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山巅
且说许年在这座书上所记载的炎火之山中，先是与山脚见到了隆冬如春的奇景，又在这人迹罕至之地发现了一座小庙，以及自称为初音山未来寺的住持弥苦和尚。
这些还都罢了，见识了许多次意料之外景象的许年已经感到见怪不怪，可在这座未来寺所谓的菩萨大殿中所见的神像，还是让许年感到惊讶万分。
因为这里的菩萨像虽然经过了许多掩饰，但那眉眼之间依稀便是前生著名的网络虚拟歌姬。
“许檀越，初音大菩萨曾化作未来飞天天女入世，以天歌妙舞荡涤污浊，引渡世人，这座菩萨像便是其万千化身之一……许檀越可是在山下见过？是了，师傅曾言初音大菩萨有千万信众，重山之外的未来寺定然是香火鼎盛，恨不得见啊……”年轻的俊俏和尚向着坐上初音大菩萨行了一礼后，不由得便是对外界心驰神往，似乎是想见到那万千信众拜伏初音未来大菩萨的样子。
面对着满是向往之色的年轻住持，许年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若这真的是那虚拟歌姬，其的确是有万万信众，只不过那是在自己前生的网路上。
菩萨殿中除却这座神秘的菩萨像之外，目光所及之地便全是书，龟甲、竹简、丝帛、经卷……所有的书卷皆有，堆得满满当当。
“许檀越请坐。”俊俏和尚指了指位于书山之中一个蒲团，他选了另一个坐下。
”多谢主持。”大殿中除了那菩萨像外，其余并无可疑之处，许年放心的坐了下来并直接言道，“弥苦主持，金曜陨石乃天外金曜星上落下的天然陨铁，据说曾经有一块是落在了此炎火之山的山口中，当时还引发了剧烈的山崩与地动，其形为黑色，但黑中带有金色星状斑点和金色带状灵纹，其可吸收传到发达真灵效果，乃是制作符文兵甲的性价比最高的材料……”
“唔，许檀越所说的可是这个？”
年轻和尚忽的指向菩萨像前的那块椭圆状的石板，经其指引许年才注意到这个刚才他所站在脚下的石板。
星状金芒，金丝条带，黝黑的外表、深邃的色泽……这正是金曜陨铁，还是好大的一块！
若是能说服眼前的俊俏和尚，准许自己将这块大石头搬走，那么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但果真就这么简单吗？
许年心下满是不信。
“许檀越，莫要看了，这块石板乃是先师所移，在此已有十余载，是断不可能交给檀越，不过我可以带着檀越去山顶寻找，当时我虽年幼，但也是一同到过山顶，一同取回了这块原石。”
果然是不这么简单，许年的开心之意还未升起，便听到了俊俏和尚所言，不过这也在其意料之中，故而他向着对方拱手而拜道，“有弥苦住持相助，许年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吾也有一事相求。”年轻俊俏和尚同样向着许年双掌合十回礼。
“住持但讲无妨。”许年看着年轻的小庙住持，不由得心道即使初音大菩萨面前也同样是需要利益上的交换，只是不知道俊俏和尚会提出什么要求。
“五年前，师傅在圆寂归天之前曾为我卜了一挂，言道若我久居此地必遭不测，故要我跟随第一个到此并发现寺庙的有缘人下山，此举也可效初音大菩萨出世入世、普度迷途众生之举……”年轻的俊俏和尚依旧有些碎碎念，但其所言中心很是明确，那就是要许年在取得金曜陨铁之后带他一同出山。
“这有何难，我答应便是。”许年一听心下就不禁一喜，这也算是要求么，不就是带个人出山么，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问道，“弥苦住持，你跟随令师再此修行十余载，敢问住持之龄几何？可是开悟了神书？”
“据先师所言，吾今朝以十有五载之龄。”俊俏和尚双手合十，念珠在手掌中匀速转动，“只是不知何为神书。”
“神书便是能激活真冷，引动元气的功法典籍，像这样……”许年真灵运于双手顷刻间施展水行之力，在两指之间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一寸的蓝色悬空水球。
“唔，是这样吗？”
俊俏和尚似乎略有所悟，当下口中喃喃出声如唱佛经：“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梵唱落定，如闻纶音！
以俊俏和尚为中心向外散发开来，一股澄澈宁静空灵的领域迅速展开，身处其中的许年似乎有放下仇恨大彻大悟之感，但随即他便以牙咬舌，在剧痛中迫使自己回过神。
“许檀越，你还好吗？”看着极其茫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和尚，许年突然发现刚才这使人能放下万念的神书意仅仅是无目的无意识的随意发出，但就这随意而为的样子，让许年自己险些沉溺其中着了道。
“唔，没什么，弥苦住持，事情赶早不赶晚，我们这就去山巅如何？”许年凝神之后提议道。
“如此甚好，这样也能早些下山。”俊俏和尚点头应是，而且从中能看出其对重山之外世界的向往。
“许檀越跟我来。”
跟在俊俏和尚的身后，许年出了未来寺，走在石板路上的他忽然发现这世界似乎更加澄澈，有着仿佛刚下过雨的气息，不仅如此，就连那木门树叶的夹缝中都是干净非常。
莫非俊俏主持的神书意还自带清扫卫生功能的？
周围干净整洁的景象验证了许年的这一猜想，俊俏和尚的神书意勿使惹尘埃一句起到了意料之外的妙用。
石板路消失在冰雪与暖春的交界处，许年向前踏近一步，那凛冽且熟悉的寒风就立刻向他袭来，不过他只是身形一晃稍作适应，便稳步走在了风雪之内。
登山之路渺远，但好在许年及俊俏和尚皆有修为在身，闪身腾挪之间很快便来到了炎火之山的五分之四处，再往上便是这处炎火之山的山口。
青灰色的山岩，黑褐色的岩浆石，透明的冰层和皑皑的白雪，山巅上的色彩很是分明。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初音山上初家人
“小檀越，到了，这里就是初音山山口。”
经过一番攀附跋涉，经过崎岖的山路与荆榛扫塞路的小径后，许年忽地闻声，抬头便见那俊俏和尚已经身披黑灰拼色袈裟站到了山巅之口，与寒风之中淄衣飘飘若仙的样子，颇有几分的道高人的做派。
“和尚，若不是你这不沾半点烦恼丝的光头，我都要以为你是道门中人。”
这一路走来，由于弥苦的多话，许年和这位弥苦和尚已经甚为熟识，此刻说起话来也都有些随意，比如弥苦复又称许年小檀越，而许年同样回敬以和尚之名。
“小檀越此言倒也不差，青莲荷叶白莲藕，经卷上所载数千年之前三教原本是一家，我师父在世时就曾说，除去烦恼丝不过是表象，只要心如明镜台，何处都在修行中，上道装或者儒衫都是可以的。”站在沉寂的环形山顶上，俊俏和尚向着许年合十一礼，不见半分愠色。
“和尚，你这师傅可当真是释门中人么？竟能说出这般话来，是了，定是如此他才会带着你来到这座炎火之山。”一路艰难前行至此，耗费了不少体力，反正已经到了目的地，许年也不着急下去寻找金曜陨铁，而是坐在了山巅一块平整的大石上歇息。
“小檀越此言差矣，我师父乃是真正的修成佛果之人，我想师傅之所以来此，就是为了能聆听山脉之音，体悟厚土轮回之真意，要知道吾师圆寂之日身化舍利子九九之数，这可是人间修持的极高之境……”听到许年提到其师，淳朴且俊朗的年轻小和尚顿时面容一肃，言语之中对其师极为尊崇。
“唔，是我言语唐突了。”
许年从典籍中的记载知晓，能身化九九之数舍利子的皆是修为精深，品行高洁的高僧大能，如此说来他这初音山一系的修行也有其独到之处，故而他也是肃然起敬出言道歉。
“小檀越心有歉意即可，不必出声与言。”
“可这若非出声与言，你能如何能得知我心有歉意？”
“行止自知而不自误，可矣！”
“错，我认为当出言以声，非此无能表心意之言。”
话题揭过之后，休憩之中的许年两人却又在出言道歉与心中道歉，两者谁为优上辩论起来。
一方是生活在网络大爆炸时代的许年，一方是遍览经卷典籍的弥苦和尚，这辩论之中妙语连珠机锋不断，若是有人在侧观之定然会拍案叫绝。
说起来，许年也是在降临双月之下后，心中许多所想都压抑的久了，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妄言妄语之人，而许年前生中的许多见闻和观点都当属此列，也因此进学元一之试中那日为了在面试时能显现自己的才华，他才刚透露出传卖贩销之法的雏形，便遭来了金教谕虽心中震惊满意但却面上暴怒惊恼的喝斥。
许多言语观点在此时此地当属大逆不道啊！
而此时此刻在这只有寒风呼啸，人迹罕至的炎火之山山巅，面对这名与世隔绝和师傅生活了十余年有独自生存了五年，心中并无太多理法束缚，甚至同样有些离经叛道的弥苦和尚，许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说出他用了二十余载的前生之言。
自然而然的，其心底分外痛快。
“小檀越，你这儒门中人之所言似乎不符典籍之意啊。”
“和尚，你这个出家人的禅语也不怎么与佛经相合啊。”
“哈哈哈哈……”
山巅之上，寒风烈烈之中，许年和弥苦不约而同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便是相视大笑出声。
大笑之后是片刻的沉默。
“书院先生曾言，书院中人并非纯粹儒生。”
“师父也曾言道，我们这一脉自他而始，是初音山未来寺的初家人，而非出家人。”
两个少年相互各道一句，似乎是要为这场辩论落下结束的帷幕。
“小檀越，天色过午了，此正是地火沸腾之时，你所欲取的金曜陨铁此刻最容易被发现，若是到了晚间，虽然地火之力削减，但那陨铁也会藏身于凝滞的熔浆之中，不如你我这就下去一探。”俊俏和尚抬头看了看天色，向着许年言道。
而许年此刻还沉浸在那畅所欲言的快意之中，未接其话而是喟然叹道:“和尚，此处事毕之后，你是要与我一同出山的，用你师父的话说就是要你去体悟世情，不过适才你我所言之语，在这深山之中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山外，可就休要再提，若是在各大城繁华之地被人听了去，被看做疯癫之人还算是小事，说不定还会被人捉了去关入大牢。”
“嗯？为什么仅仅是说些话就要被关入大牢？典籍之中不是由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等语么？”俊俏和尚挠了挠光亮的光头讶然不解的问道。
“唔，你也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就是因为世人多愚昧，世间多有不平事，而有些人不想让人知道解决不平事的办法罢了。”许年忽然很是西方式的耸耸肩表示无奈。
“喔，是这样啊，我大概是理解的。”
