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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以皇后为质

    杨士钊便派出一万五千名精锐,五万名劳役,带着粮草辎重朝西路军转移。

    众人散后,钱明月笑着对谢文通说:“有把自己这边的兵马拨给西路的杨士钊,有握手少数兵马毫无怨言的周方正,本宫现在充满了信心,大梁一定会赢。”

    谢文通摇头:“突力围攻宁夏时,西路军若有足够兵力,主动出击也是可以的。不过,兵部将兵马都调到了榆林这边。”

    “元帅有权指挥作战,打到突力境内想怎么指挥兵马都行,但是,在自己国内元帅没有调兵权。杨元帅不能将兵马拨给周元帅,若不是周元帅苦熬和为师机智,这宁夏甘肃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呢。”

    这是朝廷权力运作出现了问题,这个很麻烦。

    钱明月愣了:“司马韧,瞧着是个不错的,怎么——”

    谢文通说:“为师没说他不是,他作为兵部尚书,又没经历过沙场,首先想着重兵堵截,保住京城,何罪之有?”

    钱明月说:“如果认为可以出兵,可以让周方正给朝廷递奏折,或者先生您写封信给学生。”

    谢文通说:“周方正不敢要兵。”万一,榆林这边节节败退,那罪都落他身上了,他宁可死守,也不要兵。

    分权当然让君王高枕无忧,可不是没有代价。

    人各有自己的利益和想法,国家机器的零部件运作时存在摩擦,一件事需要通过的部门越多,出问题的可能就越大。

    整个大梁是一个整体,理应一盘棋作战,奈何国家总离不了许多部门,部门间协调得好,同心协力,则谋事能成,就兴盛;协调不好,各自为政,谋事不能成,就衰败。

    第二日上午,钱霑和楚宁远去见贤亲王,贤亲王在南门的瓮城里与他们会面。

    钱霑说:“贵君已经与我大梁皇后签订了协议,我们来商议一下如何将财物交给你们,并重新进驻榆林。”

    贤亲王说:“既然是要交好,我们便坦诚相谈。本王非常担心你们的军队会趁我们撤退的时候,攻击我们。你们需要给我们人质。”

    楚宁远说:“我们皇后也担心你们会耍诈设置陷阱,你们也需要给我们人质。”

    “哎——”钱霑笑道,“大梁与突力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双方互信友好交往,哪能再提人质这种话呢。”

    贤亲王说:“不交换人质也行,反正榆林现在还在我们手内,我们可以掳几百个孩子当筹码,想来你们皇后没意见吧!”

    楚宁远只得问:“这若交换人质,突力王准备让谁做人质?”

    “自然是足够分量的人。”

    楚宁远说:“我们需要知道你们人质的分量,然后与皇后娘娘商议派何人为质。”

    “王子,两位。”贤亲王凶狠地说,“分量够不够重?”

    钱霑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说:“亲王的王子还是大王的王子?”

    “自然是大王的。”

    钱霑说:“吾皇与皇后并没有子嗣,看来需要请先帝的两位皇子来了。”

    “兄弟怎么能跟父子比?兄弟相争起来,恨不得对方去死呢!本王要你们皇后为质!”

    楚宁远说:“我大梁皇后可是能与你们大王对等相谈的人,若想皇后为人质,请你们大王来做人质吧!”

    钱霑说:“你们大王与我们皇后签订了协议,但是,贤亲王你并不想履行,对吧!既然没有和谈的诚意,我们也没必要白费口舌。告辞!”

    “好走不送。”

    大帐中,钱明月命人给两个风尘仆仆的使者上茶:“别气了,喝茶,喝茶。”

    “贤亲王那德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如果肯跟你们好好谈,就奇怪了。”

    谢文通、罗道勤、杨士钊先后进帐,听了钱霑的话,都很生气。

    钱明月等他们说完愤怒的话,才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杨士钊说:“现在调去支援西路军的人还没到,不宜撕破脸开战。”

    谢文通说:“换人再谈吧,臣建议让罗道勤和一个学子去,不图成效,尽量拖延时间。”

    楚宁远有些意难平:“监丞认为下官谈得不好吗?”

    “不,换人不是因为你们做得不好,而是向圣人、突力王、以及三军将士表达我们‘和’的诚意。”

    “如是商谈几日不成,便遣使直接与突力王谈,我们占了理和义,不是吗?若突力王也支持贤亲王,便开战,我们也能获得圣人的谅解与三军、百姓的支持。”

    钱明月说:“你们冒险往返奔波,实在辛苦,没有人怪你们,快去歇着吧。”

    罗道勤,加上七个学子,一共八个人,分成两组,往返榆林城谈了四次两天,愣是没谈成。

    脾气暴躁的掀了桌子,面皮薄得气得面红耳赤。

    谢文通对钱明月说:“娘娘,请允许臣使突力,与突力王谈。”

    钱明月有些担心他的安危,虽然突力王没有贤亲王危险:“你把贤亲王打得很惨,如果他扣留你怎么办!”

    “贤亲王的目的是娘娘您,臣应当无碍。”

    钱明月不放心:“你打算怎么谈?跟钱霑他们说说,让他们去吧。”

    “娘娘——”

    “你有用兵的智计,还是留在军中吧。”

    无奈,只得让蓝钰带着钱霑和楚宁远,易服抄小路走向突力大营。

    他们背着吃的和水,还带着财宝,翻山越岭,爬沙丘趟水沟,这一路上的艰辛,够这两个文弱书生受的。

    然而,符节在手,决不辱命。

    从天还没亮就走,走到夜幕沉沉,才被巡逻的突力兵带到突力王的大帐外,又有亲卫通禀,才见到了已经睡下的突力王。

    “又是你们两个,哎,本王正心急呢,你们怎么还没谈好,这都多少天了。”

    钱霑说:“我们前后共五批人与贤亲王谈,贤亲王坚持要皇后为人质。”

    贤亲王又不傻,被钱明月离间过一次后,当然不会再留下“不敬大王”的把柄,早就跟突力王商议了,而且争取了突力王的同意。

    突力王说:“算不得人质,只是请梁国皇后来我们突力看看。我们突力水草丰美,牛羊成群,不比梁国差,我们不再想要你们的土地了。”

    “大家既然是朋友,来我突力做客有什么不好的?怎么?难道梁国皇后看不起突力,不想来突力做客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谢文通的情谊

    这时候,就体现出财宝的重要性了。他们早早贿赂了突力王的亲卫,得知突力王最宠爱的两个儿子是启乎儿和达牟山。

    钱霑笑道:“做客也使得,贤亲王说让启乎儿和达牟山两位小王子去梁国做客,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我们需要做好待客的准备。”

    “什么?”突力王坐直,“他怎敢擅作主张!”

    “啊,哈哈,本王的意思是,启乎儿和达牟山还非常小,哪能麻烦你们帮忙养孩子,倒是本王有两个年长的儿子,可以去梁国做客,增长见识。”

    钱霑了然:想必一定是贤亲王的外甥了。

    突力王此地无银地说:“本王的儿子,本王都喜欢得很,我们是很坦诚与大梁相交的,你们还担心什么?”

    钱霑说:“我们并不担心突力,而是担心自己内部,实不相瞒,大梁有人想借突力的手杀害皇后。如果皇后在突力遭遇不——”

    突力王说:“放心!本王一定保证你们的皇后不少一根头发!皇后来了,就是我们的贵客,我们会用最好的牛羊招待她的。”

    钱霑说:“贤亲王似乎非常讨厌皇后,我们担心他不听从大王您的吩咐。您大王一定要用自己的兵马保护我们皇后啊!”

    第二天,突力王赠送他们三匹马,让他们骑马回程。

    回到军营,钱霑对在军帐外面徘徊的谢文通说:“谈不妥,打吧。”

    谢文通一拳打在营帐上:“可恶!”

    谢监丞怎么会如此失态!钱霑与楚宁远面面相觑,钱霑问一边愁眉不展的罗道勤:“怎么了?”

    罗道勤黯然说:“圣人刚刚来了旨意,要求尽力和谈,不可随意出兵。”

    楚宁远那耿直性子,立刻就恼了:“什么算尽力?什么叫随意?难道就任由他们随意定罪吗?”

    钱明月从账里走出来,戏谑地说:“做什么呢!大帐都快给本宫拆了,打算砸死本宫吗?”

    “参见娘娘。”

    “参见娘娘!”

    钱明月说:“免了,都开心点儿,我们群策群力,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谢文通说:“不如再谈吧,互相送百名幼儿做人质。”

    众人不免惊讶地看着他,谢文通敛容:“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皇后对朝廷有多重要,你们不会不明白,若皇后有个好歹,伤亡的可就不是几百几千人了!”

    其他人不敢说话——

    皇后与百名幼儿孰轻孰重?自然是皇后重。皇后是保护圣人,对抗徐家的先锋!

    可是拿大梁的幼儿去做人质,总是“不仁”,他们都是孔孟的传人,做不了这么残忍的决定。

    钱明月毫不犹豫地坚定反对:“不行!绝对不行!先生,学生知道您是关心则乱,但是这样的话不能说,对您的清名不好。”

    谢文通说:“臣子当为国尽忠,不遗余力。岂可只爱惜自己的羽毛,不顾社稷的安危。”

    说什么社稷,还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她有多不敢让谢文通冒险去突力和谈,谢文通就有千百倍地不甘不愿。

    钱明月说:“先生,百姓自己会耕田会织布,能自给自足,您说,他们为什么还需要供奉官员和朝廷,为什么要把自己辛辛苦苦生产的粮食交给朝廷,留下的甚至不够自己吃饱的。”

    “因为他们单个的力量太弱了,他们需要集合起来,每人供奉一份力量给朝廷,让朝廷用这力量保护他们。”

    “对内,对抗干旱、洪水、地震等天灾,避免强盗、土匪、恶霸、豪门大族等人祸,给他们安定的生活;对外,养军队对抗外敌,保护和睦的生存家园。”

    “学生从不事耕织种养,安享荣华,是受了百姓的重托,怎么辜负他们。”

    谢文通撩袍跪在地上:“是臣愚钝了。”

    钱明月潸然泪下,忙将他扶起:“恩师如父,学生明白。”

    “各位为了本宫的安危都尽力了,不必遗憾懊恼。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本宫冒险走一程。”

    大梁同意了皇后来做客,贤亲王志满意得地跟突力王汇报。

    突力王笑着说:“那好,让本王的长子和次子去梁国做客吧,哈哈。”

    贤亲王立刻变了脸色:“大王长子、次子何其尊贵,怎么能去梁国!”

    突力王说:“难怪你跟梁国总谈不成,突力的王子尊贵,他们梁国的皇后就不尊贵了?若不是你姐姐不在军中,就该让她去做客才好。”

    贤亲王无奈:“一定要王子的话,请大王换成其他王子吧。”

    看来梁国使者说的不错,贤亲王果真想让他心爱的儿子去梁国。真残忍!那只是两个三五岁的孩子!

    突力王说:“梁国人不会同意的,就这么定了。”

    “大王!”

    突力王说:“他们是你姐姐的孩子,也是本王的孩子,本王能不担心他们吗?只要我们保证他们皇后的安全,两个孩子就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本王的王位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现在让他们去做个客都不敢吗?那还怎么继承王位!”

    贤亲王只得应下。可恶!大王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做有利于敌人的决定!这个人,就会拖后腿。

    第三日,双方准备妥当,交接榆林城。

    刚到辰时,蓝钰带五百精兵到了广榆门:“按照大梁皇后与突力王的协议,接管广榆门。”

    与此同时,城南,贤亲王护送突力王的长子和次子出了城门,在之前双方会面的地方等待。

    二人面色惶惶,紧紧地依傍在贤亲王的身旁。

    钱明月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十二团章十二团凤袍服,一手端着玉带,一手持玉圭,从容含笑,不疾不徐地由人簇拥着走来。

    她前面,是华服銮仪卫,她身后,是几个乌纱帽和绯红官袍。

    钱明月走到贤亲王面前,笑道:“贤亲王,久违了。”

    贤亲王勉强笑笑:“刚见过不久。”

    “很快就会再见的吧。”

    “很快。”

    钱明月说:“这两位就是突力王的儿子吧,果真是龙生凤养的,一看就气度不凡。希望你们在大梁吃好玩好。”

    两人拘谨地说:“谢,谢皇后娘娘。”

    贤亲王嫌弃,跟梁国皇后年龄差不多,怎么能耐就相差那么多!都怪姐姐把他们养废了!都怪大王对他们不重视!

