深,他也不免被沾染。加之过去以为苏墨也是如此,向来憧憬苏墨的他,更在他自以为是的表象里向苏墨靠近。

    苏墨走到施承风身前,道:“心,可已致远?”

    施承风抬起头看,凝视着苏墨的双眼,重重点了点头。

    他不想当洪流席卷的时候,自己却被远远地抛在后头。

    苏墨又道:“孤台静坐一月,不闻不问,可否做到?”

    施承风双唇紧闭,静坐一月,对身外的事不闻不问,这是施承风过去从来做不到的事。但他也知道,苏墨这是要他静心明志,唯有做到,才能修炼剑意。

    终于,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终归还是有犹疑,但这也在苏墨预料之内,否则又为何要他先孤台静坐一月。

    拍了拍施承风的肩,嘱咐道:“去吧。你天赋极佳,但日后能走多远,皆在你心。”

    施承风拜别苏墨,转身离开,刚走出十步,就见树影下站着一人,几步走上前去,见那人一脸哀怨,施承风微微一愣,而后躬身一拜,道:“姑母。”

    这树影下的人,正是苏墨之妻,出自施家的施沫。

    施沫转而微微含笑向施承风点了点头,施承风只觉这笑很是凄楚,可他身为晚辈又不便多问,回头又看了一眼苏墨,又向施沫道:“侄儿先告退。”

    施沫只幽幽道了一句:“去吧。”

    待施承风远远离去,苏墨只看了施沫一眼,又转过身去,望向落雁湖,望向落雁湖上驶出渡口渐远的醉凡尘。

    施沫走到苏墨身后几步,看着苏墨的背影,幽怨地道:“你让嫣儿和然儿去见她?”

    苏墨淡淡道:“他们自己要去,与我何干?”

    施沫语气急促地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这已是质问。

    苏墨的语气冷了几分,道:“我为何要拦着他们?”

    施沫凄楚地笑了一声,道:“是,你当然不想拦着他们,你只想让他们去传话,去告诉她,这么多年你一直忘不了旧情。”

    苏墨道:“你想多了,我并未让他们传什么话,他们已经成年,你我都不能束缚他们的羽翼。”

    施沫深深抽泣,看着苏墨的背影,摇了摇头,道:“是,你今日是没让他们传话,可你要让他们传的话,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在他们的名字里了。过去她是不起眼,可你别忘了,当年还是有几位前辈知道她的名字。这么多年,我从未说起过,你就以为我不知道?当我探问到她的名字时,嫣儿然儿已经出生,名字已定,你可知那时我的心有多痛?我嫁与你时,并不知有她,更不知你与她旧日情深,我若知道,纵然是父命,我也不会拆散你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我?”

    说到最后,已经歇斯底里,泪如雨下。

    苏墨沉默着。

    擦干了眼睛,施沫深吸了几口气,又道:“当时你是苏城世子,后来又是城主,婚事不宜轻率。我理解你心头有恨,可你该恨你父亲,恨我父亲,恨这俗世之见,为何要把对所有的恨加于我身上?”

    苏墨望着醉凡尘,长叹一声,道:“我并没有恨你。”

    这一说,又让施沫歇斯底里地质问道:“那这算什么?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而你呢?哪怕看不到她,只看着她的容身之所,也要夜夜站在这里。我算什么?你看不到她时的替代品吗?还是连替代品都不算?连让你生恨的资格都没有?”

    声泪俱下。

    没有爱恋,也没有恨,也就是没有一丝情意。

    苏墨甚至对这声声质问不置一词。

    施沫被深深地刺痛。

    过了许久,施沫情绪稍微平复,见苏墨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哀楚地笑了几声,道:“曾经以为只是你与她相遇更早,竟痴心妄想日后你总会慢慢忘了她。也许在你心里,你我的婚事不过是桩交易,或许在我父亲眼里也是如此,施家得到了想要的名望,你也就不会认为对我有什么亏欠。呵...也难为你收承风为徒,多年来视如己出,作为一桩交易,你的确不亏欠施家。”

    说罢,转身落寞地离开...

    冬夜霜寒,只影凄凉。

    ......

    醉凡尘。

    白日在剑台约好今夜一起上醉凡尘,连带着一起上醉凡尘的同门比以往多了许多。

    应付完同门后,其余宾客们第一次见苏嫣苏然上醉凡尘,又陆续过来一番见礼,毕竟苏嫣苏然身份不同,也没太过纠缠。

    一一应付完后,星河七子和苏嫣苏然姐弟九人以探亲为名上了二楼。

    谭卓特意带着琴儿前来,醉凡尘就是琴儿的娘家,这由头倒是颇为好使,谁都觉得应该如此,也没有跟上二楼打搅。

    柳嫣然师承青龙神君一事,除了苏墨和徐怀璧外,现在就只有他们九人和施承风知道,苏墨和徐怀璧没有公开,他们就更不能宣扬。

    而他们也只知道柳嫣然姓柳,还不知名字。

    今夜来拜见,他们也只当不知柳嫣然的师承,还如过去一样。

    当谭卓和琴儿当先领着几人走上二楼时,就见到柳嫣然背对着他们,站在船板上遥望枕星河的高处。

    琴儿叫了一声:“柳姨。”

    柳嫣然转过身来,就见琴儿飞奔着扑进她的怀里。

    揽着琴儿,感觉她在抽泣,柳嫣然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怎么了?”

    琴儿在柳嫣然怀里抬起头,泪眼珊珊,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想柳姨了。”

    柳嫣然微微一笑,淡淡道:“傻孩子,离得这么近,又没分别很久,想我了,随时可以回来,这还是你的家。”

    自嫁入谭家后,每月都会回来两次,已算得是频繁了,可见往日醉凡尘上情深。

    可同样离得这么近,明明旧日情深,两不相忘,却在多年前一别后,一个从未踏上过醉凡尘,一个再未踏上过枕星河。

    心里的思念,唯有两人各自牵肠。

    琴儿这般模样,谭卓已见过多次了,正是知道琴儿对醉凡尘和柳嫣然的思念,他才每隔半月就带着琴儿来一次,其实他已经足够体谅了,过去也不打扰。

    但今夜不同,谭卓无奈道:“琴儿,我们说好了,师兄师弟师妹们还等着拜见柳姨。”

    琴儿自知失态,抱歉地笑了笑,从柳嫣然的怀中离开。

    柳嫣然的眼睛这才从琴儿的身上离开,看向星河七子和苏嫣苏然,正温婉地含笑说道:“我有什么...”

    话没说完,眼睛就定在了苏嫣和苏然的身上,尤其看着苏然时,险些就踏出了一步。

    星河七子又感到一种异样,这种异样和当日柳嫣然第一次见到施承风时一样。

    柳嫣然的表情和眼神,从期待,到失望,又到困惑,有喜悦,而后是悲伤...

    苏嫣和苏然也奇怪地对视了一眼。

    星河七子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当日与施承风一起来时什么都没问,现在更是什么也不会多问。

    待柳嫣然终于把眼睛从苏嫣和苏然身上移开时,星河七子一一向柳嫣然躬身见礼。

    而后,谭卓道:“晚辈为前辈介绍一下,这位是星河凌虚之女,苏嫣,苏师妹。”

    谭卓这时的称呼变了,不过柳嫣然浑然没在意,只是看着苏嫣的面容。

    苏嫣躬身一拜,道:“晚辈苏嫣,拜见柳前辈。”

    柳嫣然却不作表示,仍细细地看着苏嫣的脸,直让苏嫣感到无所适从。

    谭卓低声叫了一声:“柳姨?”

    柳嫣然这才身体抖了一抖,向着苏嫣点了点头。

    苏然没等谭卓介绍,向柳嫣然躬身一拜,道:“晚辈苏然,拜见柳前辈。”

    柳嫣然忽又身体一震,低声自语道:“嫣,然,嫣然...”

    目光闪动,几欲泪下。

    心被揪了起来。

    忽然转过身去,不敢再多看苏然一眼,快步走到船沿,背对着星河七子和苏嫣苏然,双唇紧咬,抬头深深遥望枕星河。

    她的身体紧绷着,微微颤抖,星河七子和苏嫣苏然看得出她正在极力克制。

    星河七子同向苏嫣和苏然看去,虽然什么也没问,但他们心里的想法已经有了答案。

第三百五十三章 指点琴道

    星河七子和苏嫣苏然九人,已在醉凡尘二楼围聚桌台而坐。

    柳嫣然已回了她的小阁,琴儿陪在身边。

    谁都没想到苏嫣和苏然初上醉凡尘,初见柳嫣然会是这么个场面。

    尴尬而沉闷。

    星河七子默契般地盯着苏嫣和苏然姐弟。

    苏然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做派,板着脸道:“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们。”

    星河七子却没当回事,仍然看着姐弟俩。

    顾棠似笑非笑,道:“你们看,苏师弟与星河凌虚有几分相像?”

    廖开摸着下颚,像是在心里做了个比较,道:“不说性情,只说相貌,倒确实是很像,二十几年前的星河凌虚,只怕就是苏师弟现在的模样。”

    颜露插了一嘴,道:“苏师姐要是男儿身,也像。”

    吴越换了一种说法,道:“要你这么说,苏师弟要是女儿身,那与苏师妹就和你与颜师妹一样了。”

    亲生的兄弟姐妹哪有不像的道理。

    苏然吐了口气,道:“喂喂喂,这个时候你们还有心说笑?”

    谭卓担忧地向柳嫣然的小阁看了一眼,道:“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带你们来了。”

    颜朝冷不丁来了一句,道:“其实,我们本该早想到的。”

    徐冲也想起了柳嫣然第一次见到施承风的反应,道:“现在回想起来,是应该早想到。”

    这句话说出来,八人同时看向徐冲。

    徐冲莫名感到他好像不该说话,突然不自在起来。

    颜露第一个道:“咦,你竟然还会注意这些事?”

    顾棠一本正经地道:“这倒是让人意外啊。”

    吴越啧啧两声,道:“谁说不是呢,原来徐师弟除了剑道,眼里还是有别的东西的。”

    廖开也感到意外地道:“那时注意到也不奇怪,我只是以为过了这么久,徐师弟该忘了才是。”

    你一言我一语的挖苦,徐冲不禁挠头,又显出了他的孩子气。

    过去见到这种情况,苏嫣只会莞尔一笑,不过现在看起来毕竟与她有关,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谭卓叹了一声,道:“施师弟第一次来的时候,柳姨也是刚才这样。”

    苏嫣眉头微蹙,道:“施师兄?”

    谭卓道:“施师弟的相貌,当然与星河凌虚没有相似之处,但那一身衣着...”

    施承风处处学苏墨,那一身水墨相间的道袍也是一般无二。

    一切与苏墨相关的痕迹,都会勾起柳嫣然心中的过往,用情之深,令人感动。

    不过,当日见到施承风,柳嫣然也只是刚开始略有失态。

    却不知这次见到苏嫣苏然,为何会让柳嫣然不敢直面,难道仅仅是因为相貌如此相似吗?

    顾棠若有所思,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有这件事,星河凌虚为何又会同意苏师妹和苏师弟来醉凡尘?”

    难道苏墨就不怕会伤到柳嫣然吗?

