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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成功往往不可复制

    威远侯说:“约莫三四十人。”事实上,要多加个零。

    洛阳王放松下来:还好,不是太多,再把人联络起来,还能成事。

    小皇帝说:“兵马司没有掌刑狱之权,将人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处理相关案件。”

    又说:“接下来就别弄了,没得搞得人心惶惶的,为了百姓安定反倒破坏了他们的安定可是不行的!”

    洛阳王彻底放下心来,而威远侯想着,好好审审那些人,撬开嘴就能顺藤摸瓜,将洛阳王的人全部拔出。

    钱明月回到榆林,也给小皇帝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先说,事态难以控制,突力背信弃义后群情激奋,战与不战不再是元帅能够决定的,民意不可不顺,“万望圣人谅解”;

    再说,在突力营中受火族人棉被之恩,且大梁袭营的时候被火族人相救,决定用布帛赎回火族人,妥善安置,“愿圣人怜悯妾,不以为罪”;

    最后说,榆林事将了,但和睦之态恐难保存,“妾以为当居安思危,方能保社稷黎民无忧”,相关事宜妾自有安排,圣人请放心。

    末了,补充一句勿望妾离京之表章。

    那么长的表章,没有问一句圣人意下如何,全篇没有一点儿言辞恳切之处,不像是妻子写给丈夫的,更像是上级写给下级的,颐指气使的神态谁读了都会不爽。

    这个是明面上的,给世人看的,要让京城人知道,一个强势不受小皇帝拘束的皇后回来了。

    另给让銮仪卫给小皇帝带了一句话:“君坐朝廊受煎熬,妾流突力经风霜。”

    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的时候,京城,威远侯与洛阳王针锋相对,斗争渐趋明面化。

    威远侯撬开死士的嘴,将洛阳王在京城的死士拔了七七八八——那算什么死士,几番酷刑就什么都招了。

    先帝有多年时间去准备,而洛阳王就藩只有一年,他对人员的训练不足;先帝领兵多年,有忠心耿耿的亲卫同袍,洛阳王没有。

    真正有能耐的人会自己想办法走向成功的;没有真才实干的人,想复制别人的成功,哪有那么容易!

    画虎不成反类犬,最终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了少数闻讯逃跑的,大多数人都被威远侯擒拿了。

    不过,洛阳王的人到底还没有全部混入京城,威远侯总共拿下了约莫一千五百人。

    洛阳王坐不住了,摸好小皇帝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也去慈宁宫。

    说了会儿闲话后,小皇帝瘫在座位上说:“真不想去文华殿,看到他们古板的脸就头疼。皇兄,你说朕能不能把他们都赶出去。”

    徐太后不耐烦地训斥:“怎么不可以?你是君,他们是臣,你不准他们入宫,他们能耐你何?我朝本就无君臣文华殿共议事的旧例,是皇后搞出来的,你是皇帝,当然可以废了。”

    “本宫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果决点儿,废了就废了,你畏畏缩缩怕什么呢,没有一点儿天子之威!”

    小皇帝低头任徐太后说教,末了,无奈地向洛阳王眨巴眨巴眼,求救。

    洛阳王说:“母后息怒,圣人有圣人的无奈,他总是要上朝的,总是要用群臣治理天下的,不好搞的太僵。”

    徐太后不满:“怎么你也这么说,你们兄弟可是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儿臣以为,可以杀鸡儆猴,处理一个威望高、恃宠生骄的,威慑群臣。”

    小皇帝弱弱地说:“好像没什么用,九卿已经掐下去两个了,不也没有震慑住他们。”

    洛阳王说:“只革职是不够的,圣人应该将忤逆之臣抄家灭族,才能起到威慑作用!”

    小皇帝的心寒颤了一下,好毒的洛阳王!不行,皇后近期回不来,他一定要立起来,保护忠臣。

    徐太后的心也抖了抖,这个狠毒的成年洛阳王,可比不上软趴趴的少年皇帝好拿捏啊!不过,可以利用他干些事。

    徐太后说:“好主意,你觉得拿谁开刀比较合适?”

    洛阳王说:“威远侯!”

    威远侯拔出了他的死士,他就想借自己的手除掉威远侯,打得好一副如意算盘,真当他是傻子啊。

    小皇帝跳起来:“不行,那是随着皇爷爷和皇考打过江山的,如果对他们抄家灭族,天下人会唾弃朕,朕会落个骂名千百年都洗不清的。”

    洛阳王语重心长、赤胆忠心地说:“圣人年幼,朝堂上都是老臣,他们哪个没有功劳,哪个没有跟过太祖太宗?若因此就失了帝王的威严,圣人,您可能永远被他们这样死死地压着。”

    “威远侯恃功而傲,欺君罔上,不能不严惩。”

    小皇帝想反驳,转而看向徐太后,说:“母后以为呢?”

    徐太后皱眉,说:“动威远侯,非谋逆罪不可。可是,皇后临行的表章说什么佞臣借谋逆陷害忠良,让皇帝明辨忠奸,若皇帝有什么举动,群臣一定拿着皇后的表章说话,劝谏皇帝。”

    洛阳王的目的是威远侯,而徐太后的目的是皇后。

    小皇帝弱弱地说:“是吧,母后,孩儿就说这根本不可行嘛。威远侯是讨厌,朕已经把他赶出文华殿了,他就没有多大危害了。皇兄,换个人吧,嗯,谢傅詹最讨厌了。”

    洛阳王说:“谢傅詹不过一文官,已经革职回家,怎么能再拉回来处死?”

    徐太后也说:“谢傅詹的一个儿子是皇后的先生,皇后怎么可能让你动谢家。”

    小皇帝托腮:“不然,就算了吧,就这样也挺好的,大臣不会尥蹶子跟朕闹腾,朕也不严厉惩罚他们,嗯,这就是君臣相得。”

    徐太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五郎可曾想过,为什么之前你能接连将谢傅詹、林长年革职,如今却束手束脚?”

    小皇帝低头:“孩儿明白,因为皇后。”

    徐太后说:“所以治本之策,是废了皇后。”

    小皇帝抠手指:“那,用什么罪名呢?”

    “失贞。”

    洛阳王赞叹:“绝妙!还是母后明智果决!武将的谋逆,妇人的失贞,绝对是能一击必中,置人于死地的罪名。”钱皇后也是他头一号敌人。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诬陷皇后失贞

    立徐氏女为皇后的仪式上,钱皇后生还的消息传来,徐太后却憋着没有大举动,这不符合常理,原来,她是在这里等着姐姐呢!

    小皇帝愤怒极了,他们竟然污蔑姐姐的清白,龌龊、狠毒、卑鄙!

    他可以骂上三天三夜,可是有什么用呢!这就是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不择手段。

    徐太后盯着小皇帝说:“皇帝以为如何?”

    小皇帝立刻调整出一个笑意:“那这就让人拟制,送到榆林去。”

    徐太后说:“皇帝糊涂了,她都没有回京,怎么知道失贞?”

    小皇帝是真迷茫:“这还要证据?这往哪儿弄证据去?”

    徐太后说:“检查一下身体,就什么都知道了。”

    小皇帝心痛,这是怎样的羞辱啊!姐姐怎么受得了。

    “可若没有证据呢?”

    徐太后说:“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届时让刘嬷嬷带人检查她的身体,她知道该怎么做。”

    洛阳王尴尬地红了脸,小皇帝依旧不太懂,但他依稀知道,太后要用非常非常恶毒的办法伤害姐姐。

    洛阳王隐隐感到不安:“母后,儿臣以为不能让皇后回京,她在朝中颇有声望,回京后的事情只怕不受我们控制。”

    徐太后冷笑:“她在朝中当然有声望,也只是声望而已,谢傅詹和林长年已经革职,朝堂有几个人愿意为一个失败者跟皇帝抗议?她传闻死在突力的那些日子,这个不已经被证实了吗?”

    “在陕西在军中呢?她收买了军心,军官对她唯命是从,多得是人为她卖命。信不信只要她想,送诏书的人就永远到不了边关。她回京才是鸟入樊笼,任由我们作为。”

    这一点,小皇帝认可,所以姐姐才冒那么大危险离开京城。只是,姐姐终归是要回来的,这怎么办呢?

    洛阳王说:“禁卫军有一半在她手里,威远侯辖制着京城内外全部兵马,要想废后,必须把京城的篱笆扎牢,必须除掉威远侯和任长宗。”

    “倒也是这个理。”徐太后说,“那就先找个理由把任长宗换了吧,可以明升暗贬,将他调离。”比起威远侯,她更忌惮任长宗。

    朕的身家性命还靠任长宗保护呢,小皇帝忙用威远侯吸引战火:“母后,儿臣以为威远侯更麻烦,他急于拉拢人,急于插手更多事务,不知道想干什么,估计是受了皇后的意。”

    洛阳王恨透了威远侯:“对对对,母后、圣人不知道,威远侯最近带着人马在京城到处抓人,搞得京城人心惶惶。”

    小皇帝癔症:“朕不是不让他抓了吗?”

    “他还是在抓啊,这次抓得更多,可能有上千人。”

    “上千人!”小皇帝惊呼,“他是要干什么!不行,皇兄跟朕去文华殿,朕要找他当面对质。”

    出了慈宁宫,小皇帝说:“朕要回乾清宫换下朝服,皇兄是先去文华殿还是跟着朕一起去乾清宫?”

    洛阳王说:“臣还是陪着圣人走一趟吧。”

    换衣服的时候,小皇帝神情恹恹,虽然将太后和洛阳王的毒计诳出来了,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应对啊。

    不行,他要把这个信息传给姐姐,让她做好应对措施。

    姐姐一定有办法的,威远侯这边怎么办呢?不然干脆囚禁太后,废黜洛阳王,杀了徐平成……

    可是,不年不节的,没有盛大的仪式突然调集兵马,他们肯定会有防备,万一失败,那可就难说了。小皇帝不敢如此行事。

    怎么办呢?

    便是换好了衣冠,小皇帝还是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拖延着不去文华殿:要想个办法啊。

    等等!威远侯是铲除死士得罪了洛阳王,洛阳王布置死士,太后知道吗?

    皇宫富丽堂皇,非是王府所能逾越的,乾清宫自然又是富贵中的富贵,奢华中的奢华。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词汇用来形容它都不为过,这里面住过多少帝王,前朝的、本朝的,给它添加了多少传说。

    洛阳王痴迷地看着这宫殿的雕梁画栋,什么时候,他才能拥有这一切呢!

    他无法接受自己没机会了!他一定要拼尽全力!

    小皇帝端肃地走出来,头戴皮弁,身穿燕居服,幼稚的神情、圆嘟嘟的脸,配上华贵而端庄的燕居服,就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洛阳王再一次在心里呐喊:“他不配!”

    小皇帝说:“威远侯是老臣还是功臣,仅凭我们两个只怕拿不下他,还是请母后过去吧。我们当面质问他,为什么抓成千的百姓!”

    这怎么能行!如果威远侯说出死士的事情,让徐太后知道自己瞒着徐家暗中行事布局,一定会对自己产生疑心的。

    洛阳王说:“母后若去了前朝,只怕会引起群臣的反对,莫说处理威远侯,只怕乱作一团,什么都做不了。”

    看来徐太后是不知道了,皇兄也不是徐家的木偶嘛!

    小皇帝才不真想让徐太后去前朝呢,好不容易才把她赶到后宫去,还害得姐姐挨了鞭子,赔给徐家一个三孤!

    “也是,还是皇兄想得周全。那我们就打虎亲兄弟了。”

    小皇帝兴致勃勃地说:“朕这就让人去传威远侯,朕要质问他!你帮着点儿,我们将他问得哑口无言才好!”

    便是徐太后不亲自去,如果威远侯说出死士的事情,也难免不传到徐太后耳中。他太需要徐太后的帮助了,不能让徐太后觉得自己失去控制。

    洛阳王说:“正如圣人顾虑的,威远侯德高望重,圣人若苛责太过,只怕会失了人心。圣人不妨革除他的职务,让他回家安度晚年吧。”

    小皇帝甚至跟不上他的态度转变:“方才皇兄不是这样说的。”

    “皇兄又转过弯来了。”

    “好吧,就依皇兄的。”

    他竟然那么怕徐太后,竟然为此就打消了动威远侯的念头。洛阳王,也不过如此而已!

