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太玄异相
雷罚降下不过转瞬,很快就都出了秦城,也出了视线。
天雷宫和秦城的上空阴云也已散去,青天白日重现。
李令山和乾坤七鼎仍站在天雷宫第六层冷冷地睥睨黄龙山,在他们心中,这不过是略施惩戒。
高处所见尽是绚美奇景,何曾见满地疮痍,世人悲苦。
那一道雷罚降下,白光划破天际,激荡尘土飞扬,花火骤起,印在高高在上的眼底,只觉煞是美艳。
便是那残肢四溅,也只不过为这美景染上一抹血红的色彩,那四野哀嚎,也不过让这刹那美景不遗寂寞。
那不通世间悲苦的人,那只崇尚权力和力量的人,只懂得强权威压和强力施暴的人,他们以为只要权力和实力的震慑足够便可高枕无忧。
可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适得其反,什么是过犹不及。
李令山知道,他也不信能有什么密约,他也认为这是什么人想借他的手达到什么目的。
可当那手书落到楚玉琢手里的时候,能给他的选择已经不多。
若不下这道令,他的权力就得不到彰显,权力和威望会减退,从而他所掌控的天雷宫就会反噬于他,他所代表的,从来不是他个人的权威。
这个世间权力顶峰的人,也早已被权力所绑架,也会有很多他不愿做却不得不做的事。
李令山终究不愿打压过大过重,所以只是各城降下一道雷罚,尽管这雷罚也不轻了,但不知身边的这几个人是否满意。
李令山斜视一眼楚玉琢,心道:他本可以将手书秘密交给我,不对外宣扬,难道只是没有多想后果?
又斜视了一眼楚中恒,是他力主按八宗有密约处置,李令山心中暗道:楚氏。
......
李令山和程洛所担忧的,正在各城萌芽。
本来各城仍在大举查禁之中,查禁风波持续,百姓波及越来越多。
由此而生的,百姓都对各城道界在这场风波中的漠视和不作为而感到愤怒,甚至为道界为何能免受灾祸而感到不公不平,本来各城道界和当权者已开始丧失人心,百姓更将他们视作大秦和天雷宫的帮凶,以为除了百姓自己外,都是一丘之貉。
但是当雷罚降临在各城之后,那滔天雷柱百姓也不知是针对他们还是道界,但显而易见只要落下就是一场灾祸。
各城道界奋力抵挡,不论有没有挡下,道界临危不惧舍身相抗,后又全力化解雷罚余波的作为,都让百姓知道,道界仍在保护着他们。
原本被仇恨冲昏的理智,也开始渐渐明白,对于查禁风波的不作为或许道界也有不得不退让的苦衷。但当有灭顶之灾出现的时候,道界不会放任不管,他们仍会义无反顾舍生忘死地挡在百姓身前。
想起大秦和天雷宫长久以来的威压,道界一直以来所受的屈辱,他们又何曾好过多少,多少曾经出色的人物都死在天雷宫手下,他们对大秦和天雷宫的仇恨又怎会少。
百姓渐渐对各城道界放下了仇恨,要恨只能恨大秦,恨天雷宫,恨这昏暗的世道。
而世间百姓在这次查禁风波中郁结弥漫挥之不去的悲伤,很大一部分并非来源于骨肉至亲的分离,因为骨肉至亲离别的人相对而言并不算多。
更多的人并没有遭受至亲离别,这些绝大多数的人的悲伤,来源于他们原以为的道界和当权者的舍弃,不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在大秦和天雷宫的威压下,都渴望有人保护。
之前他们误解了,而现在已醒悟,悲伤也会随之被化解。
查禁风波仍没有结束,还会有人被带走,等待他们的是除籍,被带到遥远的北方,但所幸,他们都还活着,虽更加艰难。而遭受了至亲骨肉离别的人知道他们被带走的亲人还活在世上,也是一种慰藉。
查禁风波和天降雷罚,同样也让世间道界终于下定决心。
虽然雷罚也有人破解,苏城更是毫不影响,但是这突如其来的雷罚,即便是化解了,也让各城道界再无法忍受。
数百年来,各城道界被天雷宫用一城百姓胁迫,但有道界异动就会牵连百姓,长久以来,各城道界不得不委曲求全,一再忍让。
而如今他们已经知道,即便他们已退无可退,天雷宫也不会和他们讲什么道义。
即便他们什么都没做,也会受到无端牵连。
因为那道雷罚证明,天雷宫会毫不顾忌地随时不宣而战!
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便不得不做。
但是,各城道界与天雷宫实力差距太大,即便是八宗合力,也难有胜算。
但也必须先走出一步,至少要对差距有一个准确的认识,更要结可结之力。当做到了这一切,即便胜算渺茫,也要放手一搏,因为他们已无退路。
要完成这一切,需要时间,要动手的时候,更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也正因这道雷罚阴差阳错地解开了悲伤之源,言行也已到了苏醒的边缘,随着悲伤的化解,他会更早的醒来。
然后,不至于错过那场相遇。
当然,此时的言行还是个无名之辈,除了言城寥寥几人对他寄予厚望外,世间也不知有他这么一个人,更无人会在意他。
但就是这个现在还藉藉无名无人在意的言行,他的天赋,和他的志向,还有使命,将会让他走上这场即将来临的天下巨变的风口浪尖。
......
雷罚已降,但李令山还有事未了,除了楚玉琢带回的七封手书外,还有几日前李严寄来的手信。
李令山和七鼎已回到乾坤殿,仍是各归其座,李令山还需下一道令。
李令山先将李严手信大意说道:“几日前,言城监察司李严呈信,言城三城主言信修为大进,言零和五辅座合力与之一战,而无还手之力。信中提到言信发色呈红,疑为太玄相。”
这封手信只有封云藏、狄刚和程洛知道,另外四人还不知,所以李令山先将此事告诉他们。
李令山一扫座下七人,问道:“对太玄相一说,你们如何看?”
当日只有程洛对此有几分相信,至少是持怀疑态度,封云藏与狄刚二人明确不信。李令山现在问的,主要也是三罚和楚玉琢的看法。
乾坤十鼎,四司、三罚、二裁、一尊。其实也有尊卑之分晋职之路,从没有越级,只有当上有缺漏,而逐级递补。
递补的同级中,若有公认的修为更高之人则优先,但通常很难有,同级几人多为难分高下,且若非胜出很多,余者也难自认不如。
这时,就由首相依各人司职时长和功绩评定,当然其中也有首相个人的评价和偏向来指定其中一人。
所以,姜天衡、窦渊和楚中恒三人在成为三罚之前,也都曾司职过四司,司掌一方道界。
而每一方又都各有五行其一,对司掌过的五行,他们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若依传说,太玄相者必为太玄境,他们从未遇到过太玄境,更也不信太玄相之说。
楚玉琢先说道:“青仁堂比之凌风谷虽道法有别,但也稀松平常得很,什么太玄境太玄相,属下并未见过,也不信。”
姜天衡是楚玉琢前任司东,司掌凌风谷和青仁堂二十年,他也赞同楚玉琢的看法,道:“属下也曾为一探所谓木行真容肆虐青仁堂,而青仁堂一门上下无一合之将。五行之说和太玄之说,属下都断难相信。”
楚中恒接道:“御金门更加不堪,甚至为周城排斥。落霞寺却颇有点实力,不过落霞寺的和尚与世无争,又太惜佛城百姓性命,不足为患。”
楚中恒曾是狄刚前任司西,这话显然也是不信五行和太玄之说。
狄刚对楚中恒所说也深以为然,如今的周城遍地商贾,成为了大秦名副其实的钱袋子,还哪有什么人在意道界,什么金行御金门,太过孱弱。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道雷罚危机之下,周城却惊现了两个白发青年合力破去雷罚,若他们知道,就不会再轻视御金门,也不会再对太玄之说嗤之以鼻。
莫说楚中恒和狄刚不知道有这两个人,就是周城监察司和执禁团此时也不知道,那裹挟着煌煌天威的雷罚降临时,监察司和执禁团都只躲在安全的地方,又如何会置身险地看到那一切。
当雷罚破去,震响周城天地,随之又天降铁碎四处坠下,伤及多少无辜百姓,又毁了多少高楼民宅。监察司和执禁团只认为雷罚之威惊天动地,哪会知道竟有人破去了雷罚。
虽然也有人看见了那柄百丈巨剑,但他们也以为是举周城道界全力完成的,又哪会想到那只是一人做到的。
言城监察司和执禁团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他们根本不知有言城暗火。
封云藏道:“言信虽大败言零和五辅座,但言零和五辅座本就修为低下,并不能说明言信就是太玄境。至于言信发色有异,世人芸芸,偶有异样也不足为怪。即便言信真的修到了太玄境,也不能断定那异色就是太玄相。当年苏壁堪称天下第一,可也并无什么异色,虽然各城道法有别,但若一定要说太玄异相限于所谓五行,这也不大可信。”
封云藏曾与三罚同为四司,时至今日,只有他一人仍居四司。他的心中将这归结为当年抹杀苏墨未遂,因此更加记恨苏壁,也记恨枕星河。
执禁团在乾坤十鼎眼里,确实可以说是修为低下,况且自荐去执禁团的人本就为天雷宫所不齿。
甘心去执禁团的人,在他们自己心中就放弃了提升修为的念想,也自认了天资愚钝,更不想再受日夜勤修之苦。
于是,去贪图一点世俗权力,借着天雷宫之威在各城作威作福,在天雷宫看来,他们根本不配称为真正的修道者。
到现在,只有窦渊一人还未表态,李令山等了一会,见窦渊仍没有要表态的意思。
李令山问道:“你呢?”
窦渊悠悠道:“属下不妄评五行之说,太玄相也不说,不过至少万生宗有一人,属下以为其修为不在我等之下。”
窦渊曾是前任司北,此话一出,除程洛外,人人大惊。
看向窦渊的眼神简直不敢相信,但他们又都知道身为乾坤十鼎三罚之一,窦渊的眼界定然非凡,说出的话也定然不是信口开河,他既然这么说,那必定确有其人。
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这世间除了苏壁和苏墨之外,竟然还有人修为不在他们之下。
封云藏震惊过后,问道:“那他可有异相?”
窦渊道:“五行传说我们都曾多少听过只言片语,其中太玄相一说,为发色和瞳色与五行主色相合。火行主红,金行主白,土行主黄,木行主青,而水行主黑。人的发色瞳色本就是黑的,他若真是太玄相我也看不出有何异处。”
然后向程洛道:“我已数年未曾见过他,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程洛摇头道:“对于他身上的异相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我也曾数次想出手一试高下,但并没有把握。”
程洛这么一说,更证实了窦渊的话,两任司北一致认定那个人的修为不在乾坤十鼎之下。
虽然程洛最为年轻,但既然跻身乾坤殿,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实力。
相反,他这么年纪轻轻就能修至雷法第六重,天赋之高,在乾坤十鼎中也是数一数二。
但是这还没完,程洛又说出了让其余人更加震惊的话。
程洛又道:“自我司职司北三年来,观察万生宗许久,依我看来,除了那个人之外,道法修为能与雷法第六重等同的至少还有三人。”
震惊之情无以复加。
楚玉琢难以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
楚玉琢司掌的凌风谷和青仁堂没有一人能让他多看一眼,其余几人,除了苏城枕星河的苏壁苏墨之外,也是一样。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真正的看到全貌。
程洛道:“各位可以不相信我的眼界。”
没有人怀疑他的眼界,只是初听之下,太过震惊。况且万生宗与其余各城道界不同,数百年来互不相扰,所以也不需要掩藏实力,对他们的观察很容易做到。
程洛的话,李令山和窦渊是知晓的。
万生宗本就与众不同,否则,天雷宫又何须与他们签订协约。
但万生宗的强大少有人知,原本还不知为何要签订那条互不相扰的协约,现在看来其中也颇有忌惮之意。
所以,才要另以除籍之地加以牵制和警示吗?难怪有除籍之律,不停抓人发往卫城以北。
原本就很多人对这条律令不解,各城百姓的命,天雷宫一向视如草芥,既要有这么一条禁令,查出违禁直接杀了不就好了吗,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发往两千里之外?原来答案在这里。
不知情的几人各怀心思地瞥了一眼李令山,心道:原来还藏有这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竟然连我们也瞒着。
但是现在为何程洛又敢把这些说出,因为他知道现在是可以说的时候,李令山也要让他说出,以便下一道令能够落到实处。
李令山看了一眼程洛,这个年轻人甚合他心意,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该守口,什么时候可以说。
姜天衡震惊过后,道:“万生宗既有这么强大,无论如何不能再放任。”
窦渊却道:“不,万生宗不可动。”
不知情的几人心想,怎么两任司北都这么软弱?
姜天衡不悦地道:“怎么,你惧怕他们?”
窦渊道:“不,我信任他们。”
楚中恒哼了一声,道:“你竟然会信任敌人?”
窦渊道:“万生宗并不是天雷宫的敌人,天雷宫也不是万生宗的敌人。”
什么?天下竟还有不视天雷宫为敌的人?这怎么可能?
无法相信的同时,还有一丝威严被无视的怒意。
楚中恒又道:“那你的意思是,再放任他们做大,等有朝一日能与我们匹敌吗?”
窦渊不以为然,道:“万生宗虽比不得我天雷宫滔天之势,但也素来强盛,今日的实力或许还不如往日,最强盛时不南出,现在又如何会南出?”
窦渊的话让另几人更加迷惑,万生宗竟曾还有比现在更强盛的时候?那他们究竟因为什么甘心困守在那苦寒之地?
李令山打断几人的争论,道:“好了,万生宗不议。”
李令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程洛和窦渊的话足以消除另几人的自大,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李令山又道:“道界各宗自有不为外人道的隐秘,即便除万生宗外的各宗现在弱小,也难保他们不会有强盛的一天,既然在这次风波中冒出了一个言信,且又出自那传言中的五行。那对这所谓五行就要一查到底,查清楚其中还有没有那所谓的太玄异相者。”
那五行传说虽是一大禁忌,但仍在世间各个角落悄然流传,所以,他们多少都有听闻。
只是往日所见各宗道界都不入流,对听到的传言自然不屑一顾。
但经窦渊和程洛对万生宗那么一说,其余几人都心有疑虑,若那些传言是真的,那五行就是天雷宫最大的威胁。
同时心想,要不是一直以来暗中抹杀了诸城少数天赋异禀出类拔萃的优秀后辈,若放任他们成长起来,恐怕现如今各城也都会有人可匹敌乾坤十鼎。
这么一想,万生宗有这么几人也显得合理。
于是,对李令山要一查所谓五行各门以求证五行传言,对万生宗原不知情的二罚三司都觉得很有必要,纷纷点头认同。
这就是李令山要在下令前先让七鼎议论的原因,也所幸窦渊和程洛心领神会。否则依他们往日看法,这道令就只是一个过场,毫无意义。
以往天雷宫只是通过十年一届的百英决对各宗参赛的后辈进行天资的评定,若有天资出众日后可能会带来威胁的年轻后辈,一概抹杀。
为杜绝各宗隐藏优秀后辈,各宗参赛的十人也不是由各宗自行选拔,而是各城的执禁团长久暗中观察评判出的各宗青年一辈前十人。
正是通过这样重重筛选之后的抹杀,让天雷宫相信他们对有可能的威胁已清除到位。所以忽略了那些百英决上表现平平且也未展现出过人天分的人,天雷宫不相信这些人日后能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但却偏偏,当初被认定为没有威胁的言信,却能突飞猛进。
而像当初的言信一样被认定为没有威胁的人太多了,其中就一定没有人也如言信一般修为大进的吗?
李令山下令道:“四司,各领四鬼面,明日动身分往司掌之地,对所谓五行一查到底,若其中还有异相者,先探清修为是否为太玄境,非当要位者,杀。”
四司齐齐起身,道:“遵命。”
当然,卫城万生宗不一样,但程洛知道该怎么做。
五行应该是五城五宗,尚缺一人。
这时,楚中恒也起身道:“属下请去黄城。”
李令山看着楚中恒,一手轻敲身前桌案,眼神变换,沉思后,道:“准。”
令已下,李令山道:“退下吧。”
七鼎依言退出乾坤殿,李令山忽又道:“窦渊留下。”
本已走到殿门的窦渊,又退回到李令山身前。
李令山眼神深邃地看着窦渊,道:“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窦渊道:“首相大人吩咐。”
第三十二章 人形厉鬼
玄武山。
万生宗圣女又在山腰走了两日,前方有座高耸山峰自茫茫山腰拔地而起,那座山峰后才是她要去的地方。
山峰的底处又有一阵迷雾,比山腰下的迷雾更加浓重更加广大,直将覆盖了整座山峰,仅仅余下最顶峰显现在迷雾之上。
万生宗圣女一路走近,时有传入她耳中的雷鸣也愈加响亮,不禁皱起眉头。
那迷雾不会阻挡她的视线,不会让她迷失方向,她能看到迷雾中的前路和身周数丈,但也并不能看清一切。
当本该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林木纷纷倒地,焦土断枝一片狼藉的景象,还有那散落一地的巨大白色鳞片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大概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过什么。
她终于走进了迷雾之中,要开始攀爬那座陡峭的山峰。
但也就在这时,一道雷光从天际划下,正击在山峰的更高处,有巨石和断木从上坠下。
万生宗圣女不得不凝神避让,看来这段攀山的路要比平常时候更艰难。
而她的脸上也生出了怒意,竟然有人冒犯神灵至此。
那不时响起的雷鸣和天降落雷,让万生宗圣女心头怒意累加的同时,也加快了攀登的速度,这里是万生宗圣山,她怎么能容忍。
这里更本应无路,草木藤蔓相缠荆棘丛生,但她的前路已开,那一路的焦土焦木都证明着这里被某种力量粗暴蛮横地无情肆虐过,且这无情肆虐仍在持续。
若不是玄武山阴雨不绝,只怕现在早已是遍野山火。
万生宗圣女脚步不停地在这片迷雾中的这段无情登山路上前行,但为了避让不知何时就会坠落的巨石和断木,她的攀登速度并不算快。
过了许久,她也还没到这条焦土之路的尽头,她也还没有看到仍在肆虐冒犯这座圣山的人。
而这时,天又渐渐暗了下来,她不得不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再次度过一个黑夜,等待又一个天明。
玄武山中的夜晚本是宁静,但这里,却不知为何,仍会传来那阵雷鸣。
这里的夜晚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能看见什么?还要防备什么?
万生宗圣女不知何时已经睡去,睡梦中,她又见到了那个人,这次,那个人除了对着她不停笑之外,还对她说了一句话:不要管前面的人,早点到这里来。
万生宗圣女仍想走近他,一睹真容,但仍没有成功,直到她醒来,眼前的仍是迷雾,没有什么身影,但那句话,她还清晰得记得。
这是神灵的指示吗?
万生宗圣女没有迷茫,不论是不是神灵的指示,她也要尽快赶上前方的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片迷雾好似没有尽头,她虽能看清眼前的路,但也看不了很远。
前面的人能深入到玄武山这里,并且一路破除迷雾逢山开路,不想也知是多么可怕的人物。
万生宗圣女心中焦急,一路向上,越来越接近雷鸣响起的地方。
雷鸣的间隔很久,前方的战斗看来并不如何激烈,想到那条白色巨蟒,这次阻挡那不速之客的,又是什么?
又一声雷鸣响起,万生宗圣女看到前方迷雾中雷光一闪而过。
她顾不得多想,冲到那雷光近前,大声喝道:“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水行圣山?”
说着,做出了防御之势,前方的人不是善类且高深莫测,若无防备,一个照面就有可能躲不过对面一击。
万生宗圣女虽不是常人能比,但也不敢大意。
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她,那雷光闪过后,又回归了寂静,这周遭甚至连鸟兽之声也没有。
万生宗圣女等了许久,见她前方仍旧没有动静。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靠近,时刻防备着前方迷雾中突然发难。
这一段路走得甚是缓慢,前方没有声音也没有声响,她不由得怀疑,难道前面什么也没有吗?那雷光又如何解释?
虽然心中这么怀疑,但前行的脚步仍然很慢,她仍在时刻防备,能在这尘嚣之外万物野蛮生长的地方用外力道法生生开辟出这样一条路,她知道那擅闯圣地的人道法修为太过可怕。
终于,透过浓重的迷雾,万生宗圣女依稀看见两个身影。
万生宗圣女又大喝了一声,道:“究竟是什么人?”
依旧没有声音回应她,她站定着等了一会,那两个身影却也没有对她发起攻击,这令她更加的疑惑。
她缓慢地向那两个身影靠近,随着距离越近,越加看得清晰,直到完全看清这两个人的面貌。
眼前的两个人都穿一身深紫色道袍,两人的容貌和身形直如一人。
他们都披散着一头白发,本就枯槁的面容此时更是一脸煞白,双眼透着狠戾的精光,直如地狱深处走来的厉鬼!