    吴越也没多想,道:“毕竟已是陈年旧事了。”

    这么一说,除了徐冲外,几人脸色微微一变。

    廖开低声道:“吴师弟,不可胡说。”

    吴越反应过来,道:“额...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冲感觉气氛不对,道:“什么意思?”

    几人脸色古怪地没有搭理他。

    颜露用手指点了点徐冲的脑袋,道:“你真是个木头。”

    徐冲再次尴尬地挠头。

    说苏墨对苏嫣和苏然来醉凡尘一事没有深想,就等于是说苏墨薄情。再与柳嫣然的反应对比,苏墨要真是如此,他们都得为柳嫣然不值了。

    那要不是苏墨薄情,又不阻拦苏嫣和苏然来醉凡尘,那又是为什么?

    颜朝看着苏嫣,道:“星河凌虚该是为苏师姐着想,苏师姐此来,该也是这个意思?”

    这个理由,让众人深以为然。

    谭卓道:“对,能指点苏师妹琴道的,也就只有柳姨了,只是,苦了柳姨了。”

    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苏嫣的确是抱着求教之心来的,她在琴道上的修行早已遇到了瓶颈,枕星河中修行琴道的前辈们也都止于此,不过那些前辈都没有以琴道为主。苏嫣却是只修琴道的,现如今,能指点她的,唯有柳嫣然。

    可经这一出,苏嫣也担心柳嫣然还愿不愿赐教了。

    同时,苏嫣和苏然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的母亲一再叮嘱不能到醉凡尘来。

    可是这些陈年往事终归与他们小辈无关,母亲又何意执念如此之深?

    他们又怎知究其原因,都出在他们的名字上。

    苏然苦着脸摇头道:“都说醉凡尘上酒好,景好,曲好,舞好,还有书可听,今夜是没有兴致了,以后也不知是该来还是不该来。”

    兴致索然的,不止苏然一人,柳嫣然已回到阁中许久了,看来着实伤得不轻。

    谁都没有再言语。

    同一条船上,楼下的欢声笑语与楼上的忧心沉默仿佛两个世界。

    忽而,脚步声从楼道传来。

    怜儿念着琴儿和早与她相识的星河七子,在楼下招呼完,又说了段书,没她的事了,就走了上来。

    见星河七子和苏嫣苏然沉闷地干坐着,一脸诧异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也不叫人端来酒食?”

    酒食都得一楼取,谁也无心下去说一声。

    没有见到柳嫣然和琴儿,怜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琴儿难得回来一趟,与柳嫣然说些私密的话也正常。

    见到了怜儿,星河七子脸色终于好转,各自打了声招呼。

    刚上船时,怜儿在楼下就知道了苏嫣和苏然的身份,又向苏嫣和苏然打了个招呼,后道:“怎么,你们平日里在大小姐和世子面前都这么拘束啊?”

    第一次见到苏嫣和苏然,怜儿哪里知道他们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

    这要换了别人,见苏城大小姐和世子在场,而气氛又这么沉闷,多半是打个招呼就躲一边去,可怜儿却是生性不那么拘礼,也不像别人世俗之见那么深。

    苏然觉得怜儿颇为有趣,笑道:“这里没有什么大小姐和世子,都是同辈师兄师弟师姐师妹。”

    怜儿道:“那这是怎么了?你们闹别扭了?”

    谭卓与怜儿最为熟悉,也是最对她无可奈何,道:“告诉你了,岂不又要让你茶余酒后给人说上一段?”

    怜儿一听,眼前一亮,咯咯直笑,道:“哎呀,你们要是不让说,我自然不会说。你们先等会,我去给你们叫来酒食。”

    说完,匆匆下楼。

    苏然感叹道:“至少有酒食了,不算白来。”

    不消多久,怜儿领着几个侍女,给每个人都各端来一份精致的酒食。

    待怜儿坐下,脸上立马就换上一副探究的神色,道:“来,边吃边说,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话说了出来,九个人都只顾吃喝,压根没人应她。

    怜儿好奇之色更甚,看着谭卓,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越这样我可越想知道了。”

    谭卓饮下一杯酒,道:“你想知道也没用,我们可不敢乱说。”

    看几人的样子,是打定了不会说今夜发生了什么事了。

    怜儿一脸无趣地嘀咕了一声没劲。

    苏然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杯酒,道:“这酒食也没传说的那么好。”

    怜儿顶了一句,道:“就你们现在这个样,再好的酒食也食之无味了。”

    苏然点头道:“说的有理,诶,听说你是说书人,不如说上一段趣事,替我们助助兴。”

    颜露白了苏然一眼,道:“你现在还有这闲心。”

    苏然却不觉有什么不妥,道:“来都来了,那还能怎么样,现在又下不了船。”

    顾棠道:“你还真是心宽,也不知是因谁而起的。”

    苏然委屈道:“这能怪我吗?”

    倒还真怪不了苏然,他不过是慕名而来罢了。

    怜儿刚感觉要听出点什么,几人忽然又不说话了。惹得怜儿眨巴着眼睛,摇头晃脑,甚是无聊的模样。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看着颜朝,嘿嘿一笑。

    颜朝余光扫到,赶紧低下头斟酒,想要怜儿把她忽略。

    怎奈不随人愿,怜儿笑眯眯地道:“你可是很久没来了。”

    颜朝捻起酒杯自饮,假装怜儿不是与她说话。

    其余几人莫名笑了起来,竖起了耳朵。

    怜儿又道:“看来这相思之苦,是解开了。”

    颜朝霎时脸色通红。

    几人噗嗤一声,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

    谭卓疑惑地道:“咦,你也知道了?”

    怜儿故作高深地道:“什么叫我也知道了,我怕是比你们知道得要早。”

    颜露忽然笑嘻嘻地道:“我作证,当日她宿醉未归,我找来时,她那点心思早就被醉凡尘上的姐姐们看了个干净。”

    笑声更浓。

    怜儿盯着颜朝通红的脸色,依然笑眯眯地道:“近来可有他的消息?”

    颜朝只顾低头喝酒。

    颜露道:“别问了,问不出来的。反正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你不如再说说那段时间她夜夜买醉的事,让我们听听还有哪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怜儿面露难色,道:“可以说吗?”

    揭人隐私的事本不当说,尤其当事人在场时。

    但颜朝看起来像是不反对,几人感到很奇怪。其实是因为她自己也想听,或许从旁人口中说起,可以给她带来更美好的回忆。

    颜露道:“她默许了,说吧。”

    怜儿打开了话匣,在她的话中,不知有多少男子整夜的眼中只有颜朝,又有多少男子鼓起了勇气接近颜朝又被颜朝拒绝,而颜朝只是一夜一夜地望着船舫外的月色,一杯一杯地饮酒,从未醉倒过,也从未有过失议之举,靠岸了就离开,没有什么特别。

    直到言行再次来到醉凡尘的那一夜,颜朝终于没能忍住,吐露相思,更灌醉了自己以让言行不需要回答她问出的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其余人听得津津有味,颜朝自己听来只感到心头很温热。

    那些回忆,在她心间流动。

    怜儿一番添油加醋诸多修饰滔滔不绝的书说结束时,醉凡尘的航程将要结束了。

    今夜陷入回忆的,不止颜朝一人。

    小阁中的柳嫣然,她的回忆要多得多,久远得多,也深得多。

    当颜朝感同身受地转头看向小阁,其余几人也跟着转头看去。

    颜朝叹息道:“苏师姐,恐怕你所求是开不了口了。”

    为苏嫣叹息,更为柳嫣然叹息,或许还为她自己。

    苏嫣语调关切地道:“只怪我没有机缘,只盼柳前辈能早日忘了今夜见过我们。”

    就这么离开,以后也就无法再来了。

    怜儿眉头紧锁,道:“你们在说什么?”

    看他们这样,今夜这怪异的气氛是因为柳嫣然?

    醉凡尘靠在了渡口,星河七子和苏嫣苏然自觉今夜不便在这里久留,正起身要下楼离去。

    柳嫣然的小阁却在这时打开了阁门,在他们意外的目光中,柳嫣然和琴儿先后走出,向他们走来。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连怜儿这时候也没多一句嘴。

    当柳嫣然走到近前,能看到她的脸色已经平静了,想是在小阁中自己在心里做了什么决断。

    谁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站着,柳嫣然这时已经能平静地看着苏嫣苏然,而苏嫣苏然却低下头不敢直视柳嫣然。

    直到柳嫣然道:“你们为什么会来?”

    苏嫣欠身道:“晚辈本是想请柳前辈指点琴道,却不想...对不起!”

    柳嫣然也不知是舒了口气,还是感到失望,道:“只是为指点琴道?”

    苏嫣道:“是,不敢欺瞒柳前辈。”

    柳嫣然又看向苏然,道:“那你呢?”

    苏然态度难得地恭敬,道:“晚辈真的只是慕名前来,别无他意。”

    柳嫣然再看向苏嫣,道:“既是指点琴道,那你下次再来吧。”

    竟然同意了,几人大感意外。

    苏嫣这时却不知是该接受还是不接受了,犹豫着,看向苏然。

    苏然微微点头。

    苏嫣躬身一拜,道:“那就谢过柳前辈了。”

    柳嫣然只是点了点头,就返身又走回小阁。

    琴儿对谭卓道:“我陪陪柳姨,在醉凡尘住两日。”

    谭卓道了声好。

    琴儿又走向小阁。

    留下怜儿古怪地看着苏嫣和苏然,想开口又不知该问什么。

    谭卓道:“先走吧。”

    九人再不逗留,匆匆离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神灵显现

    卫城,万生宗。

    侍灵堂中,白鳞扣着洛依的手腕,硬拖着向外走去。

    堂门口,易沉和沈浮守在门前。

    白鳞正值盛怒,怒视着两人,沉声道:“你们身为她的护卫,也要拦着我吗?”

    易沉和沈浮脸色为难,看向被拖在白鳞身后的洛依。

    洛依一边想要从白鳞手中挣脱,一边缓和白鳞的情绪,道:“白鳞姐姐,这点小事就不用再去打扰叶前辈和玄武神灵了。”

    白鳞怒气冲冲,道:“你的眼睛已经失明了,这也叫小事?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圣女,你有损伤就是不行。我既然无能为力,就只能去请山主。”

    语气中既有责备,也有自责。

    又向着易沉和沈浮喝道:“让开!”

