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行者:传说之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行者:传说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苦行浪子     行者:传说之路txt下载     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隐秘

    又一日过去。

    经两日的修养,言行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身为修道者,体魄本就强健。胸口的剑伤和十五道划伤的伤口已经愈合,不需要多久就能完全痊愈。

    唯有左肩的贯穿之伤,仍敷满伤药,缠上厚厚的布条包裹着。这道伤,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愈合。而在那之前,左手无法活动。

    婉拒了苏然的挽留,言行先去了流金消玉苑。

    与苏墨的会面,既然两人已经把话都说得明确,再逗留在枕星河也无济于事。

    需要尽早地开启下一步。

    流金消玉苑三楼。

    言行再一次见到了贾通,而徐怀璧也不知是否有意在这里等他。

    茶香四溢,檀烟袅袅。

    言行一时没有说话,他不知贾通与徐怀璧之间到底有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有些话自然也就不知当说与不当说。

    贾通也一时无言,看来流金消玉苑的使命,贾通还并未说与徐怀璧知。

    而徐怀璧边品着茶,边眉目含笑,看着言行和贾通的模样,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怀璧终于开口道:“贾老板还与老夫端着呢?”

    贾通面色不改,道:“徐老先生不如明言。”

    徐怀璧一指言行,道:“他刚到苏城就先与你会面,你们非亲非故,该不会只是上门做客吧?”

    贾通仍面色不改,道:“流金消玉苑开门迎客,来者自然都是客。”

    徐怀璧呵呵一笑,道:“老夫可记得当日你说的,是有朋自远方来。他初来苏城,你未到过言城,这朋字从何来?”

    贾通道:“舍弟贾询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徐怀璧道:“难道令弟不知他来苏城做什么?你们就不怕惹火烧身?”

    贾通道:“流金消玉苑怎么说也是块金字招牌,寻常的麻烦倒还不放在眼里。”

    徐怀璧凝眉抚须道:“结盟讨伐天雷宫,也算是寻常的麻烦吗?”

    贾通看了言行一眼,这才不到十日,已经与枕星河商议了吗?言行暂时守口的态度看来,结果不太好。

    贾通道:“徐老先生这话可不得乱说,我是个本分的生意人。”

    徐怀璧摆手笑道:“行了行了,老夫还没老糊涂。这小子既为结盟而来,在与枕星河接触之前又先来见你,除了让你指路,还能做什么?他现在安然坐在你面前,枕星河既没卖了他,又怎会卖了你。说吧,这是你们贾家的意思,还是周家的意思?”

    贾通仍在思考,往日徐怀璧也频顾流金消玉苑,两人本就是老相识,不过他们之间从没有透露出与天雷宫为敌的话。

    不过贾通却知道徐怀璧是支持枕星河走出去的那一派,这是因为十年前苏壁的出走,当时本有流言徐怀璧与苏壁一同出走苏城。

    这件事当年在枕星河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枕星河的保守派以一城安危为由束缚这次出走。

    最终,苏壁出走,从此杳无音信,至于为何出走,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而徐怀璧却留了下来。

    也正因此,当言行寻求贾通指点时,贾通让他接近徐怀璧。

    贾通本就相信徐怀璧,也曾不止一次想对徐怀璧说出流金消玉苑背后贾家和周家的意愿,但一直不得契机。

    既然徐怀璧已经看穿,那也正好直抒胸臆。

    贾通正色道:“流金消玉苑不止是贾家的,也是周家的。”

    徐怀璧神色微变,道:“这么说,周城与言城是站在一起的了?”

    贾通看了一眼言行,眼神有些飘忽,模棱两可地道:“这位公子是先锋,他若能凝聚起足够的力量,那么周城就是同盟。”

    话只说一半,但意思很明了,若是言行无法与各城结盟,那且不说周城,即便是贾家都不会承认与言行有过合作。

    言行无奈地笑了笑,若事有败露,他就是孤家寡人,独自面对天雷宫的追杀。

    徐怀璧也笑道:“怎么样,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言行道:“还没到穷途,自然要走下去。不过两位,既然让我独自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是否也该让我增加一点信心?”

    贾通道:“公子尽管问,可以说的,我都会说,权当对公子不畏艰险不辞辛劳的支持。”

    言行道:“好,那我先问周城。说到底,即便结盟达成,也需有足够的实力面对天雷宫,金行如今是什么状况?可有人修到太玄境?”

    贾通低头沉吟,泯了口茶,道:“金行衰微,御金门举步维艰,周城商贾声讨不绝,欲让御金门从世间消失而后快。”

    言行摇头叹气,倒是没想到御金门的现状比离火殿还要艰难,周城商贾作何打算,可以想见,暮秦之人并不只有周城有。

    不过贾通又道:“但金行后辈并不妥协,周城已现两位太玄相,他们并不身在御金门。”

    言行与徐怀璧眼前一亮,太玄相意味着太玄境,这说明金行也在悄然复兴。

    说书人说,当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

    这是预言?还是规律?

    水行万生宗且不论,难道土行和木行也已出了隐藏的太玄境修道者?

    是的,隐藏的太玄境,不为外人知的太玄境,就如言行一般,也如言城暗火,他们终日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甚至不能示人。

    言行心中涌出一阵酸楚,未见其人而神交,他们都有共同的经历,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披荆斩棘开辟无人知的修行路,却不为天雷宫所容的人。

    言行既然知道了还有这样的人,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他们结识,他们必定会志同道合,必定可以携手荡尽这世间不散的雷云。

    但与他们的结识之路,一失足,就是万劫不复。

    而言行,在所不辞。

    言行再问道:“想必佛城,贾老板知之不少。”

    流金消玉苑的玉都自佛城采购,贾家有恩于佛城,与佛城的往来也甚多,以收集情报为主的贾家自然对佛城的了解颇深。

    贾通道:“公子若问的是落霞寺的实力,那么三渡三了的佛法修为恐怕都不下于五行太玄境。”

    言行道:“三渡三了?”

    贾通道:“渡字辈三人,了字辈三人。”

    言行大吃一惊,道:“什么?六人不下于太玄境?”

    贾通点了点头。

    徐怀璧低头品茶。

    言行道:“那贾家没有与佛城商议结盟一事吗?”

    贾通摇头道:“据我们的判断,佛城不适宜谈论此事。”

    言行急道:“为何?”

    贾通道:“落霞寺高僧倡苦行,与世无争。而且,落霞寺的僧人们终日游走于佛城,不知为何,沉溺净灵,似乎有什么隐秘。就连佛城的百姓,也在落霞寺高僧的教化下,清心寡欲甘之如饴,甘守清贫,对大秦和天雷宫,并没有预想中的仇恨。”

    言行不解,道:“到底是什么隐秘?”

    贾通道:“既然是隐秘,我们又怎会知道。我们要是知道了,也就不是隐秘了。”

    说罢,看着徐怀璧,又道:“如枕星河,也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隐秘。”

    徐怀璧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在试探老夫吗?”

    贾通道:“不敢,只是有一事一直不解。若是能解开这件事,或许有很多疑团都迎刃而解。”

    徐怀璧却不说话了,根本不给他机会。

    而言行来了兴趣,能让贾通说出这句话,可想而知这件事关系重大。

    言行问道:“贾老板说的是何事?”

    贾通看了一眼徐怀璧,而徐怀璧根本没看他,好像他说出来也无所谓,反正不关他的事。

    贾通道:“十年前,苏壁苏老先生出走苏城,究竟为何出走,又去了哪里?流金消玉苑开遍世间十城,这十年来竟一丝苏老先生的消息也没有,彷如人间蒸发。即便遭遇意外,以苏老先生一身公认当世第一的修为,也应该有一场轰动世间的大战,可却偏偏什么消息也没有。”

    言行和贾通都看向徐怀璧,但徐怀璧没有要开口解答的意思。

    言行又看向贾通,道:“贾老板何解?”

    贾通目光看向窗外,不知遥望何妨,道:“世间十城,十城之内有七野。十年,而音信全无,唯一的解释只有苏老先生去了十城之外。十城之外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什么要去,我也不知道。恐怕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徐老先生就是那少数知道的人其中之一。”

    落霞寺甘心清贫,苦守荒凉戈壁,与世无争。

    枕星河孤立湖心,底力深厚,却也隐而不出。

    万生宗立宗伊始便在苦寒之地,成为这世间一道门户,永不南出。

    言行感到了一股阴霾,比之世间十城上空笼罩的雷云更大更深更重的阴霾。

    言行已经从洛依口中知道万生宗一直都在抵御上一个千年大劫遗留至今的异兽。

    这个阴霾,是千年大劫吗?

    言行仿佛听到异兽大潮的脚步声正在临近。

    这三宗有意无意地避开天雷宫,再加上贾通说的隐秘,仿佛都从侧面将它证实。

    压抑,看不见的比看得见的,更令人难以呼吸。

    万生宗已明确不会参与到与天雷宫的争端,卫韩亲如一家,想必韩城也不会参与。更何况,韩城无道门,掌理韩城的,是曾经与金行西华门共同抵御异兽大劫的西华军门后裔。

    枕星河已明确只遵从神君的号令。

    那么,落霞寺呢?是否也会遵从神君的号令?

    贾通已说了佛城不适宜商谈此事,也只有寄望于他们也会听令于神君。

    还有黄城黄龙观,林城青仁堂,和张城凌风谷。即便这三宗同意结盟,力量也显然不够。

    摆在言行眼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请出青龙神君。

    言行道:“徐老前辈,您能否也解晚辈一问?”

    徐怀璧随口道:“问不问在你,说不说在老夫。”

    言行道:“青龙神君为什么去了玄武山?”

    贾通心中一震,青龙神君?哪一位青龙神君?

    言行才到了苏城十来日,竟然就知道了他所不知道的事,还是牵涉青龙神君这么重大的事。

    而言行会这么一问,显然徐怀璧更加了然于心。

    枕星河到底都藏着些什么?

    徐怀璧遥望北方,缓缓道:“你不是要去玄武山吗?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位玄武一脉若是真的在等待言行,那么,该让言行知道的事他就都会知道了。

    言行还对他的前路一无所知,但徐怀璧已经对他充满期待。

第一百零七章 立秋

    酉时,言行从流金消玉苑离开,一路走向映月渡。

    贾通在临别前,又给他指出了几个人,那是他此后要去往黄城、林城和张城先要接近或拜会的人,可能会为他指路的人。

    徐怀璧却始终缄口,只说去了玄武山必有所获。

    从贾通口中得知的隐秘,让言行心头的阴霾挥之不去,如那日初次听到赤羽大鹏说出朱雀神灵聚灵受阻,千年大劫将近时一样。

    言行感到这个世界远非他曾经所认知的那般,不止是他们被天雷宫困在了一城,甚至连天雷宫也被困在已知的世间十城内。

    是某种力量?或者,是人为的?

    带着满心的疑问,言行失了神一般地低头跟着排队的宾客走上了醉凡尘。

    直到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回来了。”

    言行抬头看去,是洛依。她带着满脸笑意在一楼迎接,眼眸中秋水含情,胜雪的肌肤,及腰的乌黑长发,让言行移不开目光。

    言行感觉到一股温暖,在她的面前,言行总是会忘却很多事,似乎那些事都不如眼前的人身周的事来得重要。他仍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眼前的人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心头的阴霾,好似一场梦。

    只要看到洛依,就大梦初醒。那原本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也顿时烟消云散。

    言行笑道:“我回来了。”

    但洛依却看着言行面色有些不对,虽受伤后经过两日的修养,但气色仍不太好。

    笑颜顿去,洛依关切地道:“你受伤了?”

    言行又强笑一声,点了点头。

    洛依不由分说伸手去抓住言行的左手,急道:“跟我来。”

    而言行吃痛,惨叫了一声,惹得宾客们纷纷向他看来。

    洛依急忙松开言行的左手,那手无力的垂下。

    洛依眉头紧蹙,又道了一声:“跟我来。”

    当先走上二楼,言行也跟在她身后。

    易沉和邱沐也正在二楼船板上,看到言行回来,都含笑走近。

    邱沐急切地问道:“还顺利吗?”

    言行苦笑一声,道:“总算不至于一无所获。”

    邱沐追问道:“怎么说?”

    言行道:“枕星河并非不可结盟,但需神君号令。”

    邱沐原本期待的神色,顿时暗淡了下来。

    易沉平静地道:“那还有希望。”

    这结果在易沉的意料之内。

    洛依从客房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树叶包好的包裹。

    走到言行身旁,道:“把衣服脱了。”

    言行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洛依又道:“怎么,还要我帮你脱不成?”

    言行苦着脸,道:“男女授受不亲...”

    洛依沉着脸,道:“哪那么多废话,快脱。”

    邱沐和易沉不解的看着。

    言行终于不再扭捏,但左手不便,让邱沐帮着把解开了上衣。

    十几道伤口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洛依认真的检查了一遍,直到解开左肩上那处厚厚的布条,看到了那处贯穿的伤口。

    立时不悦地道:“枕星河下手也太重了。”

    言行道:“不怪他们。”

    邱沐也终于看到了修道者的世界是残酷的,即便面对的不是天雷宫,即便面对的不是敌人,但为了证明对话的资格,也同样有这么大的风险。

    洛依施展道法,一团纯净之水凭空而生漂浮于身前,然后向言行左肩的伤口靠近,包容。

    “忍着点。”

    言行点了点头。

    那团纯净之水将伤口上敷满的伤药抽出,又清洗了一遍伤口。

    言行直疼得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冒。

    洛依又将那树叶包好的包裹打开,那里面的,是在玄武山为白色巨蟒疗伤时捣碎的川芎,对活血行气有奇效。

    把川芎敷好后,洛依又拉着自己的长袖用力一扯,扯下一块布条把伤口包扎好。

    言行一直侧着头看着洛依细心地为他处理伤口,心头暖流洋溢,一时忘了疼痛。

    洛依白了言行一眼,没好气地道:“最近不要喝酒,把这个当茶泡着喝,有助于恢复。”

    言行笑道:“好。”

    洛依眼珠滴溜一转,把布条用力扯紧,言行又忍不住大叫一声。

    洛依这才憋笑着从言行身旁走开。

    邱沐在言行耳边低声道:“前日她为了给你拖延时间,可是喝到不省人事,回来之后整整吐了一日。”

    言行看向洛依的身影,千头万绪,唯有感恩命运安排的相遇。

    立秋将近。

    立秋之日,就是各城被除籍之人押送除籍之地的启程之日。

    苏城虽安,但也有近两百人将要远离故土。

    这是个伤感的时期,离别总是秋。秋在心头,尽是愁。

    后来几日,四人都待在醉凡尘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即便醉凡尘停靠在沉星渡的白日,洛依和易沉也都没有再下过船。

    洛依还记得那位玄武一脉的前辈让他在苏城逗留,但她却已无心再随处游荡。她不知道那话中的意思,但她的本意让她觉得已经足够,她可以去寻找横公鱼了。

    早日抓到横公鱼,早日回城。

    这几日,言行安心修养,除了左肩的伤外,其余的伤势已差不多康复。白日冥想紫日,他一刻也不能再懈怠修行,因为他知道他的前路上将会出现越来越多未知的变化,一切都需要他拥有能够解决的能力。

    洛依和易沉同样都在各自修行,自从紫日留在洛依心府之后,她对于水行之气的融会大进,他已可以渐渐不需要念力外视辅助,仅凭感知就能抽离出水行之气。洛依知道,那正是紫日在一刻不停地抽离火行之气的帮助。

    运用水行之气愈加自如,九霄玄冰刃再散发蚀骨寒意时,洛依也能及时地调动更多更纯的水行之气与之呼应,那股蚀骨寒意再伤不了她的心府。当她试着吸纳水行之气时,她甚至能感应到九霄玄冰刃的寒意在渐渐淡去。

    她与它,正在从原先相互敌对,向感应融合接近。

    易沉从不曾催促洛依,他只是在等待洛依的决定。从封云藏定下一月之期起,到今日已过了十几日。

    言行其实也想早日启程去往玄武山,以便让此后的结盟一事继续下去,他心中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但即便如此,他同样也没有催促洛依,他得到的帮助实在太多,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干涉她的决定。

    邱沐这几日也没有闲着,他不是修道者,无法修行。但明日就是立秋,作为一个险些就被除籍的人,对于那些明日就要前往除籍之地的人们,他感同身受。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只有无尽的感伤,抑制不住地想如果没有言行,他的余生将会在怎样的凄苦中煎熬下去。

    这一夜,四人又聚在了一起。

    自从那夜柳嫣然在二楼设宴后,他们很少再下到一楼去,饮酒畅谈大多都在二楼。

    柳嫣然和怜儿又在一起。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们与怜儿也愈加熟络,怜儿本就健谈,性子也活泼,相处起来一点隔阂也没有。

    但今夜,怜儿很少说话,她的哀伤溢于言表。

    哀伤的,不止怜儿,每个人都一样。

    因为,明日就是立秋。

    邱沐的酒一杯接着一杯,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喝酒,他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

    又倒上一杯,言行按住邱沐又欲举杯的手,摇了摇头。

    邱沐长出了一口气,道:“他们在除籍之地...”

    他本想说过得还好吗?但又怎问得出口,谁都知道不可能好,即使他们没见过。

    易沉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终年冰雪,疫病横生,衣不蔽体,食难果腹...

    虽然除籍之地就在卫城地界,但因为刻意避免与天雷宫的纷争,卫城和万生宗能为他们做的也不多。

    洛依的脸上也浮现了惭愧。

    这是万生宗深以为耻的事。

    邱沐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怜儿,道:“明晚可否听你唱这一曲?”

    怜儿接过纸,借着船壁上的微光细细看去。

    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泪如泉涌,声声抽泣。

    几人轮番接过一看。

    洛依道:“你怎么会写下这词?”

    邱沐一指言行,哽咽道:“若是没有他,明日我也将和他们一起被发往除籍之地。”

    世间的苦难原来就在他们身边,几人再看向悲伤过度泪流不止的怜儿。

    柳嫣然道:“她的父亲已去了那苦寒之地十几年。”

    醉凡尘上收留的都是苦命的人儿,她们中大多数人的至亲都在两千里之外,忍受苦难的同时,终日遥望故土。

    而她们除了思念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洛依道:“也是时候回去了,至少赶在这一批被除籍的人抵达之前,先解了疫病,能为他们做的,也就只是这些了。”

    柳嫣然道:“准备何时去寻横公鱼?”