而他们的身形,微屈着身子,双肩垂下,双手摇摆,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缓慢游走,那狠戾的双眼分明是在寻找着什么,但目光扫视过万生宗圣女却毫不停留,仿佛根本没看见她。
突见这两人,万生宗圣女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玄武山入口的那四个恶鬼并不可怕,因为都知道那只是带着恶鬼面具的人。
但这两人却截然相反,他们的身形和动作还有神态,简直就是身披人皮的厉鬼。
但他们,确确实实是人,只不过将要被宿居在他们身体中的厉鬼吞噬。
万生宗圣女正犹豫是否要对这两人出手,但是那两人却先有了动作,可却不是对她出手。
只见他们忽然同时向着一个方向抬起一掌,两道掌心雷同时袭向了一颗巨树,一声轰鸣,那巨树轰然倒下,向山下坠去。
而万生宗圣女看得清楚,那颗巨树的位置分明什么也没有,到底有什么是他们能看见,而她却看不见的?
忽又想起梦中的那个声音:不要管前面的人,早点到这里来。
那两人施术攻击过后,又像先前一样,拖着鬼魅一般的形态,缓慢地原地打转着,又再一次寻找着什么。
看来已经有什么力量将这两个人困在这里,看他们的状态,要再往上走也很难做到了。
万生宗圣女看了看那两人,又抬头望向迷雾之外的山顶,终于心中决意,绕过了那两人,继续向上攀去。
玄武山自有守护之力,任何人想用外力冲破,都绝不可能做到。
随着再次面对身前的荆棘,随着荆棘再次划破她身上的衣物和露出的肌肤,万生宗圣女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放下。
只是,入山之前她没有想到这一路会走得这么艰难,会需要走这么久。
当她终于走出那阵迷雾的时候,距她入山已过九日。
当她终于攀上那座山峰之巅时,已十日。
万生宗圣女回头望向身下的茫茫林海,望着脚下的迷雾,还有云海,笑颜爬上面容。
云海在脚下,那连绵的阴雨自然也在脚下。
入山十日来,她第一次看到了天空的太阳,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不由神清气爽。
这一生第一次置身云端之上,她的心中并没有无限豪情,也没有感到高高在上。
只有生于天地间的庆幸,被天地包容的温暖,融于天地之间的感恩。
这里的一切都诉说着天地磅礴,都见证了岁月悠远,万物都只在这里生长和存在,无关其它。
为何非要有人来打搅这里的清净?人世又为何要有争端?这分明与天地之道不合。
她并没有时间沉浸在感念之中,她还没到达她该去的地方,还没有做她该做的事。
她站立的山巅呈一个巨大的圆形,中间凹陷出一个山谷。
当她走到山巅的另一侧,凝望山谷时,出现在她眼前的谷中百花缭绕,彩蝶成群,更有溪流在谷中蜿蜒,好一处仙居之所。
脸上本有的笑颜更加盛放,这里没有了缠绕的荆棘,这里只有无边的花草,她飞奔着跑向山谷,张开双手好像鸟儿张开双翼飞翔一般,用力地吸闻充盈天地间的花香。
她终于跑入花丛,她奔跑不减,带起万花飞腾,谷中有风过,万花飘飞,彩蝶相随。
此情此景,让她终于停下,仍是张开双手直直地倒了下去,躺在花丛之中,看着那天上万花彩蝶纷飞,沉迷不可自拔。
她呵呵笑着,她仍是一个少女,她本就是一个少女。
溪水刷石之声悦耳,不知身在何处的黄莺也适时地一展曼妙歌喉,就连那风声也在谷中悠悠回响...
人间至美之地,莫过于此。
万生宗圣女就在这天地至美之景中沉迷了许久,忽然,她感觉远处有人正在看向这里。
她惊觉着起身,向她感觉到有人的方向看去,那里模糊的有一个影子,但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人形的灵气。
万生宗圣女没有犹豫,当下向那团灵气走去,她感觉到这个气息与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很相似。
万生宗圣女走得很快,但尽管她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她也没有与那团灵气的距离缩小。
那团灵气依旧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引着她向山谷深处走去,走出了万花丛,走到了那条溪流旁,再逆着溪流一路走去。
直到她来到了山谷的更高处,出现了一处山涧,有一道瀑布,溪水自上倾泻而下。
那团灵气到这里就消失不见。
不过万生宗圣女看到了那瀑布之上有一亭坐落在旁,当下四处寻路,终于在草丛之中寻到一条小路。
用手中那把折起的淡蓝色油纸伞拨开草丛一路向上,她终于看清了那座亭,亭前有两井,亭的另一侧还有一座堂。
万生宗圣女终于到了她该到的地方。
第三十三章 玄武神灵?
万生宗圣女当下整了整已经破落不堪的黑衣,理了理一头黑发,又擦干脸上的汗水。
然后,神情恭敬地走到亭前的两井旁,井旁有瓢,那瓢放置在那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竟仍完好。
万生宗圣女放下手中的淡蓝色油纸伞,拿起瓢先勺起其中一井中的水,直接喝下。
这井中的水清凉爽口,如饮甘露,她本就一路奔波早已干渴,很快就将一勺水饮干。
然后走到另一井前,不知为何,这时,万生宗圣女撇了撇嘴,好像有点犯难。
但手上却没停下,又勺起一瓢水,皱着眉头放到了嘴边,眼睛一闭,又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随着喝下的水越多,眉头也更加挤作一团。
但她终于还是将水喝光,将瓢放下的时候,还吐了吐舌头。
原来,这两口井,叫苦甜井。甜井中,水如甘露,清甜可口。而苦井中,水味苦涩,本不是人可饮。
但这是仪式的开始,每一任万生宗圣女继任之际,都需到这里先饮下苦甜井中的水。
然后,开启之后的仪式。
万生宗圣女一刻不停,又走入一边的堂中,这就是不为外人知的玄武堂。
那堂中供奉着一座塑像,那像龟蛇相缠,下身为龟,上身为蛇。
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但万生宗对这座龟蛇相缠的塑像奉若神明。
这座神像,其名玄武。
玄武神像前,有一蒲团在地。
万生宗圣女走到蒲团前,又毫不停留地跪下。然后,像十日前在玄武山入口一样,划破自己眉间,双手合十,伏地三拜,有血渗入地面。
三拜之后,又呈跪立之势,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胸前。
万生宗圣女虔诚祷告,道:“万生宗弟子卫蓉蓉,承继第三十九代圣女,特来敬告玄武神灵,祈得玄武神灵庇佑。”
原来她的名字叫卫蓉蓉。
卫蓉蓉祷告后,又伏地三拜。
然后,仍双目紧闭,双手合十,静跪不动。
只有瀑布落水击石声起,但就是这声音卫蓉蓉也闻听不见,她已进入了一片虚空之境。
卫蓉蓉也不知自己就这样跪立了多久,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道:“历代圣女随身之物都是黑色,你还是第一个带了除黑色外的东西到这里的人。”
这声音听起来格外空洞,分不清是从哪里传出。
但这不是重点,只是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卫蓉蓉感到很诧异,前任圣女并未和她说过仪式中会有什么声音和对话,历代圣女相传也不曾提到此事。
是玄武神灵吗?
卫蓉蓉这么想着,她仍然闭着双眼,她知道玄武神灵说的是她带来的那把淡蓝色油纸伞,她本以为并无伤大雅,因为从无神灵示下。
那个声音又道:“你难道不知水行圣女以黑侍灵吗?还是说历代圣女平日里出了玄武山都这般随性?”
这声音仍然空洞飘忽,分不清方位,但却好似有股不悦。
水行主黑,万生宗若有祭灵仪式,参与者必也全身衣着和随身之物尽是黑色,以示对玄武神灵之尊崇。
而万生宗圣女继任之际到玄武山祭拜,则更是诸多仪式中的重中之重,本应更只有黑色,而卫蓉蓉却随身带了一把淡蓝色油纸伞。
神灵问罪,这也确有一丝不敬之意。
但为何历代圣女都不曾听得神灵训下,她却听到了?难道真的因她一时任性惹怒了神灵吗?
卫蓉蓉急道:“不,历代圣女侍玄武神灵从不敢心存不敬,终身随身之物不外黑色。上代圣女也数次告诫弟子需遵此例,只是弟子任性,望玄武神灵万不可迁怒历代圣女。”
那个声音怒道:“大胆。你既心存不敬,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圣女。”
卫蓉蓉仍闭着眼睛,低下头,道:“弟子并非存心冒犯,请神灵恕罪。可既已冒犯,神灵亦不认可,弟子自当回万生宗请罪,圣女之位另择她人。”
虽有一丝惭愧,但并不如何惋惜,圣女的身份于她好像可有可无,并不觉得如何尊贵。
说罢,伏地三拜,正要起身离去。
那个声音却又道:“你若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恕你不敬之罪。”
卫蓉蓉正色道:“敬存于心,不存于物。弟子常怀敬畏之心,敬万物生灵,万物生灵自有天性,弟子亦不外如是。弟子一路走来,观圣山之内万物共生,各色生灵有之,神灵亦不区而待之。弟子只道神灵广纳,当不一以蔽之,更不穷独一是。”
这一席话,甚是通达,己身见万物生灵,万物生灵反见己身,万物生灵又见神灵,己身再见神灵。
一袭黑衣以示心中敬意,一把淡蓝油纸伞只随天性,神灵广纳,包容万物生灵,自然也会包容她的天性。
人,可见神灵吗?
心之所见,不拘于外。
那个声音哈哈大笑,道:“妙,妙。”
又笑了一阵,又道:“你可睁开眼睛了。”
先说了妙,且声音中有悦色,卫蓉蓉本以为已说服了玄武神灵。
可神灵又叫她睁开眼睛,历代圣女在玄武堂中跪拜神灵的仪式都需持续一日夜,其间不得睁开眼睛。
卫蓉蓉心想,看来玄武神灵并没有原谅她,仍不认可她的圣女身份。
但神灵既已开口,她再执拗下去也无济于事。
于是,卫蓉蓉睁开眼睛,四下看去,除了那座玄武神像,她并没有发现神灵在何处,也没有看到一个人。
卫蓉蓉寻找无果,又向玄武神像道:“神灵既仍不愿宽恕弟子,弟子这就离山。”
说罢,正要叩拜告别。那个声音又不知从何处响起,道:“谁让你离山的,坐下。”
卫蓉蓉更前思后想不明所以,已然惹怒神灵,再与神灵对坐,这更是大为不敬。
卫蓉蓉道:“弟子不敢。”
那个声音又道:“还道你心见脱俗,怎么也是顽固不化。”
卫蓉蓉道:“心有浅见,不敢说脱俗。只是弟子对神灵敬畏之心,亦不下历代圣女。历代圣女不敢做的事,弟子虽不是圣女,却也不敢。”
那个声音道:“谁说你不是圣女,又是谁说的敬就一定要有畏?”
卫蓉蓉更不明白神灵之意,问道:“玄武神灵不是说我没资格成为圣女吗?”
那个声音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已经说服我了吗?”
卫蓉蓉张口哑然,过了一会,才道:“可是仪式...”
那个声音道:“仪式已经完成了。”
卫蓉蓉只道:“啊?可是历代圣女...”
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与历代圣女相传的出入也太大。
那个声音道:“你是听她们的?还是听我的?”
卫蓉蓉无言以对。
那个声音再道:“我叫你坐下,你不照做是心有不敬吗?”
卫蓉蓉脑筋已经转不过,应了一声“哦”,然后一改跪立盘膝坐在蒲团上。
卫蓉蓉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要说什么,就那么盘坐着有点不知所措。
直到那个声音有点没好气地道:“冥修纳气。”
卫蓉蓉依言照做,又闭上双眼,双掌向上自然摆放在大腿上。刚开始吐息纳气,直到渐渐吐息声不可闻,她已进入气府之景,周遭元气源源向气府汇入。
她的气府之景,呈天雨连绵,天雨汇湖,阴郁且冰冷。
每次当她冥修气府,进入气府之景中,她都置身于那片天雨之下,天湖之上,感受着那股冰冷。
也正因如此,这入山十日来,终日在玄武山阴雨之下,她并未感到如何不适,天降阴雨远不如她气府中的连绵天雨冰冷。
冥修气府,需先源源纳气扩充气府,当气府之元气充盈,再以道法合元气修一术法。
修成后,当气府一开,这道术法的存量和威力,可当仅以道法聚体外之气所发的术法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卫蓉蓉的气府已成一方天地,足见纳气扩充气府已时日不短,茫茫薄雾无穷无尽。
身在气府中的卫蓉蓉,站立的脚下已凝冰,但是这处冰面与她广阔的气府相比不值一提。
这时,有一团黑气凝聚的人形出现在卫蓉蓉身前,距离很近,但如在梦中一样,卫蓉蓉仍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而卫蓉蓉更是吓了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出现在她的气府之中。
那个黑色人形道:“吼,心府,很好。”
声音和气府外的一样,看来他就是玄武神灵,神灵入气府,也不足为怪。
卫蓉蓉的气府在心,是为心府,上上品。
那个黑色人形又道:“你是想将心府全然修成冰界吗?”
卫蓉蓉道:“是。”
那个黑色人形继续道:“御水而顺其势,取其威;水无常形,而万变;修之易,且成则亦有万夫难当之势。你又为何要舍易取难,废无穷时日修成冰界,这天雨,你也想凝冰?”
一眼看穿了卫蓉蓉所有的打算。
卫蓉蓉道:“天降冰刃,借天高之势远非道法所御可比,即便世间最高的山,御水从上而下的奔流之势也不可比。凝水成冰,虽失诸多变化,但弟子更知修道一途不可拘于形,夺天之力方是尽头。”
那个黑色人形道:“哈哈,好一个夺天之力。所以你放弃了你原本已可修出的心府私境?你可知要修成这一方冰界,还要修成天降冰刃,也许穷你一生也不能修成?”
卫蓉蓉一声叹息,她又何尝不知道,但她既然已定下这个目标,那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至少要试过才知道结果。
这其中又有诸多凶险,能不能承受也还未知。
见卫蓉蓉不说话,黑色人形又道:“你打算怎么修?”
卫蓉蓉道:“弟子思来想去,仅得一不解之解。或许只有先修成一片冰界,让冰天寒意充斥心府,或才有可能修出天降冰刃。”
黑色人形道:“你这个年纪就能入了太玄之门,放之五行都已是凤毛麟角。但你即便入了太玄之门,前路依旧漫漫。道法所悟不足,妄修冰界于你有害无益,想你脚下那片寥寥冰面也已让你时常感觉寒意彻骨吧?”
一语道中卫蓉蓉心中隐疾,卫蓉蓉满心钦佩地道:“神灵明鉴,请神灵指点。”
第三十四章 五行之气
黑色人形道:“你目前道法修为与元气互通不足,若再继续妄修冰界,一则进境迟缓,二则不能化寒,寒意长久蚀心有伤心府,对身体更加有害。”
话中劝说卫蓉蓉放弃修冰界与天降冰刃之意明显,可卫蓉蓉仍不想放弃,并且她有不放弃的理由。
卫蓉蓉不服气地道:“可弟子不论道法进境还是感知范围纳气进度,在万生宗都是第一...”
黑色人形打断她道:“你天资第一又如何,目前境界修为你可称第一吗?我亦说了,你若修寻常术法已足以,你可曾见修为比你高的人修冰界?修天降冰刃?”
这么一说,确实没有,难道气府修冰这一途真的只能是痴心妄想吗?
可卫蓉蓉还是说道:“可是当年玄武神君不就年仅三十便修成了吗?”
那黑色人形闻言哈哈大笑不停,身躯前倨,若是能看到他的面容,可以想见此刻的他脸上表情该有多夸张。
卫蓉蓉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笑的,她本以为神灵应是不苟言笑,怎会一副与人一样的做派。
黑色人形笑意渐去后,道:“你自比玄武一脉吗?”
这一问,让卫蓉蓉自觉失言,水行万生宗历来以玄武一脉为尊,她提起玄武神君,确实有自比之嫌,虽是无心,也却有不敬之意。
卫蓉蓉忙解释道:“弟子不敢,只是当年玄武神君能做到,弟子心想,用更长的时间,或许能修到当年玄武神君十之一二,弟子只想以此略表心中敬意。”
黑色人形又笑道:“好了,好了,并没有说你不敬的意思。只是玄武一脉并非常人,你所听说的更非你所想的一样。”
玄武一脉,确如其说,即便连万生宗都对这一脉近乎一无所知。
只知不可以常理度之,千年前那场世间浩劫中,彼时的玄武神君出世,更被世间道界惊为天人。
话中有话,卫蓉蓉不解其意,但对她心中神灵话不说全又不指点,已略有不满。
这真的是玄武神灵吗?不过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
怎料黑色人形好似能知她心思,道:“你对我心怀不满吗?”
卫蓉蓉一惊,道:“弟子不敢。”
黑色人形不气不恼,道:“我还道你敢作敢为敢想敢说,怎么,是我高看你了吗?”
这么一激,卫蓉蓉也不再心中揣测,当下直接问道:“你真的是玄武神灵吗?”
黑色人形略带玩味地道:“怎么,你这么直问,不怕冒犯神灵了吗?”
被这么一问,卫蓉蓉又不知该如何答了,要说不怕,那自然是怕的。
要说怕吗?那岂不是说确实被高看了。
她只好愣愣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等卫蓉蓉答话,黑色人形又道:“我不是神灵,难道是人吗?”
卫蓉蓉由心地感到被戏弄,但又无可奈何。所幸不再说话,专心纳气。
方才说话间,纳气未停。后入心府的元气在卫蓉蓉身在心府的身体周围汇聚,随着元气汇入渐渐多起来,卫蓉蓉发现了前所未见的异样,这不禁让她难以理解。
往日纳气,只见心府内元气呈微微白雾,从无别样异色,但现在纳入的元气汇聚后却呈黑色薄雾!
这难道也是元气吗?
卫蓉蓉试着用道法调用那片黑色薄雾,真的与道法相合,化作了水。
她又试着凝冰,那片黑色元气凝冰的速度更快,更轻而易举。
当那片黑色元气全然消耗凝结成冰之后,卫蓉蓉又试着用心府内的白色元气化水凝冰,又恢复了往日的吃力和缓慢。
两种元气的效果怎会有如此天壤之别?
那黑色元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蓉蓉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当她的施法时寂静无声的黑色人形终于开口说道:“你发现了吗?”
卫蓉蓉看着那个黑色人形,疑惑道:“难道是因为你站在这里?”
黑色人形道:“不,因为这里是玄武山。”
卫蓉蓉又问道:“玄武山的元气都是黑色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黑色人形道:“并非玄武山的元气是黑色的,只不过这里有神灵加持,你现在吸纳的本就是玄武神灵聚灵所汇之气。天地元气精分五行,只是五行之气本就稀薄,在浩瀚天地元气中少之又少,所以根本视之不见。”
这个道理很浅显,一滴墨汁滴入海中自然视之不见,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卫蓉蓉很快也就明了,道:“所以这些黑色元气就是水行之气?”
黑色人形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水行主黑是为什么?随身之物都是黑色又是为什么?五行之道早就暗含其中,你却悟不到,怪谁?”
何止是卫蓉蓉没悟到,天底下有人悟到了吗?
卫蓉蓉没好气地道:“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也不说。”
黑色人形道:“道在不言中,我现在告诉你了,又有用吗?告诉天下人,你以为有用吗?”
卫蓉蓉道:“为何没用?”
黑色人形道:“我已说了,你现在吸纳的是玄武神灵聚灵所用之元气。你难道想在玄武山一直纳气不成?”
卫蓉蓉突然反应过来,当即中断了冥修,从心府之景中退了出来。
卫蓉蓉道:“罪过罪过,玄武神灵所用之气,弟子断不敢贪用。咦?你说玄武神灵?那你不是玄武神灵?”
黑色人形也从卫蓉蓉心府出来,变成一团白色灵气的人形,又哈哈一笑,道:“我不是玄武神灵,难道就不能是别的神灵吗?”
卫蓉蓉又无言以对,对他实在捉摸不透,也就不再纠结是不是神灵,但是他说的玄武神灵聚灵又让卫蓉蓉不解。
卫蓉蓉问道:“玄武神灵为什么要聚灵?”
白色人形收起了戏谑,难得正经地道:“近千年前重塑五行大阵时,玄武神灵灵气耗尽,从那时开始玄武神灵又进入一个漫长的千年聚灵期,以备又一个千年大劫,现在正是聚灵的关键期。”
五行传说,卫蓉蓉自小熟听,玄武神灵的功绩,更是感佩于心。
此时听这么一说,卫蓉蓉心中又更加充满敬意。
这时,又忽地想起那两个惊扰神明的人。
于是,卫蓉蓉担忧且心生怒意地道:“山谷外,有两个人已离这里不远,他们会不会打搅玄武神灵聚灵?”