    他最近总是在怪,怪了很多人!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维护皇后的尊严

    钱明月颔首:“你们也可以学学大梁的文字语言,你们父王很喜欢。”

    “好。”

    贤亲王不想再听他们说话了:“梁国皇后,请——”

    钱明月含笑:“那,两位王子请。”

    钱明月稳步向北走,钱霑、楚宁远随行,赵崇敬和尚保钧跟随,还有八名内使宫女。

    突力王的两个儿子往南走,后面跟着十余铁骑。

    再往外看,南面漫山遍野是梁军旌旗,北面榆林城墙上则人头攒动。谁也不信谁,谁都在防备异变。

    好在,直到钱明月走进瓮城,突力王子走进梁军的包围圈,没有发生什么异变。

    贤亲王退回城南门,下令可以交接了。

    广榆门打开,可以明显地看到有人在撤退,等到里面没什么人影的时候,蓝钰带着五百精兵进城。

    才冲进去几十人,里面窜出几个士兵,要关城门,蓝钰等人手起刀落,战在一处。

    接着,更多的人冲进来,彻底把控了西门后,在城楼上插了一面大梁的旗帜。

    然后,大批兵马涌进城,是巷战,还是和平收复,就走着瞧吧。

    贤亲王南门城楼上款待钱明月,指着自己的军队说:“四面都是突力的大军,皇后娘娘就不觉得陌生吗?”

    钱明月浅笑:“在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要怕?贤亲王在别国的土地上,不觉得不适应吗?”

    “想来元朝君王也没有觉得不适应。”中原不是没被大草原兴起的民族统治过。

    钱明月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能客观看待事实的人才值得尊重。关中王朝并没有得上天独特眷顾,并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哦?皇后还真有自知之明。”

    钱明月挑衅地笑:“但是,眼下的突力战不过大梁。不知这种自知之明,贤亲王你有没有?”

    “何以见得?”

    钱明月笑道:“中原王治未衰。”

    “只要中原自己不衰落,没有人能打败我们。”

    “梁国能永远兴盛吗?”

    钱明月笑嘻嘻地说:“或许不能,但你有生之年看不到。因为呀,圣人和本宫可比你年轻多了,有我们在,你就不要想了。”

    “本王子嗣兴旺,可托大业于他们。”

    “吾皇也会子嗣众多。”

    钱明月不愿意在嘴上吃亏,硬说。想到生很多孩子,自己自然是不愿意的,让他跟别人生,也不高兴。算了,再说!

    “你怎么知道你们的子孙堪托大业?”

    钱明月反问:“你就确定你的子孙堪当大任?”

    这样吵架法,真的很像小孩子!

    贤亲王倒了一杯浓茶:“贤皇后,请!”

    钱明月一饮而尽:“太浓了!可以加些奶的。”

    “你就不怕本王毒死你?”

    钱明月笑道:“那你毒啊!”

    “在大梁皇宫,多得是人想杀本宫。太后想毒死本宫,太后的兄弟想埋伏兵马在上朝时杀死本宫,圣人也想着除了本宫好收权。”

    “原本有心出兵硬夺榆林呢,奈何天子不允许!不然本宫堂堂皇后,怎么会来做人质?”

    “外人看起来,临朝称制的皇后威仪光鲜,其实苦着呢,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整日担心不知道哪一日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贤亲王不明白,好端端地吵着架呢,怎么诉起苦来了。

    “在大梁死了,那是窝窝囊囊被人谋害,还有可能落个污名,千古都洗不清。但如果死在突力呢?”

    钱明月笑哈哈:“那本宫就是大梁的功臣!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本宫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死最划算获益最大,现在算起来,死在贤亲王你手里最值了。”

    钱明月起身往外走:“搬个椅子来,本宫从这里翻下去就行。”用手去攀墙。

    贤亲王吓得拦住她:“你疯了!”

    钱明月摊手,一副熊孩子的模样:“疯又怎样!死又怎样!你阴阳怪气吓唬谁呢?本宫若是那么容易能被吓着,先帝爷驾崩的时候就吓死了,能撑到现在?”

    贤亲王深深鞠一躬:“贤皇后胆识非常,在下佩服。请入座,茶里加奶。”

    “贤亲王请。”

    “在大梁要符合皇后的行为规范,一言一行都有人记录,还是在突力能释放天性,痛快!”

    尚保钧、李兰英心急如焚,钱霑、楚宁远慢慢品茶。

    这个说:“这贡茶,就是太浓了,怎么沏都浓。”

    “那个说,浓有浓的好。”

    李兰英急得团团转:“大人,您还有心情品茶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钱霑说:“放心,贤亲王的亲外甥在我们那边呢,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大概心气儿不顺,想气气皇后娘娘,娘娘岂是他能欺辱的。谁被气着还不一定呢!”

    李兰英红了眼眶,他就担心那个给小皇帝揉揉捏捏的女孩,年纪轻轻,爱笑爱闹,她受一点儿委屈,他心里都难受。

    好在,不久就见钱明月笑容满面地回来:“这榆林是个好地方,本宫喜欢得很。”

    接着,贤亲王带着他们从南门撤退,要将南门交给梁军管理。

    钱明月对贤亲王说:“你最好怜惜自己的人马,撤干净点儿,留下也是送死,图什么呢。”

    “如果想恶心本宫,多得是机会,没必要这样。”

    “贤亲王,你真的小心眼儿得很,你说你崇尚中原文化,其实你没有学到精髓。”

    “我中原文化的精髓是和,你却选择了战,我们主张求同存异,心胸博大,你的心胸——”

    钱明月摇头:“连蚂蚁都爬不进去。”

    贤亲王烦死了:“你真的好吵!来人,带她前面走。”

    钱明月朗声大笑:“太有趣了,自从被封太子妃,本宫就没这么开心地说笑过。”

    一个宫女说:“娘娘,您何苦激怒他。”

    钱明月正色:“带你们来的时候,各个说不怕死,可都拿出你们的气节来,若贪生怕死,摇尾乞怜损了我大梁的国威!不等他们杀你们,本宫先杀了你们!”

    “娘娘放心,奴婢不怕死。”

    “奴婢早就准备好死了。”

    “奴婢无牵无挂,死又何妨。”

    ……

第二百章 谢文通的痛

    钱明月出了北门,进入滚滚黄沙中,随着突力的大军往腹地中走。

    榆林城彻底被收复,钱明月马上回首,能看到高高飘扬的“梁”字旌旗。

    钱明月微笑:“真好!本宫便是驾崩在突力也无憾了。”

    李兰英忙“呸”:“娘娘,您说什么呢!”

    钱明月笑:“开玩笑呢,皇后的价值可不是一座城能比的,本宫至少得换整个黄河‘几’字湾吧。”

    “再多几百里都不换。”

    为了防止梁军进攻,突力大军往草原腹地又撤了百十里,贤亲王的队伍急行军到傍晚,没有回到大营,就地安营扎寨。

    钱明月低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场景,本宫终于能想象了。这天空也不错,星星好像能用手摘到。”

    钱霑笑道:“娘娘雅兴,要摘星辰。”

    钱明月调皮地说:“把这块穹顶挖下来,给圣人装点乾清宫挺不错吧。”

    说什么挖穹顶,大概是想要这块不毛之地吧。

    钱霑说:“可惜这地不生草木。”

    钱明月想起前世,说:“大哥你信吗?将来这里会变成一片绿色,人们在这里种满了草木,还能养花种田。”

    “怎么可能?”

    钱明月笑道:“可能的!有一群人像愚公移山那样,将沙丘变成了良田绿地。”

    钱霑笑:“愚公没有移走山,是神仙搬走的。难道将来有神仙在这里种树不成?”

    “哪有什么神仙,是人志能使沙海变桑田,大哥既然不信,就算了。”

    钱明月有些落寞地玩沙子,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没有这么多沙子,黄河水就不会那么浑浊,下游就不会淤积,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决堤事了。”

    治沙是多么迫不及待啊!她也有心做出改变,可是,她找谁去做这件事呢?沙海变绿地,说起来容易,其实是几代人的努力。

    谁苦读寒窗十年是为了吃沙子,哪个书生又擅长治这个!

    “以前熟视无睹的事情,现在才知道那是多么伟大!”

    钱明月将沙子摊平,画出黄河几字形:“飞将军易得,治沙人难寻啊!”

    皇后不回帐内,在外面玩,刚开始还欢心欢喜,这会儿又长吁短叹,这是怎么了?

    楚宁远上前:“娘娘,何事嗟叹?”

    皇后抓了一把沙子,说:“都说黄河百害,水无罪,沙有罪。”

    楚宁远说:“秦汉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

    钱明月有心想问他愿不愿管理这一带,又想起来这里还不是自己的地盘,叹息一声:“都累了,去歇息吧。”

    钱明月回到帐中,李兰英面有怒色:“娘娘,他们竟然不给娘娘水洗漱。”

    钱明月说:“大漠水稀罕,留着人畜用呢。公公你看看这大漠,连一条小河都没有,他们军队能带多少水啊!”

    “娘娘真是太善良了。”

    钱明月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了,当然要体谅这地的艰辛。

    既然没有办法洗漱,那就这样睡吧。

    宫人为钱明月摘了冠,散了发,忽然听到外面有人禀报:“贤亲王到了。”

    贤亲王的声音传来:“本王睡不着,找皇后娘娘聊聊。”

    钱明月怒斥:“无礼!本宫都休息了。有话为什么不白天说?”

    “白日军务繁忙。”

    钱明月重新挽发,戴了冠,气汹汹地出了帐门:“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

    “不请本王进帐坐坐?梁国的礼仪是这样吗?”

    钱明月反唇相讥:“你是来吵架的吧?你能进你们大王妻子的帐?”

    “当然能进。”

    闻声出来的钱霑说:“突力王的妻子是贤亲王的姐姐,贤亲王自然进得。”

    楚宁远决绝地说:“便是你晚上进得你大王任何一个妻子的帐,也不能进我大梁皇后的帐。梁国与突力风俗不同,你大王请我们皇后来做客,你这样待客突力王应允吗?”

    贤亲王非要跟她们较劲,伸手去撩帘子:“本王还就非进不可了。在突力的军营中,你们能耐我何?”

    钱明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如果大梁的皇后死在你军中,你的两个外甥活不成不算事,大梁的军队会愤怒地踏平你们的老巢。信不信?要不试试?”

    贤亲王还真不敢,笑道:“贤皇后真是贞洁啊!不过,太死板,开不得玩笑。”

    钱明月弯腰抓了一把土洒在他脚上:“在大梁,洒一抷黄土就算埋了,跟你开个玩笑,好笑吗?”

    贤亲王踢踢脚上的土:“好笑,好笑得很呢。”

    钱明月说:“你们大军也撤离了,就别在这边吃沙子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哦?贤皇后以为我们该做什么呢?”揣着明白装糊涂。

    钱明月翻白眼:“贤亲王竟然不知道吗?那算了,本宫不跟糊涂人说话。”

    贤亲王笑道:“好,好,本王知道。贤皇后想回去,不过,贤皇后何必急着回去,我们大王还想见见你呢。”

    “难道没见过吗?”