    “没有罪名直接革除职务,理不正言不顺。”

    “臣有个建议。”

    小皇帝接受了洛阳王的建议,玩起了帝王心术,赏给威远侯一张卧榻,让人隆重地抬到威远侯府。

    小皇帝开心地对洛阳王说:“威远侯看到这张榻,就会明白朕的意思,知道朕想让他休息,不许他乱作为了。”

    哪料威远侯说:“臣老来难眠,得了圣人亲赐的床榻,一夜睡得香甜,精神爽利。为了报答圣人的恩典,只好竭尽这把老骨头之所能尽忠了。”带着人马抄了洛阳王京郊的据点,抓了数百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钱时延到榆林

    洛阳王在官邸欲哭无泪,再动武,零落不足一千人的死士够什么用?

    且不说北门军和禁卫军,兵马司那些衙役皂隶都干不过。

    不动武,徐家什么时候才能坚定地支持他?千秋大业岂能只靠别人?

    罢了!忍忍吧,再寻时机便是,人马没了还可以再招。

    可是,在京城,在那么多精明人的眼皮子底下怎么招?钱皇后马上就要回来了,怎么招?

    洛阳王想回洛阳了,可是,他走不了了。

    小皇帝驳回了他的辞官表:“朕的诰敕诏书断没有儿戏的道理,既然已经任命皇兄为礼部尚书,就不能无端将你革职。”

    洛阳王还想再递表章,宗室发生了一件大事:泰康太长公主,太祖爷的幺妹薨了!

    葬礼当然要交给礼部去主持,洛阳王此时提辞官,就是给小皇帝找茬了。

    小皇帝悲伤地表示辍朝三日,在辍朝的第二日,收到了钱明月的书信。

    见字如晤,熟悉的字迹,仿佛那个人就在自己对面。

    这一刻,小皇帝终于能确定皇后姐姐平安无事了,摩挲着字迹,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在钱明月的书信到京城的当日,榆林迎来了一个贵客——

    钱明月正跟谢文通视察榆林南城墙防御体系,一个士兵匆匆跑来,跪下说:“陕西布政使兼按察使钱大人到了,想要入城!”

    钱明月吓了一跳:“父亲怎么来了?”他这是擅离职守啊!

    谢文通也很意外:“你确定是钱大人?”

    卫兵呈上一封书信:“钱大人说这是信物。”

    谢文通接过,确实是钱时延的字迹,纸还没干,只说携重资入城。

    钱明月转身往外跑:“我去迎接!”

    谢文通无奈:“娘娘,仪态!”

    钱明月昨日收到了京城送来的衣冠,此刻头戴翼善冠,身穿赭黄袍,怎么能咚咚跑呢。

    “明天再做皇后吧。”摘下帽子抱在怀里,一手端着玉带,一溜烟跑向城南门。

    谢文通只得快步追上去。

    钱时延神态肃然,经历丧女之痛,又经此长途跋涉,他比往常更显疲惫与衰老。他坐在马背上,出神地望着榆林城。

    就因为这座城,她——

    钱时延闭上眼睛,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流下来。他亲到边关,也为寻找女儿,将她带回大梁。

    忽听一阵脚步声,就见一明亮的身影飞也似地跑过来。

    金簪束发,玉带缠身,金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赭黄袍给荒芜萧瑟的北地增添了无尽的色彩,明丽的脸庞更是能驱散无尽的阴霾!

    “明月!”钱时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翻身跳下马,颤声问,“明月,是你吗?”

    钱明月一口气冲到钱时延马前,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父亲,您怎么来了?哎呦。”

    钱时延还没来得及兴奋激动,就陷入惊惶,扶着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进城去找大夫!”

    钱明月捂着肚子,笑笑:“没事儿,肚子进凉气了!哎呦!嘿嘿,没事儿,父亲,我没事儿。”

    钱时延红了眼眶:“怎么会没事儿,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爱惜自己,跑那么快干什么!”

    “女儿想父亲嘛。”钱明月扑到钱时延怀里,“爹,抱抱。”

    钱时延搂住失而复得的女儿,才真正确定这不是一场梦,眼泪唰地流下来:“明月,太好了,太好了。”

    父女相拥而泣,谢文通等人也潸然泪下。

    到了指挥使司衙门,钱明月倒是不腹痛了,只是衣冠不整如何见人,先回自己房间捯饬一番,才去大堂与父亲和先生商议公事。

    钱时延与谢文通坐在下首,一左一右,钱明月自然而然坐在中间主座上。

    “父亲怎么会亲自到榆林来?”

    钱时延说起此事的缘由,又说:“您不在的消息一传到京城,奸党就暴露了面目,朝廷失了奖惩,人心浮动。京城的消息,娘娘应该比臣更灵通吧。”

    钱明月厚着脸皮笑:“知道一些,女儿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重要。”

    此刻虽然摆着君臣之分,钱时延还是忍不住责怪她:“娘娘好硬的心肠啊。”

    钱明月低头:“分明是父亲心肠太软了。”

    她不后悔,如果再回到当初的情境,她还是会做那样的选择。不过父亲责怪她,也是应该的。

    谢文通忙转移话题:“钱大人,圣人对此案是什么说法?”

    钱时延淡漠地说:“先说案子交给京城审,后来又说既然已经将财产还回去,就不再做处罚了。”

    谢文通也一副气愤的模样:“将财产还回来?被查抄说成还回来,玩得好一手颠倒黑白啊!倘若娘娘在朝,那群人祸害军队至此,岂能如此轻拿轻放!”

    钱时延又说:“前几日,臣又得到消息,那群人被徐家接到别的地方安置了,有娘娘在,谅他们也不敢作威作福,祸害一方!”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是在劝谏啊!

    钱明月端不住了,下主位郑重地对他们行礼。

    “父亲,女儿知错了。”

    “先生,学生保证下不为例。”

    她不后悔,但她也知道错了,她决不允许再有下一回。

    回到主座上,钱明月说:“朝局不能继续乱下去,这边的事情必须尽快有个了断。”

    谢文通说:“钱霑来信,说杨元帅大军后退数里,释放善意。突力也同意我们的条件,送回了大梁的人员以示善意,只要五百匹丝绸一到,就能将火族人送来。”

    “麻烦就在于这五百匹绫罗,边地苦寒,哪有上等绫罗绸缎。臣派去府城的人传来消息,筹集不到上等的丝绸,准备派他们去西安或者太原。”

    在南方筹集丝绸容易,在西北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质量还不能太普通,免得给刚刚稳定的边疆局势增添不利因素。

    钱时延笑道:“那倒不必了。”

    他将查抄来的细软都带来了:

    黄金及各种金饰、金器共五百三十六两五钱,白银及各种银器一万八千两四百七十一两;

    大件玉器八件,小件玉器一百三十八件,珍珠三斛……

    绫罗绸缎千余匹,马匹三十余匹,骡子……

    钱明月看着长长的单子,惊呼:“本宫以为只有皇宫富有呢。”小皇帝也一次拿不出这么多金银啊!

    钱时延说:“臣等核算过,军需案所有案犯的资产约合漕运一年的收入。”

第二百三十章 离开榆林

    钱明月失望:“漕运就这点儿收入吗?”

    对于地方豪强来说,这些钱财当然算多,可是,如果大梁漕运只有这么一点儿,那她的大计该怎么办!需要银子支撑啊!

    钱时延说:“蓝田等地有良田数千顷,也已经查抄,不在此列。他们生活奢侈铺张,兴建庄园豪宅,买下无数仆人婢女,妻妾成群各种用度,都不在此列。”

    钱明月皱眉:“还是有些少。”漕运只有这么一点儿收入,国库几乎入不敷出,地方豪强却富裕奢靡,这真不是好兆头。

    这个只能徐徐图之,眼下更重要的是回京:“先生,让人挑一些上等的给突力送过去。”

    谢文通领命离去,堂内只剩下这对父女,钱明月对父亲还是有些愧疚,腆着脸笑道:“终于要结束了,竟然有些恍然。”

    钱时延看着女儿:“臣到现在还恍惚着,就怕一眨眼这是个梦。无数次梦到娘娘还活着,醒来却只能泪沾襟。”

    钱明月低头:“对不起,父亲,女儿太任性了。”

    钱时延摇头:“情势逼人,父亲不该怪你,跟父亲说说突力的情况吧。”

    “突力太爱吃肉了,把女儿腻味得呀……”

    这一日的榆林,分外晴朗。

    第三日傍晚,杨元帅率大军回城。

    钱明月带着钱时延和谢文通,率领榆林卫站在城门楼上,迎接他们。

    钱明月说:“保家卫国,不负皇恩。”

    她身边的卫士高喊:“保家卫国,不负皇恩。”

    层层传下去,最后,所有人都齐喊这句话,声音震得榆林城墙都在颤抖。

    军士在城内驻扎,钱明月在指挥使司衙门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钱霑等人,不由得红了眼眶:“算起来时日不长,可是再见诸位竟然恍若隔世。”

    “诸位在京城都是平安喜乐的,随本宫到边疆受了诸多苦。”

    “本宫为诸位准备了接风洗尘宴,回到榆林了,诸位可以高枕无忧了。”

    宽慰褒奖随行人员后,钱明月又在榆林城内安排中路军庆功宴:“先生,让榆林卫辛苦一些,做好巡逻和守夜,提防敌人偷袭,明日再让他们庆功。”

    “杨元帅要警告军士,庆功不可失了分寸,不可扰民。”

    “火头军要注意防火。”

    政治女性与政治男性是不同的,她的细线条也保障了这次庆功宴没出什么意外。

    榆林几条主街上支起几十口大锅,煮着肉、菜和地蛋,士兵们可以尽情地吃,每个大锅旁还有几坛酒,每人可以喝一碗,不至于醉人,可以烘托喜庆的氛围。

    钱明月带着文武官员在大街上穿行,跟普通将士举杯互动,以示看重与宽慰。

    八条主街,几万军士,钱明月只走了有几十米,就转回了。这些动作都是象征性的,象征不一定是虚伪的,实在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衙门大堂,钱明月与众人议事。

    “本宫需要尽快启程回京,边地的事需要做好安排。”

    “火族人交给陕西布政使安置,要善待他们,与榆林难民一个标准。”

    钱时延称是。

    “榆林城及定边县、靖边县急需能臣来治理,等不及朝廷慢慢选派人员了,此事交给布政使全权负责。”

    “人选可从本宫带来的举子里面选,也可以公开张榜,择贤能而用,然后往京城递个奏折,在吏部过个明路。”

    钱时延再称是。

    钱明月说:“边关不稳,天下不宁。陕西布政使当妥善处理此间事,再回西安。”

    她这样安排,就杜绝了旁人弹劾父亲擅离职守的可能,父亲来边关,可是要务缠身呢。

    钱明月说:“中路兵马大元帅。”

    杨士钊说:“臣在。”

    “麾下可有能胜任榆林卫指挥使之人?”

    杨士钊仔细过了一遍自己的属下,遗憾地摇头:“都是些大老粗,冲锋陷阵杀敌行,镇守重镇,只怕做不到。”

    好绝望!可事实就是这样,经过战场淬炼脱颖而出的,往往是武夫。钱明月说:“本宫不要求文武双全,能识字就行,要有智计。”

    杨士钊再度摇头:“倒是有几个年轻将军文武都通,但年轻气盛,容易犯大错。”

    钱明月想到了蓝钰,还真不行。

    想到蓝钰,就想到了被蓝钰牵连的尚保钧,都是蓝老将军教出来的,瞧着倒是比蓝钰稳重豁达些。

    钱明月说:“诸位以为,原玄武门军指挥使尚保钧如何?”