    洛依则向两人摇了摇头。

    经二十几日的治疗和休养,白鳞的伤口已经都愈合,虽还算不得伤势痊愈,但行动已无大碍。刚苏醒时,她并没有察觉到洛依的异常,可随着她每日醒着的时间越长,就慢慢看出了洛依每为她处理一次伤口或者陪她说一阵话后,就会很疲惫。

    一再询问之下,终于得知洛依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在一段时间内以元神代替眼睛。

    这让白鳞如何能坐视不理,她自己虽没有让洛依复明的本事,但她知道叶光继能赋予她人的身体,就一定会有办法也让洛依重见光明。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尽管洛依一再称侍奉玄武神灵只为公心,百般不愿意为了自己的眼睛再去玄武山劳烦玄武神灵和叶光继。但白鳞却不管这些,她恳求叶光继提前助她化形来到洛依身边,为的就是报恩。

    易沉和沈浮不知该让还是不让。

    洛依说的话,他们是认同的,因为玄武神灵和身为玄武一脉又是千年前那位玄武神君的叶光继在万生宗的心里太过神圣,万生宗圣女又是卫韩两城象征神明化身的符号,不该有私心。

    入玄武山,在万生宗一门一千多年来,也只作为每一任圣女继任前告知神灵的仪式,除了历代圣女,万生宗无一人踏入过玄武山。

    这份神圣和崇敬崇拜,也是深入骨子里的。

    但易沉和沈浮自幼就被选定为洛依的护卫,看着洛依从小长大,要说心里真的一点私心没有,那也不可能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易沉和沈浮相视一眼。

    易沉道:“圣女,不如就与白姑娘一起去一趟吧,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当不会怪罪。”

    白鳞的来历,在万生宗已经传开了,本是一条在玄武山中修行了近两千年的巨蟒,这在凡人看来也算是半神明的存在了,既然白鳞认为该去请神灵相助,那就也没什么不妥了。

    易沉开口劝说,白鳞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些,语气也随之温和了几分,道:“他说的对,真要是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

    可洛依还是不愿意,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可是此例一开,让后世的圣女也学我一样为了一己私心就去劳动神灵吗?在我之前,还有过三十八任圣女,她们难道就没有过私心之请?可谁也没有因此再入玄武山,历代圣女都没有做过的事,我也不能做。”

    这么说倒是在理,以万生宗一颗虔诚之心,此例不能开。

    白鳞虽不是万生宗的人,不过她身在玄武山近两千年,蛇族数量广众,玄武山中还有诸多生灵,它们对玄武神灵和玄武一脉也同样身怀此心,而它们更能感到深受庇护。其余几座圣山中的生灵也是一样,心系神灵。

    就说白鳞自己,若不是报恩心切,她也不会恳请叶光继助她提前化形。

    洛依的话让白鳞无法辩驳,可洛依终归救了白鳞两次性命,念及此,白鳞还是说道:“你先跟我去,治好了你的眼睛后,我自会向玄武神灵和山主请罪。”

    白鳞扣住洛依手腕的劲消了,洛依趁此抽出手来,道:“不行,我的罪过怎能让姐姐替我担。何况,关键不在这里,身为圣女,我的职责就是侍奉神灵,我什么都没为神灵做到,就要神灵一再帮我,那我还算什么圣女。”

    态度很坚决,就是不愿去,白鳞也动摇了,可是洛依双目失明却不能为她做什么,这还是让白鳞无法接受。

    白鳞道:“你不愿去,那我先去向神灵和山主说明缘由,倘若祂们同意,我再来接你入山。”

    洛依摇头,握着白鳞的手,道:“姐姐,你就遂了我的愿吧。历代万生宗圣女,都没做到过让神灵显现,而我已在玄武山中见到了神灵和叶前辈,我相信,只要我虔心侍灵,我能做到万生宗历代都没做到过的事,大劫将近,这对万生宗和世间苍生都是最为紧要的事。现在正是考验我够不够虔心的时候,姐姐现在要去了,神灵只会以为我私心太重。我要互通神灵,就要和神灵一样,心怀一颗庇护苍生之心。”

    为了向神灵证明心中的大义,舍弃了重见光明的机会。

    这番决心,让白鳞都感到现在去玄武山为洛依求情就是一种玷污了。

    易沉和沈浮心中更为洛依赞赏有加。

    大劫将近时,有这样一位圣女,是万生宗之福,是卫韩两城之福,也是世间苍生之福。

    沈浮道:“白姑娘,此事就不要劳烦玄武神灵和玄武神君大驾了,我们会保证圣女的安全。”

    易沉也道:“是啊,白姑娘相信我们吧。毕竟圣女也还可以以元神代替眼睛,我们也是她的眼睛。”

    白鳞叹了一声。

    洛依笑着宽慰,道:“姐姐不要担心了,岳师叔也说了,我的眼睛还有恢复的可能。”

    话刚说完,侍灵堂外响起一个声音,道:“岳师叔是说了你的眼睛有恢复的可能,但前提是好好休养,不养着,又在做什么呢?”

    话说完,人已走进了侍灵堂,卫菁菁,看着洛依,一脸的埋怨。又看向白鳞,叫了一声:“白鳞姐姐。”

    白鳞重伤后,已醒来十几日,卫菁菁这段时间也每日都会到这里来,两人已经慢慢熟悉起来。

    与卫菁菁一起走进来的,还有一位手提药箱的老者,一身黑衣,发色黑白参半。这位老者,就是她们口中的岳师叔,万生宗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岳长老向洛依和白鳞作揖,道:“圣女,白姑娘。”

    白鳞在万生宗很是受到尊敬,尽管白鳞不愿以辈分而论,可不管万生宗中哪一辈,不说论辈分,只说生于世间的年纪,再老的人都不知差了多少辈。

    在白鳞眼里,任谁都是后生小辈,岳长老见礼,她也没什么不敢受的,只是点了点头。

    洛依则回了一礼,道:“有劳岳师叔了。”

    岳长老每隔一日就会来查看洛依的眼睛,诊断,换药。洛依的身体状况可不是小事,毕竟圣女可是万生宗身份最尊贵的人,甚至在宗主之上。

    卫菁菁正要扶着洛依,洛依却自己走向座椅坐下,卫菁菁不禁皱起了眉头,岳长老也沉着脸,交代过很多次,让她少用元神,总是不听。

    卫菁菁为洛依揭开了蒙在眼睛前的面纱,岳长老取下了贴敷在眼睛上的药膏,凝视着双眼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卫菁菁道:“岳师叔,怎么样?”

    岳长老一边从药箱取出新调制好的药膏,一边道:“我只能为圣女调理眼中筋脉,至于能否复明,我不敢保证,圣女还需安心静养才是。”

    卫菁菁听完,向洛依抱怨道:“听到没有,静养,静养,说了多少遍了,你到底能不能放在心上。”

    洛依道:“我不是每日都静养着吗?连侍灵堂的门都没出过。”

    卫菁菁气不打一处来,道:“静养你不在卧房待着?静养还用元神?你不知道驱使元神有多耗费精力?”

    洛依道:“我知道,我有分寸的。”

    卫菁菁怨气难消,道:“你知道那就每日除了侍灵,就给我回卧房躺着去。”

    洛依道:“好,好,好,知道了。”

    这回应任谁听来都只感到很敷衍。

    说话间,岳长老已经把新的药膏贴在了洛依眼睛上,卫菁菁也轻轻地把面纱放了下来。

    看着万生宗为洛依的眼睛忧心忧力,白鳞也感到很宽慰,终于是放弃了去请玄武神灵和叶光继出手相助的念头,道:“罢了,我也不再劝你去玄武山了,我也不去。不过,菁菁说的对,驱使元神太劳累,你尽量少用。我的伤也好了,不用你再操心,日后你就只管静养。”

    蓦然,侍灵堂中凭空响起了一个声音,道:“谁与你们说的她该少用元神?这时候,她更该多用。”

    声音飘忽,不知起自何处。

    白鳞脸色一变,不敢相信这个声音会在这里响起。

    洛依惊喜道:“玄武神灵!”

    说罢,从座椅上站起,匆匆走到玄武神像前,白鳞也跟了过去,两人跪在蒲团上,三叩首。

    易沉和沈浮,还有卫菁菁和岳长老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但见洛依和白鳞如此恭敬,知道她们都见过玄武神灵,那就不会有错了。

    四人也惊喜交加,激动地快步走到洛依和白鳞身后,跪地三叩首。

    神灵显现,这是万生宗开宗一千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第三百五十五章 神灵的认可

    叩首完,六人依然面向玄武神像,跪伏在地上。

    洛依激动地道:“玄武神灵在上,弟子洛依叩拜。”

    飘忽的声音又响起,道:“礼数这么多,烦不烦,都起来吧。”

    六人却不敢起身。

    洛依道:“弟子不敢。”

    飘忽的声音道:“不敢?那你们跪着吧,本神灵走了。”

    白鳞急道:“神灵留步,白鳞有一事相求。”

    飘忽的声音道:“怎么,你现在有了双腿,就喜欢跪着了?”

    听到这话,卫菁菁忽然憋着笑脸向身旁三人看了看,见易沉和沈浮也憋着笑意,岳长老倒是持重,脸色依然虔诚恭敬。

    白鳞仍还是跪拜着,道:“禀告神灵...”

    飘忽的声音道:“本神灵数三声,再不起身说话,就回玄武山了。三,二...”

    刚数了三,洛依和白鳞就站了起来,数到二,身后四人见她们二人已经站起,也就跟着站起了,不过,还是低着头,以示尊敬。

    飘忽的声音道:“这还差不多,最讨厌看人跪着了,总害本神灵要低着头。”

    卫菁菁险些要笑出声来,易沉和沈浮也好不了多少,便是岳长老也忍不住撇了撇嘴。

    洛依倒是对玄武神灵这种顽皮性子早有领教,还能忍得住,不过她心里却想起了初次在玄武山玄武堂跪了整整一夜,那时玄武神灵也没说过这话。

    飘忽的声音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本神灵想看看你不知有没有本神灵还能不能足够诚心。”

    别人听着这话没来由。

    洛依却是知道,这是玄武神灵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吐了吐舌头,道:“弟子对神灵的存在从未有过疑心,过去诚心,往后同样诚心。”

    飘忽的声音道:“本神灵又没让你表诚心。”

    这对话,也让身后四人意识到玄武神灵能够读心,一惊之下,心里的念头赶紧转变。

    飘忽的声音又道:“这时候才想着虔诚恭敬,晚了,本神灵记你们一次不敬之罪,下次记得别胡思乱想,尤其是后面那个小姑娘。”

    卫菁菁把头低得更深,道:“弟子不敢了。”

    易沉、沈浮和岳长老各自在心头念道:这是玄武神灵,这是玄武神灵...不能不敬,不能不敬...

    飘忽的声音道:“本神灵当然是玄武神灵,怎么,不一遍遍提醒自己又要心生不敬了?”

    易沉、沈浮和岳长老齐声道:“不敢。”

    飘忽的声音道:“本神灵就喜欢看你们这种敢想不敢说的样子。”

    现在心里是什么都不敢想了。

    白鳞和他们就不一样了,她本非人,玄武山中生灵出身,对玄武神灵当然只有一颗尊崇之心,归根结底,还是不同类不同的天性。

    玄武山中生灵从未见过玄武神灵这样的一面,但白鳞知道这确实是玄武神灵,只是心里想不通怎会如此。

    飘忽的声音道:“你们啊,就是没有人这么有趣。”

    因为玄武山中生灵生来受玄武神灵庇护,成了一种恩育,而这种恩育,使得两方都有天然的约束。

    所以白鳞现在见到了玄武神灵的另一面,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觉得自己在祂面前不应如此。不过,她却没有感觉到,不在玄武神灵面前时,她实际上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白鳞没有答玄武神灵的这句话,只是恭敬地道:“禀告神灵...”

    刚开口,玄武神灵飘忽的声音又打断了她,道:“不用你说,本神灵知道。”

    白鳞要说的,就是洛依现在双目失明,想请玄武神灵救治。本已经决定了不去玄武山,但玄武神灵显现在这里,白鳞认为还是应该说一说。

    前面白鳞已经说到了这件事,不止易沉和沈浮知道,后面进来的卫菁菁和岳长老也知道。

    现在自然也就知道白鳞要说的是什么事了,他们也都想开口恳求。

    白鳞道:“请神灵...”

