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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立皇贵妃

    小皇帝蹒跚起身:“什么办法?”

    “立你表妹为皇贵妃。”

    “皇贵妃?”小皇帝癔症,“太祖建制,皇后是正妻,以下是贵淑贤德四夫人,再往下是九嫔及低品阶美人,这皇贵妃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徐太后说:“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只要圣人下旨设一个皇贵妃之位就好了。”

    “皇贵妃在贵妃之上,赐九龙四凤冠和一百四十八对翟纹衣,以及皇贵妃金册宝玺,居坤宁宫,掌管后宫庶务,开府仪同三司。”

    九龙四凤冠和一百四十八对翟纹衣是皇后的冠服,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便是姐姐不住,也不能让其他女人住。

    还要掌管后宫庶务,开府仪同三司,除了称呼不是“皇后”,这皇贵妃跟皇后有什么区别。

    小皇帝垂眸:“皇后一定不会答应的。”

    徐太后正想呵斥,就听外面有人禀报:“皇后娘娘到!”

    便见钱明月头戴乌纱翼善冠,身披赭黄色龙凤呈祥白狐毛披风,疾行如风进来,屈膝跪拜:“妾见过母后,见过圣人。”

    小皇帝说:“免礼平身,皇后怎么来了?”

    徐太后冷哼:“不准,你给哀家跪着。”

    钱明月起身,微笑:“大师早就说过,中宫妨碍养老宫,却不知是怎么妨碍的,不如,明日妾就搬回坤宁宫如何?”

    她怎么突然说这个?她好端端的回坤宁宫干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此间的谈话?难道她管了前朝还想管后宫?

    徐太后警惕极了,努力端着傲慢说:“坤宁宫你就不要想了,坤宁宫留给皇贵妃住。”

    小皇帝偷偷瞟钱明月。

    钱明月轻笑:“皇贵妃?没有本宫的允许,什么妃也立不了。”

    徐太后大声呵斥:“皇后好大的胆子,敢对哀家自称本宫!”

    钱明月上前,站在徐太后对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温柔地摇头:“口头称谓而已,有什么大胆小胆的。”

    “皇贵妃立也可以,你们立几个,妃陵就多几个墓葬。朝廷虽穷,埋皇贵妃的银子想必徐爱卿能拿出来。”

    徐太后怒喝:“你敢!”

    钱明月摊手:“本宫错了,应该在入宫前处理掉,那样,就不用花朝廷的银子发丧了。”

    徐太后又呵斥:“你敢!”

    钱明月摇头:“就不能换个词吗?听得都烦了,说得还不烦吗?”

    小皇帝说:“皇后,徐家表妹被人嘲笑,流言纷纷压得她活不下去了。”

    钱明月反问:“然后呢?跟妾有什么关系吗?”

    小皇帝例行公事地说:“跟皇后没关系,却跟朕有关系。”

    “难道只跟圣人有关系吗?圣人年幼,难道徐家就没有成年人吗?”

    钱明月对着徐太后逼问:“为什么不验证皇后驾崩这消息的真伪?为什么不迎梓宫?为什么不先发丧?”

    “但凡稍微待一些时日,徐家娇女也落不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今日之苦,吃在徐家的贪心上。徐家做错了事情,却要本宫来承担后果,这难道有道理吗?”

    小皇帝懵:“哪个要你来承担后果了?”

    钱明月没好气地说:“多个人进宫分恩宠。”

    小皇帝忍不住笑了:不会,不会,朕永远都宠你。不对,好像一直是你宠朕多一点儿。

    钱明月说完,自己都羞窘了:“反正立妃绝不可能,活不下去就死好了,谁死埋谁,就这么简单。”

    徐太后坚定地将罪赖给小皇帝,说:“是皇帝先提出立继后的。”

    “你们可以拒绝啊!为什么不拒绝?凭什么徐家一门心思断定本宫必死无疑,莫非,你们暗地里准备做些什么?”

    徐太后外强中干:“皇后说话要讲证据。”

    钱明月虚假相间试探:“赵崇敬就是。”

    难道赵崇敬真的做了什么,差点儿害死钱明月?徐太后又欣慰又担心,欣慰钱明月倒过大霉,担心钱明月来算账,不敢激怒钱明月,撂了一句狠话就走了。

    “钱氏,你玩弄权术,欺上瞒下,必不得善终。”

    待她走远,小皇帝噘嘴:“姐姐来得晚些了,她罚朕跪了呢,膝盖好痛。”

    钱明月只恨自己没有对徐太后形成生理上的伤害:“怎么样了?让太医来瞧瞧?”

    “那倒不用,朕又不是瓷器的。”

    小皇帝羞涩地说:“只有一点点痛,姐姐亲亲就好了。”

    钱明月表情失控了:“这跟谁学的?”

    “这东西还用学?”

    小皇帝趴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朕亲姐姐也一样的。”

    钱明月捂脸,当场石化。

    小皇帝笑得跟偷吃了鱼的猫儿似的,看钱明月许久没反应,笑眯眯地说:“姐姐怎么来了?”

    钱明月才想起来意:“圣人不再去武英殿学武艺,文渊阁的授课也停了,学业不好好坚持,这哪成呢?”

    小皇帝委屈:“朕才不是不好好坚持。不去武英殿是因为天冷了再学武艺容易着凉,不去文渊阁是因为离乾清宫太远了,朕不想把时间都用在路上。”

    好粗糙的理由,钱明月不想过度批评他:“圣人是要在乾清宫读书吗?那姐姐陪着圣人吧。”

    小皇帝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是想监督朕吧,你若不放心,可以找个銮仪卫来看着朕。”

    委屈又气愤地说:“皇后,你尽管不信任朕吧,等朕写出锦绣文章,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钱明月说:“是姐姐的不是。既然如此,圣人慢慢写吧,姐姐不多打扰了。”

    小皇帝头也不抬地说:“除了早朝,朕不再过问前朝的事情,中西路兵马你见,文华殿政务你处理,朕要专心写文章。”

    钱明月头疼,这孩子是犯了什么癔症:“前朝不见圣人,恐怕以为妾夺了您的权,将您怎么样了呢!”

    小皇帝委屈巴巴地说:“姐姐怕别人误会,就逼着朕去文华殿做木偶,难道这就是保护朕,为朕撑腰吗?”

    “朕心里其实明白得很,文华殿集中处理政务,不过朕看着别人处理,朕处理不了。”

    “朕不想这样下去了,好姐姐,给朕点儿时间,让朕潜心学习吧。”

    钱明月说不过小皇帝:“好吧,那圣人专心读书,不过请每日给妾一些时间,朝廷大事要跟您说一下。”

    “朕要读书,什么都不管。”

    钱明月温声劝道:“圣人,读书本就是为了治国理政,怎么可以为了读书荒废政务。”

    “姐姐难道没听说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第二百四十三章 如何架空徐平成

    钱明月说:“说起这个,妾刚好有事跟圣人商议。来年春闱,切不可选书呆子入朝。”

    小皇帝心里瞬间有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说不能听,听了再考还怎么体现你的能力!

    另一个说,又不是听考题,就算是考题,知道考题就一定能写出锦绣文章吗?

    钱明月已经自顾自地说了:“朝廷选拔人才,还是要以实用为主,不求文风华美,也不求他能够论道论理,希望他们能够走出圣贤书,结合事实而论。”

    “姐姐这次回来,有很多事情想做,想要选拔一批能臣好好治理边疆,还需要能臣去修筑河堤,朝廷需要实干之臣,而不是空谈之臣。”

    小皇帝听得出神:“好,都依姐姐的。”

    “姐姐想让谢文通去经略辽东——”

    小皇帝推着钱明月往外走:“这些都是小事,都依姐姐,莫要再耽误朕——”考状元。

    钱明月临出门补了一句:“哎,等等,徐家必然对圣人的反常举动有怀疑。”

    “如果他们问起,五郎就说群臣骨子里还是只认你作为天下共主,女人干涉得太多了,会激起群臣的反感。就说故意这么做,让姐姐知道离了圣人你,自己什么都不是。”

    这话是说给徐家的,也是说个小皇帝。但小皇帝根本没思考这些:“行了,耽误了朕你可赔不起。”

    小皇帝回到御案前,却不愿意再写原来的文章,根据“能吏治边”,开始破题写作。

    这熊孩子,搞什么呢!突然变得神神秘秘的!

    只要想查,叫来銮仪卫追问,总会有结果。

    算了,还是给他留点儿自由的空间吧,看他能搞出什么鬼来!

    钱明月去了自己书房,摆开笔墨纸砚,开始思考当前的破局之策——

    榆林之行让她有了相当可观的威信和拥护者,她如果想凭借小皇帝的信任,铲除徐家也易如反掌。

    可她必须留着徐家,原因早就说过很多遍。

    如何在不动徐家的前提下,将徐家斗败呢?

    问题很简单:徐家掌管着户部,也就是钱,只要能在户部之外找到钱,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钱哪里去找呢?

    钱明月在纸上列树状图,最上面是“朝廷收入”,下面分别是人丁田亩税、商税、漕运抄关税、盐铁税。

    在“人丁田亩税商税”旁边写了个“徐”字,旁边备注了“减免情况”:

    山东东昌府、河南怀庆府全免,两行省其他地方减半,陕西除了西安府、汉中府有往年三分之一的赋税上交,其余全部减免或转运边关。

    江浙一带遭遇台风,沿海诸州县也上报朝廷希望减免赋税,朝廷当时也批复减免了。

    又写了“开支情况”:皇宫重大礼仪庆典开支,功勋贵族和文武官员俸银禄米,还有贡生、国子学、太学生员廪米,被洪水冲坏的工事粮仓要重修,建功立业的将帅要奖励,军队要军饷,等等。

    具体数目她也不清楚,那些在徐家掌控之中。

    边写边摇头,便是户部在她手里,只怕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漕运下面写“开支情况”:其一,疏通漕运;其二,临时减免。其三,军需器械。

    漕运就那么一点点,难以往外匀了,若再加重赋税,恐怕会损害大梁的商贸往来。

    钱明月眉头紧皱,仅仅例行公事的开支,朝廷都要紧巴巴地过,她还想兴建武学,想疏浚黄河故道,这些都需要很多银两,钱从哪里来呢?

    史书记载前朝末年朝廷能够轻易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为什么本朝穷成这个样子?银子去哪里了?

    银子不能吃不能喝,不会腐烂不会霉变,必定还流落在民间。

    大梁有近两万万人口,若一个大家庭15口人,每个家庭一两银子,还是一千三百多万呢。

    何况有些大户人家,绅士豪门,能够轻易拿出千万两白银,若能把他们手里的钱收到朝廷手里,那户部就成了第二个北门军,再也不能钳制她。

    钱明月往下看,看到纸上的盐铁税。盐铁是每个家庭必需品,先说盐——

    边关战事已毕,今年不用盐引开中法为边关筹集军饷,盐税收入应当相当可观。

    不,往年也没用盐来置换边关粮草,为什么朝廷还是那么穷?盐税到谁手里了?

    钱明月这才发现,自己对盐务没有什么了解,写了个纸条,命人去问文华殿大学士姚尊儒。

    姚尊儒很快递回来答案:“大梁有七处盐课提举司,四川等地盐税交由布政使,由布政使转运朝廷。”

    “两淮盐税直接输送朝廷,或供宫廷采买之用。盐引开中法,亦用两淮之盐。辽东煎盐提举司盐税供辽东各卫军饷。”

    不光盐税,其实很多杂税也是这样,每个地方政府就近交给附近需要花钱的地方,比如军队,比如工事。

    这是太祖爷定的制度,有他的考量在:这年代,运输不便,粮食银两往来运输着实艰难,那么大一个国家,将钱粮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来,再不远千里发到两淮某个卫所去,看起来是白费了不少功夫。

    太祖爷想将财物就近运送给需要花钱的地方,这个用意是好的。

    然而,这个时代并不具备“去中心化”的条件,硬是在财务上去中心化,就导致了权力中心的疲软与捉襟见肘。

    钱明月皱眉:“这盐务管理,怎一个乱字了得。”

    李兰英恰好来给钱明月添茶,闻言说:“奴婢倒是知道一件跟盐有关的故事。”

    钱明月不喜欢宫人干政,但伺候先帝的老人讲个故事总是可以的。

    “什么故事?”