    杨士钊欣喜:“此人可用,此人较蓝钰更为稳妥,是合适人选。”

    谢文通说:“娘娘不必多虑,若真有战事,不是榆林与突力的战争,而是大梁与突力的战争,经此一战,大梁必定会做好准备的。”所以,榆林卫没有那么重要。

    一席话让钱明月彻底放松下来:“好,宣尚保钧进来。”

    片刻,尚保钧进来行礼:“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免礼平身。”

    钱明月直截了当地说:“尚爱卿,你暂任榆林卫代指挥使,待正式任命下来,再定去留。榆林乃重镇之重,又遭遇创伤,需要好好经略,虽是暂代,切不可等闲视之。”

    尚保钧愣了一下,忙行礼:“臣多谢娘娘看重!娘娘放心,臣必不负圣意!”

    楚宁远问:“娘娘何不直接任命?”

    她自然有这个权利,不过:“经过圣人首肯对大家都好。”

    尚保钧才因为蓝家被牵连,可不要将来再被打上钱后党的烙印,好好的一将才,被政治斗争淹没了。

    钱明月又说:“本宫明日便启程回京,中路大军当各回驻地。”

    “中路兵马大元帅,你从各部挑选三千到五千精兵,骑兵、步兵、弓弩手、火器手都要有,代表全体中路兵马到京城朝拜圣人,接受圣人封赏。”

    “另外,战功卓著、智勇双全的将军也都到京城朝拜圣人。”

    “主帅主将亦随行。”

    “靖边,传书给西路军,让他们也如此行事。”

    “钱少丞,为本宫写封表章,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奏报圣人。”

    ……

    第二日辰时末,钱明月辞别父亲师长,大队人马逶迤出榆林城,直奔京城。

第二百三十一章 论亲与疏

    惠康太长公主出殡那日,小皇帝为表哀悼,西角门视朝。

    通政参议张彦禀报说:“昨日下午,通政司接到皇后娘娘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表章。”

    不是八百里加急,不能直接往皇宫里送,送到通政司去了。

    小皇帝不悦:“昨日下午送到的,为什么今天才禀报给朕?”

    张彦跪下:“非朝事臣没有入宫求见圣人的资格啊!”

    小皇帝扶额:“朕就不信了,你拿着皇后的表章入宫求见,东华门武士不会进去通传?这个谢傅詹,把底下的人都约束成木头了。”

    韩书荣说:“圣人且息怒,先看看皇后娘娘有何要事吧!”

    小皇帝这才想起重点来,又不想承认自己错了:“皇后没用八百里加急,想来是不急的,朕就是看不惯他们的迂腐模样。”

    鸿胪寺官员高声念了皇后的表章,果真不是急事,只是一个迟早会来的消息:皇后启程还朝。

    洛阳王心里炸响了惊雷,那个女人要回来了,还带着四千精兵!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好一会儿才整理出混沌的思路,说:“娘娘带兵马回京,意欲何为啊!”

    司马韧含笑说:“洛阳王想哪里去了,非是皇后娘娘带兵马回京,而是中路兵马大元帅带部分戍边兵马进京朝拜圣人。”

    “班师回朝从来都是惯例,中路兵马只挑选一部分做代表,既避免各地防守空虚,也不至于劳师动众,更是避免大军扰乱京城秩序人心。”

    “圣人,皇后娘娘如此安排,是对圣人赤胆忠心的体现啊。”

    洛阳王说:“可是,皇后跟中路兵马大元帅交往甚密,圣人若不防备,只怕会为人鱼肉啊!”

    威远候毫不客气地说:“若娘娘不准中路兵马进京朝拜,只怕又有人说皇后娘娘有异心,隔绝圣人与武官吧!呵,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皇帝头疼:“行了,别吵了。朝拜就朝拜吧,四千兵马而已,临时安置在京郊就行。”

    —————

    洛阳王依旧不依不饶地说:“圣人谬矣,四千刚刚下战场的精兵,不是从未参加过大战的北门军和负责仪仗护卫的禁卫军能比的。”

    如果世人也这样衡量双方强弱,就不自觉地默认了一个前提事实:皇后造反,精兵围城!

    洛阳王用心何等险恶啊!

    洛阳王诬陷皇后,其实是惧怕皇后,想借皇帝的手斩断皇帝的臂膀,真当他傻啊!

    小皇帝突然不想装傻了,他就当众反驳洛阳王,看他能怎样——反正他的皇后姐姐马上就回来了。

    起身肃容说:“皇兄说什么话,四千兵马是进京朝拜朕,不是谋反,朕为什么要拿北门军和禁卫军跟他们比?”

    “朕如今稳坐龙庭,靠得难道是北门军和禁卫军吗?朕靠得是皇考对朕的重托,靠得是仁爱百姓,民心所向。”

    “莫说皇后带来四千兵马,便是四万四十万,又能怎样?朕,才是万民归心的天下共主!”

    这哪里是在说皇后,分明是在警告洛阳王!他才是先帝钦定的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仁爱百姓是民心所向的帝王!洛阳王你能怎样?

    群臣又惊又喜,齐声高呼:“圣人英明!”

    洛阳王脸青一阵白一阵,他不明白一向依赖自己,对自己几乎言听计从的小皇帝怎么突然变了脸。

    徐平成一直在沉默,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要威慑京城,钱皇后为什么不多带些人马?

    按照旧例,往往会带数万兵马来朝拜圣人,供圣人封赏检阅。

    为了不让地方守备空虚?胡扯,边关安然,内无叛乱,防守谁去?

    不想劳师动众?不想威慑京城?那她为什么不只带接受封赏的将军们?

    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如果皇后找借口将这四千兵马留下,那徐家掌握北门军还有什么意义?

    一定是这样的!皇后一定是这样打算的!榆林有谢文通那个智多近妖的人在,想个主意破了徐家的局简直易如反掌!

    徐平成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钱明月真正破局的地方在于,通过这次历练,拥有了胆识、能力、声望和影响力,而不是引来四千兵马。

    此刻,他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他必须阻止那批兵马来京畿。

    这人一着急,就容易犯蠢:“圣人岂能为了妇人伤了兄弟手足之情!洛阳王忠心为大梁江山考虑,为圣人您考虑,还望圣人三思啊!”

    小皇帝不高兴:“这又不是抢东西,朕可以把皇后喜欢的器物给皇兄,不为了妇人伤了手足之情。我们在处理朝廷事务,秉的是一颗公心,哪里能论私心的亲疏。”

    又怕太驳他面子引起徐太后的不满,描补道:“你们都在为大梁江山考虑,不过是观点不同罢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表章是皇后离榆林的时候送来的,估计皇后现在都快到京城了。这样吧,待到皇后进京时,洛阳王和威远候代朕出城迎接,看看皇后有什么说法。”

    竟然把这对快打起来的冤家放在了一起,难道真不是故意的?

    出了东华门,威远候叫住洛阳王和徐平成:“两位也位列公卿,难道不知疏不间亲?当朝犯蠢,后人要笑掉大牙了。”

    徐平成被小皇帝当朝驳了面子,正不高兴呢:“侯爷说得什么话?难道兄弟手足至亲还比不上女人吗?”

    威远候毫不顾忌地冷嘲热讽:“你死了跟你兄弟埋一个坑吗?”

    “生同衾死同穴的不亲?分家已久的兄弟亲?”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防宗室?洛阳王真当小皇帝糊涂吗?

    “洛阳王殿下,老夫劝你赶紧辞官回洛阳,不然,就凭你今日殿上这番话,你可能就回不去了。”

    洛阳王当然想回去,这不是被惠康太长公主的葬礼绊住了吗?现在,皇后说了要回来,他马上就辞官,多丢脸!

    “本王的事,就不劳威远候操心了。”区区小妇人,能耐本王何?本王就不走!

    洛阳王年轻气盛,不甘与不服气都表现在脸上,气呼呼地走了。

    威远候笑笑,对徐平成说:“徐家现在跟洛阳王割席,还不算晚啊!”

    老而不死是为贼!徐平成冷硬地说:“徐家何尝与谁共席过!”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本宫要你三更死

    慈宁宫,徐太后对小皇帝发难:“你舅舅说得不对吗?你要因为一个女人,疏远了兄弟情吗?”

    小皇帝垂头丧气地说:“母后,这不是女人与兄弟的事情,这是——”

    “是什么?你让兄弟和舅舅当众下不来台,他们以后如何服众?”

    小皇帝想批驳,他有很多话说,可是他不知道撕破脸要面对什么局面,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收场,最终还是继续装痴卖傻。

    “母后,孩儿害怕,皇后回来知道孩儿迫不及待另立后,一定会纠缠不休的,孩儿不敢再得罪她。”

    窝囊货当然好控制,麻烦就在于他对谁都窝囊,徐太后臭骂他一顿。

    小皇帝郁闷地回了乾清宫:姐姐,你回来把徐家收拾了吧,他们老是欺负朕。

    可是,姐姐素来谨慎,会动他们吗?

    在人们的期待和惶恐中,皇后的大军到了。

    那日,文华殿上气氛很僵硬——

    徐平成说:“因为没有通政使,通政司少了主心骨,重要的奏折不能及时送到皇宫,请圣人召回谢傅詹。”

    小皇帝说:“那朕不是太没面子了,把人革职再把人请回来。”

    洛阳王说:“待到皇后回京,一定会重新启用谢傅詹,届时圣人不是更没面子。”

    小皇帝大恼:“闭嘴!皇兄不是跟朕很亲吗?怎么可以嘲笑朕!”

    徐平成忙说:“圣人息怒,只是朝廷需要通政使啊!”

    小皇帝说:“那天,那个因为官小不能进宫的通政参议,跟谢傅詹一样死脑袋,就他就行。”

    徐平成说:“圣人,五品官提正三品跨越是不是太大了,通政参议上面还有通政副使没有呢!要论资历,应当从两个副使中选一个。”

    钱皇后来势汹汹,这个时候想把人换成明显的徐氏党人是不可能了,但至少不能让谢傅詹回来。

    小皇帝不高兴:“你们怪朕不选人,朕选了人你们又说不可以,那算了,朕不管了。”

    洛阳王说:“圣人,国事岂可闹脾气。”

    小皇帝更恼了:“谁闹脾气了?朕有在闹脾气吗?你们,谁把朕的话放心上了,谁真的处理国事时毫无掺杂?”

    起身离座:“朕不管了,你们回头跟皇后商议吧。”

    他当然知道五品官直接升三品不符合朝廷用人惯例,他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把通政使的任命权交给钱明月,让她收拢人心。

    恰在这时,銮仪卫来报:“禀圣人,皇后娘娘遣使传信,他们快到京城了。”

    小皇帝只觉得三九寒冬里,有人给了自己一床柔软的被子,温暖、踏实、安全。

    “摆驾,朕率重臣前去迎接。”

    五城兵马司迅速净街警戒,小皇帝在銮仪卫的拥护下,仪仗逶迤出了午门。

    群臣自东华门出,跟在銮驾后面,直奔京郊十里长亭。

    钱明月在马车里坐的腰酸背痛,昏昏沉沉,听外面有人禀报:“禀娘娘,圣人亲到十里长亭迎接。”

    钱明月惊讶:“圣人怎么亲自来了!还有多远?”

    “约莫三里。”

    “大队人马继续前行,文武官员随本宫前去见驾。”

    众人跨了马,在几十骑兵的护卫下,直奔长亭。

    看到远处的烟尘,小皇帝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半步,又退回来:“真慢!早知道枯等着,朕就不来了。”

    钱明月在马上,远远地看到前面旌旗招展,斧钺剑戟熠熠生辉,那是帝王的仪仗。

    一片绯红中,一道赭黄色,那必定是众臣拥簇着小皇帝。

    要见到他了,别说,还真有点儿想他呢。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来个激动的拥抱。

    小皇帝也看到了钱明月,赭黄色衮凤袍在枣红马上飞驰而来,势若雷霆,马背上的人英姿飒爽。

    朕的皇后姐姐,就是不一样!

    小皇帝的心跳声胜过不远处的马蹄声,要见到她了,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想抱抱她,想她抱抱朕,还要亲亲她,让她也亲亲朕,晚上要睡在一起,“共话别离事”。

    看小皇帝抓耳挠腮,毫无端庄可言,洛阳王提醒:“圣人,注意仪态。”

    小皇帝立刻冷静下来,姐姐回宫后,怕是没有温馨可言。

    慈宁宫里还有一关等着姐姐呢,该怎么办呢?怎么帮姐姐过关呢?