    洛依道:“明日就去吧,逗留了这么多日,应该够了。”

    柳嫣然看向并坐在一处的洛依和言行,心道:应该是够了。

    再叮嘱道:“横公鱼并不容易捕获,皮如坚甲,蛮横非常,你们不可大意。这一趟,你们在监视之下,姐姐现身不便,就不陪你去了。”

    洛依道:“姐姐放心吧,我们会把它抓到的。”

    言行正想说话。

    洛依先道:“你打住,你的伤还没好,安心养着。再说了,还有鬼监视着,你别给我们添麻烦。”

    言行张开的嘴一个字也没说,又合上。

    柳嫣然忍俊不禁,嘴角含笑。

第一百零八章 别离

    日上三竿,落雁湖上的雾气散尽。

    洛依和易沉准备动身,言行走出房外相送。

    言行道:“一路小心。”

    洛依脸色微红着含笑点了点头,言行的关心,她能够感受到。

    易沉道:“你等我们回来就是。”

    言行却不像他们一样轻松,带着些许不安道:“我担心的倒也不是横公鱼。”

    洛依和易沉一愣,但也很快就想到了言行担心的是什么。

    洛依道:“放心吧,他们还不敢对我们动手,破坏协约的事,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言行不再说话了,但愿如此吧。

    洛依和易沉走下醉凡尘,按照柳嫣然的指点,两人沿着落雁湖岸向东走去。

    落雁湖外有一条支湖,名叫石湖。横公鱼只在石湖,因为横公鱼本就算妖邪,曾害过不少人,后来石湖周边也就不再有百姓居住,距离石湖最近的村落也在三十里开外。

    鱼水镇距石湖一百五十里,洛依和易沉今日出发,要在明日日落前赶到石湖。

    鬾鬿二鬼待二人走远,也远远地跟在了后面。虽然知道跟踪早就被察觉,但二鬼也仍不会随意出现在他们一眼就能看到的范围内。

    鬾鬿二鬼早在封云藏与洛依约定离城期限时,就已准备好对洛依和易沉下手,他们一直都在等待下手的时机。

    而最好的下手时机莫过于洛依和易沉离开枕星河与苏城主城外,他们也早就将这个时机定在了洛依和易沉去抓捕横公鱼的时候,来回的路程将近四日,这四日的时间足够让鬾鬿二鬼找到最好的出手机会。

    杀机就在身边潜伏,而洛依和易沉却并不认为他们敢对自己下手。

    以有心对无意,鬾鬿二鬼已占优势。

    午后,无法静下心来的言行在房内来回踱步。以言行对封云藏和四鬼面的认知,他们对于洛依的监视和戒备都太过平静了。

    天雷宫与枕星河之间也算温和,但那夜鬿鬼仍对颜朝动手,说明鬼面并不会全然安于听命行事。他们是不安分的剑,随时有挣脱越线的可能。

    言行终于做出决定,走出房门,来到小阁前叫了一声:“柳师姐。”

    柳嫣然从中走了出来,看到言行一脸担忧之色。

    言行焦急地问道:“柳师姐,石湖怎么走?”

    柳嫣然道:“你确定要去?”

    言行道:“确定。”

    柳嫣然道:“你若暴露修为,暴露身份,枕星河将大乱。”

    言行道:“我知道,不止枕星河大乱,言城也将百口莫辩,腥风血雨。”

    柳嫣然道:“那你还要去?”

    言行道:“我不会与他们出现在一起,若无事发生,没人会注意到我。”

    对这一点,柳嫣然不怀疑,他能够来到苏城,能够闯关见到苏墨,就证明他是值得信任的。

    柳嫣然道:“若情急出手,不得留活口。”

    言行双目一凝,点了点头。

    他还从未杀过一人,但他们若敢对洛依下手,他不会犹豫开第一次杀戒。

    因为他早已做好思想准备,往后的路,必定是一条血路。既然走上了,就不能回头。

    柳嫣然把告诉过洛依的路,又告诉了言行一遍。

    下了醉凡尘后,言行沿着洛依走过的路,快步追赶。

    也许是因为焦急,也许是因为他很确定监视的鬼面已随着洛依的离开而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个人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今日是颜朝轮值巡视,她正走在鱼水镇的大街上。周遭的人纷纷为她驻足,这是苏城的一道风景,每每颜朝出现在人群中,都是这么一番景象。

    所有的人都为能看上颜朝一眼,而感到庆幸,甚至贪恋的,不加掩饰的多看上片刻。

    颜朝对此早已习惯,她只是神色冰冷地目视前方,忽略了近前的人,看向远方。

    而言行,恰恰就在她的目光中,匆匆向东走去。

    他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颜朝不动声色地向言行走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渐渐地,走出了鱼水镇,渐渐地,人烟稀少。言行与洛依相隔了几个时辰才出发,要追上她显然没有这么快。

    颜朝把距离拉得更远,只要确定了方向,踏星术用作跟踪,即便言行足够警觉,也几乎不可能发现。

    颜朝只要紧盯着言行,在他出了视线范围时,身影一闪即停,将距离拉近再将他纳入视线范围即可,不需像寻常跟踪一般,亦步亦趋。

    就好像颜朝只是一动不动,而言行就出不了她的视线。

    向东走得越远,颜朝终于确认了,他要去的地方应该是石湖。

    这么说,万生宗圣女已经先行一步了吗?

    那他又去做什么?

    帮助?万生宗圣女一直在鬼面的监视之下,他又如何能帮助?

    难道是保护?他察觉到鬼面要对万生宗圣女下手了吗?

    这个猜测让颜朝皱起了眉头,万生宗圣女若在苏城遭遇不测,枕星河颜面扫地不说,恐怕还会被万生宗声讨。更何况,她与洛依已经相识,更对洛依落落大方的性格印象深刻,她们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于公于私,颜朝都不能让洛依在苏城出现意外。

    ......

    通秦道上,苏城的边境,人山人海。

    萧瑟秋风起,哭声阵阵。

    诀别之时,满腹话语,都化作了别泪两行。

    大秦驻军守边境,苏城权贵安抚民心,更有天雷宫和枕星河的修道者环伺。

    这场诀别没有意外,生不起意外,因为枕星河还在隐忍。

    那紧握着的手终于从手中滑落,那眼眶中的人也终于再看不见,就连那悠悠风声中传来的哭泣也渐不可闻。

    只留下那肝肠寸断的人,瘫坐在地,心碎绝望着遥望。

    世间九城,同一日,同一时,尽是这般凄凉的惨象。

    还要怎样的怨,怎样的恨,怎样的祈求,才能让上天降下怜悯?

    能拯救地狱的,只有身在地狱中的人啊!

    ......

    今夜的醉凡尘,无比的沉闷。

    没有了喧闹,没有了笑语,没有了琴曲,没有了歌舞。

    船上宾客仍是几人一桌,但都自顾自地喝闷酒。

    今夜仍会上船的宾客们,家中都没有人被除籍,但一想到那些正要远赴两千里去苦寒之地受苦的同胞,谁都自感沮丧。

    若是可以,他们愿意拼死把他们救下,哪怕是死也死在苏城,总好过孤独地客死异乡。

    但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再弱小的人,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都是一种屈辱。

    这屈辱,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怜儿走上了戏台,她的双眼下,还有未干的泪痕。

    醉凡尘上,沮丧和屈辱的情绪已到了最深处。

    怜儿唱了起来:

    秋叶红,红遍江山血不止

    离愁远,远至两行泪不尽

    多少离别,一去天人永隔

    多少相思,诉不完百转回肠

    回眸一眼,望魂归时,好寻家

    望穿秋水,明日太近,不敢念,白首再相逢

    最苦,莫过亲代受

    更苦,莫过亲看受

    塞外寒梅无衣暖

    落花终归根

    千里苦行饮霜雪

    浪子难还乡

    秋风北去两千里

    风声悠悠,蓦然南望

    听闻

    娘唤儿郎早归家

    ......

    沮丧和屈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悲伤,无尽的悲伤。

    “娘唤儿郎早归家。”

    娘已不在,远去的儿郎可还安在?

    这是邱沐前几日感同身受写下的词,句句都是他设身处地代入后的凄楚哀愁,与苦守的亲人终日的期盼幽怨。

    怜儿低声抽泣,眼泪又一次止不住。

    邱沐很想大声说:他们会回来的,有人一定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但他不能说,这会引来追问,引来猜测,这会给言行带来危险。虽然他深信着,言行已经走在了解救世人的路上,他相信言行能做得到。

    因为言行不曾放弃,在黑暗里匍匐前行,破开了禁锢,让邱沐看到了一束光。

    而这束光,怜儿也看见了。

    怜儿擦干了眼角的泪,道:“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五行正在复兴,太玄相已现,行者即将重现世间。或许,离去的人,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

    在一片安静中,她的声音显得很响亮。但更响亮的,不是声音,而是她说的话,如平地惊雷,在众人心中一震。

    有人回过神来,问道:“怜儿,你说的是真的?”

    怜儿仍带着泪痕的脸上浮现出期待,道:“当然,我从不信口开河。”

    传说中行者的名号,带给听者无限的敬仰。五行复兴,太玄相已现,行者即将重现世间,听到的人脸上都生出了憧憬。

    行者,代表的是世间苍生的声音,贯行的是世间苍生的祈愿,会带来世间苍生心心念念的渴求。

    希望,就是一束光。

    他们都好像同时看到一束光,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照亮了永世的混沌之暗。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但行者仍在黑暗中前行。

    几十里外,言行仍在夜色中悄然潜行。洛依身周不定时的危机,让他无法停止追赶的脚步。

    但洛依和易沉却停了下来,横公鱼只在夜里出现,他们还有明日一整个白日的时间赶到,这时间足够。然后,在明夜等待。

    鬾鬿二鬼也在暗中潜伏下来,他们仍在等待最好的出手时机。

    颜朝远远跟在言行身后,她其实可以现身,她与言行并不是敌人,但不知为何,她选择不让言行发现。

    言行前行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因为前方的人很可能停了下来,他若匆匆地靠近,夜里突然出现在是非之地的人,很难不被鬼面盯上。

    于是,言行选择绕路,趁着洛依、易沉和鬼面休息的时候,绕一个大圈,在天亮前赶到他们前方必经的路上藏身起来等待。

    当颜朝觉察出言行的意图时,不由再一次赞叹他的警觉。他若继续再往前走,不可避免的就将在跟踪洛依的鬼面眼中无所遁形。

第一百零九章 石湖

    天刚微亮。

    言行终于看到了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村庄,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当他走到村口第一户人家门前时,那户人家也正好打开了紧闭的房门,对于劳作的百姓而言,这一日也开始了。

    言行走近,问道:“请问这里是杉林水乡吗?”

    开门的是个衣裳简朴的老农,闻言看向言行,诧异地道:“是啊。”

    言行道了一声:“多谢。”

    然后向前走去,他走着的正是这个村庄的主路,路旁房屋排列延伸。这是个不小的村庄,依山傍水,房舍陆地之外,被水田池塘环绕。

    苏城境内哪里都水源充足,鱼米之乡,物产丰饶。

    这个村庄名叫杉林水乡,因四处都长满青葱的水杉而得名,它地处偏远,算是整个苏城最边缘的村庄。平日少有外人会到此,这也是为什么那个老农看到言行会感到一时诧异。

    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庄,对村庄里的人各自都很熟悉,一个外人一眼就能分辨,杉林水乡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何况还是天色这么早的时候。

    相邻的村庄走过来,需要将近一个时辰,什么人会在天色未亮前就赶路?

    老农又再看了一眼言行的背影,又继续忙于自己的事,对一个寻常百姓而言,对什么事都不会深究。

    言行四处看了看,村庄的右侧有一座小山,山上长满了水杉,那里是这个村庄的制高点,可以看清这个村庄的全貌。

    当下向那小山走去,走上小山后,放眼一看,主路上的情景一眼可见。通向杉林水乡的路也只有一条,言行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就蹲下来把目光放在了村口。

    杉林水乡是通往石湖的必经之路,从这里再往东走三十里,就是石湖。

    言行昨夜赶了一夜的路,绕了一个大圈赶到这里,一夜未眠。不过对修道者而言,几日不睡并不奇怪,虽然他身上仍有伤,但也不至于不能克服。

    雾气漂游,杉林水乡水陆相连,水杉错落,更有早起的人家炊烟出囱,宛如一副天然水墨。

    渐渐地,有人出屋忙碌;渐渐地,阳光穿透了雾气;渐渐地,有人结束了一个上午的忙碌,复又向家中返去。

    任时间流逝,人去人返,言行只藏在原处,目光只看着那个路口。

    颜朝在更远处,盯着言行,也盯着言行目不转睛的那个路口。

    然后,他们同时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一袭黑裙,一个一袭黑衣。

    正是洛依和易沉。

    两人也如言行一样,走向他们眼前第一户人家。

    洛依走到那户人家门口,见屋里一家五口正在吃饭,一个老农,一个老妪,一对年轻的男女,还有一个满脸稚气的孩童。

    洛依含笑问道:“请问,这里是杉林水乡吗?”

    老农闻言转过头去,看到两个陌生人,又是一愣,一天之内先后有陌生人来到这里,这很少见。

    一旁的老妪回道:“是啊。”

    洛依又问道:“前面有饭馆吗?”

    老妪从桌旁起身,走到门口,道:“姑娘,我们这村子偏远,都是本地人,很少有外人来,没有饭馆的。你们饿了吧,来,一起吃点,别嫌弃饭菜不好。”

    洛依正要推辞,屋里的那一对年轻男女也道:“进来吃点吧,前面你们也找不到吃的了。”

    乡民淳朴热情,对待外人也一点戒心都没有。而人待人,本不就该如此吗?

    洛依和易沉谢过这家主人,先后走了进去。

    几人挤了挤,刚一坐下,年轻的女人就去给两人各盛了一碗饭。

    桌上有鱼,想起曾在大秦周边的那家往来客栈仅有的几样粗梗菜叶,苏城百姓的日子显然比大秦百姓要好过得多。

    老妪热情地给洛依夹了块鱼肉,道:“多吃点,别客气。”

    洛依边吃着边含笑道谢。

    老农很沉闷的好像不大爱说话,不过这老妪性格却不同。

    老妪道:“姑娘,你们这是打算往哪去啊?”

    洛依道:“我们要去石湖。”

    听到石湖,一家除了孩童外的四人都看向洛依和易沉。这里是离石湖最近的一个村庄,乡民们却也几乎不会到石湖去。

    老妪悄声问道:“你们去石湖做什么?”

    其实根本不需要压低声音,但说起石湖,他们心底都有些莫名的害怕。

    洛依道:“我们去找横公鱼。”

    老妪神色一变,看来是被吓着了,声音更低地道:“姑娘,横公鱼可不是鱼,那是妖怪。”

    洛依放下手中的碗,拍了怕老妪的手,道:“大娘,我们知道的,我们不怕,大娘也不用担心我们。”

    知道是妖怪还敢去,看来他们不是普通人。杉林水乡虽地处偏远,彷如与世隔绝,却也知道世间有修行者,因为他们也是在枕星河的庇护之下。

    年轻的男子道:“你们是枕星河的修道者?”

    洛依不想辩解,道:“是。”

    年轻男子恍然大悟,道:“哦,那就难怪了。”

    枕星河的名声,不论在苏城何地,都受到敬仰。

    洛依道:“我们需要一架板车,和一口大缸,乡里可以买得到吗?”

    年轻男子道:“你要板车和大缸做什么?”

    洛依道:“我们要把横公鱼带回去,需要它治病。”

    再往前就无人烟,需要的东西也只能在这里准备。

    年轻男子往自家蓄水的缸看了看,那缸显然不够大,横公鱼长七八尺,有成年男子那么大,要想装下它需要更大的一口缸。

    年轻男子道:“板车我家有,大缸吃完我带你们去找。”

    洛依道:“多谢。”

    几人匆匆把饭吃完。

    年轻男子从屋后推出了自家的板车,带着洛依和易沉向乡里走去,很快来到一户稍大宅院的人家。

    年轻男子当先走进了院子,院中有个中年人看到他和身后的洛依易沉,道:“你怎么来了,他们是?”

    年轻男子道:“叔,他们是枕星河的修道者,需要一口大缸,我家的太小,就到你这来问问。”

    那中年人一听,登时道:“大缸?有。”

    几步走到院子一脚,那里正有一口大缸,养着些许浮萍。

    中年人道:“这口应该够吧?”