聪明的俊俏和尚点了点头，不过又是很是潇洒的起身而立，“理解是理解，但总是忖度欲言之语这未免有些太过麻烦——嗯，你既然是师父卜算中接我出山的接引者，而且我也能帮你寻去陨铁，总归是你要欠我一个人情，那你就有关照与我的责任，总不能让我一出山便被关进大牢，经卷中所载的牢狱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好好好，山外之中也不是尽皆恶人，这个世上终究是善大于恶的普通人多些，出山的路上一些常识我会告诉你，看你能举一反三的样子，这些都难不倒你，总不会让你因为言语行至招来什么祸患。”
许年言罢同样长身而起，寒风将其黑色罩衫上的襟带扬起，白雪皑皑中的纯黑罩衫少年和那灰白方块拼色的淄衣和尚站在一起，莫名的让人想起那决战紫禁之巅画面。
“和尚，正如你所言，我们下去看看罢！”语毕，俊俏和尚在前，许年跟在后，向着那黑漆漆的沉寂山洞一跃而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岩浆中的金曜陨铁
“和尚，你可要小心些！”
身为初家人的弥苦和尚速度很快，许年跟在身后跃下时只来得及提上一句下落了四五丈，来到一处靠近崖壁的石台前，“和尚你是什么修为，可有什么防护？”
才下落四五丈距离，许年已经能感受到黑黝黝的火山窟底向上传来的灼灼热力。
“小檀越，贫僧拜在初音大菩萨坐下，这等地脉之火奈何不得贫僧的，更何况贫僧有师父所传百纳淄衣及九九舍利护体，这等烟瘴毒火实在是不能伤得到我，倒是小檀越你要仔细些，越往下潜熔浆温度倒在其次，但所传毒气实在不得不防，我等还是屏住五窍换做内息换气比较好。”俊俏和尚上身上的淄衣果然有些不凡，在这越来越暗的山窟之内，淄衣百纳布片之间缝合处的纹路愈来愈清晰，真灵鼓荡之中所形成的微光将弥苦和尚尽数包裹。
随着两人顺着山势向洞内继续下潜，许年也发现了弥苦和尚所说的烟瘴毒气——酸、呛、臭等等气味不一而足，混合在一起当真极其难闻，故而许年立时如弥苦和尚提醒所说屏住了五窍，以真灵运转将呼吸降到极低，并在体内换气。
这里的磁场似乎有些不稳定，这种不稳定直接影响了许年散发体外真灵的感知能力，而且愈向下潜许年对此的感觉愈发明显，但是两人此刻都处于屏住五窍的状态，不能交谈故而许年只能将此疑惑存放在心下，勉强维持着周身两丈地的感知范围。
崖壁上是黑色以及红褐色的火山岩，在其上有曾经熔岩喷发时划出的一道道沟壑，有岩浆凝固后形成的种种奇异矿物，也有数万根大自然雕琢的六棱石柱，从山壁，纵横而出，从山底到山顶直插云天，可谓是气势及其壮观，但是这初时直径近一公里火山口在下方越来越狭窄。
当许年估摸着下潜了又百余丈之时，周边的火山口已经仅有百多丈的直径了，而当他将真灵运于双目极力向下看去，已经可以发现在五十余丈处的橘红炽烈岩浆。
翻腾、冒泡、鼓荡……
这所外在看起来如此沉寂的炎火之山，在内部竟然是这么的活跃！
忽然，许年看到领先其两三个身位的俊俏和尚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指向那更深处的方向。
许年来到和尚身边，顺着其指示向下看去——在那激荡翻滚的炽烈熔岩中，有一块突兀的金丝黑色石块巍然不动，这便是他此行的目的金曜陨铁了。
东西就在眼前，但是想要将其捞起却并不那么容易，磨盘大小的石块若是在平地上以许年现在的是能一个手指头将其轻而易举的提起，但是这次可是在温度极高的火山口内，先不说东西所在的位置是否容易打捞，仅凭那高达千余度的高温都不是人所能靠近的。
这下许年可是犯了难，他自己准备的钩爪等物也就是凡铁打造，同样无法经受得起高温岩浆的浸泡炙烤。
这该如何是好？
许年站在俊俏和尚身侧指了指包裹中的铁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准备的东西不顺手，和尚也是个聪慧之人，虽无言语交流但也是秒懂。
没有间隔多久，也就是十几息的样子，许年将手放在了身后背着的三节棱枪上，身侧的俊俏和尚也同样指了指许年的三节枪，显然两个人的思路是想到了一起。
寻常铁器不成，但许年的兵刃可不是凡物，不仅同样份属天外陨铁，而且还有三系符文加持若是配合枪鞘运用得当，激发起五行运转之法，以此为钩将那陨铁块给钓上来还真是个并不复杂的事情。
想到就立刻去做，许年当下将包裹尽数放下，只余三节棱枪和一截丈余铁链，两者绞在一起，许年试了试强度，便拍了拍俊俏和尚的肩膀，做了个“我去也”的眼神，随后便心下默念静夜思疑是地上霜等句，随后在俊俏和尚极度的惊讶之中，许年消失在了原地。
此刻，许年将全身本领用到了极限，上来就是耗费最大，也是威力最强的子弹时间。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空气中因熊熊热浪而产生的虚幻波纹还停留在此且清晰可见，火山口内火山筒内充填的玄武岩栓，经过长期风化剥蚀，也被剥露出地面，那岩栓柱状发育的节理，和呈辐射状，向上收敛，向下散开的样子，形象地记录了当时火山喷发的自然景观，展示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只是许年顾不得观赏这些奇异的美景，只顾着向目标物疾驰而去，因为处在子弹时间中的他已然感受到了毛发烧灼的糊味。
即使有唐阶冰螭罩衫在身，即使有激发冰寒之力的神书意加持，在大自然的伟力中，这些都显得有些渺小。
真灵感知被压缩在周身一丈，前方的动向仅能通过目力来判断，这让常用真灵探测的许年颇为不习惯。
神书意加持下的身形和神念思维同样快的惊人，几个急速下坠的腾挪之间，许年已经可以看到那橘红色的岩浆，而在这岩浆之下，往往是更为惊人的磅礴力量。
就比方说那演讲中有如灯花爆闪一样的岩浆喷涌，每每发生异变其都能化作一片火海满天乱窜，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便向上猛扑而来。
只不过此刻的这种异变在许年的所见中是近乎被定格的，也正因此他能借助为数不多的落脚点来避让这些仅仅大略观之便能感到可怕威胁的岩浆火苗。
左转右躲，闪身腾挪……
近了、近了，三尺之外时，烈焰的热浪已经将许年的修为大大压制了，顷刻之间其将真灵灌注与三节棱枪向下投出，手中拽着铁链就要向后爆退，因为就在此刻另一束灯花般的岩浆火苗袭来。
只是身形躲得过，手中铁链就差了许多，但听极其细微的哗啦一声轻响，铁链悄然消融，断开的三节棱枪失去了后续真灵对位置的细微调整，很是无力的向下跌落而去。
难道仅第一次尝试，连金曜陨铁的边都没摸上，就要失却贵重神兵了么？
子弹时间状态下的许年不由得眉头一皱。
第二百八十九章 配合、取石
却说许年正施展浑身绝学欲效那火种取栗之事，但不曾想手中铁链材质不佳现行而断，眼看着另一端的三节棱枪就要掉落在熊熊熔岩之内，出师未捷先失重宝，这可不是许年想要。
借问飞花归不归，不信东风唤不回！
但听以滚烫崖壁为落脚点轻触而倒飞的少年口中一声低喝，右手向着那三节棱枪掉落的方向凌空虚握，有擒龙控鹤神书意的加持，真灵自丹田由少阳经脉激射而出，随后如同一条绳索一般将那棱枪缠绕。
真灵接触棱枪顷刻间便激活了枪上的符文之力，三色复又流转，幽幽乌光褶褶深邃，三节棱枪仿佛活过来一般跟着向后伸缩而去真灵来到了许年手中。
下一刻许年站在了刚才跃下时的石台上，转头便见惊讶中并尧有兴趣打量着自己的俊俏和尚。
此从许年跃下，到铁链烧断，棱枪失落又复还，再到重新站到这处石台，所经过的时间不过是短短四息时间，俊俏和尚虽然不知道这短短四个呼吸中许年究竟做了什么，但他从许年这满身浓郁的硫磺味、手中断成两截的铁链以及枪尖高温等情况分析，显然这位新认识不到一天时间的同龄人有着他意料之外的神奇本领。
“小檀越，你这功法好生神奇。”细细的声音直接传到许年的耳中，许年看向俊俏和尚，只见他带着好奇之色也同样的正在看着自己，这是来自于和尚的真灵传音入密之法。
也对，在这有毒气弥漫的火山口内，屏住五窍之后的交流方式也就只剩下传音入密了。
“和尚，这些先不谈，我的铁链断了，你有什么方法能助我将那块金曜陨铁给捞上来？”仓促之中的许年也不客气，当下就直接问道。
“唔，这个嘛，我记得师父在此山口之内取那菩萨座前石的之时，是直接用真灵卷动元气给直接吸过来的，小檀越或可一试……”俊俏和尚不疾不徐，挠了挠光头随口说道。
“停停，我的修为不足以支撑我用真灵将其卷回，和尚你提议之时也要考虑下我的实力……”许年一听不由得觉得好笑，能肉身结出九九之数舍利子的大德高僧至少是耳顺境之上的修为，自己仅仅刚突破是在而立境初阶，又如何能够与之相比，这方法，他用不上啊。
“我观檀越身法玄妙至极，仅凭这速度就和贫僧师父相当，难道不能以真灵元气隔空取石么？”弥苦和尚依旧是老神在在，丝毫不慌。
“和尚，换个提议，我能远程控物，但仅限于能融入我真灵之力的符文兵刃，或者不太重的兵刃也行，现在这块陨铁上没有没有符文，况且其怕不是能顶的上七八柄大锤，远程拉回这个，我可办不到。”弥苦和尚的话刚刚说到一半，许年便在传音入密之中将其打断。
“既然这样，那小檀越就和贫僧一同进入山窟，等下贫僧先以真元隔空将这巨石击飞，小檀越在用枪将其钉住拉回，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可是贫僧赶不上小檀越的速度，这又如何是好？唔，还有一种方法，小檀越当……”
“等等，停一下，和尚，就用刚才你说的那最简单的方法，你先下去将那陨铁击飞，我跟在身后用铁枪将其钉住，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拉回来。”
看到年轻俊俏的和尚又想絮絮叨叨的往下说开去，许年不由的与无奈中再次将其打断。
“唔，小檀越有些心急了，不要再听听我说的其他方法？佛经有云三千大道可通佛国，这取石之事法子也是不少。譬如檀越与贫僧以诚心礼拜初音大菩萨，感化皇天后土及地脉之母，或可直接将这石头给赐予我等……”
“打住打住，不用了，不用了，先试试再说。”
不得不连续两次打断弥苦和尚的话头，让憋闷四五年不见外人的和尚继续说下去，恐怕会说出比这以诚心礼拜初音大菩萨，求得感化更不靠谱的建议，许年向下指了指又提醒道，“和尚，待会下去一切小心！”
“真的不要再听听？”
“不用，就用最简单的。”
许年再次坚持，而弥苦和尚则是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悻悻之意，不过好在俊俏和尚也不再言语，直接就依着山势向下跃去，看其身法，每一落点处都有清濛灵光闪烁。
这莫非就是元一书库中所载的步步生莲异像？这和尚的修为近似不惑境啊。
许年心下不由得猜测到。
时间紧急，容不得多想，在弥苦和尚向下落去之时，许年一直在密切的关注其一举一动，生怕漏掉了那最佳的配合时机。
轰！
忽然一声闷响从地底传出，眼前所见是被激起的红色岩浆及迸裂四散的火花。
就是此刻！
许年身形一动，真灵聚于双腿使出了千斤坠的功法急速向下落去，同时随着子弹时间神书意的打开，下落的速度骤然暴增。