    距离小皇帝百米的地方,众人纷纷勒马,然后下马疾步前行,这是见驾的礼节,以示敬重。

    钱明月率领众人上前,行叩拜大礼:“妾(臣)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姐姐黑了,瘦了,可见在边关没少吃苦。好姐姐,你辛苦了。

    小皇帝硬邦邦地说:“免礼。”

    钱明月起身:“谢圣人。”

    两人四目相接,眸中的思念与欣喜交互。

    钱明月微笑,小皇帝气色极好,还长高了不少,看来过得还不错。

    她的笑,就像春风吹皱一池春水。

    小皇帝惊慌失措地移开眼,怎么办,他的心跳得厉害,他是不是生病了?

    洛阳王充满暗示地叫了一声:“圣人。”

    钱明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宫叫你三更死,阎王也不敢留你到五更。

    洛阳王只觉得遍体生寒。

    小皇帝不高兴地冷哼一声:“皇后,你带这么多兵马干什么?”

    刚见面就来下马威,看来被徐家和洛阳王逼得不轻,只能通过责怪自己向徐家示弱。

    傻小子,姐姐回来了,你不必如此战战兢兢、虚与委蛇了。

    钱明月说:“回圣人,四千精兵代表中路兵马接受圣人检阅与封赏。”

    洛阳王见小皇帝质问皇后,只当小皇帝是向着自己的,插嘴:“皇后不觉得带得人太多了吗?”

    钱明月冷脸:“说话者何人?”

    小皇帝缩缩脖子:“你自己回话吧。”

    “本官礼部尚书,圣人亲兄长洛阳王。”

    “哦~~”钱明月笑,“原来你就是洛阳王啊!都御史杜阳铭何在?”

    杜阳铭忙向前半步行礼:“臣在!”

    “臣子敢打断皇后的话,风宪官难道不需要记录吗?”

    小皇帝忙说:“这太严重了吧,皇兄所问也是朕的疑惑。”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由不得谁不服

    钱明月说:“太祖十二年,皇考平定齐王旧部叛乱,班师回朝时,带了多少人马?”

    洛阳王哪知道,就当钱明月没问他。

    小皇帝尴尬地笑笑:“这个,朕还真不清楚,那时候朕还没出生呢。王兄,你知道吗?”

    这个蠢货!本王要知道会不说?洛阳王说:“那时臣还不太记事。”

    小皇帝转头向威远侯:“太傅想必知道。”

    威远侯说:“回圣人,臣随军出征了——”自然知道。

    钱明月说:“精兵五万三千二百人,太傅,本宫说得可对?”

    威远侯说:“娘娘博学。”

    小皇帝笑:“咦,皇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那时候你也没出生啊。”

    钱明月说:“太祖实录有记载,圣人年幼,来不及读那么多书情有可原。妾痴长圣人几岁,总不能空长年纪白吃饭,数典忘祖。”

    洛阳王脸火辣辣的痛,这个女人太毒了,他哪怕耗尽人手,也要杀了她。

    观战的徐平成忍不住摇头,洛阳王根本不是钱皇后的对手,被钱皇后牵着鼻子走,根本没注意到问题的关键。

    徐平成说:“圣人宜及早封赏三军,让精兵各回驻地。”

    还是徐平成聪明,看出她的真实目的了。

    钱明月对徐平成冷笑:看清又怎样?你阻止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捅进心窝,是什么感受?

    小皇帝笑:“那,皇后,朕现在就封赏三军吗?怎么封赏法?”

    钱明月说:“圣人,大梁土地人口数倍于敌国,而且君王仁德,臣子贤能,竟然败于小邦之手,这是大梁的耻辱,妾以为必须亡羊补牢,以固我大梁边防。”

    小皇帝不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

    钱明月说:“妾以为若没有精兵强将,仅凭高墙重镇绝保护不了国家的安宁,我大梁真正需要的是有勇有谋的武将。”

    “但是朝廷缺少对武将的培养与选拔,妾欲兴建一所武学,培养将帅之才,但是又恐教出一群纸上谈兵的庸才来,反而害了社稷。故而带精兵四千,供武学练兵之用。”

    好大一个计划,所有人都在消化皇后说的话。

    小皇帝抢在某些人反驳之前表态:“好主意,利国利民,朕准了!不过,武学得归朕管!”一副急于争权夺利的模样。

    钱明月含笑:“自然,天下哪有不归圣人管的衙署。”

    小皇帝急切地说:“朕说的是朕直接管。”

    “王兄说了,你带兵到京城来,居心不良,是为了威胁朕,还说北门军和禁卫军加起来都打不过你这四千精兵呢,所以这四千人朕要直接管。”

    竟然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卖了洛阳王!洛阳王好想吐血!

    杨元帅等武将吓得忙跪地陈情:“臣等对圣人忠心天地可鉴,望圣人明察。”

    小皇帝噘嘴:“起来吧,朕没说你们不忠,朕是说,这些兵马,还有武学,都归朕亲自管。”

    钱明月笑得极其甜美:“洛阳王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还是圣人英明,这下应当消除洛阳王的顾虑了吧?”

    洛阳王冷着脸,不理她。

    小皇帝说:“朕把你先生的父亲,谢傅詹给革职了,现在通政司没人管,整个朝政都乱了,你说该怎么办?”

    钱明月说:“圣人以为谁可以当此任?”

    小皇帝说:“本来打算给南阳王呢,可是二皇兄受伤来不了京城。威远候,你说说那日早朝收到皇后表章和今日文华殿的事情。”

    钱明月听完之后,说:“五品官等闲没有资格求见圣人,四品官却是有资格的。为什么两个副使不去求见圣人?为什么早朝上是五品参议禀报于您,而不是两个副使?”

    “他们为官不为,尸位素餐,如何当得了通政使之职?难道仅凭资格老吗?朝廷用人,要选贤任能,而不是排资论辈。”

    钱明月一锤定音:“就用张彦吧。”

    徐平成说:“圣人,娘娘,属下做了上官,只怕两位副使不服啊!”

    钱明月冷笑:“谁说他们还是副使了?他们怕出风头、怕担责任、不敢作为,延误了朝廷要务,一律革职,永不叙用。”

    “圣人与本宫共同决定的事,由不得谁不服。”

    一个人立威有什么意趣,当然要夫妻共同立威。

    小皇帝弱弱地问:“两个四品官,不容他们辩驳一句就革职,真的好吗?”

    钱明月说:“所谓察其言观其行,观其行比察其言更重要。已经观其行,何必再去察其言,凭白颠倒了本末。”

    洛阳王帮腔:“娘娘此举不觉得太过武断吗?”

    钱明月微笑着轻抚玉带,慢条斯理地说:“习惯后就不觉得武断了。”

    一切,只是一个开始,你们需要好好习惯。

    说话间,大队人马就到了。

    一个小将高声道:“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领头的数百人跪下高呼,接着,四千人齐声高呼万岁。

    小皇帝饶有兴趣地说:“哎,你们发现了吗?都是兵马,他们跟京城的兵马不一样。嗯,有杀气!”

    上前歪着头查:“不错,不错,你们干得很好,以后你们就归朕直接管了。”

    钱明月说:“还不快谢过圣人。”

    “谢圣人。”

    “谢圣人。”

    “谢圣人。”

    声浪一声比一声高,小皇帝只觉得自己心里也升起一股气吞山河的豪情:“真不错啊!不过,这么多人安排到京城不合适,皇后打算在哪里开武学?可需要修建学馆?”

    徐平成只等钱明月开口,自己就可以说户部没钱了。

    钱明月说:“安置在西山猎场旁边就行,西山猎场便改做武学馆,就叫西山武学吧。”

    小皇帝高兴得快跳起来了:“朕!朕来做武学的——叫什么呢?武学最大的官叫什么啊皇后?”

    钱明月笑眯眯地说:“还是圣人取吧。”

    “百夫之首百夫长,千夫之首千夫长,武学之首就叫学长吧。”

    钱明月听着很出戏,也不愿意驳这孩子的面子:“好,都依圣人。”

    徐平成后知后觉地发现,以前总是与小皇帝对着干的钱皇后,现在总是顺着小皇帝,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怕,皇宫还有一重险境等着她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碾压徐太后

    “朕把皇后的仪仗也带来了,皇后与朕一起回宫吧。”

    小皇帝兴致勃勃地说:“母后听闻皇后归来,非常开心,特意明日备下接风洗尘宴呢。”

    钱明月挑眉:什么意思?徐太后布下鸿门宴?

    小皇帝不给她暗示,转身离开。

    钱明月忙随行,并肩行走的时候,小皇帝塞给钱明月一个纸条。

    钱明月到了銮驾上才打开看,看了就冷笑一声:徐太后,还要拉着她玩宫斗呢。

    诬陷她失贞,够狠毒。呵!也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了。

    钱明月看着熟悉的建极殿,感慨:“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一直以为自己不爱荣华,但真的落拓过,才知道这华屋锦被的可贵。

    小皇帝开心地表功:“好姐姐,你看,这花瓶、这屏风,都是朕精挑细选的,喜欢吗?”

    “华贵不失典雅,五郎对姐姐真是用心了。”

    小皇帝丧气:“朕也只能干成这点儿小事了。太后想害你,可朕都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姐姐。”

    钱明月笑:“五郎把消息传给姐姐,让姐姐早有准备,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真的吗?那姐姐打算怎么做?”

    钱明月摇头:“先保密。五郎去文华殿吧——”

    小皇帝噘嘴:“姐姐干嘛赶五郎走,五郎才刚见到姐姐,还没好好跟姐姐说话呢。”

    钱明月说:“假装不知道姐姐和太后之间的争斗,免得为难呀。”

    小皇帝扭着身子撒娇:“哼,哼,姐姐,五郎不想走嘛。”

    钱明月不忍直视:“五郎,姐姐回来就不走了,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好好说话呢。”

    “好吧,那我们可说好了,今晚我们聊一整夜。”

    然而,他们今夜终没能聊成,当然,那些是后话了。

    慈宁宫,有南阳王妃、洛阳王妃,还有一些迫于皇命不得不来的外命妇,徐家一系的尤其多,但是成国公夫人与江氏也在。

    各人表情不一,各怀心思。

    徐太后头戴凤冠,身穿翟衣,坐在宝座上威严地说:“去,传她来慈宁宫。”

    刘姑姑兴奋地应声:“是!太后娘娘!”

    她要把皇后传到慈宁宫偏殿,亲自给她验身。

    皇后从未与圣人圆房,按理应当是处子之身,她只要毁了她的处之之身,皇后的污名就一辈子都洗不净了。

    太后和圣人会废后,然后太后临朝称制,她作为太后的近身嬷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刘姑姑感觉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趾高气昂、雄姿英发地往前走。

    才过隆宗门不远,就被任长宗拦住:“圣人早就晓谕后宫,宫人内使无圣旨不得进踏入前朝半步,姑姑难道忘了吗?”

    刘姑姑傲慢地说:“你个不长眼的,难道不知道老奴是太后身边伺候的。老奴可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去请皇后娘娘的。”

    一个内宫贱婢,也敢辱骂二品武官!任长宗心头恼恨,凛然问:“可有凭据?”

    “凭据?”刘姑姑指指自己的脸,“老奴的脸就是凭据。”硬要往前走。

    任长宗转身离开,吩咐身边的人:“处理掉她的凭据。”

    那人手起刀落,将刘姑姑的脸削得面目全非,血花四溅。

    刘姑姑捂着脸哀嚎:“啊——”

    任长宗仁慈地摇头:“太惨了,给她个痛快吧。”

    又是一刀,直接割断刘姑姑的气管。

    任长宗正色说:“皇后娘娘回宫,对内使宫人随意出入前朝非常不满,儿郎们,是时候将功赎罪了。”

    “没有圣人的旨意,无论是宫女还是内使,或者内外命妇,都不得踏入前朝半步。”

    徐太后她们等了很久,不见皇后过来,命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段崇智去催。

    近来宫禁松弛,段崇智没少往前朝去,轻车熟路地沿着刘姑姑的路,走到刘姑姑流血的地方,吓得差点儿魂飞魄丧。

    “啊——怎么会有死人!这,这是刘姑姑!”

