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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魏氏的纠结

    贤亲王集中兵力攻打凉州卫兵马,凉州兵马抵挡不住,败退十几里。

    等到贤亲王终于松一口气的时候,看到了宁夏卫高高飘扬的大旗,后面,中卫兵卒也追到了。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梁军占据人数优势和连战连胜的气势,突力军有着为了活路而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一战,双方伤亡都不少。

    最终结果,是贤亲王易服带着几百骑逃出去。

    钱明月看着那长长的战报,就像看传奇故事一样,生怕一喘气就耽误了什么。

    司马韧啧啧称奇:“凭一己之力,让西北战局转守为攻。这真是,国子监埋没了他啊!”

    谢傅詹老脸红红的:“那小子看着是个儒生,其实狂妄得很。”

    钱明月只觉得他好可爱。

    徐平成怎么能让功劳落在钱明月一派身上,温和地说:“这战场,不是两军兵将斗勇,也不仅是军师斗智,其实斗得是国力。中卫城能取得如此大胜,多亏圣人减膳停狩支持边关。”

    小皇帝得意地笑了:“这么说,朕也算得上明君了?”

    满屋子大臣起身,奉承他:“圣人英明。”

    “圣人贤明。”

    唯独钱明月动了动继续坐着。屁股痛,腰痛背痛,就不想动弹。

    她怎么不夸朕!小皇帝挑眉:“钱太傅觉得朕比之汉武帝如何?”

    “汉兴于文景,盛于武帝也衰于武帝,圣人还是不要跟他比的好。”

    “那,比之唐太宗呢?”

    “截然不同,先帝可类太宗。”

    小皇帝不死心:“那,比之唐玄宗呢?”

    钱明月笑:“圣人确定要跟他比?”

    “晚节不保,确实不能跟他比。”

    小皇帝很无聊,就想跟钱明月说话:“那,朕跟明成祖比呢?”

    钱明月起身行礼,严肃地说:“臣知道圣人一心要做千古明君,但事实上没有哪个君王是完美的,他们身上都有缺点,有的缺点甚至是致命的。”

    “圣人,只要尽力做好自己就好了,不必去效仿他们,将来子孙后代会以你为榜样,效仿你的。”

    小皇帝笑:“也就是说,要朕做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王?听着不错。”

    钱明月将御案上的奏折推给他:“自古瓜儿苦后甜。”

    整天看这些,真的好无聊!小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龟裂,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这些琐碎小事还是交给你们处理吧,朕去思考一下大事,比如说,该好好褒奖一下他们,朕亲自题词怎么样——”

    在钱明月冷冷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小,乖乖低头看奏折。

    临近中午,钱明月坐着八抬大轿回到成国公府,刚下轿看到钱霖跳下牛车,伸手去扶里面的妻子。

    应该是陪着妻子去看铺子了。

    他们夫妻情投意合,她自然乐意见到,可是,整天这样黏糊在一起——

    钱霖还没考中进士呢!整天经营妻子的嫁妆铺子,自己还要不要考科举了?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钱霖看到钱明月,笑着对妻子说:“你看妹妹这官袍穿得,是不是很威严?”

    魏氏笑:“妾还是第一次见妹妹穿这个的,走起路来都是龙行虎步呢。”

    钱明月上前:“哥,嫂子。好巧。”

    钱霖笑道:“哥是不是得先见过太傅大人?”

    钱明月说:“在家里呢,按家法,哈哈。”

    几人一起回府,过了正堂各分东西,去了自己院子。

    魏氏艳羡地说:“妹妹真的是好威仪,想必在朝堂上更是威风凛凛。”

    钱霖摇头,妻子到底是把官场想得太容易了。

    “她哪有威仪,分明还是一个女娃娃,朝堂上那群文武官,哪个不比她年长,各有各的心思,她费了不少劲,才能让他们维持面上的尊敬。”

    “至少,她无论去文华殿还是朝堂都是理所应当的,从来没有人非议她,而妾呢,即便是出去看看铺子,都会被人嚼舌根。”

    钱霖忙问:“谁说什么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魏氏摇头:“妾累了,先去睡会儿。”

    “中午了,该吃——”

    “不吃了。”

    “一起。”

    他们正在书房里赏今日刚买回的字画,丫鬟回报:“二姑娘来了。”

    魏氏躲到屏风后面:“你们就在这屋里说。”

    钱霖无奈:“明月不是爱生是非的人。”妻子对钱家人总是不信任,猜度,提防,让他左右为难。

    罢了,就让她听好了,让她知道明月的为人。

    钱明月换下常服,穿着寻常男子的学子衫,看着是个俊俏的小秀才,一蹦一跳地跑进钱霖屋里。

    钱霖嫌弃:“钱太傅上朝也这样蹦蹦跳跳吗?”

    钱明月脸苦巴巴地皱在一起:“可别提了,我多想这样无忧无虑的。哎,哥!嫂子呢?”

    “你嫂子累了,已经午休了。”

    钱明月由衷地羡慕:“真好,我也想美美地睡个午觉。”

    你羡慕我,我羡慕你。总是别人的生活看起来轻松又美好。

    一屁股坐在屏风前的太师椅上:“哥,问你个事儿?”

    重点到了,魏氏屏息。

    “有话就问,别兜圈子。”

    “你怎么还不回国子学?”

    钱明月说:“我听说国子学风气不好,如果你在学校待得很苦恼,不能好好学习,可以换到太学去。”

    “国子学里的确有轻狂浮躁之辈,但太学也有,而且新招进来的那群学子都是出身不高,但是学问踏实的,国子学的风气大好。”

    钱明月不解:“那你怎么还不回去读书?从准备结婚到现在,你好久没正经读书了吧。”

    钱霖担心屏风后面的人多想,说:“明月,这事儿吧,我跟你嫂嫂结婚也没多久。”

    钱明月连珠炮似地说:“我知道你跟嫂嫂感情好,可是,不好好读书怎么考进士啊?不考进士怎么做官啊?不做官怎么给嫂嫂挣翟冠霞帔啊!”

    钱霖干张嘴,就是没机会插嘴。

    “总不能几十年后,嫂嫂闺中的手帕交都是宜人淑人甚至一品夫人了,让嫂嫂逢人就行礼吧。”

    “当然,可以蒙祖荫做个闲散的官。可是,蒙祖荫做官的,哪个能有正经进士出身的前程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钱明月再背锅

    钱明月推心置腹地说:“哥,我最近一直思考一个问题,就是父母能不能把自己拥有的东西直接给孩子。”

    钱霖问:“结果呢?”

    钱明月把问题推给他:“哥哥以为呢?”

    钱霖说:“当然是不能的。”

    “一个人如果自身没有能力,便是身边的父母亲人再有能力,也给不了他什么。给家产守不住,给荫封官也做不好。”

    钱明月连连点头,是啊,便是给孩子个江山,他也未必治得了!

    钱霖含笑说:“是以钱氏家训,不遗余力教子弟读书,培养他们的德行。怎么样?哥哥没有堕落吧。”

    钱明月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哥好着呢。可是,哥,你为什么不去读书呢?”

    钱霖求生欲满满地说:“哥舍不得你嫂子啊,好不容易才娶进门的。”

    钱明月只当他在开玩笑:“那,难道是因为嫂嫂刚到成国公府,不适应,你再走了,身边都是很陌生的人,她会觉得不安?”

    钱霖叹息:“果真女人更能明白新妇处境的艰难吗?”

    钱明月说:“人多就是非多,祖父治家再严都避免不了。不然,在国子学旁边买个或者租个院子,你带着嫂子去那边住好了。”

    “你嫂子倒是在附近有个三进的院子,不过——”

    “不过什么?不想住媳妇的院子,怕人嘲笑吃软饭吗?”

    钱霖还真有这种想法,不过,媳妇在屏风后面,不敢承认啊:“我媳妇都没意见,干他们什么事!”

    魏氏第一次听钱霖说这个,国子学附近的院子是成婚前她特意花大价钱买的,重金请原来的住户离开,就是为了将来搬到那边去。

    但是,钱霖说什么就是不正面回应,她一提搬出去,他就渴了饿了想上厕所了……

    钱明月笑:“正是,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到底是个人私事,不需要接受别人指指点点,有胆敢嚼口舌的,你列个名单给我,用谁妹妹做不了主,不用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咳咳,你这是公器私用了啊!”

    钱明月坐在太师椅上嘚瑟地摇摇晃晃:“难道那种人有资格做官吗?用人首先要核查的就是德行啊。”

    钱霖说:“实不相瞒,不搬出去是顾忌到祖父母尚在,子孙别居不好。”

    钱明月摸起手边的一个软枕,要砸钱霖:“说!你是何方妖孽,怎么附到我哥身上来了。”

    钱霖哭笑不得:“怎么了?”

    钱明月拿枕头捂在脸上,装腔作势地哭:“我那聪明伶俐的哥哥怎么变傻了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吧!”

    “我怎么傻了!明月,有话好好说,做了太傅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儿大人模样?”

    钱明月恨铁不成钢地说:“哥啊,规矩礼仪是用来做武器约束别人的,哪能自己跳进去,把自己困起来呢。”

    钱霖皱眉:“你哪学的这些歪理?”

    “我问你,搬家是不是要搞个乔迁之礼?”

    钱霖点头。

    钱明月摊手:“这不就完了,我们不搞乔迁之礼,就不是搬家了嘛。”

    “院门也不要挂什么府什么宅,挂个什么别院就好,谢先生跟父亲不和,就是这样玩的。”

    “京城哪家在外面没有别院,哪家不经常出城住住?逢着休沐、节假日等重要时间,就回来,那能算别居吗?那叫暂住。”

    “干脆你到国子学就大病一场,然后叫嫂子为了照顾你饮食起居,陪你在国子学外暂住,顺理成章。”

    钱霖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还能这样?”

    钱明月得意:“厉害吧!我可会折中了。”她在朝堂上就是个和稀泥的,调和君臣之间,臣与臣之间的矛盾,“中庸之道”玩得得心应手。

    “若是府里的下人胡言乱语,直接远远地卖了,你卖几个,剩下的人就老实了。再不然就打发到庄子上干苦力去,让他们知道主子不是他们能编排的。”

    临走前,钱明月嘱咐道:“有些事嫂子出面可能会惹非议,你就自己去干,别管什么内啊外啊的,记住了啊!”

    等钱明月走远了,魏氏才从屏风后面出来:“你妹妹是个爽利人,比你聪明多了。”

    家里一切顺利,朝堂没有太多事,这样的日子挺不错,钱明月哼着小调儿,心里满是欢喜。

    然而这样的欢喜并不能持久,第三日,边关传来八百里加急:榆林被屠城。

    “说是突力恨辽东梁军诛杀突力军民,屠杀榆林城的百姓,但凡高过车轮的孩童都被杀害,妇女被侮辱自尽的不计其数……”

    痛失榆林,大梁人的心本就伤痕累累,如今又撒了一把盐。

    打仗,最苦的就是边疆黎民,最为难的是主战或者参战的人——边关参战的将士,朝中主战的高官。

    此刻钱明月正在御门前跪着,听群臣唇枪舌剑地争辩。

    徐平成说:“若不是太傅自作聪明,让辽东军队残杀突力民众,怎么会引得突力报复,屠戮我榆林百姓,请圣人治她的罪,以平息突力怒火。”

    小皇帝始终没有承认围魏救赵是他的计谋,大家都认为是钱明月想出来的,钱明月就只得替小皇帝背锅,再想办法脱罪。

    秦正说:“圣人万不可中了突力的反间计!突力将蓝钰送来,就是为了让我们朝野意见分裂,现在又将屠城的罪名归在太傅身上,一定是听闻了太傅的贤名,想毁了大梁的股肱之臣啊。”

    徐平成含笑说:“秦尚书说的,全是猜测啊。”

    翰林院侍读李克勤说:“太祖元年,尚未收复辽东,突力大军过境如蝗虫,劫掠一空,杀死百姓无数。”

    “太祖三年,突力被先帝爷率军驱逐出关中,又杀掠手无寸铁的百姓数千人。”

    “太祖五年,突力骑兵袭击河西,屠戮十余个村子,仅有藏在地窖里的百姓得存。”

    他这个前记注官,对大梁的历史再清楚不过了。

    “还有更多,桩桩件件都不是猜测的。突力本性残暴而屠戮我榆林城,岂能怪罪在太傅头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巧言脱罪

    有一个低品阶的官员说:“杀戮百姓,总是不仁。”

    司马韧冷哼:“突力生于马背,全民皆兵,便是老弱妇孺都曾经掠夺我边塞,哪个是百姓?”

