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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七章 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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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个说你舞弊了,还不快起来。”

    甘本长怂怂的起身。

    林长年说:“北地文教素不如江南兴盛,娘娘或可效仿前朝,分南北卷,列南北榜。”

    钱明月说:“治标不治本,让北地学子考中科举不能是最终目的,是以太祖没用前朝旧制。”

    甘本长说:“太祖爷亦深忧此事,是以命各地每六年选岁贡生、岁贡士入国子监,可国子学太学能教授的学子有限,又不宜太过偏袒北地,故而多年来,南北文教差距缩小不明显。”

    “臣观江南诸省皇榜提名者,多出自各地府学乃至书院,臣以为可从此入手。”

    不错啊,这人还真有点儿见地。钱明月笑道:“那你便回去好好想想,写个折子过来。”

    终于得了皇后娘娘青眼,甘本长激动得差点儿涕泪潸然。

    甘本长议计有三:其一,给各优秀书院赐敕额、书籍,并派遣良师,贴补资费。其二,各地建官学,调派名师;其三,院试优异者入州府官学读书。

    这三个建议都不错,尤其第三个。各地差距最大的就是县学,有的县学能够将学生培养出来,有的县学却把好苗子瞎了,朝廷也不可能倾斜那么多优秀人才到县学去。

    各地无论穷富,府城总不会太差,因此府学也比县学有吸引力,再加上朝廷给予师资和经费上的支持,北地的文教才能慢慢跟上。

    钱明月批复,让他举荐良师和优秀书院。然后准备经费的事情:“宣户部尚书和左侍郎。”

    来的却只有齐钧然。

    钱明月皱眉:“左侍郎呢?”那倔老头又闹什么幺蛾子。

    齐钧然低头:“娘娘领俸禄那日,受了伤,自那日起就没早朝过,也没有到衙门当值。”

    钱明月只当他跟自己怄气:“他又不推磨又不拉犁,哪受的伤这么严重!”

    “他若是老得不能动了,你还要抓紧给自己找个帮手,右侍郎的位置还空着呢。”

    成国公府的消息不是什么机密,只是没人跑来告诉钱明月罢了。

    齐钧然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揭露国戚的家丑:“是,娘娘。娘娘以为前通政使如何?”

    钱明月打了个寒颤,一个钱时重一个谢傅瞻,这两个人辈分高脾气大,若是把持了户部,她恐怕一文钱也支取不出。

    “先空着吧。”

    她赞扬谢傅詹的耿直,但不会用他,这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现实。

    齐钧然故意用那两个老顽固来挡她吧。“本宫不会乱花国库钱的,你何苦如此。”

    齐钧然平静行礼:“娘娘误会了。”

    钱明月将甘本长的奏折递给齐钧然:“你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在他看的时候,絮絮叨叨地说:“本宫知道,漕运需要疏通,河南兰阳等地请求朝廷拨钱修水利,西山武学陆续多了许多学员,他们的衣食用度都需要朝廷拨。”

    “还有各地的军饷,还要造火器,还要供给车马司养马造车,朝廷开支实在太大了。总不能一口气把钱全部花光,不给紧急事务留下储备吧。”

    齐钧然:……这是户部尚书的词,皇后都说了,他说什么?

    齐钧然说:“先贤有言,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若文教不兴,王化不宣,留银钱何益。”

    “娘娘可以让各地上报官学情况,没有的新建,破旧的修葺,空有院落的调拨良师,赏赐书籍。”

    成了。钱明月笑道:“史海臣,拟制,先让直隶布政使禀报,再慢慢推而广之。”

    朝廷亟需人才,钱明月不等会试的热乎劲过去,就下令召开殿试。

    殿试,在中极殿举行,考生却是在殿外的广场上答卷。

    抡才大典从黎明开始,先是在东华门角门等候,时辰一到便点名,清点人员,过“安检”,然后到中级殿前,礼拜皇后。

    殿试,最考验心理素质了。

    考生都非常紧张,有的脸色惨白,有的哆哆嗦嗦,有的满目仓皇,甚至有人昏倒了。

    而小皇帝,回到久违的家中了,何等轻松自在,迅速进入状态。

    钱明月亲自命题的策论:问帝王之心、帝王之术与帝王之政。

    这个问题,他思考得最多了。

    帝王心术是什么?敬天法祖?朝堂制衡?鸟尽弓藏?联姻?沽恩?

    难道凭借那些就能够成为千古名君吗?难道凭借那些就能够开创王业吗?

    或许,他应该向皇祖父皇考以及姐姐学习,治国以赤诚之心,真正做到爱民如子,解民忧,纾民困。

    君王应该真正把江山放在心上,主动改掉当今存在的种种弊端,而不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事情坏下去。

    君王应该对直臣更加宽和,应该明辨忠奸,根据人才的特点选则合适的位置……

    而其他人,看到这个问题都多少有些慌,皇帝该怎么做,他们从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就体现出少年天子和举子们的不同了,他们眼界不同,站位不同,思考问题的高度不同。

    殿试时间很短,来不及细琢磨打草稿,拼的其实是底子。

    考生都是将自己擅长的东西写上去了,这个说帝王之政是要重礼,那个说帝王之政是要爱民,还有的抓耳挠腮写不出的,有的把卷面弄得乌漆墨黑的。

    中极殿外的空地上,各种精彩。

    只有小皇帝埋首,根据自己做皇帝的经验,洋洋洒洒写了千言。

    林长年站在玉阶上往下望,回到殿内对韩书荣等人说:“娘娘出题精妙,诸位能轻易区分高下。”

    鸿胪寺收了卷,交给韩书荣、甘本长等人阅卷,圈点佳句妙言,选出最好的几人送给钱明月亲自看。

    状元、榜眼、探花,其实也是文臣选出来的,不过君王亲封而已。

    交给钱明月的顺序,是在上面的被圈点最多,最受推崇,是群臣推荐的状元人选。

    钱明月看了,也觉得这人写得好极了,可是,这圆圆胖胖,啊,不,丰腴又端正的字体,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呃,怎么可能是圣人呢,一定是她想多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喜提状元郎

    不驳自己钦定的主考官的面子,这个人就是状元了。

    再往下看,也差不多,钱明月认可考官们的评价,除了有一篇,认为帝王之政不能只重士农,也要兼顾工商。

    估计是闵宗文写的,钱明月拿过来,排在探花的位置。

    司礼官轻声问:“娘娘,您准备好了吗?”

    钱明月颔首:“好了。升座吧。”

    鸿胪寺司礼官高声唱喏:“皇后娘娘升座——考生觐见——”

    钱明月凤冠翟衣,被人簇拥着到了宝座上。

    在外面冻了半天的考生也颤颤巍巍到了温暖的大殿。

    司礼官喊:“跪——”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钱明月随意往下一看,惊散了三魂七魄。

    看那张熟悉的脸!

    看那得意的笑容!

    一群人都低头跪下,就他昂起脑袋笑得欠揍!

    钱明月惊得跳起来,往前走了一步。

    司礼官惊讶:“娘娘怎么了?”

    小皇帝冲她歪歪头,低下了头。

    钱明月哪能让他一直跪着,说:“无事,免礼平身。”

    “众爱卿随本宫来!”

    她是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继续仪式了,将人叫到偏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跪下!”

    “你们一个个在做什么!”

    “春闱何等大事,岂容儿戏!”

    林长年低头不语,韩书荣觉得莫名:“娘娘因何震怒?殿试出了什么乱子吗?”

    钱明月气得不行:“圣人为什么在里面?还跟着大众跪拜!胡闹!真是胡闹!”

    圣人在里面?

    众人面面相觑,韩书荣看向林长年:“圣人在里面吗?臣却是不知。”

    林长年叩首:“臣欺瞒娘娘有罪!”

    钱明月努力保持冷静:“怎么回事?圣人年少任性,你该劝着点儿。”

    “圣人执意如此,臣劝不得。”

    “为什么不告诉本宫?”

    “娘娘能劝回圣人吗?”

    钱明月说:“本宫自会想方设法劝谏。”

    韩书荣说:“娘娘,臣以为圣人参加春闱,检阅自己的学识,不是一件坏事。”

    钱明月叹息:“罢了,事已至此,抱怨你们也没什么用,所幸不会有下一次了。都起来吧。”

    又说:“圣人能过会试,是大梁的喜事。”

    林长年说:“皇后娘娘,圣人是中了会元。”

    钱明月瞪眼:“你让圣人用你儿子的名字!那日朝会,抚远还侃侃而谈,舌辩群儒!他就没一点儿心虚吗?”

    林长年忙行礼:“娘娘恕罪,实在没有别的合适人选。至于那个逆子,臣一定严加管教。”

    钱明月摇摇头:“本宫脑子有点儿晕。用谁的名字且不论,会元,是因为诸位偏爱圣人吗?”上次考第一没作弊吧。

    韩书荣说:“此前老臣不知圣人参加了春闱,且为了避免徇私舞弊,会试试卷是专人誊抄过后,才交给考官阅卷的。”

    钱明月忍不住笑了,想到状元的试卷,又问:“殿试呢?圣人的笔迹,你们应该都认识。”

    韩书荣说:“臣没想到圣人在学子内,字迹有相似是难免的,并不会因此偏爱。”

    甘本长弱弱地说:“娘娘,考题是帝王之心、帝王之术与帝王之政。”

    钱明月失笑:“诸位辛苦了,回去继续仪式吧。”

    只有“林抚远”和林致远知道,这一出一进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低着头,不看直视皇后,只有小皇帝笑嘻嘻地看着钱明月,身子还不停地晃啊晃。

    众臣不忍直视,纷纷低下头。

    钱明月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回头给你算账。

    小皇帝晃啊晃:朕等着你。

    在众人屏息凝神期待下,钱明月撕开众人圈点最多的试卷:“浙江杭州府余杭县林抚远。”

    林长年不由得感怀,天时地利人和全占,圣人竟然真的靠自己中了状元。

    小皇帝含笑向前,朗声道:“学生在。”

    姐姐,朕凭自己的本事考中了状元,厉害不?

    钱明月艰难地维持自己的严肃与威仪:“文章写得不错,你倒是说说如何才能请圣人回朝,来施帝王之政呢?”

    “答不好这文章圈点再多,状元也不能封给你。”

    都有状元之才了,该回来了吧!不回来就不封状元哦。

    小皇帝说:“娘娘何必逼迫圣人,他认为该回朝的时候,自然就回朝。”

    就不回来,看你敢不封。

    钱明月愁的啊,这个叛逆小子,拿他怎么办呢!

    “钦点林抚远状元及第。”

    “钦点陆世荣榜眼及第。”

    “钦点闵宗文探花及第。”

    按照惯例,一甲都直接入翰林的,但小皇帝总不能入翰林院,钱明月对闵宗文也另有安排,便说:“今年一甲不再授官,日后与二甲三甲一起接受各部寺考核,或经吏部选拔,赴各地上任。”

    “二甲……”

    考官们忙着写皇榜,出去张贴。

    鸿胪寺官员引导一甲到了预先设好的房间,换上乌纱帽,圆领红袍。

    状元帽上还插了两朵点翠金花,小皇帝摇摇脑袋,头上的金花也晃晃。

    钱明月推门进去,屈膝行礼:“妾见过圣人。”

    小皇帝笑着转身:“朕怎么觉得这状元袍服比衮龙袍还好看。姐姐,你看,好看吗?”