    李兰英说:“齐王为了嫁女儿,曾经拿过两淮盐税上万两,后来又上书给先帝爷哭穷,先帝爷虽然没将他怎样,但也很生气,后来免了那个提举使的官。”

    是了,盐税的管理那么混乱,岂不是一块无主的肥肉,谁都能过来咬几口。

    大梁的国库就这样敞开门放置在民间,任由皇亲国戚鲸吞,乡绅胥吏蚕食。

第二百四十四章 皇后变得好强势

    七处盐课提举司,食盐产销全由一人一司负责。

    既负责产,又负责销,容易生弊端,他们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少报产量,转而将官盐做私盐卖了谋取私利。

    不如将产销分离管理,互相牵制,从制度上减少徇私舞弊的空间。

    但是,主要负责产销的人还是有可能达成某种利益协议,合谋侵吞国家盐税。

    还应当派出清正廉明的御史去巡察,京官与地方官没有共同利益,不会为他们遮掩。

    如此下来,盐务基本可清。

    更重要的是——

    钱明月在纸上画了一条线,将盐税提到最上面:盐务要全部收归朝廷管理。

    铁。自汉以来,盐铁官营,可太祖爷放开了这一权限。

    太祖爷的考量是,民间对铁的需求太高了,官冶铁数量满足不了百姓的需求。而且官家冶铁营往往官僚气太浓,生产效率低下,虐待劳工,贪墨银两……

    允许私人冶铁,但是要缴纳课税。

    铁课税比例是征收十五分之一,产铁十五万斤,征收一万斤铁。

    对,收的是铁。那么重,那么大体积,怎么运送法?

    太祖爷英明神武,再次运用“去中心化”思维:运送到附近的卫所,供他们制作兵器。

    卫所军士又不是铁匠,哪里会做兵器?

    卫所的兵器不是每个行省的军械营去打造吗?可是,掌管军械营的都指挥使总是向漕运和盐课提举司要钱,买原料。

    那么问题来了,铁课哪去了?

    又是一笔烂账!

    钱明月头疼,提笔写道:铁课改银,朝廷直管。

    又有新的问题,铁该课税多少呢?

    铁是重要的生产生活原料,不能因为朝廷穷,贪财,就毁坏了大梁的经济根基。

    按照原来的税率,一万斤钢铁要缴纳666.66斤铁,价值超过5两银子。

    钢铁折现需要不菲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要想“铁课折银”政策能够顺利推行下去,就要降低税率。

    降低税率还可以刺激钢铁生产,降低钢铁价格,方便人们生产生活。

    钱明月在纸上记上:产铁万斤,课税三两白银,设铁课提举司。

    盐铁都是普通百姓生产生活必须的,以其基数大,自然能为朝廷广罗财产。

    但是,税负都加在普通百姓身上,不是钱明月想要的。有没有什么办法快速地从豪门望族、王公勋贵那里收罗银两、钱财?

    他们喜欢什么呢?

    钱明月看向自己习以为常的奢华宫殿,天下至尊至贵至富在此间。此间寻常物,民间朝思暮念,趋之若鹜。

    富贵人所爱,不过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而已。

    金银本是流通货币,不能放开给富豪。

    绫罗绸缎与珍珠从来都是民间经营,已经缴纳商税,朝廷不宜再与民争利。

    只剩一个,钱明月在纸上写上“玉”。

    大梁有不少玉矿,该怎么开发呢?像盐那样直接开采,批发给分销商;还是像铁那样,分给人去开采,按照产量课税?

    第二个首先排除,因为玉与铁不一样,玉无定价,很难按产量定价课税。

    第一个也不可取,因为玉矿意味着太大的财富,官营会出现种种私弊,朝廷想加强监管的话,就会带来行政成本提高。

    索性划定一块矿产,将开采经营权拍卖出去或者定价销售出去得了。

    主意不算是坏主意,也要有执行力、有公心的人去做,才能将想法变为现实。玉矿的开采,少不了玉矿产地官员的支持。

    钱明月首先想到了辽东岫岩产的岫玉,主事人选已经有了,先生再合适不过。

    南阳独山玉,钱明月首先想到了南阳王。

    南阳王能不能用?事关宗亲,钱明月不愿冒险。

    又不是无人可用,何必非用宗亲。可是,用谁呢?此事还得慢慢筹谋。

    下一步做法已经有了基本框架,就看怎么创造一个合适的机会,发布出去了。

    钱明月不急,她可以慢慢等待,稳稳创造时机。

    钱明月去了文华殿,召见三公和吏部、兵部、工部尚书。

    “圣人不再去文渊阁跟随三公读书,实在是对三公另有重任相托。大梁缺乏对武将的培养与选拔,已然危及江山社稷,若不能守祖宗基业,我等何面目去见先人!”

    “西山武学绝不是说说而已,要真干,首先要有良师,然而大梁武官已经出现了断层,只能劳碌三位了。”

    “传本宫诏令:以威远候为总教授,安国公、保宁侯为副教授,筹谋西山武学之事。”

    姚尊儒拿出钱皇后的手诏,分别赐给他们。

    不是商议,是通知。

    皇后变得好生强势,没有拒绝的理由,威远候三人跪下:“臣定不负圣人、娘娘重托。”

    钱明月点头:“要以武学诸事为重,日后不用来文华殿议事了;大胆去干,莫要顾忌太多,有困难报到宫里来,圣人与本宫倾尽全力解决。”

    威远候等人退下,钱明月对韩书荣说:“本宫欲以国子监监丞谢文通为辽东军政总督,韩爱卿意下如何?”

    这是商议,还是通知?为什么皇帝在的时候不谈此事?皇后为什么绕开皇帝召见重臣?

    韩书荣隐晦地说:“辽东都指挥使兼兵马大元帅是娘娘外公,若再以娘娘恩师总督辽东,只怕会给娘娘引来非议。还请娘娘三思。”

    钱明月说:“靖北侯宜入西山武学讲学。”

    这是撸了亲外祖父的兵权啊!这么大的让步,韩书荣不能再说什么:“娘娘圣明,便着人拟诰书吧。”

    钱明月对姚尊儒说:“你去诰敕房一趟。”

    可见谢文通的任命,皇后虽然早已想好,却也没有强势到直接下旨,韩书荣还算欣慰。

    钱明月又问韩书荣:“辽东官吏可有空缺?”

    “确有空缺,臣欲等春闱结束,遴选人才。”隐晦暗示她,不要随便安插人,坏了科举和吏部的权威。

    钱明月点头:“本宫的意思是,殿试之后,吏部再举行一次考试,专门选拔前往辽东的官吏。”

    有必要吗?考一次再考一次,不觉得浪费时间精力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片丹心被误会

    韩书荣说:“臣愚钝,不解娘娘此举有何深意?”

    钱明月说了能吏治边的想法,又说:“只是辽东作为谪臣的去处由来已久,有些偏见根深蒂固,一时间难以改变。”

    “若直接命令人去辽东,只怕他们心生怨怼,以为朝廷不公,到了辽东满腹伤怀,误国误己。不如以遴选之名,让士子主动请命。”

    这倒是能够说服韩书荣:“是,臣谨遵娘娘旨意。”

    钱明月嘱咐:“不只辽东,各地的空缺都要整理出来,待春闱结束后,加试一场,定学子去向。”

    “据本宫所知,吏部文档整理得有些乱。现在左侍郎不再闭门思过,右侍郎也回京了,是时候好好清理一番了。若还需要人手,从翰林院借调,但事关吏治,不可糊弄。”

    韩书荣吓了一身冷汗,吏部文档有些乱,他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出过大的差错,他就没管。

    皇后娘娘怎么知道的?銮仪卫!

    “这些日子韩爱卿先不用来文华殿议政了,专心把吏部整理好。”

    钱明月没用銮仪卫去调查吏部,她根本不需要调查,胡说就好——

    吏部文档乱就不必说了;即便不乱,经自己这一说,韩书荣也会怀疑的,一旦他去查,总能发现不少问题。档案材料,哪有尽善尽美的。

    钱明月说:“兵部,本宫欲扩建车马司,可在京郊选几片土地,作为战马养殖之所。司马爱卿,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

    司马韧弯腰行礼:“是!娘娘。”

    钱明月坦率地说:“此事本宫还没有章程,你思考一下具体举措,递个折子过来。”

    “本宫希望你不要将此事全放给属下或者幕僚去做,他们才干见识都不如你,绝没有你干的好。”

    钱明月边夸边加码要求:“希望选址也好,用人也好,爱卿能亲自把关。大梁战不过突力,很重要的原因是缺骑兵。战马事关社稷安危,不可等闲视之。”

    司马韧凛然:“娘娘放心,臣定事必躬亲,不敢有丝毫懈怠。”

    “近来朝廷无军务,你入文华殿也无事,还是先去处理此事吧。”

    一旁的工部尚书姬念祖心里犯了嘀咕:瞧着皇后娘娘是在部署大事,可是,怎么把重臣都排挤出文华殿了。

    殿里只有自己了,皇后要用什么借口把他赶出去呢?姬念祖心头沉甸甸的,就听钱皇后说——

    “今年这场水患,说是天灾,其实也是人祸。堤防不牢固,粮仓地基太低又距离河道太近,是人的疏忽才酿成大祸,朝廷的监管断不可再疲软。”

    钱明月说:“黄河水患连年,近些年更是每年都有一两处决堤,朝廷要未雨绸缪,趁黄河水位低,妥善治理。”

    “本宫会下旨让黄河沿线上报堤坝情况,趁着农闲,征用劳役,修筑河堤。你抓紧选能主导工事的人,报到宫里来给圣人和本宫过目。”

    果真,皇后是要把文华殿最弱势的他也赶出去,此后朝政大权全都要落入皇后之手了吧。

    姬念祖模仿钱明月的句式,说:“黄河堤坝关系天下安危,请准臣不再入文华殿议政,专攻此事。”

    钱明月愣了一下,才发现大家都被自己赶出去了,笑道:“文华殿有什么好的,圣人一直想出去看看,本宫顾虑重重不敢让他出去。若在文华殿里就能治理好江山,那大家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文华殿的情况本宫很清楚,因为一件小事,群臣扯来扯去,本来一个时辰能处理完的事情,往往两个时辰都处理不完。”

    “大好时光浪费在扯皮攻讦上,岂不可惜。工部不光给天家兴工事,更重要的是兴工事造福万民。黄河宁,天下平,爱卿为黄河兴工事,利在千秋。”

    工部不是强势部门,跟地方政务交集也不多。

    姬念祖在文华殿存在感不强,一天天坐着,插不上话,也没有他该处理的奏折。

    真的很无聊,只是文华殿是天下权力的中心,人们以入文华殿为荣,他就舍不得了。

    此刻豁然开朗:“臣多谢娘娘开导。”

    钱明月起身:“本宫从深闺走向深宫,哪里知道怎么治国。这往突力走一遭,倒是让本宫明白了很多事情。别的不说,就说黄河。”

    “看过才知道,黄河流经的地方土地是何等疏松,又没有草木覆盖,风雨将泥土带入黄河。黄河水携泥沙奔腾而下,到下游流速减缓,泥沙淤积,河床抬高。”

    “河床抬高,就像一个深碗变成了碟子,而夏秋季黄河的水量不减少,自然就会出问题。上游泥沙源源不断,束水攻沙不能治本,修筑河堤也不能治本,但好歹能够缓解一时。”

    作为工部尚书,无法忍受不能治本的工事,姬念祖忍不住问:“这治本之策?”