    年轻男子道:“够了。”

    中年人二话不说,把缸中浮萍拔了出来,随意地扔在一旁,又与年轻男子把缸中的水都倒干净。洛依和易沉想要帮手,都被他们给拦了。

    枕星河的名声,在这里格外的好用。

    待到中年人和年轻男子一起把缸抬上院外的板车,易沉拿出一块作为购买的银两。

    中年人摆手道:“枕星河要的东西,我们又怎可收银两,再说了,这也不值钱。”

    易沉一再坚持要给,但中年人和年轻男子也一再谢绝,终归犟不过,洛依和易沉好一番感谢后,辞别二人,易沉推着板车,出了杉林水乡,再向东走去。

    两道灰影从杉林水乡的外围熟练地利用各种遮挡跟了上去。

    直到这时,言行才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远远地跟在灰影后面。

    颜朝也从水杉丛走出。

    剩下这三十里的路并不好走,虽还有路,但杂草丛生,因为这段路早已荒芜。

    三十里原本一个半时辰足以,但从正午出发,来到石湖时,已经日落,洛依和易沉足足走了三个时辰。

    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湖,湖的北面有一座山,山脚是一面巨大的石壁,路旁湖边也多有突出湖面的巨石。

    这与柳嫣然说的一致,这个湖就是石湖。

    与落雁湖不同,没有那么广阔无边,浩瀚如海。但四周青山环绕,杨柳相依,本也是个景致怡人的地方。

    曾经这周围也有村庄,但出过多起人命意外后,人们渐渐迁离了这个不祥之地。

    石湖中有横公鱼,生性狡邪,而嗜血残酷,同类相食,相食成性而成妖。成妖的横公鱼不再满足于食同类,是以也曾食过落单的人。

    它们白日潜藏在水中,夜里化作美人形,引诱湖边的人向它们靠近,待到距离足够近,骤而露出狰狞的本面,将人拖入水中,贪婪食尽皮肉。

    成妖的横公鱼无一不是罪大恶极,即便没有吃过人的,也只是没有机会遇到人而已。

    枕星河也曾想为民除害,清除了石湖中的横公鱼。但它们过于狡邪,发现了修道者能对它们造成伤害后,一直隐于湖底不出。枕星河无奈,所幸横公鱼无脚,即便成妖的横公鱼也生不出脚来,它们无法离开石湖。

    因此,待周边百姓尽数迁出后,枕星河费大力堵住石湖连通外湖的缺口。石湖即被遗弃,这里已经是个很久很久没人踏足的地方。

    易沉将板车停在远处,与洛依稍作休息,等待黑夜的降临。

    更远处,鬿鬼已经有些按奈不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杀了万生宗圣女再抛尸湖中,来个抵死不认,任谁追究也无可奈何。

    虽当日他说的是为封云藏和李令山解心头之忧,但这毫无疑问是个借口。能杀了万生宗圣女,对于嗜血好杀的鬼面而言,本就是个极大的诱惑。

    嗜杀之人最大的渴求,就是杀了难以下手的敌人,或者修为高深,或者地位极高。很显然,万生宗圣女二者都符合。

    鬾鬼看出了鬿鬼的急不可耐,他也是一样的心情,但他比鬿鬼更能克制。

    鬾鬼低声道:“稍安勿躁,不急于一时,这两个人不简单,不可托大。”

    鬿鬼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

    鬾鬼又道:“等他们猎捕横公鱼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声音低沉阴狠,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杀人于他们不过是平常的事。

    鬼面不同于寻常的修道者,他们无视所谓道义,更不讲求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他们只专注于结果,不问过程。

第一百一十章 横公鱼

    月渐高悬,满天星也在失去白幕的屏障下显现于浩瀚的夜幕。

    星月之光映照于石湖,湖面如镜,在暮色里照耀出微微光亮。不甚明亮,但当眼睛适应了漆黑夜色,已足够让石湖的四周一览无余。

    易沉一人走到湖边,不时摇头轻叹,低头来回踱步,像极了误入此间的迷途之人,毫无危害,且惊慌失措。

    相比如何抓住横公鱼,怎样把它们引出来才是关键。藏在水中不出,即便洛依和易沉道法修为再高也无济于事。

    据曾经从横公鱼口中侥幸生还的人说,横公鱼夜化美人,诱男子靠近而食,可见横公鱼也是深通人性。

    后有枕星河修道者剿杀,见识过修道者后,横公鱼即藏身水中不出。

    易沉先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暴露在窥视的横公鱼眼中,不像个修道者,更不知有横公鱼,没有戒心,以消除横公鱼的戒心。

    但横公鱼生性狡邪善诱,诱善诱者,谈何容易。

    易沉已在湖边来来回回踱步一两个时辰,除了察觉到远处湖中有什么东西在向他窥视之外,没有一只横公鱼靠近湖边。

    这场以诱对诱的猎捕刚刚开始,先要较量的就是两方的耐性。

    一个深夜迷途的人,除了慌乱不知所措外,不会轻易地随处乱走,他应该安于此地等待天明。

    易沉已演完了最初的慌张焦虑,随着夜色更深,他应该渐渐平静。于是,易沉开始寻找,他找到了一处湖边巨石旁。杨柳草丛中太多露水,这处巨石旁边干燥,易沉背靠巨石坐在地上,慢慢地,他低下了头,好似睡着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声猫头鹰夜啼,易沉身体一震,半蹲着紧贴巨石四处张望,久久声不再起后,又才如先前一样靠坐下来。

    这模样像极了一个胆小又没有护身长技的人。

    月过中天,连虫鸣声都不再起,易沉在一时惊慌之后又睡得深沉,身体都已蜷缩了起来。

    忽又有低声吟唱悠悠传来,那声如天籁,悦耳至极。在这寂静之地分外引人聆听,而易沉却等这吟唱持续了许久方才悠悠转醒。

    易沉慢慢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在寻找声音的来源。直到他确定了声音来自石湖中心,又驻足聆听了许久。

    这声音好似带有一种魅惑,让易沉失了神一般抬起了脚来,缓缓向石湖走去。当他一脚走出湖岸,踏进石湖水中时,彷如大梦惊醒一般匆忙后退,惊慌地爬上了岸。

    吟唱的声音也停止了,周遭仍是一片寂静。

    一切都好似一场梦,易沉左顾右盼后,又一声摇头叹息,再次走回了巨石旁靠坐了下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悠悠吟唱声又起,这次的声音距离易沉更近了。

    当易沉睁开眼,站起身来循声望去,他终于见到了距离他不远处,有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水中靠近湖边的一处光滑石面上。

    那身影曼妙,玲珑有致,湿漉的长发贴在泛着月光的背上,没有人能抵挡住这般诱惑。

    易沉缓缓向她走去,而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缓缓转过头向易沉看去。

    那是一张女子的脸,晶莹如玉,带着微微的笑意,回眸一笑百媚生。

    易沉似被这美色震撼了,不由停下脚步,叫了一声:“姑娘。”

    那女子的脸上笑意更盛,星月之光仿佛在这一瞬汇聚到了她的脸上,明艳夺目。

    魂魄为之所夺,只一瞬间,那女子已不见。

    易沉甩了甩头,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快步走到她先前出现的巨石旁,什么也没有,连湖面也平静如常。

    易沉又再四处找寻了一番,口中叫声:“姑娘,姑娘你在哪...”

    但他口中的姑娘一丝影子也没有,最终又一步三回头,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栖身的原处。但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不时到处张望,不时又四处走动,不时再叫唤一声:“姑娘。”

    石湖远处的水面,露出了一个女子的头,咧嘴邪魅一笑。

    直到天明,易沉又在湖岸边大叫着“姑娘”苦苦找寻了许久,一无所获后,这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似乎是要去找到重回人烟的路,但那恋恋不舍地回头,让湖面中悄露出的头相信,他还会再回到这里。

    离开了湖面的视线,易沉走回了洛依藏身之处。

    洛依幸灾乐祸娇笑不迭,道:“师兄,你演得不错啊。”

    易沉却道:“还真不完全是演的。”

    洛依笑仍不止,道:“怎么,难不成你还真对它动情了?”

    易沉摇头道:“要消除它的戒心,当然不能用道法。它的声音和脸上的笑,都会迷惑人心。”

    当易沉听到横公鱼吟唱的声音和看到它幻化的脸时,确实都被迷惑了,只有普通人面对它真实的反应才能反过来迷惑它。易沉没有使用道法稳固心神,好在横公鱼一夜只在试探,而易沉心里又不停地念着“它是横公鱼,它是妖邪”,这才没完全被它迷惑控制。

    易沉做出的反应都是普通人面对横公鱼时正常的反应,他们这时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葬身于横公鱼之口,普通人面对它确实难以抵御魅惑。

    洛依这也才止住了笑,道:“师兄受苦了。”

    夕阳西下。

    易沉再次出现在湖畔的时候,身上的黑衣已经被划破了好些,脸色也有些疲累,就好像在荒芜的树丛间寻了一日的路。

    四处张望之下,没有见到期待的身影,又生失落。

    但他还不放弃,大喊道:“姑娘,我已找到了出去的路,你快出来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任谁初见他这个模样,都会以为这是个善良的,或者痴情的人,他真的以为昨夜出现的是个和他一样在这里迷失的人。

    又喊一声:“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出来吧。”

    声音悠悠远去,远处传来回声,但没有回应。

    “那我就再等你一夜,你若想和我一起走,我等到明日天明。”

    回声过后,仍旧寂静无声。

    易沉长叹摇头,又在昨夜栖身的巨石旁坐下,过了不久,也许是这一日奔走劳累,头垂了下去,看来已经睡着。

    虫鸣又起,萤火纷飞,远离人烟的地方,夜晚才是焕发生机的时候。

    人在这里显得很多余,也很不协调。

    石湖中,露出一个头,眼露精光,龇牙咧嘴,好一副贪婪之相。

    它快速地向易沉游了过去,在靠近湖岸的时候,又慢了下来,警觉地四处探视。虽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但它还是在水中等待了许久。

    直到子时,它终于摇身一变,下半身仍是鱼身鱼尾,上半身却化作了女子的人形。鱼尾一摆,跃上了距离易沉不远的岸边一处光滑石面。

    易沉仍低垂着头,好似仍在酣睡。

    忽地,那化作了女子的口中又传来低声吟唱,这吟唱声一起,周遭的虫鸣顿时噤声,纷飞的萤火也轰然飞向了远方。

    易沉好似悠悠转醒,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当他看到不远处的那个女子,登时站了起来,欢喜地道:“姑娘,你终于又出现了,我已找到了出去的路,等天明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仍站在原地,好像是出于男女之间的避讳。

    那女子转过头来,蓦然一笑,对着易沉招了招手。

    易沉喜形于色,当下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但是距离一丈,又停了下来,嘴里说道:“姑娘如此清丽脱俗,在这荒山野外,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那女子仍在笑,手仍在招,但易沉仍旧不动。

    女子不气不恼,长发一甩,以手作瓢,捞起湖中的水浇在晶莹如玉般的香肩上。望着易沉的双眼水波流转,含情脉脉。

    易沉神情木讷地又抬起脚向她走去,完全被她魅惑了一般。

    当易沉走近,它终于双目圆瞪,面目狰狞地露出尖利的牙,嗜血残暴的本性再也压不住。

    它转过身来,双手抓住易沉的双肩,就要往水里拖。

    而就在它双手抓住易沉双肩的同时,原本神情木讷的易沉忽然一笑,这一笑,让横公鱼大吃一惊,它终于知道上当了。

    但是到了嘴边的肉又怎可舍弃,它用力全身的力气摆动鱼尾,想要借势把易沉拖入水中,只要拖进了水里,那就是它的主场。

    但它没有如愿,易沉的身体彷如磐石一般沉重,任它使出浑身解数也撼动不了。

    易沉同时抬起一手,手中凝结出一根尖利的冰,距离不过三尺,那尖冰径直向横公鱼刺去。

    “咔咔咔...”尖冰碎裂,没有刺进横公鱼的皮肉。

    柳嫣然早有告知横公鱼皮如坚甲,要抓到它并非易事,易沉原本还不大信,现在却算是深有体会。

    这一击虽然没有伤到横公鱼,但横公鱼也吃痛,同时也深刻意识到这个人并非寻常人。虽不情愿,但不放弃也是不行了,不论是野兽或是妖物,感觉到危险时,刻在骨子里的第一反应都是逃命。

    横公鱼无奈之下松开抓住易沉的双手,转身就要钻入水里。

    但,洛依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湖面之上。

    “咔咔咔咔...”一阵剧烈的响动,从横公鱼所在的那处石面开始延伸,一大片冰面迅速凝结。

    横公鱼借势一跃,想要撞破冰面,但它没有得逞,冰面比它想象的要更厚得多。

    来不及多想,逃生的本能让它选择快速地向冰面的外围游去。

    横公鱼上半的人身已经又变回了鱼身,它现在就是一只完完全全的鱼的形态,身长足有八尺。身躯扭动着,借助冰面的湿滑,速度极快。

    但当它快要接近冰面的最外围时,又一阵“咔咔咔咔...”的响声,从那最外围的冰面又凝结出了冰墙。

    除了湖岸之外,湖面冰层的三面都竖起了冰墙,横公鱼已经无处可逃。

    而易沉也从湖岸走上冰层,与洛依一起向横公鱼靠近。

第一百一十一章 螳螂捕蝉

    横公鱼用头冲撞了几次冰墙后,冰墙纹丝不动,甚至连裂痕也没有出现。

    在洛依和易沉离它还有些距离前,身形向后滑去,口中连着喷出了数道水弹,都击打在冰墙的同一点,但仍没有把冰墙击穿。

    洛依和易沉距离更近了,横公鱼已没有退路,它也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二人。

    能够瞬间凝结出长宽足有十丈的冰面与两丈之高的冰墙,任它蛮横的体魄和发出的水弹也撞击不破,横公鱼已经知道它在劫难逃。

    但即便如此,又岂会束手就擒,生路从来都是搏出来的。

    横公鱼选择先出手,它挑选了看起来更弱的洛依,而它不知道,将它围困起来的冰墙冰面正是洛依催生的。

    横公鱼张口喷出了数道水弹向洛依攻去,身体也贴着冰面向洛依滑去,洛依随手一抬,手中同样水弹连出化解横公鱼的水弹攻势,另一只手二指并竖起来,大喝一声:“寒冰刺。”

    正滑行而来的横公鱼身下的冰面突生数道尖利的冰刺,自横公鱼腹部刺出,横公鱼被掀起一丈,又重重落回冰面。

    饶是寒冰刺足以刺穿一个人的身体,却仍没有刺入横公鱼的皮甲。

    洛依皱了皱眉,虽已将它困在,但要让它丧失反抗的能力成功抓捕,的确不容易。

    不过,在这靠水的冰面上,对洛依和易沉而言,也同样是主场。

    既然刺不穿,那就打到它力竭为止。

    生受了寒冰刺一击,吃痛的横公鱼也生起了狂性,它已是困兽,既然逃脱不了,兽性的狂暴就渐渐压过了恐惧。

    望着洛依的眼中凶光毕露,口中发出沉闷的低吼,又一次向洛依冲去。

    洛依双手放在身前,用力一合,冰面如水一般把横公鱼裹了起来,又瞬间冰冻,横公鱼如冰雕一样静止了下来。

    但洛依却看着那冻住的冰雕一动不动,不多久,冰雕出现了裂痕,又不多久,横公鱼全身一扭,裹住它的并爆裂飞散。

    生生用蛮力挣脱了冰雕的控制。

    横公鱼又吼一声,鱼尾摆动的幅度更大,再向洛依冲去。

    洛依也不退,也不动,再次竖起二指,又一道寒冰刺再次把横公鱼掀飞一丈。

    一旁一直没有动手的易沉凌空高高跃起,一脚从上扫下,横公鱼被重重地击向冰面,落在冰面上又弹起再落下。

    若是一个人,且不说寒冰刺早已将他刺穿,就单这一脚,也足以让全身骨骼尽断。

    但是横公鱼全身抖了一抖,又向前冲去,这一次冲向的是易沉,看来它很记仇,谁让它吃痛它就想在谁身上讨回来。

    可还没到易沉身前,又一次被寒冰刺掀起,又一次被易沉一脚扫下。

    如猫戏老鼠。

    横公鱼并没有什么攻击的手段,只要不让它近身,除了它口中喷出的水弹之外,根本不需要防备。从始至终,都只是横公鱼在承受洛依和易沉的攻击,不过它的身体和皮甲强横程度也远超洛依和易沉意料之外,连修道者都难以承受的尖利冰刺的攻击,于它而言,仿佛只是生受了一拳而已。

    这强横的程度恐怕也直逼乾坤十鼎的雷体了。

    洛依和易沉也并非没有更强力的攻击手段,不过需要顾忌冰面的承受强度,若是被自己的术法击破了自己设下的冰面让横公鱼逃走,那岂不白忙活了。更何况,错过这次机会,横公鱼只怕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以,洛依和易沉一次次的故技重施,只要把它消耗到力竭,再用冰把它控制带走就是了。

    横公鱼的速度也如意料的一样,越来越慢,反应也更迟钝了些。

    洛依和易沉都把目光放在了眼前的横公鱼身上,而忽略了暗中蠢蠢欲动的眼睛。

    易沉又一次高高跃起,又一脚扫下。

    而这一个瞬间,一道掌心雷轰然袭来,半空中已扫出攻势的易沉无法防御和闪避,那一道掌心雷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身上。

    易沉被这道掌心雷击飞了出去,撞在了冰墙之上,滑了下去。重重咳了出来,一口血喷出。

    暗处的言行叹了一口气,心道:终于还是动手了。

    突变陡生,洛依正要跃到易沉身边,可才将要动作,一道掌心雷也向她袭来。同时从湖岸快速奔来两个身影,一个奔向易沉,一个奔向洛依。

    一道冰刃悬空而生,嗖一声,迎向了掌心雷,又“砰”一声泯灭无形。

    洛依身体一跃,来到易沉身边。她不知道易沉伤势如何,这个电光石火的瞬间必须要帮助易沉挡住向他奔来的人。

    原本奔向洛依的人,也方向一转,同时向易沉那处而去。

    不能等那两个人近身,洛依手诀一掐,一片密集的冰刃在她身前凝结,手一指,齐齐向那两人飞去。

    那两个快速奔来的身影一齐停下,拔出手中的剑,一声雷剑炸响,雷剑。

    这两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鬾鬼和鬿鬼。

    鬾鬿二鬼分别在身前抖动雷剑,剑光点点,划出一片圆形的剑花,将袭来的冰刃全数挡了下来。

    洛依怒目凝眉,看着鬾鬿二鬼,大喝道:“敢对我们动手,你们想过后果吗?”

    鬿鬼冷哼一声,阴沉着道:“你放心,等把你们杀了,抛尸湖中。过后司南大人问起,我们就说是这妖孽所为,谁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动的手。即便万生宗追究起来也无用,哈哈哈...”

    说着,眼睛撇向横公鱼。

    情势突变,横公鱼愣在原地,正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本来盯着它的人目光已经看向了别处,它好像突然显得多余了。

    看来是有备而来。

    洛依和易沉是捕蝉的螳螂,鬾鬿二鬼此时俨然是黄雀。

    洛依看向身旁的易沉,道:“师兄,你怎么样?”