此刻在许年的眼中，弥苦和尚双掌之中所掌控的天地元气呈淡绿色，和此间漆黑与火红并存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但那绿色的光芒威力却是不小，一击之下便冲破了灼热的岩浆宛如神佛巨手将那陨铁从底部拨动并高高上扬而起。
子弹时间中，除却许年之外的万事万物皆慢了近百倍，几乎就是静止状态，那空中散发着热力的岩浆块，悬浮不落的烟尘都看得清清楚楚，当然这也包括弥苦和尚的所有动作。
身法曼妙，犹如天女之舞，比许年前生在影视作品中所见的古代舞不知要惊艳几许，只可惜这是出现一个俊俏和尚身上的舞姿，如此场景未免太过违和。
两人配合之下，时间上就充裕了许多，这让许年也有上那么些许闲暇来腹诽上几句。
“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不过在看到子弹时间中以极慢速度扬起的陨铁终于来到制高点上时，许年立刻将真灵灌注与三合为一的三棱铁枪上，以易水歌神书意的加持并激活铁枪精金锋锐之力，带着强大的威能向那陨铁投射而去！
第二百九十章 月华星辉，功成
这柄被书院前辈，箜篌教习师傅陈致知从夏国先锋大将处夺来的的宋阶三棱湛金枪，第一节上有精金符文，真灵催动斩铁破石如切豆腐；第二节上为厚土符文，真灵激发可宋阶以下格挡气刃；第三节上为烈火符文，真灵灌注可加持烈火之力。
此刻许年在许年的手中三重符文尽数被激发！
火生土、土生金，元阶和明阶的符文在五行相生之力的融汇下全部强化在了精金之力上，这也就导致此刻的三棱湛金枪锋锐度超过了宋阶，正好用来做洞穿陨铁之用！
幽幽沉沉极其深邃的黑色铁枪上如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的急速向前，在子弹时间里外相加的作用下，其速已然破了音障不知几许。
嗤……
细微到几不可查的轻响声传出，三棱湛金枪的枪头黑色枪芒吞吐中已经将那金曜陨铁贯穿，当长枪第一节穿过之时，许年手中真灵催发断开连接，但闻卡拉一声响动，第一节和第二节只见延展出一条细细铁链，这铁链虽没有之前断掉的那根粗，但是却格外的坚韧，并没有这金曜陨铁近千度的高温下断裂。
三节合一的三棱湛金枪此刻在许年的刻意施为下，化作了一长一短的两节，前段贯穿并垂下宛若长钩，后端两节合一的就是恰到好处的隔热牵引处。
达到目的的许年，向着身后崖壁早就选好的落脚处一点，就欲要向上高高跃起，但是来自于三棱湛金枪处的沉重巨力险些让其失手。
这块看似四尺方圆的陨铁大石竟是如此沉重！
同等重量的寻常巨石怕不是要有间屋子大小！
暗道不好的许年背陨铁向下坠去的巨力牵引，险些就要被一同拉着向下落去，但好在子弹时间依旧在持续着，他降落的速度极慢，还有时间思考办法。
向弥苦求助？两者时间不同步，联系不上，这个方法不行！
向崖壁攀附？崖壁上的火山岩也没可能承受这种程度的重量，这个方法也不行！
难道要撒手，任由这已经到手的陨铁和贯穿其上的三棱湛金枪落到岩浆中？这当然也不行！
……
脑海中心思电转，体内真灵流转也快若奔雷。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在刚才的诸多动作之下，许年现下可以持续二十七息的子弹时间，在减去四息之后，这第二次行动中只余二十三息，而这二十三息又已经过了十余息，只剩下十息！
十！
许年依旧在下落！
九！
依旧在下落！
八！
依旧在……不，离岩浆还有三丈的少年身上忽有精光爆闪，在火山口之上的苍穹内忽然显现出银月独显、群星相伴的片刻异像！
七！
银纱般的月光化成柱状洒落在黑暗火山窟内的许年身上，皎皎月光更显的褶褶生辉！
六！
举头望明月……
低低的长吟声在炽热的火山窟中回荡，银色月华与褶褶星辉将少年的身形照射的更加瞩目，然后——
五！
月华星辉之力加持之下，许年如旱地拔葱般的倒飞激射而出，转眼便是跃升数丈之高！只是那陨铁与长枪依旧在向下坠落，这可怎么行！
四！
手可摘星辰！
又是一声悠悠的低吟，许年向前探出的右手之上骤然发出一道混合着月华与星辉的银色匹练，这道匹练瞬间便接触到了距离岩浆还有七尺的金曜陨铁。
十九息的时间，已经能够让初音大菩萨坐下的俊俏和尚完成激飞陨铁与向上跃起的动作，这时的弥苦和尚正处于向上跃升与许年齐平的位置。
因为许年施展月华星辉之力在空中有那么些许的停留，这次俊俏和尚看清了许年出招的动作，惊讶到极致时便在那张好看的脸上呈现出格格不入的目瞪口呆之像。
年轻的初音大菩萨坐下门徒知道，这道银色的匹练是天地元气凝实所出现的现象，这种情景他只在年幼时因初音山地动巨石崩裂，其师傅为护佑山下生灵而以大修为击飞那漫天滚石时见过。
可比拟师父的速度，这位小檀越已经有了；强大的功法神威，这位小檀越也有了；差不多的年纪，为何修为差距却如此之大？莫非师父曾对我所讲的，聪慧过人可自悟神书的我是世间罕有之天才这一话，是在骗我么？
打小便被其师称之为天才，罕有的能自悟神书的弥苦和尚有些世界观即将崩解并被重塑的样子。
三！
不管俊俏的弥苦和尚如何失落或者信念动摇，时间还是在坚定的流逝着，留给许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子弹时间过去，他就会陷入真灵耗尽之后长时间的虚弱，那时即便有神书意引下的月华星辉加持，他也无法驱动这等天地伟力。
这一刻银白的匹练向那陨铁席卷而去，连在其下的岩浆都被灵压激荡的宛如湖水般出现一个大坑，震出阵阵涟漪。
星月之辉将陨铁包裹，并激发了三棱湛金枪的上符文之力，以这符文之力为牵引点，银白色匹练倒卷而出！
二！
许年身形在半空中毫无借力的继续急速上升，与此同时那被一片银白包裹的陨铁和三棱湛金枪也以更快的速度攀升，甚至就在这一息之间超过了适才还和许年齐平的弥苦和尚。
一！
跃升至距离山巅百丈的平台，天色变得明亮，但是许年和巨石都未曾停下，而是继续向上攀升，此刻的俊俏和尚已经是只能无可奈何的仰头看着。
然后当最后一息落下时，许年已经和几乎有数千斤重的金耀陨铁一同来到了火山口之外。
轰！
这是陨铁砸在山岩之上并击碎山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可融金化石带着数千度高温的陨铁突至此极寒山巅，而导致急剧升起的漫漫浓浓的气雾。
此刻苍穹之上一隅的星月异像已经消失，复又恢复成了隆冬天穹之景的悠然静谧。
但因为这骤然温差而带来的小范围气候变化，让此处火山口处竟然下起了一阵淅沥淅沥的小雨，这雨滴丝毫不冷，这处的山风也变得如春风一般温暖。
第二百九十一章 居家型初家人
好舒服啊……
仰面而来的是绵绵细雨，身侧拂过的是微微暖风，此刻子弹时间刚过，耗尽真灵、浑身无力的许年四仰八叉的躺在这山岩之上，感受着此间与山巅迥异的小气候状况，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阵极其畅意的轻松愉快之感。
毕竟此次下山的任务完成，这金曜陨铁算是到手了。
两三息后，弥苦和尚那标志性的光头才从火山口的边缘探出来。
“许檀越，这是什么功法？一定要和我说道说道，这也太、太……”面上莫名兴奋的俊秀和尚此刻有些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的所见以及他的心情。
“唔，和尚，你既然上来了，就从那边我放着包裹里拿一个墨玉瓶过来吧，功法什么的等会儿再说。”许年躺着在那里一动不动，若此刻的这个初音菩萨座下门徒有什么歹心，许年定然是要凉凉。
“这就去，这就去。”
弥苦和尚一点心机也没有的跑过去许年放背囊处翻找，片刻之后和尚也没有回头只是高高举着一个深邃黝黑的瓶子，“是这个瓶子吗？”
许年眼珠转动余光看到了光头和尚的动作，心下当即舒了一口气，手中握着的一枚红色丹药也悄悄摊开藏在了身下。
“喔，这个不是，看看里面还有个冰裂纹的青玉瓶吗，那里面是生肌断续膏……我外伤并不严重，先治内伤吧。”
这枚朱红色的丹药名为碧落，取上穷碧落下黄泉之意，这是箜篌教习给他的，连萧飞燕都不曾知道，此丹药不用口服，只需捏碎或者戳破表皮即可被离得最近的人所吸收。丹药的功能也很强大，立刻恢复全部状态并激发潜能附加五成的战力，只可惜只能持续一炷香时间，时间过后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就会因本源耗尽而当场暴毙。
此是一种增强版的金风玉露，而且放大了致死的弊端，强化了状态恢复程度以及降低服用难度。
这枚丹药此前一直是由许年贴身藏着，就是为了事有不测时，在子弹时间持续过后为防万一使用，要知道在极度危险的时刻，用了这枚丹药就有生还得到救治的可能，而不用，则是会当场死亡。
当然看此时这种情况，这枚丹药是用不上了，与世隔绝被一名大德高僧所抚养长大的俊俏小和尚的心思还很淳朴。
片刻之后，弥苦和尚左手拿着一个青玉冰裂瓶，看着瓶身上那极其娟秀的小楷，嘴中一直不停的道：“许檀越，这丹药是谁炼制的？怎么瓶子上一股子的香气？莫非这就是经卷上所提及的可令人五色皆盲的脂粉气？”
“同年好友送的，瓶子给我。”
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的许年向前伸手，此刻周遭的雾气还有在弥漫，颇有仙境之感。
“诺，拿着。”这时俊俏和尚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的将这瓶子丢给许年，幸好真灵虽是耗尽，但身体本能还在，加之和尚扔的也有准头，许年伸手的手不需动弹恰好接住了瓶子。
瓶塞打开，一枚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青金色丹药被许年取出服下，丹药经过喉间之后便迅速化作清冽的暖流向四肢百骸的经脉中延展。
金曜陨铁的温度在急速降低，小范围异变的气候也渐渐恢复正常，服下金风玉露的许年登时站起身来：“和尚，来，一起帮把手，咱们先把这个给运到寺庙处，这东西骤冷骤热会影响其最终成品的真灵元气传导性，好不容易得到了，别再有什么疏漏。”
“好。”
俊俏和尚答应的很快，不过的他打开的话匣子并未就此落下，“许檀越，我若才的没错你那个同年当是一名女子吧，不然这药瓶上也不会有脂粉气……那些药瓶上的字迹都是一样的娟秀，这定然是出自一人所书了……师傅言道山外女子就如修行定境中所遇到的心魔，不能轻易招惹啊……”
走在下山的路上，许年两人一人搬着磨盘大小的陨铁一侧，此刻许年有六百息的时间真灵恢复如初，故而这陨铁虽有数千斤之重，但是并不难移动，尤其是在两个人的搬运之下。
“我觉得我所遇见的女子都还好吧……和尚，你师傅为什么对山外的女子有这般看法？貌似有些偏颇了。”两人下山的速度很快，只是因为俊俏和尚一直口中不停，反反复复的给许年灌输山外女子很危险的思想，这让他听得有些不耐，忍不住出言询问。