    “防治水土流失。要干那个,首先要得到整个黄河。”

    钱明月走到殿门口,看着远方的天空:“大梁创业未竟呢。”

    以前惯常的说法,是太祖太宗创业,小皇帝守业,现在,他们也变成了创业人。

    姬念祖心里也升起一股豪情,要去创业,要去开拓不世之功!“娘娘,臣有一治河之策,虽不能治本,其功甚筑堤坝。”

    他故意说自己的主意比皇后的好,就想看看钱皇后“创业”之心有多坚定。

    钱明月转回去,坐在座位上:“哦?你快说说。”

    她哪里懂得工事,能够想到的对策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想决堤哪里就修堤坝。

    “黄河夺淮入海,大量泥沙沉积抬高河床,每逢雨季,黄河、淮河水位同时暴涨,必然冲垮堤坝。非是堤不够高,坝不坚固,实在是淮河河道难容黄淮之水啊!”

    钱明月豁然开朗:“本宫有些明白了。”这就像袖子里同时伸胳膊和大腿,非得把衣服撑破不可,“那要怎么做呢?”

    “臣建议疏浚黄河故道,使河淮各行其道。”

    钱明月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黄河故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工部一直在关注黄河故道的情况吗?”

    “流经哪里?在各地还剩多宽?分别有多深?故道的堤坝是不是年久失修?故道泥沙淤积情况怎样?”

第二百四十六章 孤枕难眠小皇帝

    姬念祖还真答不上来,他只是从理论上推断这策略或许可行。

    看他羞愧难当,钱明月没有斥责:“情况是怎样的,看看就知道了。本宫命你兼左都御史,带人去巡黄河故道,该疏通的就征用劳役疏通,需要银钱就上报朝廷。”

    “今日能得卿一良策,本宫很欣慰。”

    前有司马韧,后有姬念祖。同样的能臣,君不同,发挥的效果就不同。

    胸有千秋的能臣被困于朝廷纷争,不能不敢施展才华,实在太可惜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钱明月想用自己的干劲,清扫朝堂上开始沉积的官僚气,激励高官奋发作为,举全国之力,必能将大梁建设得更强盛。

    晚膳的时候,小皇帝沉默地吃饭,神游天外,有时候拿着饺子去蘸饼,有时候夹着菜往另一盘菜里放。

    钱明月轻拍他的手:“圣人,想得好出神啊。”

    小皇帝说:“朕读了一些文章,都是往届进士写的,果真有见地又有文采,嗯,能通过科举考上来的,都不是笨人。”

    钱明月笑着说:“是啊,十年寒窗苦,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

    “朕觉得自己够勤奋了,还是比不上他们。”

    钱明月说:“然而中进士,做高官,乃至建不朽之功,著不刊之论,却不是勤奋能够弥补的。”

    小皇帝抬眸:“那要看什么?机缘吗?”

    “机缘只是很小一方面,”钱明月说,“更多的是看天资、看心胸、看视野。”

    小皇帝问:“天资且不论,心胸是什么意思?”

    “只在意自己的利害得失,满眼功名利禄,或者局限于自己的阅历自己的职务,不能从更高的角度去看问题,就是不成的。人的眼界心量,就是他们能达到的极限。”

    小皇帝满脸迷茫,太抽象了,理解不了。

    钱明月说了姬念祖治理黄河故道的事情,说:“论能耐,他或许比姐姐强,但是贪恋文华殿的权势,急于自保而不是把国家社稷放在第一位。”

    “黄河连年水患,他却不肯主动提出治理之策,从来只是听命行事,到处修筑堤坝,若不是姐姐激励一番,恐怕又让人去修堤坝了。这样的人,说实在的,做工部尚书都有些不够格。”

    “论能耐,这群考过科举又经过官场厮杀的人,都比我们强,可是他们没有一片公心。”

    钱明月给小皇帝夹了一个水晶包,柔言安抚:“圣人公心,比姐姐更甚,何必羡慕他们。”

    小皇帝摇头:“慈母多败儿,姐姐你对朕应该严格要求,那才是为朕好。”

    慈母多败儿都来了!钱明月感觉自己脸上能刮下来几斤慈祥。

    小皇帝说:“千古大帝哪个不是文韬武略,公心和能耐,其实缺一不可。”

    千古大帝,小皇帝好大的口气!有这样的心志,但愿他能多看些书。

    钱明月说:“徐平成奸猾,把柄可能不好抓,虽然让銮仪卫去查了,也要做好查不出过硬证据的准备。”

    小皇帝给她夹了一片藕:“怎么准备法?”

    “把人调离,在户部打开一个缺口。”

    小皇帝心道,那多慢,姐姐的措施还是太软和了些。

    算了,姐姐想干就让她干吧,等到他逼得徐家造反,徐平成被铲除,户部自然在姐姐手里了。

    “朕赞成。陕西的都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不是被军需案牵连了吗?把户部的左右侍郎弄到那边去吧。”

    “让文官任武职?”

    小皇帝随意地说:“指挥使、指挥同知又不真指挥打仗,变成文职也行。就这么定了,明天早朝,朕支持你,把王维圭弄到陕西做指挥同知去。”

    钱明月说:“京官三品到地方官三品,算是贬谪了。”

    小皇帝一脸无所谓:“就贬他半级,怎么了?不服可以辞官啊。你是君,他是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由不得他有意见。”

    天生的帝王,骨子里是对天下的俯瞰和操纵。

    钱明月笑:“好,就依圣人的。不过,陕西还没有都指挥使,断不能弄巧成拙,反而将陕西军队落到他手里。”

    小皇帝说:“好说,先定下都指挥使便是。”

    钱明月说:“问题就在于缺少可用的武将,卫指挥使往下,往往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地方武官,俨然成了别人的传家之爵。”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说:“这不有现成的吗?杨士钊就行。”

    钱明月犹豫:“兵马大元帅统领兵马,岂不是将皇祖父特意分开的军队管理权与指挥权又合在一起了。”

    小皇帝一脸嫌弃:“姐姐,你真的傻了!战事已了,中路兵马都各回驻地了,哪来的中路兵马大元帅?”

    “不过是你还没有召见他,他还拿着帅印,只要见到他,他就立刻会递交帅印的。元帅本就是受命临时指挥军队,姐姐大可以毫无顾忌地收回帅印,然后封成都指挥使。”

    钱明月说:“可是改日作战,依旧免不了让他做元帅。”

    小皇帝说:“那就让他做啊,他管理的军队他指挥,战斗力才高呢。”

    钱明月说:“怕就怕这样形成惯例,慢慢地方都指挥使都与元帅合二为一,一旦朝廷对地方失去控制,只怕会重演唐末藩镇割据的祸害。”

    这下小皇帝都犹豫了:“这就是先人说的慎初啊。”

    不怪周方正提心吊胆,实在是军权出政权,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免不了起疑心。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谁来做陕西的都指挥使。

    小皇帝拍案:“让兵部左侍郎去!反正只是管理军队,又不指挥打仗,索性都指挥使也让文官担任好了。”

    小皇帝挑灯夜读到深夜,洗漱完毕,站在龙凤床前发呆。

    万金宝说:“圣人,您该睡了。”

    小皇帝呢喃:“朕好像明白什么叫孤枕难眠了。朕这里一个枕头,皇后那边也只有一个枕头,都是孤枕,估计皇后也没睡着。”

    抱起枕头:“走,去建极殿。”

    万金宝说:“可,前朝后宫之间的宫门已经落锁。”

    小皇帝从褥子下掏出一串钥匙:“朕早有准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小皇帝夜潜建极殿

    建极殿,早已万籁俱寂,守夜的宫女都睡着了。

    万金宝打着灯笼,小皇帝抱着枕头,两人悄悄地爬到建极殿前,潜入钱明月的卧室。

    钱明月猛然惊醒:“谁!”

    守夜的宫女也醒了,迷迷瞪瞪地点灯:“何人大胆,擅闯建极殿。”

    小皇帝冷哼:“指望你们伺候皇后呢,结果呢?有人潜入了你们还睡着呢。”

    守夜宫女忙跪下请罪。

    小皇帝摆手:“都退下吧,下不为例。”

    钱明月揉揉惺忪的睡眼:“现在什么时辰了?圣人怎么来了?”

    “朕怕你睡不着,朕的枕头放哪边?”

    原来是睡不着啊。钱明月把床外侧让给他:“哈欠,那一起睡吧。”

    小皇帝瞪了一眼偷笑的万金宝:“没你的事儿了,退下吧。”

    在寒凉的夜里走一遭,小皇帝的骨髓都像结冰了,躺在还带着钱明月体温的被窝里,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热流,燥热难当。

    “姐姐,朕热,朕睡不着。”

    钱明月将脚伸到他被窝里,碰到他冰蛋蛋一般的腿,下意识地将脚缩回来:“比我的还凉,这叫热?”

    “朕心里热,不信你摸摸。”

    钱明月闭着眼摇头:“别胡思乱想了,睡觉吧。”

    小皇帝非得将钱明月的手拉到自己胸口:“你看,是不是热的。”

    “热的,热的,胸口若凉了,那还了得。”

    小皇帝纠缠:“姐姐,好姐姐,说会儿话吧。”

    钱明月怒:“再嚷嚷,把你赶回乾清宫。”

    小皇帝便老实了,在钱明月被窝里睡了半夜,又套上衣服,跟万金宝一起偷偷溜回乾清宫。

    第二日上朝,依旧是从乾清宫里出发,好像一切如常。

    次日朝会上,帝后力排众议,任命兵部左侍郎曹云峰任陕西都指挥使、户部左侍郎王唯圭任陕西左指挥同知。

    小皇帝不向着徐平成,他再怎么反对都没能改变兵部左侍郎升官、户部左侍郎贬官的事实。

    建极殿。

    小皇帝问:“姐姐,你打算把谁安插进户部?有合适的人选吗?”

    皇后怎么会有党人呢!钱明月摇头:“没有。五郎的丈人一直是地方官,地方官最大的特点是客走茶凉,往日结交的人哪里还能用。”

    “姐姐的大伯父吧,那性子五郎也不是不清楚,典型的‘人至察则无徒’,至于姐姐自己,更不用说了。”

    钱明月说:“来年春闱过后再说吧,选一些初入官场,心思纯净的人进去。”

    小皇帝说:“哪个初入官场的人不是心思纯净的,弄进去难道不会被收买吗?等等,有办法了!对,就等春闱吧!啊,朕读书去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姐姐了。”

    等到他中了状元,跟士子们相交,拉拢一些可用之人就好了!赶紧去读书,一定要考中状元!

    那孩子咚咚跑出建极殿,留下钱明月一头雾水:神神秘秘搞什么呢?突然好期待啊。

    今日的文华殿相对冷清了不少,只有户部、礼部、刑部、大理寺和新任通政使张彦。

    虽然小皇帝最近不来文华殿,虽然文华殿没有设宝座,钱明月依旧没有坐他的座位,而是在他右侧又安置了一套桌椅。左尊右卑。

    徐平成问:“臣斗胆敢问皇后娘娘,圣人因何未驾临文华殿?”

    钱明月坐下开始看奏折:“本宫亦不清楚,爱卿不妨去乾清宫求见圣人。”

    分毫颜面不给徐平成留。

    钱明月处理奏折,几乎不跟众卿商议,想自己处理的,就自己闷着头写写画画,愿意分给其他人的,就直接将奏折分发下去。

    一个时辰,所有的奏折都处理完了,恰在此时,銮仪卫来报:“西路兵马大元帅周方正遣将来报,周元帅携两千人马进京朝拜圣人,约莫午时可到京郊。”

    钱明月说:“知道了,本宫将率重臣相迎。”

    林长年说:“娘娘,圣人若能亲自去迎接更好。”

    她也这么认为。

    钱明月说:“本宫政务繁重,林爱卿,你去乾清宫劝劝圣人吧。”

    乾清宫。

    小皇帝对林长年招手:“快看,朕的文章写得怎样?能不能中状元?”