白色人形道:“放心吧,他们已不能再往前一步了。”
卫蓉蓉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但是,就任由他们在那里不管吗?”
白色人形道:“怎么会,你出山的时候把他们带出去。”
卫蓉蓉完全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道:“为什么?他们冒犯神灵,就这么放了他们?”
白色人形道:“他们已受到了惩罚,并且,他们还有他们的价值。”
卫蓉蓉听他这么说,也只好遵从,虽然他不是玄武神灵,但如他所说,或许是别的神灵,或许是那传说中神秘至极的玄武一脉,卫蓉蓉对他也自当尊敬。
不过他并不想明言身份,卫蓉蓉也不好追问。
还有一事不解。
卫蓉蓉问道:“你刚才说的五行之气,说告诉我们也没用,这又是为何?”
白色人形道:“我已告诉了你天地元气精分五行之气,但是五行之气太过稀薄,你出了玄武山,同样无法看见五行之气。道法与天地元气可互通,但若你不能从浩瀚无垠的天地元气中感知捕捉到水行之气,你又如何做到仅纳水行之气?不能做到精一,那便仍只有广纳。现今的五行太玄,可以说都只是因广纳天地元气而混入了一定量的五行之气,再冥修气府时偶然因道法与五行之气相合而不经意入了太玄之门,仅仅是意外而已。”
卫蓉蓉细细品味这番话,想了一阵,又问道:“互通?感知,吸纳,和操控不是互通吗?”
白色人形道:“是互通,但远远不够。”
卫蓉蓉追问道:“那还差什么?”
白色人形道:“还要感知到天地元气的生命,如你所说的天性。”
卫蓉蓉道:“天地元气的生命,流动吗?”
这一点,卫蓉蓉很清楚的知道。
但白色人形却道:“不止是流动。”
“不止是流动。”卫蓉蓉念了几遍,又喃喃道:“还有像微弱的呼吸一样的声音,还有一点湿润的感觉。”
白色人形愣了一瞬,有一丝惊讶地道:“哦?你能感觉到?”
卫蓉蓉点了点头道:“曾经有过这样一点感觉,但是没有放在心上。”
白色人形道:“那从今天开始,你就要顺着这种感觉纳气。”
不过这谈何容易,捕捉到就已经很难,再依这种感觉纳气就更难上加难。
卫蓉蓉道:“知道了。互通水行之气就有机会修成心府冰界和天降冰刃吗?”
白色人形道:“若能真正的互通水行之气,证明你的道法已经太玄大成,那时就能抵御心府寒气,若能水行之气充盈气府,冰界和天降冰刃指日可待。不过你未免太看清互通这两个字了,真正互通就意味着接近真正的得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卫蓉蓉完全没有理会他说的不可轻视大意之意,反道:“只是接近啊?那什么是真正的得道?”
白色人形叹了口气,摇头道:“只是?呵呵呵...我是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无知者无畏。”
卫蓉蓉才不管他话中的无奈和一丝嘲讽,追问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你快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得道?”
白色人形心道这真是心思单纯的女子,拿她没办法,只好道:“在互通五行之气的基础上,还要互通天地之意。互通仍不足,还需一言一行贯彻始终。”
卫蓉蓉道:“互通天地之意?那你通了吗?”
白色人形嗤笑了一声,道:“天地无声,谁敢说通天地之意?充其量只能悟,但是人所悟的就一定是天地之意吗?通天地之意,也不过是人所妄加揣测的天地之意,终究是或不是,通或不通,只有天地知。”
卫蓉蓉道:“那所谓的真正得道就是子虚乌有之说了?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得道?”
白色人形道:“道存天地,天地之寿亘古长存,妄图以人力窥天道岂不可笑。蜉蝣朝生暮死,可窥人之一念吗?”
卫蓉蓉点了点头,确如他所说,人终究只能借用道法施展道术,借一点天地之力,真正的道从来看不见摸不着。
也正是因为这样,道,才那么玄妙,才那么吸引着无数人探寻和追逐。
人,总是在追寻和探究他们所不了解的事物,情愿穷其一生,哪怕只为靠近一分,这正是道的无穷吸引力。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或许也正是这样,才引领着世人跨越种种艰险,不断前行。
白色人形又道:“你我只要贯彻自己的道就足够了,至于那是不是天地之道,那就交给天地评说好了。”
自己的道,交给天地评说。
好一番顶天立地的风采。
卫蓉蓉一笑,道:“敢说这句话,你到底是谁?可是玄武一脉?”
白色人形道:“怎么,玄武一脉千年前出世,到现在还这么威名远扬吗?”
卫蓉蓉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除了玄武一脉,谁敢说这话。”
白色人形不答这一问,算是默认了。
第三十五章 神灵传道
人形灵气既已默认了玄武一脉的身份,卫蓉蓉也不再追问。
两人交谈许久,他的言谈也与常人无异,并未有一副为尊者的姿态。
卫蓉蓉心中不再像原先以为的那样,玄武一脉高不可攀只可像敬奉神明一样谨言信奉。
反而他不吝赐教,告知了很多从无人知的修行之理,卫蓉蓉已把他当做一位和蔼的长者和前辈。
卫蓉蓉道:“前辈能否隔绝玄武神灵所纳的元气?”
白色人形道:“可以,不过你要做什么?”
卫蓉蓉神色端正地道:“我想试试,我可不可以吸纳前辈说的水行之气。”
白色人形也未料到卫蓉蓉现在就想一试,不过看到她一脸的认真模样,并不像是随意一试,心想,或许她真的可以做到?
白色人形道:“好,那就如你所愿。”
说完,也没有什么动作,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卫蓉蓉等了片刻,见他并未有动作,问道:“这就可以了吗?”
白色人形道:“不然你以为呢?”
卫蓉蓉不解,道:“不需要施个道法吗?”
白色人形呵呵一笑,道:“已经施过了。”
卫蓉蓉“啊”了一声,又想到入了玄武山后,不合常理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也就见怪不怪。
卫蓉蓉又一次冥修纳气,身形再次进入心府,白色人形也随之而入,又变成了黑色人形。
二人不再说话,卫蓉蓉专心纳气,黑色人形也不打扰。
过了许久,刚纳入的元气汇聚在卫蓉蓉身周,卫蓉蓉看去,这次和往常一样,仍呈微微白雾。
黑色人形没有调笑卫蓉蓉,他在等着卫蓉蓉有没有办法破解,或者即便这次不能成功,她也能想到破解之法。
卫蓉蓉看着刚刚汇聚在她身周的元气,想了很久,然后施法让那些元气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聚,又伸出手去感觉,但她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感觉。
她曾经感到过一种近乎弱不可闻的呼吸之声,还有不寻常的湿润的感觉。
但在她的心府,这种感觉却找不到,因为她的心府仍在下着天雨,她的脚下也是一片湖面,本就湿润,又如何能找到那种不寻常的湿润之感。
卫蓉蓉凝神思索,曾几何时有过的那种感觉,又是如何有的那种感觉。
她的思虑在记忆中穿梭,穿过曾有记忆的一幕幕,她要抓住那个片段。
记忆的残片在不断飞逝,终于,她的脑海中定格在一个画面。
那一日,是她第一次以道法感知天地元气化水成冰,就在她以道法相合天地元气施展术法的时候,就在那一瞬间,她听到了那声本不该存在的微弱又绵长的呼吸,感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湿润。
其实那也并不是湿润,而是冰冷,只不过当时的她正在全力施展道法,而道法化解了本该的冰冷。
这个感觉她只有过那一次,但她误以为是自己的错知错觉,更无人与她提到过此事,在后来的修行中她也就不再刻意去寻找。
而在纳气入气府之后,更不再感知身外的天地元气,而在道法修气府之后,气府中的元气异样就更会被气府之景所覆盖,更不可能再生元气有异样的感觉。
这也正是五行修道者,不论道法如何高,哪怕是太玄境的修道者,一旦开始修气府私境,就都更加不知有五行之气的根源所在。
想通了这些环节,卫蓉蓉也从心府中退了出来。
黑色人形出了心府,又再次变成白色人形。
二人仍没有说话,白色人形还在等待。
卫蓉蓉闭目进入感知,内视之法施于外,然后聚气,她已能看见她的身周有微微白雾聚集,但她仍没有停下,直到白雾汇聚满她所能感知的范围。
这时,卫蓉蓉停止了聚气,她先是让这片元气平静,然后细细的感受,但她仍没有感觉到曾经有过的那股异样。
于是,卫蓉蓉像当初一样,施展道法合天地元气化水成冰,刚开始仍没有发现异样。
但卫蓉蓉仍没有停止,她在继续施术,直到冰凝结得越来越多,逼近她的极限时,她终于听到了那种极弱的类似呼吸的声音。
还有那个似曾相识的湿润之感,更看到有少许的黑气从白雾中分离出来。
那黑气虽是极少,但是在白雾之中显得分明,足够让卫蓉蓉看得真切。
卫蓉蓉急忙用道法尝试捕捉那些黑气,但即便能看到它们,捕捉汇聚的也不纯,同样混入了更多的白雾,但已然能明显的看到白雾中有黑气的存在。
化水成冰的道法仍在持续,随着那些黑气的出现,随着那些黑气被道法牵引在少量的白雾之中,密度与原本混在大量的天地元气中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外界凝冰的速度和范围也大大提升,传入卫蓉蓉耳中的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咔咔咔咔...”之声在漫延。
当卫蓉蓉所聚的元气消耗完之后,卫蓉蓉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让她吃惊不已。
整个玄武堂已然被冰面覆盖,俨然一个小小冰界。
白色人形赞赏道:“很好,很好,看来你并非无知者无畏。”
卫蓉蓉还不敢相信,问道:“这,真的是我做的吗?”
白色人形道:“怎么,冰面覆墙覆顶,怕弄坏了我这玄武堂,不想认账吗?”
看来的确是卫蓉蓉做的,卫蓉蓉道:“能为玄武神灵重修庙堂,我想认账还来不及呢。”
白色人形道:“照你这么说,你还是不认这个账好了,我怕你拆了我这玄武堂。”
卫蓉蓉没好气地道:“前辈说话,怎么就没个正经。”
白色人形道:“好,那就说正经的。你虽能看到水行之气,但需道法施展到极限。现在要纳水行之气入心府,你仍还做不到。你现在要做的,是每日至少一次去感知和捕捉水行之气,不计成败。随着日积月累,你会慢慢开始习惯它的存在,越来越轻易,直到你不再用念力外视就能感知和捕捉到它的时候,那时你才可以做到专纳水行之气入心府。”
卫蓉蓉点头道:“我记住了。不过前辈,我有疑问。内视气府之法用于感知时外视本就常用,为何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发现五行之气?”
白色人形道:“内视之法用于外视,这是以念力修元神的第一步,的确不难。但你若说常用,那也言过其实,除了在修行开始的时候辅助感知元气的流动外,甚少有人会这么用。最重要的是若不能聚气到一定范围,五行之气也未必会现,而即便是太玄境修为的人,在他们修行初始能聚集的元气,也未必能达到那个范围。就算是已修到太玄境,他们能聚集的元气,也不见得就能达到。再有的人,即使看见了,也不知那就是五行之气,虽错过可惜,也只能说机缘不足。”
卫蓉蓉道:“那我...”
白色人形打断道:“你不是也说了你在万生宗天资第一吗,若是不论谁天资不如你都能感觉到五行之气的存在,那还要天资有何用。修道一途,就是这么残忍。也恰巧你有机缘遇到我,否则,你不也一样错过?”
卫蓉蓉心道,确实如他所说,若是没有他指点,那卫蓉蓉想修的冰界和天降冰刃恐怕真的就只是天方夜谭了。
再看到玄武堂四面结冰,哪怕是道法合那么少量的水行之气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卫蓉蓉终于有了足够的信心。
若是没有这次玄武山之行,若是如以往的圣女一样没有得到指点,那对卫蓉蓉而言,的确太过残忍。
想到这点,卫蓉蓉就为五行抱不平,略带指责地道:“那前辈你就不能把这件事普告五行吗?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不知五行之气而错过更高的境界,这多让人惋惜。”
白色人形也露出一丝悲伤地道:“五行曾有人知的,只不过已经断传。而我,现在出不了玄武山,连这片山谷也出不去。”
卫蓉蓉听他这么说,也为刚才的指责自感失言,但这句话,又更让她不明就里。
卫蓉蓉问道:“为何?”
白色人形却是不想说,只道:“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会让你知道。”
卫蓉蓉却又想到另一件关系重大的事,又问道:“那玄武神君也不能出去吗?”
白色人形叹息了一声,道:“出不去。”
卫蓉蓉大感震惊,道:“啊?前辈也知大劫将至,连玄武神君也出不了玄武山,那可如何是好。”
白色人形却说出了另一句卫蓉蓉想都未曾想过,不止是卫蓉蓉没有想过,就连万生宗,甚至是世间五行都不敢妄想的话。
白色人形道:“神君代代相承,你为何不能成为下一代玄武神君?”
卫蓉蓉一时无言,玄武神君除了玄武一脉,还能是别人吗?
缓了许久,卫蓉蓉才义正言辞道:“前辈莫要开玩笑,玄武神君只能是玄武一脉,我万生宗也历来以玄武一脉为尊。”
眼前的白色人形明明是玄武一脉,可他到底是玄武一脉的什么人?
玄武一脉从不为外人知,万生宗也从不探究,卫蓉蓉也不例外。
白色人形却道:“谁和你说的?要照此说,那另四位神君又该是哪一脉?”
这一问,卫蓉蓉又不知该如何答。
白色人形又道:“能成为神君的并非就该是哪一人,只要能和神灵相通,那他就有资格成为神君。”
卫蓉蓉道:“可是玄武一脉不是最能和玄武神灵相通的吗?”
白色人形道:“你既说我是玄武一脉,我都说你可以,你还不相信吗?”
玄武神君,近千年前出世时,展现通天修为,引世间道界追随,他的传说至今仍在万生宗口口相传,天人风采多么让人憧憬。
又有谁,除了崇敬之外,敢真的想过自己可以取代他,或者成为下一个他。
卫蓉蓉道:“我不敢自比玄武一脉,更不敢自比曾经的玄武神君。”
白色人形又笑了,笑得前俯后仰,卫蓉蓉不知这句话有什么可笑的。
白色人形笑声渐止,然后道:“依我看来,你的天分莫说现在,即便放在五行全盛时,放之天下,也是屈指可数。怎么,你就这么甘心屈人之下吗?”
人,越是谦卑的人,越是心怀敬畏的人,就越会觉得传说遥不可及。
不论他已经多么强大,只要不能和曾经的传说一较高下,他也会自觉不如。
卫蓉蓉道:“你虽然是玄武一脉,也不可一再看轻我对玄武一脉和曾经的玄武神君一片敬重之心。”
这话已经带着几分怒气。
那白色人形却不放在心上,随口道:“好好好,你的敬重之心我收到了。”
但他仍补上一句:“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卫蓉蓉对他着实无可奈何,但要真如他所说,难道我真的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玄武神君?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卫蓉蓉静默无言,她还在想着他说的话,“神君代代相承,你为何不能成为下一代玄武神君?”
“谁和你说的?要照此说,那另四位神君又该是哪一脉?”
这么说,不止是玄武神君,另外四位神君也将会有人继承吗?
反之,若有人能继承另外四位神君之名,那卫蓉蓉成为玄武神君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
这么想到,卫蓉蓉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神君之名,多么引人遐想。
卫蓉蓉仍沉寂在遐想之际,白色人形道:“天色将晚,你就在玄武堂歇息一晚,明日你便出山吧。”
卫蓉蓉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前辈。”
卫蓉蓉忽又想起什么,又道:“前辈,我还有一问。”
白色人形道:“什么?”
卫蓉蓉道:“前辈先前说内视之法外视是以念力修元神的第一步,修元神是什么?”
白色人形一愣,问道:“怎么,没人教过你?还是说你们现在连元神也不修了吗?”
卫蓉蓉疑惑道:“没听说过修元神,只是内视探气府所在,和外视辅助感知元气的流向。”
白色人形道:“那修出太玄私境的人怎么用?”
卫蓉蓉更加不解,道:“太玄私境和太玄境有何不同吗?难道不是气府中修成的术法外发?”
白色人形长叹了口气,许久不说话。
卫蓉蓉等了许久,又道:“请前辈解惑。”
白色人形复又叹了口气,道:“修行路漫漫,一步一步来吧,你先融会水行之气。”
见他不直言相告,卫蓉蓉也就不再追问,今日本已得悉太多往日不知的修行之理,要把这些融会贯通已经不易。
前辈不再多说,必定不是不愿相告,多半有其中不便相告之意。
白色人形道:“休息吧。”
卫蓉蓉道:“是。”
说罢,虽然白色人形先前说过圣女继任叩拜仪式已成,但卫蓉蓉还是又遵照着历代圣女过往仪式,跪立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目静默祷告。
白色人形也不劝阻,一团灵气消散无踪。
第三十六章 九霄玄冰刃
玄武山中的夜,静到能听清隐约鸟语,甚至风吹叶吟。
当卫蓉蓉睁开双眼的时候,又是一个天明。
卫蓉蓉深呼吸了一口,随之双手撑地缓缓起身,跪了一夜,她的双腿已麻木,稍稍活动后,方才气血流通,迈步自如。
玄武堂四面的冰已融化,地上仍有水渍,干后又将一切如常。等到卫蓉蓉走后,好似这里的一切都未曾变过,还是那样隐于山间,隐于尘世,还是那样古旧,仍旧那样神秘。
卫蓉蓉叫唤了一声:“前辈。”
那团白色灵气不知又从哪里应声汇聚成一个人形,出现在她的眼前。
卫蓉蓉恭敬地道:“感谢前辈指点,仪式已过,弟子不再打扰,这就出山。”
白色人形道:“你就没有什么事要再问了吗?”
卫蓉蓉闻言一愣,道:“前辈此话何意?”
白色人形道:“比如你昨夜向玄武神灵祷告之事,玄武神灵可有启示?”
卫蓉蓉摇了摇头,忽又道:“前辈怎么知道?”
白色人形一笑,道:“我不是与你说了我也是神灵吗,怎么,你还不信?”
卫蓉蓉心里嘀咕了一声:虽然我万生宗尊奉玄武一脉,可玄武一脉是神灵吗?
白色人形见卫蓉蓉不答话,问道:“你有何打算?”
卫蓉蓉道:“弟子想在药谷中带些川芎回去,或许有效。”
白色人形道:“川芎虽是良药,但对那疫病效用不大。你去一趟苏城,落雁湖支流有一石湖,石湖中有横公鱼,长七八尺,形如鲤,色赤。此鱼刺之不入,煮之不死,需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肉和汤食之都可祛疫病。”
卫蓉蓉闻言大喜,道:“谢前辈指点。”
话落又犯了难,又道:“可是,万生宗与天雷宫立约永不南出。我要去玄武山以南,天雷宫恐不放行。”
白色人形嗤笑了一声,道:“天雷宫,呵,世间又不是天雷宫的,你们就这般没出息,他们让你们立约你们就立。”
这的确是万生宗之耻,数百年前的这条协约,让万生宗不再与世间道界互通,当年的求全之策虽是出于大义,但如今已让万生宗孤立无援。
若再破不了这局面,只怕随着大劫临近,万生宗再难独力支撑。
卫蓉蓉对此心知肚明,无言以对。但时至今日,已不是万生宗一门所能改变,谁让世间道界天雷宫一家独大。
白色人形也心中一叹,当年他早已看清,奈何心存仁念,为世间埋下此祸,又怎能怪后人呢?
白色人形道:“你出山的时候,把那两个人带出去,与他们做一个交易,从他们身上拿一件身份证明,足以让你通行无阻。”
卫蓉蓉眉头一皱,道:“前辈知道他们是何人?”
白色人形道:“能到得了那里,又岂是无足轻重之辈。”
卫蓉蓉点了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白色人形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临别时,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完,他手一抬,一件兵刃出现在他身前。
当它出现的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也瞬间变得冰冷,尤甚昨夜卫蓉蓉用水行之气催发的玄武堂四面凝冰。
这是一柄刀刃,长不到一尺,却是冰制,更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宛如晶石,光辉袭人。
卫蓉蓉的目光从它出现的那一刻就被深深吸引,甚至控制不住地想伸手去握住它。
但那股寒意,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白色人形也深深地凝视着它,像是看着一个曾经的挚友。
白色人形道:“它叫九霄玄冰刃。非是你现在的修为所能驱使,只有当你融会水行之气后,它才能为你所用。其中的玄妙,等日后你自行领会。当你带着它感知水行之气时,水行之气亦会趋向它,有助你感知吸纳。不过在这之前,蚀骨寒意也会让你无所适从,若长期化不去这股寒意,更会有伤你的根基和心府。它虽是件神兵至宝,但要让它能真正的为你所用,也有极大凶险,你敢接受吗?”