    銮仪卫抱刀:“无圣旨入前朝者,格杀勿论。”

    段崇智有些怕,但到底嚣张惯了,还能维持表面的强势,指着銮仪卫叫:“你敢!”

    銮仪卫挥刀砍断他的手:“最烦别人指着本官。”

    段崇智自然惨叫不止,那銮仪卫也很仁慈地给他个痛快。

    外面自然纷纷扰扰不断,不过不用她管,钱明月缩在浴桶里美美地泡澡。

    徐太后派了三拨人,都没回来,彻底坐不住了。

    南阳王妃吓得不行:“母后,王爷不在驿馆,几个孩子没人照顾,臣媳可否告退?”

    徐太后冷脸:“不准,你去看看。”

    南阳王妃面如土色,颤颤巍巍起身。

    成国公夫人说:“太后娘娘,不如臣妇也去看看吧。”

    “不准。”

    南阳王妃看到地上三具还在流血的尸体,吓得腿一软,昏死过去。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丫鬟也快吓死了,抱着南阳王妃说:“大人,我们家王妃不是要去找皇后茬,是太后让王妃娘娘去请皇后娘娘的。”

    銮仪卫提着还在滴血的刀,问:“可是南阳王妃?”

    “是的。大人,我们——”

    “闭嘴!”銮仪卫说,“你们可知圣人早有旨意,无圣旨内外命妇、宫人内使不得入前朝,他们,”用带血的刀指指,“就是犯了禁令被赐死的。”

    丫鬟吓得要死,连连磕头:“大人,求你禀告皇后娘娘,我们才来京城,真的不知道这个禁令啊,我们娘娘无意触犯禁令的。”

    銮仪卫也不敢杀了堂堂王妃,但也不敢放,就这么僵持着。

    片刻,何西宝过来了:“怎么回事?”

    了解了情况后,何西宝做主:“你去慈宁宫叫几个人,把你们王妃抬回去吧。”

    “何百户,这——”

    “总要让慈宁宫知道消息的。”

    徐太后听了南阳王妃丫鬟等人结结巴巴的叙述,火冒三丈:“皇后好大的胆子,打狗还看主人呢!她敢杀哀家的宫人!”

    “洛阳王妃,你去!本宫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敢把堂堂王妃也杀了!”

    洛阳王妃张扬地笑道:“她不敢!”南阳王妃都能回来,难道皇后敢动她洛阳王妃不成!

    銮仪卫真不敢,但也不放人,就在那边堵着。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朝堂争斗,哪个跟你讲证据?

    李兰英随时向钱明月禀报情况,又说:“洛阳王妃素来蛮横,做女儿时,府里欺压姐妹,府外拉帮结派欺负其他闺秀;”

    “做了王妃后,更是没少欺压低位分的诰命,便是南阳王妃,也被她欺负得不敢说话。”

    钱明月问:“公公觉得她会怎么做?”

    “娘娘是皇后,她只是王妃,她自然不能将娘娘怎样,可她若对着娘娘撒泼耍赖,胡搅蛮缠,也着实能恶心到您。”

    钱明月点头:“那便不见她了,触犯宫禁的罪名已经够重了,不必再家顶撞皇后这一条。”

    “你去通知銮仪卫,让他们先把随从杀了,警告她,如果硬闯,将被废黜王妃之位,其子将会被废黜世子之位,洛阳王也会受到牵连。”

    洛阳王妃不过后院女眷,罚再重也影响不了大局,钱明月的目的不是她,而是洛阳王。

    李兰英应声离去。

    钱明月坐在太师椅上,吩咐宫女:“给本宫把头发烘干,等下本宫可能需要出去。”

    宫女问:“天这么冷,娘娘为什么还要出去?銮仪卫不会放任洛阳王妃闯到建极殿的。”

    钱明月笑:“她到不了,有人能到。”

    “啊——”

    “啊——”

    “绣屏!碧草!”

    洛阳王妃眼看自己的大丫鬟变成死人,恼得摘下玉镯往何西宝脸上砸:“你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连本妃的人都敢杀!”

    何西宝说:“便是太后的人,本官也杀了。”

    洛阳王妃往何西宝身上撞:“有本事你连本妃也杀了!你杀啊!你动手啊!”

    何西宝一把推开她:“王妃娘娘还是回去吧,不然您的王妃位,您儿子的世子之位都保不住,洛阳王也会被你拖累的。”

    洛阳王妃冷笑:“本宫就不信了,王爷不休妻,她凭什么废了本妃。”

    任她怎么闹或者撒泼,銮仪卫就是不放行。

    徐太后那边见人不回去,不放心,带着众命妇追上来。

    不少人见此场景都尖叫出声,只有徐太后和成国公夫人面色如常。

    何西宝说:“太后娘娘,后宫无圣旨不得进入前朝,您请回吧。”

    徐太后冷笑:“哀家还需要圣旨?你们皇帝呢?”

    “圣人文华殿理政呢。”

    徐太后了然,定然是那个贱人拉拢了朝臣,用朝政困住小皇帝。

    “哀家就要往前走,你倒是够胆把哀家杀了啊!”

    徐太后往前走,何西宝哪里敢挡,只能一步步往后退。

    那边,钱明月头发才半干,就匆匆戴了皮耳暖,披了斗篷,走出来,在建极殿前拦住众人,冷声呵斥:“令行禁止,国家才能繁荣昌盛,何人大胆,敢坏宫禁。”

    徐太后也够冷硬:“是本宫!”

    钱明月硬邦邦地微笑:“原来是太后娘娘驾到。”跪下行礼,“拜见母后。”

    徐太后抬脚要踢钱明月,被成国公夫人一把拽了个趔趄:“娘娘小心,怎么?站不住吗?”

    钱明月趁机起身:“怎么?母后身体不适吗?”扶住徐太后另一边,附耳小说声,“我们谈谈皇考驾崩的真正时间吧。”

    徐太后猛地转头,目光犀利地看着钱明月。

    钱明月歪头笑笑:“就这儿,就现在,如何?”

    徐太后挥手:“众人后退,皇后有话跟本宫说。”

    等众人都后退了,钱明月勾起耳边零落的头发:“太后娘娘啊,本宫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捂死先帝?他已经时日不多了,何苦呢!”

    她果真知道!徐太后心脏颤了颤,说:“证据呢?”

    钱明月笑了:“前有马瑾案,后有蓝钰案,您和徐家教会本宫的可不少啊。朝堂争斗,哪个跟你讲证据?”

    “你敢!”

    钱明月点头:“是啊,本宫不敢。栽赃陷害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不过,太后怎么知道本宫就没有证据?”

    “在皇宫宣布皇考驾崩之前的那个夜里,本宫在房间收到了一个神秘的纸条,说您捂死了先帝。”

    纸条?谁扔的纸条!徐太后冷笑:“纸条呢?无中生有!”

    钱明月摇头:“太后莫急,不光本宫收到了,惠康太长公主、赵王殿下、湖阳大长公主也收到了,甚至当时的北门军指挥使尚保钧,也收到了。”

    “他们都来找本宫,让本宫为皇考报仇。可惜,没有找到幕后之人,证据不确凿,本宫不敢如此行事。”

    徐太后冷笑:“你投鼠忌器而已。”

    “对,投鼠忌器。”钱明月不介意承认这个无所谓的事实,“太后猜猜,还有多少人收到了纸条?”

    “太后何不想想,谁有能力在宗亲和重臣家里埋下钉子,这可是非多年经营做不到啊。再想想,如果当时本宫讨伐你,而你毁了大器,两败俱伤之下,谁,是最大的获益者?”

    徐太后心头一跳:洛阳王!

    钱明月幽幽地说:“洛阳王阴养死士三千,想效仿皇考呢。”

    “什么?竟有此事!”

    钱明月耸耸肩:“不然本宫为什么带精兵驻扎在城外?”

    “太后莫忘了,禁卫军还在本宫手里,只要洛阳王有动静,那就是你们勾结好的,本宫一定会先围了慈宁宫。”

    “放心,不会杀你的,但这养老也有不同的养法儿嘛。”

    洛阳王有你的把柄,洛阳王想造反毫不顾忌你,你还要保他吗?

    徐太后脑子里一团官司,只想赶紧回宫找洛阳王妃问个明白,或者找徐平成议事。

    她转身离开,钱明月屈膝:“恭送母后。”

    成国公夫人担忧地看着钱明月,钱明月安抚地笑笑:“祖母回府吧,改日孙女去看您。”

    回到建极殿,钱明月悠哉悠哉地擦干头发,才说:“摆驾文华殿。”

    到了文华殿,就扔下重磅消息:“洛阳王妃明知故犯、违背禁令,执意闯入前朝,废黜王妃之位。”

    “徐氏既然不是王妃,其子就不是嫡长子,不能为世子,故废黜其世子之位。”

    洛阳王大怒:“皇后娘娘岂可逼着臣子休妻!”

    钱明月说:“你的妻子可是违背了圣人的禁令,洛阳王难道要为了妇人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吗?”这句话还给你们。

    小皇帝:姐姐威武霸气!

第二百三十六章 阎王不敢留你到五更

    洛阳王只得去求小皇帝:“圣人,徐氏他跟随臣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庶务,求圣人宽容一次。”

    小皇帝看向钱明月:“姐姐——”

    钱明月摇头:“律法不能容情,今日容了这个,明日就得容那个,禁令岂不是变成一纸空文。”

    小皇帝一脸为难地说:“有道理,王法不能废。额,不如皇兄再娶一个年轻貌美的?”

    徐平成当然维护徐家姑娘:“圣人,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逼着恩爱夫妻离散,实在太残忍了。”

    小皇帝也说:“是啊,皇后,洛阳王妃是违背了禁令,可是这样也太残忍了,不如你换一种惩罚吧。”

    钱明月说:“惩罚哪有好受的,只怕再换一种你们也不会答应。”

    小皇帝摇头:“不!朕保证都依你。”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钱明月笑道:“好,有圣人这句话,妾就放心了。”

    温和地说:“其他人的意见,本宫就不问了。圣人与本宫共同决定的事情,诸位卿家大可不必太多担忧。”

    这就是,不、容、置、喙!

    钱明月说:“洛阳王陷于儿女私情,枉顾大义,如何能执掌礼法?革除其礼部尚书之位。”

    这是众臣包括徐平成和洛阳王意料中的事情,钱皇后绝不会允许洛阳王在京城做高官,一定会借故夺其官位的。

    然而,还没完。

    “废其王位,夺其封地,降为安郡王,为先帝守陵三年。”

    殿内传来整齐的倒吸冷气声。

    小皇帝惊讶:就这样就废了洛阳王?洛阳王是这样一句话就能废黜的吗?

    那为什么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只能忍受洛阳王潜在的威胁,却束手束脚,无可奈何?

    洛阳王呆若木鸡,一时间忘了该怎么反应。

    徐平成愤怒:“皇后娘娘不觉得惩罚太重了吗?”

    钱明月说:“徐大人觉得太重?你应该去见见太后娘娘。”

    洛阳王这才想起来还有一根救命稻草:“母后!本王要去见母后!”

    钱明月轻蔑:“来人,堵了嘴,拖出去!”

    几个早已待命的銮仪卫冲进来,这个摘了他的乌纱帽,那个堵了他的嘴,将他拖出大殿。

    好好的天潢贵胄,落个像个待宰的肥猪一样,形容狼狈哀嚎不止地被扭送出皇宫。

    小皇帝起身,冲到钱明月面前:“皇后!你太大胆了,母后一定不同意的!”

    他想起来了,之前不能动洛阳王是因为太后为洛阳王撑腰。你怎么摆平徐太后那边?