    钱明月调侃:“好看,翩翩谁家少年郎?龙作马,玉雕鞍,可怜春闺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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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得意地仰头:“皇后家的。姐姐放心,如果有人打听新科状元的有没有婚配,朕就说家有贤妻。”

    钱明月莞尔:“圣人去游街吧,妾在宫里等你回来。”

    小皇帝噘嘴:“这么着急赶朕走?朕还想跟姐姐说说话呢。”

    “等你回来,我们好好庆功,说一整夜话。”

    小皇帝怕回宫会被钱明月留下:“朕才不回来呢,朕还回西山武学去,文才学完,武还没学呢。怎么?姐姐没看朕的文章吗?”

    钱明月轻叹一声,无法再劝。

    小皇帝摇摇钱明月的胳膊:“好姐姐,你也偷偷溜出宫去,看五郎游街吧。”

    钱明月也很想看看那场景:“可是,今日的奏折还没处理。”

    小皇帝噘嘴:“姐姐就知道奏折、朝政,都要变成小老太太了。”

    “好姐姐,你就年轻一回嘛,偷偷溜出去嘛。”

    钱明月对他的撒娇毫无抵抗力:“好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自是嫦娥爱少年

    状元榜眼探花自午门出,跨御马,游御街,自是皇恩浩荡。

    新科进士各个意气风发,红光满面,“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小皇帝的心情很平静,出午门有什么稀罕的,骑个马满京城溜达有什么好开心的,老实说,他最开心的是今日中极殿,姐姐那震惊得模样。

    想到这里,新科状元终于满面笑容,她会怎么想呢?把群臣叫出去是不是训斥他们了?

    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悄悄出宫,跑到哪里去看新科进士游街了?她会在哪里看她呢?

    嗯,望江楼是个好地方,在那边看最好了。

    小皇帝满腹期待地打马往望江楼走。

    钱明月挥退众臣:“连日案牍劳形,众卿去歇息吧,本宫也累了。”

    换了衣服偷偷溜出西华门,就看到苏根生和张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两人跪下行礼,钱明月吓了一大跳:“你们怎么跑西华门了!起来吧。”

    苏根生说:“因为娘娘在西华门啊。新科进士游街其实无聊得很,娘娘还是回文华殿处理政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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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根生说:“苏根生!你!”钱明月无奈,“你怎么知道的!”

    “娘娘素来勤政,突然称疲惫,难道不异常吗?进士出午门,文官进出东华门,难道您会穿过后宫走玄武门不成?”

    钱明月:……为什么聪明劲都用在给她找麻烦上。

    张彦行礼:“皇后娘娘,巡察山东盐课提举司的御史发来加急奏折,臣不得不进宫打搅娘娘。”

    “走吧,去文华殿。”

    一路上,鲜花、香囊、手帕甚至簪环首饰,如雨一般砸在小皇帝身上马上。

    新科进士二百人,状元郎独得八分宠爱。

    望江楼人头攒动,小皇帝看不到钱明月:大概离得太远看不清?或者是来太晚了挤不到前面来?还是他猜错了地方?

    文华殿里,钱明月正满脑子官司呢。齐王是疯了吗?竟然威胁朝廷命官,甚至意图谋刺朝廷使者。

    山东盐课提举使的一房妾室是齐王原来的大丫鬟,自此府里就被齐王监视了,不敢自陈罪状,见朝廷派人去查就想招供,才逃出府就被人追杀,所幸銮仪卫救下了他。

    张彦说:“齐王与地方军政官员多有联姻,其中几个孙女嫁给了莱州卫、灵山卫和登州卫指挥使。私设府兵,铸造兵器,王府逾制,做赭黄色衣物,如此种种,都是不妙的征兆。”

    钱明月握拳:齐王,这是要谋反啊。

    且说四川盐课被查后,蜀王一家胆战心惊等着朝廷的宣判,接到圣旨后就彻底放了心,还好,王爵保住了,子孙后代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

    他一家于国无功,于天子不亲,从来没什么野望,就是贪财好色点儿,对这个结果很容易就接受了。

    但齐王不一样,他年轻时跟着太宗征战过,后来又帮助太宗养死士,太祖防太宗,不防备齐王,太宗大业才能成。

    结果呢,太宗皇帝是个白眼狼,不过拿了两万两银子,就屡屡被训斥,还被疏远了。

    好在太宗皇帝命短,新上位的不过妇孺,他才大胆了,从山东盐课拿了几万两。

    没想到钱家那个女人如此狠毒,竟然苛待宗室至此。

    说什么“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五世之后呢?他的后代要去考科举吗?几万几十万里选一人,考上还不知道分到哪里做小官,而且要骨肉离散。

    这江山,本也有他的一份,他何不夺过来!

    齐王动了别样的心思,不,其实他一直有不忿的心思。先帝驾崩后,京城几度混乱,没人去理会一个藩王,他就联姻,私募兵马,铸造兵器,谋划“大事”。

    朝廷的派去人不是吃素的,查得很细,加上求生欲极强的盐课提举使,事情就暴露了。

    事关宗亲,钱明月不敢擅断:“此事需要跟圣人商议一下。”

    小皇帝游街完,像回家一样回了林府。

    林长年在影壁等他:“朝廷出了一桩事,皇后娘娘一筹莫展。”

    她没去!小皇帝的心一下子散了,多重要的朝政,比他一生仅有一次的状元游街还要好看?

    “闭嘴,别跟朕说。”

    “圣人高中状元,已经有了治国之能了,何必再让娘娘独自苦苦支撑。”

    小皇帝转身往外走:“你就往外赶朕吧。”

    林长年只得闭嘴:“天快黑了,圣人快回府用膳吧。”

    夜里,小皇帝一脚一脚跺被子踹床,气得眼泪直打转;钱明月在建极殿犹豫徘徊,起坐不安。

    处理藩王,最考验帝王的政治智慧了。事情搁在钱明月身上,又难了几分。

    她不是帝王,只是皇后。刚刚杀了前洛阳王没多久,再铲除齐王,会不会有人攻击她想把黎氏子孙赶尽杀绝?

    被处理的人是齐王,又难了几分。

    她需要知道圣人是怎样想的,他对齐王是什么态度?那是对江山有过功劳、先帝有过恩情的堂叔,万一他念“亲情”呢?

    就算小皇帝不念亲情,也是一个极其麻烦的事情。

    说起来,现在国库有钱,朝廷有良帅勇将,四处兵强马壮,并不担心藩王造反,因为这江山齐王夺不走。

    可是,这江山是小皇帝与她的,必须要考虑到政治、民生成本,如果邻国趁内乱攻击怎么办?若处理不当,搞得民不聊生该怎么办?其他藩王会不会趁机谋反,弄成“八王之乱”的样子?

    这个硬麻烦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一个软麻烦在京城悄悄蔓延开来——

    京城坊间突然开始流行两句诗,一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二是“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都是古人的诗,但是在当下突然开始过分流行,就有了别的意味。

    自从小皇帝那句“起坐思婵娟”从大朝会流传向市井,“嫦娥”就成了钱皇后的代指。

    第一句诗讽刺钱皇后夺皇帝的权,将皇帝赶出皇宫,却日夜受寂寞。

    第二句则讽刺钱皇后爱少年貌美,将一个年纪轻轻的举子点了状元。

    这些话没有人明说,存在某些读书人的挤眉弄眼之间。

第二百九十章 亲亲才能消气

    春闱后,最令人瞩目的就是新科进士,他们也是最忙的,走访同年,拜访坐师,为以后的仕途铺路。

    作为新科状元,小皇帝(林抚远)自然也受到了很多邀请,可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跟朕谈诗论文,他们也配?”

    林致远劝道:“圣人去了解一下新科进士,对以后临朝执政也是有益处的。”

    小皇帝怒目:“不去,别的帝王没有跟新科进士谈诗论文,难道就做不好皇帝了?”

    “他们在朕面前混个脸熟名字熟,分明是对他们更有利。你是不是打算把你的狐朋狗友引荐给朕?朕不见。”

    林致远忙行礼:“学生不敢,圣人误会了。”

    “那还不赶紧滚。”

    小皇帝将他推出去:“你自己出去玩吧,赶紧的。”

    姐姐昨日没来,今日肯定会来的,不能让她看到这个前未婚夫!

    圣人不出去,林致远哪里敢出门,客院又不敢回去,就在影壁那边打转。

    小皇帝坐在太师椅上酝酿了半天,想着怎么跟钱明月闹脾气,发现她还没来,真生气了。

    再不来,再不来朕就再也不理你了!

    怎么还不来,朕对你而言有多不重要,状元游街你不去也就算了,事后至少来赔个不是啊!

    小皇帝等得心烦意乱,不停地在屋里转圈圈,才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早朝后,钱明月换了学子装,让任长宗跟着溜到林府。

    林府也算得门庭若市,虽然林长年不在府里,虽然他不是主考官,可是来投拜帖的进士和落地举子络绎不绝。

    若能用锦绣文章得了礼部尚书的青眼,也算敲开了仕途的第一道门。

    钱明月站在外面,任长宗绕过人群,上前对门房说:“成国公府霖少爷来找你们两位少爷。”掏出一块铜牌,却是銮仪卫指挥使的。

    门房连忙作揖:“哎呦,小的眼拙,大人恕罪。霖少爷在哪里?快请,快请。”

    亲自引导钱明月进去,这令投文章都难的学子们艳羡不已。

    “那是林府的亲故吧。”

    “进去就是座上宾。”

    “林府两位公子才好命呢,以后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情形,感慨之后,继续……只为来日有一天,也可以做被求见的那个人,荫庇子孙,这是十几年寒窗苦读的真正追求。

    林致远还在影壁转圈圈,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跟着一个青衣学子进来。

    久违而又熟悉的面容!

    看一眼都觉得冒犯,林致远忙低头跪下:“学生拜见——”

    钱明月也只看了他一眼,出息啊,竟然这么年轻就中了进士:“微服到此,不必多礼。圣人呢?”

    “娘娘随学生来。”

    小皇帝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喜上眉梢,跳下椅子奔向房门,随即又缩回来,跑到床上坐着,一脸生气的模样,偏憋不住又笑了。

    不行,要生气,要很生气——

    她骗了你呢,说好的去看你游街没去。

    赔不是还来的这么晚,生气,要生气。

    钱明月拉开门,绕过屏风,行礼:“妾拜见圣人,吾皇万岁。”

    林致远真切地意识到,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至尊天子。

    小皇帝冷哼一声:“任长宗起来,林致远也起来吧。”

    任长宗和林致远起身,识趣地退出去。

    钱明月还在地上跪着,小皇帝哼一声,再哼一声。

    钱明月问:“圣人身体不舒服吗?”

    小皇帝噘嘴:“心里不舒服。”

    钱明月笑道:“考中状元应该春风得意,怎么会不舒服呢?”