“是吗？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师傅常说山外女子危险，要我出山之后多加注意，还有了经卷也提到过沉迷女色如刮骨钢刀会让人形销骨立，苦不堪言……”年轻淳朴的小和尚，还在坚持自己的三观。
“唔，和尚，我觉得令师当真是曾经有过一段难忘的恋情，并且还是吃亏受伤的一方，不然不会有这般看法……唔，对了出山之后我带你去见见山下的女子，多是寻常，并无可戒备之处。”
许年从弥苦和尚的话中得知，他的师傅就差没说出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这句名言了——当然，这个世界上的老虎在修行者眼中并不厉害，和喜欢蜷曲在角落里慵懒睡觉的猫咪没什么两样。
“不不不、女色犹如心魔，女色令人五识皆盲……”师傅对淳朴小和尚的影响极大，此刻的他依旧是坚持自己的观念，看来是需要在世情中历练一番之后才会有正确的看法了。
许年想到此节，也不再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足下脚步越发的快了——他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取未来寺中静修恢复。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两个少年下山的速度快且平稳，并不似民谚所言的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就是修行所带来的变化。
“小檀越，你就在大殿中调息即可，我去做些斋饭来。”
到了未来寺之外，数千斤的陨铁被放置到了寺外树下，两人来到初音大菩萨殿时，弥苦和尚便告辞去急匆匆的准备斋饭了。
能很是开心的动手做饭，而且丝毫不见烦腻，这显然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居家型和尚。
这是许年给弥苦贴上的另一个标签。
第二百九十二章 弥苦和尚的离思
或许是未来寺中的初音大菩萨神像真的具有某种莫可名状的神力，也或许是炎火之山的热泉遍布之地具有浓郁的灵气，总之在服用了箜篌教习出品的回春丹之后，许年耗尽的真灵快速恢复着，等弥苦和尚将斋饭收拾完毕，许年已经恢复到了平常七八成的状态。
“这……和尚，你确定你们真的是释门一脉么？”
当深山之中未来寺的斋饭准备好之后，许年看到那被俊秀的弥苦和尚用几只粗陋瓦器给端上了来的斋饭时，不由得便是一愣。
瓦器或者说是石器，能看出来很明显的手工制作痕迹，看其上明显的黑红白三色纹路，这定然就是就地取材用的火山石和火山泥制成吗，好，容器的好坏只不过是外在的皮囊，这并不重要，来看看里面所盛放的所谓斋饭吧。
嗯，淡黄色的应该是像土豆那样的块茎类食物，这个还算正常，但其他三个罐子中食物就有些不同寻常了：焖炖的酥烂并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这个应该是兔肉；两面焦黄似乎还抹了动物油脂的确定无疑便是烤鱼；最后一个罐子中可见两只爪子，有道是虽死骨犹硬，坚甲不离身。纵入强敌口，五指犹向心.
这分明便是鸡爪，五指的鸡爪，想来这是乌骨鸡之类的异种。但这都是细枝末节，最要的问题是四个瓦罐的斋饭，三个是荤菜，这还是释门中人吗？说好的佛门子弟呢？
“小檀越，你说的是这斋饭吗？有什么不对的？可是不合口味？”俊秀和尚就在这大殿之中、初音菩萨坐前将饭菜摆盘，并一人分发了一只木碗和木筷，看其样子显然就是要即将开动，大快朵颐。
“和尚，我记得经卷中所载戒律，你们释门弟子是不能吃荤的吧？”许年终于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嗯？戒律？”
俊俏和尚这时嘴里已经扒着块茎薯饭，嘴里还含着鸡肉吃的甚为香甜，大口吞咽下去之后，但见其面色肃穆双手合十，“南无大自在初音未来大菩萨。”
这还是许年第一次见到弥苦和尚口宣佛号，此刻弥苦这副郑重的样子、和大殿正中的菩萨像以及许年印象中的虚拟歌姬结合在一起，忽然便不再违和。
“酒肉穿肠过，菩萨心中留，表象本虚妄，谨守灵台舟。小檀越，此事我也请教过师傅，但师傅有言，深山之中米麦生长艰难，于此求存不易，若谨守素食他还承受得了，但是我那时年纪还小，如果同样茹素，定然会因饮食而五行有缺，故而师傅警醒与我只要灵台谨守向佛之心，那就可以茹素也可以食荤，贫僧修行还好，体悟了清净灵台神书，师傅见我悟性极佳向佛之心甚笃，因此就为我初音山未来寺初音大菩萨一脉破了这条戒律——当然，女色还是要戒的。”
言罢之后的俊秀和尚，重新端起碗筷，向许年介绍道：“许檀越，这是赤焰兔的肉、这是积雪谭的碎刃鱼，这是后山乱石林的墨骨鸡，都是凶兽之属各处一霸，其肉质特殊非真灵细细捶打不进滋味，非元气轻轻滋养不得其鲜……来，尝尝贫僧的手艺。”
“唔，对，这样解释也对，新传承新戒律，毕竟你这个和尚并非出家人而是初家人，南无大自在初音未来大菩萨。”许年闻听之后也双手合十向和尚口宣佛号行了一礼，随后抄起筷子夹了一块兔肉放在口中。
嗯，昔有分子料理，今有真灵美食，手艺相当不错，味道极其鲜美！
……
在初音山未来寺中的修整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这一天多的时间中倒有过半是用来整理大殿中的经卷和清扫寺庙中的卫生。
将龟甲、竹简等物整齐的放置在偏殿中的藤筐中；将布帛、纸质等经卷封存在厚重的木箱内，每整理完毕一箱典籍弥苦和尚都会虔诚的双掌合十，并口称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这些书院对于与世隔绝久在深山的俊俏和尚而言，是师长、也是友人、更是家人。
经卷典籍收拾完毕，原本有些拥挤的菩萨殿中显得有些空旷。
拂拭菩萨金身、清扫寺庙地面……这些所有的工作弥苦和尚都没有让许年插手，都是他一人独自完成。
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禅院长扫净无苔，蔬果成畦手自栽。
与未来寺外金耀陨铁休息的许年看着眼前的一幕，从俊秀和尚一举一动中许年能感受到其对即将离开未来寺的不舍，毕竟在这里弥苦和尚生活了近十六年。
从阳光初升到即将太阳正午当空，弥苦和尚终于将手编扫帚立在了庭院一侧，随后居于庭院正中站定。
“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悠悠的佛偈从年轻俊秀的弥苦和尚口中以他特有的宛如清风徐徐，又似皓月皎皎的好听嗓音缓缓而出，霎时间以其周身为圆心自有一股清气无风而起。
这清气拂过碎石板地砖，拂过藤蔓院门、拂过木质窗棂，拂过整洁的大殿，也拂过殿中的菩萨神像……
此刻从许年的感知中，就在这一瞬间，整座未来寺中的事物都仿佛被定格了，犹如被滴落的透明树脂所包裹的无色琥珀。
只有弥苦和尚身无他物的从院门而出，那长着碧绿藤蔓的木门也就这样保持着打开的状态，似乎会一直会等待他的主人回来，或者等待下一位到此的探险者。
弥苦和尚前行数十步来到许年所在大树后，又是折转身体向着未来寺再次双手合十口宣佛号躬身而拜。
其语也缓缓，其心也虔诚。
“许檀越，请带贫僧出山。”行礼完毕的弥苦目光中忽而澄澈如赤子，一如许年初见他之时。
“禅师，请随我出山。”许年同样躬身回以合十礼，郑重的语气之中也没了此前的随意。
两人言罢，许年运转真灵提起被山藤编织的网兜套住的金曜陨铁放在背后，又引动风行元气托举陨铁减轻重量，就这般背着约莫三、四尺方圆的巨石踏上了出山的道路。
第二百九十三章 菩提树下
十万大山在许年的前生中只不过是华夏广西一地的十万大山国家森林公园，十万只是说明其山多并非真有十万之数，而此地双月之下的青龙山脉已探知的部分就已经绵延数万公里，而且这似乎还并没有到尽头，其横亘在草原民族与中原百姓之间，实则真有十万大山之数。
此刻寒冬中的青龙山脉内，有一背着磨盘大小巨石的少年和身穿淄衣的俊秀和尚在赶路跋涉，其间不时地观察走走停停。
许年来时的痕迹已经被不知何时降下的暴雪所覆盖，故而两人只得重新定位方向及路线。
“枉贫僧读尽千卷经义，可这深山辨路之法却是从未听说过，此法很是神奇，小檀越当教我。”离开弥苦和尚师徒所称的初音山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此时冬日的太阳即将落山，许年两人也要就近找个地方过夜休息，此刻一路走来，俊秀和尚的离别之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至的好奇心。
没错，弥苦和尚所展现出的好奇心堪称汹涌。
从外面山道上不知名的矮树，到崖壁上的深深洞穴，他都是有机会便上前细细查探一番，如今在听到许年说太阳落山不易辨别方向之后便立时将兴趣转到了此处。
“和尚，我觉得还是现在找到过夜歇脚的地方再做讨论不迟。”许年已经对弥苦和尚的性子有了足够的了解，也知道长久憋闷在深山无人交流的他有些话痨，故而也不生气，只是无奈的讲出了当务之急。
“对、对，小檀越所言极是，这深山中寻找落脚过夜之地可有什么说法……”又是一连串的疑问袭来，虽然和尚的话音极其好听，堪称顶尖声优，但多了也就显得啰嗦。
许年对此并未接话，而是一指前方的背风的崖壁，招呼一声便攀爬而上。
夜晚的修整就是在这崖壁的洞窟中，有弥苦和尚在的夜晚注定不会安静，一问一答之间便已到了深夜。
冬日的夜空难得晴朗，此处没有人烟的遮挡，也无前生废气的排放，此刻的苍穹极为恬静。
无数争相辉映的繁星镶嵌在深远无边的天幕上，赤银双月则是更加明亮，有如散发着银光与橘红的两轮太阳，这星与这月吸引着双月大陆上成千上万对星月痴迷的修行者凝神仰望。
此地背风，故而洞口处没有任何遮挡，洞内也不是那么寒冷，许年和俊秀和尚面南背北的靠在墙壁上休息，此时两人共同看着同一片瑰丽的夜空，忽然就颇有默契的同时不再出声。
“小檀越，贫僧禅定之时常思己之神书，每次都是一样的感受，丝毫没有什么新意，就如这片夜空亘古不变，甚是无趣。”良久之后，俊秀和尚忽的心有所感而道。
“每次都一样么？从顿悟到现在？”
“不错，从开悟到现在，每次都是一样的定境场景……唔，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
弥苦和尚言罢低低宣称了一句佛号，而许年闻声不由得有些诧异，因为在他的经验中，若每次都一样那就是处在瓶颈期，但总不能开悟神书以来就一直是瓶颈期吧？前期的上升期呢？
“和尚，你修的是哪部佛经，悟得又是哪篇神书？还有，能和我讲讲定境中的事情么？这些都可以说么？若是可以，我暂且可以试着为你分析一二。”深山中的冬日长夜漫漫，此刻左右也是无事，不如看看能不能给新认识这个友人解惑，头枕着金曜陨铁的许年双目微闭，一点也不遮掩直接便问道。