    “那是在梁国,未尽地主之谊。”

    钱明月气笑了:“也好,那就让两位小王子的大梁享受一下我们的款待吧。”

    “你大晚上过来就是来恶心人的吧,你这个人,心胸狭隘得世所罕见。”

    “你恶心一下本宫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吗?你要学学你们大王,明大利大害,不要搞这些小动作。”

    好说歹说,终于把人气走了,钱明月才能回帐内休息,解一整天的疲惫。

    谢文通站在榆林城楼上,举目远眺,往北看不到星火,不知道哪里是突力的营地。皇后在哪里?

    蓝钰过来寻人,说:“都怪我,若榆林不失,娘娘也不用北狩。”

    “确实怪你!”谢文通冷然,“还有,你一个武将不用拽文,娘娘何尝北狩!”

    蓝钰心性何其坚强,此刻却嗫嚅不能言,跪在城楼上说:“蓝钰是榆林的罪人,是大梁的罪人。”

    谢文通语气缓和了一些:“凭你,还做不了大梁的罪人,但你亏欠了皇后的,该怎么回报皇后,希望你心里有数。”

    蓝钰说:“监丞放心,罪人明白。”

    “去休息吧,明日带人修城墙。”

第二百零一章 舍生取义

    第二日傍晚,贤亲王他们在一水草丰满处,找到了突力大营。

    突力王笑着迎接:“哎呀,贤皇后,可把你盼来了。牛羊宰杀好了,歌舞也备好了,迎接贵客。”

    围着篝火,吃烤肉,喝羊奶,看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跳舞。

    别说,还挺有趣。

    钱明月赞叹:“这肉很嫩。”

    贤亲王说:“当然,这是羊羔肉,平时我们可舍不得杀羊羔吃,这是专门为了款待皇后的。”

    “多谢大王款待。草原的日子果真惬意得很!”

    突力王说:“贤皇后喜欢,何不多呆几日?”

    “持节前来,急于向吾皇复命。”

    突力王说:“哎,正因为要复命才不能急呢。总不能等到你们皇帝问你突力什么样的时候,你无话可说吧。”

    钱明月说:“大王就不思念儿子吗?”

    突力王说:“那两个雏鹰,早就该飞出去了。贤皇后一旦离开,可就没有机会再来这草原了,既然喜欢,就多住几日吧。”

    钱明月的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不强烈,也不容忽视。

    之后,钱明月在帐内召见随从:“突力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想留下本宫。”

    以为他是真的想和,没想到他又出尔反尔,如今身陷囹圄,该怎么办?

    钱霑说:“他不图土地与人民,应该为金银与布帛。当日南门外想谈甚欢,我们花的代价确实少了些。”

    楚宁远怒道:“突力王贪婪残暴,毫无信誉可言,便是得了财帛,也未必会放娘娘回去。”

    钱明月托着下巴说:“如果突力王当时后悔了,再找名头追加银钱,本宫会给他的。”

    “但是他现在扣下本宫,威胁大梁赎人,本宫绝不能忍。本宫可不想千百年后,人们都在讨论成章皇帝的皇后花多少钱赎回来的!”

    难道要让后世人像嘲笑某太后丧权辱国那样嘲笑她吗?

    草木之人或许可以不在乎名声,再多的污名也能混混沌沌地活下去,但钱明月是皇后啊,她不能忍受那样的侮辱和编排。

    那样便是回到大梁,又有什么威望可言,哪里还有颜面驾临御门。

    “本宫是代表大梁来的,皇后的荣辱就是国之荣辱,我怎能贪生怕死不顾国家尊严。”

    钱霑问:“娘娘打算什么办?”

    “你们怕死吗?”

    楚宁远说:“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钱霑笑道:“不是不在意生命,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去捍卫。”

    “大哥,你去见突力王,关于山西镇的事情,给他打个预防针。”

    “靖边,你去请贤亲王来。”楚宁远,自靖边。

    落难至此,称谓就从重君臣大礼到重患难之情了。

    钱霑弯腰行礼:“见过大王。”

    突力王说:“你怎么来了?可是皇后住得有什么不习惯的?”

    钱霑说:“大梁风俗饮食与突力殊异,皇后娘娘衣食住行,没有哪一样是习惯的。”

    “哦?都不习惯?”

    “娘娘的宫殿以合抱楠木做栋梁,覆以琉璃瓦,白玉为阶、金砖铺地。”

    “出则凤辇銮驾拥簇,翟衣不曾染尘埃;入则宫娥内使侍奉,凤冠未尝亲手摘。”

    “睡的是描金镶玉龙凤床,枕的是白如凝脂和田玉,铺的是绫罗褥,盖的是绸缎被;寻常膳食用瓷碗银箸,宴会用的是金碗玉壶,荤素齐全,色香味俱全,水陆空具足。”

    突力王被说得眼里放光,那是怎样一个地方啊!那他要一点儿梁国皇后吃的穿的用的,应该不要紧吧。

    突力王嘴上气势不输:“军中生活自然清苦一些,草原上,本王的大帐那也是奢华得很。”

    “不如请你们皇后去大草原上暂住几日,本王一定给你们皇后准备最奢华的大帐。”

    钱霑说:“大王可知山西镇?”

    “知道,在我们大营东面几十里吧。”他们打过山西镇,攻不下。

    “山西镇指挥使,以及大同城指挥使,是我们娘娘的敌人。一旦娘娘在突力做客的消息传到山西镇,他们一定会出兵攻打你们,想借突力的手除掉皇后娘娘。”

    除掉皇后,那可不行,那是无尽的绫罗绸缎、茶叶瓷器啊!

    “要打就打,十万突力大军,怕万把八千的梁军不成?皇后依旧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不会伤害她的,你转告你们皇后,让她放心。”

    侍卫挑开帘子,贤亲王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怎么?今日入夜了,本王就进得贤皇后的大帐了?”

    钱明月冷脸:“贤亲王如果不想进来,可以出去啊!”

    “是不是美人脾气都大?”贤亲王指指地上的座椅,吩咐侍卫,“去,给本王搬到皇后身边去。”

    钱明月恼:“你还是出去吧。想跟本宫平起平坐,你还差点儿。”

    贤亲王摇头:“聪明的女人都不发脾气。”

    “明智的政治家从不在无足挂齿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侍卫抱着椅子不知道怎么办。

    贤亲王说:“就放那边吧。”在钱明月右侧落座。

    钱明月说:“让你的侍卫出去。”

    贤亲王一点儿都不担心地说:“你要对本王做什么?”

    “满屋子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在怕什么?”

    “他又听不懂汉话,你担心什么?”

    钱明月突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你汉话跟谁学的?”

    贤亲王半步不退:“你哥的突力话跟谁学的?”

    “大梁有司专门负责此事,我哥就是那个部门的官员。”

    贤亲王随口说:“你们的朝廷挺周到的。”

    钱明月得意:“一以贯之的历史,积累了几千年的经验。”

    “积累几千年竟然也打不过我们立国不到百年的人吗?”

    钱明月说:“难道贤亲王可以宣称打败了我们吗?我们的较量,还在后面呢。贤亲王,你就不想跟本宫跟大梁的军队好好较量一番?”

    “怎么较量?”

    “你还没跟本宫说,你怎么学的汉话呢?”

    贤亲王笑得很勉强:“哈哈,果真躲不过去啊。其实也没什么,跟一个战争时流落关外的书生学的。”

    钱明月笑道:“那时候,贤亲王还小吧,所以那人对中原的怀念变成了你对中原的向往?”一般情况下,就是这样的。

    贤亲王意味莫名地说:“你已经有了美貌、善良和权势,就不要贪婪硬要求十全十美了,到你这个年龄还不聪明,就永远都不可能聪明的。”

    钱明月说:“多谢夸奖,我们聊聊怎么较量吧。”

    “愿闻其详。”

第二百零二章 贤亲王的情谊

    钱明月轻声说:“大梁,与你的突力,好好较量,如何?”

    贤亲王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会儿才说:“你又来挑拨离间!上次是本王得罪了你,你让大王怀疑本王。”

    “这次是大王硬要留客惹恼了你,你又要挑拨本王造反?或者,你的目的就是要突力自相残杀,你好渔翁得利?”

    钱明月说:“你提到了目的,这很关键。一个人一定要有明确的目的,才能不浪费年华和精力。”

    贤亲王浅笑:“那么,请问贤皇后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远的目的,辅佐吾皇,让大梁国强民安;近的目的,”钱明月逼近贤亲王,“本宫,要整个黄河及河套。”

    楚宁远看着钱明月,有些惊讶又觉得不意外。

    贤亲王终于一改慵懒的坐姿:“你好大的口气!”

    这算大口气?本宫还要你们的黄金白银和马场呢!钱明月挑衅:“怕了?”

    贤亲王冷笑:“痴心妄想!”

    钱明月笑道:“赢了就是志向,输了就是痴心妄想。现在说什么都太早,我们且走着瞧。”

    “本宫一直不明白你想要什么!说你想要中原吧,想要中原为什么不先拿下突力的权力?”

    “现在你想进攻的时候有人喊后退,突力不能集中全力攻击大梁,而大梁能够上下齐心对抗你们,所以你们打不到中原去。”

    贤亲王讽刺:“齐心协力吗?供给军队的银子被人拿去嫖娼了吧。”

    群英庙闹那一出,竟然传到了敌国。

    钱明月尴尬:“应该是,或许还有很多地方供军队的银子也被拿去买田置地了。不过,一棵大树难免要生枝丫,砍了依旧能做栋梁。但如果从根部就分成两个,那还能做什么用?”

    贤亲王沉默。

    钱明月说:“本宫当然是希望你们突力团结的。突力在大王手里,我们能用钱帛交往,在你贤亲王手里,我们就打,较量个高低。”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内部意见都不统一,时而突力王做主,时而听从你的意见,给我们一种出尔反尔的感觉,我们实在太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交往。”

    贤亲王边喝茶边听完她的话,说:“本王原本想找机会杀你,大王想勒索一些银两。”

    钱明月摊手:“要银子没有,要命倒是有几条。”

    “你真是个守财奴。”

    钱明月说:“你不要因为两个外甥在大梁,就不敢杀本宫了。正因为这样,你才更要杀本宫啊!”

    贤亲王与楚宁远都看着钱明月。

    钱明月像是在算计别人:“你想啊,如果你的外甥还在,而你想跟大梁好好较量一番,那你的族人势必分裂成两派,一派支持你外甥,一派支持你。”

    “如果他们被大梁军队杀了,那么,他们就只能支持你,甚至你的族姐,因为仇恨突力王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大梁,也会带着许多人支持你,这对你有什么坏处呢?你何必在意他们的死活呢?”

    贤亲王拔出佩刀,逼在钱明月脖子上:“真是一张巧嘴,那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刀锋直逼脖子,起初是凉,然后有些痛。

    楚宁远看到血迹,闭上眼睛。

    钱明月知道贤亲王不会在现在杀了自己,可是,还是心跳加速,手脚冰凉。

    “呵!”贤亲王嘲笑,“你也不是不怕死啊!”

    “可本宫宁愿死啊!”

    贤亲王将刀归鞘,大踏步离开营帐,身后传来“娘娘——”“娘娘——”的呼声。

    大梁的女人都是娇气的,何况这是大梁最尊贵的女人。

    第二天一大早,突力王找到贤亲王:“你的亲卫到处说,你拔刀差点儿杀了梁国的皇后!”

    自从刀逼大梁皇后脖子,他坚定了一个志向,也更加投入、更加甘心地去演臣子的戏了:“臣弟知道那是大王的金银宝库,哪里真敢动手,不过吓唬吓唬她。”

    “她怎么惹你了?那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你不应该很喜欢吗?”