    小皇帝看到她的笑,就觉得春风拂面,忍不住破功,也跟着笑起来:“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因为你,你可知罪?”

    跳下床扶起她来:“宫里没钱买肉吗?你竟然要靠食言而肥?”

    钱明月调皮:“肥得很明显吗?”

    小皇帝掐她的脸:“肥了多少自己没数吗?”

    钱明月忙夺过脸跑了:“没正行。说正经事,昨日巡山东盐课的——”

    小皇帝的脸立刻垮了:“你是为了政务来?”

    “齐王制赭黄色衣服,与地方卫所长官联姻——”

    “停!”小皇帝气得直跺脚,“是不是没有重要政务,你就不来找朕?”

    钱明月愣了,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看来是了!”

    小皇帝气得夺门而出。

    钱明月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五郎!”

    小皇帝一把甩开:“政务政务,你就知道政务,那你还要丈夫干什么。”

    “别人打马游街,有朋友有同窗有亲人看,欢呼。朕没有朋友同窗,就你一个亲人你还不去看。”

    小皇帝越说越委屈,眼睛红红的。

    钱明月也被他说得心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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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用了,都过去了,再说还有什么用。”

    “晚处理一会儿,能怎样?会亡国吗?”

    钱明月心头一跳:“说什么呢!”

    “可是新科状元游街就那么一天!”

    “就今天,你还是为了政务来的,你——”

    小皇帝好生心酸,难过死了,将钱明月往外推:“你走!你走!”

    钱明月本就非常疲惫,也怪林府的地不平,小皇帝推得没轻没重的。

    她踢在石头上,踉跄一下。

    小皇帝颤了一下,他差点儿将姐姐推倒!他在干什么!想说软话又不知道怎么说,转头回去了。

    钱明月想追,又不知道追上了说什么,就这样离开吗?岂能无果而归。

    低头在院子里徘徊,等他消气。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等他消气不如主动想办法弥补他,走到窗下说:“不如,再让新科进士游街一次?京郊诸多庄园花正好,让新科进士在午朝门朝拜后,出京游玩怎样?”

    小皇帝在窗户缝里,看她低头徘徊,一脸愁容,也很难受。

    她不疼他他难受,他闹脾气惹得她烦恼忧愁了,他还是心疼难受。

    怎么都是自己赔,算了,不生气了。

    “咳,还搞那干什么,你,换上女装,陪朕逛街去。”

    钱明月终于放下心来:“那姐姐先回宫换装去?”

    小皇帝心中警铃大作:“不行,万一再被截下怎么办!”

    钱明月说:“那去成国公府,那里也有合身的女装。”

    “麻烦,要跟他们啰嗦半天,哪里还有时间陪朕。”

    小皇帝换上宝贝状元冠服,一脸勉强地出来:“就这样吧。”

    “不过,就陪朕走走就想让朕消气是不可能的。”

    钱明月问:“五郎还要姐姐做什么?”

    小皇帝抬手一指:“你看那边。”

    钱明月侧头去看,小皇帝闪电出击,精准地在钱明月嘴上嘬了一口。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小皇帝告白

    钱明月惊成木头人。

    小皇帝面红耳赤,撒丫子跑了。

    亲脸跟亲嘴唇果真不一样,心心念念那么久,终于亲到了。

    “朕原谅你了。”

    两人跨马徐行,身披九分京华。

    京城从不缺乌纱帽和圆领红袍,但小皇帝帽子上那两朵金花还是很稀罕的,一群人追着他看新科状元郎。

    “快看,状元郎好年轻啊。”

    “长得真好,跟仙童似的。”

    “仙童哪里比得上,分明是文曲星下凡。”

    ……

    钱明月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他在人群中,是一颗耀眼的明珠。

    觉察到她的目光,小皇帝立即高昂起脑袋,神气十足。

    钱明月无奈,他是耀眼给世人看的,在她面前,他总是做顽童。

    到了南市外,两人翻身下马,将马随手交给一个粗布衣衫的壮汉,正是在驿馆踹倒罗志奉的那个。

    两人联袂而行,小皇帝兴奋地说:“姐姐你看多热闹,我最喜欢热闹了,姐姐喜欢吗?”

    齐王那档子事且抛之脑后吧,今朝有乐今朝享,明日愁来明日愁。钱明月笑道:“当然喜欢。以前最爱去集市上玩了,偷偷翻墙也要去。”

    “当心摔断腿。”

    “不会,墙外有棵歪脖子树,顺着树下去。”

    “就不怕外面的人顺着树爬进家里去?”

    “那他可能真摔断腿了,墙里的梯子不会为他留着。”

    “也是,哈哈。”

    “哈哈。”

    一顶小轿子停在斜对面,轿帘微微掀起又放下。然后,一个穿桃红颜色的小丫鬟过来,故意往小皇帝身边凑,被钱明月一把推开:“自重。”

    小丫鬟将一个香囊塞到小皇帝怀里:“奴婢威远侯府的。”

    小皇帝愣了,然后得意地看着钱明月。

    钱明月拿过那香囊,塞回去:“他家有贤妻,请贵府千金不要痴心错付。”

    丫鬟羞红了脸,低头跑了。

    小皇帝笑得前仰后合:“这就对了,就该这样。”

    钱明月故作吃味:“话又说回来,威远侯府适龄的好像只有一个嫡长子嫡出的娇娇女,一旦五郎身份大白,威远侯的嫡孙女要嫁到宫里怎么办?”

    “威远侯的嫡孙女呢,比成国公庶子的嫡女还要尊贵几分呢,便是皇后也做得。”

    小皇帝乐不可支:“哈哈哈,你这副模样真可爱。”

    “哼,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小皇帝依旧嬉笑。

    钱明月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小皇帝怕了:“姐姐莫多想,做皇后不是凭那些,朕不喜欢,什么出身也做不了皇后的。”

    “那做宫妃呢?”

    小皇帝连连摇头:“没钱,纳不起,更养不起。”

    “姐姐自有办法充盈国库,外在的原因很容易克服的,五郎是什么态度呢?”

    小皇帝不明白素来通情达理的姐姐,怎么突然因为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跟自己纠缠不休。

    可看她脸色,竟然没有半分玩笑的模样,小皇帝也收起了戏谑的心思,说:“我现在不受谁裹挟了。我不喜欢,不,姐姐不喜欢,谁也进不了我们的家门。”

    “如果五郎喜欢,我也会喜欢的。”

    小皇帝忙说:“姐姐不喜欢,五郎不会喜欢的。姐姐,你——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钱明月笑了笑,说:“我也觉得自己怪怪的,算了,什么都不说了,继续逛逛吧。”

    小皇帝拉住她的手:“那还是说吧。姐姐有话不说不嫌憋得慌,五郎听不到还嫌闷得慌呢。”

    钱明月垂眸:“五郎总在说喜欢,喜欢,可你娶我,本也是身不由己啊。”

    小皇帝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笑了,笑得越来越夸张,抱着肚子笑出泪来。

    钱明月羞恼:“笑什么笑!再笑我回家了。”

    “我道你绝顶聪明,应能见微知著、见叶知秋,没想到,哈哈哈。”

    钱明月转身要走,小皇帝拉住她:“我们去前面茶楼歇歇脚,顺便跟你讲讲,我为了娶媳妇,废了多少心思。”

    不管信不信,听一个美貌少年深情款款地告白,都是一件很考验心跳的事情。

    钱明月逃命似的离开茶楼:“空喝茶多无聊,我要去前面戏园子里听戏。”

    两人才到戏园门庭前,就见到三个人鬼鬼祟祟地从角门溜出来。见到他们二人,准确地说,是见到状元郎的乌纱红袍双金花,吓得寒颤了一下。

    小皇帝也看到了他们,碰碰钱明月的胳膊:“看,那群狼狈为奸的东西,不知道又去搞什么幺蛾子了。”

    “自诩什么清莲三子,其实背地里鼓动举子们给姐姐找麻烦,朕看他们是霍乱三子。”

    钱明月这才近距离看到霍乱三子,这三人贼眉鼠目,生就一副刻薄短寿相,没一个端正庄严有福相的:“好丑。”

    小皇帝得意:“你看五郎久了,看谁不丑?”

    “看自己不丑。”

    “哈哈,姐姐当然美若天仙。”

    “难道不是让天仙自惭形秽吗?”

    “是,是。”

    黄朗堰下意识地想逃,罗志奉两个跟着走了几步,不知道合计了什么,突然又掉转头,带着虚张声势的傲慢与挑衅。

    “哟,这不是新科状元吗?去闹市也要带着金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状元吗?”

    小皇帝得意:“你们怎么不戴金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状元吗?”

    状元郎本来就引人注目,这起了冲突,瞬间围了一圈看客。

    他不开口,罗志奉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衣冠上。

    他一开口,罗志奉就发现声音不对,这不是那日大殿上听到的那自信侃侃而谈的声音——那个声音带着些吴越口音,这却是标准的京音。

    相貌,似乎也跟东华门外见到的不一样。

    罗志奉肯定地说:“你不是状元郎!”

    钱明月帮小皇帝转移话题,上前一步挡住他们的视线:“穿状元冠服出行有什么不对的吗?”

    “新科状元文采俱佳,皇后代天子赐以冠服,此乃皇恩浩荡。若臣民沐浴皇恩却不彰显给世人看,岂不是让世人以为天家薄恩,陷君王于不义?”

    小皇帝就直接多了:“就是,皇后赐了衣服就是让穿的,状元郎我爱穿,干卿何事!”

    真的不一样!林会元的傲,是恃才傲物,他满腹经纶,能言善辩,得理不饶人。眼前这小子的傲,是倨傲狂妄,带着几分仗势欺人的蛮不讲理。

    罗志奉非常确定:“你不是状元郎!你可敢跟我去见韩尚书?”

第二百九十二章 状元郎应有的样子

    钱明月冷哼一声:“呵,诬陷同年罪,你担得起吗?”临朝皇后的气势倾泻而出。

    罗志奉腿一软,差点儿低头跪下,方才就觉得这声音耳熟,如今这训斥人的语气,更是听得人心惊!这分明是钱皇后的声音。

    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新科状元前侧的年轻学子,对上冷漠轻蔑的双眼,吓得魂不附体,竟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钱明月缓缓地说:“夏虫不可语冰,燕雀怎敢与鲲鹏争锋?”

    小皇帝嗤笑:“对啊,似你这般小泥鳅,就在污泥地里玩吧。我们走。”

    新科状元走远了,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跪下了?”

    “是不是旁边那个才是厉害人物?”

    “这么年轻,能是多大的官啊。”

    罗志奉没头没脑地说:“嫦娥自古爱少年,果然不是杜撰。”

    黄朗堰恼火:“你发什么癔症!我们的脸面都丢尽了。”

    罗志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真的好奇怪!明明早就坚定地当自己是她的敌人,为什么看到她还会吓成这样?