即便是现在仍未将它拿在手中,即便卫蓉蓉本就刻意修冰界,但却仍能感到寒气逼人。
就连他都说这是一件神兵至宝,那它必定不是凡品。
能称之为神兵至宝的兵器,非人力所能炼化,其中必含天地之力。
即便是乾坤十鼎手中的雷剑,也不过是寻常材质打造,虽经高深雷法引雷千锤百炼,也难称之为神兵至宝。
而现在,这样一件所有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宝物就在眼前,卫蓉蓉又岂有因为惧怕而错过之理?
卫蓉蓉终于神色坚毅地踏上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恭敬地呈放在额前。
九霄玄冰刃缓缓地飞到了卫蓉蓉双手中,蚀骨之寒袭体,卫蓉蓉急忙催动道法与之相抗。
白色人形道:“不要与之相抗,要将这股寒意化于体外,这样方可让身体渐渐适应。有寒意难当时,都不可忍耐,需立刻施道法化寒,否则有伤修行根基和心府。先将它收于袖间,待他日融会水行之气后,才可收于心府,到那时,修心府冰界和天降冰刃自然水到渠成。”
卫蓉蓉依言用道法将九霄玄冰刃的寒气化去,身周急速又凝成冰面,但是袭体的寒意也不再那么强烈,已可忍受。
卫蓉蓉看着手中的九霄玄冰刃,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但是这番恩赐,又如何能用言语表达感激。
卫蓉蓉只说道:“前辈所说的,弟子都记住了。”
白色人形点了点头,道:“这九霄玄冰刃,曾是昔年玄武神君之物。”
卫蓉蓉一听,惊道:“啊,那这...弟子如何敢要。”
白色人形却道:“所以,你要成为下一代玄武神君,方不辱没了这件神兵。”
卫蓉蓉看着手中的九霄玄冰刃,又看向白色人形,道:“可是,弟子真的可以吗?”
白色人形随口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像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上一任神君之后,世间已近千年无人再继神君之名。
神君之名,只是一个遥远传说,突然有人说你可以成为新的神君,这怎叫人相信。
但是又如他所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不可以?
卫蓉蓉握紧手中的九霄玄冰刃,道:“那弟子要怎么做?”
白色人形道:“你不用刻意怎么做,先照着我教你的,融会水行之气,那时就是你太玄境大成之日。之后,继续修你的心府私境,再领会九霄玄冰刃的妙用便可。要互通玄武神灵,必要先融会水行之气至太玄境大成,但这都不是一朝一夕间的事。至于何时能互通玄武神灵,我也不知,你只需要先做到太玄境大成,然后等待即可。”
卫蓉蓉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白色人形忽又道:“此去苏城,不妨多逗留些许时日。”
卫蓉蓉皱了皱眉头,不知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是何意,但还是应道:“是。”
这一日虽然短暂,但得几度相授,卫蓉蓉感佩莫名。
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甚至不知此生还能不能相见,忧伤袭上心头。
卫蓉蓉道:“前辈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声已有些许哽咽,虽然猜到眼前的人应该是玄武一脉,但若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觉得无颜受此恩惠。
白色人形道:“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所有的事都会知道的。去吧。”
他仍不告知,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很明显,卫蓉蓉还会与他相遇的。
既仍不透露,卫蓉蓉也不再问,当即三拜辞别。
只是这一次离别,让卫蓉蓉心有不忍,她三步一回头,慢慢出了玄武堂,慢慢下到溪边,慢慢走到花谷,直至再也看不到玄武堂。
再慢慢沿着来时路往回走,一路的美景再视之不见,沿途的花香也索然无味。
玄武堂外,那个白色人形也看着卫蓉蓉身影远去不见,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青发青瞳的女子,顾盼生辉,美得不似人间有,山间美色与她相比,如同繁星点缀明月。
人间绝色不足以形容,皎洁天女才方该如是。
她的一头青发并未盘起,随着轻风飞扬,稍显凌乱,却又尽显风姿。
她的手中戴着一枚青色的戒指,形制古朴,一眼看去就知不是凡物。
只听她说道:“确实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声若琴音,字字传心。
白色人形道:“是啊,心境纯净通透,难得。”
青发女子又道:“现在就把九霄玄冰刃给她,是不是太早了?稍有不慎,只怕你再找不到下一个继承人。”
白色人形道:“昨夜我卜了一卦,南方现紫芒凌日。”
青发女子笑了一声,道:“我说那疫病你这玄武山又不是没有可解之物,为何要让她不辞千里前去枕星河。”
说完,又感觉不对,道:“紫芒?不对,不是枕星河?”
白色人形道:“不是。”
青发女子问道:“那你让她去枕星河有何用?”
白色人形道:“但是紫芒凌日现于南之东,虽不知因何,但那是她的机缘。你我都知,天道早已为这世间一一做了安排。”
青发女子道:“看来这一个世代的五行崛起了。”
白色人形道:“是啊,他们终将走上我们走过的路。只不过他们比我们更加艰难,或许这也是天道的安排,也许会让他们比曾经的我们更强大。”
青色女子道:“还不是因为你,别把自己的责任都推给天道。”
白色人形笑道:“万事皆有因果,你怎知当年我放过他们一次不是天道使然?”
青发女子道:“你就不怕他们还未走上我们走过的路,就先夭折在天雷宫手中?”
白色人形道:“若是连天雷宫之困也破解不了,就算走上那条路,又有何用?”
青发女子道:“也不尽然吧,天雷宫以天下百姓为质,就是他们道法修为能胜,也不敢斗个鱼死网破。与我们走过的路不同,不同的局,不同的破解之法。”
白色人形看向青发女子,笑道:“你不打算帮他们一把吗?”
青发女子却道:“人世间的事,自然要人去解。况且今日的天雷宫,甚至不下当年五行全盛时,就说外面那两个人,比之当年的神君,又能差多少?天雷宫早已成世间一大劫,不是几个人就能解得了的。若是五行后人对人世纷争仍抱着不流血少流血的心,那这对于他们就是个无解的局。”
白色人形一声叹息,道:“五行的道心,是五行能走向强盛的根本,又何尝不是五行的枷锁。”
说完,他又道:“你真的不打算出手?”
青发女子摇头,道:“这是人世间的局,与我无关。”
白色人形道:“可是该给他们的东西,还需要你去给。若没有它,这个局只怕破不了。”
青发女子道:“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去找他们。何况,本属于他们的东西都在枕星河,也许不用我,也有人能自己得到它。”
白色人形一笑,枕星河,紫芒凌日,还真是宿命使然。
二人不再说话,同向西方望去。
遥远的西方某处,那里有什么?
第三十七章 镜花水月
回程途中,卫蓉蓉再一次走进了迷雾中,又见到了被困在迷雾中的那两人。
他们仍像上一次见到时一样,拖着形如厉鬼的身形,茫然四顾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可当卫蓉蓉走近他们的时候,迷雾渐渐散开。
他们旋转游走着的身体也终于停下,这次不再像上次一样对卫蓉蓉视而不见。
二人站定着看向卫蓉蓉,眼神也不再涣散,好像聚起了一点人性的光。
随后,他二人对望了一眼,都大吃一惊,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形,果然和他们眼中的另一人一样。
两人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们竟然也会迷失了心智?”
事实上,他们不止迷失了心智,他们更连在什么时候迷失的心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甚至不知道他们已经进山多久。
玄武山,对擅闯之人而言,如此可怕。
二人豁然抬头,看向卫蓉蓉,眼中又出现了一道狠戾的精光。
但他们已虚弱无比,连站定都已勉强至极,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想对卫蓉蓉发起攻击。
卫蓉蓉面对这个状态的眼前二人,也分毫无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冷冷地说道:“你们若想再出山,最好不要再施展道法,从这里出山还需十日,若你们不能保证有足够的体力,我想带你们出去也无能为力。更不要想有人会来救你们,若是他们进得来,也不会等到今日。”
这话说的虽也是事实,但其中却也有几分威胁之意。
其中一人大怒,抬起一手,近距离的一道掌心雷发出,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卫蓉蓉早有防备,那道掌心雷击中了卫蓉蓉的身体,那身体随之破裂,碎成一地冰屑。
那人看了一眼冰屑,皱了皱眉又转头四顾寻找。
只听一声:“镜花水月。”
原本他们身周已经散开的迷雾,又开始渐渐浓郁。
渐渐浓郁的迷雾外,视线所及,四周同时出现了数十个模糊的身影。
迷雾中的两人如临大敌,背靠背聚拢。
若在往日,若他们手中仍有雷剑,他们根本无惧。
但现在,他们太过虚弱,更没有了手中雷剑。
当数十个身影走出迷雾,竟然都是卫蓉蓉。
这自然让那二人想到将他们困住的迷阵幻象,虽只有一个真的,但他们根本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卫蓉蓉的真身。
正举棋不定时,二人脚下的也凝结了一片冰面,他们的双脚被冻住。
用力地挣脱,却抬不起双脚。
出手的那人狠狠地道:“是你?是你施展的幻术,将我们困在这里?”
“我没这么大本事,是你们冒犯神灵,被神灵惩戒。若还不知悔改,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这是几十个卫蓉蓉同时张口的声音。
神灵?这两个人以前从不信什么神灵,他们自以为道法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但是自从入了玄武山,种种幻象种种可怖景象历历在目,连他二人都为之惊骇。
他们已毫不怀疑,若是再出不了山,这里就会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他们已到强弩之末,再难直面他们所见的幻象。
“若还想出山,你们最好听我的。不要再动用道法,不要试图杀了我,因为这已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卫蓉蓉第二次提到带他们出山,虽让二人不敢相信,但这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另一人道:“你真的要带我们出去?为什么?”
他的脸上,较之另一人的狠戾之气稍能克制。
卫蓉蓉道:“你们冒犯神灵,我本不想带你们出去,但这是神灵之意,我也不敢违背。”
那人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卫蓉蓉道:“万生宗圣女。”
先前出手那人道:“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卫蓉蓉道:“天雷宫。”
只知天雷宫的人,却不知到底是何人。
那人哼了一声,道:“连我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带我们出山,你不怕有一天会后悔吗?”
卫蓉蓉却是无惧,道:“神灵既然让我带你们出去,自然不怕你们有朝一日再犯玄武山,若你们还敢的话,日后不妨再试一次。我敢向你们保证,若还有下一次,你们不会再有这种好运。”
二人听后眼角青筋直跳,再闯一次吗?至少现在,他们确实再无胆量。
面上狠戾之气稍浅的那人道:“带我们出山,有什么条件?”
卫蓉蓉道:“你们能入侵到这里,道法修为之高想来在天雷宫也是绝顶,身份必定也是不同凡响。我需要去一趟苏城,给我一件能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确保我通行无阻。”
那人怀疑道:“只是这样?”
卫蓉蓉道:“就这样。”
二人心想,以他二人的身份,放虎归山却只有这么点要求,完全不相匹配。
难道去苏城为了什么天大的阴谋?
那人又问道:“为什么要去苏城?”
数十个卫蓉蓉冰体分身的脸上不满怒容,道:“哼,还不都是你们的罪孽。除籍之地疫病横生,我需前去苏城寻一物,以解疫病。”
那人仍疑心问道:“当真?”
卫蓉蓉道:“你若以小人之心揣测,我也不同你一般见识。你们就留在此地,等着成为一副枯骨吧。”
说罢,卫蓉蓉解开了术法,她的真身就站在说话那人的正前方。
当即转身,就要离开。
可这已是那二人唯一的生机,他们又怎会放过。
那人急道:“且慢。”
卫蓉蓉又缓缓转身,看着二人。
说话那人伸出干枯的手,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吃力地抛向卫蓉蓉。
卫蓉蓉一手接过,向那令牌看去,只见上面刻着两个字:裁决。
这两人就是乾坤十鼎中的二裁,裁即判决。
二裁,一唤裁判,一唤裁决。
身份地位尤在四司、三罚之上。
他们是一对双生子,身形容貌都近乎一致,裁判名叫殷万全,裁决名叫殷万杰。
卫蓉蓉看着二人,道:“既已应允,不可出尔反尔。”
殷万全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就算你有什么图谋,又能做到什么。莫说你一人,再加上整个万生宗,你们又敢与我天雷宫为敌吗。”
卫蓉蓉道:“我万生宗从未视天雷宫为敌,只不过在你天雷宫眼里,天下皆敌。作为修道之人,世俗权势真的值得你们这般贪恋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卫蓉蓉只觉与天雷宫的人实在多说无益。
而天雷宫之人称霸的野心,也不是卫蓉蓉这一问就能让他们反思的。
雷法噬道心,雷法修为越高,道心也随之被泯灭。
二裁也不愿与他们眼中的一个小姑娘说起他们心中所想,他们的野心只让他们不甘葬身在此,这个小姑娘能带他们离开这里就已足以。
不同的修行之法,不同的人生际遇,造就了不同的人。
他们各自的选择,也泾渭分明。
卫蓉蓉说道:“跟我走吧。”
说完,转身又踏上回程路。
不过此时的二裁实在太过虚弱,莫说是修道者,连寻常如他们一样高龄的老者的体力也不如。
也莫要说山下的荒野树丛,就是这段已被他们生辟出的下山路,对此时的他们而言,也是凶险,一失足就可能坠下丧命。
卫蓉蓉要带他们出去,又必须不离他们视线,这一路,走得实在太过缓慢。
仅仅一个时辰,二裁已经体力不支,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卫蓉蓉也不得不停下等待,看来要带他们出山,也不是件易事。
更何况,卫蓉蓉因袖中的九霄玄冰刃,时感寒气袭体,她也不得不在行进间不时施展道法化解那股寒意。
每当这个时候,卫蓉蓉足下身周便凝结出一片冰面,随着她的前进,那冰面也在一路延伸。
二裁看在眼中,以为卫蓉蓉无时无刻不在修炼,而这持续的道法施展,一片过境凝冰之景。加上之前匆匆交手,卫蓉蓉展现的镜花水月之术,也让二裁对她的修为心中暗叹。
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有一身这么高深的修为。
她出现在这里,丝毫不受影响,这玄武山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难道真的有她口中的神灵吗?
这时,卫蓉蓉脚下的冰面又再凝结。
而卫蓉蓉的耳中也传来一阵声响,她身周的树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卫蓉蓉循声望去,又见到了数日前她见过的那只金毛野猴。
卫蓉蓉顿生一股亲切之感,喜形于色,叫道:“是你呀,好猴子。”
那金毛野猴却只看着二裁,龇牙咧嘴,模样愤怒非常。
卫蓉蓉心道,这猴子也见过他二人吗?也对,他们一路肆虐,必然也惊动了这山中生灵,山中生灵对他们心有敌意也是正常。
又想到那只白色巨蟒,卫蓉蓉对二裁也愤恨不已,也不知那位前辈为何就这样放过了这两个人。
虽然想不通,但想到那位前辈对自己的恩情,卫蓉蓉也只能照做,前辈应该有前辈的用意吧。
卫蓉蓉安抚那只金毛野猴道:“好猴子,算了吧。神灵让我带他们出去,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金毛野猴听她这么说,这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视线也不再看向二裁,向卫蓉蓉看去。
卫蓉蓉对着金毛野猴笑了笑,道:“好猴子,我饿了,你可以帮我摘几个野果吗?”
金毛野猴挠了挠脑袋,又见卫蓉蓉摸了摸肚子,忽地窜了出去,消失不见。
片刻后,金毛野猴怀揣几个野果又跑回了方才站立的树枝,先扔了两个野果给卫蓉蓉。
卫蓉蓉接过野果,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去哪找这些野果。”
两个野果吃完,卫蓉蓉又道:“剩下的也给我。”
那金毛野猴又把剩下的四个野果扔了过去,但卫蓉蓉却是不再吃了,走到二裁身前,把四个野果递了过去,二裁看着她,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们没想到,卫蓉蓉竟还会把野果给他们。
那金毛野猴却是不乐意,“叽叽...”叫着,表达着它的愤怒和反对。
卫蓉蓉又道:“神灵让我带他们出去,你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不吃点东西怎么走得出玄武山,难道你还想他们继续留在这里?”
金毛野猴一听,双手环抱在胸前,将头侧过一边,不再反对,但仍表达着它的愤怒。
二裁还是没有伸手,他们看着卫蓉蓉,又看着那只金毛野猴,即便是如今的这副境地,他们也不想受人恩惠,这是他们骨子里的自大,还是傲气?
卫蓉蓉说道:“吃吧,我要把你们活着带出去,而不是带两具尸体出去。”
终于,二裁从卫蓉蓉手中将野果接过,他们已不知多少日未曾吃过东西,这野果虽不是什么山珍美味,但在此时,这却是他们此生吃过的最贵重的东西。
埋头吃着野果,殷万杰口中含糊地说出了本让他难以启齿的两个字:“多谢。”
卫蓉蓉却只是从他二人身边走开,并不回应。
当卫蓉蓉再次回到那几棵参天巨树间,再次看到那条重伤的白色巨蟒时,本是三日的路程,却足足走了五日。
第三十八章 自己的道
这五日卫蓉蓉带着二裁行动迟缓,幸好那只金毛野猴一直不离左右,饿了它便四处寻些野果,也让虚弱的二裁一直还保有一丝可以行走的体力。
那条白色巨蟒本在抬头张望,它或许也正在翘首期盼卫蓉蓉的再次到来,它身周的蛇群也和它一样。
但当它看见卫蓉蓉身后的二裁时,它仍在养伤不可轻动的庞大身躯却暴动起来,试图游走,身躯碰撞到巨树,巨树也纷纷摇晃,无数的树叶落下。
随之一声长啸,一股扑面的腥气直冲卫蓉蓉和二裁的面门。
但见这条白色巨蟒,二裁也是心中大惊。
他二人此时虽仍虚弱无比,但仍试图与白色巨蟒对抗。
他们知道这条白色巨蟒非同小可,当日他们还未深陷幻境,两人合力与之交战,不遗余力施展雷法却仍未能将它击杀,甚至还被它毁了二人手中的雷剑。
原以为重创之下,这条白色巨蟒虽然逃走,但也多半命不久矣,却不料还能再见到它。
但此刻,二裁手中已无雷剑,且被困在幻境中与幻象交战不知多少日,气府空乏,身体虚弱。
他们已无力再抵抗,都道必定要葬身于巨蟒口中。
就在二裁万念俱灰之时,卫蓉蓉当先向白色巨蟒飞去,一手探在白色巨蟒张开的大口上,大声说道:“别动。”
二裁以为她会被白色巨蟒一口吞下,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向惨象。
但这一幕并没有发生,白色巨蟒张开的大口在微微闭合,但身形依然在摇摆,它仍然狂暴。
卫蓉蓉又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玄武神灵让我带他们出去。”
虽然这句话是卫蓉蓉心中的那位前辈说的,但卫蓉蓉心想,他的意思应该也是玄武神灵的意思,况且要压下白色巨蟒心中的怒火恐怕也只有搬出玄武神灵。
果然,白色巨蟒摆动的身躯终于渐渐平静,但它的双眼仍散发着摄人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二裁。
二裁被这么盯着,也不免心生寒意,若不是二人同来而只有一人,只怕早已葬身蛇口。
玄武山中的一条巨蟒已然如此可怕,若真有那所谓的神灵,又该是怎样难以想象的存在?
那困住自己的迷雾和幻境,真的是那所谓的神灵设下的禁制吗?