    李克勤说:“突力又何尝放过我大梁的百姓?”

    徐三孤说:“若说突力生性残暴,为什么刚攻下榆林城时不屠城,反而过了这么多天又屠城?难道不是辽东战事激怒了他们吗?”

    又恍然大梦初醒地说:“我明白了,是中卫城的战事激怒了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肯定恼火,要杀我们的人。”

    李克勤诘可:“难道因此就不反击了吗?难道你妾侍被外人侮辱,你就因为可能会被打就不上前制止了吗?”

    “你娘的!”徐三孤执牙笏要砸李克勤。

    小皇帝暴怒:“荒唐,胡闹!简直不堪入耳!钱太傅,这朝堂因为你,吵吵嚷嚷快打起来了,你看该怎么办吧!”

    钱明月说:“回圣人,朝廷是因为边疆战事争论,不是因为臣。”

    混蛋,那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就是因为你,他们都在争论你有没有罪,你自己说吧!”

    小皇帝这话,明显带着暗示钱明月认罪的意味。

    徐平成心中欢喜,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否定钱明月的能力,进而将她弄出朝堂。

    林长年担心地看着钱明月:“臣以为太傅无罪!”

    “朕可你了吗?”

    你让我认罪我就认罪啊!不可能!这是要在史书下定论,记载千古的,她才不担不是自己的罪!

    钱明月声音清脆坚定:“臣无罪。”

    “若说敌人占领榆林多日才屠城,便不是因为他们本性残暴。辽东出兵多日,突力才屠城,认为原因是辽东出兵,就合理吗?”

    姐姐好辩才!小皇帝摊手:“你们谁能想出说辞反驳?”

    徐三孤说:“可是八百里加急上写着,突力宣称——”

    钱明月打断他的话:“你宁可信敌人的话,不信满朝文武的推断,是何居心?”

    小皇帝又可徐平成:“徐尚书以为该听谁的?”

    徐平成说:“臣愚钝,相信圣人自有裁决。”

    原本他还奇怪,谢文通在陕西军中威望那么高,怎么会允许对钱明月如此不利的消息写在八百里加急里传回来。

    现在看来,估计谢文通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知道仅凭这一句话,伤不了钱明月分毫。

    那他也就不争论了,免得说着说着强词夺理,没得给自己画上个奸白脸。

    “舅舅呢?”

    徐三孤为难地说:“这,臣觉得吧,突力王这样宣称是为了让我们停止辽东的进攻,我们不如停了吧。太傅出的主意不好,就把太傅的官职革除吧。”

    李克勤嘲笑:“这样就没人逼着少傅抄《论语》了,是吧!”

    徐三孤又想打人了,被钱明月呵斥一声“肃静!”立刻老老实实站住。

    司马韧说:“‘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圣人请以史为鉴,切莫中了敌人的诡计,自毁长城。”

    小皇帝又可钱明月:“太傅,你说该怎么办吧!”

    钱明月坚定地说:“臣无罪,不需要处理。”

    “也许今日臣会获罪,也许臣能平安无事,不管结局怎样,臣不后悔当日的决定。”

    “为官理政,不做事就不会犯错,做事就可能引来争议,但臣不能因此不做事。但朝廷若宽容干实事的人一二,必能激励大家更积极主动做事,而不是避事。”

    隐晦地劝解小皇帝,不要怕,不要否认自己,你的计策没那么糟糕,千万不要因此失去信心,不敢再主动为国谋划了。

    小皇帝听完她的话,才说:“朕可你这个了吗?接下来怎么办?起来回话。”这就是不追究的意思了。

    “谢圣人。”

    钱明月起身:“自大梁立国至今已有三十多年,高丽一直没有臣服,当年甚至打着勤王的名义攻击太祖爷的军队,意图入主中原,被先帝爷击退。”

    “高丽是边关的一大威胁,如今辽东倾兵攻击突力,只怕他们会侵扰我边境。当初让辽东出兵是为了分担陕西的压力,如今陕西战局扭转,辽东兵马可以回驻地了。”

    徐三孤得意:“这不跟我说的一样吗?”

    没人理他,钱明月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突力草已经开始枯黄了,牧民必须迁徙,眼下他们只占了榆林就损兵折将,想必战意不强了。”

    “谢监丞奏折提到,突力重利而好武,性刚烈而残暴。臣恐他们不甘失败,还会大肆屠戮榆林附近的百姓。”城外百姓更多,也暴露在敌人屠刀下。

    “臣以为,不妨遣使和谈。”

    小皇帝腾地站起来:“你让朕去求和?不可能!”

    “钱太傅,你可知道你这是在折损我大梁的国威!你简直把朕的颜面扔在地上踩。世人会嘲笑朕没骨头的!”

    钱明月没想到小皇帝这么抗拒,争辩道:“圣人,这怎么能是求和呢?我军方才大获全胜,用得着求和吗?”

    “和谈止兵戈是一件福泽边疆黎民的事情,世人称颂您还来不及,怎么会嘲笑您呢?”

    小皇帝可:“各位爱卿说说你们的想法,户部,徐平成。”

    当初榆林刚失守,徐平成最早提出和谈,此时也无法说反对的话了:“臣以为战与和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和并不可耻。”

    小皇帝翻白眼:“徐少傅,你说呢?”

    被点名了,好激动!徐三孤兴致勃勃地说:“打啊!乘胜追击,打得突力再没有还手的力气多好。”

    司马韧说:“臣启圣人,大梁军队和突力军现在差不多势均力敌,谁跑得远,谁失去后方支援,谁就会输。”

    “中卫城能够大胜,是因为突力军劳师远征,我们在本土以逸待劳。若是远征,只怕胜败攻守之势会逆转。”

    小皇帝赌气道:“那朕就更不能求和了,要和谈也得他们求和啊!”

    林长年刚想劝:“圣人,臣以为——”

    “你以为什么?朕不管你怎么想的,最重要的是,朕决不能主动要和谈,不能损了太祖和皇考的威名。”

    这,国家大事怎么能这样处理呢!搞政治的,就得懂得退步。

    群臣心里明白,这里面其实有一对矛盾需要调和:皇帝的颜面和边城百姓的性命,孰轻孰重?

    当然是,皇帝的颜面重啊!

第一百四十章 筹备大婚

    皇帝的颜面代表了国格,代表了大梁万万子民和成千上万官员贵族的脸面。

    可是,人皆有恻隐之心,谁忍心看百姓为人鱼肉!

    需要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保全皇帝的颜面,又能周全百姓的性命。

    钱明月正想着如何寻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向不过问吏部以外事情的钱时重,突然执牙笏出列。

    “圣人可尽快与太傅大婚,届时让娘娘全权负责和谈事宜,绝不会折损您的威名。”

    钱明月忍不住侧头,亲大伯,这么重的担子也往她身上压!

    钱明月说:“礼部可能还没准备好,仓促之中怕是会出差错——”

    小皇帝突然笑了:“想必太傅为了黎民,可以不在乎这些虚礼。朕准了!”

    果然,这个青春期的熊孩子不知道怎么地,又起了逆反心理,非要跟自己唱反调。捉摸不透,真令人头疼。

    下朝后,钱明月对秦正说:“蓝钰,不是故意要置榆林于此境地,兵败他岂会不痛心,就不杀了,流放吧。”经此一事,她对蓝钰多了几分体谅。

    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希望自己因为公事获罪,也放过犯了公罪的蓝钰。

    秦正终于明白为什么连林长年、司马韧那么懂得保留的人,都对她敬重有加了。

    从这一点来看,钱太傅虽然是个女儿家,也算得上君子了。

    “待本官文华殿禀明圣人,便盖了宝玺给你。”

    让下官去按自己的意思做事,却让人以为那是他自己干的,是坑他,将来出了罪责得下官担着。

    而如果给了公函,盖了宝玺,那就不是权力的私下运作,出了罪责也是上官顶着。

    钱明月现在债多了不愁,不怕担罪责。对于下官来说,是难得够意思的好上司。

    榆林屠城的消息,震荡了整个陕西。

    杨士钊召集部将议事:“屠城恐怕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可能会频频出榆林城,在乡间烧杀掳掠,我们不能置百姓于不顾。”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副将说:“不如攻打榆林吧?夺回榆林,百姓就安全了。”

    杨士钊摇头:“榆林易守难攻,不是那么好打的,等朝廷援军到了再合力攻打吧。”

    有将官建议说:“突力出城劫掠的队伍人数不会太多,我们可以将军队化整为零,散布在百姓聚居地。教百姓使用烽火,一旦突力军来,就点燃狼烟,各地潜伏队伍便前往救援。”

    此事便议定了。

    京城人都在讨论这突如其来的帝后大婚,说这六礼都走得很仓促。

    告太庙到纳采问名之礼只隔一天;先帝病重的时候,又匆匆进行了納徵告期册封之礼。

    要说快不行的老父亲着急给儿子娶媳妇,仓促点儿也没什么,小皇帝就很过分了。

    一开始不肯娶媳妇,左推右推,熬啊熬,熬到边关需要人家了,火急火燎的就要大婚?

    能把礼仪准备好吗?人们心里都有疑虑。

    “钱家那姑娘大概欠他们爷俩的,这辈子就被他们使唤着。”

    这样的话在坊间广泛流传,实在是这大婚草率得连百姓都看不下去了。

    说起来,这大婚对于林长年来说,一点儿都不突然。钱太傅身体还没痊愈的时候,圣人就悄悄遣使问他大婚准备的情况。

    说媒人寿康太长公主身体要不好了,若是她过世,可能帝后婚礼还得延期、变流程。寿康太长公主让儿子上表,请帝后尽快大婚。

    同时,圣人还要求:“成婚之事,要钱家主动提出。”

    钱时重今日在朝堂上有这一说,也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

    林长年头疼的是,这皇太子纳妃的礼仪怎么跟皇帝纳后的礼仪无缝对接。

    林长年说:“皇太子纳妃的礼仪与皇帝纳后的礼仪不光规格不同,程序也不同。”

    “皇太子纳妃先是纳采问名、納徵告期册封,然后催妆、成婚。纳吉实际上消解了,硬要说的话,问名后的卜吉凶可以充抵了。”

    小皇帝不解:“为什么?”

    林长年解释说:“按照周礼,纳吉之后才能确定这对年轻男女适不适合结成夫妻,可是,事实上都是看好之后才开始纳采问名,这纳吉失去了实际意义,慢慢的,这个礼仪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帝后大婚是有纳吉礼的,正正经经地跟納徵告期一起举行,在納徵之前。体现出帝后大婚的隆重性,以及帝王对古礼的推崇效法。”

    林长年愁眉紧锁:“这,如何补纳吉之礼——”

    小皇帝说:“当时父皇找钦天监问过吉凶的,纳吉之礼没俭省,不用补,再搞一个就重复了。”

    钱明月说:“吉凶不在这些虚礼,别折腾了。”

    林长年说:“还有一个礼节,臣拿不定主意,就是册封。”

    “皇太子妃的册封之礼是跟納徵一起进行的,皇后的是跟奉迎一起进行的。”

    “再举行一次册封吧,婚礼中册封进行两次,多少有些不吉利。”

    “不册封吧,没有册封皇后的旨意,太傅就不是皇后,奉迎迎的就是太子妃。”

    钱明月说:“册封不在六礼之内,是皇家特有的礼仪,重复不要紧。”

    “便是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将来太子做了皇帝,不也要给皇后行册封礼吗?”

    小皇帝怕重复册封不吉利,又不想钱明月笑话自己相信鬼神:“不册封了,还得造皇后宝册,得花多少银钱啊。眼下国力维艰——”

    钱明月说:“圣人只要同意册封就好了,所需要的一切物品不用您费心。”

    小皇帝挑眉:“你们府里能有多少黄金?”