    林长年看完,不说话。

    小皇帝正色道:“你老实说,不许糊弄朕,朕能接受不好的评价。你现在糊弄朕可没意思,朕若过不了会试,定治你欺君之罪。”

    林长年说:“圣人此文,颇有几处高论,亦有几处对仗工整的佳句,但文章整体混乱。”

    小皇帝点头:“确实,朕也觉得混乱,就是不知道怎么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林长年说:“圣人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而写文章最重要的是取舍。譬如树木,如果想让它长成栋梁,就必须将横生的枝节斩断。”

    “圣人若想将一个问题说透,就要围绕那一个问题,不能在解析这个问题的时候,转而去说别的。”

    林长年拿过一篇范文分析了一番,又将小皇帝的文章誊抄一遍,在自己的字迹上圈圈点点:“这些往前挪,这些往后放。”

    “将边疆需要文官进行教化说透,再说需要奖励耕织、兴修水利,一个一个来。”

    小皇帝按照林长年给的顺序读,就觉得这篇文章脉络清晰,上了一个档次:“真不愧是皇祖父亲封的状元,这才华果真不凡。”

    林长年忙弯腰行礼:“圣人谬赞了,臣冒昧指教圣人,还望圣人宽恕。”

    “什么都好,就是礼忒多。”

    小皇帝这才想起来问:“哎,对了,你来干什么?”

    林长年说:“周元帅中午将到京郊,皇后娘娘请臣来劝您去亲迎。”

    “哦,”小皇帝扒拉开书,“不去,朕做文章呢,你自己想办法给皇后说吧。”

    林长年对钱明月说:“圣人驾临京郊,迎接的是皇后娘娘您,而不是中路兵马。尊不就卑,圣人与娘娘本不必去迎接西路兵马,臣愿代娘娘前往。”

    钱明月说:“圣人不去就算了,本宫得去。”

    她其实不爱銮驾出宫,忒繁琐。

    可周方正这个人,谢文通提起过他的毛病,如果给他的迎接规格比杨士钊低太多,不知道又想哪里去了。

    曳尾涂中是江湖人的自由放纵,庙堂之上,哪有随性可言?

第二百四十八章 钱明月媒婆上身

    钱明月早早用过午膳,带领公卿重臣在京郊迎接周方正,简单的仪式后,两千兵马驻扎城外,周方正及将官们进京。

    次日,帝后在中极殿设宴,为中西路兵马庆功。

    大殿的柱子上镶着金龙,上菜的托盘都描金雕漆;纯金的酒壶里装着琼浆玉液,纯银的碗碟里放着山珍海味。

    殿上帝后带笑频频举杯,殿下伶人鼓乐笙歌,长袖善舞。

    为了添加喜庆,庆功宴上公布了群臣的封赏——

    “中路兵马大元帅杨士钊、西路兵马大元帅周方正封柱国,授荣禄大夫。”从一品武勋和武散阶。

    杨士钊和周方正早就将为部下请功的折子递上来了,根据功劳的高低分为三等。

    钱明月则在他们原来官职的基础上,按照功劳高低进行加封。

    三等功升两级,六品变五品。二等功升四级,六品变四品。一等功升六级,六品变三品。都授予了武散阶,三品及以上的授了武勋。

    小皇帝说:“良田金银等赏赐,稍后以诰书传至各驿。至于今后职务,朝廷自有安排,诸位皆是良臣,朝廷必有重用。”

    武将们纷纷起来谢恩,中极殿气氛热烈。

    小皇帝说:“皇后,朕在这里,众卿难免倍感约束,朕还是回去吧。”

    钱明月说:“妾也当回建极殿,好让众将军畅快宴饮。”

    离去的时候,跟记注官嘱咐道:“记下来各自的秉性,交给本宫,本宫好知人而用。”

    有周方正和杨士钊看着,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关键是他们酒越喝越多,有的大老粗就秉性暴露了:“赏什么良田金银啊,都不如赏美人。我媳妇前年难产没了,家里缺个管事的婆娘。”

    “对啊,对啊!”

    “你对啊个鬼啊!你家里有个母老虎呢!”

    “我是说女人藏在宫里,光等着宴会的时候跳个舞可惜了,应该让她们嫁人,相夫教子。那谁,郑安不是还没媳妇吗?连升六级,啧啧,再娶个媳妇,多圆满啊!”

    叫郑安的年轻人面色绯红,但无醉色:“张兄喝多了。”

    “少着呢,再喝一坛子,还能去无定河边耍一圈!”

    殿内人声嘈杂,都是人醉酒后的姿态。

    有的吹嘘战功,有的显摆上面有人,有的划酒令,有的开荤玩笑,跟这庄严贵气的中极殿很不般配。

    除了那个叫郑安的年轻人,他正襟危坐,偶尔浅酌。

    他们的对话在嘈杂的声音中算不得什么,关键是一个在跳舞的伶人听到了,转身跪倒在周方正面前,说:“奴婢愿嫁于英雄。”

    殿内一下子静下来,周方正吓了一跳:“这可不行,本帅女儿都跟你差不多了,这不是让人笑话嘛。”

    武将讲忠义,他连年征战在外,妻子生儿育女,孝养老人,他怎么能贪色而背信弃义。

    那伶人说:“元帅误会了,奴婢想嫁郑将军,不,不是嫁,做妾也心甘情愿。”

    这!郑安脸色绯红:“这,元帅。”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武将纷纷起哄:“这个好!你就娶了吧。”

    周方正说:“此事本帅做不了主,去禀了皇后娘娘再说吧。”

    为了烘托中极殿的氛围,钱明月喝了几杯酒,有些晕乎,在百子千孙床上打盹,就听李兰英来报。

    钱明月起身:“还真是稀罕事,蛮有趣的啊!本宫去看看。”

    “私人事还是私下说比较好,罢了,让郑安与那伶人来建极殿见本宫吧。”

    钱明月先见了郑安。

    郑安只觉祸从天降,跪下行礼:“臣绝无逾越失礼之举,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宫里的女人,理论上来说都是圣人的。伶人那一搞,往大了说能让他掉脑袋。

    钱明月说:“起来吧,本宫不是要问罪。周元帅说你是文武双全,璞玉待琢的帅星,将来必成大器。伶人失了管束,言行无状,不是圣人与本宫的意思,你莫多想。”

    郑安弯腰:“臣谢皇后娘娘宽慰。”

    “听你言说,似乎对那伶人无意?”

    郑安都没看清那人什么长相:“臣无意冒犯。”

    钱明月点头:“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你。”

    她突然动了做媒的心思,湖阳大长公主在给女儿相看人家,怎么看都看不中,不如将他介绍给湖阳姑母吧。

    “可有定下亲事?”

    “回娘娘,没有。”

    “家中还有什么人?”

    “父母俱在,上有两个兄长,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父亲做什么的?”

    “父亲是威海卫指挥使。”

    钱明月了然,这是个出身武将家庭的官宦子弟:“周方正说你璞玉待琢,可愿到西山武学学习?或者想去地方任职?”

    郑安跪下:“臣愿去西山武学,求娘娘恩准。”

    “好,本宫记下了,退下吧。”

    郑安出了建极殿,钱明月召见那伶人,却见她深秋天衣衫单薄,命人拿了个薄被给她:“披上暖暖吧。”

    伶人声音都打颤:“奴婢谢娘娘恩典。”

    “郑安无意,你是什么打算?”

    “奴婢亦不是非他不可,奴婢,奴婢只是想离开教坊司。”

    “哦?”

    伶人磕头:“娘娘恕罪,奴婢不想过终年不能吃饱饭,三九天穿一层纱跳舞的日子了。奴婢宁可布衣荆钗,洗衣做饭。”

    “那为什么选郑安?”

    “他,他,他长得好看。”

    好充分的理由,钱明月无法反驳:“那,如果其他武将愿意娶你或者纳你,你可愿意?”

    “回娘娘,奴婢愿意。”

    “其他伶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姐妹们都想做普通女人,相夫教子。”

    谁愿意出卖色相,做毫无尊严的玩意儿!

    钱明月索性让周方正和杨士钊统计了一下愿意要女人的武将,将愿意出宫的伶人都放了出去。

    伶人与武将皆大欢喜,这事儿就完了吧。

    没有!而且还引起一场小小的风波。

    第二日,朝廷赏赐的金银也到了。

    有个叫肖虎的莽夫满大街买买买:“要娶媳妇了,皇后娘娘赏的媳妇,可俊了,买些礼物好成亲。”

    一时间,在京中传为笑谈,也不算什么大事。

    问题是次日朝会上,礼部给事中成大立上了长长的奏疏。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小皇帝的进步

    他们说“伶人以色侍人,卑贱”“武将浴血奋战,皆是豪杰之辈”:“皇后以卑贱之人妻豪杰,不智不礼。”

    兵部给事中、吏部给事中纷纷附议。

    给事中,老实说钱明月惯常还真没把他们放眼里,他们官职不高,也不太冒头,平日里主要负责监察各部相关事宜。

    但他们联合起来上书给钱明月找麻烦,钱明月也不能等闲视之。

    给事中有补缺拾遗之权,历史上曾经有一个著名的拾遗官——左拾遗杜甫。

    自此,拾遗也好,给事中也罢,都以杜甫为榜样,不屑“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那种趋炎附势的生活。

    你可以说他们愣头青,也可以说他们涉世未深,也有人夸他们道德情操高尚,胸怀大义。

    总之他们非常自信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而且,很不好惹。

    钱明月正想怎么回答,小皇帝生气地问:“皇后,皇宫何等尊贵庄严,怎么能养卑贱之人?”

    钱明月说:“回圣人,教坊司自太祖立国便有,里面有乐师有舞姬也有伶人。”

    小皇帝一脸恍然大悟:“有乐师?每逢朝廷盛典,要奏各种乐器,可是从教坊司所出?”

    钱明月含笑说:“正是。”这孩子似乎要帮她解围呢。

    小皇帝板着脸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礼乐皆是国之大事,缘何‘礼’有礼部专门管辖,乐却不由前朝管理,而是移到后宫,为人轻贱?这难道算得上敬天法祖吗?”

    林长年说:“禀圣人,太祖建制,教坊司由礼部管理。”

    小皇帝点头:“看来朕想得不错,可是,为什么跑到皇宫去了?”

    林长年隐晦地说:“先帝重礼乐教化。”先帝霸气得很,干活累了就召见伶人作乐,百官劝谏,他索性把教坊司弄到禁宫里。

    小皇帝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懂,呆到深处自然萌:“朕也很看重礼乐教化,可是朕不擅长此道,皇后也无暇顾及,嗯,还是重新移交礼部管理吧。”

    小皇帝背了几句《乐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知乐则几于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

    “林卿,一定要将乐看得跟礼一样重要,方为尽职。”

    林长年郑重地跪下应诺。

    教坊司的伶人,变成了教化百姓,治理天下的工具,哪个还敢说卑贱。关于皇后赐给功臣美人的问题,就这样被小皇帝模糊过去了。

    钱明月本就辩才无碍,几个给事中给她带来的小麻烦不足为虑,倒是小皇帝竟然能帮忙,还显露了一口好辩才,却令钱明月欣喜至极。

    回到建极殿,钱明月欣慰地说:“当日姐姐用‘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诡辩谢傅詹,今日五郎用‘知乐则几于礼’帮姐姐,真是——五郎长大了。”

    小皇帝心里开心得直冒泡,脸上却满是傲慢:“姐姐,等着吧,朕让你刮目相看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以前他尽信书,以至于还认真地思考过如何通过乐音来治理国家,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经史子集的用法。

    原来,我注六经才是正解。

    钱明月笑:“以后姐姐每天都要刮目呢。”

    “怎么样?朕读书有成效吧?前朝交给你,朕读书去了。”

    回到乾清宫,换上銮仪卫的服装,跟着一队巡逻的銮仪卫到了武英殿前。

    武英殿内,林长年正在看小皇帝的文章。

    小皇帝嘚瑟地上前:“朕今日朝堂上的表现如何?”