卫蓉蓉接着道:“你先养好你的伤,他们今后若是再敢擅闯玄武山,玄武神灵必定不会再放过他们。”
白色巨蟒这才终于完全的平静了下来,双目不再盯着二裁,而看向它眼前的卫蓉蓉,那摄人精光也变得柔和。
还要再闯玄武山吗?算了吧。
卫蓉蓉也看着白色巨蟒的眼睛,道:“你的伤还没痊愈,不可再轻动,躺好,我这就给你看看。”
白色巨蟒依言将抬起的头也垂放在地上,蛇群的躁动也随之回复平静。
卫蓉蓉绕着白色巨蟒身体查看了一遍,当日敷在伤口上的药草已经枯干,卫蓉蓉一一清除,再御水将伤口全数清洗了一遍。
有痛感袭身,白色巨蟒“嘶嘶...”呻吟。
清洗过后,卫蓉蓉又查看一番,见有新肉长出,也舒了一口气。
这并非全然是药草的功效,根本上还是白色巨蟒本身的体魄强健。
卫蓉蓉走回到白色巨蟒头前,笑道:“恢复得很好,明日我再采些药草替你敷上就够了。不过要完全恢复,至少需静养百日。在这之前你就在此休息,不可乱动。”
白色巨蟒对着卫蓉蓉眨了眨眼,表示它听懂了。
暮色又临,卫蓉蓉几日赶路,又需不时施道法化去九霄玄冰刃的蚀骨寒意,她也已疲累不堪。
卫蓉蓉又道:“我需先休息,那两个人,你们不要伤害他们。”
白色巨蟒微微抬头,轻点了一下。
青色大蛇又游走到卫蓉蓉身边,像几日前一样盘起身躯。
卫蓉蓉正想如先前一样跃上蛇身,忽又想起袖间的九霄玄冰刃,担忧这条青色大蛇不能承受它所散发的蚀骨寒意。
卫蓉蓉笑着道青色大蛇说道:“谢谢你。不过我还是在旁边自己找个地方就行了。”
话才说完,九霄玄冰刃的寒意又再次袭来。
卫蓉蓉赶忙催持道法,她的身周迅速又凝成一片冰面,青色大蛇就在她身边,蛇身之下也顷刻形成一层冰面。
青色大蛇忽感寒意蚀骨,急急忙向旁挪开身体。
卫蓉蓉突施道法,脸上布满倦意,带着歉意地道:“我现在还不能控制,你们不要太靠近我。”
那冰面延伸到白色巨蟒的身下,但它却并没有感到无法承受,反而那股寒意令它舒爽。
白色巨蟒看向卫蓉蓉,它不知道为何卫蓉蓉几日不见会突然有这种变化。
卫蓉蓉独自走出蛇群,找到一截突出地面的巨大树根,蜷缩着身体很快就睡去。
二裁也寻了一处,虽然与他们有仇怨的白色巨蟒就在不远,更有数之不尽的蛇群盘踞左右。
但如果蛇群要对他们发动攻击,他们也已经无力躲避,只能听天由命。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卫蓉蓉对蛇群说的话能真的有用,除此之外,再多担忧也无济于事。
青色大蛇和白色巨蟒头对头的,不时吐信,不知在交流着什么。
卫蓉蓉即便在睡梦中也不时醒来,身周不时的凝结出一片冰,然后又再睡去,如此往复。
它们看着卫蓉蓉睡不安寝,很想做点什么,却也无能为力。
一夜的睡而复醒,醒而复睡,终于又迎来一个天明。
卫蓉蓉伸了伸懒腰,对着不远处的二裁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然后走到白色巨蟒身旁,看着巨树根下那堆存放良好的川芎,对着青色大蛇说道:“你再带我去一趟药谷吧。”
青色大蛇点了点头,卫蓉蓉跃上蛇背,一人一蛇又向药谷而去。
去一趟药谷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控制九霄玄冰刃的寒意,并不算太吃力。
待这一人一蛇回来,又过去半日。
卫蓉蓉再如那日一样,将带回的药草全数捣碎,再全数敷上白色巨蟒的伤口。
待一一做完,天色又暗。
还需在这里逗留一夜。
看着还有剩余的川芎,卫蓉蓉低头拾捻着,放到鼻尖闻了闻。
又捻起少许放入口中,小心翼翼地嚼了起来,直到有少量的药液从喉咙流入身体。
卫蓉蓉坐下调息,她正以身试药。
川芎虽是良药,但多以外敷,她想试试口服下去效果如何,且要拿捏好用量,过则有损。
自拿到九霄玄冰刃这几日来,卫蓉蓉每日施展道法不断,身疲心乏,行气已感吃力。
若是长此以往,不能在短期内融会水行之气,那么九霄玄冰刃则必会给她带来很大的伤害。
所以,她必须要有应对之法。
随着川芎药液流遍体内血管筋脉,卫蓉蓉再次运起道法,行气的吃力感已经大大化解,这让卫蓉蓉心中大喜。
有了这些川芎,她能给自己融会水行之气大大争取时间。
卫蓉蓉又嚼了一些川芎,再次调息,直到药效发作,身体疲乏的感觉已经消失,精神也恢复如初。
剩余的川芎,卫蓉蓉从巨树上摘下几片树叶,全都包好,她要随身带走。这么好的药,若是就这样丢弃,实在是暴殄天物。
又看见不远处的二裁,卫蓉蓉眉头一皱,二裁现下直可说仅靠着求生的毅力苟延残喘,这几日走来渐行渐慢,从这里出山还有两日的路程,要带着现在的他们五日也未必能走出去。
想了许久,卫蓉蓉终于还是向他们走了过去。
到二裁身前,卫蓉蓉取出些许川芎,对二裁说道:“嚼碎咽下,可助你们恢复气血。”
二裁看着卫蓉蓉,简直不敢相信。
先是带他们走出幻境,一路走来又每日分食野果,现在又分药医治他们孱弱的身体,这世间除了天雷宫外竟还会有别人这么在意他们的死活?
难道我们真的一直以来都误解了吗?难道他们真的不是我们的敌人?难道真的如她所说的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举世为敌吗?
二裁竟一时不知所措。
卫蓉蓉道:“别误会,我只是想快点出山去做我该做的事,除籍之地每天都有人因疫病死去,早一日回去便能多救些人。”
不管卫蓉蓉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二裁而言,都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挽救他们的生命。
二裁也没想到,有一日他们竟会感到羞愧,还是因为一个这么年轻的,又一心视之为敌的万生宗女子。
接过川芎,殷万全也道了一声:“多谢。”
卫蓉蓉给二裁的川芎很少,虽也本不想给他们,但给得少只因为二裁现在太过虚弱。
此时若服用太多,甚至有可能血管爆裂而死。
少量的服用,虽不能快速恢复,但能确保他们气血再造,有一个根本。
当药效发作,二裁只觉气血畅通,不再那么气若游丝,自幻境中醒来后,第一次感觉有了些力气。
卫蓉蓉又回到昨夜栖身之处,盘膝坐下,开始修习感知和捕捉水行之气。
聚气时,水行之气那种异样的感觉仍找不到。
不过,每当聚气时,袖里的九霄玄冰刃却不再那么寒意蚀骨。
想来是真如那位前辈所说,带着九霄玄冰刃感知纳气,水行之气亦会趋向九霄玄冰刃。
而要彻底化解九霄玄冰刃的蚀骨寒意,唯有融会水行之气。
原本卫蓉蓉需要用念力外视,很费力的聚气耗气观察水行之气。
但这几日下来,她找到了另外的方法,不再念力外视,而是依靠感觉九霄玄冰刃寒意的变化去捕捉水行之气。
这个方法很有效,不那么费力,也不那么耗神。
但,若是她没有得到九霄玄冰刃呢?
这个想法,让卫蓉蓉有了一种作弊的感觉。
若是五行有人不依靠这样的神兵,单凭对道法的领悟,和对元气的互通融会了五行之气。
那么,无形中就被人比了下去。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小到几乎不存在。
但即便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卫蓉蓉也讨厌这种感觉。
既然要以玄武神君为目标,那就要光明正大,方不辱没神君之名。
于是,卫蓉蓉又恢复了费力费神的修炼。
又开始用念力外视元气,又开始缓慢地消耗元气,然后去感知和捕捉,而不再去刻意感觉九霄玄冰刃所散发的寒意的变化。
只为给她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一个倔强的女子。
这,是否就是那位前辈说的,自己的道?
第三十九章 言行苏醒
言城。
监察司查禁已过半月,已近尾声。
同时,司南封云藏与四鬼面也已到达言城。
一场暗中对言城修道界的摸查又悄然开始,言城修道界对此还不知情,因为只有封云藏一人现身监察司与执禁团,四鬼面则潜伏于暗处。
对于暗中出手试探判定对手实力和潜力,再全身而退,四鬼面有绝对的自信。
但他们也不会随意出手,至少要察觉到对方值得他们出手一试,但这就要他们盯着的猎物先展示修为。
而恰恰,他们正好赶上了一个好时机。
两日来,言城城外村落已有多人死去。
原因不明,且没有挣扎痕迹,全身没有伤痕,都是睡梦中再不醒来。
言城修道界为查明此事,昨日已大举出动,但经一日查探却一丝收获也没有,还只道或许是意外。
但今日一早得报昨夜另一村庄又有数人死去,看来行凶者都是夜里出没,可那死相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离火殿大堂,此时齐聚数十个言城修道者,各世家家主都在场。
上座言灿道:“此事,各位如何看?”
谢家家主谢长青捋了捋长须,道:“本以为是他们做的,但依查探结果看来,并不是。”
王家家主王显道:“但若不是他们,又会是什么人做的呢?难不成是我言城的人?”
坐在下首第一座的老者,那是饶家家主饶存恭说道:“难道就一定是人做的吗?”
王显道:“不是人?那是什么?”
饶存恭道:“世道晦暗,妖邪出没。”
夏家家主夏青源道:“言城素来未现妖邪,饶叔为何这么说?”
饶存恭道:“你没见过,我却见过。这死相分明是食人精魄,人是做不到的。”
言城数十年已无妖邪袭扰,稍年轻的人未曾见过什么妖邪,他们只道妖邪皆是隐藏在深山之中,与人世不相扰。
此时饶存恭这么一说,他们也不知可否信以为真。
于是,纷纷向言灿看去,言灿在言城可算得上见多识广,德高望重。
言灿点了点头,道:“多半是。”
夏青源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做?”
言灿道:“看来这妖邪是趁人沉睡中吸**魄,今夜各世家分几人一队,各自守卫一个村落。若有发现,及时示警,临近之人马上支援,未弄清那是什么之前,千万不可大意。”
众人齐道:“是。”
言灿又道:“不论是什么妖邪,天生惧火。我言城御火术本就专克妖邪,它既敢袭我言城百姓,定叫它有来无回。正好有此机会,各家年轻弟子也可借此历练,风雨将至,他们也要成为我言城的一大力量。”
在场的人都知道世间和道界的巨变即将到来,无人再可以免受波及,纷纷对视一眼,都点头赞同。
言灿接着道:“另外,那个人已经到了言城,在他的眼皮下,暗火不可出动。各家严令暗火,近来不论发生什么,暗火都不可出手。”
大家都知道言灿说的,就是司南封云藏,若被他发现暗火,则言城道界与天雷宫马上就要爆发大战。现在还不是时机,言城道界一家面对天雷宫,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在场之人既是都可共商大事的人,又岂会不识大体,都齐齐道:“是。”
言灿道:“就依我说的行动,妖邪不除,任务不止。散。”
偌大的离火殿很快就只剩下在此授业的几人。
言灿又对着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道:“你们三人今夜带着言果和初阳结成一队。”
言乾道:“言果已是太玄境,可初阳?”
言灿道:“再怎么苦修也不如直面险境的一场实战来得有效,天雷宫为何长盛不衰?因为不止有外战,甚至连门内修炼也需搏命,我们都太安逸了。”
言灿意下已决,三人也不再反对。
言城城宫后花园亭中。
言明、言信和言彬三人围着石桌坐下,天气晴朗,阳光从树间缝隙洒下,风吹叶动,光影闪烁,有鱼在亭旁荷叶池中游动,这本是一番好景致。
但是三人却无心赏此美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上一次没有心头忧愁是什么时候的事。
静了许久,言明道:“他这次多半是冲着你来的。”
言信没有答话,他不知该怎么答话。
言彬道:“就算是冲着三叔来的又怎么样,难道三叔现在的修为还会怕他不成。”
言明低头,眼中一抹忧伤一闪而过,道:“你四叔出事时,他正好也在言城。”
言彬听后,一手握拳,重重地砸在石桌上。
面对天雷宫,他们处处缚手,无可奈何,即便血海深仇,即便仇人就在眼前,也无法手刃仇敌。
言信自然不惧怕封云藏,也更想杀了他,以报四弟大仇,可是言信却无法出手。
言信只能等着封云藏对自己动手,可是就算如此,就算言信能胜了封云藏,此时也不敢杀了他。
这是何等的沮丧,何等的屈辱。
言信只觉得压抑到喘不过气,从座上起身,准备离去。
言明道:“你去哪里?”
言信道:“我回府看看行儿,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言明眼中充满杀机,道:“不,三弟,我要说的是如果你出什么事,我会马上下令灭了他们。”
言明如果下了这道令,等待言城的必然是生灵涂炭,言城道界覆灭不说,百姓也难幸免。
言信回过头看向言明,凄楚一笑,道:“大哥,怎么你也这么冲动,说出这种话,你平日又是怎么教导彬儿的。”
言明不再说话,父母高堂,兄弟四人,此时在他身边的已只有眼前的三弟,他再也无法承受失去骨肉至亲的痛。
言彬道:“三叔,我也和父亲一样想。”
言信看着言明言彬父子,心中一暖,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谅他也不敢真的对我下手。”
说完,言信走出了城主府邸,回到了自家府中。
脚步匆匆,径直来到了言行的卧房。
言行的卧房中,夏紫英坐在床边,而言行也已垫着枕头靠坐在床头。
言行昨日已经苏醒,半个月的昏迷让他气血不继,此时的脸色也是大病初愈的惨白之相,夏紫英正一口一口地给言行喂粥。
言行看见言信走到卧房中,叫唤了一声:“父亲。”
言信看着言行点了点头,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笑颜,关切地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言行轻咳了一声,道:“好多了。”
言信走到夏紫英身边,温言道:“我来吧。”
夏紫英依言将手中的碗递给了言信,然后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言信。
言信也照着夏紫英一样,勺起一勺粥正要送到言行口中,夏紫英急道:“唉,少点,吹一吹。”
言信尴尬一笑,但也依言照做。
一人半卧着,一人坐在床边,一人站在一旁。一人感受着父母的悉心照料,一人为他的儿子做着自己不擅做的事,一人关切得在一旁看着。
这是个温馨的景象,温馨之家。
三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个时候不需要说什么。
一碗粥很快就喝完,夏紫英从言信手中接过空碗,道:“你在这里陪着行儿,我出去看看。”
言信点了点头,夏紫英走出了卧房。
这是他们一家的默契,当夏紫英在身边的时候,言信言行父子什么也不说。而夏紫英也通常不会在这父子相聚的时候逗留太久,她知道他们有很多事要说,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忧。
虽然也因此她的忧心更重,但她只能自己排解,她能为他们做的也只能是如此。
夏紫英已走远,言行问道:“父亲,查禁之事结束了吗?”
言信道:“就在这几日了,你先安心休养。”
言行道:“我没事,很快就能恢复。我昏迷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刚见到言行时的笑颜已经褪去,言信又愁容满面,沉吟了一会,还是将天降雷罚和司南封云藏已到了言城的事都告诉了言行。
言行听后,懊悔不已,言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而他却只能一直在昏睡。
他更感到时间已经不等人,他要做的事不能再拖延下去。
言信看着言行一脸的懊悔和沮丧,宽慰道:“这不怪你,何况危机已经过去,并没有造成很大的祸事。”
言行狠狠地道:“那他,这次是冲着父亲来的吗?”
言信对此也拿捏不定,道:“我想或许不是,否则他已到了两日,要对我下手刚到言城时就可下手,也许是为了别的目的,也可能只为震慑言城修道界。”
言行想了想,道:“查禁事了,我马上动身去苏城。”
言信的修为既已暴露,即便封云藏此次到言城不是冲着言信来的,言信也已成天雷宫眼中钉肉中刺,这次不动手,迟早也会找机会发难。
无论如何,言行也不能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何不测,他能做的就是在天雷宫对言信下手之前先掀起天下对天雷宫和大秦的讨伐。
言信又何尝不知道,虽然他自认和封云藏有一战之力,但多半还是不敌,何况天雷宫不止一个封云藏。
至少那日施下雷罚的人必定不是封云藏,否则封云藏既要到言城,又何必多此一举。
但言行的身体状况还是让言信放心不下,言信道:“身体未完全恢复以前,不可去。”
往日昏迷在苏醒后,不出一两日身体已无碍,不过这次是昏迷时日最长的一次,想来也应多恢复几日,不过查禁之事也还需几日,正好有时间。
言行道:“父亲放心,到查禁结束的时间,已足够。不过借着这几日的时间,我还需要做些准备。”
第四十章 火人初现
封云藏到达言城这两日,先是在城内走动。
见城中有不少楼舍民宅被烧去又正重建,也知是那日的那道雷罚余威所致。
但离火殿却仍完好,这出乎他意料之外。
今日,封云藏端坐在监察司大堂,李严和言零恭敬地站在他身前,身后同时站着执禁团五辅座,十司常却不在堂内。
封云藏一脸怒容,站着的几人大气不敢出。
封云藏大喝道:“所以你们什么也没看见?”
言零颤声答道:“雷罚天威煌煌,我等不敢置身雷罚之威下,司南大人恕罪。”
封云藏冷笑一声,道:“废物。枉你还是一城首座,你不敢,为何言城道界就敢直面雷罚天威?身为首座,竟连雷罚如何被破去了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言零和五辅座仓惶跪地求饶,言零道:“司南大人恕罪,属下曾见一道冲天火柱挡住雷罚,那火柱与先前言信破去属下降雷之术所施展的术法一样。后又有一只青色火鸟冲天,将雷罚破了去。”
封云藏狰狞的脸上,眯着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道:“照你这么说,是言信挡住了雷罚,那破去雷罚的青色火鸟又是何人施的术法?”
言零埋头道:“言城修道界能施展这等术法的,除了言信也别无他人。”
封云藏冷冷地道:“哦?那依你说,就是言信一人破去了雷罚?”
言零道:“这...雷罚降临之际言城上空五焰漫天,必定是举言城道界合力抵抗,但真正有效的只有言信的术法。”
封云藏道:“你能断定?”
言零仍不敢抬头,回道:“能,属下曾试探过言城道界,除言信一人外,无人修为在属下之上。雷罚天威属下无力抵挡分毫,旁人也必定和属下一样。”
封云藏却一点不信言零的试探结果,冷哼一声,道:“你试探?你如何试探?若不是言信自己暴露,恐怕你也认为他的修为不在你之上吧?”
言零将头埋得更深,无言以对,确如封云藏所说。
封云藏又道:“雷罚降临,本是你看清言城修道界实力最好的时机,但你却只龟缩一旁。若是无人能破了雷罚,本座也不问你的罪,可雷罚被破去,你便罪无可恕。”
话落,封云藏抬起一掌,一道掌心雷向言零袭去,言零却不敢抵挡,生生受了这一击。
言零惨叫一声,口中鲜血喷涌,本就跪地的身体,被这一击的威力直直击打得拖地滑至堂门口。
然后伏地喘息,鲜血不止,丢了大半条性命。
所幸他的雷法修为堪堪迈进了第五重,肉身强横,这才留了一口气。
生挨了一记掌心雷,言零心中却不敢心怀恨意,强撑着那一口气,道:“谢司南大人不杀之恩。”
说完,言零昏死过去。封云藏一扫五辅座,什么也还没说。
但就只是这一瞥,五辅座已是汗如雨下,言零受这一记掌心雷已然昏死了过去,若他们也受一击,必然命丧当场。
五辅座声音颤抖地道:“司南大人饶命。”
封云藏冷哼了一声,道:“一群废物,滚。”
封云藏本就对执禁团不抱什么期望,何况五辅座也只是听令行事,若言零下令他们前去查看,他们也不敢不从。
天雷宫的等级制度和行事风格一向如此,所以封云藏也不惩处五辅座。
侥幸留得性命,五辅座如获大赦,齐齐道:“谢司南大人不杀之恩。”
说完,匆匆起身低头退了出去。走到堂门口,将言零一起带走。
此时,监察司大堂内只剩下封云藏和李严。
李严毕竟不是天雷宫门下修道者,修道界的事他本就无能为力,更何况,李严出自李令山一门,对于李严,封云藏还是要给几分薄面。
封云藏看着李严,问道:“对言城局势,李司座如何看?”
李严面对封云藏也不那么惧怕,他周旋的是一城当权者,并非修道界,只是两者之间也多少有些联系。
李严道:“言城相较他城,相对平稳。”
李令山治下的各城,要的就是一个稳字。
封云藏道:“据本座所知,城主言明也曾是一个修道者。”
李严道:“依属下看来,言明此人早已算不得一个修道者,他也深知要保一城平安,不可依靠道界的力量。若非言明,言城的平稳恐怕也难以为继。”
封云藏道:“哦?李司座对他评价甚高啊。”
李严道:“言明善谋,极不简单,行事作风也无一丝修道者的冲动率性,与李首相要的可谓不谋而合。”
封云藏忽地眼神一泠,道:“照李司座所说,若本座对言信下手,言明也会顾全大局了?”
李严一顿,没有马上回答,他想到了前几日言明特意找他饮酒时两人的对话。
李严当时心想,言信身居高位,虽一身修为让天雷宫和自己不可不防,但若说要除去他,想必李令山也不会做此打算,至少现在不会。
所以李严当日向言明许诺,言信不会有事。
可为何封云藏此时会这么一问?难道自己的估算错了?