    “可以从聘礼里拿。”

    “那不就相当于朕没给你足够的聘礼,太丢脸了,世人会嘲笑朕小气的。算了,让内库拨吧。”

    册封不光要送宝册,还要送皇后的凤冠翟衣、燕居冠大衫等,以及皇后的仪仗车辂。

    为了节省开支,好多是在太子妃器物的基础上改制的。

    大婚前一日,乾清宫正殿已经布置妥当,皇帝位尊,座位在东,皇后的位置在西面,两坐相向。

    正中稍微偏南的地方,放了酒案,上有四个金爵和两个合卺。

    小皇帝笑道:“多亏没被她熔了,不然只能用瓷器了。成婚用瓷器,多寒酸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帝后大婚

    不过,小皇帝最满意的是那张龙凤喜床,龙凤齐舞,还有百子图,寓意极好。

    要娶媳妇了呢,以后就是有媳妇的人了!

    床分一半给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拉着她说话。

    每天睁开眼睛就能见到她,再也不用等半天才能等到她入宫。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去上朝,下了朝就一起去文华殿处理政务,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如果得了空闲,就一起看书,一起闲聊。

    他其实不喜欢跟女人说话,她们说的话都很无聊,可是明月不一样,他们能一起讨论朝政。

    嗯,跟明月说吃什么穿什么也行。只要跟明月说话就行。

    这一夜,成章帝依礼宿在中极殿,沐浴斋戒,以待明日。他红光满面,翘首以待,只恨天不早亮。

    钱明月坐在自己房间里,甚至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心情。

    期待吗?皇帝是自己熟悉的,嫁也是早知道要嫁的,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抗拒吗?虽然小皇帝不是她深爱的人,但他长得好看,她也升不起抗拒之心。

    害怕吗?虽说徐后在后宫根基很深,可她本人蠢啊,钱明月确信,自己能打败她一次两次,就能打败她三次四次。

    她没什么情绪,只当是寻常。

    大婚那日,跟册封皇太子妃同样繁复的册封皇后礼仪之后,钱明月看着外面严整的仪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开始发慌。她好像挺怕这种一丝不苟的礼仪的。

    “请皇后冠服出阁。”

    女乐官前面引导,宫人举着伞拥护着钱明月慢慢下台阶,冠服很长,钱明月走得很慢,突然觉得后背被人扎了一下,针扎似的痛。

    她摇晃了一下,差点掉下台阶去。

    有人拿针扎她?想破坏婚礼?帝后婚礼是何其严肃的事情,如果搞出笑话来,要载入史册,被人笑话几千年。

    钱明月咬着银牙忍了!你们等着,老娘一个都不放过!

    走到香案前,就远离了那群宫女,四拜之后,又走到中堂南面站着。

    钱时重代替钱时延作主婚人,站在钱明月东面说:“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然后退立东面台阶,面向西站立。

    李氏站在钱明月西面,慈爱地看着她,说:“勉之敬之,夙夜毋违宫事。”然后退立到西面台阶,面东向站立。

    这礼仪严苛到每一个站位、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规定好的,不能多说一个字,李氏看着即将离开的女儿,纵然有千言万语都无法宣之于口。

    虽然这几日早已说了很多,虽然女儿早已长大成人,可是,她还是想拉着她的手,唠唠叨叨地嘱咐一番。

    执事官喊道:“请皇后乘舆。”

    钱明月心中一痛,转头看了一眼母亲,才慢慢走上那顶华丽的宫车。

    民间结婚,是新郎亲迎,帝后大婚,皇帝不出宫,派使者奉制迎接,就是奉迎了。

    钱明月作为皇后上了华车,出了成国公府的门。

    奉迎的仪仗队和乐队在前面开路,后面是每次礼仪都会用到的采舆,再往后是正副使,这是来迎亲的。

    他们的后面,是内使引导的皇后仪仗,钱明月便坐在这里面。

    钱明月坐在华车里,百无聊赖地想:“好可惜,看不到自己大婚的场景,如果能飞到天上鸟瞰今日的京城,一定相当华美大气。”

    仪仗从大梁门中门进入,文武百官都穿着隆重的朝服,在承天门外的御道上,分东西两侧列班站立,严肃而恭敬地等候着。

    然后,再往里走,就是紫禁城的正门,午门!

    皇后的仪仗到了午门外,紫禁城内鐘鼓相继响起,午门外,奉迎的仪仗便撤下了。

    林长年、姚尊儒拿着符节先去复命。

    华车入了午门,又仪仗的引导和宫人的护卫下,过了奉天门,进了内庭。

    怎么不动了?什么情况?钱明月扶着脖子歪歪脑袋,想伸头去看又不敢,等到外面喊:“请皇后降舆。”

    钱明月才慢慢下了舆车,由宫人引导着从西面台阶进入内庭。

    成章帝则从东面台阶上下来,也到了庭院内。他穿着帝王的冕服,面色严肃而庄重,看起来,恍惚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成章帝拱手作揖,请皇后到内殿。《礼记》说:“妇至,婿揖妇以入。”成章帝这么做,完全是按照周礼。

    然后,内侍伺候皇帝,宫女伺候钱明月到内殿去换衣服。

    各自又换了衮冕服和翟衣,才一起去奉先殿祭告祖先,这就是“庙见”。皇帝成婚不拜高堂,因为他父亲肯定已经去世了,而是去宗庙里见先人。

    奉先殿早已备好了祭品,成章帝在东、钱明月在西,祭拜祖先后,回到乾清宫。

    成章帝和钱明月各自被伺候着换了衣服,小皇帝头戴皮弁,身穿绛纱袍。

    钱明月就比较搞笑了,穿的是“洪福齐天”袄裙。头戴一顶黑纱尖棕帽,帽子中间是白玉的“寿”字分心,旁边有许多寓意美好的簪子,什么寿啊、佛啊,插得帽子上明晃晃的闪眼。

    簪子不是用来固定头发的吗?插帽子上算什么事儿!而且还用这么多!做工还那么精美!这得花多少钱啊!造孽啊!

    难怪国家这么穷,钱财都被皇家霸占消耗了。民间老百姓娶个媳妇、亡故一个老人,把家里花穷,大梁就是被先帝驾崩和新帝娶妻花光了家底啊!

    想到这里,钱明月觉得自己是历史的罪人。为什么不能一个王冠代代传呢,还要每个人都造,多费钱。

    大婚的时候还能想这个,她可真是忧国忧民了。

    “娘娘,您可以低一下头吗?奴婢够不着。”要给她戴抹额了,抹额是黄色的素缎子,上面的珍珠和宝石熠熠生辉。

    竖领袄外面是方领的比甲,比甲上面有二龙戏珠,有寿山福海,还有分别绣着“洪福齐天”四个字,下面穿着云龙纹双膝襕马面裙。

    “洪福齐天”,福是自己修来的,不是祝福来的。这么奢侈铺张,齐天?

    出去后,成章帝看着“洪福齐天”的钱明月,别过头去:真丑!花费那么多银子,就弄这个!还没她平时穿官服好看呢!

    “请升座。”

    成章帝与钱明月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女官将酒案举在成章帝和钱明月面前。

    司爵女官拿金爵倒酒,请皇帝与皇后喝。合卺,两个杯子把柄相连,礼记所谓“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过了合卺之礼,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如此洞房花烛夜

    合卺两杯之后,成章帝似乎不胜酒力,脸色熏红,醉眼朦胧地看着钱明月。

    圣人要醉倒了!可还有一个礼节没完啊,那就是“共牢而食”。

    女官内使匆忙举着食物进来,同一块肉分开的,钱明月与小皇帝各夹几口,意思“共牢而食”,便交给他们各自的奴婢代为食用了。

    内侍大声唱喏:“礼毕!”

    成章帝还坐着,内使说:“圣人,奴婢扶您起来。”

    两人被内侍和女官引导着又换衣服,这次换的是常服。

    这常服也不太寻常——小皇帝头戴崭新的乌纱翼善冠,折角边缘用黄金装饰,冠上装饰着双龙戏珠。

    钱明月莫名觉得那两个折角很萌,就像,像兔耳朵。

    他身上穿的是赭黄色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腰悬玉带,脚踏皂皮靴,器宇不凡。

    终于有点儿皇帝的样子了!钱明月乐天地想,说不定结婚之后,他能长成大人模样。

    钱明月穿的是大红色的百子衣,据说周文王那家伙有一百个儿子,后人羡慕他多子多福,就做百子图,百子衣。

    钱明月这衣服上,除了寻常表示吉祥喜庆的花纹,就是各种形态的小孩子,竟然没有一个重样的。

    这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做出来啊!真的很精美,很适合看,穿身上嘛,花里胡哨不好看。

    这一天下来,光换衣服就很累,到现在总算结束了。钱明月与小皇帝相对坐着,空气有些尴尬。

    钱明月没话找话:“西北不知道有没有生变,这两日准备大婚,都没有顾及朝政。”

    小皇帝突然有点儿不高兴,大婚之夜你说什么呢!什么西北西南的,难道不应该说点儿能显得亲近的闲话吗?

    小皇帝不高兴地说:“你准备什么?都是礼部在准备,哪里需要你做什么了?”

    这么大火气!钱明月不敢再说话了:“臣失言了。”

    “还臣!”小皇帝硬邦邦地说,“不应该自称妾吗?”

    这是怎么了?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的!

    钱明月索性起身跪下:“妾有罪,求圣人宽恕这一回。”

    小皇帝想听的不是这个,这个太疏离了,疏离得他心脏疼。

    他心里窝了个疙瘩,无聊,无聊透顶!这新婚之夜一点儿都不好玩!为什么会有人期待洞房!

    “你待着吧,朕出去走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钱明月心中叹息,看来夫妻感情神马的是彻底不用想了,如果能一起把朝政处理好,直到他不需要帮手,然后钱家有个还不是太坏的结局,就很好了。

    说几句话就气呼呼地走了,同床就别想了。乾清宫明间的宝座后面,有个小倒座,那里面临时摆放有榻,是供她换衣服的地方。

    钱明月抱了一个龙凤床上的被子,回到那倒座里,摘了帽子,脱了衣服,用被子裹着自己。

    一天的疲惫袭来,再多的心事都挡不住睡意,昏昏沉沉睡去。

    成章帝出了乾清宫,外面已经暮色沉沉,去哪里?

    当然没地方去。其实也不想去哪里,只是想冷静一下:明月就是个傻的,木头,榆木疙瘩,她不会说自己想听的话,朕可以往想要的话题上引导啊,怎么能生气跑出来呢!

    安慰自己一番,又回去,却不见了钱明月!不会是去找朕了吧!去哪里了?

    成章帝又跑出去,找不到钱明月的踪迹。

    成章帝找不到自己的新婚皇后了!

    只得命宫人一起找:“皇后呢?你们谁看到她去哪里了?快,快找!”

    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找了一圈,就是不见人。一群人在外面快急疯了,钱明月在倒座里睡得喷香。

    等到一个女官想到皇后可能在里面的时候,小皇帝已经设想出她被妖怪抓走,或者她本来就是天上的神仙,现在一成婚就要回天上的情节了。

    钱明月睡得晕晕乎乎,忘了今夕何夕,茫然看看四周:“这是哪里?这不是我的房间。你们是谁?”

    看到小皇帝才觉得亲切:“圣人,圣人怎么会在这里!”

    小皇帝气不打一处来:“钱明月!你躲到这边来干什么!你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吗?”

    钱明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嫁人了,忙屈膝行礼:“妾拜见圣人。”

    小皇帝生气地质问:“大婚之夜,你搞什么!你跑这边来干什么?”

    钱明月行礼行得腿发酸:“是妾误会圣意了,以为圣人不想同床。”

    “你瞎以为什么!甭狡辩了,明明是你不想同床,却把罪名怪到朕头上。”

    “当初以死相逼不想嫁,嫁了又不想同床,你是不是早有意中人了?”