    快夸朕,快夸朕!

    林长年恭敬地说:“圣人恕臣直言,您是君,而非臣,纵然辩才无碍,于江山社稷何益?”

    小皇帝的心受到重重一击,叹息说:“是啊。”可是皇后开心地夸他呢,“哎,皇后总是对朕太过宠爱。”

    皇后对皇帝太过宠爱,这么别扭的表述,他说来却毫无违和感。

    “圣人文章最大的问题,依旧是把握不住核心。文章当有文章的核心,段落当有段落的重点,文章的起承转合——”

    林长年发现小皇帝一脸郁郁,不敢再言。

    小皇帝突然没了自信心:“一个问题,朕改了好几天了,竟然还没有改过来,难道朕真不是读书的料,注定考不了状元?”那是不是也不是做皇帝的料?

    这!还让人怎么教啊!做臣子好难,做天子近臣好难,做教导天子的臣子更难!

    不过,这难不倒林长年:“皇后娘娘尤其擅长此道,圣人不妨向皇后娘娘请教。”

    这个老狐狸,根本就不是个纯臣,总是忘不了私心。朕来让你教朕,你却把朕推给皇后。

    真可悲,他有那么多大臣,平日里一天到晚表忠心,关键时候谁都忘不了自己的小九九。

    小皇帝郁闷而冷淡地说:“皇后又没考过春闱,能比朕强到哪里去?”

    林长年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圣人与娘娘各有千秋。圣人可记得娘娘离京的表章?”

    小皇帝拍脑门:“朕明白了。当时朕还读一段,就说一段的核心意思呢。啊,朕怎么早没想到呢!谁稀罕过来找你,跟做贼似的。”边说边咚咚跑出武英殿。

    林长年:……只靠皇后可教不出状元来!

    建极殿,钱明月刚刚用过早膳,在大殿内踱步。

    小皇帝炮弹似的冲进殿内,钱明月正要屈膝行礼,被小皇帝一把拉住:“走,朕有事找你。”

    拽着钱明月匆匆到了书房,将一篇文章拍在钱明月桌案上:“你瞧瞧,怎么样。”

    钱明月拿起来,读道:“春秋兴亡论。”

    “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

    开口就夸,小皇帝又有些不高兴了,姐姐对他就是太溺爱了,只夸奖难道能把他夸成文韬武略的帝王?

    钱明月一目十行地浏览,通篇老生常谈,只有一句话是寻常文人不会说的:“诸国君患公子公孙之祸,而晋为三外姓所分,过犹不及。”

    “这句话太有道理了,一味压制宗亲,并不能使帝王高枕无忧。”

    小皇帝彻底郁闷了,忍不住想,难道姐姐对他也不是真心的,难道姐姐不是真心希望他成长为合格的君王?

第二百五十章 姐姐要真心待朕才好

    钱明月完全没注意小皇帝的情绪:“有一个问题一直在姐姐心里纠缠着,圣人的文章给了姐姐对策。”

    小皇帝不说话,就沉默地看着钱明月表演。

    钱明月兴奋地自说自话:“一味压制宗亲并不可取,可以利用宗亲为朝廷做些事情。”

    “用宗亲?”小皇帝并不想用宗亲,那句话只是他根据春秋史实得出的结论,“姐姐打算怎么做?”

    钱明月说:“天下田地山川各有其主,其主可以用来耕种养殖,但是地下的宝藏属于大梁,只有朝廷或者经过朝廷的允许才能开采售卖。”

    “姐姐能不能让南阳王经营独山玉矿,卖玉的银子补贴朝廷的开支?”

    朝廷统管盐铁,需要她将朝政理顺之后,才能发布诏令,不然诏令会变成一纸空文,她也会受到诸多非议。

    至于玉矿,谢文通没到任呢,到了辽东也需要先立住脚才能帮她开发岫玉,眼下唯一能行动的就是南阳。

    小皇帝惊讶:“挖玉石卖钱?姐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钱明月无奈:“朝廷贫弱不是一日了,姐姐一直在思考对策,尽量开源节流。然而事情着实艰难,总不能不养廪生或者卖官鬻爵吧。”

    小皇帝说:“卖官鬻爵不是没有过,还有的摊派捐税,算起来,姐姐这个主意可谓仁政了。”

    “南阳王兄确实老实。只是,不过干些工商杂务而已,谁都能做这件事,为什么一定是皇兄?”

    还是不想用宗亲。

    钱明月也意识到了小皇帝的推诿,不过她还是要用那人,因为他最合适。

    “每日看着金银珠玉,却要人只食俸禄,过清贫简朴的日子,委实太考验人性了。自己富了,还要带家族带亲友,啧啧,国之宝库到头来养了地方世家。”

    “皇兄呢,本就富贵,不需要用玉矿的收入来提高自己和亲友的生活质量,而且他和她的妻子一直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求存,他必然不敢为了些许银两,失了亲王之尊,落得安郡王那般下场。”

    小皇帝被她说服了:“好吧,那你安排这件事吧。”重新将自己的文章递给钱明月,“好姐姐,别光夸朕,批评指正也是极有益的。”

    姐姐果真有本事,还要更真心待朕才好。

    “那姐姐就奉旨批评了哦。”

    小皇帝开心得跳了几下:“放马过来吧!”

    钱明月失笑:“跟谁学的这话!”

    “前面一句说的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后面一句说得也是用人不问尊卑亲疏,中间夹这么一句‘诸国君患公子公孙之祸,而晋为三外姓所分,过犹不及’,把意思都破坏了,文气也就断了。”

    小皇帝郁郁:“那怎么改?”

    文章前言不搭后语是病症,病根在他本身就逻辑不清。

    这现象也相当普遍,甚至有些举子的文章都混乱得一批——

    因为即便是科举阅卷,也是圈点佳句,被圈点的多了就能高中,成语“可圈可点”由此而来。

    大梁教育,教仁义礼智信,教以史为鉴,教对仗排比赋比兴,却不教基本的逻辑。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逻辑混乱,真正有才华的人会无师自通,掌握逻辑的精髓,然后,他们就显得尤其可贵了,可以在会试殿试上脱颖而出。

    钱明月斟酌字句,努力跟他解释:“圣人做文章,就像整理这宫殿庶务,不要着急下手,而是要想想哪个东西跟哪个东西是一类,哪个跟哪个放在一起,为什么放在一起。”

    小皇帝抬头看着这整洁的宫殿,心想,难道还要先整理一下乾清宫才能考状元,然后学会治理江山吗?

    可是,一间宫殿跟江山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按照同类规制,那么玉器不能跟金器放在一起,也不能把布帛跟果盘搁在一处。”

    小皇帝点头:“这么简单的道理,朕懂。”

    “圣人把‘诸国君患公子公孙之祸,而晋为三外姓所分’放在用人不拘一格、不问尊卑之间,就是玉镯放在了布帛中啊。珍宝藏起来让人发现不了,拉扯布帛的时候还有可能将它摔了。”

    小皇帝皱眉:“不拘一格用人怎么能算布帛呢?”

    钱明月说:“这句话是老生常谈了。不过,这话从五郎口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因为书生只能说说,五郎却能做到。知易行难,道理不在乎新不新,全看做不做得到了。”

    小皇帝高兴不起来:“姐姐真会安慰朕,不过,你还是把朕当成书生看吧。”

    “如果只是书生的话,只说这么一句话就太寻常了,圣人想想,是不是经常从书上看到这样的话。”

    小皇帝点头:“可是朕从春秋中看不出更多兴亡之鉴了,怎么才能写出新意来?”

    钱明月正色:“功夫不在写上,在思想上。”

    “五郎抛开书本来思考,群臣言必称尧舜禹汤,要求后代君王敬天法祖,但后人一定不如前人吗?后世一定不如前世吗?”

    小皇帝不敢说,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尧舜禹汤是古代贤君,周公孔孟是古代贤人,而后世的君臣就要向先前的贤君贤人学习:“姐姐什么意思?”

    “春秋用人,比如今科举如何?”

    小皇帝想了想,依旧不敢下定论,反问:“姐姐以为呢?”

    钱明月说:“不如,远不如。”

    “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固然是千古佳话,但是不可持续,在野贤才都能找到人举荐吗?君王怎么确定被举荐的人就可用,而不是结党营私的产物?”

    “有些人固然天赋超群,但不经过后天的教化难以成才。可春秋时候,又怎么保证天赋之人能获得足够的教育,成长为佐政贤相呢?”

    小皇帝恍然大悟:“有教授有遴选,才能长期为国选拔可用之才。这就是姐姐兴武学的原因吗?”

    钱明月含笑:“圣人聪慧。”

    小皇帝又有些郁闷:“古不能为今用,朕还写什么春秋兴亡论。”

    钱明月说:“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圣人读史,不要陷入盲目的崇古中,但也不能不读史。通过古今对比,有些问题能够看得更明白,这对执政者来说非常重要。”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抱抱

    钱明月调皮地说:“圣人又不是要去研究史学,成为一代大儒,而是托古说今,阐述自己的观点,何必被史书限制住。”

    “大儒研究历史要客观公正,不能先入为主。但帝王借助历史阐述自己的观点,一定是观点先行,各种史实只做论据而已。”

    小皇帝琢磨出味了:“姐姐这是教朕胡说八道啊!”。

    “哈哈,姐姐可没这么说,这是‘我注史书’。”

    李兰英蹒跚进殿:“禀皇后娘娘——”

    钱明月转头:“嗯?”

    “銮仪卫来报,几位大人在文华殿候着呢。”

    钱明月恍然:“这才多大会儿?”

    小皇帝笑着说:“半晌了,不然姐姐先去文华殿,朕再自己琢磨琢磨?”

    钱明月说:“让他们各自回衙门吧,圣人与本宫有事的话,会宣召的。”

    李兰英应声退下。

    “姐姐不去处理政务吗?”小皇帝调侃,“姐姐懒政了哦。”

    钱明月反击:“事分轻重缓急,江山最依赖的还是明主。五郎还需更勤勉哦。”

    小皇帝嬉笑地说:“姐姐莫忘了你可是负有管教之责的,朕做了昏君,天下人就会说你把朕养废了。”

    不知说者是不是无意,反正听者是有心的。钱明月心思百转千回,嘴上却只说:“姐姐嫁进来五郎就十五岁了,哪个养你了?来吧,五郎想想怎么把玉带跟糕点放在一起?”

    “都是朕早朝前要用的。”

    “那能放两条玉带吗?”

    “只用一条,另一条再新也不能放。”

    小皇帝似懂非懂:“朕好像有些明白了,但是,说不清楚。”

    钱明月说:“物品归类的道理要一以贯之,写文的道理也要一以贯之,也就是文人们说的文气要通畅,不能断,更不能乱。”

    小皇帝就像新练就了一项技能的武林菜鸟,迫不及待想去找个对手尝试一下:“姐姐,你出个题,朕去做文章。”

    “莫急。”钱明月扶额,“姐姐还有点儿东西可以教你。”

    拉着小皇帝坐在桌前,讲了总分式、并列式、承接式、递进式和转折式、因果式。

    填鸭式地塞了整整一上午,说到最后,钱明月自己脑子都混沌了,小皇帝沉默地听,不时点头表示自己懂了,但钱明月很怀疑究竟有多少效果。

    最后,钱明月自己已经累得思维混乱了,拿手支着头:“今日就到这里吧,让姐姐喘口气。”

    小皇帝抱住她,肉嘟嘟的脸蹭在她的粉面上:“朕有个好姐姐。”所以朕比所有的幼主都幸运。

    姐姐抱起来好安心。

    小皇帝拉着钱明月的胳膊摇啊摇,娇滴滴地说:“好姐姐,你出个题目吧。”

    “空谈兴亡百无一用,圣人不如写时弊吧,每一个问题都要有相对完备的解决之策。”钱明月很期待小皇帝对时局的看法。

    “好!”