李严心中一叹,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但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李严道:“司南大人如何决断,属下不敢多言。”
封云藏见李严心有揣度,道:“你还没回答本座的问题。”
李严道:“言明也知言信修为既已暴露,必遭天雷宫忌惮。几日前言明曾与属下交谈,言谈中透露言信的性命是他的底线。”
封云藏又追问道:“那李司座的意思呢?”
李严道:“想必司南大人与李首相已有决断,属下位卑言轻,不敢妄言。”
李严只希望对言信下手只是封云藏自己的意思,所以话中拿李令山压一压。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封云藏真要杀了言信,也不会征求他的意见。
这么说来,李令山没有下令抹杀言信,李严松了一口气。
那么,封云藏要做的,是真正摸清言信到底实力如何?
封云藏自然也听出了李严不想对言信动手而搬出了李令山,心道,李家的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令山原本也不让封云藏对言信下手,李令山的意愿向来无人敢违背,不过眼下得知雷罚被破,又生变数。
封云藏必须弄清楚是什么人破去了雷罚,真的只是言信一人,还是除言信外,言城还有人与言信合力破解雷罚。
这很重要,且事关李令山要他查明的太玄异相。
若是那道青色火鸟的术法不是言信所施,那么施展这道术法的人修为就可堪比言信。
那么找出这个人,若是他也有异相,那就证实了太玄相之说,也就印证了五行传说,这才是天雷宫最不愿看到的。
反之,若那道青色火鸟也是言信施展的术法。
那么,封云藏原先对言信的估量就大大不足,准确评估言信的实力也变得更加重要。
所以封云藏必须和言信有一次交战,只是并非为了杀了言信。
不过封云藏却不急于出手,他需要给四鬼面时间,如果有那隐藏着的另一人,他希望潜伏在暗中的四鬼面能把他找出来,对于鬼面的能力,他很放心。
而且,言城又正好有另一场危机亟需言城道界解决,四鬼面绝不会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夜幕已经降下,城外各个村落灯火通明。
灯火本来在寒苦百姓之家能省则省,断不会各屋都点燃,更不会点燃太久。
但连着两夜都有数人莫名在夜里死去,人人都受到了惊吓,他们只望彻夜通明的灯火能赶走那不知是什么的夺命之物。
言城修道界也同时五人结队,分散到各个村落,先是在村落民舍间四处巡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再各自隐藏在暗处,等待那不知名的妖邪到来。
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带着言果和王初阳到了曾庄,五人一番巡视,曾庄村民见到有修道者前来,悬着的心也落下了大半。
虽然仍有很多百姓试图强撑着不敢睡去,但到了后半夜他们终于再抵挡不住困意纷纷入睡。
五人仍在村道巡视,虽到现在还不见有什么异常,但长夜未过去,没有人敢大意。
夜更深,暮色更暗,而灯火仍未熄。
透出门窗的灯火照亮言城修道者的身影,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黑暗中,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监视着他们。
不过这一夜什么也没发生,天已微亮,东方初阳爬出山头,城外百姓也先后从睡梦中醒来。
查点一番后,无一人再莫名死去。
言城修道者在百姓们道谢声中离去,但这只是第一日,言灿说过:“妖邪不除,任务不止。”
又过了两夜,言城仍旧平静,那摄人精魄的妖邪仍未出现,那隐藏在暗中的眼睛也没有任何动作,百姓的惊吓也渐渐消除。
第四夜,城外百姓们早早熄灭屋中灯火,他们心想终于可以安稳度夜。
虽然没有抓住罪魁祸首,但外面有修道者在,他们还怕什么呢?
言城道界已在慢慢收回他们曾失去的信誉。
灯火熄灭,不过明月高悬,言城修道者还是能看清周遭事物,而那仍在暗中的眼睛也能看清他们。
王远近和谢佑鸣二人,一人把守村头,一人把守村尾,言乾则不时跃上百姓屋顶四处张望。
而言果和王初阳正盘膝坐在村中路间,既然眼下无事,他们也正好就此修炼。
言果还在进行白焰的修行,比之前几日,他已更能掌控白焰。
这几日来,他已渐渐不再需要施内视之法外视就能感觉到他所聚的天地元气的流向。
不过他的心里,仍对这些时日来数次看到的那抹红色耿耿于怀,他不知道那是否也是元气。
言果为此问过言灿等人,也问过言信,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不曾见过。
言果的气府在心,上上品的心府。
对于天地元气的感悟,他只觉元气乃道法之源,更是生命之源,那么元气本身不就是一种生命吗?
它若也是生命,那可否把元气当做人一样?
那么修道法是否也可注之生命?
当日言信施展青凤翱天,那青凤有如生灵。
言果当时已被王远近击昏,没有目睹,但事后也已听说。
言果心想,那就是术法合天地元气而具有的生命吧,既然可以修出注有生灵的青凤,是不是也可修出人?
这几日来,言果日思夜想,他决心修出一道异于常人非同凡响的术法。
此时,言果正在聚气凝意,他准备做一个尝试。
元气在言果身周旋聚,他已进入空虚忘我,在他的虚空之境中,正凝意冥想。
并非心府中,虽然言灿已让他开始纳气充盈心府,但此时离修心府还太早,他的道法修为仍不到可以修心府的程度。
在冥想中,言果的身前出现了一个人形,那并不是个寻常的人,而是一个浑身冒着火焰,仿佛有无穷暴戾之气的火人。
当这个火人完完全全在言果的冥想中出现的时候,言果开始施展道法,凝意冥想是一回事,要让道法真正使元气聚形又是另一回事。
道法修为不足,天地元气互通不足,都无法做到。
通常修术法,都不离火的常态,言城道界不是无人想修如言信的青凤翱天那样注灵的术法,而是他们做不到。
一味强求,只会让道法徒耗在聚气改形之上,何况太复杂的改变形态还不一定能做得到。
即使能做到,再勉力将术法施出也只是空有其形,得不偿失。
不如将道法和元气注入在简单的形态之上,取其威才是正道。
但是言果却做到了。
只听他大喝一声,身周元气汇成一体,一个浑身火焰的人形出现在他的身前。
随着这声大喝,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急冲冲向言果赶来。
当他们看到那个火人的时候,都难以置信又眼露欣喜。
若不是此时夜深,周遭又有那么多安睡的百姓,他们只想放声大笑。
远处黑暗之中隐藏在鬼面之后的那双眼睛也随着火人的出现一凝,他也大吃了一惊,眼中的寒光已透出杀意。
但言果却并没有很兴奋,眼前的火人并没有如他冥想中一样散发出骇人的气势。
它只是站在那里蒸腾着火焰,并且火焰也只是红色。
言果再催道法试图让它变换颜色,可莫说他想当然的白焰,即便是橙色也未能出现。
言果心道,要真正的修成这道术法,看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若要再想注之灵性,恐怕必须要先修到太玄境。
王初阳身前的橙焰在飘浮,经几日的特训,他也成长了不少。
但是看着那个火人,王初阳更是一点喜悦之情也没有,原先也自以为天资不凡,可是为何距离眼中的那两个人却越来越远。
言乾三人看着言果的平静和王初阳的失意,上前宽慰道:“不要急,你们已经给了我们太多惊喜,相信再不用多久,你们都可超越我们。”
王初阳只道言乾的话只是对言果说的,他甚至认为现在的言果已不在三位先生之下,而他自己,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是天分吗?
王初阳心中叹了一口气,追赶的目标就在自己的身边,这也是一种幸运。
王远近拍了拍王初阳的肩,道:“不要气馁,你已经很好了,你是我们王家的骄傲。你可以追上他的,叔父相信你。”
王初阳将信将疑地道:“真的可以吗?”
王远近道:“可以。”
言果听到叔侄二人的对话,他不曾想他给王初阳带来了挫败,随即想到言行,又感同身受,他何尝没有因为言行而感到挫败过。
言果也对王初阳道:“四年前,我不如你现在。”
言果比王初阳大了四岁,王初阳听到言果这么说,终于又找回了自信,看着身前的橙焰,他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言乾三人又道:“你们继续修行,我们再去察看。”
说完,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这一夜,在远处树影间,还有另外九双眼睛,正散发着阴冷的寒光凝视着它眼中的一切。
但这一夜,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藏在暗夜中的眼睛,仍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第四十一章 红色元气
离火殿。
言灿一手抚须,他不相信那妖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两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各家主事也都齐聚,他们正商议对策,总不能那妖邪从此不再出现,而言城道界却永远这样看守下去。
沉吟后,言灿道:“今日白日入各村,藏在村民家中。”
王远近道:“老先生是说,那妖邪是看到我们的人才不现身?”
言灿道:“至少要诱它一次。”
饶存恭应和道:“有理,就这么办。”
夏青源道:“若是这妖邪当真因为看到我们的人而不现身,这般警觉,却是不易对付。若是今夜还不出现,该怎么办?”
言灿道:“若还不出现,那就只能把城外山野直到城境全部搜寻一番,确认言城城境内没有妖邪踪迹才可。”
谢长青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只希望今夜它能出现,我们可除去这个祸害吧。”
近来言城多事,道界也多忧心,看着离火殿内众人愁眉不展,言灿也不是滋味,还是要给大家打气一番。
言灿道:“祸福与共,祸兮,福之所倚。近来言城不平静,不过当此难关,我言城后辈也已奋起。昨夜言果已修出火人奇形,他日将这一术法修成,必定如言信的青凤一样非同寻常。”
言城道界同仇敌忾,从无内里敌对,听言灿这一说,都大感骄傲,也士气一振。
言灿又对王显说道:“还有你王家初阳小子,才十八岁就已修出橙焰,迈入上玄境,离火殿的后辈简直让我辈汗颜。”
言灿说罢,哈哈大笑。
王显的脸上也露出骄傲的神情,其余人也为之欣然一笑。
言城道界衰微数百年,但不知为何,近些年年轻后辈中却屡屡有人将迈入上玄境的进程大大提升,同期同年龄段的修为远超老辈。
虽如今只有言信一人到达太玄境,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再多出几人。
言灿等人为此讨论了许久,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真的只是后辈的天资更高吗?
若是一人两人还可解释,但是普遍如此,怎么说也不合理。
虽找不出原因,但言城道界上下对未来也抱以了更大的希望。
同时言灿等人更深知,这些后辈更需小心隐藏多加保护,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十八年前那个人的下场,这是言城无法再一次承受的痛,尤其是当他们已经决意与天雷宫为敌的时候。
言果自从到离火殿修行,多是住在了离火殿。只在言行苏醒的当日见过,已是几日未见,心中挂念言行的身体状况,同时还有心头未解的疑惑想问问言行,或许言行可以帮他解答。
今夜还要到城外守卫,无法回府,何况今日需白日前往城外村落,他只好趁着还未出发前先回家看看。
当言果从离火殿下山后,他的身后,远远地有一个灰影熟练地利用各种事物遮挡隐藏跟踪着他,一看就知这个灰影精于此道。
言果只是赶路,对于身后有人跟踪丝毫没有察觉。
但直到言果回到府中,那个身影远远地看见府门口那个大大的信字后,灰影也就此离开。
很快那个灰影出现在了监察司大堂,此时的监察司大堂只有封云藏和李严在内。
灰影走到封云藏面前,封云藏道:“何事?”
那身着灰衣之人,脸戴黑色恶鬼面具,灰衣背后写着一个“鬾”字。
他,正是与封云藏一同前来言城的四鬼面之一。
李严看到鬾鬼时,心道:我说他怎么到了言城几日却什么也不做,原来还有他们和他一道来了。
鬾鬼道:“属下昨夜看到一个言城年轻修道者不同寻常,后一路追踪他到离火殿,方才见他走进了言信府中。”
封云藏也不放在心上,道:“哦?怎么个不同寻常。”
鬾鬼道:“属下见过不少言城术法,但昨夜他展现的术法却不同以往属下所见,以火修出了人形。”
封云藏道:“威力如何?”
鬾鬼道:“并未对敌交战,不知。属下看来,或许只是第一次施展,还并未修成。”
封云藏又道:“多大年纪?”
鬾鬼道:“眉宇还有些许稚气,最多二十出头。”
封云藏道:“哦?看来天赋异禀啊。继续监视,先不要动他,也不要只看他一人,本座需要言城道界更多的情报。”
鬾鬼依言退了出去,一闪身又不见了踪影。
封云藏向李严问道:“李司座可知他是何人?”
李严道:“二十出头,又进了言信府中的,那应该是言信二子。”
封云藏哼了一声,道:“又是言信,言信共有几子?”
李严道:“两子。”
封云藏道:“那长子呢?”
李严道:“言信长子身有异症,不能修行。”
封云藏道:“确定?”
李严道:“确定。况且他行为不端,只是个骄横公子,与我监察司也有往来,言城上下对他颇多微词,亦不得言信器重。”
封云藏嗤笑一声,道:“言信竟还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枉本座还道他是个大患。”
李严道:“有司南大人在,言信亦不足为患。”
封云藏见李严话中有话,道:“李司座好像不太希望看到本座对言信动手?”
李严再三思量后,道:“言信在言城民望颇深,言信若死,言城必生动荡。他虽修为高深,但身居高位亦不敢有非分之举。且他对言明唯命是从,断不会违抗言明的意愿。”
封云藏玩味地看着李严,这番话与当日在乾坤殿程洛的话一致,且也被李令山认可。
封云藏心道,看来言信还当真不可轻动。
言信府中。
言行虽还体虚气弱,但已可下床走动。
几日前言行刚刚苏醒的时候,还不能说话,加上昏迷的那段时间,兄弟二人已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
言果扶着言行走出卧房,兄弟二人来到后院小亭中坐下。
言行道:“怎么今日不在离火殿专心修行,莫不是想偷懒了?”
言果道:“心中挂念哥哥,近来恐怕夜里都无法回府,也只有白日能抽空回来。”
言行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每次醒来都无碍,你担心什么。正事要紧,怎么,那妖邪还是没有出现吗?”
言城有妖邪出没的事,言信已经告知了言行。
言果摇头道:“还是没有,不过叔祖父让我们今日白日出城,先隐藏在村民家中,看看是否能诱出那妖邪。不过,哥哥以为那真的是妖邪做的吗?会不会是别的什么原因?”
对于妖邪之说,言果仍将信将疑,他甚至怀疑世间是否真有妖邪。毕竟自他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过什么妖邪,言城也从未出现过什么妖邪。
但是言行却不一样,言行虽没见过妖邪,但却见过赤羽大鹏,既有灵物,那便自然也会有妖邪,这道理如同光与影明与暗日与月天与地相生一般。
言行道:“既然老前辈们说是妖邪,那就一定是妖邪,能摄人精魄的妖邪,你一定要小心。”
言果道:“有几位先生在,不会有事的。况且,我也想试试我的修为到底如何。”
言果脸上没有丝毫害怕,相反他对自己颇有信心。
言行笑道:“这段时间修行进境怎么样?”
言果抬起头,一脸骄傲地道:“我昨夜修出了一个火人。”
言行不禁为之侧目,道:“哦?很不错嘛,再加把力,快赶上我了。”
言果一听,刚刚满脸的骄傲神情又一泄气,道:“你就不要打击你了。”
言行道:“哪有打击你,真的很不错。现在可不可以把它放出来,让我看看?”
言果本来也想向言行请教一些修行的问题,言行既这么说,言果也正好不错过这个机会,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又再一次施展他昨夜施展过的术法。
但这一次,言果多了一个心思,聚气时,他又施内视之法外视,他想看看是否还能再看到元气中的那抹红色。
但是一边又要聚气外视元气,一边又要凝意冥想,等于是分心两用,无法兼顾。
言果一再试图克服,可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外视的时候,他也再看不到虚空忘我之境中本已凝意冥想出的人形。
两者不相合,言果已是大汗淋漓,但是他却没有生出那个火人,被迫中断了施术。
言行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言果喘着气道:“外视元气时,无法凝意。”
言行更加疑惑地道:“为什么要两者兼顾,你还不能感知到元气的流动吗?”
言果道:“可以,不过我想看一样东西。”
言行心中一动,道:“什么东西?”
言果道:“我曾在聚合的元气中看见了红色,但我问父亲和叔祖父还有几位先生,他们都说不曾见过。哥哥,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言行吃惊道:“你也看见了?”
言果听言行这么一问,道:“哥哥也能看到?那哥哥知道那是什么吗?”
言行点了点头,道:“我猜那也是元气,并且这些元气比之寻常的元气更能呼应道法,我的紫火就是用这些元气生出的。”
言果急问道:“那这些红色的元气要怎么操控?”
言行道:“你试试聚气的时候用道法将红色的元气从中剥离。”
言果立刻照言行说的又一次尝试,元气在聚合,言果已能看见白雾形成,但这茫茫的白雾中却看不见那抹红色。
言果回想起,每每都是在元气将要耗尽的时候,有一些红色稍纵即逝。
于是,言果再一次施术要将他聚合的元气消耗。
这一次,他不再尝试生出昨夜那个火人,而只是生出火焰,他只是要慢慢消耗那些元气,看到元气之中的变化。
言果的精神从未有过的集中,他所有的注意力此时都放在外视那些渐渐变少的白雾,他要让它们消耗得更慢,才能更加看清其中的变化。
但是缓慢的持续的施术消耗元气,也让言果感到吃力,长时间不间断地施术不是一件易事。
一旁的言行也没有打扰言果,他知道现在是言果提升进境的关键时刻,若言果能掌握这个方法,日后的修为必定一日千里。
白色的薄雾已经变得很少,就在这时,有一点点红色出现在了言果的眼中。
言果随即将元气的消耗变得更慢,他不能让这些红色再如先前一样转瞬即逝。
更多的红点已经出现,言果能看得真切,直到红色变得更浓,有些红点已连成一线。
而这时,言果竟听到了一声隐隐的咆哮。
那咆哮声好像很遥远,几不可闻,但又真实的存在。
随着那声隐隐的咆哮响起,言果更感觉到一股炙热之气袭来,让他难以抵挡。
言果只好将这些红色的元气也瞬间用道法消耗,那股炙热之气随着元气尽数消耗也消散殆尽。
当言果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身周的景象让他难以置信,一片蒸腾的白焰在他身前飘浮,并且燃烧了很久。
之前言果虽能生出白焰,但也只是少许,要维持也很难。
但此刻他身前的白焰竟足有覆盖一丈,且道法中断元气不再补继后竟还燃烧了许久方才熄灭。
那些红色的元气,竟比那么庞大的白色元气更有效用。
言果胸口起伏,虽也因长时间的施法疲累,但更多的是因为激动。
若是能真正的掌控那些红色元气,就能更快的追上言信和言行,言果就能早日与他的父亲和兄长并肩而战。
言行也为言果感到高兴,当初言行初次探寻到这个方法的时候,也如现在的言果一样,激动之心难抑。
言行笑道:“感觉如何?”
言果激动地道:“那些真的也是元气,它们像烈焰一样,炙热难当。”
言行道:“不要惧怕它们,道法可以将那股炙热之气化于体外,你慢慢练习,此法我也用了数月方才掌握。”
言果问道:“哥哥已经能将它们熟练操控了吗?”
言行道:“将它们从寻常元气中抽离已经可以。”
言果追问道:“要怎么练习?”
言行道:“刚开始时,还不能从元气中感觉到那种若有似无的炙热之感。但后来,随着日夜聚气感知,再用道法尝试捕捉那些红色元气,再结合红色元气施展术法,时日久了,就不再需要再看。随着道法运用红色元气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感觉到元气中不寻常的炙热,再之后,施展道法时也能更加熟练的运用那些元气。这需要长期的感知和运用,运用的时间越长,似乎那些元气也会与自身道法相合。唯有不断体悟,需日夜勤练,没有捷径,而且刚开始时都在勉力施法,你要能承受住。”
经验能让人少走很多弯路,尤其修道一途,无人指点几乎寸步难行。
而言行在没有前例无人指导的情况下,独辟修行之路,一路的艰辛不问也知。
言果看着言行,随着修为日益提升,而言果却反而越发感觉离言行的差距也越加的远了。
再想到言行因为不知气府所在的困扰,言果也愈加为言行感到不甘。
言果已被言城道界称为天赋异禀,而天赋异禀的言果却自认与言行相去甚远,若是言行因为气府而止步不前,那也太叫人难以接受。
只是气府之事,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在言行面前避而不谈,都深怕会刺痛言行。
言果一时无言。
第四十二章 暗影随行
言行又怎会不知道言果的心思,只不过困扰其中又有何用。
言行道:“凝意不用施术时太过刻意,若你已决意修一道术法,可在平时就凝意冥想,将这道术法融会于心,再随心而发。这样,你就可以在还没掌握那些红色元气的时候,外视而施术。”
言果道:“哦,谢哥哥指点。”
言行一笑,道:“我们是兄弟,何谈指点。我知就是你知,你知就是我知。”
言果心头一酸,心道,我何时能为哥哥做点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有先让自己变得足够强。
言果道:“我刚才聚气时,当看到那些红色元气的时候,好像还听到了一声咆哮,哥哥听到过吗?”