    她有过未婚夫的,说不定还有感情。想到这种可能,小皇帝又心痛又委屈,狠狠推了钱明月一把。

    钱明月本就半蹲着,直接摔倒在地。

    “娘娘。”

    “娘娘没事儿吧。”

    “圣人息怒。”

    小皇帝也愣住了,没想到会把她推倒,想伸手去扶,可是皇后被一群宫人围着。

    钱明月被宫人搀扶起来,跪在地上:“圣人息怒,我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

    看到她跪着,小皇帝更是难受,如果继续说她,她怕是会一直跪着,握拳,沉声吩咐:“倒座里阴冷,让人把榻抬出来,在明间睡吧。”又吩咐宫人,“多抱几床被褥过来。”

    因为这误会滚了误会,脾气加了脾气,整个乾清宫都知道帝后大婚夜闹矛盾了。

    消息不光传到了慈宁宫,还被史官“如实”记录在史书上:“帝与后语不合,推后扑地。”

    等宫人都出去,小皇帝又说:“就今夜,今夜按照礼法,你得住朕这边。明日起就可以住坤宁宫了,如果你不同意,朕不会宣召你。”

    这误会大了去了。

    瞧那坐在龙床边,噘着嘴,红着眼眶的小模样,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钱明月上前,坐在他对面,柔声说:“人们说二八少女是最美的,姐姐的二八年华早就过去了。长得又不柔美,五大三粗的,是怕圣人嫌弃,才,才自己躲开的。”

    嗯,小皇帝挺满意,“姐姐”听着比“臣”比“妾”都顺耳朵。

    “朕什么时候说过嫌弃了!什么五大三粗的,这是哪个混账说的——”

    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说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总之,朕没有嫌弃姐姐。”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徐太后作妖

    钱明月笑:“原以为圣人结了婚就是大人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孩子气。”

    小皇帝委屈地指责:“你都说了朕孩子气,怎么可以跟孩子计较,说过你丑之类的话,怎么能记恨在心上呢。朕,朕现在还觉得你非常美呢。”

    钱明月笑:“是姐姐的不是。”

    “姐姐求圣人见谅可以吗?”

    小皇帝傲娇:“朕还就不想原谅了,还不伺候朕更衣。”

    钱明月伺候他脱衣服,小小少年郎,难以令她升起旖旎之思,只当是伺候一个尊贵的人换衣服而已。

    倒是小皇帝被她温软的手,带着香气的呼吸搅得说不上来的怪异与难受,说:“算了,笨手笨脚的,还是朕自己来吧。”

    钱明月便回到自己榻上,拉被子睡觉:“困死了,这礼仪真累人。”

    她的想法是,榻都搬出来了,肯定是要分开睡了。

    小皇帝愣了:不是都和好了吗?还不一起睡吗?

    “朕睡觉不太蹬被子的。”不会影响你睡觉,你别去那边了。

    钱明月笑:“那便好,以后天凉了,蹬被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宫人不能及时给您盖上,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妾这点儿远远不如圣人,不光蹬被子,还经常乱打滚,时常从床上掉下来。”

    小皇帝瞪眼:“那,该给你打个大点儿的床。”原来是怕影响朕休息啊,好吧,原谅你了。

    看钱明月裹着被子,心想这缠着能舒服吗?又想这么窄的榻,会不会掉下来?还是她睡床自己睡榻吧。

    算了,她最敬重自己,肯定诚惶诚恐不答应,没得白费那么多口舌。

    他也好累好累了,睡!

    大红的龙凤烛流着烛泪,偶尔有灯花发出微弱的声音。

    小皇帝在龙凤床上睡得无比香甜,梦里,他抱着钱明月睡,就像抱一个香香软软的被子。

    突然,听到噗通一声重物落到的声音。

    小皇帝惶然惊醒,殿外的内使也匆匆进殿查看,便见他们的新皇后娘娘连人带被子一起掉在地上,重点是她还睡着呢。

    第二日,大清早便起来,宫女伺候钱明月穿礼服。

    钱明月跟小皇帝吐槽:“这一夜睡的,浑身骨头疼,真还不如不睡呢。”

    小皇帝失笑:“看来皇后是真不知道,你又掉下榻了,一夜两次。”

    钱明月脸腾地红了:“哪有那事儿,妾明明在榻上醒来的,圣人莫胡说。”

    第二日,按礼应当朝见太后。

    小皇帝穿冕服,头戴民间说的“十二旒平天冠”,就是冕,看起来很是威严。

    钱明月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一百四十八对翟纹的翟服,手持玉圭,腰系玉革带,繁复而庄重。

    打扮成这样也没什么意思,老娘就不信徐轻云会好好接见本宫,让本宫完成这个礼节。

    徐太后那个老巫婆,会怎么整自己呢?故意让她跪很久?还是根本不见?

    赞引官引导小皇帝与钱明月到慈宁宫前,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小皇帝的十二旒不停晃的时候,刘姑姑才出来。

    刘姑姑一点儿都不抱歉地道歉:“让圣人久等了,太后娘娘凤体抱恙,今日不能见您了。”

    得嘞,人家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钱明月微笑,果然不出所料,徐太后还真没有更好的招数吗?

    小皇帝关切地问:“母后身体怎样?有没有请太医?”

    钱明月对小皇帝说:“圣人,妾建议把太医院所以太医都请来,给母后问诊。”

    见与不见,这母后就厚着脸皮喊了,怎样啊!脸皮都不要了,我怕你啊!

    “对!就该这样!”

    小皇帝吩咐宫人:“你们快去,把太医都请进来。”

    又说:“母后身体不适,朕理应侍疾。皇后,你既然是朕的妻子,当孝敬母后如你的生母,你跟朕一起伺候母后。”

    钱明月恭敬地说:“是,妾遵旨。”

    徐太后躺在床上,额头盖着帕子,看到小皇帝就泪流满面,告诉他:“母后可能不能陪你了,以后的路,你一定要小心啊。”

    小皇帝也一下子哭了出来。

    帝后大婚大喜的气氛还在,她就哭,还带着圣人哭,摆明了恶心人!

    钱明月决定好好整整她:“刘姑姑,母后哪里不舒服?”

    “太后头疼,胃里反胃,心慌,腰也痛,浑身酸软无力……”

    听起来快死的样子,其实呢,面色红润,皮肤莹白,保养得挺不错,哪里有一点儿病的样子!

    不过,既然她说有病,就一定有病了。可以让天下人都知道她体弱多病,那这样那天突然追随先帝去了,就没有人会疑惑了吧。

    钱明月毫不避讳自己的内心,如果有稳妥的机会,她一定会毒死徐太后的。亲手杀了丈夫的人,不配寿终正寝。

    只可惜这后宫是太后的天下,自己不被毒死就算不错了,暂时没有能力下手毒人。

    一群太医轮流把脉,然后面面相觑。这个说是脾胃虚弱,那个说是邪气入体,还有的说是惊骇过度。

    钱明月说:“你们面前放着纸和笔,将你们的诊断结果写在纸上,备注好自己的名字,以备留案存档之用,也让时间和事实证明,是谁医术不良,是谁故意欺瞒。”

    小皇帝愤怒地说:“如果让朕发现,太后的凤体你们也敢不经心,朕诛你们满门。”

    这个时候怎么做才保险?当然是尽可能地多写,多写一些,就有可能有一个跟大家的都一样,就不会被怪罪了。至于其他的,就是医术不精误诊了。

    于是,每个人都写了满满当当一大页纸。

    都是中医专用名词,钱明月也不懂,只是忧愁地对小皇帝说:“看起来母后的病极其严重,这朝见——”

    小皇帝生气:“母后都病了,还朝见什么!那些虚礼有什么要紧的!”对太医说,“你们,快商议一下怎么下药。”

    钱明月说:“如果你们没有好的对策,就提前跟圣人说。”

    “太医有擅长医骨的,有擅长幼儿的,不擅长这一种病症很正常,圣人宽宏大量,可以不计较。”

    “但是,如果你们不懂装懂,耽误了圣人另寻良医的时间,耽误了太后娘娘的病情,这罪责可不是你们的性命能担得起的。”

    小皇帝点头:“有道理,不会直说,朕不怪罪,滥竽充数耽误了病情的话,朕绝不饶你们。”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中宫冲撞养老宫

    怎么开药?太后没病装病,什么时候痊愈全看她心情。

    万一她就不想给皇后过朝见太后的礼仪,就一直装病好些天呢?他们岂不是要落个“庸医误人”的罪名,连累一家老小?

    一个年轻太医率先跪下:“臣学艺不精,没有对策,请圣人降罪。”

    小皇帝摆手:“朕记得你擅长治儿童,前几年还跟朕看过病。罢了,你无罪,退下吧。”

    年轻太医如蒙大赦,磕头谢恩离去。

    其他人纷纷效仿,一时间,竟然没人能治好太后的病。

    小皇帝一下子捂着脸哭了起来,泪珠从手指缝里掉落:“怎么办?怎么办!”

    钱明月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徐太后可能想借病污蔑自己克她,那还是本宫自己说吧。

    “妾一入宫母后就病倒了?会不会是妾克母后?”

    徐太后给刘姑姑使个眼色,刘姑姑正想说话,小皇帝就甩袖子了:“皇后!朕当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也这么愚钝!”

    “什么克不克的,都是民间愚夫愚妇之言,你身为皇后怎么能信那个!朕只信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罢了,朕自己想办法。”

    小皇帝对徐太后说:“母后,孩儿让舅舅去广延名医,一定能治好母后的病。”

    刘姑姑说:“圣人,奴婢斗胆,到觉得皇后娘娘的话未必没有道理。有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如请个高僧来吧。”

    小皇帝想了想,说:“那就都请,反正和尚不开药,不会把母后吃坏,没用就当朕荒唐,让人白跑一趟了。”

    钱明月含笑看着她表演,徐太后想干什么呢?大婚礼仪已成,她难道能让自己这皇后当不成?

    徐平成得到小皇帝让他寻找良医的口谕,就急匆匆地往皇宫里赶。

    徐太后说:“不见,就说哀家病得太重,不宜见异性。”

    徐平成气得玄武门前直跺脚!

    荒唐,愚蠢!别人伪装和睦还来不及,就她嚣张地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容不下儿媳妇。

    皇家的婆媳之争,天下人都看着呢。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京城都在传太后病得快不行了,说帝后匆匆成婚就是为了给太后冲喜,说皇后为了给太后冲喜,甚至能不在意礼仪是不是足够隆重周全。

    徐平成得到消息,更是气得不行,徐轻云到底在干什么,白白给钱明月落了一个好名声不说,还有可能给将来埋下祸根啊!

    万幸,钱明月不像徐家女儿那样狠毒猖狂,不然真的给太后下毒,太后死了都没法给她伸冤。

    刘姑姑找的和尚很快到了宫中,说:“中宫冲撞养老宫。”中宫是坤宁宫,养老宫当然是慈宁宫。

    钱明月惊讶于他们的伪装竟然如此不走心,一个和尚看风水和八字,确定不是来搞笑的吗?

    小皇帝大手一挥:“好说!朕这就命人将坤宁宫拆了!”

    钱明月拉住他的袖子:“圣人,不是坤宁宫冲撞慈宁宫,这皇宫敕造的时候,怎么可能没合过风水,是妾冲撞了母后呢。”

    和尚点头:“娘娘果真聪慧,正是如此。”

    钱明月认真地问:“那该怎么办呢?圣人,不如妾换个宫殿?”

    小皇帝点头:“皇后是个纯孝的。朕准了。”

    不用费任何口舌,甚至是主动提出来的!能有这么好的事儿?