    走出人群,钱明月问:“说话的那个人是谁?颇有几分小精明,竟然认出姐姐来了。”

    小皇帝:“罗志奉,就数他长得最丑,一脸民间疾苦相。分明是三岁遭了火灾,五岁犯了水厄,长年食不果腹,经常被人胖揍。”

    钱明月忍俊不禁:“五郎做了状元郎了,应该有点儿状元郎的样子。”

    “状元郎什么样子?”

    “满口仁义,从礼法上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条理清晰,一针见血,说理说得人心服口服。最重要的是,出口成章,引经据典,才华压制,展现大儒风采。”

    小皇帝说:“朕考中状元为的是治国理政,不是跟宵小抬杠,说什么才华压制,远没有权势压制、武力压制来得爽快。”

    “朕是天子,想奚落谁就奚落谁,想打压谁就打压谁。朕还是岁禄两千石的武学学长呢,当然能以武服人,不服就打一顿。”

    钱明月摇头:“孩子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京城戏园子里,突然都开始传唱《女皇点状元》的戏码,说武则天亲自主持殿试,钦点俊美的青年做状元,留在翰林院,近身伺候。

    两人逛了一上午,小皇帝终于心满意足,回到林府,对钱明月说:“什么破事儿困扰了姐姐?朕跟你参谋参谋。”

    钱明月便将齐王明显有不臣之心,想要谋反的事情说了。

    小皇帝听了不以为意:“他没多大能耐,说什么跟着皇考征战,不过是皇祖父想找个人分皇考的功劳而已。”

    “皇考为了避免招人嫉恨,也有意让功给他,将他惯得狂妄自大,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成不了气候的,姐姐想怎么处理都行。”

    钱明月说:“事关藩王,不敢掉以轻心。徐家再怎么作妖,也只能做外戚,他们需要掌控天子才能拥有权力,但藩王,是有资格做皇帝的。”

    小皇帝依旧不放在心上:“谁掉以轻心了,分明是姐姐没去过西山。西山武学才几个月,甚至茅房马场还没有建好,但是培育将帅之才已经相当有成效了。”

    “以往战场上那些勇将,如今拔高了一节。他们不光知道怎样排兵布阵,还知道怎样使得部队军纪严明,怎样利用天时地利进行防守和进攻。”

    “正缺一场大战来历练一下呢,齐王最好造反,又不是我们先打他,百姓也好,文武官员也罢,谁还能怪我们不成?”

    这才是真正的天子,真正的君王思维。

    钱明月还是想尽可能地降低代价:“那妾宣召威远侯商议一下吧。”

    小皇帝更在乎另一件事:“让他把那个孙女嫁了。林致远就不错,你跟他提一声,他不敢不应。”

    钱明月不想跟林致远有私人交集:“皇后抢媒婆的活计,不好吧。”

    小皇帝说:“朕看林致远——”“不顺眼”到嘴边变成了“挺可怜。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个媳妇。”

    钱明月说:“可他家女儿中意的是状元郎,不是林致远。”

    小皇帝不耐烦:“姐姐你怎么那么墨迹啊!这点儿小事儿也值得浪费我们时间?什么中意不中意的,嫁了娶了,自然中意。”

    “算了,你别说了,朕自己去说。”

    钱明月不再惹他:“下午去哪里玩?”

    “朕去以文会友,你回宫吧。”

    “不需要妾陪吗?”

    “不用。”

    是他疏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到皇后的凤颜可不行。

    下午,钱明月回到文华殿。

    苏根生说:“娘娘上午怎么不在?”

    钱明月拿他没办法:“跟圣人商议朝政去了。”

    “圣人怎么说?”

    “西山良帅勇将可用。”

    苏根生正要说什么,一銮仪卫进殿奏报:“圣人手诏到。”

    钱明月忙下座接旨。

    “扬州知府不宜久空缺,大学士苏根生中正清廉,堪当大用,调任扬州知府,即日上任,不得延误。”

    与姚尊儒不同,苏根生凭借草拟诰敕近水楼台,为皇后补缺拾遗,出谋划策,已有了前朝殿阁大学士的部分职权,相国佐君,是文人终极梦想。

    可是,圣旨下了,也只能感谢皇恩浩荡。

    钱明月明白,小皇帝这是报复苏根生西华门堵截她呢。也算够仁义,扬州是个好地方。

    钱明月说:“扬州富饶,豪门林立,出了不少京官,那里的知府可不好做。还是圣人思虑得当,让京官去坐镇扬州,免得知府被豪族欺负。”

    一个毫无地方从政经验的人去坐镇扬州,千万要撑住啊。

    苏根生谢恩,离开了文华殿。这一离开,就没有机会回来了。

    钱明月转头,对史海臣说:“河南府还没有知府呢,一直空着也不是个办法。”

    史海臣明白了更深层的意思:圣人皇后不允许前朝内阁再形成,文华殿,谁也甭想待久。

    但是文华殿待一段时间,就能在帝后心里挂个名,以后的仕途就顺畅了。

    跪下:“臣愿自荐。”

    钱明月笑:“本宫看你也挺合适。不过文华殿离不了人,等新科进士该进翰林的进了翰林,你再走。”

第二百九十三章 谋划对付齐王

    威远侯看了关于山东盐课和齐王意欲谋反的奏折,说:“娘娘,老臣借纸笔一用。”

    史海臣拿给他:“太傅,请。”

    威远侯刷刷几笔在纸上划出一个草图:“这里是京城,这边是直隶,这里是河南,这里是安徽,这边是山东,莱州卫、灵山卫和登州卫分别大约在这里。”

    “威海卫在登州卫和灵山卫之间,齐王若想占据这个尖角而无后顾之忧,必定会先拿下威海卫。”

    威远侯说:“只怕软的已经试过了,眼看要来硬的了,威海卫指挥使恐怕有危险。”

    “威海卫!”钱明月一时想不起来它哪里特殊,“好像,一个挺重要的人物出自这里。”

    威远侯提醒道:“郑安,他是威海卫指挥使的儿子,娘娘很是看重他。”

    钱明月扶额:“想起来了。威海卫指挥使没有被拉拢,可见是个忠贞的,朝廷应该保住这样的忠良将才行。”

    “上阵父子兵,可让郑安带五百精兵去协助。”

    “五百不少吗?”

    “在精不在多。”

    “可以。”

    威远侯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又画了两条线:“这边是黄河故道,这边是运河。齐王若谋反,必定直取京城,绕不开的城池是济南。”

    钱明月说:“可是,这三卫都在海边,会不会从海上攻?绕到天津卫,直取京城。”

    威远侯说:“不会,没有舰船。就算现造,也来不及。”

    钱明月问:“他们不是防倭寇的吗?等倭寇上陆再防不是太被动了吗?”

    “太祖建国后,不是没想过造战舰,实在是民生凋敝,无力。”

    钱明月抿嘴:“以后会有的。”穷也穷出益处来了,“既然他必定绕不开济南,要么拉拢,要么攻打,要提醒他做好准备。”

    威远侯说:“娘娘何不密诏济南卫,准他便宜行事,铲除谋逆,平叛立功。”

    “可以。史海臣,记上。”

    钱明月莫名有些紧张,握拳:“一定要将战乱控制在故道以南,运河以东。”

    威远侯说:“皇后娘娘,请恕老臣直言,若不想叛乱蔓延,就要做好叛乱遍及中原的准备。”

    钱明月看着纸上的直隶、山东、安徽、河南,说:“林抚远说过,地方的军士训练松懈,军纪涣散,甚至兵器都腐朽了,这样的军队可打不赢仗。”

    “让人去督察如何?威远侯你和周方正、杨士钊,以及本宫的外祖父,分别去督察这几个地方的军务,若有叛乱,就统领当地卫所兵马,平叛。”

    威远侯行礼:“老臣请旨去直隶,兼查山东。”

    这两个地方无疑压力最大。

    钱明月虚扶:“辛苦了,缺军饷、缺军械直接跟本宫说,现在查出问题比打起来之后暴露强。”

    “老臣明白,请娘娘放心。”

    钱明月感慨:“有爱卿在,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史海臣,拟诏让巡盐山东的人都回来。”以后的战场是武将的,没得白白让文官丢了性命。

    钱明月说:“西北行走那一遭,本宫太清楚突力侵犯中原的心了,大梁一旦乱起来,突力恐怕又要趁火打劫了。”

    “当时许诺给突力王的物资分成数年,是想换大梁北地数年和平。但实在没想到齐王要谋逆,那点儿钱帛必然不足以让突力王打消战意。”

    钱明月问:“卿有什么想法吗?”

    威远侯说:“臣虽与突力打过仗,到底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眼下北疆是什么情况,臣并不了解,也没有什么妥善的建议。臣以为此事不妨交给辽东总督谢文通,许他见机行事。”

    “交给辽东总督?”钱明月一时转不过弯来,“如果突力从西北进攻呢?”

    “老臣以为应当以交免战,让总督善用良策,游说突力王,化解朝廷背腹受敌之危。”

    钱明月这才恍然大悟:“卿果真谋略无双,我总算明白威远侯为什么被称为善战者了。”

    不想给新科进士太多拜访坐师走访同年的时间,安排完齐王的事,就下令羲和苑举行琼林宴。

    不知道为什么,钱明月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琼林宴可千万别出乱子。”

    史海臣说:“琼林宴君臣吟诗作赋,怎么会出乱子。娘娘过虑了。”

    钱明月摇头:“心难安。”

    这么多人,这么大型高规格的活动,一定要安排好啊。

    “让御医带着应急的药物去。”

    “春季天干物燥,不得燃明火,太平缸里装满水,以备不测。”

    这算是医疗消防全考虑到了,就是忘了安保。

    也没忘,只是安保保外面不保里面,而乱子,就出在她疏漏的地方。

    这次没有重修羲和苑,只是清洁了一下,移植或者搬来一些鲜花,在这春风拂面的季节里,也显得花团锦簇,一片欣欣向荣。

    又利用地势做了曲水流觞,摆放了桌案座椅,笔墨纸砚无不精致。

    还有鼓乐笙歌,是以礼乐饷之。

    新科进士在司礼官的引导下进了羲和苑,到了各人的位置上。

    位置是按照殿试排名来的,新科状元小皇帝在最前面,二甲最后一名钱霖则在相对靠后的地方。

    由于皇后还没来,氛围很轻松,进士们认了座后,开始扎堆找熟悉的人闲聊。

    钱霖正忙于跟人寒暄,忽然发现旁边几人神色不对。新科进士多儒雅风流,鲜少有人会露出长舌妇般的表情。

    一个进士说:“虽说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但若现在都不说给钱贤弟听,只怕琼林宴会出乱子。”

    钱霖不解:“跟我有关系?”京城的流言没人敢说给钱霖听,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那进士便将流言说给钱霖听,又说:“钱贤弟还是趁早告诉娘娘吧,让娘娘有个准备。”

    “还真是一群长舌妇!”

    钱霖跟众人客套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才走出十几米,一个少年拉住他。

    钱霖首先看到他头上的金花,拱手:“原来是状元公。”

    小皇帝笑。

    钱霖突然想起来,状元公是林抚远,林抚远不长这样:“你不是状元公?你是谁?”

    “怎么?连自己妹夫都不认识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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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霖这才回神,要行礼,被小皇帝眼神阻止。

    小皇帝说:“你火急火燎干什么去呢?”