    小皇帝颠颠地跑出建极殿,朕一定要让林长年那个老狐狸刮目相看,让他知道,皇后是比他还好的先生。

    钱明月摇头,到底年轻啊,上一上午课还能奔跑。她是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唉,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十八岁的老人家摇摇晃晃出了建极殿,就听宫人来报:“南阳王妃求见。”

    钱明月又退回去:“宣。”

    她此刻觉得喘气说话都很累,依旧打起精神思考,南阳王妃怎么会正午过来?只怕是早就到了,碍于种种原因没进来。

    南阳王妃老实跪拜:“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她带来的几个孩子就比较活泼了:“孩儿拜见皇后婶婶。”

    “免礼平身。本宫与圣人竟然不知道皇嫂过来了,让皇嫂久等了。”

    南阳王妃笑道:“左右没什么大事,不敢打断圣人与娘娘的要务。”

    看来是宫人说帝后有要务,让他们等着,其实根本没有人进去通报。

    堂堂王妃,因为王爷不得宠,进宫就要看宫人的脸色,也是挺惨的。

    钱明月颔首:“皇兄身体怎样了?可能来京城接你们母子?”

    南阳王妃辞行的话被堵住,心里惶惶不安,皇后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王爷来京城接?王爷来了京城还能走吗?

    想到洛阳王一家的下场,脸色都变了。

    “娘娘,王爷伤了骨头,须得多养些时日,妾能带孩子们回去的,左右有人伺候,孩子也都省心,妾能行的。”

    直接自称妾了!钱明月心中叹息:“如此,你们便回去吧。”

    南阳王妃心中大石落地,跪下连连道谢:“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几个孩子也跪下磕头,搞得钱明月挺难过,连忙去扶:“何必如此,虽然都是藩王,藩王与藩王做派不同,朝廷的对待也不同。”

    这话,南阳王妃又是安心,又是羞窘:“娘娘?”

    “你为本宫带一封信给二皇兄,事关重大,一定要亲自交给南阳王。”

    “皇嫂且稍等,本宫去写信。”

    钱明月招呼宫人:“拿些小玩具给孩子们玩。”

    南阳王一家实在太容易多想了,钱明月就没完含混吓唬人,敞亮地将计划告诉他,甚至将选他的原因也告诉他,就问他:“皇兄意下如何?”

    也不封火漆,就交给了南阳王妃。

    南阳王妃还真不看,虽然她很想看,但愣是忍耐到了王府,南阳王看过之后。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下午,钱明月到文华殿,意外地看到了楚宁远:“咦?你回文华殿了?”

    “回娘娘,娘娘在边地的起居注已经整理好,当回文华殿尽原职。”

    钱明月问:“其他人也回原职了吗?”

    “钱少丞已经回到鸿胪寺,其余几人正在回京的途中。”

    钱明月点头:“慢慢这些都将恢复正轨。”

    离京的人又回到了原来的岗位上,皇后驾崩风波中受殃及的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除了一个捡漏的张彦,一个终于把自己作死的谢傅詹,以及一个被自己狂妄死的洛阳王。

    京中事务恢复正轨了,可这种“正轨”不是钱明月想要的,若一切照旧,北疆之行还有什么意义?

    她折腾一趟,不是为了回京城继续过那种进退维谷的日子,也不是弄废一个洛阳王就能满足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绿茶一回

    楚宁远、钱霑皆是能臣,在京城做个小官太屈才了,她有意将他们放飞到更广阔的天空去。

    可是,她对朝局的把握还欠些火候:上要与小皇帝商议,下要征得公卿同意,少不了跟徐家扯皮半天,还不见得是什么结果。

    钱明月莫名有些烦躁,本以为从突力回来就能开启大梁的新纪元呢,结果那么多想做的事情还是做不成。

    为了进一步掌控朝堂,钱明月诏令姚尊儒、史海臣等五个内阁大学士召入文华殿,代替公卿议事。

    大梁的权力中心,恢复了太宗武皇帝时期的状态,只不过理政之所从乾清宫变成了文华殿。

    钱明月独断,减少了扯皮的时间,但因为不能将活分给公卿同时干,最终还是延长了工期。掌灯后又批了半个时辰奏折,才满身疲惫地回建极殿。

    小皇帝坐在钱明月书房里,托着脑袋打瞌睡。再怎么说是少年人,不眠不休地读书做文章身体也受不了。

    钱明月让宫人拿了个狐裘,亲手给小皇帝盖上。

    小皇帝睁开眼:“姐姐,你可回来了。”

    “可是等急了?用过晚膳了吗?”

    小皇帝将桌上的纸推给钱明月:“看看吧,朕的文章。”

    “论当世之弊,莫过于国贫民困而绅豪富,然何以至此?”

    “一者贪腐。时人读书科考,只图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颇有官宦言必及亲友含辛茹苦以资读书,自诩知恩重情。全不念君王免赋役供廪米之恩,如此念小慧而忘大恩,必然徇私情而抛大义。及至为官,公器私用,极尽以权谋私之能事……”

    “二者富商……三者盐铁……”

    圣人不喜欢商人投机取巧,重利轻义;还认为朝廷没见盐铁之利,只怕存在种种私弊。

    钱明月放下纸张:“‘国贫民困而绅豪富’一针见血,指出了大梁的重症,若不妥善解决,只怕会伤及国祚。”

    小皇帝期待地问:“朕的解决之策怎样?”

    解决之策,列在每个原因之后,不过是以御史监察百官,使其清廉为官,敢徇私枉法者,决不轻饶;二者对商人课以重税;三者派人清查盐铁之税。

    老实说,这个对策稀松平常。

    钱明月说:“这个问题不光大梁有,前朝也有,着实不好解决。”

    小皇帝失望:“也就是说,姐姐看不上朕的对策了?”

    钱明月忙说:“没有,没有。圣人的对策切实可行,姐姐明日就让人去清查盐务。”

    小皇帝噘嘴:“不行就不行嘛,朕知道自己不行,朕要什么都能干了,皇考也不会找你了。”

    “可是,姐姐你就不能真诚些吗?你尽管告诉朕朕哪里干得不好,这才是对朕的爱护呢。”

    钱明月忙跪下:“圣人放心,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多礼。”小皇帝无奈,扶起钱明月,“我们夫妻之间,何必这样动辄下跪。”

    “这样让朕觉得,我们很远,明明我们该是最亲近的。”

    钱明月沉默。

    小皇帝说:“朕写的时候,也觉得这对策肤浅得很,只是想不到怎么解决,姐姐可有良策?”

    钱明月只得将自己对盐铁以及玉矿的计划和盘托出。

    小皇帝听得入神:“姐姐真厉害,一下子就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钱明月说:“姐姐也不是神仙,哪能一下子想出对策。从今夏大梁财税捉襟见肘就开始想了,最近才形成思路。”

    小皇帝急迫地说:“姐姐既然有对策,为什么不去施行?如果能从盐铁和玉矿中增加朝廷收入,我们就不用受制于徐平成了。”

    钱明月垂眸:“姐姐行事不便,还是交给圣人吧。圣人什么时候不想读书了,就去文华殿处理一下政务,顺便把这件事安排下去。”

    “姐姐建议,朝廷的机构就叫矿藏寺。与大理寺平级,设一卿,正三品官。两个左右少卿,正四品官,再设少丞等职务。”

    “金银铜铁、盐、玉、煤炭等等,一切矿藏全部囊括在内。”

    小皇帝惊讶:“这么多!”

    钱明月解释说:“眼下虽然只有盐铁和玉,但是设计制度,应该把以后的种种情形都考虑进去。”

    小皇帝信服地点点头。

    钱明月平淡地说:“矿藏寺事关朝廷钱袋子,必须选一个可靠之人,可是眼下没有人选,还要于诸卿谋,不过,他们都不太服气姐姐,此事还是交给圣人吧。”

    她又说了一遍,小皇帝才重视起来:群臣不服气姐姐吗?他怎么没注意到。

    明日朝堂上,他要多注意这方面。

    最近的朝局,在群臣看来就是:圣人只上朝不理政,钱皇后将公卿排挤出文华殿,想总揽朝廷大权。

    群臣自有办法跟钱皇后暗中较劲:将事务都拿到朝会上说。

    韩书荣上奏说:“启奏圣人,皇后娘娘欲以靖北侯为西山武学讲授,辽东都指挥当以何人任职?”

    钱明月考虑路途遥远,谢文通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辽东,西山武学也没建好,就暂时没有下令让靖北侯回来。

    韩书荣认为钱皇后私心,反悔了,朝会上逼钱皇后表态。

    小皇帝说:“武官实在没有合适的,还是从文官里选吧。皇后以为呢?”

    钱明月说:“吏部右侍郎左成钧善识人用人,总督山西政绩斐然,能当此任。”

    小皇帝点头:“好,就他吧。”

    左成钧谢恩,从此就官升一级,成了地方官。

    秦正说:“圣人,吏部右侍郎长期空缺并不是长久之计,既然此番右侍郎调任地方,宜遴选新的右侍郎。”

    吏部只有左侍郎,获益的是钱家。

    小皇帝觉察出事情不对味了,韩书荣迫不及待地想收了皇后外祖父的统兵权,而秦正,明显防着钱家在吏部的权势过盛。

    他们果真在跟姐姐作对!

    小皇帝冷哼:“急什么!吏部右侍郎不在京城的日子,吏部也没出乱子啊。”

    钱明月不免感怀,比起群臣,小皇帝对自己的真心可能更多一些,不枉她昨日绿茶一回,委婉告状。

第二百五十三章 姐姐喂

    钱时重说:“圣人,明年将举行春闱,会有众多新科进士需要任命,吏部不能没有右侍郎。”

    小皇帝也觉得有道理,转头问:“皇后以为呢?”

    钱明月淡漠地说:“吏部右侍郎不能长期空缺,诸位推选合适的人选吧。”

    韩书荣说:“臣以为吏部考功郎中师成法可当此任。”

    徐平成则举荐国子监祭酒甘本长。

    许多廷臣都有举荐,包括几个给事中,也推荐了人才,而且都是京官。

    本朝惯例,京官中的高官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京官,从无地方履职经历。

    小皇帝苦恼:“听起来都不错,可选谁呢?嗯,此事交给皇后来决定吧。”

    徐平成有些慌了,圣人虽然上朝,却不好生处理政务,什么都交给皇后定夺。

    若任由钱皇后一步步将公卿排挤出文华殿,乾纲独断,徐家离倾覆不远了。

    退朝后,徐平成没有离开皇宫,直接追着龙驾去了乾清宫。

    “臣拜见圣人,吾皇万岁。”

    小皇帝将书放在腿上,看着跪在地下的人,在“爱卿”和“舅舅”之间纠结了一下,说:“免礼平身。”

    徐平成起身,涕泗横流。

    小皇帝默不作声看他表演。

    徐平成哭不下去了,才说:“臣想见圣人一面着实太难了,臣从未想过想见圣人会如此难。”

    “圣人是天下臣民的天,圣人不理朝政,臣民就不能确定这天是不是还清明如故啊。臣民失了信心,这大梁江山如何能好?”

    小皇帝说:“朕日日上朝,风雨不辍,怎么能说朕不理朝政呢。”

    “圣人不批阅奏折,不定夺大事,难道能算理政吗?”说着,又捂着脸嚎哭起来。

    小皇帝正色:“皇后临朝是皇考遗诏,不容世人置喙。”

    徐平成说:“然而先帝遗命,是二圣临朝,日月同辉,岂可任月华胜过阳光,置大梁于暗夜之中。”

    只有在暗夜里,月亮的光芒才能胜过太阳的光芒。

    小皇帝突然想,自己无能,被徐氏一族掌控着,这大梁江山难道不是一直处在暗夜中吗?