    玄武神灵又没让她把话说完,再次打断道:“这点小事,还不用本神灵出手。”

    卫菁菁这时口快,道:“玄武神灵在上,这可不是小事,弟子恳求玄武神灵医治姐姐的眼睛,弟子日后也定会虔心侍灵,报答玄武神灵大恩。”

    玄武神灵道:“你们为什么总是口口声声以什么虔心侍灵作为报答,本神灵需要你们虔心侍灵吗?”

    卫菁菁哑口无言,虔心侍灵是万生宗以示对玄武神灵的尊崇和恭敬,说用以作为报答的确不妥,好像虔心侍灵只是为了得到回报一样,求回报还如何能说是虔心。

    洛依道:“菁菁失言,还请玄武神灵勿怪。弟子只是暂时看不见,不敢劳烦玄武神灵。”

    玄武神灵道:“这才对嘛。”

    白鳞道:“可是...”

    玄武神灵又一次没让白鳞说话,道:“本神灵说了是小事自然就是小事,时间到了自然就看得见了。”

    白鳞松了口气,玄武神灵这么说了,她就不怀疑。

    但另外几人却心想,有祂说的这么简单吗?

    玄武神灵道:“又怀疑本神灵了。”

    卫菁菁道:“不敢,只是我们不知要如何才会好,还请玄武神灵示下。”

    玄武神灵道:“亏你们还是水行。”

    岳长老恍然大悟,道:“玄武神灵是说太玄相?”

    玄武神灵道:“不过也对,你们黑发黑瞳的,就是有过太玄相你们也不知。但是太玄相的眼睛,与你们本身的眼睛是不同的,修成了就等于是再生了一双眼睛。”

    水行的太玄相不同于其他四行,发色瞳色就算比常人更黑,也不见得能看得出来。

    卫菁菁道:“可是,该怎么修?”

    玄武神灵却说了一句跟没说一样的话,道:“该怎么修就怎么修,修成了自然就看得见了。”

    洛依道:“弟子知道了,多谢玄武神灵赐教。”

    卫菁菁还是一脸困惑,忽又响起玄武神灵显声的第一句话,道:“玄武神灵是让姐姐修元神就可以了吗?”

    玄武神灵道:“太玄相是太玄相,元神是元神。”

    卫菁菁不明所以道:“那玄武神灵为何说姐姐现在更要多用元神?”

    玄武神灵道:“嗯,看来本神灵的话,你还是记得住的,本神灵很欣慰。不过,让她多用元神,是因为她到了该多用元神的时候,你们也不必护着,眼睛的事自然而然就好了。”

    这么说,那就可以安心了。

    玄武神灵忽又道:“还有那小子,你也是时候开始修元神了。”

    莫名的说那小子,谁也不知说谁,各自转头。

    玄武神灵道:“靠门边那小子。”

    沈浮抬起头看向玄武神像。

    玄武神灵道:“对,就是你。修元神不宜负荷太过,感到疲累就停下,万不可操之过急。”

    沈浮意外,道:“是,弟子谨记。”

    除了洛依外,独点了沈浮修元神,看来玄武神灵连谁能感知融会水行之气都知道,而其余人不用修元神,也就是说不能融会五行之气修了元神也无用,不必浪费时间。

    玄武神灵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更能知道每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说起话来丝毫没有神灵之尊,但几人对玄武神灵的敬畏之心却比过去更甚了。

    不过现在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是玄武神灵终于在侍灵堂显现示下的激动,洛依又做到了一件万生宗一千多年以来都无人做到的事。有了玄武神灵,应对千年大劫的把握不知要提升了多少。

    洛依也很激动,她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叶光继说的互通神灵吗?可是除了那日见到了白鳞的巨蟒幻象外,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玄武神灵道:“你想知道本神灵是怎么来的?”

    洛依道:“是。”

    玄武神灵道:“本神灵只是近来甚感无趣,有感于你心念虔诚,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洛依哦了一声,说了跟没说一样。

    忽然又想起了一事,感觉很奇怪,疑惑道:“弟子能听到玄武神灵的声音了?”

    说着,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四人。

    带言行去玄武堂的时候,玄武神灵说的话洛依是听不见的,而言行能听见,洛依是元神入了言行的天府里才能听到玄武神灵的话。

    而这里的六人,洛依已融会水行之气应该已能听到,白鳞更能听到,可身后的四人,他们不应该可以听到啊。

    沈浮虽已可以不用元神外视只靠感知就能感觉到水行之气,也慢慢开始了抽离水行之气的修行,可这在融会水行之气上的修行也就是那次洛依带言行去玄武山时的程度,他也不应该能听到才对。

    洛依越想越奇怪,忽然察觉到更奇怪的事,她的眼睛现在能看见的。

    玄武神灵哈哈一笑,道:“你终于察觉了。”

    几人都不知洛依和玄武神灵在说什么。

    洛依道:“我们现在不在侍灵堂?”

    不在侍灵堂?

    可眼前的分明是侍灵堂。

    忽然,眼前的场景变化,侍灵堂慢慢消散,出现了一片冰天雪地,还有弥漫的黑色的元气。

    几人一惊。

    洛依看了看,道:“这里...是我的心府?”

    一团黑色的元气显现了出来,下身为龟状,上身为蛇状,玄武神灵。

    洛依和白鳞当先跪地,身后四人也跟着正要跪地。

    玄武神灵道:“起来,起来。”

    再次站起身来,玄武神灵又道:“这里的确是你的心府。”

    洛依道:“玄武神灵为什么要...”

    玄武神灵道:“不把他们带进你的心府来,他们又怎能听到本神灵说话。也正好向你先展示一下元神和灵体该如何用,知道了吗?”

    洛依茫然地摇了摇头。

    玄武神灵呵呵一笑,道:“慢慢就会知道的。走,先出去。”

    说罢,几人只感到眼前一闪,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就看到自己和另外几人都倒在地上。

    原来,在玄武神灵说出第一句话前,他们的元神就被玄武神灵带入了洛依的心府,而玄武神灵一瞬间又在洛依的心府里创造了侍灵堂的幻象,让几人都没察觉到。

    这番神通,令人大开眼界。

    几人从地上爬起,又都走到玄武神像前,微微低头恭敬地站着。

    这时又看不到了玄武神灵。

    玄武神灵向洛依道:“好了,我也玩够了,回去了。”

    洛依的眼睛现在又看不见了,打开了元神,能看见玄武神灵漂浮在身前的玄武神像前。

    洛依道:“弟子日后要如何请玄武神灵再来?”

    玄武神灵随口道:“心诚则灵至。”

    洛依不说话了,蒙着面纱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玄武神灵道:“好吧好吧,夸你一句,你心里的声音,我远在玄武山已经能听到了,你只管继续融会水行之气,继续修行,日后你会感觉到我的存在的。”

    来着玄武神灵的认可,待日后感觉到祂的存在,那就是互通神灵了吧?

    洛依大喜,道:“是,弟子知道了。”

    玄武神灵又向白鳞道:“早些养好你的伤。”

    白鳞微微躬身道:“是。”

    玄武神灵道:“你对我这毕恭毕敬的样子,能不能改改?活了快两千岁了,还不如她一个小娃娃。”

    洛依呵呵一笑。

    白鳞却不说话,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玄武神灵摇摇头,道:“无趣,走了。”

    洛依和白鳞躬身一拜,道:“恭送玄武神灵。”

    元神从洛依的心府出来回体后,身后的四人只见洛依和白鳞对着空气说话了,听她们二人这么说,也躬身一拜,道:“恭送玄武神灵。”

    看着洛依转过身来,卫菁菁道:“玄武神灵走了吗?”

    洛依道:“走了。”

    卫菁菁道:“原来不在你心府里还真听不到玄武神灵说话啊。”

    洛依道:“几个月前我也听不到,需要融会了水行之气。”

    易沉拍了拍沈浮的肩,道:“那我是没机会了,你加油。”

    沈浮笑了笑,他的心里很期待,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神灵,别人听不到而自己能听到,可与神灵对话,无论如何,这都很特别。

    要不是刚才易沉、沈浮、卫菁菁和岳长老一起经历了,他们还以为刚才发生的是幻觉。

    现在能够确认是真,那就应该传告万生宗。

    玄武神灵显现,这无论是对士气的需要,还是对万生宗一门的骄傲而言,都需要让每个万生宗弟子知道。

    长久的期盼,真的出现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尽头的门

    玄武山,玄武堂前。

    一团黑色的元气凝聚在一团白色人形旁。

    叶光继道:“现在对她可还满意?”

    玄武神灵道:“短短时日,进境比预想中快得多。可是,这与我满不满意有什么关系。”

    叶光继笑道:“不满意那你去找她做什么?”

    玄武神灵道:“我只不过是无趣了。”

    叶光继道:“也是,成天只能与我说话,是很无趣。可你除了隔三差五地去找她一次,就不能找点别的事做?除了我与她,你又不是不能与别人说话了。”

    原来玄武神灵并非第一次去侍灵堂了,从洛依开始慢慢融会水行之气后,洛依心里对祂的呼唤祂就已能听到,近来已去过了多次,这才在看到白鳞今日无恙也知她受了很重的伤。只不过,前几次去祂都没有显现没有说话而已。

    直到白鳞今日要拖着洛依来玄武山,洛依说出的那一番话,让祂更加感受到洛依的虔诚和她以苍生为重的大义之心,颇受感动,这才现身告诉她们不必担心洛依的眼睛。

    玄武神灵听出了叶光继话里有话,道:“你休想让我去保护那小子,本神灵有这么好差遣吗。”

    叶光继嗤笑道:“什么神灵不神灵,他们给你个尊号你还当真了,他们还奉我为神君呢,我也不知我哪里神了。不让你保护他,你就去替你的兄弟姐妹把个关。”

    玄武神灵毫不理会,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

    叶光继道:“我还出不了玄武山。”

    玄武神灵道:“少跟我来这套,出得了你也不会去。”

    叶光继道:“我和你不一样,祂们又不是我的兄弟姐妹,你就这么狠得下心,撒手不管?祂们要是知道了,得多寒心。”

    玄武神灵道:“你都不担心那小子,我还用担心祂们?我们可不像你们人一样脆弱。”

    叶光继道:“早点聚灵完成,你们也早点相见不是。”

    玄武神灵道:“几千年都过了,还差这点时间,大不了大劫来了,我孤身先挡了。”

    叶光继道:“说得轻巧,要这么简单还需要你们舍弃肉身元灵换千年太平?”

    玄武神灵道:“那还不是你们人太没用了。零星异兽,就能让人闻风而逃,修道者也肃清不了。”

    叶光继叹了一声,道:“是啊,终归是我们太无用。”

    玄武神灵道:“我没有说你。”

    叶光继道:“可我不也有人的血脉吗。”

    玄武神灵道:“也是,连你都险些元神俱灭,也不能说人无用。恐怕我们一起去了,也未必能看到真相吧。”

    两团灵气面朝着西方。

    玄武神灵道:“你虽从不愿说那次西行都看到了什么,但我从你的记忆里,能看到些许片段。不得不说,仅是那些片段,让我也不寒而栗。”

    叶光继沉默了许久,道:“所有的,都是。”

    西行路上见到的所有,都与玄武神灵在叶光继记忆中看到的片段一样,都是能让玄武神灵都感到不寒而栗的景象。

    玄武神灵道:“没有尽头吗?”