    “有事要见娘娘。”

    “等下你就能见到她了,何必急于一时。他们扎堆聊天,都没人理我,好生无聊,你陪我聊天吧。”

    钱霖说:“说起来,这件事告诉您更好。”

    听完钱霖的话,小皇帝气得一脚踹在桌案上:“太可恶!找死啊!”

    旁边的榜眼陆世荣被吓了一跳:“林状元,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转头:“我比你年轻,文采也没你高,但是状元是我,你做榜眼,屈不屈?”

    陆世荣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笑道:“何屈之有?陆某确实不及状元郎胸怀天下。”

    小皇帝摊手:“看到了吗?这是榜眼的心胸。再看看那几个玩意儿,无才就算了,还无德,才学不及我就造谣攻击我。”

    陆世荣正想细问,就听到内使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銮驾的铃声远远传来,皇后仪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令人望而生敬,望而生畏。

    众人忙归位离坐整衣冠。

    赞礼官喊:“跪!”

    众人才跪下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起。”

    “再跪。”

    “三跪。”

    三叩首礼完成,皇后的仪仗去了附近的羲和楼,皇后下了华车,在随驾文武官的簇拥下走过来。

    赞礼官再喊:“皇后升座——跪!”

    钱明月穿着最隆重的凤冠翟衣,是对新科进士的高规格礼遇,也是对小皇帝的敬崇。

    坐在宝座上,看着小皇帝跟着众人跪拜,不免如坐针毡:“免礼平身。”

    苏根生被圣人弄到扬州去了,钱明月只能自己给新科进士上思想课。

    “大梁建国至此三十一载,新科恩科也进行十二届春闱。天下贤才集聚朝廷,布天恩于九州,施王化于宇内,如今,百姓安居乐业,是贤才尽展所学的功劳。”这些是史海臣给她准备的发言稿。

    接下来的是她想说的:“这届春闱是圣人登基以来的第一届,圣人与本宫对这届春闱充满了期待。”

    顿了顿:“但也充满了担忧。春闱已经结束,诸位的仕途才算开始,本宫有些训诫之言,诸位当记在心中。”

    “为官要明本末之分。忠君报国,安抚黎民是本,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是末。”

    “固本,朝廷不会让你们舍末,哪个为朝廷分忧的没有荣及家人?若舍本逐末,迫不及待想高升,四处拜座师、找同年同乡,绞尽脑汁攀附亲戚,党同伐异,以公谋私,以国法送人情,休怪朝廷无情。”

    “每次春闱后,新科进士都意气风发,但几年、十几年后,有的就忘了胸怀黎民之论,眼里只有自己的亲族故旧,到头来被巡按无私弹劾,十几年寒窗付流水,反而怪巡按无情,有道理吗?”

    一盆冷水浇在春风得意的新科进士头上,浇得他们心里沉甸甸的,除了小皇帝。

    小皇帝起身,朗声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学生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其余人才如梦初醒,随着新科状元谢皇后教诲。

    小皇帝笑盈盈地说:“皇后娘娘,可要学生等应制作诗?”

    钱明月挑眉:“状元郎可是有诗给大家看?”

    “寂寞最是此时节,黄沙扑面冷风啸。”

    “灞上花残凄凄柳,檐下燕归哀哀莺。”

    “东风不渡新帝京,渭水空绕古长安。”

    “何以天地失灵气?无限春华在一身。”

    京都风沙大,春天确实不太美。小皇帝写本应美丽的春天不美,是为了表达“无限春华在一身”。

    钱明月:“……无限春华都在状元郎身上吗?”

    小皇帝摇头,冠上的金花跟着晃晃,眉眼如春水荡漾:“不,当然是在皇后身上。皇后到哪里,哪里就春光姣好。皇后娘娘一定是春神吧!”

    钱明月忍不住低头浅笑:这孩子果真长进不少。

    罗志奉起身说:“似这般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言,皇后娘娘听来何益?”

    上钩了!小皇帝转头,挑衅地说:“不然曲水流觞,以‘月’为意象吟诗?”

    罗志奉说:“请皇后娘娘定夺。”

    钱明月说:“好,这个主意不错,不拘作诗还是吟诵先人诗句。”担心小皇帝年少,又受的是帝王教育,诗词歌赋上会落下风。

    钱明月将盛有酒樽的托盘放在水里:“饮下酒,就要做出诗一联。”

    状元郎坐得离钱明月很近,酒樽不在他面前停,小皇帝想伸手拿,被陆世荣劝住:“林状元,莫心急。”

    可巧,这酒樽飘飘到了钱霖那边。

    钱霖拿起酒樽往自己酒杯里倒酒,一饮而尽:“天上一轮月,人间万古秋。”

    钱霖将酒樽放回水里,往上游推,停在闵宗文那边。

    如是转了几圈,终于到了同进士榜的末尾,罗志奉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小皇帝欣喜,成了!“皇后,这里面可没有月。”真敢琼林宴上闹事,算你有个点儿男儿血气!

    钱明月说:“嫦娥本是月中仙,这样也可以。”

    罗志奉将酒樽放回水里,轻轻一推,推给黄朗堰。

    黄朗堰心头大恨,他不轻不重地说一句,最冒犯皇后的留给他,他才不说呢,拿起来酒樽说:“天上一轮影万轮,一轮方是月明真。只寻天上一轮月,水里万千何足论。”

    天上一轮月,水里有无数影子,只有天上的才是真的,水里的倒影何足论!此是宋人诗,以月比皇后的话,谄媚之态尽现!

    钱明月轻笑:“不错。”

    小皇帝大恨:怂包!挑衅啊!继续啊!一点儿血性都没有的东西,怎么办!

    小皇帝再生一计,一定要在琼林宴上将那几个混蛋清理出去。

    “皇后娘娘及诸位大人威仪甚重,学生等玩得不酣畅。”

    琼林宴之所以在学子们心中地位崇高,就是因为君王与公卿在。谁来琼林宴是来玩的,哪个不是为了在天子面前显露文采。

    这孩子,还是太高高在上了,不了解士子们的想法。

    钱明月说:“也罢,那诸卿随本宫去羲和楼小坐。”

    钱皇后一走,小皇帝就摇摇晃晃走向同进士席,对跟过来的林致远和钱霖说:“等下护驾。”

    走到罗志奉面前,也不多说话,劈脸就是一拳。

第二百九十五章 打群架

    罗志奉捂着脸,难以置信:“你怎敢打人!”

    小皇帝又是一耳光朝他脸上招呼:“打的就是你。”

    罗志奉还手,被小皇帝躲过,两人眼看要纠缠到一起。钱霖忙护驾,接替小皇帝,跟罗志奉打起来。

    黄朗堰见状要帮忙,又被林致远劫了。

    最后,林冠聪跟小皇帝交了手。

    林冠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子了,小皇帝只是个没发育完青少年,他怎么打得过,很快落了下风。

    司礼官上前呵斥:“快放开!”

    “琼林宴上打起来,都不想入仕了吗?”

    林冠聪等人便放开了。

    可小皇帝吃了皮肉亏,他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冲上去又打,招招往林冠聪脸上招呼。

    钱霖和林致远也帮忙招呼,三个人围着林冠聪打。

    罗志奉和黄朗堰也动手,六人又打作一团。

    司礼官急得不行,两个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一个是皇后的亲哥哥,哪个受伤他都担待不起啊!

    “钱公子,林大公子,林小公子,快住手。”

    原指望那三个意识到他们的身份惹不起,赶紧住手,哪里知道他们之间有那些利益和派系纷争,打得更厉害了。

    其余的进士生怕被连累,都远远地看着,只有闵宗文慌忙去追皇后一行人。

    钱明月才走出不远,就听背后一阵喧哗,闵宗文匆匆跑来:“皇后娘娘,新科进士打起来了。”

    准是小皇帝!钱明月提起翟衣撒腿就跑,奈何衣冠繁复跑不动,生怕他吃亏:“任长宗,快去!”

    任长宗带着銮仪卫上前,将混战在一起的六人分开,正想开口训斥,看到小皇帝青青红红的面容,吓得弓腰低头。

    小皇帝被打恼了,浑身血气都涌上头,完全失去了理智:“按住他们。”

    任长宗亲手将林冠聪绊倒按在地上,小皇帝骑在他身上,砰砰朝他脸上招呼拳头:“打死你个小人。”

    罗志奉大喊:“大人行事,不觉得不公吗?”

    钱霖乘其不备,利落地将他绊倒,也骑在身上用拳头招呼。

    任长宗犹豫了一下,没开口。

    黄朗堰见状,就想往外溜。

    林致远正衣冠,整衣衫,但温文尔雅一点儿也不剩,因为脸上挂了彩,身上还有泥。

    他拦住黄朗堰:“你去哪里?”

    说话间,钱明月也到了,厉喝一声:“住手!”

    钱霖住手,起身整整衣冠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钱明月瞪了他一眼:“琼林宴结束后不打算回家了吗?”

    钱明月来了,小皇帝自觉有了撑腰的人,打得更起劲了。

    林冠聪连连哀嚎,只能摆头躲闪,小皇帝的拳头落在砂石地上,浑然不觉痛。

    “住手!”

    小皇帝再打!

    “快住手!”

    小皇帝打得更欢!

    钱明月吩咐任长宗:“拉开!”

    任长宗被小皇帝瞪了一眼,撩袍跪下。

    钱明月无奈,只得自己扯住小皇帝的胳膊:“别打了,好吗?”

    小皇帝甩开她的手,起身:“你怪我?”

    钱明月心疼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小皇帝才觉得手痛得厉害,皮、肉、骨头没有不在痛的,低头一看,双手血迹斑斑还沾着砂子。

    钱明月说:“快传御医。”

    罗志奉说:“学生谢皇后娘娘恩典,还请皇后娘娘还学生一个公道。状元郎和林公子无故挑衅,殴打学生。”怂得不敢咬出国舅爷钱霖。

    小皇帝傲然抬头,自以为是的蠢货,御医是给你们叫的吗?

    林致远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钱霖上前:“皇后娘娘容禀,事出有因。”

    钱明月说:“先不急着处理,大家先处理伤口。”

    小皇帝说:“不,要先说清楚。钱霖,你说。”

    钱霖说:“他们传唱‘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讽刺娘娘钦点状元郎是因为他少年貌美。还用‘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讽刺您夺权,还说您耐不住寂寞跟状元郎有私情。”

    一时间,琼林宴寂静无声。

    罗志奉毛骨悚然,急中生智说:“皇后娘娘,学生说的是小登科,是他们曲解了诗意,污蔑我们。”

    林冠聪的脸肿成了猪头,话都说不清楚了,恨意使他失去顾忌:“皇后娘娘,这位指挥使大人殴打学生,请皇后娘娘为学生主持公道。”

    “皇后娘娘长兄也参与殴打了,请皇后娘娘不要包庇。”

    “娘娘总不能只听亲近人的话,不听寻常进士的话吧。”

    钱明月始终没说话,小皇帝按捺不住了:“皇后!你为什么不说话?”