    易沉稍得喘息之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道:“还好,可以应付。”

    虽然没和鬼面交过手,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好对付的敌人,两人摆出了如临大敌的架势。

    杀意已露,鬾鬿二鬼再不忍耐。

    鬿鬼率先出手,脚下一蹬,几乎是贴着冰面疾行,洛依和易沉都不惯用兵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鬼面近身。

    这个战场对洛依和易沉而言还是有优势,脚下就是冰面不说,冰墙之外还有源源的石湖之水。对于水行道法的运用,可以省下很多力。

    不过,有利也必会有弊,利弊之间往往也会情势突转。

    洛依又生出一片冰刃,操纵着从多个方向向鬿鬼袭去,而鬿鬼速度不减,挥剑砍断冰刃的同时,身形辗转步步逼近。

    但真正的攻击来自脚下,这一片湖上之冰洛依可随时变化调用。

    寒冰刺突如其来,鬿鬼踏步之处突然升起尖利的冰刺,寒冰刺虽刺不入横公鱼强横的皮甲,但鬼面毕竟不是横公鱼,他们也还未修成雷体。

    寒冰刺刺穿鬿鬼鞋底,刺入皮肉,鬿鬼及时运了一口气,随即身轻如燕,轻点尖刺倒飞了出去。而他倒飞的落地之处又生寒冰刺,凌空中的鬿鬼早有防备,一道掌心雷轰出,将寒冰刺击破,终于有了落地之处。

    虽出师不利,但可见鬿鬼战斗经验之丰富,危急关头临危不乱,转瞬就有了临机应对之法。

    见近身不易,鬿鬼发出手中雷剑,御剑向洛依攻去。雷剑不同于掌心雷,掌心雷是术法,洛依运用道法催生的冰刃也是术法,冰刃可以破解掌心雷,但却破不了雷剑,只能减缓雷剑的攻势。

    雷剑来势迅疾,洛依不敢大意,控制冰刃将它来势减缓后,身形腾挪,摆脱雷剑追击的同时,再发动寒冰刺对鬿鬼攻击。

    而鬿鬼也同样,辗转凝神戒备脚下不时突如其来的寒冰刺的同时,控制雷剑继续向洛依追击。一人一鬼,同时都在攻击和闪避。

    突然,洛依近身之处生出了一面厚厚的冰墙,雷剑刺入冰墙一时不破。就在这个瞬间,洛依手诀变幻,鬿鬼身下身周出现大面积的寒冰刺,鬿鬼又急忙运气轻点在寒冰尖刺上,但不等他来得及逃离这个范围,一片冰刃同时向他袭来。

    雷剑暂不在手,鬿鬼只能连出掌心雷,可冰刃太多,即便他双手连出,也来不及全数击落。

    终于,一道冰刃刺入了鬿鬼的胸膛。

    鬿鬼远远地飞了出去,躺在了冰面上,久久不动,好像一具尸体。

    而那方,易沉和鬾鬼都还没动手,各自死死地盯着对方。

    横公鱼也仍在原地,虽然一时场面有些混乱,但它并没有随便乱动。它在等待机会,逃脱的机会。

    鬾鬼忽道:“与你说了这两个人不简单,要谨慎小心吧。”

    洛依和易沉再看躺在冰面上的鬿鬼,只见他身体一阵抖动,忽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声透着阴狠嘶哑。那笑声过后,鬿鬼慢慢站了起来,可身体仍在抖动。

    那是兴奋,控制不住的兴奋。

    鬿鬼虽没修成雷体,但他的修为已逼近雷法第六重,肉体的强横程度远不是寻常天雷宫门下修道者可比。

    天雷宫门下的修行之路以雷法噬体锻造强横的肉体开始,雷法修为越高,施向自己身体用以锻体的雷法也越高。他现在用以锻体的是雷法第五重巅峰修为的掌心雷,这掌心雷虽不像冰刃那般尖利可以划破皮肉,但也是摧枯拉朽的外力。

    长期承受雷法第五重巅峰修为的掌心雷攻击,让鬿鬼的身体没有被那道冰刃刺穿内脏。

    鬿鬼握住刺入胸膛的冰刃,用力拔了出来,又把冰刃放在嘴边,舌头一舔冰尖上的血。

    难掩兴奋地道:“哼哼哼...这就对了,这才值得杀。”

    无法看到鬼面背后的表情,但此时此刻,他脸上的那张鬼面看起来更加的狰狞可怖,似乎那就是他的真面,他真的是一只食人的恶鬼。

    洛依和易沉更加的谨慎,他们并不惧怕,因为这是可以预见的。

    一切都在言行的眼底,他仍没有出手,他还记得柳嫣然的交代,若要出手,不能留活口。

    他也要等待出手的时机,更要防备出手之后不能让鬼面逃走,否则,一场腥风血雨将提前来到。

    而他不知道,他的身后远处还有一个人也同样这样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激战

    鬿鬼召回了他的雷剑,走到鬾鬼身旁。

    鬾鬼冷冷一笑,抬起了手。

    洛依和易沉又摆出了戒备之势,但鬾鬼却没有攻向他们。而是连发了数道掌心雷,击向了横公鱼身旁不远处的冰面与冰墙。

    眼见出现了缺口,逃生的机会出现。虽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救它,但横公鱼还是快速地扭动身体,朝着最近的一处缺口滑去。

    洛依和易沉大惊,若让这只横公鱼逃走,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抓到横公鱼,那远道苏城就毫无意义。

    洛依赶忙掐动手诀,重新封住了横公鱼逃去的缺口。一个缺口封上,横公鱼又转而向另一个缺口快速滑去,洛依不得不抢在横公鱼之前一一封上。

    但这还没完,鬿鬼忽然与鬾鬼一起动手,一道道掌心雷轰开一个又一个缺口。

    那是横公鱼逃生的希望,不需要鬾鬿二鬼说什么,它自己就会拼尽全力和洛依比拼速度。

    但是,易沉已经看明白了,鬾鬿二鬼并不是想帮助横公鱼逃生,否则他们持续轰开横公鱼身旁的缺口让洛依来不及封堵就可以了。

    鬾鬿二鬼轰开的每一个缺口都有一定的距离,那是为了让横公鱼牵住一个人。二鬼知道,洛依和易沉不可能让横公鱼逃走,而因此,横公鱼就成了二鬼最好的帮手。

    这个本来对洛依和易沉更有利的战场,此时反被二鬼利用,形成了三对二的局面。不,应该说是分为两组,一对一,与二对一。

    洛依已经在与横公鱼的竞速中暂时腾不出手来。

    不得不说,鬼面对战局的选择和利用,都不是一般人可比。

    虽说有些卑鄙,于修道者而言这样做,即便胜了也胜之不武,但鬼面从不在乎手段。

    易沉深吸了几口气,无防备下受了一击掌心雷,体内气血仍在翻涌,好在洛依帮他挡住了随后的第一波攻击,现在已经能够应对了。

    这是生死之战,但同时也要保证不能让横公鱼逃走。

    那厢二鬼仍在给横公鱼制造缺口,长宽十丈的冰面,高两丈的冰墙已经出现了数十个缺口,横公鱼急于奔命,洛依一时已顾不得搭手易沉对付二鬼。

    易沉双手开始舞动,二鬼也终于在利用横公鱼牵制住洛依之后一起向他出手。

    两道掌心雷向易沉轰出,而易沉身前生起了一道水幕屏障。掌心雷击在水幕屏障上,水幕闪着丝丝电流,随后分解成一颗颗密集的水滴。

    易沉双腿一分,扎开马步,双手向前一推,口中大喝道:“穿石雨!”

    一片如雨一般的水滴疾冲向二鬼,穿石雨,顾名思义,这水滴足有穿石的威力。

    但二鬼却没有闪避,看起来,他们不打算僵持,打定主意趁着洛依无法腾手之际,拼着受一定程度的伤,合力先击杀易沉。

    他们各自都很清楚,面对这样的对手,都没有保留的余地。

    二鬼同时御剑出鞘攻向易沉,而他们站定在原地用强横的肉身硬扛穿石雨的攻击,一手御剑的同时另一只手发出掌心雷。

    穿石雨密密麻麻地击打在二鬼身上,二鬼口中大喝,生生承受,御剑的手诀没有停下,发出掌心雷的手也没有停下。而他们的身体,在穿石雨的击打下缓缓向后滑去。

    易沉发出了一片穿石雨后,两把雷剑,两道掌心雷先后向他而来。他可以闪避,转而与雷剑纠缠,但只要一闪,面对两把雷剑的追击还有不时而来的掌心雷,他就没有机会再转回攻势,他就也将一直疲于奔命。

    那么,他与洛依都同时被牵制住,洛依一时还没有危险,而他却危险万分,只要击中一次就必死,而只要他死了,洛依一人面对二鬼,结局可想而知。

    易沉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必须以强力的术法牵制住二鬼,让二鬼也暂时无法再轰开冰面,等到洛依完全封上缺口,再来支援。

    这其实不需要多长时间,但就是这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变化丛生,随时面临杀机。

    这是个任何一秒,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丧命或者改变整个战局的时刻。

    易沉手诀开始变幻,他身后的冰墙之后,一层巨浪升起,比两丈之高的冰墙还高出数丈。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仿佛只要它拍下,这片冰面冰墙都将顷刻粉碎,中间的人也将被它吞没。

    二鬼一见如此巨浪,心中骇然,他们没想到易沉竟有这等修为。

    但那巨浪并没有拍下,它豁然出现,豁然停住,只有水流在环涌。易沉并不会选择鱼死网破,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一切会造成横公鱼逃走的选择,都不是选择。

    易沉大喝一声:“龙吸水!”

    巨浪中四道水柱喷薄而出,水柱在旋转,如龙吸水的景象一般,只不过并不是飞向天,而是迎向了向易沉袭来的两把雷剑和两道掌心雷。

    两道龙吸水将两把雷剑逼停,互相脚力。另两道龙吸水破除掌心雷径直又向二鬼冲去。

    二鬼刚刚承受完穿石雨的攻击,互见龙吸水来袭,纷纷抬起一掌,掌心雷持续轰鸣,将龙吸水逼停,又奋力一催,那两道龙吸水崩解。

    又默契地眼睛一闭一睁,气府一开,同时两道天雷从天而降。

    巨浪生出两道冲天水柱,在半空中将天雷拦下了下来。水柱分解成雨从空中落下,而本来稳定水流环涌的巨浪动摇了几分。

    二鬼一眼看出,天雷虽被挡在半空,但易沉催动的术法与他气府相连,且是持续在催动,天雷碰撞的威力会对易沉造成伤害。

    二鬼不同,发动天雷,一出而借天高之势,不再与他们的道法相连,被破去也不会伤到他们本身。

    这也正是洛依要修天降冰刃的原因,一旦发出,借天高之势威力无匹,更不伤道法和气府本源。

    世间诸法,以雷法最具威势,其余道法面对雷法多少都受压制,但有一门道法不同,只是曾经衰微。

    那就是火行道法。

    火的本质暴戾,亦有吞噬之意。

    正如言行曾对言果所说,火行道法御火,却也对火有克制。

    要想不克制火的本意,需要火行之气的熟练运用,而自上一个千年大劫之后,火行式微,以致火行道法的威势渐渐不为人所知。

    而这,即将被世人重新认识。

    两道龙吸水和两把雷剑的脚力仍在持续。

    洛依对易沉的情况很是担忧,但仍要先完成与横公鱼的竞速,缺口已经不剩几个。

    但,二鬼又岂会让洛依这么容易腾出手来加入战局。

    又是掌心雷连出,再次轰出数十个缺口,横公鱼原本渐渐渺茫的生机又再一次大增。它再次奋起余力,为二鬼继续拖住洛依。

    二鬼又获得合力强攻易沉的时间,既然已经看出了天雷能对易沉造成伤害,更何妨易沉不得不挡,若是不挡,天雷击下,这片冰面将被瓦解,横公鱼也必借势入水逃生。面对一个活脱脱的靶子,二鬼又岂会放过持续攻击他的机会。

    于是,一道又一道天雷持续的轰下,易沉一次又一次地运起水柱生生扛了下来。

    身后的巨浪在晃动,面积也在变得越来越小。

    数十道天雷后,易沉嘴角又有血流出,天雷的威力虽然被水柱抵挡了大部分,但术法由他的身体持续不停得发出,那震动自然而然转移到他的身上。

    每受一次天雷,五脏六腑都生受一次巨大的冲击。饶是易沉修为高深,也终会承受不住不断的天雷。

    不过天雷降下的间隔时间也在延长,二鬼持续的发动天雷也同样渐感吃力。但显然,他们比易沉要从容得多。

    易沉能一人扛住二鬼这么久,硬生生抵挡住数十道天雷,这也着实超出二鬼的预计。所幸因为横公鱼的牵制,易沉不敢全力进攻,二鬼这才能够占到优势。

    但优势还没完全转成胜势,身为鬼面,鬾鬿二鬼深知搏命之时一刻也不能大意,尤其是面对易沉和洛依这样的敌人。

    又一道天雷之后,易沉强撑一口气,抓住下一道天雷降下的间隙,催动那两道与雷剑脚力的龙吸水暴涨,反推回去,冲向二鬼。

    二鬼本正在全心催动天雷,更没想到易沉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向他们发出攻势。

    没有防备之下,各自被一道龙吸水击中,倒飞了出去。而易沉仍在用尽全力,将二鬼推得更远,直到推出了湖面的冰层,直推到湖岸十丈之外。

    易沉此时体内已翻江倒海,但仍不可以停下喘息,他要把战场转移到冰层之外,以解洛依之困。现在的状况,只有洛依腾出手来他们才有胜算。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暗中还一直潜藏着另外的人。

    就在龙吸水将二鬼推到湖岸,二鬼仍在运气抵挡汹涌的龙吸水时,身后两道蓝焰正中他们的后背。

    二鬼口中齐齐喷出一大口血,蓝焰顺势在灰衣上燃烧起来。

    龙吸水受到剧烈的冲击,易沉也一时虚弱地术法难继,龙吸水崩解,二鬼顺势向前扑倒。

    但即便受威力甚在掌心雷之上的蓝焰重击,二鬼也顾不得疼痛,贴地随即翻滚,然后站起身来扯下身上的灰衣远远地甩开。

    临危之时的应对,冷静得可怕。

    二鬼豁然转身,盯向暗处。

    同时大喝道:“谁?”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黄雀在后

    一棵大树后,缓缓走出一人。

    面无表情地看着二鬼,双眼下各有一道深深的眼痕,好似在诉说着冷酷。

    言行。

    他仍穿着苏然为他准备的那一袭白衣,彷如枕星河的剑客,但他的手中并没有剑。

    那两道蓝焰,更已将他的来处出卖。

    鬾鬿二鬼本以为自己是伺机而动的黄雀,却不想反而变成捕蝉的螳螂。

    而真正的黄雀,非但另有其人,这人更是想都不曾想到。

    鬾鬼撇了一眼仍在燃烧的蓝焰,简直不敢相信,沉声道:“离火殿竟然已有人修出了蓝焰,你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

    鬾鬿二鬼听从封云藏调令多年,对言城道门离火殿的人甚是了解,但他们从未见过言行。言行虽是言信长子,但对外无人知他是修道者,而对于不是修道者的人,鬼面从来不屑一顾,哪怕于一城而言身份贵重。

    言行不说话,一时不妄动,他已看到易沉没有防备之下生受了一记掌心雷,后又生扛了数十道天雷,现在已经几无余力。而洛依仍被牵制,能帮他们争取一点时间更加有利。

    他既然已经出手,就要保证能把二鬼击杀在这里,若要一人对付二鬼,他自认恐怕还做不到。虽然二鬼现在也已消耗不少,更被他偷袭各受了蓝焰一击,但他自己身上也还有伤,左手仍不能用。

    鬾鬼又道:“你不说也没关系,你既然暴露出了蓝焰,又身在苏城。哼,离火殿居心叵测,言城反心已露就都成了事实。等我们杀了你,即刻就可以前往言城剿灭离火殿,言城也该换姓了。哈哈哈...”

    鬿鬼也跟着大笑起来,腥风血雨对于他们这样的刽子手而言,很乐于见成,更期待参与其中。

    鬿鬼也道:“你身在苏城,必然是为私通枕星河而来,枕星河与苏城也免不了同样的命运。现在你出手帮助万生宗圣女,可见万生宗也难脱干系。天下就要大乱了,而掀起这场风雨的人,就是你。能掀起这场风雨的人,值得被记住名字。说吧,你是谁?”

    的确,只要鬾鬿二鬼活着离开这里,那世间一场腥风血雨将避无可避。

    罪魁祸首,就是言行,他将被永世唾骂。

    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一往无前,将祸事变成幸事。

    言行道:“只要你们死在这里,一切都没人会知道。”

    鬿鬼冷哼一声,道:“区区后生小辈,也敢大言不惭。我们本不杀无名之人,但你既不通报姓名,看在你修成蓝焰又掀起这场风雨的份上,破例送你一程。”

    鬿鬼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清楚,言信也不过修到青焰,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已修出蓝焰。对于各门道法天雷宫都有了解,天地七焰每上一层修为都可称大幅度提升,难道这个年轻人竟比言信还要更强?