    突力王说:“你好像从血脉里就喜欢梁国的女人,你的母亲,也是美丽而尊贵的梁国女人——”

    “大王!”贤亲王打断他的话,“大王想拿皇后换财宝,可梁国还扣着我们的两位王子呢。”

    “那你想个办法,把我们王子弄回来。”

    不给人皇后,还想换王子!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贤亲王哪有什么好办法,他的手下,更不要说了,能把他刀逼皇后脖子的事情到处嚷嚷的人,哪个是能出谋划策的。

    他在大营中徘徊的时候,钱霑上前:“贤亲王,你已经从皇后帐前路过八次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贤亲王说:“大王让本王想一个既能换回来两位王子,又能不用将皇后还回去的主意。”

    钱霑笑:“谢监丞该收回那句话,你们大王也贪心得很。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有一个主意可以试试,但不一定能成功。”

    “你竟然帮忙出主意害你亲妹妹?”

    钱霑笑道:“贤亲王不想听就算了。”

    “来,你说。”

    钱霑说:“找人穿上我们的服装,假扮我们。”

    贤亲王翻白眼:“你当你们国家的人都是蠢蛋吗?尤其是皇后的师父,会认不出真假吗?”

    “但至少你们大王知道,你尽力想办法了不是吗?”

    榆林城,满身泥土的蓝钰拿着信匆匆跑进破破烂烂的指挥使衙门:“贤亲王送来信!”

    后日午时,各自接回人质。

    罗道勤大喜:“太好了!太好了!皇后娘娘的使命就要完成了。”

    谢文通冷漠地说:“你们是持节使者,皇后不是,皇后没有使命。不过,你们的使命恐怕也完不成。”

    自从皇后走了,他说话就有些阴阳怪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肯定心疼得失智了,其他人也不好指责什么。

    杨士钊问:“谢监丞什么意思?可是有什么不妥?”

    “提醒大家不要掉以轻心而已。”

    第二日午时,太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两方都来了不少兵马,扬起的烟尘像是刮了一场沙尘暴。

    双方兵马在相距几百米的时候停下,杨士钊、谢文通带着一队兵马继续上前,护送着突力的两位王子。

    对面,贤亲王也带着一队兵马,护送着凤冠翟衣和乌纱圆袍。

第二百零三章 君辱臣死

    在差不多相隔一百米的地方,谢文通举手:“停!”

    杨士钊不明所以,也吩咐:“停!”

    一个突力侍卫喊道:“王子!快走!”

    突力王子一夹马腹,飞也似地冲出去。

    “嗖嗖!”大梁的军士放箭,突力王子伏在马背上,突力的侍卫都挺直了身子,两个侍卫应声落马,还有几匹马中了箭。

    百米而已,快马几个呼吸间就冲过去了,突力王子顺利回了突力大队。

    杨士钊心急:“他们还没有送娘娘回来。”

    谢文通说:“那不是皇后,元帅没有认出来吗?”

    皇后骑马从不甩鞭子,她说打马马会痛,其实是想用两手抓缰绳,她怕摔下来。

    杨士钊说:“臣不敢直视皇后面容。”

    “突力中军起的烟尘远比周边要多,现在停下了,还在起烟尘。他们在故意扬尘,借着北风将沙尘吹过来,让我们睁不开眼、看不清。”

    杨士钊越看越心惊:“果然如此。这可如何是好?”他浑身发寒,皇后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他该怎么向朝廷谢罪啊!

    谢文通面寒心冷:“若皇后安好,怎么会让别人穿她的凤冠翟衣?楚靖边也一定不会将朝廷赐的官袍给敌人穿!”

    贤亲王喊道:“谢监丞,你可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放箭呢。不来迎接你们皇后吗?”

    几匹马冲大梁军队飞奔而来,果然不是皇后等人!

    杨士钊怒喊:“这些都是突力人假扮的,放箭!”

    瞬间箭如雨下,血染沙场。

    谢文通喊道:“君辱臣死。”

    杨士钊命令:“为皇后报仇!擂战鼓!”

    鼓声一下下击在将士们心中!瞬间变幻阵型,杀声阵阵。

    突力带着假皇后来,哪能不做好打仗的准备!

    贤亲王也下令:“杀!”

    双方短兵相接,蓝钰身穿铠甲,带着五百精兵冲在最前面,他带着国仇家恨冲锋陷阵,根本不做防守,只不要命地杀。

    这里天时地利都是一样的,就看人和,就看士气。

    朝堂上据理力争为忠臣免于抄家灭族罪,散尽财物安抚难民,不惧权贵惩治贪墨军需银两的赃官,以身为质不费一兵一卒换回榆林城,皇后在中路大军里的名声何止一个好!

    听闻她驾崩在突力,怎么能不为他们报仇!

    在这个主张“天地君亲师”的时代,杀君不说比杀父弑母更惹人恨,至少也相当。

    大梁军队带着杀君之仇,气势上更胜一筹。尤其蓝钰不要命地直接冲击中军,直接搅得突力中军大乱。

    谢文通被人保护着退到后方,杨士钊作为三军主帅,也不直接杀敌,两人登上战车瞭望,共同指挥战斗。

    贤亲王勇武非常,尤其擅长马背作战,人与马融为一体的能力,是梁军任何一个将士都比不上的。

    蓝钰满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边杀边朝贤亲王而来,普通士兵不是他的对手,贤亲王驱马迎战。

    一个马上一个行走,一个几乎没有受伤,一个伤痕累累。

    蓝钰明显处于劣势!

    贤亲王想让蓝钰知道,自己战胜他夺取榆林,不是因为他犯了错,自己还有能力再战胜他一次!

    两人交兵,红缨枪对上长刀,硝烟弥漫,这是梨花枪!

    梨花枪的杀伤力其实不算大,不可能一击就将人打死,甚至离得远的话,连重伤都做不到。

    可是,现在距离太近了,贤亲王被火药灼伤,落下马去,蓝钰举枪去刺,被突力军挡住,突力人救走了他们的贤亲王。

    蓝钰用突力语高喊:“贤亲王战死了。”

    他那五百精兵,闻言也跟着喊,战场上的口号从“为皇后报仇”变成突力语的“贤亲王战死”了。这句话是谢文通让中路军练习的。

    突力军心大乱,大梁更站上风了。

    战车上,杨士钊说:“监丞果真好才智!”

    谢文通说:“一些投机取巧的急智而已,胜利还得靠真刀真枪地打。”

    按说,大梁已经大胜在望了,这时候,突力军中出现一个锦裘贵族青年,不时地喊着什么,整个突力军逐渐恢复了秩序,有的在断后,有的在撤退。

    此刻已经是日暮黄昏,夜间的沙漠可不是那么好待的,谢文通说:“元帅,鸣金收兵吧。”

    “皇后——”

    谢文通说:“皇后仁德,不想看到无谓的伤亡。要报国仇,我们还需好好谋划。”

    另一边战场上,突力也吃了败仗。哪个战场?

    山西镇指挥使派三千士兵大张旗鼓地攻击突力,打着“报掳掠皇后之仇”的名号。突力派一万兵马迎接,他们几乎没怎么交手,山西兵马就落荒而逃了。

    还有哪个战场?为皇后报仇的口号喊出后,立刻有人回城通报,烽烟燃起,一路传到宁夏卫。

    李保民最坐不住:“这个时候传来烽烟,不知道皇后怎么样了!”

    周方正说:“榆林已经被中路兵马接管,城外还驻扎数万兵马,突力攻击榆林城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便是真的打,榆林也不用传烽烟。”

    也就是说,榆林可能得了皇后不好的消息,才会传烽烟。

    李保民抱拳:“元帅!末将请求出兵!”皇后是他未曾谋面的外甥女,长姐的血脉,他比旁人更心痛十分!

    周方正说:“我们商议一下这仗怎么打。”

    李保民率军五千骑兵作为先锋,出城去。

    这边的突力军毫无防备,梁军逼近了才发现,来不及整肃阵列就被气势汹汹的梁军骑兵冲垮。

    到底敌众我寡,一旦敌军回过神来,将人马组织起来,这样刀对刀枪对枪地厮杀,想取胜几乎毫无可能。

    李保民不恋战,冲击一番,就从东面往东南方向撤退。

    突力被杀得好凄惨,哪里能忍!立刻派人马去追。

    追了十几里,李保民突然停下来,仰天大笑:“从沙子里出来吧!”

    此处的地形他再熟悉不过,这里埋伏了八千步兵。

    骑兵回转,步兵出击,又是一番惨烈的厮杀。

    李保民身先士卒,在敌军中来回厮杀,马腹被刺穿就行走,左臂中枪也不肯退却。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看不清谁是敌人才各自收兵。

第二百零四章 哀兵之计

    各军营中,都在忙碌地医治伤员。蓝钰身上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伤口,脸上也有一道伤痕。

    军医说:“蓝将军伤了骨头,要修养几个月才能再上战场。”

    蓝钰狠狠地盯着帐篷:“只恨没有杀了贤亲王!”

    谢文通说:“贤亲王活不了多久了,你好好养伤,看看他怎么死的。”

    蓝钰说:“誓要用这一身血,来洗清败军之耻!”

    谢文通说:“已经清洗了。将军且放宽心吧。”

    罗道勤感慨地说:“娘娘用蓝将军,堪比昔日秦穆公用孟明视啊!”

    孟明视带领秦国大军跟晋国打仗,惨败两次,秦穆公依旧宽恕他,重用他,最终大败晋军。

    谢文通带着学子统计伤亡,阵亡的发抚恤银,致残的、重伤不能再战斗的带离军营,在十室九空的榆林城找房子安置,以免留在军中搅乱军心,还影响军队的机动性。

    断胳膊的、断腿的,伤兵各种凄惨。一个学子心肠软,对搬运的人连声喊:“慢点儿,慢点儿!”

    “你们放心,我们不是不管你们了,你们在居民家养伤,其实更舒服呢。”

    一个残兵笑着说:“我们知道,我们比你们知道的多呢。这以后啊,就脱了军籍了,儿子就不用跟我们这样卖命了。”

    罗道勤说:“有皇后娘娘的山东诏在,将士们都能豁出去打。”山东诏,就是仁慈善治的诏书。

    一个学子说:“善治德泽依旧,斯人音容宛在。”

    皇后就这样没了,大家都难以接受。

    突力军营中,也乱作一团。

    贤亲王伤不及肺腑,只是灼伤了皮肉也很难受。一群人围着他团团转转,嘘寒问暖,涂药包扎。

    贤亲王闭着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上了钱明月的当了!这一切都是钱明月的诡计,说什么希望他掌管突力,与她好好较量一番,她是想远程实施哀兵之计!

    她怎么就笃定梁军会如她所料那般行事呢?

    现在,两国已经无法对话了,没办法告诉他们,钱皇后还好好的活着呢。

    梁军像被捅了老巢的马蜂,疯狂复仇。自己又不能指挥,突力军该怎么应对他们的攻击?

    拯救突力军于败军之际的锦裘贵族青年提着剑,怒气冲冲走到钱明月帐前。

    钱明月正在帐门口站着看星星,看到来人微笑:“你来了。”

    青年挥刀斩落钱明月的燕居冠,惊得赵崇敬和尚保钧持刀逼近:“住手!”

    “娘娘!”

    钱明月摆摆手:“不是早就说好不在意吗?”

    他们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死,可是见不得同伴的死,这是人性的光辉。

    钱明月问:“钱霑呢?就他会说突力话!”

    “爷会说汉话!”一口标准的京城官话!

    钱明月愣了,然后笑道:“突力真是人才济济啊!哎,你这模样看起来好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少套近乎!”青年再举刀,直接将钱明月的发髻削下一半,一缕缕青丝落在地上。

    钱明月完全没想到他会再举刀,毫无防备被削下许多头发,刀的风声还在耳边。

    她楞楞地站在那边,看起来像是冷静,其实就是没反应过来。

    “不是不怕死吗?不是不在乎死吗?那你现在就去死好了!”

    青年举刀朝着钱明月面门劈下,尚保钧举刀鞘格挡。

    钱明月着实吓到了,后退一步,她敢刺激贤亲王,是因为觉得他们大概率不敢杀自己,只是,突力军中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非要杀自己的人物?

    他是谁?