    钱明月开口:“状元郎的乌纱帽呢?”

    林长年将清理干净的金花乌纱帽递过来。

    小皇帝明白了,她不想戳破自己的身份,才被几个鼠辈诘问得无法开口。

    小皇帝夺过状元帽扔在地上:“若多个帽子就多个负累,朕戴它干什么!”

    朕?!

    不明真相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钱明月后退一步:“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瞬间,文武官、新科进士跪满地,三呼万岁。

    小皇帝扶起钱明月:“皇后辛苦了,众卿平身。”

    钱明月托住他的手:“别乱动。”

    司礼官满面带笑地说:“禀圣人、皇后娘娘,御医们到了。”

    “让他们给受伤的进士看诊。圣人,我们去羲和楼吧。”

    “好。”

    帝后联袂离去,绝望笼罩黄朗堰等人头顶。

    “哎呦,哎呦!好痛啊!太痛了。”

    御医给他包扎手,小皇帝坐在榻上,连连哀嚎。

    钱明月皱眉:“轻点儿!轻点儿!”

    御医心直颤:“臣已经很轻了。”

    “哎呦,啊!算了,”小皇帝痛苦地直抽气,“恕你无罪。”

    钱明月上前:“本宫来。”

    小皇帝可怜巴巴将手递给她:“皇后最好了,姐姐弄肯定不痛。”

    伤口已经清理干净,去除泥土,露出血肉模糊的面目,钱明月看得心直抽搐,手不由得抖起来,声音也带了哭腔:“怎么,怎么包?”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拿着棉布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

    小皇帝忙歇了撒娇讨怜的心思,起身道:“别害怕,不痛,朕开玩笑呢。”将手递给一边的御医,“包吧,快点儿。”

    “妾出去一下。”

    钱明月转身要走,小皇帝说:“那三个人交给朕处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男孩子嘛,摔摔打打才能长得结实

    钱明月没好气地说:“知道,圣人心里就想着那三个人吧。”

    小皇帝委屈莫名:“这种醋也吃?”

    钱明月怒然回头:“这是吃醋吗?”

    小皇帝看到她眼里闪着泪光,才明白她是看不下自己的伤,笑道:“朕没事儿,男孩子嘛,摔摔打打才能长得结实。”

    钱明月背过身去,悄悄抹泪:“这是什么混账话,当人是砖坯子吗?”

    “威远候、保宁侯他们都这么说,他们都是这样教育家中子侄的。”

    御医包扎好伤口,说:“娘娘放心,圣人不过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

    钱明月说:“辛苦了,圣人的伤由你负责,你近身照顾直到痊愈。”

    御医应下,告退。

    小皇帝说:“这点儿伤养几日就好,还用御医近身照顾?”

    “随便他们家的孩子是摔得头破血流还是腰断腿折,本宫家的破点儿皮也不行。”

    “姐姐你太娇惯朕了。”

    “五郎自己不知道照顾自己,姐姐再不操心点儿,那要怎样?摔成砖坯子吗?”

    小皇帝笑:“是,是,劳姐姐费心了。”

    钱明月气结:“笑!你还笑!”

    “你伤着,我不该抱怨你,但是圣人也该吸取教训,你有千百种方法碾死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自己最没把握的?以后莫要如此行事了。”

    小皇帝说:“再多方法,都没有直接下手揍他们一顿能出气嘛。姐姐可别说朕不应该放纵情绪,少年人若不能爱恨恣意,还有何意趣。”

    钱明月竟无言以对:“状元郎的好口才,都用在对付姐姐身上了?”

    小皇帝说:“朕认真反思过,这次打架失利怪朕没有谋定后动。”

    “罗志奉又矮又瘦,朕肯定打得过。黄朗堰还行,朕有几分把握。朕先跟他们动得手,可是这两个人被护驾的抢了先,剩下个林冠聪跟朕打架。”

    “朕应该在打架前就安排好谁跟谁对战,若朕打罗志奉,大哥打林冠聪,黄朗堰留给林致远,应该都能占上风。”

    钱明月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不能蒙着头行军打仗,势均力敌的时候,怎么用兵用将显得尤为关键。嗯,朕还得好好学学。”

    这个熊孩子,打群架还打出战争理论来了呢。

    “说起来也怪姐姐,为了让新科状元好好参加琼林宴,安排的都是生人,关键时候没人护驾。”

    脱下圆领袍,换上衮服,脂粉盖住脸上的青紫,新科状元郎就成了威仪无双的帝王。

    鼓瑟吹笙,礼乐齐做。

    中和韶乐里,走出一对披着日月光华的人。

    一个十二旒冕、十二团章十二团龙衮服,一个九龙四凤冠、一百四十八对翟纹袍服。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礼乐歇,司礼官重新赞礼,群臣和众举子行三跪拜礼朝见帝后。

    小皇帝牵着钱明月落座:“平身。”

    众人起身,有三个人乖乖地跪在角落里。

    小皇帝一脸嫌恶:“任长宗,把那几个碍眼的东西拖出去。”

    林冠聪连连磕头告饶:“圣人饶命,小人不识天颜,不是蓄意冒犯君威。”

    黄朗堰也磕头:“小人实在不知道是天子尊驾,求圣人恕罪。”

    罗志奉垂死挣扎的方式不同,以进为退地说:“圣人,皇后娘娘,不知者无罪,怪罪不知者,难道不怕天下人不服吗?”

    钱明月道:“是啊!你不知道!”

    小皇帝心头恼火:“皇后!”

    钱明月握住他的手:“稍安勿躁。”

    “既然原本不知道新科状元是当今天子,那你们说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五百人中第一仙’‘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说话,自己说:“你们一定会说,用的旧人词,如果因此怪罪你们,让士子因言获罪不是明君所为。那你们倒是说说,这些话是怎么一夜之间在京城流传起来的?”

    小皇帝顺着钱明月的话说:“不要说跟你们无关,任长宗。”

    “臣在!”

    任长宗从坐中起身说:“殿试当日晚,罗志奉五两银子请南市陈派戏班子的落魄书生陈文进写了《女皇点状元》的戏码,并花二十两银子请陈派戏班子演出。”

    “平安里,林冠聪给杀猪屠夫王大脑袋的儿子一百文钱,让他带着整个里的孩子传唱‘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

    桩桩件件,有时间有地点有具体人物,花了多少钱,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三个混账面如土色,新科进士战战兢兢,群臣也老实地低头倾听。

    这就是銮仪卫的威慑力!

    小皇帝说:“诽谤朝廷,党同伐异,妖言惑众,如此行径非死罪不能消其罪孽。拖出去,斩了。”

    秦正说:“圣人,初来京城无钱住客栈的穷举子,哪来的银钱买通下九流去散布谣言?臣以为应该追查幕后之人。”

    钱明月笑:“幕后之人不用追查,只消把所有爪牙斩断,让幕后黑手伸不出来就好。”

    徐平成,我们慢慢玩!

    理智来说,肯定是揪出幕后黑手比较好。但是姐姐还是支持他,姐姐真好!

    小皇帝龙心大悦:“民间说新婚是小登科,这新婚之喜都不宜见血,何况众进士登科之大喜,朕看在众贤才的份上,就让他们苟延残喘几日吧。”

    “且关押到刑部大牢,秋后问斩。”

    新科进士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心里感恩涛涛如黄河水。

    施恩,小皇帝无师自通,不过觉得示威更痛快更有帝王威仪而已。

    之后,曲水流觞,吟诗作赋,君臣相得。

    琼林宴直举行到日薄西山才散场,帝后起驾,绕过羲和楼,到了碧波湖,小皇帝喝停了仪仗,对钱明月说:“皇后姐姐,你先回宫,朕还有事。”

    钱明月头疼:“圣人不回宫吗?姐姐好累,圣人回宫帮帮忙吧。”

    小皇帝匆忙地说:“朕找个新科进士,问点儿事。放心,朕肯定会回宫的,姐姐要是不放心,可以等着。”

    “好,姐姐在这里等着。”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朕因何没有子嗣

    碧波湖东侧,浩浩荡荡停着帝后两幅仪仗,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金光,仿佛每一个物件都散发着帝王之气,陆世荣被闪花了眼。

    碧波湖拱桥上、汉白玉雕就的栏杆边,帝王头戴翼善冠、身穿衮龙服,来回踱步。

    陆世荣快趋上前,行跪拜大礼:“学生拜见圣人,吾皇万岁。”

    小皇帝笑道:“啧啧,这礼节就是周全。平身吧。”

    “谢万岁。”

    小皇帝说:“朕看了你的文章,写得真不错。朕是皇后钦点的状元,你是朕钦点的状元,稍后圣旨和冠服、金花送到你客栈里。”

    陆世荣大喜,跪拜谢恩。

    “免了。”

    小皇帝轻咳一声:“你如此懂礼,朕有个关于礼的问题,你来为朕解惑。”

    “蒙圣人看重,学生一定竭尽全力为圣人分忧。”

    小皇帝看着撒了碎金似的水面:“帝后大婚许久了,皇后怎么还没有身孕?是不是礼仪不全,触怒了上天?”

    “你应该知道,朕皇考在世时,以皇太子妃之礼行纳彩納徵之礼,之后又以纳后之礼迎娶皇后,莫非礼仪不周,祖宗不佑?可有补救之策?”

    陆世荣有点儿懵,这是什么问题。

    小皇帝很认真地说:“此事不要对外声张,免得其他人曲解了朕的意思,引出风波来。”

    如果林长年以为朕在责怪他制礼不周触怒上天,然后找皇后求情,皇后姐姐知道后一定很有压力,以为他怪罪她不孕,才舍近求远来找陆世荣。

    他很尽心地思考问题了呢。

    陆世荣庄重地说:“学生明白。圣人放心,皇后娘娘未怀身孕不是因为礼节不周。”

    小皇帝很努力地展现自己的威严与持重:“真的吗?你要说实话。”

    陆世荣说:“学生怎敢欺君!是否有子嗣,与六礼无关。民间男女有不礼行为,逾矩秽乱,也能生下子嗣。”

    小皇帝更加郁闷了:“他们都能生下子嗣,为什么朕与皇后就没有呢。你可知原因?”

    陆世荣隐晦地问:“学生斗胆,敢问皇后凤体如何?”

    “好着呢,”小皇帝说,“朕身体也好着呢。”

    陆世荣猛地想起一件事,跪下说:“学生冒昧。”

    “忒多礼,起来说吧。”

    “臣听闻近来圣人一直在西山武学住?”

    “是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你怎么又问了?”

    “在宫内,可是分居各宫?”

    小皇帝点头:“对的。”

    陆世荣哭笑不得,这怎么怀孕!

    “圣人应该跟皇后娘娘同榻共枕眠,”又怕他真的只是跟皇后同塌而眠,“如圆房之礼那般。”羞得自己脸色绯红。

    小皇帝恍然大悟:“这就对了,圆房之礼还没完成呢。朕明白了,陆世荣,你立了大功,官位部门任你挑选。”

    陆世荣跪下:“学生多谢圣人,学生斗胆,请圣人为学生做主。”

    小皇帝无语:“你怎么又跪下了,起来说话。”

    陆世荣坚持不起:“学生出身河南府郑州,父姓段——”

    小皇帝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那你怎么姓陆?”