    在言城时,暗中监视后,四鬼得出的结论都是他们各自与言信实力相当。若是这个年轻人也和言信一样修成燎原火海和青凤翱天一样的太玄境术法,那就相当棘手。

    不过,二鬼看着言行黑色的头发,疑惑的同时,也感到安心。

    石湖冰面上,易沉单膝跪地喘息不止,忍不住咳嗽又咳出几滩血来。但他仍然强撑着想要站起,岸上的情况他已经看见了,他必须过去帮言行。

    洛依一面继续封上缺口,一面说道:“师兄,这里交给你,我去。”

    她也已看到言行,本来焦急的心情在看到言行时,她顿时感到很安心,也很欢欣。

    即便暴露身份会导致那么危险的处境,他仍然还是跟来了。

    洛依一面发动寒冰刺阻挡横公鱼,一面封堵缺口,现在已不剩几个缺口了,她很快就能腾出手来。

    不过,这片冰面上仍要留下一个人,以防止二鬼出其不意又轰出几个缺口。易沉虽已伤势不轻,但远离战场足以应付。

    二鬼看了看身后的冰面,易沉的状况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洛依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最好的选择,就是快速先杀了眼前的人。

    言行已经察觉到他们要出手,手诀一掐,蓝焰莲花出现在了他与二鬼之间的上空。

    二鬼同时持剑快步上前,四道蓝焰火线划下,如几日前与徐冲和施承风交战时一样,向二鬼攻去。

    二鬼催动雷法,雷剑上电流闪烁,挥剑就向蓝焰火线砍去。

    鬼面手中的雷剑,常年经高深雷法千锤百炼,其霸道不言而喻,更何况此时更有雷法加持,一剑砍出的威力远胜施承风当日挥出的剑。

    蓝焰火线与雷剑相交,虽未没砍断,但却如风中飘摇的线,远远荡去。

    二鬼无视坚硬的蓝焰火线径直向言行奔去,但言行一改术法的运用,几十道蓝焰火线划下,二鬼仍想如刚才一样砍开一路向前就是。

    但这次不同,二鬼砍出的剑如砍在绵软的棉花上,没有感受到一丝力度。而那些蓝焰火线就如线一般将二鬼的雷剑缠绕,捆绑,束缚起来。

    舍弃了坚硬,改成雷剑都割不断的韧性。

    二鬼身形一停,试图把剑拔出,但雷剑却被牢牢地束缚住。

    不过,二鬼此时距言行也不过几步之遥,当即舍弃雷剑,运起掌心雷向言行击出。

    而同时,言行身前生出一道蓝焰旋火盾,掌心雷击在蓝焰旋火盾上,火花四溅,但蓝焰旋火盾不破。

    二鬼心中一阵骇然,但手上却不停,手诀快速挥动,两道天雷同时向言行迅疾降下。

    蓝焰莲花向言行头顶移来,“轰轰”两声,莲台剧烈震动,莲台也不破。

    但随着莲台的震动,原本捆住两把雷剑的蓝焰火线也随之一松。二鬼眼疾手快,趁势召回雷剑,又挺剑而上,雷剑上雷光爆闪,带着刺耳锋鸣,齐齐砍向言行身前的蓝焰旋火盾。

    那是二鬼催持道法暴涨发出的一瞬间的全力一击,蓝焰旋火盾“砰”一声爆裂,二鬼握剑的虎口生疼,随之一松,雷剑被震飞。

    但二鬼又齐齐抬起另一只手,运起覆雷手,各自踏上一步,一人一掌向言行击去。

    言行本想抬起两手迎击,但左手方一抬起,又吃痛无力地垂下。只有右手,运起蓝焰掌迎向了鬾鬼的覆雷手。

    两掌相交,又是“砰”一声,两人掌中火光四起,鬾鬼一声大叫倒飞了出去。

    但是,鬿鬼同时一掌击在了言行胸口,言行口中喷出鲜血,同样倒飞了出去。

    鬾鬼一时难继,但鬿鬼又怎会放过机会,鬼面都是善于把握机会的百战之人,务求一击毙命。

    而言行在倒飞的过程中,同样深知这是性命攸关之际,顾不得疼痛,咬紧牙吃力地握紧了右拳,又奋力地张开。

    头顶的蓝焰莲台爆裂,一簇簇蓝焰向下飞来,笼罩了言行的身周。

    鬿鬼深知蓝焰非同小可,手中无雷剑,他根本不敢徒手去挡蓝焰,只得快速的几个起跃,落到了蓝焰范围之外。

    错过了给言行致命一击的机会,鬿鬼懊恼不已。

    这一切的战斗,包括之前二鬼与易沉的战斗,都发生在极短促的时间之内。但是所用出的术法威力之大,变化之多,却都已是世间难见的层次。只要其中任何一方修为差距稍大,那么,任意一个瞬间,任意一招,都是足以致命的杀招。

    发生在这个渺无人烟之地的战斗,其中的凶险,和其背后会牵涉出的事态之大,难以估量。但这一切,都不为外界所知。

    鬾鬼受了蓝焰掌一击,现在已经站了起来,他的心中闪过一丝先退的念头,将这里的事告知封云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若是退走了,今后他还有什么颜面身为鬼面?

    鬼面的所有成员都自视甚高,除了乾坤十鼎和少数三圣山十座外,他们自诩天下无敌。

    逃这个字,本不在他们的字典里。

    可见言行与他们初次照面之下,已将他震撼。

    这震撼并非是言行将他们碾压,事实上言行也已受伤,不见得言行的修为就高过他们。

    震撼,是因为这突发的状况超出了鬼面以往的认知。

    数百年的积弱,数百年的轻视,却突然冒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境界。

    认知之外的事,常常会伴随着恐惧,虽有人不承认,虽有人能把那恐惧压下。

    但,那恐惧确实存在。尤其是,敌对之时。

    不过,鬾鬼很快把震撼和恐惧压下。身为鬼面的尊严和一贯恪守的杀戮,让他选择直面挑战,事实上,他们本就以此为乐。

    天雷宫门下修道者残暴而扭曲的一面,慢慢显露出来。

    雷法噬道心,雷法修为越高,理智和人性也就渐渐泯灭,当他们负伤或者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就会爆发体内的狂性。

    那是常年受雷法的侵蚀和迫害所致。

    受害者和施暴者的转变,只在一念之间。

    蓝焰仍在言行身周燃烧,言行也已在受鬿鬼覆雷手一击后,再次站起。

    鬾鬿二鬼再次召回了雷剑,鬼面之后的眼睛已泛起了血色。

    洛依终于抽身,离开了冰面走上岸来。与言行一前一后,把二鬼夹在中间。

    隔着二鬼向言行望去,见言行身上的白衣又已染血,左肩也被染红,那是左肩的伤势被牵动得再一次撕裂。

    洛依的愤怒到了极点,先是枉顾两家协约偷袭易沉,再是不择手段以横公鱼牵制她,现在又伤了言行,更想借言行发难。

    这两个鬼,该杀。

    暗处,还另有一只黄雀。

    颜朝迟迟不出手,尽管言行以一敌二,又再受伤那么危急的时刻,她也没有出手。

    因为她也知道,若被二鬼逃走,枕星河有口难辩,灾祸将至,这个时候必须以大局为重。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以防止二鬼逃走。只要二鬼仓皇逃离,以她的实力足以出其不意给出致命一击。

    若是她冒然现身,又没有一击得手,让二鬼有了防备那就大事不妙。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言行和洛依身上,能直接杀了二鬼再好不过。即便杀不了,也要把二鬼逼到穷途末路,以便颜朝能够从容得手。

    三方的命运都在这一战的结果上。

    不,不止三方,是整个世间,这三方足以牵累整个世间无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死斗

    二鬼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鬿鬼转过身面对洛依,他被洛依寒冰刺刺穿鞋底刺入皮肉,又被冰刃刺入胸膛。

    鬾鬼仍面对言行,他先被言行偷袭中蓝焰一击,后又与言行对掌,被蓝焰掌所伤。

    鬼面的仇睚眦必报,在谁身上吃的亏,必要在谁身上讨回来。

    二鬼同时大喝一声,全身雷光闪没,雷剑上的电流更加分明,还有他们的眼睛,更加精光四射,那已不像是人的眼睛。

    雷噬!

    这是二鬼先用雷法施加在自己身上,此时的他们已感觉不到疼痛,肉体的强横和反应能力大幅提升。

    他们现在已化身索命的恶鬼。

    洛依抬起左脚,脚尖轻点,冰面开始凝结,冻住了鬿鬼的双脚。手诀一掐,有雾起,在她和鬿鬼之间渐渐变得浓重。

    又听一声:“镜花水月。”

    声音虚幻飘渺,在雾气中荡漾开去。

    冰面上又出现四个洛依,那是冰的分身。加上洛依的本体,一共五个。

    此时二鬼的状态,任谁看到都知道生人勿进。

    五个洛依同时出手,空灵幻梦般的声音响起:“冰缨枪。”

    身前齐齐凝出闪着寒芒的尖利枪形冰锥,五手齐指,五枪齐疾。

    鬿鬼一声大喝,脚下冻住的冰面被炸开,手中雷剑雷光暴涨,扫出雷剑,剑尖生出的雷电如鞭扫向五柄冰缨枪。

    术法的层次再一次提升,本是激振之下就会消解的术法,此时,持续地驱动道法和元气维持术法的延续。

    五柄冰缨枪被击打倒飞,但雷鞭强横地一击破除五柄冰缨枪的攻击后,仍向五个洛依扫去。

    一时间,五个身影在雾气中或跃空,或贴冰滑行,身姿似舞,曼妙无比,宛如残影。躲过雷鞭之后,各自接住一柄冰缨枪,身前旋转舞动,再双手横前。

    英姿飒爽!

    这是言行第一次见到她战斗的风姿,赏心悦目的同时,也知道了她不需要自己的过分担心,他应该专心面对自己的敌人。

    言行的身周散落的一簇簇蓝焰仍在燃烧,让鬾鬼不敢贸然靠近。

    鬾鬼也在思索对策,掌心雷对言行几无威胁,天雷虽能撼动言行的防御,对他造成伤害。但经与易沉一战后,本修于气府中可以自动引发的天雷已经消耗。

    要以道法催动,一,消耗元气过大,能不能耗过对方是个问题;二,还有施术的时间空隙,天雷不比掌心雷可随意发动,激战开始他很难得到足够的时间空隙引发天雷。

    要强施天雷,极有可能要拼着受一定程度的伤。如此,就是纯粹比拼双方肉体的承受程度,和术法的威力。受了一记蓝焰,和一记蓝焰掌,虽已对自己施加了雷噬,鬾鬼还是不那么有自信在这样的比拼下他一定能笑到最后。

    摆在鬾鬼面前更好的选择,唯有近身依靠雷剑的霸道。

    鬾鬼不知,连徐冲有踏星术和游龙身法的加持都近不了言行身边,鬾鬼能做到吗?

    言行同样在盘算,最大的难题是不能让二鬼逃走。

    现在以蓝焰层次的术法对战,鬾鬼仍能抗衡,双方都有胜机,所以鬾鬼不会退。若用出紫火,导致鬾鬼自知不敌而逃走,那才是最危险的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追击也不是易事。

    这边言行和鬾鬼各自盘算,那边洛依和鬿鬼却战斗正酣。

    五个洛依和鬿鬼脚下皆是冰面,还有一片雾气遮挡鬿鬼的视线,这是洛依的主场,移动腾挪如履平地,而鬿鬼每踏一步都将冰面踏碎以防止身形不稳给对手可趁之机。

    此时,五个洛依身形交叠,长枪舞动,有功有守,攻守转换之势瞬息变化。

    这是昔年西华军门常年与异**战形成的战法,西华军门并非修道者,而是军士。面对野蛮强悍的异兽,西华军门难以以一对一混战,在付出了无数的死伤代价后,研习出以五对一的战法,攻中有防,防中有功,这才将死伤大大降低。

    这战法被称为五影,需要搭档的五人长期合练,默契配合,达到如影随形的地步。

    五影战法,时至今日仍在西华军门沿用。

    五个洛依时而三前两后,时而两前三后,进退有据。鬿鬼以一敌五,冰缨枪的长度长过雷剑,雷剑上的雷鞭已消失,一时被明显压制。鬿鬼只能且战且退,步步游走以避开不时凌厉的攻势。

    而洛依也不好受,冰缨枪毕竟不是真正的兵器,那是以她本源道法所生,不敌雷剑本身的强硬霸道。洛依时时都能感受到冰缨枪与雷剑相交后传来的那种将欲碎裂的感觉,不得不持续地催动道法和元气将其加固。

    也幸而此时的洛依能够驱使调用更多的水行之气,虽还不精纯,但冰缨枪的坚硬程度还是远非昔日可比,否则冰缨枪早已碎裂。

    一时相持不下,洛依随即将五影战法拆用,四个仍持续地正面转化攻守转换之势强攻鬿鬼,一个借着雾气的掩护绕到鬿鬼身后,寻找攻其不备的机会。

    这种战术对一般的对手会很有效,事实上,若是一般的对手,在雾气中面对洛依的五影战法,顷刻间多半就丢了性命。

    但面对鬿鬼却没什么效果,施加了雷噬的身体反应大幅提升,视力和听力也被大大提升,可以说是真正的眼看六路耳听八方。鬿鬼这也才能在视线被遮蔽的情况下,把一直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的洛依和她的分身的招招攻击都挡下。

    向他进攻的人突然少了一个,鬿鬼很快就听见正在绕道的脚步声。

    鬿鬼又怎会任由她绕到自己的身后,瞬间摆脱四个洛依的纠缠,向那一个落单的奔去,试图转瞬之际先杀了其中一个,若是本体那就最好不过了。

    一记掌心雷先击出,那个洛依冰缨枪直指,而掌心雷持续催动,与冰缨枪相持住,鬿鬼仍大步逼近。

    先前五影战法一体,鬿鬼这招无法用出,因为他只逼停一个,剩下四个就会瞬间向他攻击,而在施术的他就很难甚至无法防御那些攻击。

    现在,落单的这个就给了他机会。

    但,洛依的攻击并不只有手中的冰缨枪。

    另外四个洛依眼见救援不及,一手按在冰面上,鬿鬼脚下又突生寒冰刺,将鬿鬼掀起的同时刺穿了他的脚面。

    可是,鬿鬼大吼一声,被刺穿的脚愤而拔起,甚至在寒冰刺上借力一蹬,扭曲着身体向落单的洛依疾飞,雷剑炸响雷鸣,电流暴涨。

    一剑砍下,开天之势!

    悍不畏死,非人的承受伤痛的能力!

    洛依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敌人,她本以为寒冰刺将鬿鬼掀飞后,五个洛依就可从容给出最后一击。

    鬿鬼在绝境下的骤然反击,让洛依措手不及。

    落单的洛依只能双手迎起枪柄抵挡,但这一剑,砍断了枪柄,砍在了洛依的身上!

    还未动手的言行大惊失色,向那处看了过去。

    就在言行分神之际,鬾鬼迅速动身,他已打定主意,以手中雷剑正面强撼蓝焰,即便拼着重伤也要将雷剑砍在言行身上。

    当言行再看向鬾鬼时,鬾鬼已进入了四周都是散落的蓝焰的领地。

    言行急召蓝焰攻向鬾鬼,鬾鬼丝毫不躲,雷剑上闪烁着在这夜里分外刺眼的白光,左右劈砍向他飞来的蓝焰。本来强悍霸道的蓝焰,竟纷纷被雷剑一番劈砍倒飞。

    但是,鬾鬼一路向前一路劈砍,却没有看向头顶。那些被他一番劈砍倒飞的蓝焰,纷纷飞上了头顶上方,汇聚一处。

    越来越多的蓝焰汇聚,变幻了形状,最终凝成如灯罩倒扣一般的形状。

    鬾鬼仍气势汹汹,所向披靡,但这也正随了言行的愿,无所顾忌的勇往直前,给了言行最好的机会。

    言行双目一凝,举起右手奋力压下,蓝焰罩轰然降下。鬾鬼这才惊觉有变,抬头看见蓝焰罩时,眼中一丝恐惧一闪而逝。

    但他已来不及躲开,蓝焰罩压在地上,周遭一阵震动。

    随之,蓝焰罩中雷剑狂舞,左突右刺,凝实的蓝焰罩多点突起,那是雷剑的剑尖试图刺穿蓝焰罩。一点破,术法破。

    言行持续调用火行之气维持和加固蓝焰罩,同时控制着它越收越小。只要蓝焰罩收缩到贴着鬾鬼燃烧,那么,鬾鬼必死无疑。

    突然,蓝焰罩中的突刺停了下来。

    但言行不敢大意,继续控制着收缩。

    又突然,夜空中一道划下一道长长的白光,那一道光照亮了夜色,能看到白光之上浓密的阴云。

    那白光似乎是数道雷电凝结而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打在蓝焰罩上。言行强运一口气,进一步提升蓝焰罩的强度。

    “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远远传开,言行站立的地面都在晃动。这之后,才从天际远远传来震天的雷声。

    但言行仍在继续控制维持着蓝焰罩,可那道雷电却没有一击即消,虽然雷电的尾巴在快速的消亡。

    这时,蓝焰罩内雷鸣突响,又凸起了一点,那个点,正是天雷击打的点,鬾鬼正舍命承受天雷的威势,试图内外合力以燃烧生命的方式击破蓝焰罩。

    那一道天雷不同寻常,那是鬾鬼不惜抽空了气府引发的最后一道天雷,足有他以往数道天雷齐发之威。而他正从蓝焰罩内突破的这个点,与天雷相接,以雷剑借天雷之威。

    这本是鬾鬼常年以雷法锻造肉体之下的强横肉身都不敢承受的威力,但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这是一场死斗,谁都无法再退缩!

    言行仍在苦苦支撑两股力量的冲击。

    但终于,强运的那口气还是用尽,蓝焰罩爆炸开来,言行近距离地被自己的蓝焰狠狠击打再一次倒飞了出去,这一次,倒飞得更远。

    直撞到一颗巨树上,这才停了下来。

    言行背倚着巨树,滑坐下去,口中血流不止,胸前的白衣全被染红,左肩上的伤口完完全全地撕裂开,如刚刚又被一剑贯穿,鲜血顺着肩染透了整只左手的衣袖。

    言行吃力地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依稀看见前方还站着一个人,但他的视线看向了更远方。

    她,还好吗?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他只能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并肩相依

    暗中的颜朝握剑的左手五指皆白,刚作势欲动,但,眨眼间,还是又停了下来。

    石湖冰面上的易沉,看见言行那处的响动,看到了异乎寻常的天雷,看到了天雷与蓝焰罩相撞爆裂的火花,也感受到了岸上传来的震动让整片冰面都在摇晃。他心急如焚,但他却不能过去察看相助。

    冰面的缺口虽被封上,但易沉仍需防备。横公鱼更是在被勾起逃生的希望,又被一一灭绝后,狂暴不止。眼见易沉受伤虚弱,横公鱼一次次地向易沉冲去,恨不得生啖其肉而后快。

    好在横公鱼没有什么强力攻击,易沉虽不如洛依那么善用冰,但用寒冰刺一次次掀飞横公鱼还是不在话下。

    四个洛依冰缨枪骤雨般一阵强攻逼开鬿鬼后,停了下来。齐齐向远处看去,言行和鬾鬼的战斗在那一次剧烈的爆炸之后平静了下来,她很担心言行的状况。

    先前受鬿鬼一剑的洛依,只是分身,那个分身化作了冰碎裂在地。

    言行担心的她,并无事。

    而现在,她因为言行同样乱了方寸。

    视线穿过一切的障碍,终于看到了言行,他背靠一颗巨树,一时站不起来的样子,让洛依泪湿了双眼。

    再也不顾一切,她现在只想到他的身边。

    于是,四个停下的洛依,有一个向前迈出了脚。而她,却不是向鬿鬼进攻。

    鬿鬼冷冷一笑,洛依已经暴露了她的真身。

    刚开始的五影战法稳稳压制了鬿鬼,后来的四影也占据上风。鬿鬼的疲态其实已经出现,只要那么一直打下去,鬿鬼必败。

    但现在,洛依自己停止了进攻,更暴露了真身。真身更离开了三个分身,战法已乱。

    鬿鬼抬起一记掌心雷就向洛依真身打去,掌心雷暴涨持续催动,这是要给洛依致命的一击。

    只要杀了真身,分身自解。

    三个分身及时动了,但鬿鬼根本不顾,他的眼里只有真身。

    当洛依慌乱地看到向她袭来的掌心雷时,一个分身及时挡在了她身前。洛依因为先前的慌乱一时暂停了术法的加固,在持续的掌心雷攻击下,“砰”一声,分身碎裂。

    还没有中断的掌心雷突破障碍终于打了洛依身上,不过,幸好分身的阻挡消除了一些威力,也争取了一点时间,让另外两个分身到了鬿鬼身前。

    洛依真身被击飞,一口血吐出。

    但面对两个分身的冰缨枪,鬿鬼也不得不中断持续的掌心雷自救。

    洛依用力吸了一口气,冰缨枪撑地,借力快速爬起,但并没有与两个分身一起攻击鬿鬼,而是向言行跑去。

    两个分身与鬿鬼缠斗,洛依跑过了仍站在原地不动的鬾鬼身侧,跑到了言行的身边,将冰缨枪插在地。

    匆忙蹲下身,口中不停地道:“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看到言行还在呼吸,还睁着眼睛,又哭着道:“谁让你跟来的...”