    等等,他说的那句话,分明是自己跟贤亲王说过的。

    贤亲王绝不会把那话随便跟人说!这人是贤亲王的亲信?

    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这人分明就是贤亲王的年轻版!

    他们兄弟年龄相差这么多,却都会汉话,都是地道的京城官话。那个落难书生倒是挺能活的啊!

    钱明月问:“你兄长伤情怎样?”

    青年举刀再刺:“你还敢问!”

    尚保钧只是用刀鞘挡:“将军,你要杀娘娘,可是需要你们大王应允的。”

    青年说:“爷也不怕死,给你抵命好了!”

    青年举刀再砍,尚保钧与他战在一处,一时难分胜负。

    钱明月说:“你们要打一边儿打去,别踩了本宫的头发!”也不管他们,自己弯腰去捡头发,装在随身的锦囊里。

    又捡起摔坏的凤冠,心疼地说:“好多钱呢!真败家。”

    那边,突力王已经闻讯过来:“住手!努尔丹,做什么呢!”

    努尔丹跪在地上,说:“请大王杀了这个女人,反正梁国已经认为她死了!”

    突力王说:“你哥是做好了作战的准备去的,他打败了那是他不如人!你杀她干什么。”

    “你哥比你想得坚强,他经得起失败,你这样闹,反倒让他更难堪!大家都会嘲笑他的!”

    突力王亲手扶起他:“你今天在战场上表现很好,你是很有前途的大将军,你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努尔丹说:“请大王将这个大梁女人交给臣看管。”

    突力王说:“你可不准杀她。”

    “不杀!”

    “不准打。”

    “不打。”

    “不捆绑?”

    “不捆绑。”

    “不虐待?”

    “不虐待!”

    “记住你的话,不要对大王违背诺言。”

    “是,请大王放心。”

    努尔丹说:“听着,大王将你们皇后交给爷看管了,小爷保证,不杀不打不捆绑不虐待,梁皇后,你还要缩在他们后面吗?这是突力的军营,这几个奴才可不够杀的。”

    钱明月还在捡头发:“急什么!本宫还有头发落在地上。大王,让本宫把头发捡起来吧。”

    突力王明白什么意思后,说:“算了,努尔丹,你帮她捡。”

    好不容易捡齐头发,她又要努尔丹赔燕居冠:“大王,头发削没了一半,冠也坏了,本宫还怎么见人?您找个能工巧匠把燕居冠给修好吧。”

    那么繁复的冠,军中怎么有人能修。突力王有些不耐烦:“贤皇后,反正你们皇帝不在,你也不用那么美。”

    钱明月摊手:“你肯定不明白,女人其实是美给自己看的。算了,那就拿点儿衣服吧。”

    钱明月随着努尔丹,一步一步走入夜色。钱霑和楚宁远去哪儿了,见不了你们了呢?

第二百零五章 皇后烈性

    “你哥叫什么名字?贤亲王真是个好听的封号。”

    “贤亲王怎么样了?本宫非常担心他。”

    “你可真是少年英雄啊!”

    好说歹说,就是不说话。

    这个人虽然年轻,比那个被聪明误的贤亲王并不差。

    钱明月心里升起一股危机感,这大梁与突力之间的争斗,远远未止啊!

    努尔丹将钱明月直接带到自己营帐:“来吧,你就住这里。”

    “这个营帐似乎有人住。”钱明月看着帐内的摆设,有刀枪,有书目,也有衣物靴子和马鞭。

    “嗯,这就是小爷我的帐。”

    努尔丹直接脱衣,准备睡觉:“一起睡吧。”

    “你!”钱明月明白了,不杀不打不捆绑不虐待,他毁她名节。

    钱明月转身往外走,账外有人举刀拦住去路。

    “你答应过的,不杀不打不捆绑不虐待。”

    努尔丹说:“他们可没答应你。”

    钱明月应往外闯,被武士用刀鞘狠狠一幢,仰倒在地上,身体本能地保护头。头倒是抬起来了,姿态很难看。

    努尔丹哈哈大笑:“你这简直像翻盖的乌龟,哈哈哈!笑死小爷了。”

    “小爷可不像哥哥那样,给你讲什么仁义信用,你最好不要挑战小爷的底线。”

    钱明月哪里受过这罪,摔得浑身痛,艰难地爬起来:“你简直是个疯子。”

    “不怕死了不起啊?不怕死你总还有别的怕的东西!”

    努尔丹得意地说:“怎么样?小爷聪明吧!”

    钱明月心服口服:“你比你哥难对付!本宫日夜战战兢兢,就想在青史落个贤名,少些花边新闻,结果——这么多日的艰辛谋划被你一下子就破了。”

    “破了吗?没有啊!你可以现在死啊,现在死总算是守节死了,会有美名的,小爷逼死你,还要被大王怪罪呢。”

    努尔丹逼近钱明月:“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死,梁国皇后!”

    钱明月笑道:“对啊,你倒是提醒本宫了。”转身走到帐边,摸起一把短刀,“这刀够锋利吧?都要死了,尽量少受点儿罪呗。”

    “放心,非常锋利。”

    努尔丹拿手在钱明月脖子上比划:“划这里,不用直接把头砍下来。”

    钱明月比划了一下,却是一刀砍向努尔丹。

    努尔丹下意识地躲过,但太近了,衣服被划破,皮肤渗出血来。

    钱明月再砍,被他躲过。

    努尔丹夺了刀,将钱明月拽得一踉跄:“你想死吗?”

    钱明月说:“死也要拉个黄泉道上开路的鬼!我们就在一个帐内睡吧,你最好保证你不闭眼,不然本宫一定先杀了你。”

    “就你?你是不知道小爷睡觉有多警惕。”

    努尔丹脱去外衣,躺在姑且称之为床的木板上睡觉:“要死赶紧死,过了今夜再死也晚了,名声洗不干净了。”

    钱明月坐在桌边:“本宫还想看看你们是怎么败的。”

    “贪生怕死的苟且之徒。”努尔丹嗤笑,闭眼。

    不一会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喂,喂。”

    钱明月轻轻叫,没有声音。她脱下已经脏兮兮的大衫,搁在火光已经非常微弱的油灯上引燃。

    “你干什么!”

    努尔丹装睡,没想到看到这么可怕一幕,跳下床来。

    说话的瞬间,钱明月已经拎着燃烧的大衫,扔向床。

    努尔丹跳下来,躲过了,床上的被褥立刻燃烧起来,接着,帐篷也引燃了。

    钱明月站在帐的南面,努尔丹的床在北面,风是自北往南刮,不消几个呼吸,整个大帐就会是一片火海。

    浓烟滚滚,随风往南吹,呛得钱明月直咳嗽,火光中,她面色决绝,闭上眼睛,坐在桌边。

    努尔丹一把将她拽起来,丢到帐篷外面,他也咳嗽得肺都快吐出来了,还大声招呼着兵将救火。

    突力兵迅速从各个营里出来,直接拿土埋,倒也利落,很快将火扑灭。

    努尔丹的帐篷自然化为灰烬,但没有殃及其他。

    钱明月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军队够警觉,反应够迅速,这不是一个能轻易打败的队伍。

    突力王都被惊动了,派人来问情况。

    努尔丹说:“是梁国皇后放火烧帐篷,如果不是我从床上跳下来的快,就要被她烧死了。我请求杀死这个女人!”

    突力王没有明确应允。

    “敢放火烧帐篷,小爷一定叫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钱明月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你可以不把本宫从火里弄出来的。”

    “你当小爷想啊!不把你弄出来怎么证明是你放的火!军营中失火是多大的罪,你知道吗?”

    钱明月说:“学到了,你们军纪不错,组织得很好,是个难对付的对手啊!”

    “怕了?”努尔丹说,“现在投降已经晚了。”

    钱明月说:“放心吧,大梁也不弱,这样旗鼓相当,才更精彩啊。不过,本宫很好奇那个流落到突力的书生,他是怎样的人物,能教出你哥和你两个非常优秀又截然不同的人?”

    “书生?”努尔丹微愣,然后哈哈大笑,“你不会以为我哥和小爷的汉话是汉人的书生教的吧?我哥跟你这么说的?真不明白,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努尔丹说:“小爷的母亲,是中原的前朝公主。”

    “难怪!难怪!”钱明月说,“这么说,本宫与你之间,是国仇家恨了?”

    “是突力与梁之间的仇,是你算计我哥的恨,前朝与梁之间的仇,跟小爷没关系。”

    寒风刺骨,钱明月打了个喷嚏,说:“所以你比你哥活得轻松,你哥他的思想组成太复杂了,导致他身上有很多矛盾,整个人行事作风前后不一致。”

    “你没有,你做事目的明确,不犹豫不纠结,你可比你哥难对付多了。”

    “你就算再夸小爷,小爷也不会给你衣服的。烧了帐篷,你自己在外面冻着吧,这里晚上可是冷得很哦,滴水成冰。”

    努尔丹施施然离开:“找我哥睡觉去。”

    突力兵对梁国皇后有天然的敌意,谁管她,若不是怕上面的人不同意,可能会砍死她。

    钱明月蜷缩在一个帐篷背风的地方,根本无济于事,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这一夜下去,就算不冻死,也要重风寒一回。努尔丹不会给她医治的,她该怎么办呢?

    钱明月尝试离开,被巡营的突力兵那刀逼回去。她甚至想,把自己埋到土里,会不会就不那么冷了。

第二百零六章 落难凤凰

    正绝望煎熬的时候,一个扎着头巾的人过来,对守卫的突力兵说了什么。

    对方放他进来,那人将两床破被子递给钱明月。

    钱明月问:“给我的吗?你是谁?”

    那人不会说汉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片给钱明月。

    钱明月用僵硬的手去摸,上面刻着汉字:可信。

    钱明月起身,鞠躬表示感谢,那人摆手,走远了。

    钱明月怕一闭眼就冻死过去,围着被子胡思乱想——

    他是谁?服饰跟突力不同,应该不是突力人。

    他为什么帮助自己?他带来的木牌是谁刻的?难道钱霑与他接触过?钱霑是怎么说服敌人帮助自己的?

    那人回到自己破帐篷里,里面还有五六个人,期待地看着他,看到他空手而归,都欣喜地笑了。

    几个人睡在干草上,盖上所有的衣服,陷入这漫长的寒夜。

    这事儿要从今日钱明月随努尔丹离开的时候,钱霑和楚宁远他们都不在说起。

    当时,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钱霑和楚宁远在军营中乱转,想搜集更多信息,创造对己方有利的条件。

    他们遇到了一个头巾上画有火焰的男人,钱霑尝试用突力语跟他搭话:“大叔你的穿着跟别人很不一样。”

    那人冷漠地瞧了他一眼,说:“我还有很多活。”他在清理马粪、牛粪,那是燃烧的材料。

    钱霑伸手:“我来帮你干吧。”又说,“大叔,我们也不是突力人,我们是梁人,来自中原。”

    那人将粪筐给了钱霑:“中原人啊,那好吧,给你。”

    钱霑哪里干过捡牛粪这样的活,看着简单的动作就是不会。

    楚宁远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了:“我来吧,钱兄去跟大叔说话。”

    那人说:“穿绫罗绸缎的中原人,果真是不会干活的。”

    “我听说中原乡村遍地是粮食,城里处处是绸缎茶叶和瓷器,是人间最好的地方。可是,你们也打不过突力吗?”

    钱霑说:“那大叔也听说过,中原最讲究仁和信。我们的君王仁爱百姓,又讲信用,才会被突力王扣下。”简单说了一下突力王背信弃义的事情。

    那人气愤地说:“突力王从来都不讲信用,你们君王上了他的当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啊!好可恨,当初我也是那么不小心!我是火族族长,带着族人在戈壁、沙漠和草原间放牛放羊,过得也非常开心。”

    “可是,突力王说要借我们的地方走路,我便借给了他,哪料他包抄了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们。”

    “残杀、疾病,一万多族人,现在只剩了三千人啊!也许过不多久,我们就要彻底灭亡了。”

    那人呼天抢地,捶胸顿足。

    楚宁远一边铲牛粪,一边问:“怎么了?”