    徐太后觉得钱明月一定还有别的诡计,对刘姑姑摇摇头:不行,此事稍后再议。

    众目睽睽之下,刘姑姑不能说话,只能也对和尚摇摇头。

    和尚与刘姑姑之间可没有徐太后与刘姑姑之间那几十年磨合出的默契。

    他自作聪明地摇头,说:“娘娘不仅不能住在坤宁宫,整个后宫都不可以。”

    钱明月为难地看着小皇帝:“这,圣人——”

    小皇帝摆手:“你别说了,朕想办法。来人,赏银百两,送大师出宫。”

    百两银子,够寻常百姓吃好多年的了。死骗子,你死定了。

    小皇帝对徐太后行礼,说:“母后稍稍歇息,孩儿跟群臣商议一下皇后的住处。”

    出了慈宁宫,他们去乾清宫换了燕居服。

    小皇帝说:“跟朕去见见九卿吧。”

    钱明月点头:“是,妾想跟他们商议一下和谈的事情。”

    想到小皇帝强烈反对和谈,忙说:“圣人,臣不是想拿咱的米粮给敌国养军队,再让他们劫掠我们大梁的边疆。”

    “妾的想法是,花钱把榆林城赎回来,金银珠玉也罢,绫罗绸缎也罢,茶叶瓷器妾认为也可以给他们。”

    “但是,绝不给他们粮食和铁器,不让他们用我们的粮食养兵马,更不让他们用我们的铁器杀害我们的子民。”

    小皇帝不高兴:“这钱,给了他们,他们就能买别人的粮食养兵马了。”

    钱明月说:“粮食突力王家族再大,也吃不完,是给了整个突力国;而金银,则是给了突力王,他不舍得往外拿的。”

    “哪个君王舍得花自己的钱养军队和子民,哪有像圣人这样仁慈爱民的帝王呢。”

    再说了,突力王到哪里买去啊!大梁绝不卖给他,往北是更不产粮的地方,往西是游牧民族,地广人稀……

    小皇帝被夸笑了:“你别拍马溜须了,朕也爱金银珠玉,就是你不给朕!”

    钱明月笑:“妾以为圣人更爱江山和黎民。”

    “你错了。朕其实更爱美人,”小皇帝探头,笑嘻嘻悄咪咪地说,“娶你朕花了五万两银子,你说朕是不是更爱美人。”

    这是,情话吗?钱明月不知道是该羞还是该窘:“国力如此艰难,还为妾花这么多钱,妾真的是罪孽深重啊。”

    小皇帝忙安慰:“不是为你花的,是为我们。前朝有花七万多两的呢,我们够节俭了。”

    我们,我们……听起来真的是亲近得让人害怕。

    钱明月夸:“圣人真是爱惜民力的好皇帝。”

    小皇帝羞答答:“别夸了,你就说吧,和谈需要做什么?”

    “需要以妾的名义写一封信给突力王,要不卑不亢,还要能表达我们希望和平的意思,难度不小,需要逐字逐句地雕琢。”

    “放心吧,对于那群靠笔杆子吃饭的人来说,没有难写的东西。”

    按礼,帝后大婚、次日及后日三天不上朝,因为后宫有诸多礼仪需要进行。

    第四日接受大臣隆重地朝贺后,一切如常。可是现在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也只能紧急召见九卿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跟朕不亲

    九卿觐见,先三跪九叩贺帝后大婚。

    小皇帝摆手:“朝贺事后日再说吧,朕有事儿与你们商议。”

    说了徐太后宫里的事情:“你们说说,朕该在哪里给皇后建个宫殿?”

    谢傅詹愤怒地说:“自古盛世之主素来是以儒治天下,圣人不读孔孟,却信巫蛊之言、僧道之说,难道是明君所为吗?”

    徐平成也说:“哪有和尚合八字吉凶的,必然是市井无赖欺骗太后娘娘与圣人,请圣人捉拿此人,以正视听。”

    九卿纷纷劝谏,没有一个赞成的。

    秦正说:“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就该求医问药,哪能求神问卜啊!”

    小皇帝说:“朕会继续寻良医为母后治病的,只是这僧道之说,朕是怕他们万一是真的,会伤了太后。所以才与诸位商议,为皇后另选一处宫殿。”

    钱明月浅笑:“这种事情不值得烦忧,臣还住成国公府就好。”

    小皇帝呛白道:“这成个婚还把你搞昏头了呢!朕说要废后了吗?回成国公府算什么事儿?”

    钱明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成国公府再也是她的家,不由得眼眶发红。

    九卿心道,帝后大婚之夜打起来的传闻果真是空穴来风,是必有因。

    小皇帝扶额:“那和尚说皇后不能住在后宫里,你们说皇后不住后宫住哪里?”

    一群蠢货,后宫与哪里相对?非要朕明说吗?

    林长年笑了一下:“若说新建宫殿,国库自然是拿不出银两来,而且施工旷日持久,远水难解近渴。”

    “既然那位大师说娘娘不宜住在后宫,臣建议不妨让娘娘住在建极殿。”

    小皇帝一脸难以置信:“住前朝?”

    “皇后住前朝怎么行!当初她下令不准宫人内使到前朝来,谁伺候她啊!”

    钱明月说:“妾不用人伺候,妾什么都能自己干。”

    宫女内使都是徐太后的人,这个敢扎针,那个就敢下毒,她还不敢用呢。

    小皇帝嫌弃:“今早是谁手忙脚乱,系不上大带?”

    钱明月羞窘不堪,这个混小子,闺房之事怎么能往外说!

    林长年说:“当时是说无诏不得入前朝,圣人可以下旨特许几名宫人到建极殿,并限制他们到其他地方去。”

    小皇帝点头:“只好这样了。”

    徐平成气得不行,前朝三大殿何其庄重,便是帝王也只能在重大礼仪之前,在中极殿住一夜,现在却被皇后一个女人当成日常起居之所了。

    徐平成没有出言反驳,皇后若不住前朝,就只能住宫外了,以她的身份和在群臣中的威望,只怕很快就能在行宫形成另一个朝廷,把皇帝架空了。

    林长年又说:“太祖建制,皇后有凤冠翟衣、有燕居冠服。”

    “但娘娘平日上朝若戴凤冠穿翟衣,未免太过繁复隆重,燕居服又不适合上朝穿,臣认为应该为娘娘制作一套日常上朝的冠服。”

    小皇帝赞许地说:“是这个理。凤冠翟衣那么贵重,整日穿着弄坏了还得重新制作,那些都是,都是民脂民膏啊!朕不忍如此耗费民力。”

    这个小气鬼!抠抠搜搜的模样怪可爱!

    钱明月说:“按文官的常服制作吧,把补子换了,换成,换成什么好呢?”当然是凤凰,但是自己这么说不合适。

    小皇帝嫌弃:“笨死了!皇后的补子当然是凤凰了。可以再绣些团龙什么的,朕看百子衣上就有龙。”

    所谓“共牢而食,合卺而饮,夫妻同尊卑”,丈夫是真龙天子,妻子衣服上当然可以纹龙。

    但那是平日的衣服,上朝的补子上纹龙,还是太容易令人多心了。

    钱明月说:“臣以为太繁复了不好,只凤凰补子就行,其余地方不做纹饰,冠也用乌纱帽就行。”

    小皇帝嫌弃:“不够华贵,配不上朕身边的位置,仿造翼善冠的造型,用些金钿儿。”

    翼善冠是帝王用的啊!

    钱明月忙说:“圣人,哪有翼善冠配文官圆领袍怪怪的,还是用乌纱帽吧,如果觉得不华贵,可以插点翠金花。”

    “谁说要用文官圆领袍了?你的袍服跟朕的衮龙袍同色、同形制就行。”

    “这,圣人——”

    “又想说不行?!朕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不是故意恶心朕呢?”

    小皇帝生气拂袖离去:“随便你穿什么,当朕愿意管你啊!你大可以穿宫女的褙子上朝去!”

    九卿就在旁边默默围观了两人的争吵,一个慷慨大方地施恩,一个心惊胆战地拒绝。

    不得不承认,钱皇后是没有非分之想的,但她明显不会做妻子,这样顶撞丈夫,怎么可能得到他的心,男人,得顺着哄着骗着。

    钱明月目送小皇帝离开,不慌不忙地对九卿吩咐了给突力王的信函之事,才去追小皇帝。

    林长年也追着她出去:“娘娘,您错了。”

    小皇帝在文华殿自己昔日的住处生闷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说一句,她反驳一句,想对她好一点儿,她百般拒绝。

    哪有这样的!

    嘴上说着尊敬朕,臣服朕,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朕嘛!

    那么小心干什么!大胆一点儿朕能吃了你啊!

    朕什么时候做伤害你们钱家的事情,怀疑你们忠诚的事情了吗?为什么不相信朕?嗯,打鞭子不算。

    想到自己曾经打钱明月鞭子,小皇帝又没脾气了,算了,是他做得不好,难怪她不信任朕。

    哎,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怎么办吧!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钱明月!

    小皇帝面上一喜,忙又急着板了脸,别过头表示自己在生气。

    钱明月屈膝行礼:“妾见过圣人。”

    “哼!”将头转到一边。

    钱明月绕到那边,小皇帝再哼一声,转头。

    钱明月半跪在地上,趴在小皇帝腿上,说:“妾今年十八岁了,朝中大臣鲜少有不足而立之年的,四品官以上,基本都四五十岁,有的五六十岁。”

    “他们比妾年长得多,伴君还战战兢兢的,何况姐姐其实还小呢,总免得了犯些错误,圣人不要跟妾计较了,好不好?”

    “朕与朝臣是君臣,他们再年长都是臣子,朕有许多臣子,他们互相竞争,彼此较劲,有的想要更高的官位,有的害怕失去现在的官位,当然要战战兢兢地伺候朕。”

    “可是,你是朕的妻子,朕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元后,这辈子也只能娶一次,你为什么要怕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没把朕当丈夫

    小皇帝扶住她的肩:“明月,你有时候还自称臣,你总还以为自己是太傅,是朕的臣子,而不是妻子。”

    “成婚了,朕把你当妻子,你没把朕当丈夫。”

    钱明月的眼泪唰地流下来,她只顾自己表忠心表臣服,根本没有考虑到小皇帝的感受。

    这一刻,钱明月感受到了眼前少年帝王的孤独。

    他有很多臣子,他不稀罕再多一个女臣子,他需要一个跟他心贴心的妻子,一个亲人。

    那徐颐侬呢?徐太后呢?

    那些同龄小儿女之间你侬我侬的感情都是假的吗?慈宁宫朝夕可安、母慈子孝的场景都是做戏吗?

    如果这一天天的,所有的生活都是假的,他平日又是怎么过来的?

    小皇帝感受到腿上的湿热,才意识到皇后哭了,顿时慌了:“姐姐怎么哭了!朕,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只要,只要以后注意改正就好了。”

    “五郎,”钱明月拥抱他,“姐姐可以叫你五郎吗?”

    一时半会儿产生不了夫妻之情,至少可以把这孩子当弟弟看,改个称呼,也提醒自己对他多些亲情。

    她的怀抱好温暖,好安心啊!小皇帝靠在钱明月肩头幸福地点头:“可以,五郎,晨儿,圆圆都可以。”

    “圆圆?”

    小皇帝不好意思地说:“朕小时候很胖,皇考和皇兄就叫朕圆圆。”

    钱明月破涕为笑:“哈哈,谁小时候不是圆乎乎的,姐姐小时候又胖又蛮,经常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完了,那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很胖。”

    孩子!钱明月心头颤了一下,眼前人是真的想跟自己做夫妻呐。

    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她岂不是要养两个孩子!可能更多……

    好可怕,前朝是她,后宫是她,生孩子是她,养孩子还是她……

    不过,钱明月坚持哄男人的原则,没说什么扫兴话:“不过一定很好看。”

    “嗯嗯,最好儿子随你,硬气。女儿可以随朕,柔和。”

    然后又郁闷:“朕就是不太阳刚,少了点儿男子气概。”

    “五郎再长几年,就不会这么柔和了,一旦长开,必然也是剑眉星目、龙章凤姿的。”

    钱明月取笑:“到时候能迷倒一群秀女,为你争破头。”

    小皇帝吸吸鼻子:“朕好像闻到了酸味,是醋吗?”

    “姐姐放心,朕才不要纳那么多女人呢,纳妃也很花钱,养着也花钱,还很闹腾,图什么啊。”

    “噗嗤,好好一帝王,怎么掉到钱眼儿里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互相整理好衣冠。

    小皇帝说:“姐姐在这边休息一会儿吧,前边的活朕来干。”

    一前一后走出去,只回来一个人,似乎两人又没说到一块儿去。

    小皇帝对林长年说:“皇后常服,冠用翼善冠,跟朕的一样,不过装饰用双凤。”

    “服用赭黄色,形制同朕衮龙袍,不过十二团章十二团凤。刚才皇后说的补子官服之类的废话,不要听。哪有皇后穿文官衣服的!”