    钱明月说:“若不得到母后同意,妾怎敢不与圣人商议就如此行事?”兄弟相残的罪名小皇帝不能背。

    “母后会同意?朕不信!”

    小皇帝推开钱明月,撒丫子往外跑。

    钱明月只当小皇帝在做戏,对愣神的诸位公卿说:“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今日圣人怕是没有心情处理政务了,诸位请回吧。”

    慈宁宫,洛阳王妃已经被徐太后赶出皇宫,众命妇也散了。

    小皇帝哭唧唧地跑到徐太后面前:“母后,您真的同意了吗?皇后她废了洛阳王,还说是您同意的。”

    徐太后说:“洛阳王敢养死士,阴谋造反,莫说废了他的王位,就是逐出玉碟,贬为庶人也是应该的。皇帝你拿他当兄长,他却想夺你江山。”

    小皇帝愣了,然后失魂落魄地说:“死士?造反?他竟然——”

    “母后,孩儿告退,孩儿想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都没发生。”神神叨叨地离开了慈宁宫。

    太后竟然真的放弃了洛阳王,为什么啊?!

    小皇帝绝不相信是因为死士,一定是洛阳王威胁到了太后。

    明明沆瀣一气的两个人,洛阳王能在哪里威胁到太后呢?小皇帝想到父皇驾崩那夜,那个诡异的纸条。

    看来,那个纸条真的是洛阳王扔的,而且不只扔给了他。

    皇后能让太后放弃洛阳王,是不是,她也得到了纸条?

    寒风扑在小皇帝身上,他瑟缩一下,内心也涌起无尽的寒意。他一言不发地回了乾清宫,倒头就睡。

    钱明月去乾清宫找小皇帝,被万金宝拦住:“皇后娘娘请回吧,圣人不想见您。”

    钱明月皱眉:“特意指出来不想见本宫?”

    “是的。”

    钱明月只当小皇帝在演兄弟情深的戏码给人看,转回去。

    回到建极殿,怎么都无法心安。

    洛阳王已经被废,太后无法再扶持一个宗亲威胁小皇帝,小皇帝有什么必要演这样的戏码?

    难道,他是真的不想见自己?

    钱明月意识到不对劲,他们可能哪里存在了误会。

    不行,不能让误会摞误会,积累成猜忌和离心!

    钱明月抱着尽早消除误会的心,带着几个宫人内使又去了乾清宫,万金宝依旧拦着不让进。

    “本宫找圣人有朝廷要务商议,一旦延误,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万金宝跪下:“皇后娘娘,奴婢只是奉圣人旨意行事,圣人不想见您。”

    ——————

    钱明月绕过他往里走,万金宝追上去拦。

    钱明月大怒:“万金宝,你敢冒犯本宫?”

    小皇帝烦躁的声音传来:“吵什么吵!当朕驾崩了吗?”

    钱明月进去行礼:“妾拜见圣人。”

    小皇帝发火:“朕不是说了吗?不想见你!你来干什么!”

    钱明月走进去。

    小皇帝摸了个把件就砸,方向不可能击中钱明月:“滚!你现在是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吧!有本事你就把朕废了好了!”

    钱明月心里有些慌乱:“这到底是怎么了?便是判死刑,也总得让人知道是什么罪吧!”

    走到小皇帝面前,发现他面色不正常地红,用手去摸,滚烫:“怎么烧得这么狠!伺候的人呢?快去宣太医!”

    “不准!不准去!”小皇帝声音都有些哑了,警惕地看着钱明月,“你是想毒死朕吗?”

    徐太后说了什么,竟然让小皇帝防备她至此!小皇帝会相信徐太后而不信她?

    一时间,钱明月满脑子官司,却理不出个思路来,温声说:“五郎,你摸摸自己额头,是不是很烫,你不难受吗?吃了药才能赶紧好起来。”

    “不用你管!你就想毒死朕吧!”

    钱明月生死海里几进几出,早已风雨不惊,任眼前的熊孩子再作闹,依旧维持温和包容的态度:“好吧,我们不吃药。”

    让人端了水盆来,给他敷毛巾降温。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小皇帝的心魔

    灯下,她没了率军凯旋的英姿勃发,也没了文华殿废黜洛阳王的盛气凌人,面容消瘦,带着长途跋涉的憔悴,玉手亲自去洗棉帕,神色温柔。

    小皇帝忍不住软了心:“姐姐瘦了些。”

    钱明月被人问胖瘦时特别机警:“突力食物太油腻,吃不下。”

    小皇帝轻声说:“姐姐受苦了。”

    钱明月有意示弱,憋出泪来:“小没良心的,姐姐拼了老命为了什么!才回来你就又打又骂的!”

    越说越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落下来:“姐姐才嫁进皇宫多久?寻常百姓家也没有这样打骂新妇的!”

    炙热的泪珠落在小皇帝手上,小皇帝只觉得心都被烫伤了:“姐姐!”

    小皇帝挣扎着要坐起来,被钱明月按住:“外面冷,你好生躺着。”

    “姐姐不哭,五郎错了。”

    小皇帝抬手为钱明月擦泪:“姐姐,跟朕说说突力的事情吧。”

    钱明月轻笑:“那倒没什么,姐姐是大梁的皇后,突力能把姐姐怎样不成?”

    小皇帝想着也是,以他的心智和阅历,根本想象不出会有怎样的险境。

    “倒是圣人您,怎样突然对姐姐这样!”

    小皇帝垂眸。

    钱明月挥手:“都退下。”

    “为什么不为父皇报仇!为什么!”

    小皇帝嘶吼,捂着嘴呜咽地痛哭,像受伤的小兽。

    钱明月愣了一下,才慢慢说:“圣人若因为这个怪妾,妾无话可说。”

    小皇帝猛地坐起来,一口咬在钱明月肩上。

    “啊!”钱明月低呼一声,才说,“圣人烫得厉害,还是宣太医来吧。”

    “不要!”小皇帝倚在床上,眼睛红红的,喘着粗气,“为什么!为什么!你对得起他吗?”

    钱明月垂眸:“对不起,也没有太辜负。五郎,你回想当时举步维艰的境况,如果你是姐姐,你会怎么做?”

    “可是五郎不是姐姐,五郎没有姐姐厉害,五郎束手无措的事情,姐姐总能精妙地解决了。”

    钱明月忍不住笑了:“原来在五郎心里,姐姐那么厉害啊。可是,五郎想过吗?姐姐只比你大几岁,一没做过官,二没带过兵,文不成武不就,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胆识去处理那么复杂的局势。”

    小皇帝说:“是啊,姐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接连重击自己的脑袋:“朕有什么资格怪你!朕手里也有两支禁卫军,不也没有为他做任何事情吗!朕就是个废物。”

    钱明月忙按住他的手:“这是干什么!你打死自己又能伤敌人多少?”

    “五郎,你冷静一下,再忍忍,等你有能力把握朝局了,亲自处理了他们,为父皇报仇便是。”

    小皇帝扑到钱明月怀里,失声痛哭:“朕不该跟姐姐闹脾气,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你打五郎一顿吧,你打啊。”拿着钱明月的手往身上砸。

    钱明月轻拍他的背:“你都知道错了,何必再打你呢,以后别这样就好了。”

    “不会,保证不会了。”

    小皇帝哭了半天,累了,缩回被窝里,软和可亲地说:“朕的床大,姐姐躺上来歇歇吧。”

    钱明月也很累了,便和衣躺在他身边,然后,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起身:“圣人呼吸都是烫的,还是宣太医吧。”

    小皇帝抓住钱明月的手,摇摇头:“不想吃药。”

    “姐姐先给你敷条毛巾吧,如果天亮了还发烧,就必须看太医。”

    发烧还不肯吃药,真是愁人。若他有个好歹,天下人都会怀疑她回来就想弄死圣人的,真是跳黄河里也洗不清。

    小皇帝微闭着眼,享受钱明月的精心照顾:“姐姐,纳继后的事,你一句都没问过。”

    钱明月手上动作未见丝毫不连贯:“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是啊,自姐姐回銮,都没时间跟姐姐静下来好好说说话。”

    小皇帝脑袋在被窝里蹭蹭,头发毛茸茸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小奶狗一般可爱无害。

    “朕有好多话想说呢,姐姐,五郎好想你,你走之后,五郎就爱睡懒觉了,因为梦里能梦到姐姐。”

    钱明月无法接话,只说:“姐姐回到榆林后,也关注着京城的消息,圣人立继后,而威远侯辖制五城兵马司,怕是要有大动作呀。”

    想起这个,小皇帝就觉得遗憾:“朕才不信姐姐会有事,无论边关送来什么书信奏章,都误导不了朕。”

    “朕想快刀斩乱麻,除了那一窝祸害,给姐姐一个清朗的朝堂。姐姐,只差一点儿,哪怕你还在的消息晚到半个时辰,朕大事就成了。”

    钱明月听他说了计划,也相当懊恼:“圣人的计划非常可行,可惜了,真糟心。”

    “朕想过姐姐回来之后,用仅次于皇后的礼仪,纳她为贵妃,然后借机除掉他们。”

    小皇帝摇头:“但是这个不可控。”

    钱明月说:“怎么说?姐姐倒觉得挺可行的。”

    “一者,徐家未必会答应。”

    “二者,按人之常情,姐姐也应当不答应才对,如果姐姐答应了,只怕会被徐平成看出端倪,赵崇敬也回来了,徐平成若有了防备心,局势可能会失控。”

    钱明月认真听小皇帝分析,由衷地说:“五郎长大了。”

    小皇帝无奈地说:“长大了一些,还不够,所以还要受制于人。或许上天还让他们再恶心朕一段时间吧,或许朕还该再受一些磋磨。”

    “是天降大任于五郎。”

    小皇帝病中疲惫,说了会儿话,就昏睡过去。

    这半夜,小皇帝浑身滚热了好几回,但是没有喷嚏或者咳嗽的症状,就只是发烫。

    钱明月则不敢合眼,时刻关注他的体温,为他物理降温。

    昏昏沉沉中,小皇帝梦到元贞帝,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病床上,被一个面目憎狞的恶鬼缠住。

    他想营救却动弹不得,努力叫出声来:“父皇——父皇——”

    钱明月忙拿帕子给他擦额头:“五郎,圆圆,醒醒,醒醒。”

    小皇帝被叫醒,从一个深层的噩梦中醒来,又恍恍惚惚坠入另一个深层的噩梦中去——

    “皇后驾崩了。”

    “皇后晏驾在番邦。”

    “皇后被突力人杀了。”

    “死的好惨啊!她可能是历史上最惨的皇后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逼反徐家

    小皇帝拼命地挣扎,不停地奔跑,却始终不能摆脱这种声音:“不,姐姐!姐姐——”

    小皇帝猛地坐起来,看到钱明月疲倦而温柔的脸,惊惶道:“姐姐,你回来看朕了。说好的要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钱明月说:“圣人可是烧糊涂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发现不烫了。

    小皇帝感受到钱明月的存在,思维逐渐回笼,抱住钱明月大哭:“真好,姐姐没事,姐姐回来了。”

    钱明月被他哭得心里酸酸的,也不由得落下泪来:“不怕了,没事啦,都过去了。”

    心病缓解后,小皇帝没再发热,睡得很香甜。

    钱明月不放心,守到五更才离开。

    这时候,宫门已经有群臣等待上朝了。

    钱明月长途跋涉本就疲惫,又熬了一夜,体力透支,思维也迟钝了,直接让銮仪卫去宫门说:“圣人偶感风寒,龙体微恙,不能临朝。”

    钱皇后来者不善,刚回京就威慑太后,废黜洛阳王,现在连皇帝也不能上朝了!

    朝臣心里不免犯嘀咕:钱皇后不会是已经把圣人怎么样了吧!她想干什么?

    威远侯说:“既然圣人龙体抱恙,臣等就当入宫问安。”

    銮仪卫不知道怎么回答,跑到建极殿问钱明月。

    钱明月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说:“圣人刚睡下,让他们辰时再去乾清宫。本宫困死了,不许来建极殿打扰本宫。”

    真没劲,整日劳心劳力,还要被人怀疑图谋不轨!