“当然可以，师傅卜算出檀越是贫僧的接引人，贫僧自然信得过，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俊秀和尚久在深山，存在特有的淳朴心，也没有什么心机，当下直接回答道，“我所修者乃是师傅所传《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所开悟神书则很简单，并无名号，只二十字，是为：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不是那著名的心经么，只是不知道其首句会不会改成“观自在初音未来菩萨”，印象中虚拟歌姬的确是调音唱过这首佛经，也算是一脉相承。
研修的佛经倒不是重点，重点便是这二十字。
其分明便是那耳熟能详，出自禅宗神秀大师的著名佛偈！
据说俊秀和尚是在九岁之龄上诵读心经时悟得此神书，那么也就是说弥苦的确是天生慧根的佛家子，仅仅稚龄便得大德高僧十数年功之顿悟。
“唔，倒是个清净雅致，禅韵悠悠的偈语。”
许年点点头，却未曾解释，而是又道，“那定境之中又是何种样子？”
“定境之中嘛。”
俊秀和尚仰望夜空双眸有些茫然，“那里也是个夜晚，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平原上突兀的生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毕波萝树，唔，也就是菩提树，其枝叶延展二十余丈，高也有十余丈，遮天蔽日郁郁葱葱。”
“近观菩提树，其高大肃穆，枝繁叶茂，浓荫匝地，似乎要将星月遮掩，适值花季，白色的花朵挂满枝头，有成群夜间不眠的蜜蜂上下飞舞，嗡嗡的蜂鸣声与若有若无的僧人颂经声融为一体，我只感觉那是静与声的完美结合。”
俊秀的弥苦和尚说道这里，目光忽然便的明亮，语气也急促了起来，“绕过十余人也不能合抱的树干，在那菩提树下竟有一位身披黄衣的僧人，贫僧想仔细看清他的容颜相貌，但却始终都有濛濛黄光在遮挡，贫僧越发努力的向前，阻力便越发的强大，终究是不能一睹其真容，试了数百种方法，贫僧无一成功。”
“然后呢？”许年不失时机的问道。
“然后，贫僧便是放弃了，就学着那僧人在菩提树打坐。毕竟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不能强求，便要加强自身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就这样每一次的定境，都开始于这株菩提树，结束与菩提树下的打坐修行。”
当最后一句话落下，弥苦和尚仰望这夜空苍穹，不再言语。
第二百九十四章 菩提、菩提
且说在十万大山深处穿行的许年和弥苦和尚行至傍晚便寻了处背风之地休息，值此郎朗冬夜，繁星璀璨、双月灼灼不免引起仰望苍穹人们的种种遐思。
十五年来初次离开生养之地的弥苦，心中所思的便是那数年来不曾寸进的神书领悟。
“和尚，不见，便不见罢了，总是时机未到使然，但和尚你每次进入定境都会这般纠结一番么？”许年听罢弥苦所言，感受到其中憾然之意，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此是当然，师傅曾言道若我能观得那菩提树下僧人模样便可修为大增，若是还能神附其身，那么就能窥得一二大道正果，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贫僧连向前多迈一步的都不可得——师傅也无法再指点于我了……南无大自在初音菩萨。”悠悠的一佛号，所道出的乃是和尚心中的不甘与遗憾，不曾想到久在深山中本是乐观且甚有生活情趣的弥苦，还有这般心思郁结隐藏于此。
许年对释门禅宗的修行功法不甚了解，但是他在前生那知识大爆炸的时代见过许多有禅意佛理的故事文章，他隐隐觉得弥苦和尚的状态有些不对。
或许是弥苦师傅离世时，这懵懵懂懂释门天才还不知道悲伤究竟为何物，但这悲伤究竟是存在于心，随着年龄的长大此压抑的悲伤之情愈来愈强直至郁结于心。
在许年看来，弥苦和尚并非是不能突破，而是他将自己囿于师傅曾经对他的教导之中，师傅不言他便不愿前进，尽管其师已然圆寂依旧如此。
这是执着，也可称为执念。
“和尚，你的神书是为极其高深佛家偈语，能以九岁之龄得悟，这说明和尚你的悟性着实了得。”
许年闻言当下先是赞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小时开悟，往往形成惯性思维，也就是因循而守旧，拘泥于过往而不可出——和尚，你这是有了执念啊。”
“执念？何处此言？要知道贫僧谨遵循神书之意，常让心如明镜台，且时时不忘勤拂拭啊！”弥苦和尚心有不解。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许年不接话，而是直接缓缓道出了那前生中慧能面对五祖应对大师兄神秀之言。
“啊！”
忽然之间，一向颇为稳重，看待所有事物都有些云淡风轻之感的弥苦和尚，恍如受到当头棒喝，此时此刻神秘且深邃的夜空已经没有了吸引力，初音大菩萨的座下弟子现在耳边萦绕着的全是这句佛偈。
“菩提本无树，菩提本无树……不是树那又是什么？又是什么？”陷入焦灼深思的弥苦已经不在打坐而是快步在这并不宽敞的山洞中往复疾走。
“和尚，汝之身如菩提树，你当作何解？”许年身形未动依旧是双手背在脑后以格外舒适的姿势靠在金曜陨铁上。
“身如菩提树当然就是贫僧等释门弟子如同定境中那枝繁叶茂、引人向佛的佛树啊。”弥苦下意识的直接回答。
“唔，原来在和尚你的眼中，这菩提树仅仅是树啊！”许年不疾不徐，意在点醒！
“不是树，还能是什么？”夜色之下弥苦和尚俊秀的面庞此刻有些扭曲，这是脑海中思绪不断涌现又被不断自我否定后，神识迷乱才有的状态。
“佛门四大圣树首为菩提树，次为娑罗树，其三无忧树，其四七叶树。菩提为首何言仅为树焉，其实乃大智慧大觉悟也！”许年忽的长身而起，站在弥苦和尚对面，与其双目对视，“弥苦，你可明白了！？”
“贫僧、贫僧，明白了！”弥苦和尚目光顷刻渐变得释然且明悟。
“心如明镜台，其心乃明镜乎？初看乍是，深思非也，明镜为心镜，心镜又为心静也！此为清净澄澈灵台之心也。弥苦，你可明白了！”许年语速加快，没有给俊秀和尚半分思考的时间，而是紧紧逼迫似的喝问。
“弥苦、弥苦明白。”俊秀和尚的目光又明亮三分。
“汝才俱天授，九岁之龄即开悟神书，且十五年间遍览数千佛门经卷，微言大义、精篇妙语无不熟读于心，深山之中无他事，惟修行而已，修行如拂拭，日月不停，佛性本清净，汝心亦是是澄澈清净无痕，本来便无他物，又那里会染上什么尘埃!”此刻许年言语之中，语速比适才更是快上了三分，而且这语气中用上了真灵，虽快但却能清晰可闻，听在弥苦和尚耳中当真是振聋发聩。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弥苦——你可明白了！”
“弟子、弟子明白！”弥苦和尚双目之中忽然之间有泪水流出，与哽咽声中向着许年双手合十，深深躬身大礼参拜，“师傅，弟子明白！”
原来在这一刻，面容严肃认真的许年仿佛重回三尺讲台，其所言之语，句句中的入木三分、振聋发聩；其脚步所踏并非是小小山洞，而是那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教室；其手所指之处自然就是那粉笔落在黑板上的要点重点！
此时此刻的许年自然不再是曾经那默默无闻的小学教师，而是身具神通的天之骄子，那真灵元气所积聚的气势尽数加持在其言行之中，故而现在的他可不是什么和善可亲的样子，反而是格外的霸气。
不同于上位者的威势，也不同于帝王将相的威势，这是为师者的霸气！
而在他对面受到这种师长威势影响的弥苦和尚在恍惚中似乎看到了那已经逝去的师父，与灾荒之中将自己救下，如父如母含辛茹苦的将自己养大，不仅传自己佛法，又传自己衣钵。
这是真真的两相如父子啊。
师恩、父母恩、以及顿悟之后的恍然大悟，这些精神上的剧烈变动让弥苦和尚心神变动。
思念、忧伤、酸楚……等等莫名心情同时涌上心头，真情流露之下，本来以风轻云淡示人的未来寺弟子自然涕泪横流！
第二百九十五章 重返山谷
寒冬的清晨，干燥且清冷，呼入到肺部的空气是那样的冷冽，而呼出的空气则是化作白雾与寒风中稍纵即逝。
当朝阳从群山中升起之时，许年和弥苦和尚便又是开始动身出发了，今天的弥苦和尚在许年看来似乎有了非同一般的改变，话语变少只是表象，那深邃的目光和稳重的气度才能反映其经过昨夜许年的点醒之后精神状态的转变。
一路话少，天气也不错，许年背上的沉重巨石对现在的他而言影响不大，故而两人出山的速度很快，途中吃过一枚行军丸果腹之后，当夜幕来临时，两人已经到了许年曾经生活过的桃源谷附近。
“和尚，说起来，我们还曾经是邻居，诺那边的山谷就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到一处小丘，许年指着被白雪覆盖的树林中的一处所在言道。
“檀越是贫僧师父为贫僧卜算的接引人，不仅能为贫僧解惑，更是曾与贫僧师徒居于同一群山，如此看来檀越与贫僧有缘啊。”
站立在小丘上的俊秀和尚淄衣飘飘，复又是世外高人的样子，当然如果他能在长出两道雪白得玩长眉或者一缕雪白的长须那就更像了，弥苦和尚看着远处的密林，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又道，“既已至此，何不带贫僧前去一观。”
“这……”许年闻声言语之中有些迟疑，来时未曾去，大约是近乡情怯，或者害怕触景生情，因为那里曾经有着许年两世为人所有的美好，也埋葬着两世中最珍贵的深情——亲情、友情又或者其他。
“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经卷有言，能解他人之惑者，未必可解己之惑，檀越心中也有解不开的心结，也有过不去的门槛么？”弥苦和尚口宣佛号看向许年，“世间无不可度之苦厄，有不愿度之迷途，檀越当自省之。”
是啊，即便是自己不愿去曾经的山谷，但深山之中的桃源谷依旧在那里，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不为外物所动。
有些事终究是要去面对的，逃避怎能成事！
“和尚，那就去看看，我带你去瞧瞧我曾经住的地方，可绝对不比你那初音山未来寺差。”想到此处，许年心下豁然开朗，眉宇舒展向前一指，言罢也不待弥苦和尚应声，直接便是大踏步向山谷走去。
攀过几座小山头，经过雪中密林、来到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凌乱灌木小径中，这里并无高树雪线也比周围的要矮上一截，此就是那通往山谷的道路。
脚下积雪覆盖的是因常年无人清理而长出的灌木和落下的树叶，咯吱咯吱的响声中，许年两人来到了山谷谷口。
积雪覆盖之下一片茫茫，只能看出零落在谷口落石是曾经被触发后的机关。