    叶光继道:“有。”

    玄武神灵道:“尽头,是什么样子?”

    叶光继道:“尽头是一扇门。”

    玄武神灵道:“一扇门?”

    叶光继道:“通天的门,上次我没能打开,这次还想再试一试。”

    唯有打开那扇门,才能找到答案。

    异兽从何而来?异兽大劫为何千年一次?那扇门后,是什么?这片天地的真相又是什么?

    玄武神灵道:“这次要还是打不开呢?”

    叶光继道:“那就守着这片人世吧,或许这片人世已经是这片天地间仅存的一方净土了。”

    天地之大,仅有这么一方人世净土?

    到底是什么力量,在吞噬天地?

    强大如玄武神灵和叶光继,都有一种被支配的感觉。他们已能略窥天道,但涉及到这件事,他们却什么也探不出。

    玄武神灵忽道:“真的需要我走一趟吗?”

    叶光继却笑了,道:“不必,我开玩笑的。”

    玄武神灵道:“不怕他有个万一?”

    叶光继道:“他必须自己脱胎换骨。我就是想看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还是很关心他们的。”

    玄武神灵道:“既然你认为他们会成为我们日后所需要的战友,我略表关心又有什么奇怪。不过我还是想不通,既然天道所赋,要降予一个人承载世间气运,这个人为何是他,不是你?”

    叶光继道:“这有什么想不通,要承载世间气运,必须是代表世间绝大多数,虽苍生芸芸,但能略通天道的,以人独厚,所以承载世间气运的,只能是个完整的人。我算哪一类?我又能代表谁?”

    玄武神灵道:“你与苍生同心,这还不够吗?”

    叶光继笑道:“或许我做这一切,更多的,是为了揭开自己对天地的好奇。他不同,天府生来让他能对世间之悲苦感同身受,尤其是人。正如现今这人世之局,我可以坐视不理,因为天道转合自有运数,天雷宫荼毒世间,总有一日会被世人反噬荡清。可他不能什么也不做,因为每多一日悲苦,他都会良心不安。所以,他是那个必须为了世间气运所示贯彻天道的人,或许,日后他能比我们更通天道。”

    玄武神灵道:“世间气运所示?你是说他所做的,都是天道指引?”

    叶光继道:“他既然承载了世间气运,那他心中想做的事,自然就暗合天道了。”

    玄武神灵道:“那倘若日后他的心中不想西行,不想打开那扇门呢?”

    叶光继道:“不会的,他只会比我更想,因为这是世间苍生都想看到的。他不做,谁去做?”

    玄武神灵转头看向叶光继,道:“你早就知道他会承载世间气运,所以在那时才让那小姑娘远道去把他带到这里?”

    叶光继摇头道:“不,那时我还不知,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有什么借我的手安排。”

    说罢,叶光继和玄武神灵同时抬头望向了天。

    ......

    言城。

    离火殿。

    言行身着一身朱红色道袍,加上他朱红色的长发和赤红色的双瞳,对自己身为火行修道者毫不遮掩。

    现在的他已无须再遮掩。

    言信和言灿分站在他左右,面向火行数百人。

    虽然谁都没有说,但言行已经成为实质上的火行之主,无人不甘愿听从他的号令。

    言行踏前一步,道:“今日不论发生什么,诸位都不可出手。我此次,为火行朱雀神灵而去,身为火行修道者责无旁贷。请诸位放心,明年百英决时,我还会与诸位相见,那时,就是行者重生之日。”

    言行的伤已经大致无碍,李治平也不能一拖再拖,那夜与言行等人商议后,又给了言行几日调养的时间,已经定于今日向言行动手,言行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入南野。

    只要言行逃入了南野,李治平就能以此为由加上所谓王权一统的进展向秦世厉交差,言城和其余各城各道门都不会受到言行的牵连。

    原由已经都在火行内部说清,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让言行再次孤身犯险,幸好这次有徐怀璧随行。

    如今这世间,很难再找出一个比徐怀璧更能保护言行安全的人了。

    但还是有个难题,徐怀璧不能出现在言城,而言行需要在言城和窦渊及魑魅魍魉四鬼一战,窦渊当然会留手,却也不能让人一眼看出,而魑魅魍魉四鬼却不知李治平有意要放了言行,要想从他们手中逃生也是凶险至极。

    要知道魑魅魍魉的修为都已堪堪迈入了雷法第六重,他们中两人合力就已可与乾坤十鼎匹敌,如此算来,不算窦渊,言行就相当于同时与两个乾坤十鼎交手。

    这世间要想找出能从他们手中逃生的人,只怕也没几人。

    要是能有枕星河的踏星术和凌风谷的遁风术还能增加机会,可惜言行没有这两种有利于逃生的术法傍身。

    听到言行的话,火行数百人满脸忧色,难道当他们亲眼看见言行逃生不了,也不能出手吗?就算出手是死,他们也想为言行博一个机会。

    言灿与言信相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很凝重。

    言行逃生事重,火行不可插手同样事重。

    言灿道:“此乃死令,务须严守。各家主务须严加约束自家门人,谁都不可出手!”

    可是,各个家主却也都很犹豫。

    言信道:“我知你们心中所想,可是,他是我儿,我也不会出手。我相信他能做到,你们也要相信。”

    最有出手理由的,就是言信,一来他已是太玄境,能与魑魅魍魉一战,二来,正如言信所说,言行是他的亲生之子。

    连言信都决意不论如何也不出手了,他们又怎还能不顾全大局。

    于是,数百人纵然再心有不甘,也只能齐声称是。

    这次来,一是为言行送行,二也是想再商议一番还有没有更好的确保言行安全的办法。

    但最终,相信言行,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言行道:“诸位都先散去吧,他们就快要来了。”

    没人挪动双脚。

    言行又看着人群前的几位家主,恳切地道:“几位前辈。”

    几位家主看着言行恳求的神情,只能摇头叹息,而后齐齐向言行一拜,强领着各家的门人离开。

    直至又只余下离火殿的弟子和几位先生,还有言信一人。

    言信双手搭在言行双肩上,看着言行的双眼,道:“这担子太重,但为父相信,你能担负得起!”

    言行赤红色的双眼中,没有一丝退缩,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脸上随即也浮现出惭愧的神色,道:“这次回来,没能去拜见母亲。”

    言信摇头道:“你母亲知道你肩负重任,她以你为傲。你不要担心,你母亲和言城,为父都会照应。”

    说罢,再深深看了言行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言果走了过来,道:“哥哥,这一次我听你的,但下一次,不论你再面对什么,你都不可再将我推开。”

    言果鬓边的几缕微红色鬓发已经不见,那是为了不再增变数与过去的言行一样染成了黑色。

    言行看着言果,道:“好,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他又何尝不是厌倦了孤独。

第三百五十七章 讯问

    晴空白日,言城的上空忽然响起了隐隐的轰鸣。

    不绝于耳的雷声开始回荡。

    忽而,又有雷云在离火殿上端的四周凝聚,向中心汇拢。

    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言行抬头望向雷云,闭上眼睛感知了一番,四个人已封住了左右和后方的退路,正在快速逼近,只给他留下前方一个豁口。

    这当然是有用意的。

    言行睁开了双眼,赤红色的双瞳中,似有火光开始燃烧。

    看向言果,言行无所畏惧地道:“看好我这一战。”

    言果正色点了点头,不止他会用心看好这一战,所有火行的人都会用心看好这一战,这是言行在孤身犯险前给火行留下的又一次馈赠。

    忽有风起,言行一身朱红色的道袍和朱红色的长发飞扬,他没有再言语,只是转过身,向着给他留下的那个豁口,快速掠下山去。

    上端的雷云也向着言行离去的方向移动。

    冲言行而来的人,虽还没有看到言行,却能感知到言行的动向。

    仅此开战的前端,还留在离火殿中的人就知道,这种层级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直到言行去远。

    言灿道:“走,跟上。”

    话音刚落,言灿和几位先生带着离火殿一众弟子一齐奔下山去。

    那方,言行已经去到了山下,没有再寻找隐蔽,光天化日下,就在言城中遍布的屋顶上纵跃。而他的左右两侧和身后,共四个身着灰衣脸戴恶鬼面具的鬼面也同样在屋顶上紧追不舍。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们,惊动随之而来,街巷中,言城百姓们开始奔涌,也朝着言行奔逃的方向,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更想知道那个一身朱红色道袍一头朱红色长发的人到底是谁?

    因为他们想起了那个传说,那个传说中的太玄相,那个传说中的火行。

    激动的心情在人心中如潮涌席卷。

    那夜破除天象,给这世间带来光明的,是否就是他?

    对,一定是他,所以天雷宫的人兴师动众来到了言城,更逼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秦首辅也破天荒地跋涉千里。

    那位大秦首辅带着这么多人来到了言城,照以往本应是场灾难,可却一反常态的不仅严加约束了在言城一贯作威作福蛮横无理的监察司和执禁团,更重视起了民生民意。

    若不是他让天雷宫感受到了威胁,天雷宫怎会做出这种改变?

    联想到这些,每个人心里都希望他能够逃了,不论活在这世间的何处,只盼他一定要活下去,为这世间带来更多的希望更多的改变。

    言行的前方,正是出城的方向,没有人阻挡。

    言城城中,万人空巷,百姓尽向城外涌去。

    言行当先跃过了城门,边跑边抬头的言城百姓们正要为言行可以逃了而欢呼,忽然一道天雷从前方劈落。

    刚要欢腾的心,随之一紧。

    想象中本该继续向前奔逃的言行,在城门外停了下来。

    城门外大批的人早已在这里等他,魑魅魍魉四鬼给他留下的豁口,正是为了把他逼到此处。

    言行当然是早已知晓的,不过这场戏需要有始有终。

    这是李治平提前安排好的,既要振奋言城人心,为言行开始真正的积攒民望,也要让李治平打消所有对他的疑虑。

    言行身侧和身后的四鬼面已经赶到,分守住他的退路,而他的前方,站着窦渊。

    窦渊身后,是李治平和他带来的一百多名天雷宫修道者,还有李严和言零及他的执禁团全员,声势浩大。

    除了天雷宫这方的人,还有言城的满城权贵,城主言明,世子言彬,和言信都在。

    城外地势开阔,李治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言城百姓也在城门下聚拢了成千上万人,城门上更是人头涌动。

    当然,不论是火行明面上的修道者还是暗火,也都已到了。

    言城百姓只看见言行的背影,在为他感到担忧的同时,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是谁,出自谁家。

    李治平走到窦渊的身边,凝视着前方的言行,道:“李司座,此人是谁,你可认得?”

    李严走到李治平身后,恶狠狠地盯着言行,咬牙切齿地道:“禀首辅大人,此人名叫言行,乃是言城三城主言信长子。”

    二人说话都故意提高了声调,以让四周的人都能听得到。

    这话传出去,百姓间各处也都传出了议论,但大体都是疑惑道:“怎么会是他?这不可能。”

    言行过去伪装之下的所作所为,有些人知道,但有些人却也不知,毕竟他本是个言城贵公子,很多事也并不会在寻常的百姓间随意流传。

    于是,有不知情的百姓问道:“为什么就不能是他?”