    忽地,一把把言行抱在了怀里,又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言行吃痛,又重重地咳了几声。

    洛依这才醒悟过来,他受了很重的伤,赶忙松开言行,擦了擦眼泪。

    豁然转身,守着前方,道:“你好好调息,他们交给我。”

    言行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了几分,他看见洛依向他奔来,看到了洛依嘴角的血迹,看到了洛依蹲下身把他抱在怀里,看到了洛依又站起来把冰缨枪拔起背在身侧。

    她挺直了身姿,挡在自己身前。

    她,没事。

    言行吃力地笑了一笑,又再咳了几声,让自己呼吸平顺之后,虚弱地道:“扶我起来。”

    洛依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又转回头直视前方,道:“你休息,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

    言行苦笑喘息道:“男人怎么能让女人保护。”

    洛依不理会他的说辞,道:“你别说话,我不是个弱女子。”

    言行道:“万生宗圣女当然不会是弱女子,不过我也没那么脆弱。”

    说着,言行撑着地面,又撑着树干缓缓站起。身体摇晃了几下后,这才站稳。

    洛依又回过头,但是看着言行一脸的倔强和坚定,终于,什么也没再说,退了两步,扶住言行,并肩站在了一起。

    任大敌当前死生难料,他们无所畏惧。

    暗中的颜朝,看着这两个人。

    他为了她,甘冒莫大的风险。她为了他,也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们相互保护,互相依靠。

    颜朝忽然感到一种羞愧,她不如他们的真,不如他们遵从自己的本心。

    一味的顾全大局,也就失了真。

    颜朝自问,她也想像他们一样能够遵从自己的本心。救该救的人,救想救的人,甚至杀该杀的人,只问对错,只从本心,无关后果。

    可为何自己做不到?

    洛依看着一动不动的鬾鬼,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鬾鬼在破了蓝焰罩之后,已经站定着一动不动很久了,那时言行已无还手之力,他没有动。洛依从他身侧跑过时,他也没有动。

    在引发那道异常的天雷后,鬾鬼又用雷剑引雷击破蓝焰罩,但那道天雷之威太大,远远超过鬾鬼肉体承受极限。所幸有蓝焰罩在中间阻隔抵消了部分威力,否则鬾鬼早已当场毙命。

    但即便如此,鬾鬼仍魂魄大损,五脏六腑更已破裂。他现在仅余一息,苟延残喘。

    言行道:“他恐怕已经没有了神智。”

    但是,鬿鬼已经赶来,洛依的两个冰分身因为没有了道法的持续加固,被鬿鬼先后砍碎。

    鬿鬼赶到鬾鬼身边,看着前方的言行和洛依,道:“该做最后的了结了。”

    这话说给言行和洛依听,也说给鬾鬼听。

    但鬾鬼仍没有反应,鬿鬼这才看向鬾鬼,终于发现鬾鬼的异常。

    这本对鬿鬼大大不利,但鬿鬼却反而笑出了声来,随后沉着声,靠近鬾鬼耳边,冰冷地道:“杀,不死不休!”

    这句话后,原本已经双眼无神的鬾鬼,突然眼中精光大盛,直盯向他正前方的言行和洛依,化身为真正的厉鬼。

    抬起了雷剑,鬾鬼直冲向言行和洛依,洛依道:“我来。”

    率先冲上前去,冰缨枪直刺,鬾鬼不躲不让,挥剑就砍。

    雷剑与冰缨枪相交,洛依只感到势大力沉,冰缨枪被震开,鬾鬼再向前劈砍,洛依急忙闪身避让,跃到鬾鬼身侧,一枪斜刺里刺出,直刺入鬾鬼腹部。

    而后的事,让洛依和言行震惊。

    鬾鬼竟不顾刺入身体的冰缨枪,顺势向前,让枪柄也穿过身体,向洛依一番劈砍。距离已经太近,洛依猝不及防,只能松开冰缨枪,急忙向后跃去。

    鬾鬼却又带着横穿在他身体里的冰缨枪向洛依追去,连拔也不拔出。

    洛依顾不得心惊,连掐手诀,一片冰刃凝结,手诀一指,齐齐向鬾鬼飞去。

    而鬾鬼仍然不躲不避,径直冲来,一道道冰刃刺入他的身体,他的胸前已是一片密集的冰刃。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已然是死了。

    但,鬾鬼仍在向前。

    这景象,骇然恐怖,简直是地狱里才有的恐怖景象。

    洛依的反应已经慢了,她被这个地狱里来的厉鬼震慑。

    鬾鬼现在状态,在天雷宫都是禁忌,称之为化鬼。

    是鬼面的暗中选拔下,一次次将鬼面逼至生理极限之后的催眠。在没有思考能力的情况下,遵照指令执行杀戮,没有了疼痛,没有了惧怕,直到杀尽眼前的一切,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直到身体倒下为止。

    那个驱使他们的杀戮指令,就是鬿鬼说的那句话:杀,不死不休!

    他们不会自动地进入化鬼状态,不过鬾鬼在强破蓝焰罩后,正好开启了这个条件,鬿鬼顺势利用。

    化鬼状态的鬾鬼,是鬿鬼最好的帮手。化鬼状态虽无法使用雷法,但却是完完全全的杀戮兵器。

    鬿鬼满意地笑了。

    同时也在伺机而动,在鬿鬼的眼里言行站着都不容易,已经没有威胁,只要先利用鬾鬼协助他杀了洛依,言行只是最后再补一剑的事。然后,再与化鬼的鬾鬼一起杀了易沉,万事大吉。

    鬿鬼在动手前,先观察了易沉,只要易沉仍不敢轻举妄动,最后他就是胜利者。而易沉,果然还在与横公鱼的纠缠中防备可能突如其来打破冰面的天雷。

    为了警示易沉,为保万全,鬿鬼先发动了一道天雷轰向石湖冰面。毫不意外地,易沉运起水柱将它挡了下来。

    洛依再一次催动了一片冰面,把四周的冰全汇聚到鬾鬼身上,将鬾鬼冻住。不过,仅仅得到几息喘息的时间,冻住鬾鬼的冰轰然碎裂。鬾鬼又一次无视重重攻击,完全没有章法地挥舞着雷剑向她杀来。

    洛依不得不又一次避让,而这次,鬿鬼瞅准了她避让的方向,先她一瞬挺起雷剑飞身直刺而来。

    但是,鬿鬼万万想不到。

    他不但没有得逞,反而身受重重一击,远远飞了出去。

    言行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他不会让鬿鬼再伤害到洛依。

    当鬿鬼跌落在地,看着那簇将他击打得胸口血肉横飞的火焰,瞳孔不自觉地收缩。

    难以置信,同时感到恐惧。

    他声音颤抖道:“紫火?!”

    施加过雷噬的身体,已经是无惧掌心雷的攻击,甚至连蓝焰都能一抗。但是紫火一击,血肉横飞。

    鬾鬼不敢相信紫火的威力有这么大,虽知紫火是天地七焰之首,但一直以为威力不过也和天雷相当。现在亲身体悟,清楚地认识到这寻常的一簇紫火威力甚至胜过寻常的一道天雷。

    他更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人修成了紫火,而这个人就在眼前。

    紫火还在漂浮,平静的,美艳的,就像一件观赏品。

    但鬿鬼看着它,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深。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新认识

    鬿鬼已经感觉到胸口经脉已断,血已经止不住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赶在性命终结之前把一切都告知封云藏。

    鬿鬼双手撑地,强撑着勉力站了起来。

    洛依还在攻击鬾鬼的同时,被鬾鬼逼得节节后退,一时无法顾及鬿鬼。

    言行看出了鬿鬼的打算,本想再运紫火给出最后一击,但他已经太过虚弱,身体摇摇欲坠已驱使不动。

    只得大喊一声:“不要放走他!”

    但鬿鬼已经拔起了双脚,开始了夺命奔逃。

    易沉距离太远,又在阻挡横公鱼疯狂的冲击,没有注意到鬿鬼已经开始逃跑。

    洛依在初见化鬼状态的鬾鬼时受到的惊吓已经平复下来,正准备去拦截鬿鬼,但她与鬿鬼之间正好被鬾鬼挡住,她的攻击打不开这条路。

    情急之下,忽然想到了一直在她袖间的九霄玄冰刃。

    她虽从未用过,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催动,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一试。

    毕竟,九霄玄冰刃是神兵!

    洛依迅速后退了几步,与鬾鬼拉开距离。开始调用气府之气,她现在从未有过的专注,她需要抽出更加精纯的水行之气,成败在此一举。

    鬾鬼又带着横穿在腹部的冰缨枪和满身的冰刃直扑而来,带着低沉的咆哮,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脸上那张鬼面,愈加的狰狞恐怖。

    洛依这一次没有躲,她还在行气。

    两丈,洛依开始呼应九霄玄冰刃。

    一丈,九霄玄冰刃从袖间飞出,闪现般地出现在洛依的右手。

    洛依不假思索,当即自右向左隔空劈下。

    九霄玄冰刃白芒一闪,一道薄而视之不见的冰片划过,来势汹汹的鬾鬼身形突然停了下来,口中的低沉咆哮也静了下来。

    然后,鬾鬼的身体斜分成两半!

    终于倒了下去。

    洛依来不及感叹九霄玄冰刃的神威,快速地向鬿鬼奔去,她很清楚,若拦不下鬿鬼,让他见到了封云藏,将大祸临头。

    但,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草木丛生,已经看不到鬿鬼的身影。只能凭借着草木的异动判断方向,洛依的心沉了下来。

    言行也懊悔地叹了一口气,恨自己没有了余力。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惨叫。

    洛依顺着声音快速赶到,就见到颜朝一剑从鬿鬼的心脏拔出。

    鬿鬼的身体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已然毙命。

    洛依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看着颜朝点了点头。

    颜朝也向洛依点了点头,但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愧色。

    言行不知发生了什么,摇摇晃晃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就见洛依走了回来,脸色舒缓地向言行点了点头,她的身后还有颜朝。

    言行感到很奇怪,为什么颜朝会在这里?

    但不管怎么样,洛依的点头,和颜朝的出现,代表着危机已经解除。

    半个时辰后,战场已经打扫,鬾鬼被分成两半的尸体,和鬿鬼的尸体被扔进了石湖,毫无疑问,他们的尸体都将被湖中的横公鱼嚼碎生啖。

    冰面上那只横公鱼已经力竭,被洛依冻成了冰雕,它再也无法用蛮力冲破冰雕的束缚。

    四个人聚在了一起,言行早就瘫坐着,连打扫战场也没有参与,他的伤势最重。除了近距离的承受了蓝焰罩爆裂冲击造成的内伤,还有左肩那道贯穿的伤口再一次撕裂。

    洛依已经在附近寻了一些药草为言行做了简单的处理,言行并没有性命之忧,但要从这里再走回醉凡尘恐怕也很难。

    易沉其次,先受了一记掌心雷,又生扛了数十道天雷,后又与横公鱼一直纠缠到最后,消耗过大,也需要修养。

    洛依因为言行受伤时的慌神,被鬿鬼击中一记掌心雷,虽分别与鬿鬼和化鬼状态的鬾鬼战斗受到的冲击不小,但相比易沉的损伤还是要好不少。

    看着洛依和易沉嘴角的血迹,和言行被鲜血染红的一身白衣,三人一脸的疲态。

    颜朝低下头,惭愧道:“对不起,你们有危险的时候,我没有出手。”

    身旁的洛依握着颜朝的手,安慰道:“你别这样,要不是你最后拦下他,后果不堪设想,你可帮了我们大忙。”

    颜朝低声道:“可是...”

    言行道:“你做的对,我若是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颜朝张了张口,终归欲言又止。

    洛依也同时含笑地看向言行,心头的温暖又油然而生。

    颜朝没说的话,和洛依听出的话,是一样的,那就是言行本不该也不能出手。

    言行本也和颜朝一样,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万生宗的危机,言行若不出手,就算洛依和易沉都死在这里,也仅是万生宗与天雷宫的争端,无关其他。

    言行一出手,拉入的就不仅是多了离火殿和言城一家,因为这是在苏城地界,言行为何会出现这里谁也辩解不清,不可避免的也就把枕星河与苏城也拉了进来。

    同时有三家与天雷宫敌对,这就牵动了世间大局。

    颜朝本想说的是,这后果言行不可能不知道,而他却仍然出手了。

    洛依当然也知道,从言行一出手就知道。

    这世间竟有一个男子不顾一切,不惜千夫万夫所指,甚至不惜毁了他自己多年的隐忍夙愿,甘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救她。

    所以她感到很温暖和欢欣,所以当言行受重伤时,她乱了方寸。

    颜朝守住了分寸,而言行没有。

    让言行这样一个为了得偿夙愿隐忍多年的人都没能守住分寸的,究竟是什么?是情吗?

    情,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言行也在自省,这一战虽然胜了,但胜得如此侥幸,若是没有颜朝的出现,而让鬿鬼见到了封云藏,那么一切都会暴露无遗,再无挽回的余地。世间将会因他而掀起一场从未有过的灾祸,若是能重来,他还会这么做,还敢这么做吗?

    冷静下来的言行,感到后怕。

    一直没有说话的易沉忽然沉声道:“我感谢你救了我和圣女,但你想过后果没有,若在这里提前暴露,你想为世间带来改变的幸事将变成天大的祸事。你身上担着的秘密,容不得你意气用事!”

    话到最后,变成了呵斥。

    言行带着愧色,低下了头,道:“易兄教训的是。”

    洛依道:“你别怪我师兄,他说的对,不能因为我们两个人造成不可挽回的祸事。不过,好在有颜朝姑娘及时出手,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对了,颜朝姑娘,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颜朝看了言行一眼,道:“我在鱼水镇看到他一路向这里赶来,猜测应该是他发现了你们有危险,也就一路跟在他身后。”

    颜朝会关注言行的行踪,这并不意外,现在的枕星河,任何一个认得言行的人都会对他的行踪格外留意。

    易沉道:“你现在,还想与天雷宫为敌吗?还要颠覆天雷宫吗?”

    经过这一战,几人都对天雷宫的战力有了新的认识。

    鬾鬿二鬼只是听令于封云藏的属下,在一切地位唯实力而论的天雷宫,可想而知鬼面的战力远比不上封云藏。而封云藏也显然不是天雷宫战力最强之人,至少洛依手中那块令牌的主人就在封云藏之上。

    区区封云藏的属下,他们以多敌少都胜得如此惨烈,而这种实力的人在天雷宫到底有多少他们却都不清楚。

    而除此外,鬾鬼最后的状态,直到现在,还让洛依回想起来仍感到心惊胆战。

    鬾鬼的那个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依将九霄玄冰刃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着,想着若是没有它,最终会怎么样?

    九霄玄冰刃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安静地享受几双眼睛的注目。

    这一战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都没有逃过颜朝的眼睛,九霄玄冰刃最后发出的那一击如刀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把超乎异常状态下的鬾鬼斩成两半,她自认恐怕超过了她目前修为能发出的剑意的威力。

    洛依开场压制鬿鬼的五影战法,冰缨枪与雷剑相交而不破,六合剑气应该也是破不了。面对五影战法,颜朝多半也是要被压制。

    颜朝可称枕星河年轻一辈实力最强的人,并且是公认的枕星河一门少见的天赋,但几日前也败与了言行。

    与五行的同辈相比,枕星河已经落于下风了吗?

    颜朝心道,五行崛起,当真并非子虚乌有之说。

    颜朝对五行,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但关键不在这里。

    洛依和易沉先后被二鬼利用横公鱼牵制,不算易沉,只算后来的言行和洛依,即便是这么强大的两个同辈,面对远非是天雷宫最高战力的二鬼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颜朝此时更能理解,为何令他们骄傲的枕星河迟迟不对天雷宫发难。枕星河中多有人对此心怀抱怨,颜朝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在她知道,面对底力深不可测的天雷宫,星河凌虚不得不隐忍。

    即便帮手已经出现,言行相邀结盟,星河凌虚也不许可。本还不太理解,现在清醒地认识到,为何星河凌虚最后说讨伐天雷宫之事枕星河只遵神君号令,或许只有神君的强大才足以撼动天雷宫。

    易沉那一问,言行会作何答?

    他认清现实了吗?

    他们都不知道言行是见过封云藏出手的,在言城与言信一战,言行见到了封云藏的雷体和雷域。言信以太玄境修为拼尽全力也没有伤到封云藏,这一切都看在言行眼里。

    当日言行没有退缩,今日也不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命运的作弄

    言行的眼前出现了那一日在言城流金消玉苑与暗火碎碗明志的豪情。

    言行道:“当然要,这不是我一人的夙愿,而是整个世间众生的夙愿。我已对火行同道承诺过,当我回到言城时,将竖起行者的大旗。行者,就是为了达成世间众生所愿站在风口浪尖的人。曾经的行者无所畏惧,舍生忘死铸就了响彻天地的行者之名,我也可以。”

    他虽瘫坐着,但此刻,他无疑是顶天立地的。

    苏墨曾对言行说,不可为而为之并不是善。

    颜朝突然感到,或许正是行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敢于逆流而上的勇气,造就了他们的不同,也造就了那些传说中的奇迹。

    易沉哈哈大笑,道:“好,你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行者了,我相信你不会再退缩,我也相信你能让行者之名再一次响彻天地。”

    又转而对洛依道:“圣女,你是对的,我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了。”

    易沉本担心言行心志不定,也对言行的修为预估不足,生怕他遇到真正的危险会逃避放弃,半途而废恐怕会带来更危险的境地,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合盟者。

    但言行的修为超乎了易沉预计,生死关头也没有逃避,重新认识到天雷宫的可怕更没有放弃。

    洛依道:“我早跟你说过了你不要小看他,是你自己不信。你刚才还说他不该出手,还不是你自己那么不小心,要不然他也不需要出手。”

    易沉讪讪一笑,道:“大意了,谁能想到他们真敢下手。”

    洛依不依不饶,道:“那他为什么想到了,还跟来了。他要是没来,你我现在只怕是被横公鱼吃了,你还敢说他的不是。对我这个圣女保护不周,你可是罪该万死。区区横公鱼,要你帮什么手,你要是小心戒备着他们,又怎会被偷袭得手,又怎会那么被动。看来下次不能带着你了,还是沈师兄稳重得多...”