进入山谷，温度比外间要高上些许，积雪也只是薄薄的一层，许年默然无语埋头向前走着，身后的弥苦和尚则是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这里是我和父亲曾经居住的屋子。”看眼面前被积雪覆盖的残垣断壁，许年低低的出声言道。
默然无声中，两人又来到曾经院落的北面崖壁处。
“这是我父亲的坟茔。”
“这是我友人的衣冠冢。”
“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檀越节哀。”
许年声音低沉，弥苦双手合十向着两座不大的坟茔行礼。
“这里是我曾写过的长短句。”
崖壁上曾经许年所书盈盈醉被干枯零落的藤蔓覆盖，藤蔓上的零散的白雪仿佛是冬日里所开的白花，想来在春夏之日时，这里的绿色藤萝和那碎黄小花也定然十分繁盛。
此刻在这藤蔓之下只能依稀看到些许字迹的影子。
许年将背后的陨铁巨石放下，来到崖壁下双手持着那藤蔓，几个腾挪与拉扯之下，如瀑垂落的大片藤蔓便又似珠帘一般被整齐的分开。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伊人去那边？眉眼盈盈醉。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世间再逢君，酌酒与君舞。
双月纪雍熙二年酒后题盈盈词于桃源谷。”
弥苦和尚看过坟茔上的树干墓碑，又看向崖壁上的刻痕低吟出声，“盈盈词、盈盈词，这是檀越的友人？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
许年点了点头：“这是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这次的弥苦和尚也知道此间场合的肃穆，故而没有在女子的话题上深究，只是双手合十口中佛号喃喃，低语诵读经文。
从废墟中找出一柄破旧的笤帚，许年仔细且小心的将两座坟茔周边的积雪、落叶等杂物清扫干净，最后再把崖壁上的那首盈盈醉心中默读数遍。
“和尚，你喝不喝酒？”站立于崖壁之前的许年忽然出言问道。
“酒？”
弥苦闻言略略思索，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我只喝过师傅带来的猴儿酿，那已经是在四五年之前，其味道大约是记不起的……”
就在弥苦语声未落之际，忽有黑沉沉的一物从身侧飞来，当俊秀和尚伸手将其接住之后一看，原来是一泥封酒坛。
“当年我酿的，尝尝吧，这酒，不多了。”
弥苦和尚看向许年，但见自己聪敏睿智，坚忍刚强的接引人此刻手中同样提着一个酒坛，目光中满是神伤之思，不消说自己手中的这酒就是许年丢过来的，而在不远处的荒废院落一角则是出现了一个坑洞。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月光，一杯敬离人……”
拍开泥封，哗啦啦的酒水落地声在两座坟茔之前响起，随后便是咕咚咕咚的长鲸吸水之音。
坛底朝天，坛口对地，酒水如飞瀑，丝毫未曾浪费。
只四五息之间，许年手中酒坛便空空如也。
在另一侧的弥苦和尚初时还只是小口吞咽，但片刻后便也学着许年的模样，将这坛酒水一饮而尽。
“檀越酿的好酒。”弥苦赞道。
“和尚，这便是盈盈醉。”许年将空着的酒坛放在坟茔之前低声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官家三女，公主殿下
双月当空，繁星又至，夜色愈深。
“许檀越，适才在那院落埋酒的坑洞不需要填埋吗？”许年和弥苦和尚就在山谷深处的潭水处寻了个地方休息，打算明日再下山，此刻与温水潭边刚刚打坐的弥苦忽而出言问道。
“若以后故人来，会有酒喝。”许年同样在打坐调息，闭着的双眼并未睁开。
长夜漫漫，弥苦和尚默默点头，之后的寂静才是这冬夜的主题。
……
“和尚，醒来，山中有人……有许多人。”
许年休息之时向来都保持着以真灵化作感知探查四周动静的习惯，今夜在桃源谷中也是如此，此刻的他忽然睁开双目，低声叫醒冥思休息的俊俏和尚。
“许檀越，哪个方向？”弥苦和尚的修为高，但感知并未其强项，故而并未能在许年之前探得情况。
“西北，直线距离约六百丈，需要经过两个小山头。”
在没有天然地磁或人为禁制的干扰下，许年如今的感知经过神书增幅后可以如同地基扫描一般覆盖约两公里的范围，忽然许年的眉头微微一皱，“是向着山谷方向来的，我不想外人来此，和尚，随我去看看。”
“可。”
弥苦和尚应声起身，许年已经书逆着崖壁边较夏日水量小了许多的水瀑向上直直攀越而去。
月色之下的冬日深山格外寂静，随着许年和弥苦和尚的脚步加快，距离的缩短，来自另一个小山头之外的嘈杂声音也渐渐传来，其中呼喝声，厮杀声在这夜色中很是刺耳。
来到高处的一块巨石旁，许年两人停下脚步向下方望去，但三人正在奔逃，其身后这是十几个梳着细细辫子身穿黑色皮袄的大汉。
这些大汉手持钢刀盾牌，听那嗤嗤破空声似乎还都配有弓弩，这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草原都是需要管制的稀罕兵器，再看其服饰形制，皮袄上均有萨满教符文和金帐部落的图腾——这些分明就是草原贵族私兵，还是那种金帐贵族的嫡系。
被这十几人追砍的三人，两人着草原服饰，一人着中原服饰，三人都是人人带伤。
趁着还算明亮的月色，许年定睛一看，那位着中原服饰的中年男子，正是他所认识的赵公子护卫阿二！
怎么他会在这里？另一个护卫阿大呢？他们两人不是寸步不离赵公子左右么？
因为和赵公子在易安原马匪之事后交流的比较多，所以他对赵公子的两个护卫印象深刻，尤其是每当赵公子来找自己时，这两个护卫都是莫名其妙没好气的样子。
护卫在此？那么赵公子呢？
坏了！赵公子在草原出事了！
许年的脑海中心思急转，联想到赵公子一行人出关去往草原办事，他骤然想到了这一节。
“和尚，救人！”
来不及多言，许年真灵急速运转，天地元气也随之引动，骤然身形若飞的突入战场。
从高处向下突进，速度更是快了三分，山下之人也只当是受伤的护卫阿二几人已然插翅难逃，故而这些贵族私兵们心下皆是放松，只勉勉强强的维持了个散兵追击阵型。
如此以快击慢，以有备算无备，以有心算无心，突如其来奔袭中的许年气势聚集的极快，神书意引动的真灵元气到处手中三节棱枪黑光闪烁，枪矛爆闪之下，突入阵中便直接将那领头之人给一击必杀！
此私兵头目同样是而立境高手，但是就这样毫无防备、不明不白的被宋阶符兵贯穿喉咙，暴毙当场，可谓是死的极其憋闷——要知道若是使用同阶兵刃有准备的交锋，他这样的而立境修行者，即便神书意理解的不透彻，也至少能和许年过上数百招，总不会就这样被一击破喉。
此时此刻，在护卫阿大等人的眼中，许年如山神下凡威风凛凛，甫一出现便斩获了追兵中战力最强之人；而在和黑皮袄贵族私兵们的眼中，许年就是欲要择人而噬的山林恶魔。
“某米达、阿奇牟……”
首领被杀，黑衣人顿时阵脚大乱，但是就在此刻，私兵队伍之中传出一声大喝，随后便是一连串听不清的草原部落语，这些言语，在片刻间便让慌乱的黑皮袄私兵们稳住了心神，快速收拢，然后组成防御阵型。
“啊，是许年，是许先生、许先生……快救救，救救……”
许年正欲向前将这私兵队伍尽数击溃，但后面传来护卫阿二的喊声，让他止住了脚步，折返走向逃亡三人的身边。
“许檀越，这人怕是要不行了。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弥苦和尚看着坐在地上大口呼气的中年护卫，微叹一声口宣佛号。
“这是怎么回事？救谁？你们家公子呢？这两人是谁？”
护卫阿二的手臂后背上都中了弩箭，而且这箭似乎有破甲效果，侵入性极佳，只留有箭羽尾端在，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伤，当着许年问话之刻，将手掌放在其微微凹陷的胸膛上时，他这才发现，护卫阿二的肋骨不知断了多少，甚至心肺都被震裂了，之所以还能坚持，只因为还有一股气吊着，而此刻似乎连这口气也要即将消散。
“许先生，救救我们家公主殿下，殿下、殿下被这伙人掳走了……”护卫阿二伤重且心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
“嗯？公主殿下，谁是殿下？谁是公主？怎么回事，说清楚！”阿二说的不清，许年自然也听得莫名其妙。
“殿下就是我们家公子，我们公子是官家三女，大宋如意公主殿下，殿下对先生极其信任，还请先生出手相救……他们的主子是拓跋、拓跋力格……”
公主？如意公主？
许年无法想象，也不知该怎样才能把那好战成性不嫌事大的年轻赵公子和大宋公主联系在一起，这根不搭边啊，平时怎么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要知道赵公子可是照顾了自己好久！
不过这不是他此刻该想的，就在他闻言正莫名惊讶之时，身后忽然传出了阵阵破空声——这是手弩！
第二百九十七章 和亲、刺杀，护卫之死
嗤嗤嗤嗤的破空声接连而至，此刻的许年也已经按耐不住心下的焦躁与恼怒。
“和尚，输入真灵维持他的状态！”
闻听友人身份的惊和友人被掳的怒同时涌上心头，许年跃身而起，三棱长枪舞动得水泼不进，与一阵密密麻麻的地叮叮当当响声中，在半空中将那来袭弩箭尽数击落！
“风萧萧兮……千军辟易！”
随后，许年口中大喝一声，手中长枪一振，枪芒爆闪，山间寒风也为之凝滞！
夜色之中，一杆大枪比黑夜还要还要深邃几分，幽幽的枪芒到处，那些站在前排的刀盾手连一丝应变的机会也没有，便在愕然中被削断了钢刀与铁盾，然后那深邃幽幽的枪芒毫无迟滞的穿过铁盾之后的人群。
片刻之后，惨叫声连天。
此一击之下，那五六名刀盾手皆被腰斩，他们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表情便是惊恐万分之状。
“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许檀越，留几个活口，不然无法探听消息。”弥苦和尚口宣佛号的一声低吟让许年稍稍冷静下来。
“撒手！”
当大喝声出口之时，许年的枪尖倒转，卷起的真灵元气如同龙卷风一般在身后四五个长枪私兵骤然升起，东倒西歪中，手中长枪尽数被卷走。
兵刃失手且身形不稳，随后的战况自然就不在这些私兵的掌控之中，但见那盘旋而起的元气倒转而回时，与之同样而来的还有许年以擒龙控鹤之法拉起的一大段粗如二臂的干枯藤蔓。
藤蔓宛如狂暴长龙，带着呼啸寒风席卷私兵，就连那貌似志学境修为的副官也毫无还手之力，被这既长且粗的藤蔓死死缠住。
“乱动者死！”
许年大喝一声后，但闻几声奇怪的草原部落语随之而起，稍后便见这几名私兵包括那副官模样的人却都是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但双目中却是极度兴奋才有的布满血丝的爆红，而且随着这异变突生私兵们的身躯都在不受控制的胀大，即便是被粗约两寸的藤蔓勒的皮肤皲裂、骨头咯吱咯吱响也没有停止下来。