    若非有明月高悬,只怕江山已经陷入万劫不复。

    暗夜本就没有太阳,他又何必非要坐在那里,跟个泥胎似的,让宵小生出摆布的心思来。

    有那功夫,不如多读书,学学盛衰之道。

    在自己有能耐执掌江山之前,不妨将江山交给姐姐,不约束着她,没准她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莫急,且以吏部右侍郎之位,考校皇后执政之德能。”

    徐平成卯足了劲,不管皇后推举谁,他就拼命弹劾谁,污蔑谁,一定要证明皇后选定的人不可用,皇后不可用。

    又找到理由去建极殿找姐姐了!

    小皇帝开心得不得了,一路小跑,直奔建极殿内殿。

    “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钱明月正准备吃饭:“慢点儿,什么不好了?”吩咐宫人,“给圣人加餐具。”

    “有人想害你啊!”

    小皇帝随手捏了一个烧麦,塞到嘴里:“饿死朕了,混账东西,害得朕没饭吃。”

    宫人将筷子递给钱明月,钱明月转交给小皇帝:“小娃娃才用手抓呢。”

    “朕可想做小娃娃了。姐姐喂喂,”张嘴,“啊——”

    钱明月脸上的肌肉止不住地痉挛:“不饿就回去。”

    “饿,饿!”

    小皇帝坐下,乖乖自己夹菜吃:“还是姐姐这里的饭菜香,被某个人气得,朕觉得乾清宫的饭菜都不香了。”

    钱明月坐下:“冬日饭菜易冷,圣人吃完再说。”

    说完徐平成的奸邪,小皇帝忧心忡忡地说:“姐姐,他肯定会抹黑你选的人,怎么应对呢?”

    “简单。”钱明月说,“考一场就是了。”

    “考?”

    “像春闱那样糊名,将试卷交给公卿共同圈点。”

    钱明月坦然说:“姐姐对甘本长没什么意见,他若文章能胜出,用他也无妨。若是其他人胜出,徐平成也说不出什么。”

    小皇帝放心地笑了:“这倒是一个不失公允的好办法。果然,事情交给姐姐,朕就能高枕无忧了。”

    姐姐素来聪慧善谋,如今又有了魄力与果敢,若给她足够的施展空间,她一定能给朕、给大梁带来惊喜。

    既然如此,他何不将朝政全交给姐姐,让她放开手去实践自己的谋略。

    小皇帝没有跟任何人商议,自己暗戳戳地草拟诏书去了——

    他从不缺魄力与果敢,就是有时做事少了些思量,引发了大梁历史上最大一桩悬案。

    钱皇后命人宣召公卿,东华门是禁宫之门,不是菜市场,不允许大臣三三两两地随意进出。

    众人在东华门集聚,等人到齐了就能进去。

    除了外出的姬念祖,众人全部齐聚,东华门打开,先公后卿,秩序井然地往里走。

    忽听后面有人大喊:“等等!等等本官!”

    却见一肥胖的身影自下马碑旁冲过来,乌纱帽都歪了,玉带不停地摇晃,却是徐三孤。

    杜阳铭尽职尽责地说:“徐少傅仪容不整,成何体统。”

    徐三孤呛声:“闭嘴吧你,还没本官官阶高呢,凭什么管本官。”

    这个蠢货怎么来了!徐平成忙道:“都御史监察百官,哪个管不着?你这形容狼狈,如何能进宫面圣,快退下。”

    徐三孤最烦他,倔强地说:“偏不!本官身兼三孤,凭什么不能去面圣。”

    杜阳铭问:“皇后娘娘可曾宣召你?”

    徐三孤傲然:“自然,皇后娘娘亲自派人宣召。”

    宫门前哪个不是人精,看来皇后打算把当初迫于形势封赏的三孤收回了。

    徐家与钱家间,韩书荣还是站钱家的,含笑说:“如此,便莫在宫门延误了。”

    徐平成转头,不想再看徐三孤一眼。

    文华殿里,一切摆设如故。

    众人进殿:“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免礼平身。”

    徐平成见小皇帝依旧不在,有一种事情失去控制的感觉。

    钱明月开门见山地说:“今日召诸卿前来,是为遴选吏部右侍郎之事。”

    徐平成说:“臣以为若无赫赫之功,不宜越级提拔。右侍郎乃正三品,宜从四品官员中选拔。”

    徐三孤也说:“对啊,皇后娘娘,没什么功劳还连升几级,肯定难以服众。”他好聪明啊,知道向着自己人。

    徐平成头疼,跟他说了让他闭嘴他怎么就不听呢!

    钱明月挑眉:“少傅许久未尝上朝,今日怎么来了文华殿?”

第二百五十四章 罢免徐平川

    不是皇后派人叫来的吗?所有人心头都升起这样一个疑惑,徐三孤更是问了出来。

    谁敢假传懿旨?钱明月皱眉:“是何人去叫你?”

    “宫里的内使啊。”徐三孤徐平川说,“不过是哪个就不知道了。皇后娘娘,你派去的人你自己应该知道啊!”

    钱明月起身:“本宫从不用内使传信。銮仪卫!”

    一个千户进殿跪下:“臣在。”

    “你跟着少傅一起去查查此案,务必将假传懿旨之徒捉拿归案。”

    徐三孤说:“假传懿旨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后娘娘没有宣召臣吗?”

    “没有。”

    “为什么公卿都宣了,就不宣臣?”

    钱明月挑眉,他还真敢问。四下看去,竟然没有一个忍俊不禁的,这群人真是好涵养啊!

    钱明月忍不住,也不想忍,笑盈盈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徐三孤又不是智障,还有羞耻心,被钱明月耻笑恼了,找了个椅子一坐,撒起泼来。

    “皇后娘娘,您也不用费尽心思把臣赶出去。臣有资格在文华殿议事,臣不走了。”

    钱明月心头大恼,好一个无礼的畜生!今日一定要借故革除他的官职,打击徐家的气焰。

    “如此,銮仪卫退下,关于吏部右侍郎人选,众卿畅所欲言吧。”

    韩书荣说:“皇后娘娘,臣以为用人之道,关键看其德能,而不是排资论辈。若有大才,当不拘一格而用之。”

    徐三孤语气很冲:“说得好像只有你推荐的人有德能一样。某个人只做了五品官,别人却能做到四品官,难道四品官的德能还比不上五品官吗?”

    明显说的是甘本长和师成法的区别。

    他只想向着自己人说话,没注意扔了很长的把柄。

    钱明月好开心,敏锐地握住把柄:“难道品阶高的人一定比品阶低的人有才华吗?”

    徐三孤毫不客气地说:“对啊!不然他的官是怎么做上去的?”

    韩书荣轻笑一声,徐平成背过脸去,没见过这么自己打自己脸的!

    果然,钱皇后迅速还击:“说起来是本宫的不是,竟然让无能之人比德才兼备的人品阶更高!姚尊儒,代本宫拟旨,革除徐平川太子少保、太子少师、太子少傅之职。”

    徐三孤跳脚:“凭什么?本官做错了什么?”

    钱明月嗤笑:“不,你应该问问你凭什么身兼三孤!正如你说的,没有才华这官位是怎么做上来的?”

    “你,你敢!太后娘娘一定不会答应的。”

    “母后荣养后宫,安闲舒适,怎么会过问前朝的事呢。前朝诸多庶务,是眼前这无德之人在管。”

    钱明月起身:“自己摘下乌纱帽退出大殿吧,免得大家都不好看。”

    徐平成硬着头皮向着徐家说话:“少傅乃圣人亲赐,娘娘难道不需要跟圣人商议吗?”

    “却是本宫的谏言,”钱明月说,“亡羊补牢,犹未迟也。往日谏言之失,今当补矣。爵禄所以待贤,当慎惜名器,岂可徇私。”

    为了证明她不是当日初涉朝堂、进退维谷的小姑娘、虚名太傅了,当日迫于形势封出的官位,今日必定收回。

    韩书荣失笑,徐平川不出现在皇后面前也就算了,皇后想不起他来,他还能多做几日这文官们求之不得的三孤。

    究竟,是谁在害徐平川?

    威远候不惧徐家权势:“娘娘英明,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保宁侯也说:“娘娘英明。”

    有他们带头,其他人吩咐夸赞娘娘英明。

    徐平成的声音直接被压了下去。

    这不是民主的时代,文华殿的议事厅也不是民主决策,但多数胜过少数是符合人类心理规律的。

    大家众口一词反驳,非刚愎自用的君王很难坚持己见。

    就这样,徐平成放弃了徐平川,孤立无援的徐平川被请出文华殿,失去了乌纱帽绯红袍。

    一个銮仪卫千户进来,跪下说:“禀娘娘,诸位备选官员殿外请安。”

    钱明月点头:“桌案和笔墨纸砚备好了吗?”

    “回娘娘,已经摆放好。”

    “好,题目是用人,让他们开始写吧。”

    对殿内一头雾水的公卿说:“都是京官,德行大家有目共睹。至于有才无才,考一场便知。”

    “本宫已经命人摆好了桌案和笔墨纸砚,让师成法、甘本长等人围绕用人做文章,然后糊名,请诸位阅卷,择最优者而用之。”

    这么公允的形式,谁能提出反对意见?群臣纷纷表示赞同。

    徐平成明白,钱明月早有遴选人才之策,根本不想用群臣举荐的方式定,方才种种,不过是诱导徐平川失言,夺了他的官位而已。

    他不明白的是,那个内使是谁派过去的,难道,是太后?

    后来才知,也不是太后。

    徐太后听闻此事大骂徐平川愚蠢:“皇帝理政的时候,他整日不思进取,顶着三孤的头衔寻花问柳,吃喝嫖赌,离文华殿再远没有。”

    “怎么皇后回来了,他要上去碍眼,他不知道皇后早就想拿徐家开刀吗?他这是洗净了脖子给人递上去了!”

    徐平成问徐平川那宫人的长相,只说长得白净,单眼皮,看起来年龄不大,声音很细,个头不高,跟林长年差不多。仅凭这些信息,怎么找人?

    徐平成怀疑那不是宫人,是其他人假冒的。

    宫人来的时候,徐平川在干什么?是不是有人调虎离山,在救另外一个人?

    在徐平成的逼问下,徐平川承认了:“那小姑娘长得别提多水灵了,而且性子泼辣爽利,就算是掌管公府也是能胜任的。”

    徐平成跺脚:“日后你不许再去找她!”

    徐平川说:“还去?再去我非得掐死她!娘的,害得我丢了一品官!一品官啊!”

    徐平成命人到徐平川说的地方去找,却是人去屋空,附近还有銮仪卫活动的迹象,他不敢再查,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小人物撼动朝堂,此前并非没有先例,在往后的日子里也不是稀罕事。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小皇帝让权

    甘本长他们写文章的时候,钱明月处理政务,专门问起西山武学筹建状况。

    威远候说:“西山卫正在建设训练场,尚需一些时日,可在结冰霜冻之前完成。”驻扎在西山的六千军士,按当下语言习惯称为西山卫。

    安国公说:“臣等根据古今兵书史书,编纂教材,需经年才能完成。在此之前,可边教学边编纂教材,教学相长,教授学子对修订教材大有裨益。”

    威远候说:“请圣人娘娘发布诏书,为武学广召英才。为鼓励有志之士前来,请娘娘恩准,免除学子食宿学费,并给予寒暑衣物。”

    钱明月点头:“可以。”

    徐平成说:“娘娘,如今国库紧张——”

    钱明月斜了他一眼:“本宫知道,本宫也没让户部拿钱。”

    徐平成脸色铁青,老夫倒看你倒哪里刨钱去!

    钱明月说:“太傅,武学招生可有什么要求?”