    知情的百姓道:“他过去与监察司沆瀣一气,时常胡作非为,三城主时有责罚,还听说世子为此打过他。”

    另有知情的百姓道:“不止是这样,还听说他自幼患有异症,是不能修行的。”

    百姓啧啧称奇。

    又有人道:“可是他过去既然和监察司沆瀣一气,那李严就不会认错。”

    另有人道:“也是,那这么说,过去他都是故意做给李严看的?”

    周围的人面露深思,各自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一人道:“对,三城主和言家一心只为言城谋太平,他的儿子必定不可能是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公子。”

    言城百姓开始深信着,言信的儿子,必定也和言信一样,是心怀言城的人。

    李治平像是略有所思,道:“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没有认错?”

    李严又看了言行一眼,朱红之发,赤红之瞳,还穿上一件从未见他穿过的道袍,与过往所认识的言行变化很大,但还是能够确认,道:“属下认识他已十几年了,纵然面貌有变,但也绝不会认错,首辅大人若不信,可当面讯问言三城主。”

    李治平转头看向言信,道:“言三城主,李司座说此人是你长子,可确实如此?”

    言信只是看着言行,却不回答。

    李治平缓缓点头,道:“这么看来,确是令公子了。”

    李严按捺不住心头之恨,向言行怒喝道:“言行!我竟没看出你城府如此之深,不惜用十几年伪装来骗得我的信任换取出城的机会,险些害我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泄我心头之恨!”

    百姓们看言信的反应,听到李治平和李严的话,已能确认那个人就是言信长子言行。

    而他们都知言行的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竟然就骗了李严十几年,他还那么年少时就已能有这种心智,更不惜自污,不惜身背来自言城百姓的骂名。

    想到此节,百姓们不由为之落泪,过去误解过言行的人更感到无地自容。

    李治平安抚李严,道:“李司座莫要激动,他已无处可逃,不过,本相还有话要问。”

    李严强自压下心头恨意,道:“是。”

    李治平看向言行,道:“你以散心为由欺瞒李司座,让李司座以行商的名义许你去往苏城,至你暴露于黄龙山时,已过数月,想来你所到之处远不止苏城与黄城。仅你隐瞒修道者身份出城,就已可判定私通道界,你已是死罪难逃。但你若能把你所做之事如实招供,本相决不无端株连,这应也是你想要的。”

    言行身姿挺拔,深陷绝境却毫不惊慌,道:“你想要我招供什么?”

    李治平道:“除了苏城和黄城,还去过何处?是何目的?”

    言行仰天哈哈大笑,道:“李首辅不觉得,此问多此一举了吗?”

    就连四周围观的百姓都知道,言行以去苏城的名义出城,又能到得了黄城,那以近半年的时间来算,他多半已经走遍了世间。

    至于是什么目的,那就更不言自明了。要不是为了针对天雷宫结盟,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游走世间。

    李治平道:“好,那本相就当你招认了,那么你所图谋的,可已达成?”

    言行声色凌然道:“无可奉告。”

    李治平道:“好,那本相也直言相告,不论你所图谋的是否已经达成,天雷宫都无惧。若想招致生灵涂炭,大可以试一试。”

    当着言城满城权贵和离火殿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出言威胁。

    言行道:“李首辅要问的,都问完了吗?”

    李治平道:“还有一问,授意你出城的,是何人?”

    言行道:“李首辅何不问得直白些。”

    李治平笑了笑,道:“好,那本相就说得直白些。可是言城主和离火殿授意你出城?”

    所有人都知道言行若说是,那言城和离火殿就逃不了一场灾难。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言行。

    言行踏前一步,高声道:“此事皆我一人所为,言城主与离火殿并不知情。”

    李治平转头看向言明和言信。

    言明神色阴沉,道:“我从未授意。”

    言信双拳紧握,眼眶发红。

    李治平道:“言三城主,他是你长子,你也没有授意过吗?”

    言明握住了言信了手,轻轻拍了拍手背。

    言信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李治平道:“言城和离火殿若能不出手,那本相就只追究他一人。可他出身言家,连本相也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天纵奇才。心智城府世所罕见,一身修为连天雷宫都不敢小觑,更做到了天雷宫治下数百年来从未有人做到过的事。这样一个言家之后,你们真的能把他舍弃吗?”

    围观的言城百姓心如刀绞,这个人确是不同凡响,更在十九年前那个令言城倍感骄傲的言休之上,又同是言家之后。

    但现在,为了言城的安危,言明和言信又不得不将他舍弃。而言行,更是把天雷宫不能容忍的罪名都揽到了自己一人身上。

    言家为了言城所承受的,让言城百姓为之痛心。

第三百五十八章 自行除籍

    李治平的话,已经是明言只要言城和离火殿能与言行切割,就不牵连。

    可李严却对李治平只追究言行一人感到不满,道:“首辅大人,若无授意,他怎敢冒着将言城拖入水火的风险行此大逆之事,首辅大人不可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李治平冷冷地看着李严,道:“本相需要你指点吗?”

    李严惶恐道:“属下不敢,只是...”

    李严的话已经说了出来,天雷宫这一方不知李治平真意的人自然也就也有人认为仅是处置言行一人太轻了,先后又有人相继劝说,让李治平骑虎难下。

    王权一统的事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否则言城的百姓会误以为言城当权已经舍弃了他们。

    李治平只得在李严耳边低声呵斥道:“忘了世子王权一统的大业吗?若不如此,言城怎能渡让协同掌理之权?”

    原来李治平是以此与言明谈好了交易。

    李严后知后觉道:“首辅大人英明。”

    只要涉及到了王权一统,其余的事就都是小事了。

    可是李严现在明白了,身后大批天雷宫的人却还没有联想到事关王权一统,李治平又不能一个一个走过去低声训诫,这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好像有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言行所做的事,只追究他一人,的确是极其反常的,照以往,无论是言城百姓,还是言家和离火殿,都脱不了干系。

    这在言城的百姓当中,就算现在心系言行和言城的安危没反应过来,事后也会发现。

    李治平若在李严当众提出质疑的此时再有反常的举动,言城百姓自然会察觉他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难免就有人会想到李治平与言城当权做了什么交易。

    而言城百姓对于李治平是不可能会有真正的信任的,若是知道言城当权和李治平做了什么交易,就也会滋生对言城当权的不信任,这就是王权一统这个借口不能让言城百姓知道的原因。

    李治平为了维护言城当权,就需要在此时接受天雷宫中的人对他的不信服。

    而李治平的举动一旦让人感到哪怕是些微的不信服,那都不是小事,只要一丝风言风语传到天雷宫,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虽然他事后再提王权一统就可以打消,但终归不要放大眼下可能的猜疑为好。

    言行抬起了右手。

    魑魅魍魉四鬼以为言行要有什么动作,对言行的修为,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大意,同时拔出了雷剑戒备。

    笼罩在半空的黑云中随即几道雷光闪没,雷声轰鸣。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一场大战要开始时,却见言行只是屈起四指,食指指向了自己的额头。

    食指指尖燃起了微微火焰,言行没有犹豫,在额头上左右划下两道。

    鲜血刚刚流出就被火焰凝固,伤口也被凝固。

    而言行,却连一丝痛苦的神色都没有露出。

    身后的人还不知他做了什么,而身前的人却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言信身体颤动地想要冲上前去,而言明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沉重地道:“三弟,不要枉负了行儿这番良苦用心。”

    言彬双眼通红,哽咽道:“他...他...”

    言明目光灼灼地道:“那又如何,他永远是我言家的子孙,永远是言家的骄傲。”

    另一边的言果气血上涌,也欲冲上前去。

    言灿摁住他的肩,沉声道:“好好看着他,行者连名字和性命都可以舍弃,何况是这么个世俗的身份。”

    言行的手离开了额头。

    而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烙印。

    X。

    这是除籍之人的烙印。

    代表着他从此无籍,他没有了来处,他不应置身在任何一城。

    他或者死,或者在除籍之地。

    与他原来的身份已经全无瓜葛。

    从没有过任何一城的宗室有过这个烙印,甚至连世家子弟中都几乎没有过。

    言行用这种方式,再一次告诉李治平身边的人,他所做的一切与言城和离火殿无关,让李治平只追究他一人有了个更站得住脚的理由。

    李治平愣愣地看着言行,胸口发热,眼眶也发热,他知道言行这么做是为他。

    几个呼吸后,李治平道:“除籍烙印,好,你既自行除籍,本相也决不食言,此事不会牵连言城任何一人。”

    李治平的话说出,言行身后成千上万的人才知道言行竟然为了不牵连言城自行除籍。

    一瞬间,痛哭声四起。

    李治平身后天雷宫的人也再对李治平的处置没有异议。

    在天雷宫的律法中,刻上了这个烙印的人,死后无牌,更不得葬入故土,这在重视身后名节的当世,是比死更难以接受的事。

    只要天雷宫霸权仍在,言行死后连魂归故土都不能。

    数百年来,言城已不知有过多少被天雷宫除籍的百姓,除籍之后,除了给他们的家人留下无尽的悲伤和思念,什么都不再有了。

    也曾有人偷偷为那些被除籍的家人立了牌位,可被监察司的人搜到之后,又为此再添除籍之人。

    时至今日,每念及被除籍的至亲骨肉,除了悲痛之外,再无人敢为了他们做些什么。

    此刻见言行为了言城自行除籍,勾起切身之痛,更为言行和言家悲痛万分。

    围观人数太多,悲伤蔓延,万念同悲之时,言行又开始感到头痛,过去使他昏迷的悲伤正在诱导天府中的惨象试图冲破封印将他吞噬。

    这个时候,言行不但不能昏迷,也不能让魑魅魍魉四鬼看出他的身体有异,他只能咬牙强撑着好像一切如常。

    可是悲伤若不能化解,不需要魑魅魍魉四鬼动手,他终究也会倒下。

    人群中,忽有人道:“不要为他悲伤,他不需要悲伤,他给这世间带来了希望,他还会做到更多了不起的事,还会带来更大的希望。”

    说话的人是朱同殊。

    暗火也纷纷隐藏在人群各处。

    身边百姓问道:“可是他,能逃得了吗?”

    悲伤变成了担忧。

    朱同殊凝视着言行的背影,道:“这世上若是只有一个人逃得了,那就一定是他。”

    又一个百姓道:“可他已经自行除籍。”

    朱同殊道:“那又如何,只要言家认他,言城认他,他就永远是言城的骄傲。好好看着他,他不仅心怀言城,更心怀世间苍生,他不会倒在这里的。他是个英雄,总有一日,这个世间会因他而全然改变。”

    一番话,说得身周的人开始热血沸腾。

    刚开始弥漫的悲伤转眼又开始退却。

    言行的不适感也随之退却。

    又一个暗火道:“说得对,只要他一直在我们心里,除籍又如何。只要铲平了天雷宫,那个烙印就什么也不是。”

    那个烙印之于言行,不会是屈辱,更不会是罪印,那是他的勋章。

    那是他庇护一城百姓的印证。

    话渐渐传开,人们开始不再为那个烙印而悲伤,转而希望言行真的能够让那个曾经只带来无尽悲伤的烙印变得什么也不是。

    这不止为言行,也为言城,为世间,所有过去的,现如今的被天雷宫莫名除籍的人。

    于是乎,所有人开始在心里暗暗为言行祈祷,为言行加油鼓劲。

    正如言行能够听到生灵发出的情绪一般,他此刻也听到了身周成千上万人心里的情绪,这些关切而激昂的情绪在他的脑中汇成了声音,让他开始斗志昂扬。

    这个声音,来自同一个念头:活下去,改变这个世间,让那个烙印变得什么也不是!