    陆世荣含恨说:“学生原名,段守仁,父讳崇礼。”

    小皇帝皱眉:“段崇礼,这名字好耳熟,你父亲可有功名?”

    “没有,父亲屡试不第,未能入县学。”是个老童生。

    陆世荣说:“臣本是元贞元年恩科进士,二甲第十二名,成为翰林院编修。后蒙先帝厚爱,得入文渊阁,成为两位殿下的侍讲。”

    小皇帝扶额:“朕想起来了。”

    元贞三年,徐太后确定父皇不能再有子嗣,就给皇长子和皇次子都定了徐家的女儿。

    虽说帝后矛盾已经非常深,但父皇为了培养合格的储君,还是让最优秀的翰林给他们讲课。

    段守仁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他不过二十岁出头,身材挺拔、模样俊秀、声音洪亮、谈吐优雅,话不多,但开口必一语中的,矛盾已深的帝后及面和心不和的两位皇子都喜欢他。

    就这样一位准帝师,到头来却落得革职、革除全部功名的下场——

    徐后身边的红人,张牙舞爪、上蹿下跳的阉人段志孙经常代表皇后去文渊阁探望两位皇子,难免与段守仁碰面,两人都姓段,段志孙就生了攀亲的心思。

    但是段守仁看不上一阉人,哪怕对方再红,就是不理会。

    段志孙就求到徐后那边,请求徐后给他改名,改到“守”字辈,将自己直隶段家与河南段家归到一处,说什么郑州是古郑国所在,段家人是共叔段的后人,而自己是段守仁的族兄。

    当时父皇对徐后的愧疚正浓,任由她胡作非为,但是段守仁不依,上书拒绝。

    父皇劝,他不接受。再劝,他闹辞官。如是有三,言辞愈发激烈。

    父皇恼了,给段志孙加了一个辈分,叫做段崇智。

    段守仁愤而辞官,以示傲骨不屈。父皇就革除了他全部的功名,以示天威不容触犯。

    这事儿父皇干得不地道,不过,祸福相依,如果他一直待在文渊阁给两位皇子讲学,那朕登基后,朝堂可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你为朕解决了麻烦,朕也给你个公道。”

    小皇帝指着东面的仪仗说:“此事你去求皇后,皇后会顺便给你个合适的官位。”

    “是,学生谨遵圣人旨意。”

    小皇帝转身往东走,陆世荣忙相随。

    “你跟着朕干什么?”

    陆世荣懵:“圣人命学生去求皇后娘娘——”

    小皇帝嫌弃:“改日文华殿求见皇后。皇后忙着呢,你这么呆是怎么做侍讲的!”

    “是学生愚钝。”

    钱明月在华车下散步,她也换回了翼善冠和赭黄袍,春风拂面,吹散了满身的疲惫,她看着羲和苑的美景,突然生出了在这边小住几日的心思。

    从建极殿到西角门再到文化殿的日子实在枯燥无聊,稍稍松懈,磨人的疲惫厌倦就窜出来了。劳心劳力、战战兢兢的日子将人折磨得都老了,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小姑娘。

    如果能在这园林小住几日多好啊,也算出门旅游了。她要游湖,爬树,采花,踏青,野炊……

第二百九十八章 圆房之礼(一)

    小皇帝兴高采烈地走来:“走吧,姐姐。”

    “忙完了?”

    “一点儿小事,封陆世荣做了状元。朕是皇后钦点的状元,他是朕钦点的状元,一科双状元,一定会被传为佳话。”

    就为这点儿事,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钱明月说:“这羲和苑真美——”妾想在这里住几日。

    小皇帝笑道:“没姐姐美,姐姐走到哪里,哪里就美。”

    “这嘴巴是抹了蜜?”

    小皇帝挤眉弄眼:“你尝尝?”

    钱明月脸都皱巴了:“哪里学来的无赖嘴脸?”

    “朕哪里无赖了。走吧,我们回宫圆房。”

    钱明月羞窘:“胡说什么呢!”

    “朕哪里胡说了,大礼未全,肯定要补齐。”

    回宫的路上,小皇帝在华车里想,单独补一个圆房之礼应该怎样做。

    是不是要先祭祀天地,祭告祖先?牺牲供养各路神明?屋里应该怎样布置?他坐哪里,皇后坐哪里?用什么器具?

    好复杂,还是让林长年来搞吧。

    钱明月也心绪不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还是个半大孩子,怎么下得去口啊!

    她对他不是毫无感情,他受伤她也心痛,可是,像疼年幼的弟弟,像对待亲密伙伴好朋友,就是不能将他看做丈夫。

    丈夫啊,想象千百种丈夫的类型,都不能将他囊括进去。

    小皇帝的銮驾从午门进,钱明月的仪仗自西华门入,在建极殿,两人重新碰面。

    小皇帝抛出了自己担忧了一路的问题:“不然,朕宣林长年进宫,让他制定一个仪注。”

    这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今夜要圆房啊?!

    钱明月说:“不用了,圆房本就是大婚礼节中最后一环,我们补上就行。”

    “可是,过去这么久了,如果天地和祖先忘了呢?”

    他是真的相信有天地和祖先的存在。

    钱明月说:“那么大的事情,他们忘不了。”

    “但是,如果他们不知道我们今晚要干什么,就不勾账呢。”

    钱明月:……“那就奉先殿祭告祖先。”

    “走吧,换衣服。”

    两人重新换了最隆重的礼服,去奉先殿祭祀祖先。

    小皇帝看着先帝的牌位和遗像,心中默念:“皇考在天之灵保佑孩儿,孩儿与皇后圆房后,要一个聪明伶俐的太子,孩儿陪着他长大,等孩儿老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这样,他就不用像孩儿这样为难了。”

    “父皇可要赶紧保佑孩儿有个太子啊,孩儿可找不到一个明月这样的女孩儿给你做孙媳妇。”

    钱明月心道:“儿媳就不求您什么了。”

    “您在世的时候,君临天下,臣民无人敢不服,都不能避免黄河决堤,西北干旱。如今人都不在世了,天上地下都不归您管,难道还能庇护子孙不成?”

    “往后的路,还是要靠我们自己走。”

    两人乘步辇又到了慈宁宫,还没彻底撕破脸,小皇帝回宫后,于礼总要来拜见母后。

    小皇帝给徐太后行大礼,徐太后说:“起来吧,你近前说话。”

    小皇帝只上前一步,万金宝和李兰英一左一右护着他们,免得慈宁宫出强人。

    小皇帝敷衍地说:“孩儿不孝,未能侍奉身侧。不过皇后是个良人,召集天下名医为母后治病,不知母后身体可好些了?”

    徐太后骂道:“你个丧良心的,还有脸回来见本宫!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本宫!”

    小皇帝说:“母后在说什么,孩儿当时被皇后送出宫了。母后怎么这样冤枉孩儿!”

    徐太后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剪刀,朝小皇帝掷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万金宝下意识地挡住小皇帝,剪刀将他胸前衣服扎破,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

    钱明月大惊失色:“母后怕是精神也出了问题,来人,宣御医。”

    疯婆子,竟敢用利器攻击她的小皇帝,本宫会把你变成真的疯子!

    徐太后更恼了,摸起能摸到的东西往他们身上砸,咬着牙根破口大骂,不堪入耳。

    钱明月对小皇帝说:“母后精神失常了,圣人还是快回乾清宫吧。”

    小皇帝抹了一把泪:“母后既然不想见孩儿,孩儿就不打扰母后了。”吩咐左右好生伺候,才退出主殿。

    钱明月对李兰英说:“快,给万公公宣御医。”

    万金宝道:“娘娘,奴婢没事儿,一点儿皮肉伤。”

    钱明月对小皇帝说:“万金宝护驾有功,赏白银百两,段志孙在东城的府邸也赏他。”

    小皇帝点头:“都依皇后。”

    “民女拜见圣人,吾皇万岁。”

    徐家两个娇娃卯足了劲打扮,春寒料峭时节,穿着单薄,一个海棠红,一个胭脂粉。各个精心描眉,巧点朱唇,头戴金钗,鬓插珠翠,见到小皇帝盈盈下拜,端得是娇美动人,楚楚可怜。

    可碰上盛装的钱明月,就被衬得像个丫鬟一般。

    小皇帝皱眉:“这谁啊!”

    钱明月说:“徐家派来伺候母后的。”

    小皇帝说:“难怪母后久病不愈,原来是伺候的人不经心。将人赶出宫去。”

    徐颐侬不可置信地抬头:“圣人!圣人竟然没有认出民女来吗?”

    小皇帝先是尴尬又怂地看向钱明月,钱明月对他笑笑:“圣人不是说还有个礼节没完吗?”

    “对!”小皇帝拔腿就走,“皇后,快点儿。”

    徐颐侬眼里的泪扑簌扑簌落下来,耳边又听到刺耳的嘲笑声:“哎呦,某个人还是差点儿做了皇后呢。”

    乾清宫,小皇帝亲自指挥李兰英等人布置房间,岫玉枕成对,青花瓶成双,鸳鸯被放在龙凤床上,八宝香炉燃龙涎,九龙烛台滴红泪。

    建极殿,钱明月沐浴更衣,顺其自然吧,她下不去口,耐不住他开口啊!在这时代,也不算什么不合礼不合法的坏事。

    钱明月泡在浴桶里,舒服得昏昏欲睡,听到李兰英着急的声音:“娘娘,娘娘!”

    “慌什么!”

    “徐太后派了教养嬷嬷和宫女去了乾清宫,圣人怕是要上当了。”

    钱明月蹭地一下从浴桶里爬出来,慌忙穿戴整齐去了乾清宫。

第二百九十九章 圆房之礼(二)

    乾清宫,小皇帝入了盘丝洞而不自知,懵懂地坐在床榻下脚。

    娇美的大宫女脱了外衣,只穿抹胸,伸手去抓小皇帝:“圣人,奴婢来教您怎么圆房。”

    小皇帝一把推开她:“别碰朕,不用示范,说说就行。”

    宫女往小皇帝怀里撞:“这种事情,说没用——”

    “放肆!”钱明月闯进去,“滚!”

    教养嬷嬷跪地说:“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听闻帝后要圆房,特意派出教引宫女教导圣人。”

    “皇后娘娘当知,长者赐,不可辞。”

    钱明月说:“还轮不到你个贱婢来教训本宫。”

    “这宫女,本宫且问你,你伺候过几个人?”

    宫女说:“皇后娘娘尊贵,奴婢卑贱,但事关奴婢贞洁,奴婢也要辩驳一番。奴婢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圣人明鉴。”

    “既然没伺候过,又怎么教导圣人?”

    钱明月一句话怼得她们无话可说:“退下!”

    教养嬷嬷坚持:“皇后娘娘,这是祖传的规矩。”

    小皇帝恼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来个,将这两个顶撞皇后的贱婢拖出去,杖毙,啊,不,明日再杀。”不能坏了这圆房之礼。

    众人退下后,钱明月说:“圣人真是个圣人啊,竟然坐怀不乱。”

    小皇帝说:“她身上有毒,会把朕毒死的。”

    钱明月惊恐:“什么?圣人怎么看出来的?”