言行脸色一变,这是他多年心中困扰,他更感觉到这与他的异症相关。
言行凝神道:“那声音应该是那些如火一样的红色元气散发出的暴戾。”
言果也想到了什么,道:“哥哥每次昏迷前都会说听到了声音,是这些声音吗?”
言行摇了摇头,道:“不是这种声音,但我想,让我昏迷的声音也与元气有关。”
还是解不开,为何言行的修道路,如此多舛?言果也为言行深感困扰。
言行却很淡然,他相信现在所有的谜题都有一天会被解答。
红色的元气究竟是什么?
让他昏迷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气府究竟在哪,为何一直找不到?
言行不再显露心中苦闷,又笑着对言果道:“你现在不要去看那些红色元气,把那个火人放出来给我看看。”
言果每次看着言行对他自己的困扰一笑了之,都更为之心痛。
为什么他明明有诸多酸楚,却总要那么强装洒脱,不怜惜自己,却反而心怀言城乃至天下大势?
那个传说中的行者不也是如此吗?
为了天下大义,为了世间百姓,甘愿舍生取义。
这,难道就是行者之心?行者之义吗?
言果还不懂,但也莫名为之心生一腔热血。
言果再一次施术,这一次没有再施内视之法外视,他只是聚气,然后凝意冥想那个火人。
元气足够,他已能感觉到元气的流向,然后大喝一声,顺着元气流动的方向聚合元气。
终于,昨夜出现的那个火人又一次出现在言果的身前。
只不过也仍如昨夜一样,它现在还空有人形,还只是红色,并没有散发出元气火焰的气势。
言行神色一明,道:“你是怎么想到去修一个人形火术的?”
言果说出心中所想,道:“之前我就看到那些不同寻常的红色,又看到元气的流动,那时就感觉元气也如有生命一般。方才哥哥跟我说那些红色的也是元气,那么就可以断定元气就是一种生命。它既然是生命,那就与人一样,于是我就想修出一个火人,再如父亲的青凤一样有朝一日把它修成一个生灵。”
言行含笑点头,道:“那你打算怎么修?”
言果不置可否地道:“我想先让它能变换成我的修为能修出的最高元气之焰,现在是白焰,那就先将它修成白焰火人,日后我若还能提升,就再让它变成青焰火人,蓝焰火人...同时还要操控它练习步法剑法还有格斗搏杀之术。”
言行听后,道:“就是把它修成另一个你吗?”
言果先前没这么想,但听这一问,细细一想,道:“好像确如哥哥所说,这样它就好像另一个我了。”
言行摇了摇头,道:“若只是这样,根本无法发挥出这道术法应有的威势。”
言果道:“那哥哥有什么更好的修炼之法?”
言行道:“你说的这些固然要练,但不能仅仅如此。等日后你能熟练的掌控红色的元气,将红色元气注入进去,且不要压制它的本性。”
言果懵懂地问道:“不要压制它的本性,什么意思?”
言行道:“言城御火术的道法御火,也控火,本质上也对火有压制之效。只不过寻常元气火的本性并不暴露,但若你能掌控红色元气,那些红色元气就会释放出暴戾、吞噬之意。这时候道法不要强施以图压制,而要让自己之意和火之意相合,融为一体。那时,只要元气不断,它就是不灭的,可以摧毁一切的。只不过,你需与它心意相通,可以控制它,尽可能的不要殃及无辜。日后当你可以冥修心府的时候,你就要在心府中勤加练习。”
言果似懂未懂,喃喃道:“元气和火也有自己之意吗?”
言行道:“有,有如生命般,并且趋强,狂暴,可吞噬一切。这就是火的本性,也就是你说的,术法的生命和灵性。”
言果的眼中,好像出现了一个狂暴的火人,冲天咆哮不止,势要吞噬苍穹星辰,不由一阵颤栗。
言果有些后怕,道:“那道法真的可以控制它吗?”
言行道:“可以,但是很难,你敢挑战吗?”
言果问道:“哥哥已经可以控制了吗?”
言行一声叹息,道:“你也知道我无法修气府,虽一道术法我可控制,但若是让这样的术法成为心府私境,我也不知。不过,若日后我能找到自己的气府,若也可修气府,我会修一道相似的术法。”
这只是言行所悟,并未真正验证。
而只是心中所悟,言行却想让言果将这道术法他日修成心府私境。
若是言行悟错了,那么在心府中修这道术法,而不能完全的控制,恐怕用红色元气生出的这个火人一旦失控,就极可能摧毁言果的心府。
这是太大的风险,足以毁了言果修行根基的风险。
但言果却相信言行,在他心中,言行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言果道:“那好,等我可以修心府的时候,我把它修成心府私境。”
这番信任,让言行心中感动。
言行拍了拍言果的肩膀,兄弟二人相视一眼,都由心一笑。
言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为何这些红色的元气,旁人都看不到?甚至连父亲也看不到?”
言行也曾问过一些人有没有察觉到元气的异样,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今日终于得知言果也可以察觉,也验证了言行心中一些困扰已久的疑问。
言行道:“大概是天赋所致吧,你我既有这样世人求而不得的天赋,就不可辜负了上天的赋予。”
这就是言行为何心怀言城心怀天下的原因所在吗?
言果也隐隐感到,当他察觉到那些红色元气的时候,他也背上了某种使命。
这个使命会将他带进不可预知的旋涡,但他并不惧怕,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和兄长已经置身这个旋涡之中,他迫切地想要和他们站在一起。
言果抬头看看天色,对言行道:“时候不早了,我需先去离火殿和先生们汇合。”
言行点头,道:“走,我送送你。”
言果担忧地道:“哥哥还是不要到处走动了。”
言行笑道:“久卧在床,多走动才能恢复得更快,我又不上山,就在府外走走。”
言果也不再推辞,兄弟二人一道向府外走去。
到了府外,兄弟二人又并肩向离火殿的方向走了一段。
这一段路走来,言行一直感觉身后被一双眼睛远远地盯着,但他不确定这双眼睛盯着的是他,还是言果。
而言果对此,仍然没有察觉。
言行忽道:“有些累了,我就不陪你往前走了,这就回府,你今夜小心。”
言果也道:“哥哥也安心休养,过几日我再回来。”
言行点头,挥手告别。
然后转身慢慢地往言信府走去,同时假装无意地四处看了看,直至言果走远,再也看不到言果的身影,而言行也确认那个跟踪的人并不是针对自己。
这时,言行忽又转身,快步向言果走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拐了数个弯,终于,他看到有一个灰影远远地跟在言果身后。
言行也不知那个灰影会不会对言果动手,于是,他也远远地跟在那个灰影身后,以防不测。
但是直到言果已经快要走到离火殿,那个灰影也没有动手,言行这才拿定他现在只是跟踪刺探,还并没有对言果下手之意。
等到言果已经进了离火殿,那个灰影就此隐藏了起来,想是在等待言果再一次从离火殿出来。
既然会跟踪言果,那必然是发现了言果不同寻常,依照他们以往做法,继续观察直到确认了言果会对天雷宫产生威胁,那么必定会对言果下手。
言行在思考,这个灰影到底是什么人?
一定不是执禁团,执禁团的跟踪对言行丝毫无效,但这灰影一看就是精于追踪之道,修为也必定远远高过执禁团的人。
想起几日前到了言城的封云藏,这个灰影必定是与封云藏一起来的。
那么除了眼前这个灰影,还会有多少人也秘密到了言城?
对于言果的保护到底要怎么做?
是言行自己秘密跟在灰影之后?
还是交给言城前辈就够了?
除了眼前这个灰影,必定还有其他人也在言城伺机而动,如果言行自己保护,那么一旦交手被隐藏的其他人发现,之后言行要出言城就断不可能,这关乎大计,万不可鲁莽。
若是此时让言果不再外出,或是在他身边刻意加上几个人的保护,反而会更加深追踪者甚至是封云藏对言果的杀念。
难道要让言果不离言信左右?
可即便如此,有封云藏的牵制,言信对言果的保护也不会有效。
一番思考后,言行也苦无对策,只能是自己在暗中保护言果。
但是,又要怎么样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暴露?
此时还不清楚那灰影到底是什么人,修为到底如何。
若是太强而不得不逼他使出紫火,紫火一现被外人察觉,那么封云藏必然要杀了言行才会罢休。
离火殿修道者纷纷结队开始下山,言行和那个灰影都在林中隐蔽。
直到言果那队走远,那个灰影又远远地跟了上去。
先前言行一直跟在灰影身后,并未看到正面,现在灰影从对向走过,言行看见了他脸上戴着的恶鬼面具。
直到灰影走远,言行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匆匆上了离火殿。
第四十三章 示弱求全
此时的离火殿,只有言灿和年少的一众弟子在内。
言行匆匆走进了内堂,言灿正在榻上盘坐。
见言行走来,言灿喜道:“怎么,你这身体终于爬得动山了?”
言行却是一脸忧色,先揖礼拜见,叫了一声:“叔祖父。”
言灿见此,也面色一沉,道:“怎么了?”
言行道:“方才言果上山,有个灰衣人紧随在后,言果下山,又跟了上去。”
言灿沉声道:“灰衣人,是不是还带着恶鬼面具?”
言行听此一问,点头道:“叔祖父知道他是什么人?”
言灿一惊,道:“他们,是天雷宫专司暗中杀伐之人,称为鬼面。”
言行问道:“修为如何?”
言灿道:“不知,不过很强,远在执禁团首座之上,或许离封云藏也相去不远。”
这个答案是言行不想听到的,这么强劲的实力,若与之交战,紫火恐难隐藏。
言行道:“他们既然已经盯上了言果,迟早会对言果下手。”
言灿道:“你打算怎么做?”
言行道:“我想在暗中保护他。”
言灿急道:“不可。言果的安全交给我们,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言行也道:“可是,言果必须要保护周全,他也已看到了我见过的红色元气,他很快就会修为大进,而且他有心府,他必定能修到太玄境,这个时候他不能有事,或许他比我更加重要。”
心府,又是气府,这是言行多么渴望,而又触之不到的东西。
言灿知道言行的失落,道:“能改变这世间的,并不完全是道法多么高深,即便你无敌于天下又如何,天雷宫的强盛已无以复加,可他们若能有一丝善念,世间也不会如此。你的道心,你的心之所见,你的心之所向,是旁人没有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并非一个上上品的心府能比。”
言行道:“可是,如果不能打败天雷宫,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言灿道:“我们虽未出过言城,但是天下很大,天下人更多如海中沙粒,能将天下人聚集,人心合一,比之一个人修为高深要强大了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言行神色一暗,道:“我真的能做到吗?”
言灿看着言行,温言含笑道:“至少在言城,只有你有这个志向和能力走出去。若不走出这一步,你会甘心吗?”
言行摇了摇头。
言灿又道:“而且我相信,当你解开身上谜团,你必然能修出一身惊天地的修为。”
言行握紧了拳,又松开,道:“我真的害怕我解不开。”
言灿道:“现今的道界如井底之蛙,每进一步都在探索谜题,至少现在,你不是也因为言果看到了元气中那红色,而印证了那确实也是元气的一种吗?修道一途我们知之太少,气府只知九府,难道除此外就一定没有别的气府存在吗?你已经触摸到了很多我们无法触及的谜团,这已不知比我们走得远了多少。终会有一日,你会拨开迷雾,豁然开朗,见青天大道。”
言行也是一直在为此努力,但眼下言果的安危令他再无法想得太远。
言行道:“那言果怎么办?”
言灿道:“相信我们,相信你的同道,即便豁上性命我们也会保全言果。你也要相信言果,若不让他直面险境,他又如何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修道者。”
言行心中一动,是啊,一直以来父亲和自己都想着如何保护好言果,将他隔绝在世间阴暗之外,不让他过早的提升进境,不让他面对快速提升进境的风险,以为这一切都是对言果最好的保护。
但是现在,言果却迫切的想站在他们的身边,一直以来所做的真的都是对的吗?
这会是言果想要的吗?
如果换做自己,恐怕也不想要这种保护。
言行终于能跳出对言果的担忧,将现在的局面考虑得更加周全。
言行道:“不止是言果,来到言城的鬼面肯定不止一人,他们潜伏在暗中,肯定还在监视其余人,最好要确定他们针对的都是哪些人。”
言灿笑道:“这才是真正的你,不要被言果的安危蒙蔽了心念。不过就算确认了他们针对的都是哪些人也没用。”
言行问道:“为什么?”
言灿道:“以他们的实力,就算知道他们要对谁下手,也很难做到完全的保护,他们一定能找到下手的机会。等他们得手,我们又能怎么办,若是举言城之力要报这个仇,那就是公然与天雷宫为敌。”
言行心想,确实如此。
又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做?”
言灿却不答,道:“你想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是在磨练言行的心智和应对能力,言灿遇事向来冷静,言行也自幼在与他的交谈中获益良多。以往言行多有疑问,但言灿却通常都是引导言行自己去找到解答。
此时,又是如此,言行也见怪不怪,将近来发生的事一一串联起来。
越想越是眉头舒展,言行苦笑一声,这是怎么了,当真是关心则乱。
那道雷罚应该与查禁风波同出于张城执禁团十一人被杀的牵连,除此外,只有封云藏和鬼面突然来到言城,他们应该是因为言信暴露修为而来。
但如果封云藏要对言信下杀手,那他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言城,而应该和鬼面一样隐于暗处。
那么鬼面藏于暗中监视言城修道者,为的就是摸清言城修道界的实力,找出还有没有如言信一样隐藏的修为高深者。
跟踪言果,就应该是昨夜言果修出那个火人时,正好被那个鬼面看见。那个火人虽还只有人形,根本还不成术法,但比之寻常术法确有独到之处,也难怪会被盯上。
这是言行的判断,基本准确,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的暗中监视却不单单只是针对言城,而是针对五行,为的是印证五行相关的太玄相。
言灿道:“想清楚了?”
言行点头道:“示弱。”
从来高高在上的人,从来不会对弱者多看一眼,更不屑对弱者下杀手。
只要让他们确认了不构成威胁,最多有所怀疑拿捏不准的再出手试探一番,隐忍下不与之针锋相对,受些皮肉伤也就是了。
言灿嗯了一声,道:“幸好你发现了潜伏在暗中的鬼面,否则这次还真有可能酿出大祸。”
言行道:“不过这次要瞒过他们的眼睛,代价恐怕有些大。”
正逢城外妖邪作祟,暗处的鬼面必定都将眼睛盯在了这次言城道界迎击妖邪的交战之上。
若妖邪出现,人人又都不能出全力,修道者也会有危险。
言灿道:“这些都是必须要承受的。”
为了骗过封云藏和鬼面的眼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也是最好的渡过这次暗中监视危机的办法。
日渐西沉,夜色也更临近,必须要在妖邪出现之前把他们的对策告知已经埋伏在城外各村中的同道。否则妖邪一旦在今夜出现,而其中有人展现出过人天分和实力,便是不可挽回的大祸。
可是,这又令言行和言灿二人犯了难,城外同道此时已在监视之下,若在此时他二人突然出现,则有欲盖弥彰之嫌。
而除了他们二人,此时离火殿就只有一众年少的弟子们。
言行道:“时间紧迫,已来不及通传他人前去传话,且能动的人已经动了,若让平日里深居简出德高望重的前辈突然出现,反而会让他们怀疑我们已有所察觉。这关口暗火更不能出动,只能交给他们了?”
言灿却说道:“言城道界迟早也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做决定好了。”
言行早知言灿对他的厚望,而他也对此责无旁贷,略一思索,道:“交给他们吧,让他们去,鬼面也只会当他们只是去历练。只是我名声不好,还要叔祖父指派。”
言灿似笑非笑地道:“我就再替你指派一次,可若是每次都由我来,那今后还要你做什么?”
言行也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名声这东西,还真是不可不要。要做大事,要结可结之力,曾经败坏的名声还是要早日再寻回来。
言灿领着言行走到了道场,此时虽无授业先生在,但众弟子们仍恪守教诲,无一人怠慢修行,可见平日里几位先生教导有方。
言灿欣慰地含笑道:“先停下,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众弟子一听,停下各自的修行,看向言灿和言行二人,其中有几人仍对言行有些许不悦。
但对言灿所说的有事要他们去做,弟子们都感到雀跃,与他们一同修行的王初阳已然领了外出的任务,他们虽不及王初阳,可那颗修道者的心也已按捺不住,即便微不足道,也想做点什么。
言灿当下把他和言行商谈之意与众弟子们说了一遍,而后道:“这是很重要的事,你们都记清楚了吗?”
虽然只是传话,但这是众弟子第一次领到的任务,心中燃起一股热血,一种叫做使命的东西油然而生。
众弟子回道:“记清楚了。”
言灿道:“好,你们每人去一个村庄,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
众弟子道:“是。”
这时,言行忽然叫道:“邱落,你过来。”
邱落仍穿着那身鹅黄色的衣裳,还是那么俏丽。
她不知言行为何会突然叫她,先前她也不知道言行在言城的名声,自那次王初阳与言行讨教对战后,她也听到了几位对此知晓的同门说过些许,不过她也不如何放在心上。
她只知言行修为高深,而言行更是言果的哥哥,言果尊敬他,那她也尊敬他。
邱落从弟子群中走出,走到言行跟前,不知为何,她却有些许害羞。
言行也没在意,对邱落低声说道:“你去曾庄,告诉言果...”
邱落听到言行要他去言果所在的村庄,顿时喜笑颜开,不过当听清言行交代的话,又面露担忧之色,连连点头。
说完,言行看着邱落的模样,也含笑道:“交给你了。”
邱落道:“嗯,放心吧。”
只是,看着言行含笑地望着她,邱落又俏脸一红。
交代完毕,言灿正色道:“这是你们的第一个任务,不容有失,去吧。”
众弟子们脸上也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坚毅之色,年少的人们总是把初次受人所托当做是他们的成人之礼,这标志着他们已是可以让人依靠的大人了。
少年总是急于摆脱孩子的标签,而看着孩子们的成长,又总让老人徒自感怀。
看着弟子们离去,言灿不知是自语,还是对言行说道:“孩子们都长大了。而我们,却总把他们当做孩子看待。”
言行心道,是啊,言果也长大了,自己也并没有比言果年长几岁,也不知怎么的一直以来都把他当做一个孩子。
言行由心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自己还这么年轻,这颗心怎么也好似老年一般。
这真是世事所扰,一日三秋。
告别言灿,言行匆匆下山回府,当他回到府中时,言信也已回府。
看着言行脸色发白,更有虚汗直流,言信关切地道:“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胡乱出去走动。”
言行却无心在意自己的身体,道:“父亲,今夜需你出手。”
当下,言行把今日所见,和预先想好的对策说与言信听。
言信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或许这是个好办法。”
第四十四章 九头鸟
天色将暗,邱落行色匆匆地赶到了曾庄。
远处密林中,鬾鬼仍在远远在监视着,不过邱落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产生疑惑,一个年轻离火殿弟子在他眼中无关痛痒。
邱落在村民中稍一打听,得知言果几人此时正隐藏在村长家中,问明地址后又快步走到村长家。
这是个三间屋舍的人家,灶房里正有炊烟升起。
邱落在屋外敲了敲门,随即有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者打开屋门,看到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问道:“姑娘,你找谁?”
邱落道:“请问老人家,可有...”
话还没说完,只见屋内正中摆着一张四方桌,而言果五人也正围坐在桌旁。
五人循声望去,看到邱落都大觉意外,言果道:“邱落,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开门的老者正是曾庄的村长,听得他们识得,就把邱落让进了屋内。
邱落谢过村长,走到桌旁,言果往一旁让了让,两人坐在了一条长条凳上。
方落座,邱落说道:“是言行公子让我来的。”
五人各有疑惑,对视一眼,言果道:“我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邱落道:“言行公子发现有个灰衣脸戴鬼面之人跟踪言果师兄。”
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一听,都大吃一惊,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而言果却皱起了眉,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王初阳看到三位先生的表情变化,问道:“他是什么人?”
王远近凝目道:“天雷宫专司暗中杀伐之人。”
王初阳听后,一脸担忧地看了言果一眼,不过又想到有三位先生在身边,又道:“有三位先生保护,应该也无碍吧?”
王远近摇了摇头道:“他若真决意动手,我们三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王初阳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天雷宫随意出来一个人就这么实力惊人。
再想起那日所见的雷罚,一道术法令言城举一城道界合力方才破去,他无法想象天雷宫到底有多可怕。
言果更想不明白,他为何就被盯上了,他的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但却无法宣泄,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言乾若有所思,先安慰众人道:“别急。”
又向邱落问道:“你还带来什么话?”