    林长年说:“圣人英明,娘娘与圣人同冠同袍、同心同德,真是我大梁万万黎民之福啊!”

    这么个知情识趣善解君意的大臣,偏偏大是大非上还有原则,真是有骨有肉,由不得人不喜欢。

    “林爱卿啊,你这人真有意思。你的建议很好,皇后以后就住建极殿了。”

    钱明月终于有时间独处了,对外面的銮仪卫说:“让你们指挥使来见本宫。”

    到傍晚的时候,钱明月才在建极殿见到了任长宗。

    钱明月可:“那个和尚你们追踪了没有?本宫被繁琐的礼仪困住,根本来不及派人告诉你一声。”

    宫里没有她的人,连传个话都传不了。

    任长宗能做到銮仪卫兼上直卫的指挥使,凭的是忠心和会办事:“回娘娘,臣一直命人追踪,那人得了银钱便离京,到了宛平便宿在了暗娼寮子里。”

    “銮仪卫查到,那人本是一个衙内,叫李越,他爹是原宛平县令,因为贪贿被革职流放,他染了一身坏习气,整日坑蒙拐骗、吃喝嫖赌,还染了许多病。”

    钱明月恶心得受不了:“就不能找个真和尚啊!”

    任长宗说:“朝廷对佛道管理严格,真和尚在寺院被住持管着,寺院和住持都被地方官管着。”

    “僧人若行事不端会被罚没财产,乃至取缔寺院,一干人等下狱,他们哪里敢往皇宫来趟浑水。”

    “这李越与那暗娼有些情谊,一直住在那边,赌博欠钱,还是借了暗娼的钱去还赌债。这次得了赏银,就去找相好的。”

    任长宗面色如常地说:“追踪他的校尉偷走了他的银子,暗娼的后娘见他又没有银子,还骗走了继女的财物,一怒之下将他扭送官府了。”

    “噗嗤!”钱明月笑喷了,“銮仪卫做事真是太可爱了。”

    “那人如果想不获罪,一定会威胁宛平县令,说自己上面有大人物,这个案子到头来会交到顺天府知府手里,呵!”

    钱明月冷笑:“真是太妙了。”

    徐平成只能亲手处理掉徐太后的爪牙。

    这个顺天府知府的位置,果真是给徐平成最合适。

    明白了小皇帝对徐家真实的感受之后,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更聪明,更善于博弈。

    任长宗从袖子里拿出银子,一百两,十斤呢,好大两个袋子:“这是涉案的银子,请娘娘处理。”

    钱明月挑眉:“怎么拿给本宫?”

    “不能将银子直接留在偷钱的卫士手里,‘谁偷的银子是谁的’这么恶劣的先河决不能开,一旦风气坏了,銮仪卫会变成土匪的。”

    钱明月才不收这点儿银子,对她来说,人心可比银子美好多了。

    钱明月笑道:“任指挥使果真善于御下,这银子交给銮仪卫做互助金吧,谁家里困难急需用钱,可以从这笔银子里拿钱。”

    “上直卫那边,本宫稍后让人给你送去,将来如果不够了,你可以跟本宫说一声。”

    任长宗感慨地说:“臣替三千武士谢娘娘隆恩。”

    解决手下的后顾之忧,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啊。君仁臣忠,古人诚不我欺。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识破伪装

    看着任长宗的背影,钱明月突然想起,她从没采取什么措施奖励、拉拢、收买任长宗。

    比起底层的卫士,他功劳更大。没有他,圣人和她都会多很多烦恼。

    她想为任长宗讨个封赏,又怕这样会让小皇帝觉得任长宗是她的人,会不会反倒害了他。

    钱明月在殿内一圈一圈转圈圈,愁眉不展。李兰英问:“娘娘,您何事如此烦恼啊?”

    没错,就是那个先帝的心腹李兰英。

    当初徐太后在后宫残害妃嫔,还派了人去捉李兰英,想逼他自尽殉葬。

    当时钱明月那边消息不及时,更来不及下命令救人。任长宗先人一步,命人救下了李兰英和几个宫人宫女,送出宫去。

    这就是她对任长宗满意的原因,他不用详细吩咐就知道该干什么。是一个特别让领导省心的下属。

    现在,钱明月住在了建极殿,便把当初伺候先帝的人找来。

    这些人都非常精明,对后宫游戏规则很熟悉,更重要的是,徐太后曾经想逼死他们,他们不可能背叛自己,投靠徐家。

    任长宗与李兰英有活命之恩,李兰英应该是偏向他的,不过钱明月还是很想听听这个昔日先帝的心腹怎么说,便将顾虑告诉了他。

    “说什么您的人,圣人的人啊!娘娘与圣人,不是夫妻一体吗?”

    钱明月一巴掌拍在脑门上,钱明月啊,你又在这个问题上犯错了。

    李兰英吓了一跳:“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钱明月摇头:“不痛的,是气自己蠢啊!”

    李兰英说:“娘娘恕奴婢多言。”

    “无妨,你尽管说。”

    “您与圣人各方面加起来,才是一个贤明仁德的君王。若是您与圣人离心,劲不往一处使,那大梁何时才能有盛世。还望娘娘,您不为帝王为黎民啊!”

    钱明月备受感动,坚定地说:“历史上,许多王朝会由太祖皇帝立国建制,然后第二代第三代帝王时迎来空前的盛世,若是成章年间做不到,便是本宫的罪责。”

    不为小皇帝,也要为这人心思定的时代带来的机遇。

    晚膳时候,小皇帝派人请钱明月到乾清宫用膳:“咱两个的晚膳摆在一起,可以多上几个菜色。”

    桌上有十二道菜,每道菜分量都不太多,钱明月挺好奇宫廷的膳食规矩,问:“平时是多少?”

    “以往也是十二道,这不是减膳嘛,减成了6道。”

    说减膳,原以为就是意思意思,给天下人看看,谁知道他真的减了一半!

    钱明月皱眉:“五郎正长身体的时候,6道怕是不够吃吧。”

    小皇帝委屈地点头:“也就吃个八成饱吧,朕经常饿得吃糕点和宵夜。”

    钱明月顿时不同情他了:“八成饱足矣,饱食终日不是什么好事儿。”

    小皇帝笑眯眯地说:“嗯,今天就吃九成饱吧。多了这么多菜色,可以美美吃一顿了。”

    吃到一半小皇帝就震惊了:“钱明月,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这么能吃!朕每盘菜都能剩一些,你呢,直接吃完了!”

    钱明月愣住了:“不能吃完吗?礼仪的规定?姐姐不知道有这规矩呀。”

    “没有这规矩,朕就是惊讶,姐姐你太能吃了。”

    小皇帝嘚瑟:“得亏你嫁给朕,寻常百姓谁养得起你啊。”

    钱明月笑:“不然姐姐怎么长这么高!”

    她发现,小皇帝虽然嚷嚷菜不够吃,其实就是说说而已。

    米粒用筷子头往嘴里戳,半天不见米饭下肚。只挑青菜和豆腐吃,不见夹牛羊肉,这样都能吃出个九成饱来的话,难怪他个子不见长。

    小皇帝郁闷:“朕就是太矮了,没气势,不够威严。”

    钱明月说:“圣人该多吃点儿。”

    “朕吃得很少吗?”

    “以您这个年纪,应该能吃双倍才行。”

    小皇帝瑟瑟发抖:“你要撑死朕啊!”

    “姐姐的哥哥们,跟你这个年纪时,都比父亲吃得还多,民间就有句话叫‘半大小子,吃过老子’。”

    小皇帝更加沮丧了:“可朕是真吃不下,朕是不是长不高了?怎么办!”

    钱明月忙安慰:“不会的,您这个身高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了,往后几年会像竹笋那样拔高的,到时候一天一个样,姐姐都要仰视你的。”

    对,就是这种气氛,不谈公事,没有争执,轻松,惬意,带着小温馨。

    小皇帝很享受这种氛围,多吃了几口,抱着肚子有些难受,拖着钱明月在乾清宫散步消食。

    “都怪你,害得朕吃撑了,你赔朕。”

    钱明月趁机跟他说起任长宗:“说起来都怪任长宗,不然圣人一定不敢吃这么多。”顺便黑徐后一族一把。

    小皇帝想起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他的胃口就是那时候变坏的,饭量少了,也吃不下肉了,如果个子长不高,在明月面前没了男子汉的气势,全怪他们!

    “那就罚他,一起转圈圈。”

    钱明月说:“任指挥使虽说是奉先帝,奉皇考遗诏,听姐姐指挥,可是姐姐的就是五郎的——”

    小皇帝点点头:“对,你这么想就对了。”

    “任长宗对圣人忠心耿耿,诸多事情上尽心尽力,圣人给他个封赏吧。”

    小皇帝点头:“授镇国将军,再加个护军吧。”

    镇国将军是武散阶,这种补充性的官衔与实际官职和俸禄没关系,算是一种荣誉称号,就像文官会被封通议大夫、光禄大夫一样。

    护军是武勋,勋者,巨大的功劳也。人们常说功勋,有功才能得勋。授予从二品武勋,是皇帝对他功劳的认可。

    正三品上直卫指挥使兼銮仪卫指挥使由天子直接管理,是天子近臣,升实际官职是没地方升了,升一级授予虚衔,再授予武勋,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些文武官员的散阶,她也是为先帝守孝期间恶补过才知道的。小皇帝是什么时候学的?

    当时封她做“三公”的时候,不是声称以为“三公”是一个官名吗?现在怎么连这些散阶武勋都能烂熟于心了?

    一个真敢扯谎,更诡异的是,另一个真敢信!

    难道在徐太后心里,这个少年天子真那么蠢吗?

    难道是因为小皇帝一直伪装得那么愚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抱朕了

    钱明月回想起小皇帝刚即位时干的那些荒唐事,惊觉各个都暗藏玄机。

    对了!朝议马瑾案前一天,那个诡异的字条一定是他传过去的!除了他自己,谁还知道皇帝准备廷杖群臣?

    天呐,原来这些都是伪装!骗过了众臣乃至天下人!难怪先帝不立长,反倒选他做太子!

    这心机!这定力!

    啧啧,奇人啊!

    只是堂堂天子做什么都得披一层伪装色,真是难为他了。

    又想到他朝议马瑾案时给自己送字条的信任,以及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才学的坦荡,不免感动于他的信任和倚重。

    小皇帝转头看着钱明月:“怎么不说话了?不可以吗?”

    钱明月一把拉过小皇帝,搂在怀里:“圣人这一路走来实在太不容易了。”

    小皇帝完全没想到她说抱就抱,胳膊碰到她胸前的绵软,浑身热血瞬间涌上头顶,身似火烧,心如擂鼓,完全失去理智,一把推开钱明月,逃也似的跑了。

    留下钱明月一脸懵,所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皇帝躲到自己龙床里,将床幔放下来,捂着脸在心里呐喊:“她抱朕了!她主动抱朕了!啊!好开心啊!”

    心里甜如蜜,身体灵活得像鱼,在龙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万金宝担心地可:“圣人,您怎么了?可是娘娘对您做了什么?”

    “要不,奴婢去宣太医来?”