    一通指责,易沉无奈地干笑不止。

    这个氛围轻松了许多,完全没有刚从鬼门关前侥幸逃生的沉痛。

    一通指责后,洛依道:“算了,说起来也都是因为它,要不是非要把它带回去,你也不至于束手束脚。不过说到底,你也是保护不周。”

    易沉收起了笑脸,道:“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听他们的话,看他们的反应,可以看出易沉还并未施展出他真正的实力。

    言行道:“看来易兄仍然深藏不露。”

    洛依道:“那两只鬼虽然非同小可,不过在这石湖边,易师兄一个人本应该足以应付。”

    易沉与洛依不同,虽同是太玄境,但洛依强修冰界和天降冰刃,她的气府私境还未成。

    易沉则早已修成了气府私境,不过他的气府私境并没有用出,一是因先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导致失了先手后疲于应对二鬼的重重攻击。二是因他的气府私境范围太大,一旦施展出,很可能破坏冰面导致横公鱼的逃走。

    若是到了洛依性命危急的境地,不得不舍弃横公鱼,那易沉即便受伤的身体也可以强行发动气府私境。

    易沉先前曾背靠冰墙引发了一层巨浪,那还并不是他的气府私境。

    言行道:“易兄还并未用出气府私境?”

    易沉摇头道:“没有。”

    言行又道:“听闻气府私境是一片只属于修成者自己的战场,最有利的战场,易兄可知何意?”

    这句话,是当日苏墨说的。言行不知何意,他一直以为所谓气府私境只是修于气府中的强力术法外发。

    易沉道:“你说的是太玄私境,曾听我父亲说过,不过他也说过不建议我们修真正的太玄私境,其中恐怕有凶险,我也不知。我的气府私境不过是一道外发的术法,比寻常的术法威力更大而已。”

    气府私境和太玄私境,并不是一回事?

    言行的疑惑更深了。

    万生宗的传承并不像其余四行一样断层,近千年前的那场道界西行万生宗并没有参与,而千年前,五行大盛,万生宗一门理应是有高人世代传承下来的。

    但为何易沉修到了太玄境,却也不知他口中真正的太玄私境?

    洛依也皱眉道:“原来你父亲早就知道?我却没听你说过。”

    易沉道:“我也只听他说过一次,他还说不宜知道过早,也不是人人都适合修太玄私境。老一辈说的话,我们照听照做也就是了。”

    洛依忽又想起了在玄武山时听到的话,道:“在玄武山,玄武一脉的前辈曾与我说,太玄私境外发的用法不对。”

    因为用法不对,所以外发的太玄私境只能叫做气府私境?

    言行问道:“那到底什么叫太玄私境,又要怎么用?”

    洛依摇了摇头,道:“我也曾追问过,但那位前辈没有回答,只是说修行需一步一步来,让我先融会水行之气。”

    两位前辈都对太玄私境讳莫如深,可见要修太玄私境凶险非常,绝非是知道如何修就可随意踏足。

    修道一途,越是高深的境界,越是隐秘颇多。

    看来,玄武山一行,不止要找到青龙神君主持大局,更要请青龙神君和那位玄武一脉的前辈不吝指教更多的秘密。

    言行更期待着,能解开他的气府之困。

    颜朝不是出自五行,但听他们的话,她感到一旦他们揭开了太玄私境的秘密,就到了五行真正的正名之时。

    颜朝并不感到不安,枕星河与五行并非敌人,甚至苏墨几日前才说枕星河遵从神君的号令。她只是想,需要早日修成更精纯的剑意,让她能够投身进即将来临的巨变漩涡。

    她同样想做得更多,以枕星河的名义。神君并非高不可攀,西行九道同样有那一代的星河凌虚与五位神君并肩而立,同受后世敬仰。

    这场巨变在颜朝的心里,已经越来越近。

    她知道,这场巨变一定会发生!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天色破晓,漫长的一夜将要过去。

    易沉道:“好了,你们也该藏身起来了。”

    距离战斗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洛依将言行扶起,走到颜朝身前,道:“他就先交给你了。”

    颜朝顺势扶住言行,点了点头。

    看着言行一身的血,洛依又道:“他伤重,你...小心些。”

    言行笑了一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还死不了。”

    洛依白了他一眼,道:“你闭嘴,我和她说,没有和你说。”

    颜朝早在初上醉凡尘那夜就看出这两个人彼此都很在意对方,今日更是生死相依。

    没来由地心里一酸,道:“放心吧,保证把他完好地再送回给你。”

    洛依脸色转红,别过脸去,道:“你别乱说,什么送回给我,他又不是我的。”

    颜朝却脱口而出道:“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

    这话说完,颜朝也脸色一红,别过脸去,一向待人冰冷的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说出这句话,言行和洛依更是没有想到。

    洛依尴尬地道:“呵...没想到你也会说笑。”

    三人一时都没有动,气氛怪异地沉默了下来。

    直到易沉又道:“该来的人恐怕就快到了。”

    颜朝这才扶着言行走开,为免留下脚印,把言行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还没走出错杂的战场,踏星术一闪,不见了身影。

    这里虽距离枕星河一百多里,但以枕星河的踏星术,和封云藏的修为要赶到这里,甚至都不需要两个时辰。

    一夜繁星满天,石湖的方向出现那么多道天雷,其中还有一道那么异常,绝非自然产生,远在一百多里外的枕星河清晰可见。

    只要一查万生宗圣女不在醉凡尘,知晓万生宗圣女来苏城目的的人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一旦万生宗圣女遭遇不测,对枕星河与天雷宫都是大麻烦。他们一定会赶过来确认,同时寄希望于还来得及阻止。

    言行和颜朝已经远去,洛依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易沉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动情了,不应该的。”

    洛依匆忙低下头,还想否认道:“我,我...”

    终归是无法否认,她否认不了自己的心,也知道骗不了易沉的眼睛。

    易沉道:“不可否认,他的确值得。但你不可以的,历代万生宗圣女都是孤身终老,虽然我认为对于历代圣女而言这条门规不妥,太过残忍,但我们又能改变什么。”

    易沉早就看出来他们二人各自动了心,本来想着就要回万生宗,从此他们二人天涯两隔,让时间慢慢淡去。却不想言行为了洛依竟能不顾那么大的风险舍身相救,这一来,他们只怕是断不了了。

    哪怕是天涯两隔,洛依这一生都将会记得言行为她做了什么。

    她只能带着遗憾独自过完这一生吗?

    洛依道:“你放心吧,等我带他去过玄武山后,我与他也就到此为止了。”

    易沉道:“他今夜能为你不顾一切,日后也能为你不顾一切。”

    洛依道:“我会让他死了这条心的,我也会死了这条心的。”

    曾握在指尖的美好,要亲手把它舍弃。曾抱在怀中的人,也要亲手把他推开。

    易沉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平日里喜欢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小作弄。

    但这一次,她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作弄,那么沉痛。

    心被揪了起来,无法呼吸。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折返鱼水镇

    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封云藏和徐怀璧当先出现,然后是封云藏麾下的另外二鬼,魀鬼和魆鬼,还有施鸿博、颜仲春、梁衡和施承风等人。

    其实徐怀璧本可先到,但因事态不明,以免导致解释不清的误会,这才和封云藏等人同时到达。

    当看到摧残不堪的战场,众人全都心中一紧,后又看到洛依和易沉还站着,这才又松了口气。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需要多说了。不见鬾鬿二鬼,不问也知已经死了。

    封云藏发难道:“本座的两个属下呢?”

    易沉正色道:“你的两个属下胆大包天,趁我与圣女抓捕横公鱼之际竟对我万生宗圣女突下杀手,我想请问司南大人一句,可是你授意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封云藏本想问责洛依和易沉,可易沉却反而把责任推给封云藏。

    封云藏哼了一声,道:“本座从未如此授意。”

    易沉道:“哦?那就是他们自己擅作主张越权行事了?敢问司南大人,擅自对我万生宗圣女下杀手,该当何罪?”

    封云藏眼角青筋直跳,道:“万生宗与我天雷宫有和议协约在先,向万生宗圣女下杀手,等同于破坏协约,该当死罪。”

    易沉道:“那好,不劳司南大人动手,我已将他们杀了。”

    封云藏恨恨地看着易沉,道:“即便是死罪,本座也应先查明,你怎敢杀本座的人?”

    易沉冷哼道:“我不杀他们,难道要让他们杀了我们吗?”

    封云藏道:“本座又怎知不是你们先对他们动的手?”

    洛依踏前一步,道:“你要这么说,本圣女无意与你争辩。不如,本圣女与你同去天雷宫见你们的李首相,看他是相信你的说辞,还是相信本圣女的说辞。”

    施鸿博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封云藏不买这个账,但封云藏也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意气用事。

    封云藏当然知道必定是鬾鬿二鬼先下的手,鬼面都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更重要的是,洛依和易沉绝不可能远在万生宗两千里之外挑起事端。

    好在万生宗圣女无事,不然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封云藏也不能白白折损了两个属下却什么也不说,他拉不下这个脸面。这才想要万生宗圣女给个说法,不料却是嘴上也没讨到便宜。

    他更清楚,不需要万生宗圣女与他一同去天雷宫,等他回到天雷宫向李令山回禀此事,李令山根本不会想要知道是哪方先下的手,只会呵斥他约束属下不利。更何况,即便是万生宗圣女向二鬼下的杀手,李令山也不会为了两个鬼面与万生宗撕破脸。

    骑虎难下,面色难看。

    在场的都是明眼人,到底是谁先下的手,心里跟明镜一样。

    徐怀璧道:“让万生宗圣女身陷险境,也是枕星河的责任,老夫本应随行的,就不会发生这件事。好在圣女平安无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颜仲春道:“圣女哪里平安无事,我看圣女与这位易师侄也都受伤了。”

    徐怀璧道:“对对对,快送圣女和易师侄回去疗伤。”

    又对封云藏道:“老夫看,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追究了吧?”

    封云藏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道:“他们的尸体呢?”

    易沉道:“已沉入湖中,你自己去捞吧。”

    封云藏面色铁青,却又无法发作。

    看见被冻成冰雕的横公鱼,封云藏道:“既已抓获了横公鱼,你们何时离城?”

    洛依也心中不快,本想说即刻就离城。

    梁衡先道:“圣女与易师侄身上也都有伤,离约定的期限还有十日,距卫城可是有两千里长途跋涉,还需带上横公鱼,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修养几日。枕星河保证,他们会在期满前离开苏城。”

    施鸿博看着这一个一个的,都在以枕星河的名义向封云藏施压,显然立场都偏向了万生宗。他只感到将来封云藏把现在的这个态度转达李令山,日后枕星河与天雷宫之间的局面恐怕也就不会再如以往那么平和了。

    这个时候他表达反对的意见就很重要,不是要压过徐怀璧几人的声音,而是要让封云藏听到枕星河还有顾忌天雷宫的声音。

    施鸿博道:“我看圣女与易师侄的伤也无大碍,只是行走,又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先沿途返回,到鱼水镇取些疗伤的伤药随身带上,也就可即刻顺道离城了。一路上尽可以走得慢些,权当边赶路边疗养了。”

    一旁的施承风道:“这恐怕...”

    施鸿博抬手压了压,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施承风是不满天雷宫的,仅以枕星河与天雷宫的周旋来说,他不在乎是否惹怒了天雷宫。所以当日初见洛依和易沉,知道他们来到苏城并非别有所图时,他很欢迎,也表示了可以协助他们抓获横公鱼。因为他知道,这不会给枕星河与苏城带来什么麻烦,充其量也就是当下封云藏不快而已。

    而对待言行的态度,施承风却截然相反,那是因为他知道言行的目的会给枕星河与苏城带来天大的祸事。

    在施承风的心里,有一条线。这条线,没有苏然等人那么松,也不像施鸿博那么紧,这是他夹在两者之间中和的表现。

    徐怀璧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施鸿博心里想什么,他们当然都很清楚,虽然立场稍有不同,但施鸿博无疑是为枕星河与苏城考虑。

    洛依无心给枕星河带来麻烦,道:“我们事已了,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就如这位前辈所说,即刻顺道离城。”

    徐怀璧道:“诶...圣女不比他人,依老夫看,这样吧。”

    转头对梁衡道:“梁师弟,你先赶回枕星河见星河凌虚,就说万生宗圣女已捕获横公鱼,将要返卫城。问一问他可还有何安排,一切遵从星河凌虚的意思。”

    徐怀璧又搬出了星河凌虚,施鸿博也不再争辩,总好过他们自作主张。

    梁衡道:“好。”

    说完,踏星术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封云藏默默不语,从现在开始,直到洛依和易沉离开苏城,他都要全程看着。

    徐怀璧道:“我们先陪同圣女回去再说。”

    天已经完全亮了,把冻住横公鱼的冰雕搬到远处板车上的大缸里,这一路要推着板车走回鱼水镇,也要到明日才可到达。

    施承风从易沉手中接过板车,虽有几百斤重,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修道者来说并不吃力。既体谅易沉的伤势,也是枕星河的待客之礼。

    一行人原路折返,渐行渐远。

    封云藏并没有检查战场遗留的痕迹,只是眼睛随意地扫了扫。事实上,他也检查不出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言行这么一个人,看着那焦黑的痕迹,和冰融化的一地水渍,很显然就是雷法与水行道法所致。尽管那焦黑的痕迹有蓝焰烧过留下的,但封云藏根本不可能联想到火行。

    最根本的,还是他相信洛依和易沉有能杀了二鬼的实力,堂堂万生宗圣女和能护卫圣女出行之人,拥有这种实力并不奇怪。

    在离开乾坤殿前,程洛和窦渊都已说过万生宗素来强盛,除了一个修为不在乾坤十鼎之下的人外,程洛还说能匹敌雷法第六重修为的人不下三人,易沉极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石湖外,一个大树之后。

    当那一行人从颜朝的眼中消失,颜朝道:“他们走了。”

    言行正靠坐在树根上闭目修养,听到颜朝的话,他把眼睛睁开道:“那我们也该走了。”

    颜朝道:“不用急,他们明日才能到鱼水镇。她已经没有了危险,何况,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安心修养吧,明日我会把你送到鱼水镇。”

    言行道:“慢慢走吧,远远跟着。”

    颜朝道:“你就这么想马上又见到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

    颜朝一直为人所注目,在人群里从来都是众星捧月般的焦点。而现在,言行与她单独在一起,心里想着的只有洛依。

    她更能感觉到,言行每次见到她,眼神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而他看洛依时,他们总是四目相对,眼含笑意,这让颜朝感到莫名的不快。

    但言行苦笑一声,道:“不,我现在受不了你的踏星术。”

    颜朝带他从石湖旁离开时那一瞬间的踏星术,已牵动了全身的痛处。

    踏星术以调动元气施展极限的速度,对身体也是一种负荷,言行现在既有内伤又有外伤,本就虚弱,承受不了极限的速度。

    颜朝知道他伤重,却不知道有那么重。

    原来是这样,颜朝想错了,脸上又感到微微发热。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他那么在意了?也不过就见过数面,一次交手。

    初见言行时,他冲破天雷宫重重阻碍到达苏城就已让她感到这个人极不简单。后来从徐怀璧口中得知他心中的大志和肩负的使命,敢于走出这一步,更让她感到敬佩。再之后,凌虚阁前闯关见苏墨那一战,更被言行一往无前的意志所打动。

    所以那日言行承受苏墨出尘剑意昏倒前,颜朝想都没想就抢上前去扶住言行。

    枕星河多英杰,但没有一个人能像言行一样,心胸跳出了一城之外。

    他们都还在一门一城的界限里,是言行让她看到了走出去的可能。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开始留意言行的一切,这才在几日前有意无意地走到言行落脚的醉凡尘旁的鱼水镇,才看到了言行,才一路跟了上来。

    颜朝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后,道:“那也修养一日,明日动身。”

    言行担忧道:“她到了鱼水镇,恐怕就要马上离开苏城了。”

    颜朝道:“有封云藏一路跟着,你到了鱼水镇也不能与她碰面。现在是我照顾你,我说明日就明日。歇着吧,我去找点能吃的。”

    一改先前淡淡的甚至有些许冰冷的语气,和洛依的语气倒是有了几分相似。

    言行感到怪异地看向颜朝,本看着言行的颜朝快速别过脸去,转身走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容不得

    一日后。

    洛依和易沉在徐怀璧和封云藏的陪同与监视下回到了鱼水镇,天色将晚。

    梁衡早就在前方等待。

    走近后,徐怀璧道:“星河凌虚怎么说?”