    钱霑简单复述了一遍,楚宁远说:“这样的事情,在大梁听起来觉得惊悚,其实在其他地方,时有发生。失去土地的人民,失去了生存的空间,灭族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可以跟他说,大梁土地多,将来娘娘回国,让他们带着族人一起跟娘娘去大梁。三千多人而已,娘娘可以给他们土地,让他的族人过上安稳的日子。”

    钱霑犹豫:“虽然只是三千人,但要从突力手里把人要过来,再安置在大梁,着实不易,还是与娘娘商议一下再做决定吧。”朝中徐后党人必然选用种种理由,反对。

    然而,等他们回到大帐与钱明月商量的时候,钱明月已经被努尔丹带走了。

    愣头青努尔丹是个将军,不是政客,不玩政治,一心要杀人的话,仅凭一句“不杀不打不捆绑不虐待”怎么护得住皇后娘娘。

    钱霑连忙去找那火族族长,说:“我们娘娘素来知道突力王是不讲信用的,但是为了百姓的安危还是来了,因为对于娘娘来说,百姓的性命比自己的安危还重要。”

    “你们有一个好族长。”火族族长能学会一些突力话已经不容易,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什么叫娘娘,大概就是中原人的女族长吧。

    “在我们大梁的土地上,生活着许多不同的人,大家饮食、衣着、语言、生产的方式都不同,但是我们举国人都认为,‘既在吾土,既尊吾皇,便是同族’,大家和睦相处,没有残杀和敌视。”

    火族族长问:“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同族?”

    “既然我们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既然我们遵从敬仰一个皇帝,我们就是同族,就亲如兄弟姐妹。”

    “皇帝,不是族长吗?”

    钱霑说:“不是,你可以理解成突力王,但我们皇帝管理着比突力王还要多的土地和人民,以及族群,拥有更多的财富。”

    “更重要的是,更宽容更爱护百姓。”

    “可是,我们,我们——”火族族长的心脏激烈地狂跳起来,“我们不是你们皇帝的子民,他会接待我们吗?”

    钱霑说:“这个,我也不确定。”

    火族族长内心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焰瞬间被扑灭了,又听钱霑说:“但是,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帮助我们君王的妻子,等娘娘回国时,一定会带上你们的。”

    火族族长说:“再厉害的勇士,鞋里都会进沙子,但勇士永远都是勇士,不会被沙子绊倒。好,我答应你,希望你们信守承诺。”

    “大梁人素来信守承诺,知恩图报。”

    这人被突力人骗得很惨,钱霑怕他“十年怕井绳”,不肯相帮,讲了“尾生抱柱”“退避三舍”的故事。

    “在中原,崇尚信誉已有几千年,人们宁可为了守信而死,一个人如果没有信誉,就称不上是个人,会失去朋友和亲人。”

    “君王也认为失信会亡国,因为君王是天下人的表率,信守承诺的君王才会有信守承诺的臣民,国家才会安定。如果君王失信,臣民也失信,君王就会失去他的国家。”

    又说:“我是皇后的哥哥,我以全家的性命向你发誓,皇后一定会带走火族人。”

    族长说:“突力王也是对着天地发誓了,然而他还是背弃了誓言。我不信誓言,但是你讲的故事很好。”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助你们皇后的,便是你们不打算带我们走,我们也要尽力帮助一个被突力欺负的女人。”

    然后,便有了寒夜送两床破被子的事情。

第二百零七章 五郎想你了

    努尔丹跑到贤亲王账里:“哥,借你地睡一下。”

    贤亲王说:“行,自己打扫一下吧。”

    努尔丹苦了脸:“哥,你真让弟弟睡地啊!这么冷的天!”

    “那你说说,梁国皇后是怎么回事?”

    “我在找一个不亲自动手也杀死她的办法,让她自己冻死比较好。”

    贤亲王说:“努尔丹,梁国皇后不能杀。”

    “为什么?哥,我实在不明白,你和大王在顾忌什么!梁国皇后怎么了?也是人啊,一刀砍死就清净了。”

    贤亲王说:“你不懂什么是政治,但你一定听母亲说过,她的祖先也曾经被掳到大草原,那是皇帝啊,依旧没有被杀,你明白为什么吗?”

    努尔丹不高兴:“不想明白。”

    “因为不杀她比杀她能获得更多的益处,杀了她有更多的祸害。”

    贤亲王说:“她坑害哥哥好几次,哥哥怎么会不想杀她,但是,真的不能杀。”

    “杀了她有什么害处?”努尔丹只关心这个。

    “突力与梁国会成死仇,这种仇恨需要我们中的一个国家亡了,才能消解。”

    “现在也不是朋友。”

    “现在是敌人,不是仇人;敌人,因为利益而敌对,也可以因利益而交好,而仇恨,化不开的,不死不休。”

    努尔丹还是有些不服气:“结仇就结仇,很可怕吗?”

    “远的不说,梁军会疯狂攻击我们,突力对梁国已经没有当初的优势了,如今我又负伤不能征战,难道要让大王去厮杀吗?”

    贤亲王用汉话说:“大王,已经不是当年的大王了。”

    “可梁军已经以为她死了,不杀梁军也不知道,他们已经在疯狂攻击我们了。”

    贤亲王说:“我打算将皇后还给他们,双方重新保持和睦,然后大军渡过黄河——”蓝钰将他打下马,也他打醒了他政客的进退屈伸。

    “什么!”努尔丹难以接受,“这是投降!这是败退!我们为什么要认输!我们的勇士是不会答应的!”

    贤亲王痛苦地说:“没有人想认输,可是,这仗怎么打?谁来指挥?”

    “哥哥只是需要休养,又不是脑子坏了,哥哥指挥,我冲锋。哥,你让我试试吧。如果我们赢了大梁,就杀了他们的皇后,反正他们已经以为她死了。”

    “明日去找大王商议。”贤亲王想,今日弟弟在战场上表现得非常好,如果让他锻炼一下,或许能成为他的好帮手。

    更重要的是,不能放虎归山,一旦梁皇后回国励精图治,突力只怕离俯首之臣不远了。她说得不错,一旦中原统一、王朝兴盛,草原从来都不是对手的。

    有生之年想主导突力想击败大梁,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这一日注定不安宁,且说宁夏卫,李保民他们与突力军在沙漠厮杀的时候,已经有几千大梁士兵沿黄河北上,埋伏在距离突力军营不远的地方。

    等到深夜,悄悄摸进突力军营,袭营。

    接着,西路大军赶到,开始了在黄河畔追着突力打的历程。

    榆林城。

    众人齐聚一堂议事。

    杨士钊说:“今日事需要上奏圣人,谢监丞才高八斗,还是你来写吧。”

    谢文通说:“有一句话,元帅一定很熟悉。”

    “什么?”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这句话明显是劝不要发兵的意思,放在三军因为皇后驾崩而群情激奋的时候,显然不合时宜。

    杨士钊疑惑:“监丞什么意思?”

    “朝中一定有人以此为借口劝圣人,圣人有可能下旨不准攻打!”

    杨士钊也认为很有可能:“监丞的意思是?”

    “暂不报丧,大军出击后再奏明圣人,这样即便圣旨到了榆林,战争已经全面拉开,想收也收不了了。”

    第二日,大军携带粮草辎重,往北进攻,开始了梁军与突力追逐厮杀的河套之战。

    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影响并不大,真正撼动朝局的,反倒是正飞奔向京城的一人二马。

    那人带着山西镇指挥使的奏折,直接导致朝纲大乱。

    此刻,小皇帝坐在乾清宫明间,托腮看着墙上的画,神思缱绻。

    姐姐,五郎想你了呢。

    只能看到画像不算,只梦到也不算,五郎想跟你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你坐在榻边帮五郎揉肩捏背。

    “脖子痛,腰酸,背痛,”小皇帝噘嘴,“哼,姐姐,你都不理五郎了吗?”

    旋而,小皇帝又黯然说:“对不起,姐姐,朕又做错事了,害你突力为质。”

    小皇帝懊恼得捶胸顿足:朕给你旨意是好心,但是没想到被徐平成驳了,反倒对姐姐更加不利了。

    真是的,明明都答应你了,给你遇事专断之权,明明你是称制的皇后,你有权调兵,朕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再加一道圣旨,到头来弄巧成拙反而害了你。

    姐姐,五郎太没用了,你嫁了个废物。

    姐姐一定要平安归来啊,不然——

    小皇帝不敢想不然。

    还是姐姐聪明,拿了突力王的两个儿子做人质,威远候说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姐姐替朕受苦了,等你回来,朕每天给你揉揉捏捏。

    有突力王的两个儿子为质,此刻大梁君臣心里虽然担心,但不甚煎熬,都认为钱明月一定能平安回来。

    是以第二日的消息能引起那么大的风浪。

    第二日小皇帝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迷迷瞪瞪御门听政的时候。

    杜阳铭委婉劝谏道:“圣人要保重龙体,入夜就不要读书了。睡眠不足,于龙体有碍。”

    小皇帝说:“没读书,很早就睡了,可是睡不着,非得挨到很晚才能睡着,然后早朝就晚了一会儿。放心吧,朕下次不这样了。”

    总说下次不这样,但他是起得越来越晚了,还借口偶感风寒,缩在宫里睡大觉,群臣也拿他没办法。

    小皇帝看看外面的天,天凉了,北地估计更凉,姐姐没有拿厚衣服,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肯定不会冻着她,可是,可是那边的衣服哪有皇宫里的华美轻便又温暖。

    他最近老是梦到她呢,她有时候就对自己笑笑,有时候劝他别生气,有时候劝他忍忍,有时候又说:“圆圆,姐姐给你揉揉捏捏。”

    梦里有她,白日无她,他当然愿意在梦里了。

    小皇帝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哈哈,下次不会了。那个,哪家有本要奏?”

    “报!山西镇八百里加急。”

第二百零八章 钱明月的死讯

    这封八百里加急,来得艰难而荒唐。

    山西镇指挥使收到徐家的书信,让他择机出兵,破坏和谈,置皇后于死地。

    不出兵,没法跟徐家交代;出兵,作为守关将军,没经过批准就进攻邻国,破坏两国和平,挑起战争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怕徐家不给自己担着,反倒推自己做替罪羊。

    于是就在幕僚的指点下,先写了这封八百里加急:听传闻说突力戮害皇后,怒而兴兵,来不及申请朝廷批准,请圣人恕罪。

    然后象征性地出兵,与突力一接触,就收兵。

    等军队回来,又写了一封八百里加急:行至一半,想起榆林之鉴,想起“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又担心风闻有误,遂折返。行事仓促,还请圣人恕罪。

    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就将指挥使贸然兴兵之罪,不战而逃之耻都洗清了。幕僚得意地想,文人笔,就是这样神奇。

    可是,这个考不中科举只能给人做幕僚的十八流文人,根本不懂权力机构的运作和人心。

    飓风起于青萍之末,这个自以为是的幕僚的一句话,将大梁的政局搅得天翻地覆。

    鸿胪寺官员念奏折的声音一落,朝堂上陷入诡异的沉默中,然后炸了锅。

    小皇帝觉得这一切诡异得很,他接到了山西镇的八百里加急,然后,眼前的场景就变得扭曲起来。

    群臣吵吵嚷嚷,有的愤怒哀嚎,有的捶胸顿足,有的甚至痛哭流涕,乱得人头疼。

    可是,为什么他除了心脏颤了一下,手脚无力,无法开口说话外,竟然没有一点儿别的感觉。

    为什么不悲伤呢?群臣都在哭泣,他为什么不哭呢?为什么不愤怒呢?于国于家,都应当愤怒的呀。

    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他就是看着下面那群人。

    徐平成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皇后死了!元贞帝布的绊住他的锁链死了,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限制他了!他怎么能不开心!