    言行忽然笑了。

    过去只是心中知道,现在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身周的人心里共同的愿望,他相信,不止是现在,以后还能听到更多世人心里的愿望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只要这些愿望,像他过去所感受到的悲伤一样在同一时间蔓延开来,他就能感受到。

    而他,也将从中获得力量。

    因为这个世道,要想实现世人共同的愿望,就必须一战。

    正如此刻,成千上万颗心都加之在他的身上,等待脱身的一战。

    这正是他能互通生灵所能得到的战意加持,如黄龙山上,山中众生灵以情绪在他脑中发出的战鼓擂一样。

    只不过加持的,也仅仅是战意而已,并非修为。

    可即便如此,在绝境之下,昂扬不熄的战意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他的潜能。

    要知道,殊死搏斗下,战意也能决定一身修为可否全数施展出来。

    曾经的那场千年大劫,行者之名之所以能够响彻天地,正是因为行者面对绝境和恐惧之时,战意从来没有消退过。

    所以,他们才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言行胸中的战意已经鼎盛,看着前方的窦渊和李治平,道:“李首辅,还不动手,难不成是打算放我一马?又或者,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这一场大战是避无可避,李治平之所以一直没下令动手,也是在等言行做好准备,现在言行已经准备好了。

    李治平向窦渊点了点头,道:“动手。”

    说罢,与李严一起向后走去。

    待李治平和李严回到了身后天雷宫众人保护之中,窦渊拔出雷剑,向言行一指,道:“动手。”

    魑魅魍魉四鬼早已拔出了雷剑,听这一声令下,四鬼同时举起雷剑,一片雷电从黑云中探出了前端,转瞬肃杀,天地间唯有雷鸣阵阵。

    仅这一个起手,就骇然可怖。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双火重现

    其实魑魅魍魉四鬼早已见过言行。

    在李治平第一次约见言行时,就已见过。

    只不过,几次见到,言行都身着一身鬼面的装束,脸上更戴着面具,他们一直以为那是替李治平暗中执行秘密任务的鬼面。

    对此,他们从未怀疑过什么,也从不问起什么,这就是身为鬼面的行事准则。

    各自独立,只接受命令。

    李治平也因为心有顾忌而不敢告诉魑魅魍魉他与言行的合作关系。

    所以,现在魑魅魍魉对言行出手,就是抱着生擒或者杀死的心态,断没有留手的可能。

    而他们更在天雷宫时,就见到了那夜在黄龙山上对抗破煞象滚滚雷池的紫离双火,更知道那夜言行竟能从三罚的手中逃生。

    现在四鬼合力,再加上掠阵的窦渊,他们也不敢大意。

    言行也知道这一战没有试探的余地,对方的每一次出手都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微微抬头看着半空中黑云下探出的一片雷电,赤红色的双瞳中火光绽放。

    言行双手做诀,空气中一声暴戾的咆哮,凭空出现一簇紫色的火焰,迅速暴涨。

    在四周围观之人惊讶的目光中,一股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这是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言行施展术法。

    更是所有人第一次真正的看到言行召唤出紫火。

    火行沉寂千年的传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多少人为之双眼炙热。

    那方,魑魅魍魉四鬼没有惊讶,没有停留,同时划下了雷剑。

    一片雷光如离弦之箭般俯冲而下,带着摧毁一切的轰鸣。

    言行单手奋力上扬,暴涨的紫色火海直冲而上,咆哮声振聋发聩。

    但是真正的危险并不在上空。

    魑魅魍魉四鬼的起手,只是为了封住言行的紫火。

    见紫火上冲,四鬼全身仅仅裸露出的双眼和手上的肌肤同时闪出雷光,雷剑上也雷光覆盖,脚下一炸,身形随之原地消失,再看到他们的身形时,已经凌空四剑同时向言行斩去。

    过去从不相信有人能在如此迅疾衔接又如此威势逼人的夺命攻势下活下来。

    但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只听得半空中落雷和紫火相撞的震耳轰鸣,还没来得及为言行担心,就见向言行斩出夺命一剑的四鬼忽然手中雷剑还没有砍到言行身上就半途一炸,凌空跃起的身体不知如何借力迅速从言行身边弹开。

    紧接着就见言行的身体外凭空出现了一个蒸腾着蓝色火焰的火人,将言行裹在其中。

    待蓝焰火人的身形完全呈现完成,双膝微弯,双手攥拳,屈起双臂又奋力下压,张口发出一声暴戾的怒吼。

    好似有灵一般!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短促,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见了,但所有人也都瞪大了双眼惊愕得合不拢嘴。

    思绪跟不上眼睛所看见的。

    不要说寻常百姓,就连火行修道者都难以理解。

    抛开天雷和紫火。

    那四鬼面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他们的速度怎能快到眼睛都跟不上?已经凌空起势又如何能凌空返身而退?

    那个如有灵性一般的蓝焰火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的火行,除了言行外,没有人能挡下这最开始的一击,强如言信也不能。

    言信与四鬼其一修为相当,但同时面对四鬼,充其量能依靠他的青焰燎原火海挡下起手的一片天雷,但如此一来他就不可能再挡住魑魅魍魉四鬼的联手一击。

    也就是那短短的一瞬,即便是太玄境的言信也已被夺命。

    但言行,却化解得从容不迫。

    这当然也得益于他已经与鬼面交过几次手,能预料到鬼面的攻击。

    自身的实力和经验,缺一不可。

    所有火行修道者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火行的至强者正在为他们展示如今火行的术法之鼎,若不能从中受益,有所开悟,他们日后怎么能与言行踏上同一条路,怎么能为共同的志向而战。

    毕竟对手是那么的强大。

    一击都挡不下,火行之名就只能沦为笑料,正如这千年来承受的屈辱一样。

    魑魅魍魉四鬼本想一击得手,但没能做到也并不让他们意外,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和三罚交过手还能逃走的人。

    既然不能出其不意拿下,那就比一比真正的实力。

    还没等言行再有动作,四鬼手中雷剑上雷光爆闪,围着蓝焰火人同时攻上。

    天雷宫门下本就以抢占先手为上,何况魑魅魍魉四鬼这种已堪堪迈入雷法第六重的实力,更不会给对手喘息之机。

    剑剑砍着蓝焰火人身体之上,激起雷光和蓝焰飞溅,不过那蓝焰火人仿佛有实质的坚不可摧的肉体,砍不穿,也就无法真正的杀伤言行。

    看着是劈砍,实则是术法较量,每一次砍下去都是与言行施术根基的碰撞,雷剑砍在蓝焰火人身上,实则也是对言行身体的伤害。

    蓝焰火人与裹在其中的言行,两者的肢体动作浑然一致,言行正驱使着蓝焰火人以徒手的方式格挡四鬼的雷剑,这其实也是在承受一道道猛烈无比的冲击,只不过有了蓝焰火人在外抵挡,抵消了一部分的冲击。

    可一直承受下去,他也会施术难继,毕竟是以一敌四,很难耗过对方。

    一旦蓝焰火人崩解了,那时雷剑也就能毫无阻挡地砍在他的身上。

    魑魅魍魉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带来声声爆炸,令围观者心悸。

    看着言行只能被动地承受攻击,围观的百姓和火行修道者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人去帮助言行。

    但围观的百姓不知道,火行修道者们除了心急外,也什么都做不了,且不说他们接到的命令,就算他们不顾大局冲上前去,他们也帮不到言行。

    魑魅魍魉四鬼所展现的霸道和诡异迅疾的身法,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招架的。

    他们只能希望言行能尽快扭转战局,可任他们怎么想,也不知同时面对四鬼,言行能有什么办法反攻。

    为了让言行不能腾出紫火,四鬼在攻势连连之际,还持续地发动着天雷以确保不会突然遭到紫火的攻击。

    蓝焰,四鬼还可以正面强憾,要是紫火,他们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言行和蓝焰火人不论如何周旋,四鬼都以鬼魅般的身法将其牢牢困于阵局之中,让其脱身不能。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就将如此耗到言行最终支撑不下去时。

    蓝焰火人中,言行的怀里突然升起了一颗黑色的珠子。

    离火珠。

    火行修道者这才反应过来,言行一直还没有用出离火。

    他们虽听说了破煞象那夜言行施展过离火,但那时远隔千里,又是漆黑暗夜,他们根本看不出当时那片熊熊的紫色火海中还混杂着黑色的离火。

    这也是火行断了千年的传说,终于也要重现在眼前了吗?

    为言行担忧的心,忽然又变得激动。

    但见离火珠飞升,四鬼虽不知那是什么,但在这种时候任何的异常都是需要警觉的,魑鬼毫不犹豫,向离火珠轰出一记掌心雷。

    “轰...”

    掌心雷消解,离火珠只是微微振动,继续向上飞去。

    见掌心雷对离火珠的攻击无效,魑鬼手一挥,破空声响起,雷剑带着雷光刺向离火珠。

    “bang...”

    雷光一闪。

    离火珠的颤动更加剧烈,魑鬼的雷剑倒飞而回,两次阻击都没能把离火珠击落。

    只说这两次阻击都能击中向上飞去的小小离火珠,就足见魑鬼修为精深远非常人可比,在场的天雷宫门下和火行修道者全加起来过千人,但除了那场中的几人外,谁也做不到。

    往日还以为执禁团首座在天雷宫也可称高手,这一亲眼所见,相较之下何止差了一个层级。

    魑鬼收回雷剑,四鬼都知离火珠飞升,言行必定还有后手,不敢大意,随之从言行和蓝焰火人身周跃开。

    但跃开,不代表他们放弃了攻击,或者没有了攻击的手段。

    只见四鬼将剑尖直指蓝焰火人,同时大喝一声,剑尖雷电急射而出,四道雷电轰向蓝焰火人,却不像掌心雷一样一击而散,而是持续的轰击。

    那雷电从雷剑上而生,好似源源不绝地补继。

    四鬼这是要快速地在发生变故之前击破蓝焰火人,对言行先造成足够的杀伤。

    这一击是有效的,蓝焰火人已经抵挡了太多的强力攻击,在这四道不绝的雷电攻击下,原本蓝焰火人巨大的身体已经开始消减,蓝焰火人之中的言行嘴角也渗出了血迹。

    言行终于是要抵挡不住了吗?

    忽然,半空的紫色火海中响起了一声更加凶厉的咆哮。

    那是离火珠没入了紫火,以紫火为引,离火出。

    火海中心的位置,黑色的火焰开始与紫火相融,紫黑相缠的火焰开始弥漫开来。

    紫离双火重现!

    转瞬之间,空气变得更加炙热。

    半空传来的咆哮声不止,紫离双火竞相争势,那黑云中落下的天雷竟然其势不足。

    火行术法之威竟压天雷!