    梁衡看了洛依一眼,惭愧道:“星河凌虚说,今日天色将晚不宜远行,请圣女和易师侄今夜仍在醉凡尘住上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几人送圣女出城,送行从简。失礼之处,还望圣女海涵。”

    洛依道:“前辈客气了,请前辈转达星河凌虚,承蒙盛情相请之礼,万生宗铭记于心。此来给枕星河带来许多不便,也请星河凌虚与诸位前辈见谅。”

    说着,向身旁的几位枕星河前辈躬身揖礼。

    梁衡道:“圣女不必拘礼,我一定把话带到。”

    徐怀璧道:“横公鱼就先寄放在这里,圣女和易师侄先去醉凡尘歇息吧。明日一早,众位都在这里相聚。”

    一旁的封云藏仍然沉默不语,枕星河的安排让他可以接受,看得出枕星河始终在顾及分寸。

    洛依和易沉要上醉凡尘,一时离开他的视线,也算不得什么,在苏城的这么多日,他们本就一直住在醉凡尘。只要不让闲杂的枕星河修道者上船即可,这些时日也只有与洛依约定离城期限的当日谭卓上船提亲时星河七子与施承风上过船,剩下的也就是徐怀璧。

    封云藏相信徐怀璧与他之间的共识,有徐怀璧把持着反而更让他感到安心。

    数十年的交道,让他知道徐怀璧不可能不顾全大局。更何况,无论怎么看,洛依和易沉的确都只为横公鱼而来,他们自己也紧守界限。

    但他显然对徐怀璧的认识还不够。

    也无怪封云藏,他根本不知道这中间出现了言行这个意外。

    洛依和易沉先上了醉凡尘,枕星河的人也各自散去,只留下徐怀璧和封云藏,以及魀魆二鬼。

    徐怀璧神色轻松地道:“他们明日就要走了,你可以安心了。”

    封云藏望着醉凡尘道:“他们明日走,今日还没走。”

    徐怀璧呵呵一笑,道:“还在想着他们有什么图谋?天雷宫的人都像你一样多疑吗?依老夫看,他们比你还更不想多事。”

    封云藏沉默着。

    徐怀璧道:“帮人帮到底,老夫再帮你守一夜,回头记得请老夫饮酒。”

    说着,也不等封云藏表态,背着双手慢悠悠地朝醉凡尘走去。

    而封云藏也当真没有阻拦,仿佛真是志同道合利益一致的战友。

    待徐怀璧走远,魀鬼道:“司南大人,鬾鬿二鬼被他们杀了,就这么算了?”

    这一问,让一路上对此事隐忍不发的封云藏勃然大怒。

    封云藏哼了一声,怒喝道:“你还当如何?本座三令五申,还是死性不改,死不足惜。他们死也就死了,还要连累本座也要受到责罚。即便他们活着回来,本座也饶不了他们。”

    对于是鬾鬿二鬼先下手这点,他们根本不怀疑。

    魀魆二鬼本还对鬾鬿二鬼身死感到忿忿不平,被封云藏这么一番呵斥,都不敢再言语。

    封云藏又再申斥道:“你们以为万生宗和枕星河是言城离火殿吗?想杀就杀?连本座都要权衡再三谨慎小心,你们却敢擅自做主。日后你们若还胆敢阳奉阴违,本座就让你们和他们的下场一样,绝不宽恕!”

    魀魆二鬼心头大惊,他们还从未见过封云藏像现在一样怒不可揭。

    赶忙躬身低下头,齐道:“属下万万不敢。”

    在苏城,他们不敢随意滋事,因为枕星河历来强大,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也领教过的。李令山对枕星河的态度也宽松平和,明令只要枕星河安守苏城即可。

    但在言城,他们可谓肆无忌惮,想出手就可出手。他们本以为万生宗和言城离火殿一样,不过都是五行之一,大可以对待离火殿的态度对待万生宗。

    天雷宫等级和制度森严,依各自的身份安守各自的本分,不该知道的事,不该过问的事可谓一概不知。

    鬼面只是各自分组听候乾坤十鼎的调令,拿鬾鬿魀魆四鬼来说,他们隶属封云藏属下,也就只能随同封云藏司掌言城与苏城。除此外,哪也不能去,对这两城之外的事不需要也不该知道。

    即便是十鼎之一的封云藏,要去往它处,也需李令山许可,或者李令山直接调令。

    乾坤十鼎的地位,让封云藏知道得更多,因此封云藏对万生宗有些许了解,但此前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知道那份和议协约很重要,李令山很重视,所以万生宗很特殊。

    直到上一次在乾坤殿,李令山要四司查明五行太玄相一事,那时程洛和窦渊才说出万生宗有几个能匹敌雷法第六重修为的人。而后当时乾坤殿内的七鼎对万生宗有过一段争执,而李令山最后又把它压下避而不谈,这让久处乾坤殿的封云藏意识到他此前还低估了万生宗的特殊性。

    乾坤十鼎同聚乾坤殿时,常有议论世间各道门。但窦渊和程洛前后两任司北,对万生宗几乎是闭口不谈,这显然是李令山授意。封云藏判断,这里面有大秘密,连乾坤十鼎也不能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李令山对他们划下的禁线。

    对封云藏而言,他的处事从来都是贯彻李令山的态度,他深刻的知道不论何事都不能违背李令山的意愿。因为,即便他身为乾坤十鼎,他的荣辱与生杀,也都只在李令山一念之间。

    原本万生宗与封云藏毫无关联,但万生宗圣女却突然出现在了苏城,那时封云藏就意识到他若处理不好,将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鬾鬿魀魆四鬼此前对万生宗可谓是一无所知,于是,封云藏怕他们坏事,这才把万生宗的特殊与李令山对万生宗的重视和态度说与他们知。

    但他们仍还不太理解为何李令山和封云藏会对万生宗那么忌惮,他们横行无忌惯了,即使封云藏已经再三提醒不可挑起事端,他们却还是不太把万生宗放在眼里。

    于是,最终鬾鬿二鬼按奈不住,险些给封云藏酿成大祸。

    一番宣泄,封云藏的怒气算是消了大半,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幸好万生宗圣女还活着,否则,你们的命连同本座的司南之位恐怕也保不住了。”

    魀魆二鬼面面相觑,后怕不已。

    封云藏暗自庆幸,这场意料之外的麻烦,没有给他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醉凡尘。

    柳嫣然看着一脸闷闷不乐的洛依,道:“怎么,没抓到横公鱼吗?”

    洛依道:“抓到了。”

    没有看到言行。

    柳嫣然道:“那你怎么不开心的样子?他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洛依支支吾吾道:“他...他应该要明日吧。”

    柳嫣然暗自摇了摇头。

    洛依道:“姐姐,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

    眼中有泪花,来到苏城将近一个月,多数时间都在醉凡尘上,承蒙柳嫣然关照,两人更是情如姐妹,眼看就要分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心里难免感伤。

    柳嫣然走近洛依身边,把她揽在怀里,安慰道:“傻妹妹,相逢总有离别时,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

    轻拍着洛依的背,又道:“别难过了,啊。”

    徐怀璧走了上来。

    洛依压下即将离别的感伤,见过礼后。

    徐怀璧道:“把前天夜里的事说一说。”

    洛依把前夜发生的事一一细说了一遍,没有隐瞒任何细节。

    在发现石湖的方向那些异常的天雷后,徐怀璧当先赶到了醉凡尘,知道了洛依和易沉已去石湖,言行也跟了去。但他却不知道,颜朝也跟在了他们后面。

    徐怀璧皱了皱眉,道:“颜朝那小丫头也跟去了?”

    洛依道:“是。”

    徐怀璧摇摇头,道:“你们这些小娃娃,一个个都不省心。”

    柳嫣然道:“也幸好她跟着去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徐怀璧看着易沉,略带薄怒道:“你就没有防备他们会偷袭?”

    易沉满脸愧色,道:“晚辈大意了,险些酿成大祸,悔不当初。”

    徐怀璧还是没有好脸色,道:“你担着护卫圣女的大任,怎可犯此大错。”

    易沉埋下头,羞愧难当。

    洛依开解道:“前辈,您就别责怪易师兄了,要说他没有事先防备,我也没有。”

    徐怀璧哼了一声,看着洛依许久,也犹豫了许久。

    但最终还是说道:“你与言行那小子,带他去玄武山之后,就不要再见了。”

    柳嫣然急道:“徐叔,这...”

    徐怀璧打断道:“他身上担的大任和使命,容不得他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否则,他拖累的不单是他们两个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不需要老夫说吧。从他走上这条路的那一日起,他就不该有这个念头。”

    柳嫣然看着这两个人从相识,到互生情愫,再到可以生死相依。

    而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要结束了吗?

    感叹又一段真情,再被这世事斩断。

    为何相爱容易,相守却那么难?

    洛依低声嗯了一声,道:“不瞒前辈,晚辈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徐怀璧点了点头,道:“你能如此深明大义,这就好。”

    易沉说,圣女的宿命容不得她动情。徐怀璧说,他的使命也容不得他动情。

    一段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阻力?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容不得?

    心,又一次揪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疼?

第一百二十章 离城

    邱沐和怜儿也从一间房中走了出来,那是说书老者的房间。

    看着几人脸色都不好看且很沉闷,邱沐和怜儿感到了离别在即。

    不见言行,邱沐问道:“言行呢?”

    看洛依不想说话,该是想回避关于言行的话题。

    易沉接话道:“他受了伤,还没回来。”

    邱沐一惊,又受了伤?急忙追问道:“要紧吗?”

    易沉道:“不轻,但修养几日问题不大,你不用担心。”

    邱沐这才安下心,道:“那就好。”

    明日就要离城,也只好先把后面的事安排好。

    易沉道:“明日一早,我们先离城。你们手中的通行令牌可以通往大秦,苏城一路到大秦,我们会走得慢些,你们尽快追上。”

    邱沐却道:“这段路多半是追不上。”

    易沉疑惑道:“为何?”

    邱沐道:“你说他需要修养几日,即便不用修养,我们也应多等几日才能出发,这样才不会引起注意。”

    与言行同行的这段时间,让邱沐也学得很警惕。

    易沉刮目相看,道:“嗯,所以我说我们会走得慢些,你们加快脚程。”

    邱沐摇了摇头道:“走得慢也不行,你们若是不在沿途的驿站住下来等待,多半还是追不上。他在半途接近灵雀山脉那百里都会昏迷,一日的路程需走三日。”

    洛依又为言行忧心,张了张口,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几人都皱眉不解。

    柳嫣然问道:“为什么会昏迷?”

    邱沐也不解,道:“不知道,在言城去往大秦,和大秦来到苏城两条驿道上,在接近灵雀山脉的百里路途,他都陷入了昏迷。这是他自幼随身的异症,将要昏迷前他能感觉到,但不知何解。”

    徐怀璧心道:这小子身上的谜团怎么这么多?惊人天赋修出传说中的紫火,却不知气府所在,又有个无解的异症。

    怜儿道:“那,那百里你们怎么走?”

    邱沐道:“我背他。”

    所以一日的路程需走三日。

    怜儿满脸崇拜地感叹道:“你们可真不简单啊。”

    邱沐笑了笑,道:“是他不简单,我只是为他掩护,再出一点力而已。”

    易沉沉吟道:“驿站上住下恐不方便,这样,在大秦边界转苏城驿道旁有个村子,那里有家往来客栈。你们若在驿道上没追上,就到那里去找我们。”

    易沉本还担心他们不知道那家客栈。

    邱沐却道:“往来客栈?好,就那里,我们来时还在那家客栈住过。”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先后只隔一日入住往来客栈,邱沐住的那间客房正是前一夜易沉住过的。

    而言行住的那间客房,睡过的床,正是洛依前一夜睡过的,被褥都没来得及换。那一夜,言行闻着洛依留下的女儿香进入睡梦,他还误以为是店家洒上的香料。

    缘分,早在他们相遇相识之前就已悄然来临。

    这一夜,洛依喝了许多酒,从头至尾不言不语,只望着醉凡尘外湖天一色的星月,一副哀伤失意的神情。

    这一夜,柳嫣然又抚了一曲,又再引起满船宾客的侧耳聆听,但却不再是以往的悠然平和,满是离别的忧伤之意。

    曲罢,柳嫣然看着神色如常的徐怀璧,道:“徐叔,我想玄武一脉那位前辈让她逗留苏城的意思,就是让他们两人相遇。您那么说,是不是...”

    徐怀璧饮下一口酒,道:“老夫想,只是让她带他去玄武山,去过玄武山后,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柳嫣然不置可否地道:“可若不是这个意思呢?”

    徐怀璧长叹一声,道:“唉...你啊,过去了多少年,还困在儿女私情里走不出来。你也不想想,那位高人既会为此窥视天机,这等大事,又岂会只为一桩儿女私情?”

    这句话让柳嫣然无法反驳。

    现如今的世间,变局刻不容缓,而言行适时的来到了苏城,更为变局而来,这就是佐证。

    徐怀璧又道:“你也听到了,那小子可是能为了她不顾一切,容不得啊,一旦败露可就是天下苍生的祸事。他们的情分,也只能等他先做完他该做的事,往后再说吧。”

    柳嫣然哀叹了一声,为洛依和言行的命运,也为她自己的命运。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洛依是被玄武一脉那位前辈寄望有机会成为下一代玄武神君的人,他们低估了洛依的分量。

    也因万生宗从来都隐于世外,自然而然的,被忽略在世间的变局之外。

    但,没有什么是永远一成不变的。

    未来的走向,没有谁能完全预测。

    翌日,朝阳初升。

    醉凡尘上的人们全都走出房外为洛依和易沉送行。

    在醉凡尘上的近一个月,洛依与船上的姑娘们大多已经熟络,洛依一一与她们道别。

    琴儿站在柳嫣然的身旁,她与谭卓原定的婚期其实已经过了,因为醉凡尘的规矩,大婚前夜需在醉凡尘先请一场酒宴。谭卓枕星河修道者的身份必然会带来很多的同道,而洛依和易沉一直就在醉凡尘上,因此苏墨授意将婚期延后。

    解了封云藏不必要的猜疑,也没有因为婚事把洛依和易沉请下醉凡尘避讳,同时也没有让谭家跳过大婚前夜的醉凡尘酒宴而坏了醉凡尘的规矩,实是三边都照顾到了。

    这件事,洛依却不知,她只以为自己等不到那场婚宴了。

    走到琴儿身前,道:“我来不及喝你的喜酒了,祝你们这对眷侣此生美满。”

    琴儿满脸忧伤道:“谢谢,有机会再回来,到时候我为你补上这顿酒。”

    洛依无奈地笑了笑,道:“好。”

    但她们心里,其实都默认这个机会不会再有了。

    怜儿走回小阁,又快步走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强颜欢笑道:“不用等以后了,琴儿,你就先与洛姐姐喝一杯,权当是大婚敬客。”

    琴儿道:“好。”

    琴儿与洛依一人接过一个酒杯,怜儿为她们斟上,饮完了这杯。

    洛依道:“醉凡尘是你的娘家,我也是你娘家的一份子。以后他要敢欺负你,你就找回娘家来,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替你教训他。”

    洛依本是想说些轻松的话,缓解这份忧伤。但却更牵动了琴儿的悲伤,家人离去孤苦无依,后随柳嫣然上了醉凡尘,再一次感到了其乐融融的关怀,再一次找到了一个家,现在又要嫁做人妇,再次离开自己的家。

    琴儿衣袖半掩面,轻拭眼角,她没有哭出声来,怕让身旁的人和即将离别的洛依跟着难受。

    洛依责怪自己的话不合时宜,正不知要说些什么。

    柳嫣然道:“好了,你该走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温婉,听不出悲伤情绪,离别,她经受得多了。

    在醉凡尘,她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她说的话她们都相信。

    怜儿怅然道:“对啊,离别是为了他日的再次相逢。洛姐姐,走吧。这一路很长,你多珍重。”

    洛依点了点头,看向柳嫣然,深深呼出一口气,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易沉也和邱沐各自点了点头。

    邱沐道:“你们先走,我们随后。”

    在众人的挥手告别中,洛依和易沉下了醉凡尘。

    鱼水镇上,昨日的几人已经在等待。

    只有那几位老辈,少了施承风,枕星河的态度很明确,年轻一辈不掺和,礼仪从简,紧守界限。

    在徐怀璧等几位枕星河前辈的相送,和封云藏与魀魆二鬼的监视下,洛依和易沉走出了苏城的边境,走上通往大秦的驿道。

    枕星河的几位老辈已经归去。

    魀鬼道:“司南大人,我们还留在苏城吗?”

    他们在苏城的时间已经很久,万生宗圣女突然来到,现在也已经走了,又发生了前几日的事,该是回天雷宫回禀的时候。

    封云藏思虑再三,道:“明日大张旗鼓离城,再暗中折返。”

    封云藏还是谨慎小心,在回天雷宫之前,他还是想再暗中观察几日,看看枕星河会不会有什么异动。一旦近日有异动,就极有可能与万生宗有关。

    他没有把握真的防范到万无一失,至少在醉凡尘上说的话他是一无所知的。

    枕星河与万生宗都太特殊了,这让封云藏不得不多疑。

    又到日落时分。

    言行手执一根木棍回到了鱼水镇,那身满是血迹的白衣太过醒目,他已在沿途的村镇上换过了一身衣物。

    颜朝一直在他身后几步之遥,看起来好像是无关的两个人。

    因为颜朝太惹眼了,一路走来,只要出现在人前,目光都向她看来,言行若和她走在一起,很容易引起探究。

    越靠近苏城的中心,越有很多的眼线,监察司和执禁团的人在苏城虽做不了什么事,但任何不必要的麻烦,能免则免。

    醉凡尘在洛依和易沉下船之后,又开到了枕星河的映月渡,今夜在枕星河上客。

    颜朝快步向前,走到言行身侧时,低声道:“跟着我,去渡船。”

    也不停留,说完已走到了言行身前,领着言行到了另一个渡口,那里有去往枕星河岛的渡船。

    渡船人多,所有人又都借着掩饰假装无意地贪恋颜朝的美色,就连摆渡的船夫也时不时瞄上一眼。

    只有言行是个例外,初见颜朝时,言行也曾被她绝色的容颜所吸引。但现在,更多的是以一个修道者的身份来看待,而非是一个绝色的女子。

    渡船靠岸,等到旁人都已下了船,言行和颜朝最后才下。

    言行道了一声:“多谢。”

    颜朝只看了言行一眼,向岛上走去。

    这三日,颜朝照顾陪护言行。

    无人时,颜朝并不忌讳与言行交谈。但遇人时,一如适才的清冷。

    言行干笑着摇了摇头,转向映月渡的渡口,排队等候醉凡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928/ 第一时间欣赏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苦行浪子所写的《行者:传说之路》为转载作品,行者:传说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行者:传说之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行者:传说之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行者:传说之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行者:传说之路介绍:
一纸移契悲万骨,七野雷震布天罗。
二十四鬼引黄泉,天雷十鼎定乾坤。

行者之名贯天地,后继再无传承人。

行者,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传说之中的世人无一不敬仰的名字,也是在传说之中响彻天地的名字!
行者,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称谓,它是一个称号,它是无数舍弃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共铸的名号!
但是,这个名号为人所不容。
数百年来,世间早无行者之名。
直到十八年前,有一个人宣称以行者为志。然后,他于世间销声匿迹。
行者,又再无声无息。

传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辈出。如今亦是多苦,行者又在哪里?行者:传说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者:传说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者:传说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