    林长年不相信皇后会有事:“皇后就算有个好歹,也轮不到山西镇的指挥使报八百里加急!皇后不会有事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韩书荣心里升起难以名状的不安,皇后不在朝,徐家就日益猖狂,若是皇后真没了,只怕——

    百官的心情,大抵就这几种吧。

    当然,还有臣对君的哀痛,还有突力欺凌大梁的愤怒,等等,总是人之常情,不难揣度。

    林长年说:“圣人,臣以为此事存在诸多疑问,皇后娘娘若有万一,为何中路兵马大元帅不向朝廷禀报?而山西镇指挥使只是听到了一些风闻而已,未必娘娘真的遭遇不测。”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苍白的安慰。

    小皇帝不觉得那是安慰,他认为林长年说中了真相。

    对,一定是这样!姐姐才不会有事呢!

    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有这个念头在,小皇帝的身体才渐渐回暖,脑子也开始运作起来。

    姐姐既然没有事,山西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加急呢——任谁也想不到山西镇指挥使敢拿这么大的事情扯似是而非的谎言,小皇帝在错误的信息之上开始思考。

    半天也只得一个结论:或许传闻有误。

    见小皇帝不悲伤不愤怒又不表态,徐平成提议说:“圣人英明,兹事体大,山西镇怎敢妄言。请圣人罢朝三日,并着礼部为皇后治丧仪。”

    罢朝?丧仪?

    小皇帝的心瑟缩了一下,转而又坚定起来:徐平成,你就作妖吧,等姐姐回来,一定会收拾你的!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丧仪吧。

    眼见圣人不言不语毫无主张,林长年说:“圣人,娘娘梓宫未回,这丧仪——”要先迎回梓宫啊!

    徐平成说:“林尚书这话说得太没道理,梓宫未回如何操办丧仪,难道不是你礼部该考虑的吗?怎么能在朝会上跟圣人纠缠?”

    谁问丧仪如何操办了?他是想要迎梓宫啊!林长年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呢,徐平成就批判开了。

    同是尚书,徐平成有什么资格斥责另一个?何况大梁素来是以礼治天下,论起来礼部尚书要排在户部尚书前面呢!

    韩书荣皱眉,皇后驾崩的消息刚传来,徐平成就开始对公卿颐指气使了。以后还不知道怎样欺压群臣,祸乱朝纲呢。

    韩书荣说:“圣人,臣建议派特使前往边关,详查此事,皇后崩于异国,总要有个说法。”其实是想验证一下,皇后是不是真的驾崩了。

    徐平成说:“圣人,臣以为榆林到京城路途遥远,中路兵马大元帅的奏折或许在路上,圣人不必遣使前往,只需等待几日,自然能见分晓。”

    论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前去详查一下更稳妥。可是,他们现在不是在讨论事情该怎么处理,而是在政治斗争。

    政治斗争谁管是非对错啊,更重要的是表明态度,指鹿为马不就是最经典的案例吗?谁不认识鹿和马啊,但为了表明政治立场就可以颠倒是非。

    徐平成要表明反对韩书荣的态度,也想看看小皇帝的态度。

    小皇帝觉得自己头脑无比清晰,能够理解韩书荣、徐平成说的每一个字,也能够敏锐地思考对策:不能派人去!绝对不能派人去!万一真查出坏消息怎么办!

    再等几日吧,再等几日就会有好消息的。

    “准。”

    昨日榆林才来了奏折,说皇后为赎回榆林城入突力为客,今日山西镇就递来八百里加急,说皇后遭灾祸。

    若皇后真有不幸,不应该榆林最先知道吗?

    消息从榆林传到山西镇,再从山西镇传到京城,跟消息直接从榆林传到京城,哪个近?当然是两点之间走直线最近。

    现在山西镇的奏折到了,榆林的奏折为什么没到?

    榆林可能根本就没有奏折递过来。

    皇后若真遭不幸,榆林怎么会不递奏折?

    所以,皇后可能根本就没有事情。

    至少山西镇递奏折的时候,皇后还平安无事,他这一出兵,反将皇后置于危险之地。

    这么简单的道理,圣人就想不明白吗?韩书荣放弃了,圣人,就是个泥胎,被徐平成轻易欺瞒糊弄。

    不知道同时产生这种想法的还有多少人。

第二百零九章 谢傅詹辞官归田

    谢傅詹突然大声说:“圣人,请调兵选将,出击突力,报此国仇家恨!”

    与韩书荣认为皇后可能平安无事不同,谢傅詹信了山西镇的话,以为是榆林故意不上报朝廷。

    在此基础上,开始了他的推导——这么大的事情,杨士钊不敢不报,有可能是他那个胆大妄为的混账儿子出了什么馊主意。

    那个混账瞒下消息做什么?怕是要出兵吧。

    谢傅詹要做的,就是争取这种行为符合圣意和人心。

    徐平成说:“不可,圣人,怒而兴师是兵家之大忌。”

    谢傅詹说:“难道就任由敌人残害我们的皇后却什么也不做吗?圣人!必须狠狠地反击,让他们知道犯我大梁的下场。不然大梁的国威何在?圣人您的君威何在?”

    “臣附议。”

    “臣附议。”

    司马韧、秦正、保宁侯等人纷纷附议,底层文官和武将更是附议要求打仗。有些人并不是真的要求打仗,只是借此表明对皇后遭遇的愤怒。

    小皇帝好半天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大批人马不是一日两日能召集齐的,等准备好,寒冬就到了。”

    “去年冬季,皇考驾崩,朕初即位不知如何理政,朝纲一度混乱,那个时候我们的边关不堪一击。但突力也没有攻击我们,为什么?”

    “因为边疆的冬天非常冷,这个时候出兵,不是去打仗,是让将士们白白送命去了。”

    他分析利弊有理有据,可群臣的心比深秋的早晨还要寒冷:皇帝,竟然没有为皇后说一句话!

    徐平成一向知道小皇帝不喜欢钱明月,但也没想到他竟然一滴泪都不流,连一句哀伤愤怒的话都没有。

    谢傅詹说:“那就请圣人下旨,我们筹备粮草,训练人马,来年春季与突力决战。”

    “朕不及皇考福厚,德不足以恩泽百姓。今年朕即位以来,各地水灾飓风不断,没有哪个月没有报灾的折子。边关若再连年征战,只怕百姓不堪重负。”

    谢傅詹说:“那就请圣人厉兵秣马,三年后再战。”

    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君子报仇,应当十年。”

    前面那些都是虚招,说出来供小皇帝反驳的,真正的目的是:“古云‘哀兵必胜’,若令中西路大军出击,必能重创敌军。”

    这个总不能再反驳了吧。

    但小皇帝就能,他说得很慢,声音没有漂浮就像雾一般:“朕不忍以皇后为战机。皇后仁慈,必不忍再兴兵戈!”

    不能出兵!不能出兵!出兵姐姐会有危险的。他坚定地说:“传朕旨意,让山西镇兵马回关,各路兵马不得擅自出击。”

    谢傅詹说:“圣人再三推诿,不过是不敢出兵罢了。身为臣子,不能为君分忧,不能为其报仇雪恨,臣不堪再食君俸。”

    他不能直接骂小皇帝,不能为妻子报仇算什么血性男儿,只好这么说。

    然后摘下乌纱帽:“臣请辞官归田。”

    小皇帝扶着宝座起身:“整日胡言乱语,状若癫狂朕都能容你,但出兵事关重大,朕不能由着你胡来,你想辞官归田?好啊!朕准了。”

    保宁侯惊呼:“圣人!”

    “任何人,都不要再劝,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直接拂袖离去。

    给人一种钱明月不在了,他终于不用再忍的感觉。

    小皇帝木然坐在辇车上,回到乾清宫不近的路程,他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冒出来。

    回到乾清宫明间,看到墙上挂着他和姐姐的画像,他硬要求画的,他戴翼善冠穿衮龙袍,她也戴翼善冠穿赭黄袍。

    他们那么般配,那么温馨,只可惜画师太笨,画不出姐姐的风采。

    姐姐,你告诉五郎你没事,好不好?姐姐,五郎该怎么办?

    近日五郎经常梦到你,难道你早就回来了,来托梦给五郎吗?

    小皇帝的心一阵抽搐,不,不会的。自从姐姐离开,他就经常梦到她了,所以做梦跟驾崩没关系。

    或许,是他和姐姐都睡了,然后他们的灵魂就见到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他要赶紧睡一觉,看看能不能遇到姐姐,问问她怎么回事。

    吩咐道:“朕要大睡一觉,今日不准任何朝臣进宫。”

    圣人怒而不理朝政,山西镇指挥使的第二道八百里加急就交给了通政司。

    可通政司没了通政使,底下的人心思浮躁,有的想着升官,有的想着自保,有的喝茶读书,没人去好好整理奏折,也没人敢冒着回家种田的风险进宫。

    就这样,这加急文书落在通政司的角落里生灰尘,皇后驾崩失去了澄清的机会,京城的乱局也愈发不可收拾。

    皇后去突力“做客”,到山西镇指挥使那边硬变成“听说突力杀害皇后”,再到朝堂,就变成皇后已经驾崩。

    林长年的质疑、韩书荣的含蓄提点被徐平成挡回去后,再也没有人在乎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人们都忙着政治斗争。

    林长年倒是拜访了成国公府,问边关可有消息,结果只是把朝堂上的消息传给了钱家,钱家哭成一片。

    钱明月凤冠翟衣,眉眼温柔带笑,伸手过来:“五郎,累了吧,姐姐给你揉揉。”

    小皇帝迷惑,姐姐?他们不是说姐姐驾崩了吗?怎么在这里?

    钱明月笑盈盈地问:“五郎,怎么楞乎乎的?”

    小皇帝有心想问,又怕一开口就把人惊走。

    “五郎?可是感染风寒了?”钱明月伸手,她的手凉凉的,碰在他脸上。

    凉凉的,怎么能是凉的,应该是热的。

    小皇帝惊惶地一把抓住钱明月,眼泪落下来:“姐姐,姐姐手怎么这么凉?”

    钱明月笑:“把你冰着了?真是个娇气孩子。”

    小皇帝起身抱住钱明月:“好姐姐,好姐姐,他们说你崩了。”

    怀里一空,小皇帝惊得魂魄将散:“姐姐,姐姐!”

    钱明月出现在他背后:“姐姐不是在吗?”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问:“姐姐,真的在吗?他们说——”

    钱明月说了句什么,只是被更大的声音覆盖住了:“皇儿,怎么还在睡啊!”

    “圣人,快起来,太后娘娘来了。”

    姐姐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小皇帝大恼,猛地坐起来:“吵什么!朕睡觉呢!”

第二百一十章 立徐颐侬为后

    徐太后听闻钱皇后死了,自然是无比欣喜,她想要做很多事情,比如不准陕西再查火器营一案,比如临朝,比如在通政司安插上自己人,等等。

    她需要跟徐平成等人商议,可是,小皇帝下了旨意,不准人进宫。

    自从钱明月走后,守宫门的人都是威远候辖制,皇太后的懿旨不管用。派人来叫小皇帝,都被挡在乾清宫外,无奈只得亲自过来。

    小皇帝跳下床:“孩儿拜见母后,孩儿贪睡,衣冠不整,请母后降罪。”

    “快给你们圣人更衣。”徐太后退到外间去。

    更衣的空档,小皇帝还在想,姐姐最后那句是什么。

    好像是“姐姐想试试他们的心”。

    对,一定是这样。

    既然姐姐故意藏起来,想试试群臣的忠奸,那他就好好试试吧。

    姐姐,五郎也给你试,你看看五郎的心、五郎的能力。

    姐姐你安心藏着吧,五郎还你一片朗朗乾坤。

    若不是徐平成横插一脚,他不会下旨让他们尽量不要出兵,姐姐也就不会被逼为人质,姐姐眼下虽然平安,但处境一定不太好。

    这一切都是徐家的错,朕不能再容忍他们了!