    图什么啊!不干了!钱明月生气地蒙头大睡。

    小皇帝是心病,心病去了,烧退了,辰时生龙活虎地出现在群臣面前,笑嘻嘻地说:“朕就一点儿小毛病,哪里用你们都来问安,怕不是又担心朕偷懒吧。”

    威远侯说:“龙体事关国运,臣等不敢轻忽。太医怎么说?圣人是什么病?”

    小皇帝闷闷不乐:“心病找什么太医,皇兄竟然养死士,朕焉能不难过。”

    “太过伤心,就高烧起来,皇后伺候朕一夜。说什么不能为了妇人伤了兄弟情,其实还是自己媳妇好。”

    威远侯觉得错怪了钱皇后,忙描补:“帝后琴瑟和鸣,真是大梁黎民的福音。”

    小皇帝说:“她累坏了,让她睡吧,今日还是朕与你们一起处理政务。”

    这话听着,似乎是钱皇后不在的日子里,圣人独揽大权习惯了,不能容忍钱皇后分权了。

    帝后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情况,群臣都想猜,却猜不透。

    徐平成总算松了口气,任钱皇后再咄咄逼人,圣人不偏袒她,她又能拿徐家怎么样呢!

    而小皇帝,只是想借此躲过今日的慈宁宫请安。

    徐太后那个疯女人,昨日不光没害成姐姐,反倒被姐姐打击得不轻,肯定会把火发泄到他身上,不知道会怎么折腾他呢。

    众人到了文华殿,徐平成就说:“臣有本奏。”

    “准。”

    徐平成弹劾鸿胪寺少丞钱霑:“钱霑将原礼部尚书林长年从太原带回京城,奉为座上宾。”

    “林长年多次当朝忤逆圣人,圣人已经将林长年革职,他却将人带回京城,这是明着违抗圣旨,是欺君之罪啊!”

    钱霑和谈有功还没赏,徐平成就来弹劾他,怕是想让钱霑白出力、白受罪吧。

    小皇帝故作惊奇地转移话题:“林长年跑太原干什么去了!他家不是余杭的吗?”

    刑部尚书秦正将话题掰回来,顺便反驳徐平成:“圣人,林公既然已经削官去职,成为平民,那么他想去哪里都是可以的,只要没干违背律法的事情,就没有理由受到谴责。”

    小皇帝由衷地感慨,不小心又将话题引歪:“这么说平民倒是比大官还自在呢,想去哪里去哪里。说起来,朕这皇帝才不自在呢,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深宫里,难怪庄子宁愿曳尾涂中。”

    秦正再度将话题引回正轨,顺便攻击徐平成:“林公是平民而不是逃犯,成国公府接待平民出身的朋友,不是窝藏罪犯,哪里值得徐尚书亲自弹劾啊!”

    小皇帝突然想,外有直臣对抗宵小,内有贤妻铲除奸佞,他为什么要惧怕徐家,演戏给徐家看,反而拖了皇后姐姐和忠臣的后腿呢?

    他应该明确表示支持他们,至于徐平成发现后会不会起歹心毒害他、甚至宫变——

    不怕,皇后姐姐和太傅他们会保护他的。

    等等,姐姐昨晚说,等他有能力了,亲自处置徐家和徐太后。也就是,她打算把他们留给朕,最近没打算动手?

    朕才不在意是不是手刃仇人,朕与皇后夫妻一体,谁铲除敌人都是我们铲除的。

    或许,皇后不动徐家是还有所顾忌。她最疼朕不过,如果朕卸下伪装,逼得徐家谋反弑君,她一定会抛去顾忌,除了他们的。

    主意既定,小皇帝态度转了180°,托腮笑嘻嘻地说:“有道理,这成国公府够意思啊,都已经是平民了,他们还愿意跟林长年交往。嗯,君子之家,果真不凡。”

    “说起来,当初山西镇指挥使说皇后驾崩了,只有林长年提出这消息可能不正确,可见他的明智。”

    “嗯,刚好朕现在急需一个礼部尚书来主持大典,来人,去宣林长年觐见。”

    徐平成还没有这样被小皇帝驳过面子,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坚持说:“林长年屡次当朝顶撞圣人,如此不忠之臣,岂能再入朝奉君。”

    威远侯说:“徐尚书谬矣,有二心才是不忠,林公直言劝谏圣人,正是为君尽忠的体现啊!”

    小皇帝不耐烦地说:“行了,别争了!礼法不容儿戏,礼部必须由熟知礼法的人掌管。”

    “现在的礼部成什么样子了,泰安太长公主的葬礼出了多少笑话?皇家葬礼都出差错,朕还如何以礼治天下?”一句话否定掉洛阳王的政绩。

    “朕要在午门为三军举行庆功典,要在中极殿为将帅设庆功宴,来年还要开科举,这些都需要礼部主持。”

    “徐爱卿,你倒是说说,到哪里找一个人来,就能轻车熟路地将这些都处理好?不出一点儿差错?”

    徐平成哪能想到小皇帝一直在骗他,只当小皇帝是真的需要一个能干的礼部尚书,便不再反对。

第二百三十九章 林长年官复原职

    林长年怀着满腔悲愤与一身孤勇,独自赴榆林找钱皇后和钱霑的遗体,结果走到太原就得到他们安好的消息,大喜过望,就在太原停下,游山玩水,体察民情。

    太原大小官员得了消息,纷纷上门求见,比在京城做礼部天官丝毫不赖。

    他滋润自在地在太原休养些时日,待到皇后銮驾回宫时,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回了京城。

    钱家与林家经此患难,感情更真挚,林长年虽然已经是布衣,却在钱家享受最高规格的礼遇。

    銮仪卫来传旨的时候,林长年正跟成国公一起下棋,旁边伺候下棋的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孙钱霑。

    “圣人口谕,传原礼部尚书林长年觐见。”

    林长年起身,说:“校尉先回宫复旨吧,草民整理衣冠便去。”

    成国公祖孙送林长年出府,成国公说:“贤侄莫要与圣人顶撞。”

    钱霑笑着说:“侄儿提前恭喜大人官复原职。”

    林长年道:“莫要胡说!”

    被革职的官员重新起用不稀罕,但基本都要过几年,他革职还没一个月呢,就复旧职,岂不是明着告诉世人小皇帝罚错了。

    回到府里,成国公还有一些不安:“皇后若逼着圣人恢复他的官职,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钱霑说:“皇后娘娘岂会逼迫于圣人。”

    他与钱明月一起边关走一遭,相处之中听钱明月提起圣人,那神态那语气,明显两人关系和睦。

    “皇后驾崩”之后京城发生的种种,只怕是徐家逼迫的。如今圣人不用受徐家压迫,只怕巴不得赶紧将一切恢复正轨呢。

    林长年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中感慨万千,一砖一石都是那么熟悉,他甚至知道从东华门走到文华殿需要走多少步。

    不过,以前是臣,现在是民。

    林长年走进文华殿,倒地便拜:“臣——草民拜见圣人,吾皇万岁。”

    小皇帝跳下座椅,走到林长年面前,左右打量,笑道:“哎,皇后边关走一趟瘦了,你怎么还胖了?瞧你这气色好的,啧啧。”

    胖了?林长年摸摸自己的脸:“草民最近失了节制,过分满足口腹之欲。”

    小皇帝好奇:“你生活水平很好吗?”

    草民当然没有礼部天官生活水平好,胜在没有心事。但如果他文华殿嘚瑟“草民没心事,吃得好睡得香”,恐怕会气得小皇帝将他扔到大牢里去。

    林长年说:“若是吃得太多,白饭也能旁人。”

    就这,小皇帝还不高兴呢:“哼,可知朕吃不下睡不香,整宿整宿都睡不好!”天冷贴秋膘,脸圆了一圈;今天睡到辰时才醒。

    “草民愿圣人保重龙体。”

    小皇帝有心开口挽留,又觉得没面子,郁闷地想,如果皇后在多好啊,帮他递个下台阶。

    别别扭扭地说:“就这一句?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林长年素来知情识趣,听懂了小皇帝的潜台词。

    臣子哪能跟君王闹脾气!君王能宣他进殿,已经是认错了。

    林长年叩首:“那日在朝会,罪臣不该一再顶撞圣人。”

    小皇帝笑了,嘚瑟地问:“那你以后还犯不犯了?”

    “保证不再犯了。”

    “那你还不回来为朕分忧。”

    小皇帝坐回座位上:“那些繁琐的礼节,好多都是你修订的,只能继续交给你执行了。”

    “臣谢主隆恩。”

    “皇后娘娘驾到——”

    钱明月翼善冠、赭黄袍,眉眼含笑,神清气爽地踏进文华殿。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钱明月说:“众卿免礼平身。”向小皇帝行礼,“妾见过圣人。”

    小皇帝忙起身:“姐——皇后快免礼。皇后怎么来了?这里有朕就行,你可以多休息一下。”

    钱明月倒是想睡,可惜被饿醒了,她在突力饿出毛病来了,饿了胃里像火烧一样痛,只能起来吃饭。

    吃了饭哪里还睡得着,索性过来了。

    钱明月说:“边关事务还没有向圣人禀奏。”掏出一本早就写好的奏折,放在小皇帝御案上,“请圣人御览。”

    小皇帝打开:“建议尚保钧任榆林卫指挥使?朕准了。”

    “定边、靖边知县等文官交给陕西布政使任命,再奏报吏部下达文书。”

    小皇帝犹豫:“这个却是没有过先例的,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徐平成说:“圣人,娘娘,臣以为不可,布政使从来没有任命百官之职权,切不宜开此先河,使朝廷大权旁落。”

    钱明月说:“徐爱卿,本宫不是要开先河破坏吏部的权利,不过事急从权而已。”

    徐平成不理皇后,直接对皇帝说:“再怎么紧急也不能坏了朝廷的纲纪。圣人,请吏部为定边、靖边两县指派知县。”

    说起来,这件事确实不符合朝廷纲纪,是钱明月处理的太过随意任性。

    但这条命令若被取缔,钱明月临朝皇后的威信就会受到打击,尤其做了几天知县又被罢免的人,肯定会对钱明月、钱时延失去信服。

    钱明月点头:“既然如此,便让吏部遴选吧,两个知县而已,不值得花费太多口舌。圣人,妾听闻陕西军需大案已经移交京城,处理得怎样了?”

    徐平成心头一跳,皇后竟然拿此事做筏子。

    钱明月冷笑,徐平成你只顾义正言辞地指责本宫坏了朝廷纲纪,怎么不想想自己干了什么事,会不会被打脸。

    小皇帝假装没有听到,拿起一本奏折装模作样的看,其实都拿倒了。

    秦正说:“回娘娘,圣人以为还回资产,便可消罪,已敕命陕西释放罪犯。”

    钱明月将小皇帝面前的奏折转过来,温柔中自带压迫:“可有此事?圣人。”

    小皇帝又怂又无奈:“这个——啊,朕想想!”

    钱明月说:“传銮仪卫指挥使觐见!”

    徐平成豁出老脸:“皇后娘娘重查此案,岂不是让圣人威信扫地!”

    “贪墨军需,资产足足抵得上大梁漕运一年的收入,鱼肉乡里,抢男霸女无恶不作,却能免于刑罚,这是置太祖太宗的律法于何地?”

    小皇帝扶额,娇气地说:“吵死了,朕头疼!朕昨日才生过病。”

    林长年说:“圣人莫烦恼,娘娘请息怒,请听臣一言。”

    钱明月听到林长年熟悉的声音,满是惊喜地看着小皇帝。

第二百四十章 既往不咎

    小皇帝傲娇地抬头:哼!你们两个相争,朕挨挤兑。徐家很坏挤兑朕也就算了,你也挤兑朕。朕帮了你大忙,你却欺负朕!