    威远候说:“可暂不设限,免得吓退有志尽忠报国之辈。”

    钱明月说:“只怕来的许多人并没有天分。”

    “武将的天分,不过忠勇而已。既肯跋山涉水而来,又怎么会缺了天分。”

    又深入讨论了一些细节,钱明月开始处理奏折。

    威远候起身说:“武学事务繁重,请娘娘恕臣等老迈,不能在其他事务上为娘娘分忧了。”

    留下来阅卷,万一他们看中的文章是甘本长写得怎么办?得罪简在帝心、威仪日盛的钱皇后图什么。

    “如此,三公请回吧。”

    钱明月起身相送,还嘱咐他们爱惜身体:“若有不适可让太医过府看诊,若需要人手本宫也为你们调派。”

    今日钱明月没有冷待众卿,不时将部分奏折分发给群臣。

    昨日她做错了,把所有的奏折弄到自己手里来处理能得到什么呢?干这些例行公事的活计实现不了她的治国大略。

    把这些日常工作交给大臣处理,她才能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日近正午的时候,姚尊儒来报:“娘娘,诸位大人已经写完了文章。”

    “拿过来吧。”

    姚尊儒把文章分给众卿,他们可以根据文章推举。

    鸿胪寺也就算了,国子监祭酒和吏部考功郎中平日都跟士子打交道,对用人都颇有心得。

    不过,国子监祭酒的观点更为普通一些:“为官当勤,慎,廉……”

    而师成法则写道:“为官不为,虽清廉何益?其害不次于贪腐。有敢作为而无果者,当免其罪,以勉后进。”

    钱明月赞叹:“这才是用人的正道,他的建议很好,是个能整顿吏治的能臣。”

    就算这个人是甘本长,她也用了,她自信能把控住他。

    司马韧等人也赞同这句话,钱明月撕开糊名处:“师成法。”

    吏部右侍郎花落别家,徐平成感到一股浓浓的危机感,钱皇后什么时候拥有了那么大的能量和威信?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处于如此劣势?

    徐平成怎么也想不通,他只知道一切从钱皇后自突力归来就变了。他却不知道自从钱皇后离京,他就注定输掉这场较量。

    将自己局限在自己设定的局里,看不到局外的事情,这样的格局怎么可能赢呢?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徐平成还没想到主意,自乾清宫递过来的圣人手诏彻底打破了文华殿的平静。

    “朕思惟当今局势,天下之大患在己身。从无盛世可无明君,朕欲以大治告慰先祖,当苦读经史,暂无暇理政。”

    “后仁德贤能,皇考器重之,可托江山。即日起,朕不再上朝亦不理政务,潜心读书,前朝一切政务,悉交由皇后处理。廷臣当奉后如侍君,不得阳奉阴违,延误国事。”

    这下,莫说众卿心里惊起怎样的波澜了,钱明月第一个反对:“读书就是为了治理国家,怎么可以为了读书反而不临朝了?诸位随本宫去求见圣人吧。”

    去乾清宫的路上,钱明月心乱如麻,她的初心是,辅佐小皇帝一段时间,待到他能够独立执政,就功成身退。

    可小皇帝突然将江山全交给她管理,那她还怎么功成身退?等到他彻底掌控朝廷,等待她和钱家的是什么?

    乾清宫门前,万金宝拦住去路,后面是一队带刀虎威卫。

    “娘娘,圣人说了,他要读书,谁都不能耽误。”

    钱明月进不去,只得跪在宫门口:“请圣人三思,求圣人收回成命。”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

    万金宝只得进去禀报:“圣人,外面风寒地凉,娘娘凤体只怕受不了。”

    小皇帝烦恼:“朕只是想好生读书而已,怎么就这么难,算了,朕还是去见见他们吧。”

    小皇帝扶起跪在地上的皇后,说:“读书自然是为了理政,可是,没读好书之前是不会理政的。硬让一个不会理政的人去处理政务,岂不是拿江山社稷做儿戏。”

    钱明月说:“死读书毫无益处,并不是读书到一定层度就能治理国家。学与用是不可分割,相互促进的,圣人何不边学边治国?”

    小皇帝说:“那为什么从来没有做过一天官的进士可以被封官?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考中了进士,读书到了一定层度吗?”

    钱明月说:“中了进士也只能做小官,距离相国佐君还有几十年的历练呢。”

    小皇帝说:“布织好了,或许不一定能做成衣服。但没有布,一定不能做衣服。朕需要赶紧去织布,皇后勿得再劝,莫要耽误朕读书了。”

    小皇帝说罢,转身走进深宫里。

    钱明月急得快哭了,上前拉住小皇帝的袖子,低声说:“圣人,五郎,求求你。”

    小皇帝也转身,轻声说:“皇后姐姐,拜托了,就帮朕这一次吧。”拨开钱明月的手,疾步走进去。

    钱明月怔怔地站在那边,韩书荣等人也不知道圣意究竟是怎样的,劝也没法劝,表态也没法表态。

    好半天,司马韧才说:“娘娘,请为圣人择良师教导。”

    钱明月回过神来:“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待本宫与圣人商议过,再公布人选。”

    群臣退出皇宫,钱明月问万金宝:“本宫可以进去吗?”

    万金宝鞠躬:“娘娘自然是可以进的,圣人说了,谁都可以不见,就见您。”引着钱明月往里走。

第二百五十六章 逼反徐平成的最后一击

    钱明月心事重重:“本宫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好端端的来了这么一封旨意。公公可能为本宫解惑?”

    “朝堂上的事情,哪里是奴婢能懂的。”

    钱明月捉摸不定小皇帝的意思,只当他青春期叛逆了,想着等下见了小皇帝,再好好劝劝。

    小皇帝看到钱明月,无奈至极,甚至生出身心俱疲之感:“姐姐,朕不该提前不跟姐姐商议的,可是,姐姐,朕做的真的不对吗?”

    钱明月怎么能说他不对,只能说:“不是圣人做的不对,是姐姐心里惶恐不安,好像无枝可依的倦鸟,心似浮萍无根。”

    越说越忧愁:“这么大的江山,这么重的责任,姐姐只怕担不起啊。”

    小皇帝笑道:“怎么会担不起?姐姐有那么多良策,应该放开手脚去做才是。”

    钱明月恍然明白了原因:“姐姐知道圣人用心良苦,可是圣人与姐姐而言不是约束,是支柱啊。圣人不过问朝政,姐姐怎么让朝臣臣服啊?”

    小皇帝迷茫:“群臣不是已经臣服姐姐了吗?朕当初刚即位的时候,群臣不服,三天两头哭闹挑事,可是最近他们乖觉多了,难道是因为朕吗?自然是因为他们信服姐姐。”

    钱明月摇头:“圣人错了,圣人不是刚即位的圣人了,他们自然不能用刚即位的态度对待圣人。”

    小皇帝说:“可是姐姐去突力之后,他们对朕也是阳奉阴违,戏耍有之,糊弄有之,欺瞒有之。”

    “竟有此事?”

    小皇帝说谎不带眨眼的:“当然有,他们从心底觉得朕就是一小孩,认为朕没有治国之能。他们,其实是服气姐姐的。”

    钱明月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她有预感,如果她真的执掌朝政,群臣也是不服的。

    小皇帝握住钱明月的手,真诚地说:“姐姐尽管放心,群臣服气姐姐朕没什么不高兴的。姐姐待朕赤诚,朕心里都明白,所以才想好好读书,学习治国的本事,不辜负父皇的重托和姐姐的扶助。”

    “好姐姐,替朕代管一段时间江山吧,不用太久的。”

    “好姐姐,来日朕执掌朝纲,必不负姐姐。”

    小皇帝摇着钱明月的手撒娇求告。

    帝王的承诺可信吗?钱明月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越是跟小皇帝接触,就越把他当成一个度日维艰的少年看,口先于脑子做了回答:“好,姐姐尽力,必不负圣人所托。”

    小皇帝一把抱住钱明月:“哦,真是太好了。好姐姐,你怎么这么美这么好呢!”

    钱明月受不了他的黏腻:“如此,圣人读书吧,姐姐不打扰圣人了。”

    钱明月刚出去,万金宝就禀报:“户部尚书徐平成求见。”

    小皇帝笑道:“宣吧。”

    这几日朝堂上,群臣对姐姐的挤兑,朕看得分明。

    北疆之行带给姐姐的功劳和威信,让她能打压朝堂的公敌洛阳王和徐家,但还不足以让群臣彻底臣服。

    姐姐还需要别的,更大的功劳,比如救驾。

    刚好,他打算逼反徐平成,除掉这个祸害,可以把这两个计划一起施行。

    徐平成一进屋就跪下:“圣人,交权容易收权难,大梁江山怎么能交给外姓人?”

    小皇帝冷笑:“反正朕治不了这江山,不交给这个外姓人,就得交给那个外姓人,交给这个不恋权势的外姓人,收权容易。”

    “便是不能收权,又怎样呢?皇后总不会改嫁,朕还是皇帝。”

    徐平成如遭雷击,愣在当场,猛然抬头,座上君王哪里还有一点儿孩童的稚气、傻气与窝囊气。

    他浑身骨骼像是被冰冻后,又遭到了大力撞击,仓皇起身,逃出殿去。

    黎晨,你看,他也没那么可怖,你怕他的同时,他也在怕你呢。

    徐平成走后不久,韩书荣求见。

    韩书荣行跪拜大礼,小皇帝叫起:“你打算怎么劝谏?”

    韩书荣鞠躬:“只怕圣人不临朝,仅凭娘娘难以服众,会乱了刚刚整肃的朝纲啊。”

    “你竟然也这么说!”

    小皇帝指尖轻叩桌子:“朕问你,自皇考晏驾,朝纲乱了不短的时间,是谁整肃的?”

    韩书荣说:“是皇后娘娘。”

    “然而皇后娘娘虽有治世之能,却无治世之名,种种政令,都是以皇上您的名义发出的啊。若圣人执意不临朝,只怕会给娘娘带来朝野的反对,必然朝纲大乱。”

    小皇帝怒:“好大的胆子!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反对皇后?”

    “怕武氏之祸。”

    小皇帝气道:“就他们聪明,知道武则天的典故!皇考难道不知?朕难道不知?钱明月跟武则天根本不是一类人,她绝对不会效法武则天!”

    “黎家的江山,朕都不怕,不劳他们操心。他们竟敢不遵守皇考和朕的旨意,口口声声自称直臣,其实连基本的忠都做不到!”

    “韩书荣,朕的旨意已经发出,断无收回之理,你也不用再劝。朕命你管着你的门生故吏点儿,如果他们哪个敢跟皇后为难,等朕回朝先跟你算账。”

    韩书荣只得应下。

    朕无治国之能,被徐家挟制着胡作非为他们哭闹朝廊反对也就算了,名正言顺、才德双全的临朝皇后,他们若也敢闹,看朕怎么收拾他们。

    ——————

    小皇帝气鼓鼓地坐在桌案前,根本无心看书,一心想着如果明日早朝有人给钱明月找麻烦,就将那群人统统革职。

    然而,根本不用等到明日——

    圣人的诏书发出,瞬间传遍京城,文武百官都得了信,纷纷进宫求见。

    小皇帝不见任何人,他们就求见钱皇后。主要是监察御史,还有一些中低品阶的文官,几十个人,乌乌泱泱站在东华门外。

    这场战争,迟早是要来的!钱明月换上凤冠翟衣,在中极殿召见他们:“本宫无法劝圣人收回成命,只好遵了圣人的旨意,诸卿哪个能去劝圣人?”

    一个老监察御史气愤地说:“圣人不见臣等,臣等如何能劝谏?”

    “圣人早已临朝近一年,仁德英明,世人称颂,何须退回深宫?”

    “圣人为何突然不见臣工不理朝政?”

    “难道皇后不需要给黎家的列祖列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吗?”

    “臣听闻西山脚下有一只母鸡开始打鸣了。”

    “必是出了妖孽啊!”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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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