    在姐姐回京之前,一定要将他们铲除!

    小皇帝打定主意,出了里间,再度给徐太后行礼。

    徐太后说:“母后年纪大了,人老多情,总是怀念年轻时候的人和事,总喜欢儿孙绕膝。”

    小皇帝挠挠头:“这个,孩儿就算现在宠幸妃嫔,生下孩子至少还得十个月呢。”

    徐太后说:“不如,让你两个哥哥回京来小住几天吧。”

    又是这一套!又用洛阳王来威胁他!刚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罪名就是:勾结谋反。

    小皇帝微笑:“孩儿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只是担心朝臣不同意。”

    徐太后冷然:“天家手足情,岂容臣子置喙!”又说,“这朝堂皇帝也该好好清理一下了,看看哪些是你的臣子,哪些是皇后的臣子!”

    小皇帝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不光要叫回洛阳王,还要逼着他动朝臣啊。

    三公是姐姐特意为她安排的,九卿俱是皇考留下的忠臣良臣,岂能被太后残害。

    姐姐不在,朕要保全他们。

    怎么做呢?

    有了!小皇帝灵机一动,说:“母后,孩儿想立颐侬表妹为后,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徐太后故作迟疑:“这个,皇后才刚刚出了事,群臣肯定不满意。”

    “刚好,孩儿想看看这朝堂上,多少她的臣子,多少朕的臣子。”

    小皇帝冷哼:“如果不把臣子换成孩儿自己的人,孩儿还是个傀儡皇帝,算什么河山之主。”

    娶亲不是重点,这是一场政治考校。

    若是为了娶亲,就该择吉日三书六礼,而不是在前一个皇后刚刚驾崩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另立新后。

    刚好,徐太后将徐颐侬嫁给小皇帝也不是为了结亲,也是政治行为。

    “好,不过本宫需要跟颐侬父母商议一下,你让他们进宫来。”

    “母后宣就是了。”

    徐太后窝火:“宫门不放行。”

    小皇帝楞乎乎地问:“为什么?”

    徐太后说:“皇帝难道不知道,现在宫门只听你一人的。”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她真是气都不知道怎么气。

    这样也好,只要将威远候赶出朝堂,她就能让徐平成想办法掌控宫门,进而掌控整个皇宫,那想做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做成了。

    小皇帝惊喜:“孩儿竟然有这么大权威吗?那孩儿跟他们说,让他们听母后的。这么说起来,威远候也算是朕的臣子了,有他支持,朕能好过一些。”

    徐太后不悦:“皇帝难道忘了,他是谁重新启用的?他真的能用吗?”

    小皇帝说:“用纳后事一试便知。”

    次日,小皇帝朝堂上提出立徐氏女为后。

    绝大多数官员没意识到这是党派之争,以为这是小皇帝寻常犯浑而已。

    元后尚未发丧,就要立新后。如此不符合礼法的事情,这些受礼仪教化的士人,如何能忍!

    便是不知礼,但凡有点儿人情味,也无法接受这么冷血的行为。

    何况,圣人您就不怕不吉利吗?

    群臣纷纷进谏,说来说去道理都出不了这三条,但三公、各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御史没有说话。

    小皇帝开心,徐家总不能将所有的人都赶出朝堂吧,那大梁就瘫痪了。

    那些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三公与各部尚书。

    小皇帝思量一圈,决定先问处事最周全的威远候:“威远候,你以为如何?”威远候若表态支持,其他人或许能早些明白立后一事的玄机。

    威远候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君岂可一日无妻,圣人需要贤内助辅佐,臣支持圣人纳后。”

    “只是,臣建议圣人先下旨定下名分,以日易月,二十七日孝期过后,再行纳后之礼。这二十七日,刚好可以用来制作相应器物。”

    他这一辈子经过多少政治斗争,这么明显的事情怎么看不懂?

    他威远候在朝野何等有影响力,要留着这份职权保护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不是捍卫死礼。

    他是武将,不是儒生。

    小皇帝微楞,然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好好,言之有理啊!威远候真乃国之栋梁,朕之肱骨啊!此事就这么定了,翰林院为朕拟制,宣之泰安公府。”

    “礼部抓紧制作礼器,不要耽误朕纳后。”

    林长年摘下头顶乌纱帽:“臣不能行此违礼之事!”

    小皇帝暗示:“林长年,朕知道你素来跟先皇后亲近,但你不要忘了,你是朕的臣子。”

    “戴上你的乌纱帽,好好给朕制仪注做礼器,不然可不是革职了事,朕定要治你欺君罔上之罪。”

    林长年如何看不透这是一场政治考量?可身为礼部尚书,守礼是他的职责。

    林长年叩首:“圣人当敬天法祖,以礼治国,怎能率先废礼,坏了社稷的根基。”

    小皇帝说:“朕怎么不依礼了?朕不是让你制定依礼仪注吗?”

    “圣人不该丧期未过就纳后。”

    “朕不是说了,二十七日孝期之后再纳后。”

    “皇后梓宫未还,丧仪未治,怎能提纳后!”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客走茶凉

    小皇帝委屈:“提都不能提吗?说一句话而已,你就说朕不守礼,说到底你是更同情钱皇后。”

    很有耐心地好言相劝:“你是有情义的人,朕也知道钱氏是你侄女,你爱怜她也是情有可原。朕不怪罪你。”

    转而正色,威严地说:“但是,这里是御门,此刻不讲私人感情,只讲君臣大礼。帝王的命令,臣子遵不遵?”

    林长年你这人怎么回事?以往那么圆滑伶俐,这会儿怎么迂腐起来了?

    “不敢不遵,”林长年说,“国孝期不宜制作华丽织物,请圣人恩准二十七日后再制作。”

    “尊不就卑,你怎敢让天子等他人的孝期。”

    “夫妻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所以合体同尊卑。”林长年说。帝后共尊卑,都是“君”。

    小皇帝愣了一下:“是哦,林爱卿果真懂礼。”

    “圣人!”眼看小皇帝辩不过林长年,徐平成开口了,“请容臣问林尚书几个问题。”

    “问吧。”

    “敢问林尚书,可知夫为妻纲。”

    “自然知道。”

    徐平成说:“既然知道夫为妻纲,就当知道夫尊而妻卑。怎么能屈尊就卑,让圣人为皇后守孝?”

    论礼,户部怎么比得上礼部专业!林长年说:“元后继后亦有尊卑之分,徐尚书难道不知道吗?”

    徐平成直接羞得老脸通红。

    林长年早就豁出去了,不依不饶地说:“圣人早已立过元后,无需重新制作礼器冠服。”

    “臣要制作的是继后的冠服礼器,继后自然要等元后丧仪结束,供奉奉先殿后,才能行纳后礼。不入奉先殿祭拜元后,这纳继后之礼可是不完备,继后也就不能名正言顺入主中宫。”

    小皇帝忍俊不禁,好一个辩才无碍的礼部天官林长年。然后收敛笑容说:“总之你就是不制作呗。你以为离了你礼部就没人会做冠服吗?朕找皇宫司衣监做也一样。”

    荒唐!徐平成喜欢小皇帝的蠢,有时候也被他蠢得头疼。

    谁在乎的是那身衣服,谁私人造不出冠服不成?

    但是礼部做的,意味着合礼,意味着在礼法上有资格穿戴那冠服。

    徐平成说:“圣人,林长年巧舌如簧,违背君令,若不严惩,此后圣人如何掌管天下。难道日后圣人发一道制书圣旨,都要与人争辩半天吗?”

    同是尚书,你凭什么直呼别人名讳!徐平成愈发欺人!

    小皇帝拍拍脑门:“对啊!林长年,你跟朕讲了大半天礼,你却失了君臣大礼。”

    “臣在尽劝谏之本分。”

    “说什么劝谏之本分,难道听从君命不是臣子的本分吗?”

    “臣是臣子,不是奴才。”

    小皇帝大恼:“不是奴才?朕让你奴才都做不成!将他革职押入刑部大牢!”

    不等群臣劝谏,气呼呼地离去了。

    一天掐掉一个“卿”,谢傅詹还只是革职,林长年竟然被下狱了!堂堂正二品尚书,争一下礼就要下狱!

    这样的帝王不符合大家对“明君英主”的幻想,京城人心里炸开了锅,但是,没有人敢表达。

    杀鸡能不能儆猴不确定,杀虎一定能震慑整个动物园。

    此刻朝堂万马齐喑,人人自危。

    钱皇后驾崩于异国,稳定的朝局瞬间失衡,小皇帝被徐家迷惑,胡作非为,却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约束他一二。

    这个时候,大家才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元贞帝的布局是多么深谋远虑,钱皇后的存在是多么重要。

    再多的臣,都不能对抗君。臣子们唯一能做的是谏君,君不受谏该怎么办?

    还有一股力量经常被高估或者被忽视,那就是宗室。

    惠康太长公主已经起不来床了,赵王缩在家里装病不敢涉政,湖阳大长公主一腔孤勇进宫,刚好遇到被拦在西华门外的成国公夫人、钱时重的妻子江氏和钱霖的妻子魏氏。

    钱霑随着钱明月一起去了突力,钱明月遭遇了不幸,钱霑能有好吗?

    钱家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优秀的孙子和孙女,成国公夫人瞬间衰老,站都站不住,被同样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江氏和魏氏搀扶着。

    圣人不下旨为钱皇后治丧,她们失去了最亲的人,进宫时还不得不穿华丽的礼服,明丽的翟冠霞帔更衬托得她们如同霜打的茄子。

    小皇帝不准成国公府的人进宫,她们被拦在宫门,恳求守宫门的武士:“劳烦通传一声——”

    客走茶凉,何等辛酸!

    湖阳大长公主上前:“怎么?是不是本宫也要拦?”

    武士为难:“圣人说谁都不想见。”

    “你去告诉他,如果不见本宫,本宫就去祭祀太庙,再去皇陵祭告皇兄。你问问他,有没有话要带给先帝爷?”

    武士为难,传这些话要是惹恼了圣人,那是要掉脑袋的。

    湖阳大长公主怒骂:“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皇后的恩德全不记得,就知道做人的走狗。”

    “湖阳——”

    “公主殿下!”

    钱家女人忙劝。

    湖阳大长公主说:“这江山是本宫的爹和哥哥打下来的,不是那个混账小子打下来的,他凭什么拿着江山胡作为非。”

    “连江山都守不住的窝囊废,边关谈判让女人去的怂包,对着忠心耿耿的臣子耀武扬威算什么能耐!”

    她就不信小皇帝的耳目全闭塞了,她就使劲骂,看他让不让自己进去。

    文华殿。

    銮仪卫武士的话一落,徐平成就说:“湖阳大长公主也太目无君王了,她在宫门如此谩骂,圣人颜面何存啊!”

    朝臣或许与皇亲井水不犯河水,但外戚与皇亲从来存在某种微妙的竞争和敌对关系,皇帝父系亲属,就可能不亲母系亲属。

    小皇帝委屈:“她是姑姑,舅舅你官居二品,你姑姑难道就不敢骂你了吗?”

    徐平成若说不敢,那岂不是不敬长辈。

    小皇帝理直气壮地做怂包:“不见,没见就骂得狗血喷头了,见了不是要骂死朕。”

    “可是不让她进也不是办法啊,真跑去皇陵告状怎么办!”

    威远侯说:“臣听侍卫说,宫门还有人?”

    跪在地上的銮仪卫说:“回圣人,回太傅,成国公夫人携儿媳孙媳前来。”

    小皇帝说:“让她们进来。有她们在,好歹能劝着姑母点儿。”

    湖阳大长公主气势汹汹地进殿,小皇帝跳下宝座往里间躲:“朕突然有些腹痛。”

    距离最近的司马韧忙扶住他:“腹痛!那需要宣太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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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038/ 第一时间欣赏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作者:衣里明珠所写的《皇后又打朕》为转载作品,皇后又打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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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