“不好！”许年暗道一声，倒退三步，手中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形成一道光轮挡在诸人身前。
嘭！嘭！
几声连续的爆炸声响起，血肉块四处散落，而且这血肉横飞四溅落到周边岩石和树林中后便立时响起滋滋的腐蚀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皮肉焦糊的阵阵恶臭。
这不知是何种歹毒功法，损人且不利己，简直是把人当做了纯粹的工具，就连死亡也要利用起来。如此看来，刚才死在许年一击腰斩之下的私兵还算幸运，至少能有个全尸。
风浪与积雪散去，山林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时身后传来了护卫阿二痛楚的闷哼声。
“许檀越，这位施主大约是撑不下去了。”弥苦和尚的语声也随着这什么痛楚的喘息传来。
“怎么回事？”许年快步走到三位伤员身旁，只见护卫阿二的嘴角已经有止不住的鲜血流出。
“大师、先生，为了护卫如意殿下脱身，他中了拓跋力格小王子手下首席长老巫马端一掌，但对方高手众多，如意殿下还是被抓了回去。”说话的是那位中原面相但身着草原皮袄服饰之人。
“他五脏破裂，受伤极重，适才是靠着一股气吊着，现在这股气也撑不下去，若是贫僧师傅再世，还能以通玄功力给她续脉补脏，但现在明显是无法可救了。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弥苦和尚也是无奈的低吟一声佛号。
“许先生，这位大师，小人的性命不重要，还请救救我家公主殿下，那拓跋力格凶狠残暴，淫邪好色，现在还没发现殿下是女儿身，若是发现了后果难测啊……咳、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护卫阿二口中吐出了许多血块，其中细看之下似乎还有暗红的内脏，其伤情触目惊心！
“可是，这究竟怎么回事，我……”
“先生……”
许年刚刚应声，但护卫阿二却是艰难的摆了摆手打断了许年的话语，“先生小人快不行了，希望先生不要在意小人兄弟此前的无礼之处，小人也是怕公主殿下涉世未深遇到心怀叵测之人……”
“希望先生您能念着公主殿下对您的照拂之情，将公主殿下救出……公主殿下命苦，大夏步步紧逼中原，为了稳固草原形势，公主殿下原本是明年要和金帐大王子拓跋远哥和亲的，草原苦寒，蛮子凶残，公主自然不愿，这次来草原名义上是偷偷溜出来的，实则是太后和官家不忍，故意让公主殿下趁着和亲之前出城散心的……”
“出城之后，公主没有去江南繁华之地，而是非要来草原看看那拓跋远哥是个什么样人，我们将消息传回宫中，宫中也以为是个让公主熟悉草原的机会，就暗暗叮嘱我们兄弟二人保护公主安全去草原看看，不曾想……不曾想……”
护卫阿二说道这儿，一脸的懊恼，疼痛与自则混合在一起，面孔极其难看，一时间话也无法说出了。
”不曾想怎么了？出了什么意外？”许年在心下对年轻的赵公子心生怜意的同时急切的问道。
“不曾想公主是要去刺杀拓跋远哥！而且刺杀之时公主殿下不懂金帐王族出行仪仗规格和旗号，她刺杀的是金帐小王子拓跋力格，而且并没有击杀，只是刺伤了其胳膊。”这时，另一位草原服饰打扮的中原人替他说道。
“不错，就是这样。”
当许年看向护卫阿二时，重伤的阿二也忍住疼痛回过气来点头说道。
此时此刻这位忠心耿耿的护卫双眸之中生命的余光越来越弱，犹如风中残烛。
“许先生，那日青龙城一别，公主殿下数日闷闷不乐，整天对着先生所书骊歌神伤，小人护卫在侧曾听得殿下所言：此行三千余里，终遇倾心之人，得见许先生而不悔，只可惜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我许年一介凡夫俗子何德何能，会有皇家贵女倾心！
护卫阿二的声音越来越小，而许年则是有些茫然。
第二百九十八章 金帐王庭驻地
寒风呼啸之中，此处山林枝叶断裂，地上残肢遍地，随着护卫阿二的喃喃声音由越来越小到几不可闻再到终无声息，这名忠心耿耿的护卫与这冬夜重伤不治悄然死去。
许年回想起一路上的种种，为什么两个护卫不愿赵公子靠近自己，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挡在赵公子身前，为什么总是建言让赵公子远离自己……
一切都说的通了，年轻的赵公子并非公子而是大宋三公主殿下，即将在明年与金帐和亲的公主殿下。
这一刻许年还想到了昭君出塞的故事，只是两个主人公一人选择牺牲小我，一人则是选择在与命运抗争，这无分对错，甚至对各自而言都是对的。
当然此刻浮现在眼前更多的是在自己受伤期间，赵公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当时自己还觉得，赵公子比女子还要细心，所会的本事杂七杂八，极为女性向，比如能缝衣补衫，能插花养鱼，甚至还精通医药护理。
原来赵公子，真是个女子。
“南无大自在处初音大菩萨。”一旁静静听着受伤护卫所言之语的弥苦和尚又是默默的一句佛号出口。
许年以铁枪为铲就在这山林之内挖了一个丈许墓坑将护卫阿二埋在了这青龙山脉中国的无名山丘上，期间弥苦和尚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吟诵往生咒。
“有劳两位带路，不知两位如何称呼？”真灵到处即便是用来做简单的土方工作也是极快，在将劈开的半截木桩竖在坟茔上做墓碑之后，许年向另外两个受伤较轻，身穿草原蛮子服饰的中原人士问道。
“在下刘清平，金帐王庭处经营杂货生意，草原名巴木合。”
“在下方直，在金帐经营毛皮生意，草原名扎布桑。”
两人听得许年的询问，当下急忙回答道。
金帐王庭的驻地就相当于草原上的中州皇城，只不过这里遍布的是一顶顶或大或小，或奢华或简陋的大帐，王庭驻地就是由近万大帐所组成的城市。而这两个有着草原名字的中原人士，就是中原在此地讨生活之人的一个缩影——经商。
“你们怎么掺和进来这事的？”此去营救赵如意，注定有诸多艰险，许年不得不慎重，此刻他在询问两人时已经用上了源自前生所读《冰鉴》的识人术，此术在有强大感知作为倚仗之后，观人识人可以察觉其细微变化，判断更为准确。
“实不相瞒，小的两人身属中州密卫，有查探金帐虚实之责，公主殿下出事，是以小的两人被激活协助公主逃脱，可惜还是失败了。”
刘清平话语中说的平淡，普普通通、黝黑且皱纹颇多的面孔上也并无什么表情变化，根据陶朱台所学的情报类课程，许年显然是可以推断其为老情报。
包括稍微年轻些的方直也是一样，虽然同是险死还生但情绪波动依旧不大。
陶朱台中讲过许多这样人的事例，这样看似普普通通的人潜伏在金帐不知道多少年，一直默默的、名不经传的做着情报传递工作，他们或许在这金帐王庭驻地都组成了家庭，成就了不小的事业，但是在大宋一声令下激活之后，还是舍家撇业全力帮助大宋之人。
许年此刻甚至都可以想象的到，两人在金帐的家庭成员已经被全数逮捕了。
“黑色的外敷，青色的内服，服用完立刻去金帐。”许年从怀中掏出萧飞燕出品的生肌散和玉露丸抛给两人。
“谢先生。”
片刻的修整之后，刘清平和方直两人带路，许年和弥苦紧跟在后一起向山外的金帐王庭驻地赶去，至于金曜陨铁，那还在山谷中存放着，只能等到救出赵如意后再做计较。
冬日的山路难行，尤其是有两个没有神书修为在身的人在团队中，许年和弥苦为了让两人能够跟上，不得不放缓了速度，就这样，从清明夜色直到朝阳初升，再到旭日当空，最后到晚霞千里。
靠着许年和弥苦和尚对刘清平方直两人的元气加持和真灵支援，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夕阳还未落下之时看到了金帐王庭的模样。
天苍苍野茫茫，冬日草原被整个是一片素雅的苍白，在这广袤的苍白之下即是黄色枯草，而就是这春夏青绿与秋冬枯黄的草原养育了这一方不断流动极具侵略性的民族——是的，即便是金帐王庭的驻地，那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根据萨满巫师的卜算而迁移。
草原部落对此的说法是长生天需要的是不断奔跑的狼群，而非占山为王的独虎，故而需要不时的迁移；而在许年看来，这仅仅是因为草原的生态环境不允许十几万人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
待久了环境恶化不易生存，流动起来则暗合自然休养生息之理。
王庭之外十余里都是金帐骑兵例行巡查的范围，城中出了刺杀之事还有同党逃走，且追击之人彻夜未归，这已经引起了金帐王庭的重视，巡逻也因此更是紧密了些。
这从已经到了傍晚还有侦骑从王庭营帐四散而出的情况就能推断出来。
“先生、大师，前面就是金帐王庭的所在，整个驻地呈圆形，外圈是平民驻地，中圈是金帐贵族的营帐，内圈即是金帐王族的所在，最大且最奢华的那丁帐篷顶部皆是金光，这也是金帐的由来……王庭四周围栏都有萨满巫师设置的禁制……王庭共有八个门，这就是东南门……而拓跋力格的营帐在内圈和中圈的交界处，也就是这里……公主殿下极有可能便是被关在这里……”
四人伏在一个微微凸起的小丘一侧，刘清平在为许年两人介绍王庭位置分布的同时，手中也是不停，用一截树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最后将手指点在了整个驻地靠近中心的东北方向上。
有此详尽的解说和图示对比，感知极佳，方向感空间感都不错的许年很快便在脑海中勾勒出金帐王庭驻地的大致分布。
许年换上了纯黑色的兜帽罩衫，弥苦和尚也从随身行李中换上了一身黑色淄衣，此刻万事具备就待夜色降临！
第二百九十九章 王庭贫民区，潜入！
广袤无垠的草原一望无际，只有些许起伏平缓的小丘，而无巍峨高耸的山岭，故而在草原上色夜幕降临的有些晚，但又因为现下乃是冬日，太阳落山的要早些，因此两相中和在申时末端的时候，夜色如约而至。
“两位，金帐里的侦骑还不断在扩大搜索范围，这里并不安全，还是再向后退到那边的密林间藏匿比较好，或者就此退回青龙城，此为最上策。”早就等的不耐的许年对刘清平和方直两人道。此行格外凶险，他并不想带着两个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
“先生。”
刘清平与方直两人对视一眼后看向许年，“若是有可能还请先生有机会去皮货巷和行商坊一观……若是有机会……我、哎，不提也罢，先生一路小心。”
踌躇与迟疑中，许年知道两人之意，两人在金帐王庭中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家就在皮货巷和行商坊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是二十年的时间，他们这是想让许年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亲人给带出来。