邱落道:“据言行公子说,对方还并不想下杀手,还有余地。老先生也说,恐怕言城道界已经全都被暗中监视,并不只针对言果师兄一人。老先生已指派众师兄弟,每人分往一个村落,把这个消息告知众位前辈。”
听到还有余地,几人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谢佑鸣问道:“要我们如何应对?”
邱落道:“老先生说,天雷宫此来是为摸清言城道界底细,他们也并不知道我们已发现他们隐藏在暗中监视,正好借此妖邪出没之际向天雷宫示弱。遇上那妖邪,所有人不可出全力,也不可让暗中监视的人发现刻意隐藏,务须适当保留即可。保证村民安全的同时,言城道界也需负伤,对那妖邪围而不杀,不可轻易清剿。”
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心领神会,往日言城道界无事只因让天雷宫感觉不到威胁,多半是因为言信的修为暴露让天雷宫生出了一丝忌惮,这才遭到了天雷宫的暗中监视。
若是此举仍让他们判定为言城道界不堪一击,那么暗中的抹杀也会随之打消。
三位先生主意已定,言乾道:“刻意负伤的事交给我们,你们三人只要躲起来便可,你们经验不足,若把握不好伤势过重可能伤到修行根本,万不可逞强。”
言果却不认同,在他看来,被监视的是他,而他又如何能躲到一旁看着前辈替他受过。
言果当下道:“不行,他们监视的是我,若我不受伤怎么能打消他们是否要对我下手的疑虑。”
这时,邱落道:“言果师兄,你哥哥特意让我告诉你做一件事...”
屋中除了他们六人,老村长也在一旁,几人说话的时候,他只是在旁听着。
听完他们所说的话,村长早已热泪满面,哽咽着道:“你们,你们...”
并非指责他们为何不将那妖邪尽快除去,而是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言城道界的不易,也彻底打消了往日对言城道界的误解。
妖邪摄人精魄,言城道界尽出守卫百姓,反遭天雷宫暗中监视,即便如此,他们还要刻意受伤假戏真做,同时还要保护百姓。
想到一直以来的种种遭遇,他在心中向苍天呐喊,大秦和天雷宫为何要如此丧尽天良?
村长对言城道界的作为满心感佩,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言乾知道他的意思,走到村长身前,轻拍他的背,温言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只是我们无能,不能更好的保护你们。但是总有一日,我们会还你们一个太平。”
老村长泣不成声,边擦拭眼角的泪,边连连点头。
刚刚入夜,灶房的饭菜已做好,端到了桌上,清汤寡水,不见荤腥。
修道者皆出自世家,自幼菜食丰盛,何时吃过这一桌粗菜淡饭。
几人看着一桌的粗菜,心里都不是滋味,但却并不是因为这些饭菜不合他们胃口,只是他们没想到百姓的日子是如此的清苦。
而百姓的苦难背后,是大秦和天雷宫的强压,每年抽取的赋税已让百姓难以承受。
要让天下百姓从这种艰难当中解脱,就必须要拔除天雷宫。
老村长难为情地道:“你们不要嫌弃,多少吃点。”
言乾笑道:“怎么会,这一来还劳烦你们了。”
说罢,言乾拿起碗筷,大口地吃了起来,另几人也一样带着笑意吃了起来。
这笑,就是对这一家人最好的慰藉。
已是六月末,天上的月只剩下细细月牙,照不亮这月下天地。
下午来时,言乾等人已经与村民说好,今夜如往常,吃过晚饭后早早熄灯就寝。
晚饭时间已过,此时的曾庄已是一片漆黑。
曾庄靠近城郊,更南处不远就是一片密林,若真有妖邪,那里就是妖邪最好的藏身之处。
城外的各个村落都已不再如几日前灯火通明,好像真的已经复归了往日的平静。
果不其然,密林深处出现了九双散发着阴冷寒光的眼睛,九双眼睛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但它仍然没有动作,它只是在静静地看着,或许也在思考今夜能不能去摄取它的猎物。
它并不着急,因为对它而言时辰尚早,它在等待着它的猎物沉沉睡去,然后散发出那让它迷醉的阴晦之香。
言城的修道者们各自藏身在百姓家中,每一个村落的修道者都竖起耳朵,也透过门窗缝隙紧紧盯着前方,尽管眼见的都是一片漆黑,他们也不放弃搜寻的可能。
因为他们并不盲目,他们已有监视的目标。
先前两日被摄去精魄死去的百姓,都是家中有人被监察司带走的人家,虽不知为什么,但是妖邪的目标也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些人家。
亥时已至,这一夜,城外的百姓都听闻今夜妖邪可能出现,早早熄灯卧床后,本全都凝神细听,虽有言城修道者的保护,但仍不免紧张。
可随着夜色渐深,多数人已难抵挡上头的困意,渐渐地已有人睡去。
这是个静谧的夜晚,静到能清晰地听闻到蝉鸣虫吟,好似安宁。
只是,有人望着身侧的空床悲从心起,思念着离去的亲人,又生哀怨愤恨。
而这些,都汇聚成了一片阴郁之气,从这些人家的屋内飘出,没有人能看到,也没有人察觉。
但是,密林深处的那九双眼睛却看得真切,然后,本就寒光四射的眼睛绽放出更加逼人的精光,它的口中也随之唾液直流,好一副贪婪之相。
可它仍旧没有动,它仍在等待,警觉非常。
连着几夜它都看到了那群不同寻常的修道者,这一夜他们没有出现在它的眼中,让它心生怪异。
藏身在百姓家中的言城修道者都很清醒,对于这样摄人精魄的妖邪而言,下半夜才是它出没的时间。
时间在流逝,这一夜,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
子时,百姓大多已睡去,那股阴郁之气也更加郁结,密林深处的九双眼睛在摆动,它已经很难克制。
阴郁之源,就是那些散发出阴郁之气的人的精魄,这是它最渴求的美食,也正是这些阴郁之气,将它从遥远的深山中吸引到此。
不过它仍然在艰难的等待,九双眼睛四处张望,它还要确认那群修道者是否真的已经不在四周。
久久的搜寻,没有发现异样。
而那些阴郁之气已然在城外的空中飘荡汇聚,它再也无法忍耐。
终于,身形从密林深处呼啸而出。
其势凶猛,带出密林处树叶沙沙之声,而这异动传入了距离那片密林最近的言乾等六人的耳中。
他们本就凝神细听,这阵异动一起,更是纷纷靠近了门窗,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夜色漆黑,屋外的事物看不真切,只是,他们同时看到了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张开巨大的翅膀在盘旋。
它终于出现了,六人心中也舒了一口气,几日的等待,还担心它不再出现,导致日后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这时,更需要它的出现来做一场戏,以化解又一场暗中的危机。
它在空中盘旋了许久,见没有异样,终于在一户人家的屋顶落下。
它本是一只庞然大物,但那落下的瞬间却轻盈如燕,不带起一声声响。
若不是那从密林处出现的响动,几人或许还发现不了它已然准备行凶。
几人也不由得心中暗想,它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那妖邪的空中盘旋的时候其实已吸食了飘荡在外的阴郁之气,而现在,它要的是那阴郁之源,正是那些满心怨恨的魂魄。
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满心怨恨之人?
这又是大秦和天雷宫埋下的祸。
只是,此时的世人仍不知,修道者也不知。
见那妖邪终于落下准备行凶,言乾等六人立时便从村长的屋中冲出,言乾二话不说,先施道法,一道火光随即照亮了曾庄的上空。
隐藏在城外各个村落的言城修道者看见那道火光,也马上从各自藏身之处冲出,同时向曾庄赶去。
而除了在曾庄监视言果的鬾鬼外,另外三个鬼面也跟随监视言城修道者朝曾庄而去。
那妖邪见突然有火光冲天也是一惊,同时看见身下有六人,而这六人纷纷御火向它攻来,它也急忙飞起闪避。
这火虽让它有些许忌惮,但突然有人打断它吸**魄,它更是大怒。
避过袭来的几道火花之后,它竟俯身向六人冲去,看来颇有要将六人生吞了的气势。
来势汹汹,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挡在了言果、王初阳和邱落三人身前,同时御起白焰,向飞袭来的妖邪袭去。
妖邪眼中精光一闪,这白焰它也知非同小可,可是,它却没有避让,只听一声长啸,有狂风扑面,那飞向妖邪的白焰,竟被狂风吹得反向言乾等人袭去。
言乾等人不敢大意,操纵白焰向几人身旁划过,一瞬间的遭遇冲突,让几人险些被自己的道法所伤。
几人也是大惊,这妖邪竟然这般可怕。
而在言乾三人挡在身前之际,言果也同时施术,白焰攻击无效后,那个火人出现在了几人的身前,蒸腾着火势。随着这个火人的出现,暗处的鬾鬼双目一凝,他要看清言果这道术法是否确有过人之处。
那妖邪飞扑而来的身形,在看到那个火人之后,也瞬间减速悬停在了半空,看来,这妖邪也被这突如起来的火人吓了一跳。
可是,那个火人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挡在几人的身前。
同时,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所御的白焰,在被那狂风逼退后,又再一次分由三个不同的方向向那妖邪袭去。
而那妖邪扇动翅膀带起的狂风却仍让那三簇白焰无法近身,不过,此时借由那火人和白焰之光,众人已能看清那妖邪的面貌。
它的身躯有丈余之宽大,双翅也逾丈余,而更骇人的是,躯干之上竟有九条脖颈长长延伸,此时,九双闪着摄人精光的眼睛瞪大,九张利喙长啸。
它,竟有九个头!
第四十五章 假戏真做
待众人看清九头鸟的面目,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暗处的鬾鬼也为之侧目,但鬾鬼仍牢记自己的任务,很快又将目光转向了此时已能看清的言果。
只见言果已大汗淋漓,看来是耗尽全力勉力施术,那个火人仍没有什么动作。
这时,只见言乾一脸怒容,大喝道:“收起你那华而不实的术法,与你说了多少次,修行贵在务实,好看有什么用。”
言果面带羞愧的低下了头,然后解除了术法,那个火人也随之消失。
言果看起来失落至极,呆呆地站在言乾身后,不知所措。
而王初阳运起橙焰,邱落也借用硝粉御火,不停地向那九头鸟攻去,只是随意就被九头鸟化解,他们的攻击分毫无效。
只有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的白焰不曾熄灭,在九头鸟身周迂回,只是无论如何也冲不破九头鸟挥舞双翅带起的旋风防御。
见言果垂头丧气,言乾又喝道:“你停下做什么,即便攻击微弱,也要消耗它困住它,等同道赶来合力消灭它。稍遇困境就放弃,平日我们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言果听后,也如几人,御起火花向九头鸟攻去,不过,他此时所御之火,却仅是橙焰。
暗处的鬾鬼随之轻笑了一声,这一声轻笑也打消了他对言果的抹杀之念。
这就是言行让邱落告知言果特意做给鬾鬼看的假象。
不过,虽然几人都在保留实力,但九头鸟确实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他们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只怪物的同时,也对它的实力预估不足。
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其实也未留多少力,原本一开始,他们是想做戏的。
可是当感受到九头鸟的霸道之后,他们更要确保身后三人的安全,而他们本来也都只修到白焰。
此时,他们已确实尽力想杀伤九头鸟,但也确实一时破不了它的防御。
只能不断以白焰袭扰,先将它困在这里,等待同道的到来。
不过,九头鸟若是要走,它也早已可一走了之,看来是打断了它吸**魄而惹怒了它,此刻它并不想走。
可是让九头鸟没想到的是,这个夜里等待它的并不止眼前的这六个人,距离曾庄更近的言城同道已经赶到。
初见这样一只九头巨鸟,每个人都为之惊骇。
但是短暂的惊骇过后,众人也纷纷御火向九头鸟攻去,九头鸟但见向它袭来的火花越来越多,它的愤怒也愈加强烈。
只见九头鸟每个头都朝着众人不同的所在方向,发出了一声凄厉嚎叫。
随着这声嚎叫,言城的修道者们都感觉到体内气血不稳,修为稍低的修道者们所御的火花纷纷消散,这一声嚎叫竟中断了很多人的施术。
难怪它可以食人精魄,即便是醒着的人,即便是修道者,都对它所散发的凶戾难以招架。
修为稍低的修道者不得不与它拉开了更长的距离,而更多的修道者已经到来。
此时,围在九头鸟身下四周的修道者已有一百多人。
但是真正能困住它,术法不断的攻击已被减去大半。
而真正击中它的,却仍没有。
此时,九头鸟望着将它围困的漫天火光,它已想离去。
又一声凄厉嚎叫,再连连急速挥动了几下翅膀,它的身下飞沙走石,百姓屋顶的瓦片也被吹下,修道者纷纷躲避,也中断了不少施术。
趁这时,九头鸟看着身周的一个缺口,准备逃离。
忽然,数道青焰带着破空之声向九头鸟袭去,这破空之声让九头鸟警觉,它不敢大意,向缺口飞去的身形顿时停下,又连挥双翅想将青焰也挡在旋风防御之外。
但那数道青焰却冲破了它的旋风防御圈。
言城修道者们以为这几道青焰已可将它击落,但是,九头鸟见青焰袭身,竟用它的利喙迎击青焰。
只听得数声“砰”的对撞之声,数道青焰竟纷纷被九头鸟的利喙破解,而火焰却并未在九头鸟身上燃烧,青焰消散无踪。
那九头鸟与青焰相抗之下,好像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见青焰化去,又欲飞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响彻夜空,一只青色火鸟冲天而起,正好堵住了九头鸟飞去的方向。
那青色火鸟艳丽非常,本是漆黑的夜空被它浑身的火焰照亮。
九头鸟望着青色火鸟,九双眼睛精芒大盛,青色的光芒在眼中闪耀。
显然是对青色火鸟甚是惧怕,转过身想要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但它的四周已被火焰包围,不过比起那只咆哮着的青色火鸟,其余的火焰它并不惧怕,除了那寥寥数道青焰,剩下的都不会对它造成什么伤害。
九头鸟的身下,言信借着火光看清了九头鸟的面目,这虽然是只从未见过的骇人妖邪,但言信有十足的把握将它除去。
只不过这个夜晚,还必须要留它一命。虽如此,但也要先让它付出代价。
言信看见九头鸟逃跑的意图,大声道:“布下火墙,将它困住。”
随着言信话落,百多名言城修道者分列四方,合力施法,霎时,四方火墙四面而起将空间封死,空间内只有九头鸟和青色火鸟。
天地万物,无不惧火。
只有人经自古以来掌握了生火之理,将火收为己用。
但即便如此,人亦惧火。
而妖邪更是天然惧火,自古以来火焰的无情只让它们在骨血里刻下了逃离的本能,即便九头鸟凶悍无比,面对超出它认知的火焰也令它不敢直面。
此时被四面火墙围困,又有一身躯不下于它的青色火鸟与它对峙,惊恐之下,九头鸟又再连连挥动双翅,只盼能如先前一样将围困它的火墙驱散而现出一条生路。
但九头鸟却未能如愿,每一面火墙都是几十名修道者合力布下,且火墙尽是红焰,修道者们去其威而取其势,并不用更高层次的火焰攻击,仅是围困。
这红焰的杀伤对九头鸟而言着实不大,它实则拼着承受一定程度的烧伤也可冲破火墙逃去,但不到万不得已,九头鸟也实在不想承受被火焰灼身之苦。
最好不要触碰到火焰,这是天地万物自古以来生存在天地之间的经验法则。
也正是这个法则,让九头鸟不敢直冲火墙,它不得不回过身再次面对让它更加惧怕的青色火鸟。
火墙内的空间巨大,这是言城修道者刻意给九头鸟留下更多的周旋余地。
青色火鸟扑腾着如有实质的火焰双翼,它终于要开始这场猎捕。
暗处的四鬼面,趁着言城修道者都在全力施法,悄悄地向火墙靠近,他们要看清这场猎杀。
言信站在布下其中一面火墙的一队人之后,只见他并起二指向九头鸟一指,那青色火鸟瞬间向九头鸟冲去,九头鸟不敢与之正面交锋,急忙避让腾挪。
两只巨鸟就在火墙内鸣啸追逐,而呈现给四鬼面的,是九头鸟的迅疾远远高过青色火鸟,无论言信如何驱使青色火鸟,九头鸟都能轻易地与之拉开距离。
似乎言信的这道青凤翱天,威势虽惊人,但也失其速。
这场追杀持续了一刻,四面的火墙随着两只巨鸟在其中的翻腾带起的旋风冲击,本如凝实,已可见颤动。
好像持续的施术,又要抵挡旋风的冲击,已让一些修道者显得吃力勉强。
言信显然也已看出再这样耗下去,困住九头鸟的火墙将会难以为续。
言信随之又掐一诀,九头鸟身后的青色火鸟自鸟首喷出青焰,眼看青焰就要烧到九头鸟,九头鸟却奋力的向上一飞升,险险避过。
言信也不放弃,继续如此追击。
九头鸟也不再能如先前那般自如的躲避,它不再前后迂回,而是不时变换方位,上下翻飞。
又是一刻,九头鸟与青色火鸟的速度都明显的下降,而火墙的晃动也越来越明显,且剧烈。
言信的脸上浮现焦急神色,操控青色火鸟喷出的火焰也显得杂乱无章。
王远近忽道:“三城主,快撑不住了。”
言信也急道:“再坚持片刻。”
再如此追击下去,终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时,言信二指向天一指,青色火鸟高飞,飞到了火墙的最顶端。九头鸟在它身下抬头,不知它要做什么。
青色火鸟停在火墙的正中,然后,青色火鸟变换了形状,它不再是一只鸟,身体的各个部位开始收缩,不见双翼,不见了双足,不见了鸟首,最后变成一个青色的火球。
然后,这个火球开始旋转,越来越剧烈。
九头鸟看着这个变化,九双眼中的惊恐之色更甚,就在它决意不计后果冲破一面火墙的瞬间,火球爆裂了。
漫天的青焰从上方落下,如果烟花绽放,绚烂夺目。
但这些落下的烟花,却是致命的。
九头鸟还来不及冲出火墙,爆裂的青焰已纷纷落在了它的身上,青焰焚身的疼痛让九头鸟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凄厉嚎叫,随即跌落在地,痛苦的翻滚身体,将身上燃烧的青焰扑灭。
只是那一瞬间的燃烧,四周已散发出一股焦臭之气,可见这九头鸟虽然诡异蛮横,却也抵挡不住青焰的强悍霸道。
但也随着九头鸟跌落在地,距离火墙外的修道者更近,且凄厉的嚎叫声不断,也更加的摄人心魄。
距离九头鸟最近的那面火墙也随之瓦解,仿佛有一股力量要将他们的魂魄抽出,那一队的修道者不得不用道法稳住心神。
其余的人也受其影响,分解了火墙,与九头鸟拉开了些许距离。
九头鸟见此,奋力挣扎着起身,又是几声凄厉嚎叫让身周的修道者不敢近其身,然后扑腾着已被青焰灼伤的翅膀向前贴地飞行。
挡在九头鸟身前的那一队修道者中,言果正在其中。
见九头鸟来势汹汹,言果惊吓得瘫坐在地,且连连向后挪动身体,看来软弱至极。
其余人,数道白焰攻向九头鸟,九头鸟以长啸破空化解,又摆动脖颈,九个鸟头一扫,身前的修道者们被击飞,纷纷吐血,眼看九头鸟就要逃出升天。
这时,言信又挡在了它的身前,九头鸟去势不减,逃生的念头已胜过了心中的恐惧。
而面对着这来势迅猛的九头鸟,言信也不躲避,两道青焰火柱猛然向九头鸟袭去,这两道青焰火柱直直穿透了九头鸟的两个鸟头。
一声凄厉惨叫响彻言城,不止是城外,这惨绝之声就连城内也能听得分明。
可即便如此,九头鸟仍然扇动着翅膀从言信头顶飞过,众人望去,只见本是高昂的九头,已有两头无力的垂下。
若九头鸟有九命,此时,也只剩下七命。
但它,仍有七命。
言城修道者们见九头鸟逃走,有人赶来扶起被九头鸟击伤的同道,然后聚向言信。
而此时的言信,也已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看来,即便是言信,如此近距离的解除九头鸟,也被它的嚎叫莫名地激荡心神。
夏青源问道:“要追吗?”
言信摇了摇头,道:“不,没想到它如此可怕,贸然追击恐有不测。它已受重伤,要恢复也需要时日,再另做打算吧。”
说罢,言信看着眼前被人搀扶的言果,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众人在曾庄查看了村民,见村民们已然都被九头鸟的嚎叫震慑得昏睡过去,但所幸全都还有气息,想来并无大碍。
留下些许人在此地照看后,其余人也纷纷各自回城。
暗处的四鬼面汇聚一起,一阵低声交谈后,四鬼面同向九头鸟逃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