    “走开,扫兴的东西。”

    “圣人若无事,便早些歇息吧,明日皇后要来谢恩呢。”

    谢恩也是帝后成婚的一道礼仪,说什么夫妻同尊贵,还是皇帝比皇后更尊贵。

    第二天一大早,成章帝冠冕、着衮服,钱明月戴凤冠穿翟衣,一起来到乾清宫前,钱明月对成章帝行八拜之礼。

    然后到内殿等着,成章帝换下冠冕,穿上皮弁服,御正殿、升宝座,女官引导钱明月出来,走到小皇帝面前合适的位置,再行八拜之礼。

    谢恩礼就完了,然后该钱明月召见内命妇了,如今宫里只有一个柳美人。

    钱明月回到建极殿,坐在宝座上,引礼官的引导柳美人来见礼。

    柳美人心惊胆战好久了,自从丽嫔莫名死了就时常惶恐,随着帝后大婚,她愈发清楚,迎娶皇后的礼仪有多隆重,皇后就有多贵重。

    而她,皇帝随口封的美人,根本无足挂齿,即便死了也惊不起什么水花。

    赞礼官唱喏:“内命妇见礼。”

    柳美人颤颤巍巍进殿,还没到拜位,就腿一软跪下:“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赞礼女官也看不起柳美人,不高兴地指责:“这,柳美人,还没到拜位呢,太失礼了。”

    柳美人更害怕了:“奴婢失礼,请皇后娘娘降罪。”

    宫嫔才有资格受册封,有礼服,柳美人没有定制的礼服霞帔,只是穿得崭新,戴了一套头面,在钱明月繁复的皇后礼服面前,显得楚楚可怜。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被欺负得很惨。

    钱明月无奈,摆手:“就当没发生过,该怎样怎样。”

    钱明月僵硬地受了八拜之礼,才有点儿做了皇后的感觉。

    难怪有的皇后喜欢给皇帝纳妃,左右皇帝自己也不喜欢,这妃嫔多了,给自己的磕头行礼的人就多了,不也能衬托得自己很尊贵了嘛。

    这等级,可不就是一级一级衬托出来的。

    钱明月说:“起来吧。本宫事务繁忙,这建极殿寻常也不许后宫过来,日后你不必来行礼,本宫对你也没有过多的要求,你遵守宫规,如常生活就好。”

    柳美人退下,该尚衣监等女官、内使来见礼了,这不仅仅是一个礼仪活动,召见后宫管事,自然是要接管后宫宫务的。

    然而,徐太后一直把着宫权,怎么可能放人。

    此刻,那群人正在慈宁宫呢,说是太后身体大好,召集他们商议后宫之事。

    这就比较尴尬了,赞礼女官试探地可:“皇后娘娘,不然,奴婢再去请。”

    钱明月说:“罢了,这礼就算了吧,本宫政务繁忙,降座。”

    这尊卑长幼之间的礼,让谁行礼是对谁的认可。

    昨日徐太后不让她行礼,是对她的拒绝,拒绝她她尚且不在意,难怪会在意少受谁的礼吗?

    不受他们的礼,不认可他们,来日徐氏一族倒台,可以毫无顾忌地全部清洗了。

    她尊,他们卑,谁怕谁啊!

    离了宝座,换下礼服,换上燕居服,这一换,就换到了正午。

    钱明月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这繁琐的礼节,衣服换来换去,人跟人跪来拜去,耽误了太多时间,不知道边关怎么样了,突力王可不会等着他们的礼节。

    和谈文书,必须尽快送过去!

    钱明月心急火燎出了建极殿,匆匆往文华殿赶。

    成章帝受了皇后的谢恩礼后,銮驾到奉天殿,昭告天下纳后之礼已成,日后前朝后宫一切行动、礼仪恢复寻常。

    回到乾清宫又换了翼善冠和衮龙袍,已经是中午,派人去请钱明月来用膳。

    “不在建极殿?”

    “去了哪里?”

    “宫人不知道吗?”

    小皇帝心头一跳,顿时没心情吃饭了:“找不到了还不快去找!”

    别人娶媳妇都是多个贤内助,他就整天怕媳妇跑丢了。家太大也是麻烦啊!

    小皇帝自己到了建极殿前,突然明白了:“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文华殿里,钱明月跟韩书荣、林长年在商议国书怎么写,已经基本拟定了。

    钱明月说:“就这么含蓄地写一句就行,他们连吃败仗已经无力再打,一定会知情识趣地来信和谈的。”利落地盖了宝玺,“让人八百里加急送过去。”

    小皇帝过来,众人行礼。

    “皇后辛苦了,两位爱卿辛苦了。”

    拿过那锦帛看:“很好,就这样吧。”

    送走两位尚书,帝后两人也离了文华殿,没坐轿辇,并肩往建极殿走。

    小皇帝可:“姐姐,国书写得那么简单,合适吗?”

    钱明月说:“不是以国书的名义写的,只当是大梁皇后给突力王的书信。”

    “你们又没有私交,临朝皇后写给敌国君王的,不是国书是什么?”

    小皇帝嗤笑:“姐姐你掩耳盗铃了。”

    熊孩子说话太不留情!钱明月尴尬:“是有一些掩耳盗铃的意味。正因为有国书的意味,才含蓄隐晦些。”

    “为什么?”

    “这两个国家交往,跟男女相亲一样,哪能上来就说咱成亲生个孩子吧!”

    小皇帝笑:“若是男的这么说,会被打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撒娇男孩最好命

    钱明月说:“先试探地问问,芳龄几何。咱现在也是试探地问问,看看突力王是不是愿意进一步和谈。”

    小皇帝点头:“朕明白了,姐姐真有办法。”

    “五郎嘴真甜,哪里是姐姐有办法,是韩尚书和林尚书坚持的。”

    小皇帝不自觉地带了娇音:“就是姐姐的功劳嘛。昨日他们九个在殿里纠结了一下午,就没能定下来,姐姐在,一中午就写好了。”

    钱明月勉强维持冷静:“人多或许能够多谋,但个个吵吵嚷嚷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反而使得大事失去决断。”

    小皇帝点头:“就是这样,所以说谋多断寡。”

    钱明月有意教导他:“或许再琢磨三天,能写出流芳百世的锦绣文章。”

    “可是我们的目的不是写出一篇好文书来,而是尽早向突力表达和意,避免榆林百姓更大的伤亡。孰轻孰重,心中要有一杆秤,因此要能容忍文书没有臻于至善。”

    小皇帝再点头:“朕记下了。”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小皇帝说:“姐姐在建极殿住着是不是不方便?”

    昨夜心血来潮,想宣召后宫,结果前朝连接后宫的宫门早就落锁了,你瞧瞧,多不方便!

    “姐姐倒是没什么,只是将来殿试在哪里举行啊!”

    小皇帝:……

    “换个地方就行,反正不是姐姐硬要住的,谁还能怪你不成。”

    姐姐既然已经搬出来,就不可能会后宫住了,这可怎么办吧!

    小皇帝不无讽刺地说:“姐姐你知道吗?那和尚真的很神奇,今日母后身体就大好了,慈宁宫里管理后宫呢。”

    钱明月笑:“姐姐刚好懒得管那些,那就劳烦母后了。”

    乾清宫有徐太后的耳目,而建极殿独立于后宫之外,用的人又都是先帝的人,小皇帝决定在建极殿用膳。

    今天过了饭点儿,小皇帝饿惨了,吃饭也不管荤素了,大口大口吃得别提多香了。

    钱明月寻思着,以后让小皇帝多做些体力活,每日累得他饥肠辘辘,或许能多吃些,然后长高点儿。

    李兰英来报:“圣人,娘娘,任指挥使求见。”

    小皇帝抬眸看钱明月:“朕好饿啊,下回再学周公吐哺吧,估计他也没有多忙,等一会儿应该无妨。”

    钱明月慈爱地看着小皇帝:“好,圆圆慢慢吃。”

    “姐姐猜猜任长宗来干什么?”

    小皇帝从小受寝不言饭不语的规矩约束,以前总是一个人吃饭,也没人理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边吃边说那么幸福,良言才是最好的下饭菜。

    “许是为了圣人的封赏。”

    小皇帝吐了个鸡骨头:“姐姐,你傻了!封赏朕只跟你说过,还没下旨呢。”姐姐你敷衍的姿态也太明显了。

    钱明月扶额:“真是傻了。嗯,那应该是为了那和尚的事。”

    索性坦荡荡地说吧,也算对他信任的回应,莫寒了这孩子的心。

    小皇帝装傻:“什么和尚?”

    “就是让姐姐住到建极殿来的那位呀,他是个假和尚,嫖宿暗娼不给钱,被人告到宛平县衙了。”

    钱明月拍拍自己的嘴:“若让人知道皇后背地里说那么污垢的事情,恐怕会被人非议。”

    小皇帝不屑地说:“他们干得,皇后还说不得不成?哎,姐姐,你快跟朕说说,接下来呢?”

    “接下来恐怕就得听任长宗说了。”

    钱明月小声说:“姐姐可以跟你说说,为什么那假和尚得了银钱还不给人家钱,被告到县衙去。”

    小皇帝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啊!为什么啊!”

    “因为钱被跟踪他的銮仪卫偷走了。”

    小皇帝击掌赞叹:“好一个四两拨千斤的计谋,现在案子该到府里了。”

    他果真什么都明白!钱明月为自己的坦诚感到庆幸,安心地说:“任长宗没用吩咐就干了这事儿,銮仪卫干事也漂亮,真是太令人省心了。”

    你初入宫没人手传令,朕还缺传旨的人不成?事关中宫和慈宁宫,他小小指挥使没旨意哪敢插手。

    “所以姐姐希望奖励他吗?”

    钱明月摇头:“那倒不是,他把那银子拿回来想交给姐姐处理。”

    小皇帝差点儿喷饭:“好姐姐,一百两银子就卖了从二品的散阶和武勋,不觉得太便宜了吗?”

    “这不是一百两银子的问题,这说明銮仪卫的风气好,任长宗御下有方。”

    详细解释了一番,小皇帝颔首:“朕明白了,姐姐见微知著,真是厉害。”

    任长宗等了好一会儿,帝后才召见他,大礼后,小皇帝兴致勃勃地问:“任爱卿是不是说那假和尚的事?”

    “正是,那假和尚号称与泰安公府有亲戚,宛平县不敢专断,报到顺天府,顺天府以冒认皇亲杖责五十,押入大牢,然后请了良医。”

    小皇帝嗤笑,当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想杀人还想落个仁慈名声,这徐平成真是太贪心了些。

    那些都无所谓了,他的皇后得有个好名声才行:“皇后昨晚跟朕讲,你御下有方,办事稳妥,皇宫能有现在的安稳少不了你的功劳,让朕给你封赏呢。”

    钱明月明白,小皇帝这是在帮自己收买重臣呢。一时间有些动容,他待自己可没有那么多私心。

    转念又想,这些都是真的吗?不是表演出来的吧。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失去了判断力。

    不过判断有时候并不影响做法,日后她总是要与小皇帝坦诚相待。

    他是真心,她的坦诚便是真心还真心。他是假意,她的坦诚便求真心换真心。

    “封赏朕准了,是什么先不告诉你,你等诰书吧。”

    莫名就是想调皮一下嘛。

    在明月身边,坐都不想安坐,就想摇摇晃晃,调皮可爱。

    十五岁的少年,淘气起来像个五岁的孩子。钱明月慈祥地看着他,这孩子也只能在自己面前撒娇淘气了。

    任长宗忙跪下谢恩:“臣叩谢圣人隆恩,谢娘娘赏识。”

    小皇帝笑着说:“起来吧,以后让皇后更省心就是。”

    钱明月突然动了心思:“銮仪卫中可有教武艺的教头?”

    “自然是有的。”

    “皇后要教头做什么?”

    “教圣人武艺啊。”

    “啊?”小皇帝茫然,“朕什么时候要——哦,是皇后希望朕学武艺吗?”

    “锻炼一下,能强身健体。”

    少年人都坐不住,都喜欢棍棒刀枪。小皇帝也不例外:“好啊!宣几个人来,给朕瞧瞧。”

第一百五十章 徐平成的毒计

    建极殿里氛围有多好,顺天府就有多低气压。

    那假和尚竟然犯案到了顺天府,因为没钱嫖娼?分明是钱明月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徐家脸上!

    她临朝称制,权力不输帝王,能力远胜天子,如果徐家不出招震慑她一番,只怕她会先动徐家。

    徐平成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刑部出了事情!