“进城之后，我会去看的，若有机会你们的家人我能带便带出来，只是，有什么信物吗？”许年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这是我随身的犀角匕，若是见了那黑胖婆娘我家小子，能带就带，不能也罢，这就是他们的命数。”刘清平的喜色中更多的是隐忧。
“方直你呢？”
“我在草原并无子嗣，只有一姬妾在这，我出逃之前已经安排她离开了，能否再见只看缘分，至于其他伙计都是金帐里的人，没什么牵挂。不过还请先生看看在行商坊街角是否挂着一面三角蓝旗。”
“好。”
许年将刘清平的犀角匕手放在怀中，又留下些许果腹用的行军丸和两颗恢复伤势的玉露丸，答应一声便道，“事不宜迟，就此别过，若事成之后我们再到青龙城汇合。”
话音落下，在刚刚落下的夜色遮掩之中，许年和弥苦两个人身着黑衣向着远处的金帐王庭潜入而去。
人呼马嘶声在感知中隐隐传来，牲畜粪便的气味也随着北风的飘过……
越是靠近王庭驻地，许年越发感觉到这草原蛮族的落后，怪不得每隔几年王庭都会移动，这没有下水道的驻地臭气横生，比中原普通县城的环境还要不如。
整个金帐好似一座庞大的军营，而在其生活圈的外层都是这样的污浊不堪！
当然现在的许年是没空理会这些环境问题，他现在要做的是要么骗过守门士兵从正门进入，要么就是突破禁制从周边的高大的栅栏似的墙壁处潜入。
“和尚，草原萨满教和你们释门有七八分渊源，你有什么法子突破栅栏墙的禁制么？”渐渐靠近栅栏墙，许年两人也逐渐屏息凝气放缓了脚步。
“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檀越稍待。”弥苦和尚口宣佛号低吟一声，随即双目有神光隐现，直射前方的禁制栅栏。
“唵！”
手结莲花佛印，弥苦其身、口、意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了未来寺中初音菩萨塑像一般的悠远深沉禅意，随之而来的唵字真言从口而出之刻，许年但觉此间天地元气的排布莫名一滞，无形之中发生了微不可查的神异变化。
再看向前方禁制木墙，那之前还是有着沉沉土黄之气的栅栏此刻已经如被清风拂过一般，变成了立于草原上的寻常木桩。
“快走，我的六字初音大明菩萨咒现下只悟出其一，只能破开一隅，此地禁制因地脉而设，很快便会恢复如初。”俊秀和尚急急低声催促，随后身化一道急速的黑芒，率先从那缺口处进入，而许年则是紧随其后。
进入栅栏禁制之后，随处可见的人畜粪便、零落堆起的垃圾，牲口畜牧的气息扑面而来，王庭外圈的生活区简直就是大号的畜牧业养殖场！
腹诽中的许年将真灵感知散开向四周延展而去，并和弥苦和尚借着帐篷阴影的掩护，如同暗夜中的幽灵猎手一般向王庭内圈潜入。
地面示意图上所画一寸，怕不是要用实际距离近十里地来对应，建在草原上的王庭驻地极其宽敞，也因此王庭中的百姓居住面积很大，帐篷外都或多或少有着草场。
而且大多数部落子民都是平时为牧民，战时上马为战兵，因此在外圈生活区中，多是帐篷和牛羊等牲畜紧紧挨在一起的，甚至还有牛羊与人同处一个大帐的。
这些特有的生活环境大多出现在贫苦牧民和低级兵卒身上，至于那些被虏获的中原子民和部落征战中的失败者，那连平民都算不上，只是最为低贱的奴隶，甚是比不上牛羊等牲畜。
位于王庭正中类似中州御街的平坦马道，许年和弥苦是不能去走的，因为其上有兵丁巡逻，容易被发现，故而此刻只能在如此复杂的地形环境中穿行，也算是深入敌人心脏体验一下贫民区的生存环境。
外层生活圈占地极广，但是两人的速度却快，也没有被人发现，盖因所过之处皆是穷困污浊之地，巡逻兵丁们也不愿来这金帐光鲜之下的阴暗里值勤。
越向内圈行进，环境便变得越来越好，牲口棚等也越来越少，居住帐篷也愈来愈大，越来越整洁，一直到一个宽约十余丈的平整环道处为止。
以这环道为界限，前方所有的大帐屋舍都是整齐有序，且有独立围栏圈绕，身后则是依次递减的平民区，另有无数的坊市夹杂在这作为界限的环道两侧，刘清平和方直两人所标注的皮货巷和行商坊也就在这一区域，只不过离得有些远。
夜色之中的金帐王庭驻地，外圈平民区早就是死气沉沉的黑暗，而以此为界的中圈则是灯火通明，好似中州城中繁华的不夜坊，环道中还不时有兵丁巡逻维持着秩序，也是拱卫着中圈居住的金帐达官贵人们。
就这么身穿黑色夜行衣贸然出去未免太过扎眼了。
沿着外圈不断变换地点的许年两人在寻找着合适的突入机会。
第三百章 地牢、受刑
时间紧迫，许年心下也甚是急躁，但是前人有言欲速则不达，这句话还是紧紧的控制着许年的焦躁的心情。
根据眼中所见、真灵所感，许年脑海中急速复原完善着王庭地图，如同一个缜密精细的卫星地图扫描仪一般，输入——分析——输出……尽着一切可能在寻找着此间防卫的漏洞和最佳的突入机会。
“就是这里。”许年低喝一声，摸准巡逻规律的他率先向前奔突而入。
这里是数个挨在一起的大帐背后所成的小巷，这成片的大帐传来阵阵脂粉气和无边的女子娇笑之声，很显然这是处花柳之地。
醉眼朦胧，淫心四起的蛮子自然不会是许年两人的威胁，而这烟花之地传出的酒客与女子的声音也正是两人最好的掩护。
如此有惊无险的闯入贵族区，在灯火通明之地寻找着隐匿身形的暗影有些困难，而且越往前行，真灵感知的反馈中空白之地就越多，这也就代表有许多地方有着禁制或者而立境以上的高手坐镇。
避开危险，寻找藏身处，两人的行进速度大幅减缓。
不过尽管速度变慢，但最终两人还是来到了简单图示中所指的拓跋力格小王子大帐附近。
这里已经是地处金帐王庭腹地，也是王庭诸王子居住之所在，再往里便是拓跋连章的金帐，从这些皇子大帐距离金帐的距离和位置也能看出哪个王子受宠，哪个王子被疏远。
在平民区处，平民们所居住的的确是毡布与毛皮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的营帐，在达官贵人区多是以木质栅栏相隔混合砖石建造的大帐，直到现在的核心区，这些已然不是普通的营帐，而是以砖石墙幔相隔建造装饰不下于中州大城的房舍屋宇，至于大帐，那只有些许几顶表示着对传统的尊重。
此次许年两人的目标拓跋力格是大汗拓跋连章第七子，也是其最受宠的儿子，因此这处大帐紧靠金帐核心，守卫也极其森严，无论是过道上不时巡回的兵丁还是瞭望哨上的守卫，都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先抓个舌头。”许年低低说了一声，便趁着夜色掩护，真灵元气急速运转之下一溜烟上了高高的瞭望哨，与此同时弥苦和尚也丝毫不落后，几乎是与许年同时攀上了哨塔。
金帐王庭乃是草原的腹地也是重地，从外圈至内圈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关口，作为草原上的强国除了在九秦初期曾被中原王朝一直赶着连祖传金帐都来不及收拾，之后的千年中都没有什么天敌，因此这些多出身与草原贵族之家的金帐守卫们对每天的例行公事很是松懈，也只有在昨天自家小王爷受到刺杀之后才略略紧张起来。
只不过，轻松惯了的人，在经过初时的紧张之后，若是再没有强烈的刺激，疲惫和懈怠会油然而生，就比如这在高高岗哨上没有长官监督的两个金帐守卫——正打着哈气懒洋洋的发呆。
下一刻这两人连警报也没有发出，便成了许年和弥苦手中的俘虏，而这高高带有顶棚和四周遮拦的瞭望哨台则成了天然的掩体。
“我问，你答，否者，死！”许年扼住怀中俘虏的喉咙，用真灵控制了其脉门，让其一动不动，并用草原语低声恐吓道。
这话音刚落，许年却并没有放开扼住其喉咙的双手，而对面的弥苦便在许年眼神的示意下口中嘟囔一句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守卫手指怪异的折断。
当着这名俘虏的面将另一人的手指折断，但那人却只能痛苦的扭曲脸色，连一丝一毫声音也发不出，连一点一滴的动作也做不了。
咔……
一根手指。
喀……
又一根手指。
每一句悲天悯人的低低佛号都伴随着一根手指的折断声。
极度的痛楚，极度的扭曲……这是无声的威胁与恐吓。
少时，随着一阵恶臭传来，那受刑守卫已经疼痛的大小便失禁且昏死过去，这引的许年和弥苦和尚不禁眉头微皱。
“若是你出生求救，或者不老实回答，你所受的痛楚要比他多上百倍！”许年再次以草原语恐吓过后。慢慢放开了扼住其喉咙的右手，但为了以防万一，这守卫的脉门处依旧被他按着。
果然，这名出自贵族之家的少爷守卫屈服了，只忍者疼痒低低咳嗦两声，便再也不敢出声。
“我问你，昨天被抓来的那几个中原人怎么样了，被关在哪里？老实说，等一会儿那个醒了之后你两人的所言要对质，若有一丝假话，那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恐吓起了效果，许年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逼问道。
“我说、我说，不要杀我……”
这守卫还算稚嫩的面色上满是惊慌与恐惧，显然刚才同伴在自己面前被受刑，直至失禁昏死给他留下了可怕的印象，“昨天下午抓来的人都在后面地牢里，他们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我不是地牢的守卫……”
“嗯——”
许年双目怒睁，眉毛竖起，随后也不看那守卫，直接手中再度扼住其喉咙，转头道，“老苦，也让他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诶？好！洒家新学的本事还没用完，正好试上一试！”
听到许年给自己起的新称呼，弥苦和尚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当下就要上前，那摩拳擦掌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出家人，十足是个剪径的强盗或者酷厉的老刑名，这一刻那被俘虏的守卫自然瞳孔放大极其恐惧，口中不时发出呜呜声。
“老苦且慢，就给他这个机会。”看到守卫眼中求饶欲语的样子，许年暂且制止了上前跃跃欲试的弥苦。
“小的听相熟的兄弟说，昨天被抓来的人都关进了地牢，今天已经死了几个，不过那刺伤王爷的刺客只是受了刑，好像还在关着，据说是个什么重压人物，好像和南边有关……”这守卫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说重点！地牢的具体位置在哪儿，里面的布置如何？”听闻已经有人员的死伤，赵如意似乎还已经受刑，许年不由得心下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