    虽说那个时候为了麻痹徐家,朕下的圣旨很不公平,可是,再怎么不公平也是圣旨,你若撤回朕的圣旨,朕会很没面子的。

    林长年说:“大梁有圣人与娘娘同时临朝,如日月之光交相辉映,百姓沐浴皇恩,日夜无缺。”

    “圣人与娘娘分开的这段时间,路途遥远,通讯不便,只好各自权宜做的决策,虽不算至善至美,却也不伤国体,不如既往不咎,日后圣人与娘娘临朝共决策,必然是和睦相宜。”

    是严明法纪整肃朝纲重要?还是维护皇帝和皇后的权威重要?答案可能令人难以接受,那就是维护帝后的权威重要。

    在当下的认知和语境中,帝后不是凡人是天命之人,是不会犯错的。

    不能让世人以为帝后会犯错,不然人们会怀疑此后诏令的正确性,这样一来,大梁皇室的凝聚性会降低,向心力变成离心力,这会触动大梁统治的根基。

    几千年来,帝王从来不承认自己有错,但也没有哪个王朝能一直延续不衰。当然,那是另一个问题了。

    林长年初回权力中心,就发挥了灭火器的作用,调和了徐家和钱家的矛盾。双方各退一步,既往不咎。

    临近中午,小皇帝才处理完事务,与钱明月一起返回建极殿。

    一到两人的私密空间,小皇帝就开心地跳起来:“姐姐,朕今天反驳了徐平成哎,好开心!”

    “姐姐你是不知道,他那脸有多臭,气坏他了,哈哈。”

    看着这孩子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样子,钱明月心里摇头,这是被徐平成欺负得有多狠啊,这是忍得有多艰难啊!

    人若能扬眉吐气,谁愿意伏小做低,何况他好歹是个帝王!

    见钱明月神游,小皇帝摇摇她的胳膊:“姐姐,你什么表情?朕做得不对吗?”

    钱明月忍不住捏捏他的脸:“没有,姐姐只是心疼你。以后有姐姐给你撑腰,五郎想做什么尽管大胆去做,如果他们质问你,你就都推给姐姐,说是姐姐逼迫的好了。”

    小皇帝莫名心跳加速,捂着脸跑到一边榻上坐下:“好啊,一言为定。嗯,把赵崇敬换了吧。杨士钊带来这么多战功卓著的将领,换一个忠心可靠的。”

    钱明月说:“五郎,赵崇敬对圣人产生不了妨碍,不如留着麻痹徐家。”

    小皇帝气得跺脚:“姐姐!你言而无信,说好的朕想做什么就大胆做呢!”

    是支持你大胆作为,不是胡作非为!

    钱明月上前,为小皇帝揉肩:“说起来,姐姐好久没有给你揉揉捏捏了,姐姐走后,你这武艺有没有勤修炼?”

    小皇帝尴尬,他就那一刻钟都不到的热度,没有皇后给揉揉捏捏了,他伸胳膊蹲腿还有什么意义?又不能帮他治国安邦。

    钱明月轻缓地说:“西山武学不光有四千精兵,还有无数将才帅才,有他们在,赵崇敬危及不了圣人的。”

    “徐平成是徐家的支柱,不如先弄下去他,掌控户部,也让徐家没有兴风作浪的能力。”

    小皇帝问:“姐姐打算怎么办?”

    钱明月说:“让銮仪卫去查了,总得先抓了把柄。”

    “行,”小皇帝说,“都交给姐姐吧,姐姐回来了,朕就不用为朝政整日烦恼了。对了,朕得什么时候召见中路将帅啊?”

    钱明月说:“圣人想什么时候召见都可以。”

    小皇帝忍不住多问一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用不用等西路兵马?”

    对于朝政,其实他非常不自信,被公卿批评说教得太多了,他总是怀疑自己做得对不对!

    钱明月也隐隐发现小皇帝的心病:“怎么会有不好的影响,圣人想等便等,不想等便不等,谁敢置喙。”

    小皇帝早想见见他们了,起身又说:“还是等西路兵马来吧,一起招待,也免得人胡乱揣测。”

    钱明月想劝他自信而任性地行事,奈何他们实在太需要好生安抚边疆将帅,他们都还小,都是政治新手,只怕稍有不慎与将帅离心,将利器推给了敌人。

    “哎,”钱明月叹息,“五郎这皇帝坐得不容易啊。”

    小皇帝自怜:“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钱明月想提升小皇帝的自信,笑着夸赞:“姐姐不在的时候,五郎一定读了不少书吧,嗯,若是参加来年春闱,说不定能皇榜中状元呢。”

    她哪料到这番戏言能引起偌大的风波——

    小皇帝彻底动了心思:中状元?不错啊!他何不想办法去参加春闱,得个状元及第,证明自己的文才,也好不让那些迂腐文人整天拿着他当小孩子训斥说教。

    状元是天下学子最终极最奢侈的梦,中状元意味着从此坦途一步登天。皇亲贵胄也罢,武功勋爵也罢,朝廷大员也罢,哪个都不敢轻视他们。

    宋初宰相吕蒙正、前朝首辅申时行……多少状元都做到了文官的最高级,能够辅佐君王治理天下,他身为帝王若做了状元,就能证明自己治理江山的能力了!

    “朕有点儿事情,姐姐自己用膳吧。”小皇帝咚咚跑出建极殿。

    钱明月追不上他,在后面喊:“慢点儿,仔细台阶。”

    小皇帝跑到武英殿,命人秘密宣来林长年。

    原来的府邸还没完全清退安郡王的东西,林长年还是住在成国公府,他正跟钱家一大家子男人一起用午膳,听到圣人宣召,忙放下筷子出门。

    武英殿戒备森严,里面只有小皇帝不停地在徘徊,看起来有些烦躁又有些焦虑。

    林长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提心吊胆地跪下行礼:“臣拜见圣人,吾皇万岁。”

    小皇帝回头:“哎呀,你总算来了,快去,把门关上。”

    林长年不明就里地关上门,就听小皇帝说:“春闱由礼部主持,你有没有办法把一个人弄进去,参加考试?”

    林长年忙跪下:“圣人放心,臣不是第一次主持春闱,万不会犯此大错。”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朕要考状元

    小皇帝将他拉起来:“哎呀,哪个要问你罪了!朕问你,有没有办法把朕弄进去,朕要参加春闱,可是朕不是举人,啊,连秀才都不是。”

    林长年愣住了,好半天才说:“圣人要参加春闱?”

    小皇帝虎着脸说:“不准劝谏,不准推诿,你一定要想办法把朕送到考场里去。”

    林长年想:圣人已经天下至尊至贵,为什么还想考科举?

    皇位是先帝恩赐的,科举却要靠自己的能力去考。皇帝是至尊至贵的身份,科举却能衡量一个人的才干。

    圣人秘密宣召,可见皇后不知道。圣人,是要一鸣惊人啊。既然如此,不如帮他:“要委屈圣人用他人姓名。”

    小皇帝说:“这倒无所谓,你果真有办法?你能不能找到像朕这么小的举子?”

    “说起来比圣人年长两岁,不过没有圣人高,都是年轻人,能够蒙混过去。”

    小皇帝惊奇:“已有人选?是谁?”

    林长年跪下:“请圣人恕臣冒犯之罪。”

    小皇帝伸手去扶:“你怎么又跪下了?说什么冒犯,难道是你的晚辈?”

    林长年低头说:“臣,臣的儿子。事关重大,怕他人会泄露机密。”

    小皇帝点头:“这有什么!你考虑的很周全,这事儿朕就放心地交给你了。”

    豪情满满地说:“朕只管好好读书,改日中个状元。”

    状元?!是了,皇帝考科举,怎么可能为了同进士。

    可状元哪是那么容易考的。

    小皇帝猛地转身:“林爱卿啊,朕记得你就是状元,对不对?”

    林长年低头:“臣得太祖爷垂青,忝为榜首。”

    小皇帝好奇地问:“帽插金花、打马御街是不是春风得意?”

    林长年脸都变形了:“圣人参加春闱难道是为了这个?”

    小皇帝傲然:“当然不是,金花都是天子赐的,御街朕可以随便走,有什么稀罕的。”

    “那些你不要管,你就跟朕说说,怎样才能考状元?”

    小皇帝他的才能,老实说能中举人吗?林长年含蓄地说:“科举取士有很多偶然性,不是才能高就一定会录取,跟考官的取士风格有很大的关系。”

    “曾经有人因为文风不够华美,屡屡考不中秀才,终于中了秀才,此后平步青云,接连中举中进士。圣人若想中状元,着实需要了解考官的喜好。”

    朕堂堂天子,还要去了解臣子的喜好。小皇帝有些不高兴:“科举取士是天家取士,不是给哪个考官招门生,为什么要按照他们的喜好来?不行,朕要决定明年春闱文风。”

    林长年就是这个意思:圣人您自己出题自己答,提前写好,再不然找人帮忙修改一下,总得能过会试。殿试的时候,皇后娘娘自然会把您点成状元。

    小皇帝转念又说:“不行,朕当考官又当考生,岂不是弄虚作假,那中状元又有什么意义。春闱还是交给皇后管吧,朕就专心读书。”

    “这样,你给朕出题,朕写文章,你来改。春闱还有一段时间,朕要悬梁刺股苦读,总得考出个名堂来。”

    竟然不屑于舞弊,林长年被他打动了:“臣将往届三甲的文章搜集给圣人御览,愿圣人好生揣摩,大梁文教兴盛,民间士子卧虎藏龙,切不可等闲视之。”

    趁圣人兴致正盛,让他多读些书,总没有害处。

    小皇帝摩拳擦掌:“放心吧,朕不会轻敌的。”

    下午,小皇帝就宣布停了文渊阁授课,传旨让三公好生歇息,自己则缩在乾清宫绞尽脑汁写文章。

    这样一来,三公授课因皇后离京而开始,又因皇后回京而停止,更坐实了“皇后以三公牵制徐家”的猜测,人们都以为这停课也是钱皇后的主意。

    钱明月倒是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是也不能看着小皇帝任性荒废学业,闻讯就到乾清宫去劝,有一人比钱明月早一步到乾清宫,就是小皇帝躲之不得的徐太后。

    小皇帝正咬着手指头吭哧吭哧写文章,就听人唱喏:“太后驾到——”

    小皇帝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浑身像被上了几道绑绳:徐太后在后宫积威甚重,小皇帝是真的有些怕她。

    放下笔,出西暖阁迎驾:“孩儿拜见母后。”

    “哼!”徐太后竟然不叫起,“你倒是长本事了,都不用去慈宁宫跟本宫请安了。”

    地上冰凉,小皇帝跪得膝盖生痛:“母后,孩儿早晨起晚了,被群臣缠着处理政务,中午又怕打扰母后歇息,就想着先写篇文章再去慈宁宫,不想竟然耽误了时辰。”

    徐太后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几页被小皇帝涂得斑斑点点的纸:“写篇文章?就这跟狗爬的玩意儿也配叫文章?”

    小皇帝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第一次正儿八经写文章,眼高手低,提笔容易落笔难,思路不流畅,反反复复涂改,卷面确实太脏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哀家心里明白。皇后回来,你翅膀硬了,用不着母后了。你怕是恨不得将徐家踹得远远的,是不是忘了先帝驾崩之初,群臣不服你,是谁在帮你把控朝局吧。”

    你还有脸提先帝!若不是你们蓄意挑事,群臣怎么会不服名正言顺的嗣皇帝!

    小皇帝心头大恨,也只得说:“母后明鉴,孩儿没有。”

    “那为什么驳你舅舅的面子,让林长年回来?”

    小皇帝迅速想好了托辞:“讹传皇后驾崩的时候,孩儿急着娶表妹显得对皇后太过无情了,孩儿想以此为补偿。”

    徐太后冷笑:“难道只有皇后需要补偿吗?你打算怎么补偿你表妹?”

    小皇帝愣了:“表妹有什么损失吗?”

    “有什么损失吗?”徐太后被他的无辜脸气着了,“先是大张旗鼓地要立后,立了一半不了了之,现在到处都在嘲笑她,你让她怎么活?”

    小皇帝为难:“表妹的处境竟然如此糟糕吗?那要怎样才能补偿呢?皇后回来了,孩儿不能娶她了。”

    徐太后憋出一个慈母笑:“皇帝快起来吧,母后有一个两全之计,皇帝可一定要答应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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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