    想起破煞象那夜紫离双火对抗雷池,这也不奇怪,雷法发动的天雷毕竟还是人力,如何与天象相比。

    可是,对于言行而言,真正的危险并不在那半空的异象。

    他的身周才是真正危险的来源。

    蓝焰火人已经不成其形,言行将它分而为四,正与魑魅魍魉四鬼雷剑上发出的不绝雷电相互消耗。

    是消耗,也是冲击。

    言行嘴角的血迹已经点点滴落在地。

    再不能扭转一直承受冲击的局面,言行将再难以抵挡了。

    蓝焰就快要消耗殆尽。

    就在围观之人都为言行屏气凝息,言信和言果已抬起一脚时。

    骤然惊变!

    半空中四道火线划向四鬼,四鬼在攻击言行时就已经在注意半空的变化了,虽然再坚持片刻就能攻破蓝焰的防御,但面对那诡异的紫黑相缠的火线,他们也不得不中断了对言行的攻击,快速闪身避让。

    言行的术法远远超出了过去对火行的认知,这也让魑魅魍魉四鬼不敢冒然向言行接近。

    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围观之人为言行屏住的呼吸也随之一松。

第三百六十章 雷火交织

    半空上,紫离相融的火海遮蔽了魑魅魍魉四鬼以雷法发动的黑云。

    其外,是一片晴空。

    置身在这道法异象之下的人们,有哪个不感到惶恐,天雷宫和火行的修道者也是一样。

    除了那寥寥几人,不论是天雷还是那紫黑相融的火海都是招架不住的。

    一旦崩落下来,不知要有多少人顷刻间丧了性命。

    现在远远离开那火海覆盖的范围才是明智之举,可不论谁都不想离开,成千上万的百姓都想亲眼看到言行能从这极度危险的困局中逃生。

    战场中,魑魅魍魉四鬼虽把言行围困,但目光却都放向了半空。

    半空中的火海正在发生变化,紫色与黑色的火焰正在分离,直到只有黑色的离火挡在黑云之下,而一片紫色的火焰却在收缩,最终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下,化作了一柄闪耀着紫色火光的剑。

    斩尘。

    言行伸手一召,斩尘飞到了言行的手中。

    擦干了嘴角的血迹,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斩尘挥手一斩,地面随之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紫火竟化作了一柄剑。

    这也是所有人都第一次见到,窦渊也是,那一次在黄龙山上,窦渊赶到时,言行正以紫火抵抗破煞象雷池,没有见到过这柄剑。

    此时见到,窦渊也不由把目光定在了剑身之上。

    那耀目的紫芒,剑形,却是一道术法,火行无上的术法。

    魑魅魍魉四鬼也精光毕露地盯着它,他们知道,以他们堪堪迈入雷法第六重修为所锻造的手中雷剑,恐怕也不敢与这柄剑正面交锋。

    到了现在,四鬼和窦渊都已看出,单论术法的霸道,言行此时的一身修为已经可以匹敌雷法第六重巅峰的乾坤十鼎,甚至还隐隐过之。

    那夜的破煞象,言行能以紫火和离火相抗那么长时间,换做任何一个乾坤十鼎就算耗尽气府恐怕都做不到。

    但好在言行术法的霸道还只体现在威势上。

    就说半空上刚才的熊熊紫火和现在的熊熊离火,能抗衡破煞象的雷池之威,现在要抵挡四鬼发出的天雷可谓大材小用,就算窦渊也加入发动天雷,紫火和离火任意抵挡都能挡得住。

    可是言行一旦以紫火或者离火屏蔽来自天雷的威胁,他本可盈余的部分就都很难发挥出来。

    到了魑魅魍魉四鬼这种修为和实力,他们可以压制青焰,可以与蓝焰强憾。能够压制他们,让他们不得不避让的,就只有紫火和离火。

    若是正面强憾,四鬼自认就算合力也撼动不了紫火和离火之威,但实战却不能如此比较。

    四鬼心里对言行体现在实战上的真正实力做了个评估,若是一对一交战,以言行体现出来的战斗技法和对火焰的操控,言行即便是以蓝焰也与四鬼中任意一鬼在伯仲之间。

    他们已看出紫火和离火之下,哪怕是天地七焰第二位的蓝焰,言行的控制也是游刃有余。

    幸好言行对紫火和离火的控制还做不到如此,同时面对四鬼,他本应分化紫火和离火,以御物之术分别向四鬼进攻,但他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他做不到。

    随时可以发动的大面积天雷封住了离火,这对四鬼是极大的有利。

    但除了离火,现在的言行手中还有那柄紫火凝成的斩尘剑,一对一再要拿下言行就是不可能了。

    不过,尽管如此,四鬼也自认有两鬼就足够一战,四鬼合力还是绰绰有余。

    言行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面对眼前的对手,过去那些多变的术法是没有用的,修为越高就越是要化繁为简,威力足够的杀招才有效。

    他更知道自己对紫火和离火的运用还远远不够,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现在他最大的依凭就是手中的斩尘剑。

    所幸的是,现在的他也不再是过去的他了。

    从凌虚阁前的那一战开始,到石湖与鬾鬿二鬼生死之战,再到卫城外与程洛一战,而后是林城边境十里枫林谷中与林红叶一战,再之后是黄龙山上拿预备雷震练手,又与枭所拉拢的数十名预备雷震混战,更有抵抗破煞象时与三罚的绝境之战。

    经历过这么多场战斗,更有数次生死之间的搏杀,言行也已经蜕变。

    过去对鬼面的身法疲于招架,始料不足缕失先手,现在因为意念的结合和经验的积累,在身法技法上他已经能够完全匹配。

    而这,本正是鬼面最大的优势。

    意念结合有两层,一层可以提升身体的反应能力和大脑的瞬间判断能力,另一层对于术法的呼应和运用更加得心应手,甚至能通过意念的改变提升术法的威力,就如曾发生过的,他的术法会因他的满腔怒火而愤怒而暴戾而猛烈。

    这两层就能极大地提升实战能力。

    但对言行提升最大的,还是信心,过去对火行术法的威力和自身的实力都不自信,可在一场场战斗之后,这种不自信已经荡然无存。

    见识过一个个强大的人物,面对过一个个强大的对手,他的实力得到了认可和检验。

    一旦自信,就不会再畏缩。

    黑云和黑色的熊熊离火压境,言城城门之下一片昏暗。

    但那柄散发着紫芒的剑,却愈发夺目。

    紫火既然化作了斩尘,那就是近身的死战了,因为言行知道除此之外,即便是分化蓝焰也对魑魅魍魉四鬼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

    他要逃,就只能破开对他的封锁,依靠斩尘杀出一条血路。

    四鬼也知言行是准备要逃了,单个面对斩尘剑他们都有压力,此时不围杀更待何时。

    心念相通。

    四鬼同时催发雷网。

    四重雷网突现,以四鬼的站位为点,封向言行。

    言行赤红色双瞳中红芒一闪,单手并二指一竖,蓝焰之衣裹挟在他的朱红色道袍之外。

    不止如此,言行身周一片蓝焰随之浮现。

    交织着雷网与蓝焰的战场形成!

    四鬼身上泛起雷光,同向言行杀去。

    四鬼的修为已经迈入了雷法第六重,自然也就开始了雷体的修炼,雷网实则是掌心雷衍化,有雷网的消耗,再结合初级的雷体,让他们能够置身在蓝焰之中。

    言行则是反之以蓝焰消耗雷网的攻击,有了蓝焰在外消耗,再有蓝焰之衣的保护,也同样可以无视四重雷网。

    这是个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战场。

    密集的雷网闪烁不止,蓝色的火焰蒸腾咆哮。

    围观的人,天雷宫那些没有动手的人,还有火行的修道者们目瞪口呆。

    不要说插手这场战斗,就是置身在其中,在雷网和蓝焰的袭打焚烧下,他们也会灰飞烟灭。

    道法竟能强大至此,过去连想都不敢想。

    曾经还有些为自己身为修道者,能施展道法术法沾沾自喜的人,现在只感到无地自容。

    与战场中的人相比,他们根本不配被称为修道者。

    就连言信也在自问,他究竟能不能加入进去?

    战场中已经杀作一团,言行手中斩尘剑挥洒大开大合,四鬼因对斩尘剑的顾忌每每不敢让自己手中雷剑与之相交,就连斩尘剑上挥出的气浪也让四鬼感到凌厉。

    只见言行每每得到瞬间的间隙就向其中一鬼迎面追击,但四鬼闪转腾挪间身位变化攻势变化又让言行不得不放弃追击转而自救。

    如此周旋一番,他们的位置虽然发生了变化,但是那片雷网与蓝焰交织的战场也在变化,五人始终缠斗在这个诡异又可怕的战场中心。

    天际的黑云和熊熊离火也随之他们的移动而移动,始终将他们笼罩。

    看着战场中五人身影的迅疾变化,围观的火行修道者们也意识到了身法的重要,当术法的威力互相抵消的时候,身法就是能否取胜能否自保的关键。

    同时,他们也对言行更感讶异,火行修道者向来只专注于修成更高层次的火焰和术法的运用,言行又是如何能够跟得上四鬼那形如鬼魅一般既迅疾又匪夷所思的身法?

    虽然一再对言行展现的实力惊叹,但毕竟是一对四,面对魑魅魍魉四鬼,身法再好,反应再快,也是险象环生。

    闪烁着雷光的雷剑不知多少次紧贴着言行的蓝焰之衣划过。

    可以看出随着四鬼愈加娴熟的配合,言行的招架已经出现了疲态,这无疑是致命的。

    忽然,言行手中斩尘剑剑尖紫芒暴涨,紫火如鞭,旋身一扫,攻击的范围陡然增大。

    围攻的四鬼纷纷起跃,原以为如此一来可以将他们暂时逼退,却不想四鬼抓住战机,跃起的同时,四鬼同时向言行甩出雷剑。

    而言行旋身横扫之势未尽,已来不及闪避或用斩尘格挡。

    “轰...”

    四声合一,雷光与蓝光爆闪。

    言行的蓝焰之衣被击破,一剑划过手臂,一剑划过大腿,一剑划过后背,正中的一剑被言行以蓝焰掌握在了手中...

    朱红色的道袍被血染得更加鲜红。

    四周一片惊呼声中,划过言行身体的三剑飞回了三鬼手中,手中紧握着的那柄雷剑也被魑鬼召了回去,再次划伤他的手掌。

    四鬼当然不想放过言行负伤的机会,正当他们要故技重施再向言行挥出一剑时。

    言行强忍着疼痛,在这危急关头咬牙催使斩尘又化回紫火,意念强催,那一簇紫火瞬间暴涨,一片紫色的火海冲向四鬼。

    震人心魄的咆哮和灼热难当的气焰惊爆开来。

    四鬼但见紫火来袭,心头一惊,急速向后退去。

    战场中,蓝焰和雷网顿时被紫火焚解,只有一片熊熊燃烧的紫火。

    当暴涨的紫火停止蔓延,言行立在紫火之间,四鬼分守紫火之外四角。

    围观的人们急促的心又暂时松了下来,还好言行又躲过了致命一击。

    但是,紫火外的四鬼分毫无伤,言行却在持续消耗之下,又添几处剑伤,再不能快点脱身,他的机会只会越来越渺茫。

    紫火中的言行看了看身上的伤口,所幸都只是划伤。

    这种局面下,他竟然还强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是笑自己竟然还不长教训,面对魑魅魍魉这样的对手,冒然的改变攻势都会被他们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

    即便是已经蜕变的言行,这一试也还是托大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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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