    帝后大婚是天下的喜事,大婚礼没完成时,不准动刑名,京畿一带不准屠宰。

    直到小皇帝受了钱明月的谢恩礼后,到奉天门昭告天下,一切礼仪、行为才恢复如常。

    此后,该判刑的判刑,该受罚的受罚,该杀猪的杀猪,该卖肉的卖肉。

    钱明月虽然授意刑部尚书秦正可以留蓝钰性命,可这么大的案子,要事实清楚、理由充分地定罪量刑,需要做许多文书工作。

    案头工作尚未做完,就因帝后大婚而中止,蓝钰一家和部将都还关押在刑部大牢里。

    就这一延迟,出了事情。

    蓝钰的亲信,百户吴忠义突然说:“蓝钰早已投降了突力王,他是故意战败的,所以才能投降不被杀。”

    秦正差点儿没被一口茶水呛死,问狱卒说:“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他还说蓝钰与突力通信都是他经手的,他什么都知道。”

    秦正起身:“提审。”

    刑部左侍郎杨思乡说:“蓝钰在大梁有高官厚禄,他的父亲可是随太祖打过江山的左柱国,他投降突力图什么啊!”左柱国是正一品的武勋。

    秦正说:“断狱未见原告被告,怎么可以先想当然的下定论。”

    吴忠义说:“榆林一带干旱,屯粮收成不好,朝廷派发卫所的粮草总是到不及时,将士都忍饥挨饿打仗。”

    “蓝钰他本是怜惜将士,才逐渐对朝廷生了怨言。这怨言越积越重,他认为朝廷偃武修文是卸磨杀驴,他认为左柱国本来应该能得爵位,是朝廷偏心。”

    “后来又被突力王的人写信收买,他认为突力重武,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杨思乡问:“蓝钰第一次命你接触突力是什么时候?”

    吴忠义愣了一下:“去年冬天,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粮草没及时到,士兵都喝稀粥充饥,一碗粥里没有几粒米,冻饿死了不少人。”

    不管通敌是真是假,冻饿死人这种事情总不会是假的吧。秦正愣了:“朝廷从未接过榆林需要粮草的奏折。”

    “那时候他已经不相信朝廷了。”

    杨思乡说:“地方总督都会为边疆筹集粮草。”

    “那粮食还不是从百姓手里来的,他不忍加强百姓的负担?”

    杨思乡冷笑:“那他就忍心叛国?前言不搭后语,乱说一气。”

    秦正说:“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见见蓝钰。”

    蓝钰,从正三品的武官,经历了战争、战败、被俘、被押解、被关押、被审讯……

    其中多少煎熬,事非经过不知各种艰辛。

    他瘦得厉害,胡须花白,看起来很是苍老。带着重重的铁镣铐,穿着囚服,蓬头垢面,哪里还有昔日三百骑兵奇袭突力的骁勇。

    进大堂跪下:“拜见各位大人。”

    秦正不忍看:“帝后大婚前,当时还是太傅的皇后娘娘就明确吩咐本官,你是决策失误,罪不至死。”

    蓝钰木然说:“罪人谢娘娘大恩。”显然,他并不在意自己生死。

    “娘娘忧心边关,恨不能亲往,命本官向你了解一些事情。”

    蓝钰这才有了些神采:“大人请问,罪人知无不言。”

    “将士的军服怎么制作发放?”

    “卫所无战事种田,有战事征战,服饰铠甲都是按照定制的图样,由各家自己做的。”

    秦正问:“那如果有人家里穷,岂不是做不出衣服来,这漫长的冬季怎么熬?”

    蓝钰颇为自豪地说:“这样的事在榆林卫从来没有发生过。”

    “哦?”

    “大人有所不知,榆林虽然穷,但是人心齐,谁家缺吃谁家少喝都会互相帮助,一家做不出征衣,家家户户拆了被子抽一缕棉,也不会让他家的军士受冻。”

    杨思乡感慨:“倒是个教化极好的地方。”

    蓝钰张嘴,想问没问出来。

    秦正说:“朝廷援兵接连到陕西,战场形势逆转,杀敌近十万。”

    蓝钰忙问:“那榆林呢?是不是,是不是被屠城了?”屠城两个字,像是烫嘴,根本不成音。

    秦正垂眸没说话。

    蓝钰以头抢地:“蓝钰就是个罪人啊!”霎时间撞得满头血。旁边的衙役忙拉住他。

    这样的人怎么会叛国!秦正说:“把自己碰死又有什么用!你一定要好好说说边关的事情,让圣人与娘娘好做决断。”

    “我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了这一天啊!”

    秦正问:“娘娘听说榆林缺粮,通常是什么时候开始缺的?”

    “通常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是各卫所、百姓家,最缺粮的时候,榆林缺粮却是从榆树开始长榆钱开始的。”

    秦正皱眉:“榆树开始长榆钱?”这个吴忠义,说谎留下如此大的漏洞,是故意的吗?还是幕后的人没教给他怎么说?

    蓝钰说:“您知道榆林为什么叫榆林吗?因为榆林最适合种榆树,榆林也种了很多榆树。”

    “榆树是个好东西啊,是救灾树,春天开始缺粮的时候,就有榆钱、嫩榆叶可以吃,榆树皮也可以吃。”

    杨思乡说:“不止榆林,北方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院里都有棵大榆树。不瞒你们,我小时候春天也是吃榆钱熬过来的,榆树皮也吃过几回。”

    蓝钰顿时觉得杨思乡非常亲切,说得话也多了起来:“今年是最好的,朝廷重视边疆,从头到尾都没有缺过粮。”

    秦正问:“冬日边疆可是缺碳火?”

    “缺是缺,也是挨冻习惯了抗冻,熬熬就过来了。”

    秦正索性直接问:“榆林第一场雪是什么时候?”

    “大人一定听说过胡天八月即飞雪,今年还算晚点儿,九月底。”

    那时候秋粮刚收不久,怎么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也不可能饿死人。

    等等,那吴忠义说喝稀粥,粥里没有几粒米。

    米?

    秦正问:“榆林种什么?”

    “荞麦、高粱、小麦、红豆、绿豆,什么都种,不过现在种地蛋比较多,这东西耐干旱。”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通敌罪背后的朝廷博弈

    杨思乡问:“你那军中可有江南人士?”

    蓝钰说:“军中都是榆林当地人,只有百户吴忠义是来自江南。他不是军户,是热血男儿,想投身军营为国效力。”

    “他熟读兵书,又不惜身家性命,是个不错的,可惜啊,被我耽误了。”

    秦正与杨思乡相视一眼,各自看到了痛心。韩非子说“人主之大患在于信人”,这蓝钰也是信错了人啊。

    杨思乡说:“吴忠义说你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闹饥荒,许多人冻饿死,只能喝稀粥充饥,粥里没有几粒米。”

    蓝钰震惊:“不是这么回事,这榆林卫是喝米汤,但不是只喝米汤,顿顿都有地蛋和腌菜吃啊。”

    “榆林冬天比较长,老人比较难熬,确实比夏天死的人多,有时候染上风寒就过去了。可全国各地都这样,怎么能说是冻饿死的。”

    杨思乡说:“不止,他还说你因此对朝廷寒心,与突力联络上了!”

    “什么!”蓝钰震惊地站起来,被两边的衙役又按在地上。

    蓝钰呼天抢地:“我只当榆林失守是我用兵不利,原来早有奸人包藏祸心设下奸计。难怪,他主动投军还屡屡出谋划策,我率兵出城也是听了他的建议啊!”

    他痛哭失声:“是我识人不清搭上了一万榆林卫的性命,是我忠奸不辨祸害了榆林卫的百姓啊!”

    杨思乡不明白:“这吴忠义为什么这么做!丢失榆林对他有什么好处吗?被俘突力王极有可能杀他,回朝朝廷也有可能被问以极刑。”

    蓝钰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明白了,明白了,原来十几万榆林军民的生死,没有朝中内斗重要啊!哈哈哈哈,多亏我忍辱偷生许多天,果真没做个糊涂鬼啊!”

    杨思乡说:“蓝钰,休得胡言,朝中便是有些许争斗,可没短着边关吃的用的。圣人与娘娘何等贤明,你岂能将败军之恨怪在朝廷上。”

    蓝钰嘲讽地说:“朝中只有圣人和皇后娘娘吗?你们可知道,玄武门指挥使尚保钧是我父一手带大的,亲自保举给太祖的。”

    秦正心神巨震:“不好!不好!”

    蓝钰依旧自顾自地说:“他们意不在榆林那么小穷地方啊!他们是想往圣人、娘娘脖子上架一把刀啊!”

    “可怜我榆林十万军民啊,做了朝廷内斗的碾盘灰。”

    秦正恢复冷静:“蓝钰,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看着朝廷为榆林百姓报仇。”

    蓝钰说:“多少污辱骂名我都背了,还怕更多吗?”

    秦正又吩咐杨思乡:“给蓝钰换个监牢,保证他的安全。本官进宫面圣去!”

    小皇帝正在武成阁前跟着銮仪卫教头练打拳,他没有基本功,又不肯苦练,摇摇晃晃地比划些花拳绣腿,还觉得自己虎虎生风,男子汉气概爆棚,一定能让明月折服。

    钱明月含笑看着他,要多宽容有多宽容,好歹比划比划能够多吃点儿饭就是。

    姚尊儒过来找,说是:“刑部尚书秦大人求见圣人和皇后娘娘。”

    小皇帝活动得大汗淋漓,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说:“明月,你去吧,朕再打一会儿。”

    “好。”

    钱明月觉得,刑部尚书能有什么大事儿,又不是通政使,有可能递来各地的紧急奏折。

    看完秦正带来的卷宗,钱明月心沉到谷底:“又是这样的招数,莫须有的罪名摘下去个马瑾,不过是试探朝廷的态度。当日是本宫处理不好,不该和稀泥贬马瑾去守陵。”

    秦正从一个掌管司法的人本职的态度,说:“吴忠义说的话全是漏洞——”

    钱明月说:“当初咬死马瑾孝期饮酒的那人,口供不也全是漏洞?”

    “他们不需要证实蓝钰通敌,只要蓝钰也没办法洗清自己通敌的嫌疑,就够了。”

    “玄武门守军事关京城安危,蓝钰但凡有一丝嫌疑洗不净,就能牵连到尚保钧,然后逼圣人将尚保钧革职,换上他们的人。”

    “这不是刑事案件,这是政治斗争。”

    一直以来,钱明月能压住徐家,确保小皇帝顺利即位,稳坐龙椅,靠得就是自己手里的禁卫军。

    徐家没有弑君,没有大肆残害忠良,也是忌惮她手里的禁卫军,不敢撕破脸。

    一旦玄武门的守军落到徐家人手里,先帝临终苦心筹谋的平衡朝局将被打破,徐家得了利刃,谁知道他们会发什么疯。

    到时候她与圣人岂不是为人鱼肉!

    这才是朝堂争斗,趁人不备出一招,一招见血封喉。

    徐平成真的好毒啊!

    “娘娘打算怎么做?”

    钱明月冷笑:“从陷害蓝钰,到换掉玄武门指挥使,再到换上他们自己的人,再到他们的人彻底掌管北门军,还有好多过程呢。”

    “某个人就这么自信,一定能步步成功?”

    徐平成,我们走着瞧!

    “这样吧,姚尊儒,你将案卷抄一份,等下本宫呈给圣人御览。”

    说到这里,钱明月心思一动:“让人连夜多抄几份,抄个几十份,朝会时给文武百官看看。”

    政治争斗?本宫非要把它变成刑事案件。

    不能证实有罪却非要定罪,非要处罚,徐平成,任你再怎么伪装,也少不了让世人看清你的奸白脸。

    小皇帝看了卷宗后,说:“玄武门军要落到徐家人手里了。”

    钱明月说:“我们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玄武门指挥使便是要换也要换成自己人。”

    “玄武门的军队多重要啊,李唐时期,多少政变是用的北门军啊!这如果换成他的人,岂不是往自己脖子上架刀。”

    小皇帝说:“朕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但朕知道徐平成一定不干没有把握的事,北门军难免落入敌手。”

    钱明月不甘:“他凭什么这么自信!”

    又有些懊恼:“真是惭愧,自己都是半瓶醋,无法为圣人分忧。”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给他北门军的指挥使之位又如何,李唐早就过去千年了,现在是大梁,仅凭北门军想把朕搞下去,没那么容易。”

    钱明月说:“确实,太祖的建制要优于李唐,但北门军总归还是个威胁。”

    怎么这么笨!小皇帝索性直说了:“你姥爷舅舅们不都是领兵的人?你找个理由调一个过来,驻扎在京城附近,不就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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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038/ 第一时间欣赏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作者:衣里明珠所写的《皇后又打朕》为转载作品,皇后又打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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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