    “父皇说的。”

    钱明月懵了:“啊?”

    小皇帝说:“皇考刚定下你为皇太子妃的时候,那边也派了女人过来,说是伺候教导。皇考将朕叫到寝宫,告诉朕他已经病入膏肓,让朕以后依靠你。”

    忆起那些恐慌无助的岁月,眼泪无声往下流。又连忙擦掉:“会不会不吉利?”

    钱明月轻轻拥抱他:“纯孝之泪,自然是大吉。”

    小皇帝哭着说:“父皇告诫朕,要远离女色,要戒霪欲。”

    “他的病就是因为宠幸太多妃嫔,耗损过多精力,如果朕太早接触女色,太过沉湎女色,可能会比他更早得病。那么,大梁江山就后继无人了。”

    钱明月面部肌肉都痉挛了,先帝竟然这么教导儿子!

    不管怎样,很有效,他怕女人跟怕老虎一样。

    “那边三番五次派女人过来,就是想害朕,皇后一定要警惕。”

    钱明月愣愣地说:“这样的说法,姐姐也是第一次听说,姐姐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小皇帝说:“钱家没有纵欲之人,国丈只有岳母一人,你当然不知道。”

    小皇帝牵着钱明月的手:“来吧,姐姐,我们行圆房之礼。”

    钱明月哭笑不得,他知道圆房之礼跟霪欲其实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吗?

    “怎么了?”小皇帝歪头,“姐姐想笑就笑吧。不过,你笑什么?”

    钱明月笑:“笑圣人你啊,这也算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了。”

    “对啊,哈哈。”小皇帝搂着钱明月,“大登科遇到小登科,朕才是第一人。”

    两人拥被而眠,很快就变成了小皇帝攀着钱明月睡。姐姐的怀抱真舒服,安心。

    小皇帝一夜好梦,钱明月直到黎明才朦胧入睡,无他,怕自己睡相太差把人踹下去。

    次日五更,生物钟让钱明月醒来,责任心逼得她从困乏中起身,往小皇帝怀里塞了一个枕头。

    钱明月蹑手蹑脚起身更衣,小皇帝睡饱了也醒来:“姐姐!起得好早。”

    “圣人快起床吧,要去上朝了。”

    小皇帝抱着被子打个滚:“不,朕好困啊!再睡会儿,姐姐自己去吧。”

    钱明月劝:“群臣都等着呢,他们一定非常想看见你。”

    小皇帝蒙头:“朕不想看见他们,他们长得没姐姐好看,朕不想去看。”

    “乖,别闹。”钱明月拉被子,“姐姐伺候你起床?”

    小皇帝才勉为其难起身:“好吧,姐姐真是能唠叨死人。”

    出宫门的时候还说:“前朝那点儿事,没啥稀奇的,皇后自己处理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把朕捞起来?”

    钱明月忍不住说:“这江山本就该圣人管,姐姐才该是一觉睡到天明的那个。”

    “圣人不光要学能耐长本事,还要增强责任心,不然再大的本领,不用在治理江山上,又有何益?”

    小皇帝愣了:“朕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吗?朕学本事就是为了治理江山啊,就是,朕觉得自己本领还不够大而已。”

    钱明月忙说:“姐姐跟圣人开玩笑呢,老实说,姐姐只是想向群臣显摆一下自己的状元丈夫。”

    小皇帝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还能有假?要让他们对五郎刮目相看。”

    小皇帝得意地蹦蹦跳跳:“刮目相看都是应该的,快,给朕翼善冠也插上金花。”

    钱明月忍不住摇头:“怎么还越长越孩子气。”

    “你惯的。”

    “那姐姐不惯着了。”

    “不行,要惯到底。”

    接过内使递来的金花,亲手给他插上,钱明月满意地点头:“好一个年少有为的状元皇帝。”

    “哈哈。”

    御门朝会,小皇帝和钱明月俱被群臣的知情识趣震撼到了。

    群臣都穿朝服,隆重地向小皇帝道喜,恭喜他大登科。

    有心的甚至还纷纷上表章奏疏,引经据典,言辞华美,赞叹小皇帝的才华,以及有这么一个有才华的帝王是江山万民之福,等等。

    小皇帝龙心大悦:“朕潜心读书的这段时间,诸位臣工齐心辅佐皇后,咱君臣才有这太平可享,朕心甚慰。”

    “早朝后,朕就要回西山武学,诸卿要再接再厉,辅佐皇后行良法善治,朕与皇后,一武一文,共创盛世。”

    下朝后,小皇帝对钱明月说:“朕这就回西山,不陪姐姐用膳了。”

    钱明月说:“怎么也要用过早膳吧。”

    小皇帝摇头:“不了,晚吃一会儿饿不着。用了早膳就要去那边请安,朕不想去。”

    钱明月沉默,想着给他带点儿糕点充饥。

    小皇帝当她舍不得自己,拥抱她:“朕很留恋姐姐身边的温暖,可是,朕还想做像父皇那样文韬武略的帝王,朕要大梁比汉唐更强盛。”

    “朕不能永远躲在姐姐后面,朕要足够厉害,保护姐姐,让姐姐安享荣华。”

第三百章 钱明月的烦闷

    送别小皇帝,钱明月觉得无比烦闷。

    皇宫本就压抑,因小皇帝的活泼才有了些生机。

    可是,他走了。

    他走了,她却无处可逃。

    文华殿外,钱明月凭栏远眺,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宫墙和四四方方的天空,愈发觉得桎梏层层。

    史海臣进宫,快趋上前行礼。

    钱明月说:“听说外面春光正好?”

    史海臣愣了一下:“臣没注意。”

    “你快解脱了,去河南府的路上可以好好看看。本宫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

    史海臣不敢接话。

    钱明月叹气:“今日好像没什么事情,不处理政务了,你回吧。”

    史海臣几经犹豫,还是说:“圣人钦点的状元陆世荣求见。”

    他没有苏根生直言的勇气和风骨,他擅长权衡利弊。

    钱明月打起精神:“哦?让他进来。新科进士该封官了,怎么会没事情呢。等忙过这一阵子,要出宫玩玩。”

    她也知道,忙完这一阵子,还有下一阵子,可不这样安慰自己,还能怎样呢。

    听了陆世荣的话,钱明月爽快地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你给家里写封信,将人从家族中划掉就是。你若想用回原名就改回去,左右皇考也没说不让你再考。”

    陆世荣说:“学生愿意用这个名字。”当年段家在他被革除功名后表现得非常凉薄,若不是小舅舅帮忙,他哪有今天!他宁愿姓陆。

    钱明月点头:“好,不管用哪个姓名,你还是你,既然已经官至翰林院侍讲,就不能再入翰林院做编修修撰,这样吧,你官复原职,还任翰林院侍讲学士。”

    暗暗吐槽先帝君威太甚,便是让人官复原职,如何补偿他失落的八年韶华。

    “再赐通议大夫,刚好史海臣要去河南府赴任,你就留在文华殿吧。”

    通议大夫可是三品文散阶,她的补偿意味可见一斑。将人留在文华殿,更是重用之意。

    陆世荣感恩戴德,无以言表。

    世人认为先帝文韬武略,是旷世明君,总怀疑钱皇后要效仿武则天取代天子。在他看来,先帝不过是时势造英雄,给了他开疆拓土并建制的可能,而钱皇后,才是仁慈贤明之君。

    史海臣行礼,说:“皇后娘娘,河南府府学被改建成了洛阳王府,如今庶人璘已经伏法,可否将王府用作府学?”

    钱明月调侃:“理应如此。瞧瞧,人还没到任,心已经上任了。”

    文华殿传出笑声,钱明月的心开阔了些:“王府改回府学,还需一番工事,拆拆建建浪费民力民脂。”

    “尽量少动工,将藩王礼制的饰品封存到库房,不能拆除的就覆盖上,主殿别拆了,供奉至圣先师和七十二贤牌位,其余的大殿藏书用。”

    史海臣应下,告辞钱明月,离开了文华殿,陆世荣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钱明月问:“这洛阳王府是用府学改建的,南阳王府呢?”

    陆世荣说:“也是,这两地的府学在前朝末年战乱时毁于战火,太祖爷命人重修,并派了教员,由府库拨派钱粮。先帝爷仓促封王立太子,地方来不及建王府,便用府学改建。”

    “先帝打算拨银钱让两地重修府学,恰逢黄河多处决堤,国库捉襟见肘,只得延缓。后来先帝驾崩,此事不了了之。”

    钱明月随口说:“你不在朝中,对朝务倒是挺了解的。”

    “臣在翰林院数年,有几个至交密友,书信往来,谈及朝中事。”

    都革职革除功名了,依旧愿意跟他往来,可见那人的品性。

    “哦?都有谁?”

    “文昭阁大学士康建宁,翰林院侍读学士高良臣。”

    这两个人在陆世荣离朝后,教了两位皇子好些年,眼看要成为帝师,哪料皇帝立了幼子,他们因此被冷待。

    “让他们来一下。”

    陆世荣起身去叫人,郑恒沉默地记录。

    很快,文华殿来了康和民,字建宁,以及高骏,字良臣。

    两人约莫四十岁左右,微须,白净,相貌端正,行动有仪,很容易给人留下好感。

    礼毕,康和民、高骏与陆世荣互相颔首示意。

    钱明月说:“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如何才能使礼教遍及寻常百姓?”

    底下静默了一会儿,康和民率先开口:“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今四海升平,五谷丰登,正是让百姓知礼节明荣辱的时候。”

    说了等于没说,除了拍了几句马屁。陆世荣不由得为他着急,如果今日给钱皇后留下不好的印象,日后想得到重用就更难了。

    康和民不敢说,他冷板凳坐久了,一杯茶一卷书度一日的生活将他的意志都被消磨了。

    钱明月又问:“该怎么做呢?”

    康和民只干巴巴地说:“或表彰孝子节妇,或上行下效,君王当行为世范。”

    元贞恩科名列前茅的人,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至于一句话没说的高骏,更不能多抱希望。

    钱明月不忍再责备,肯定了他们几句:“为孝子义士立碑做传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君王也该行为世范,只是,君王居深宫,百姓怎么知道他的行为呢?”

    然后引到自己的主题上:“要想礼教世人,还需要文武百官及所有的读书人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眼下,不少人读书只为做官,不为知廉耻明荣辱。做官只为光宗耀祖,优亲厚友,不为忠君爱民,这是地方提学御史的失职,也是官学私塾教授先生的错误,这给天下人做了极为糟糕的示范。”

    “眼下河南府、南阳府需要重建府学,本宫希望你们去主持此事,同时主持两府学政,你们可愿前往?”

    康和民和高骏忙谢恩。

    钱明月说:“陆世荣,拟诏,在河南府、南阳府设从三品提学使,三年一任,任满由吏部考核。”

    “再拟两道诰书,文昭阁大学士康和民兼任南阳府提学使、南阳府学,翰林院侍读学士高骏兼任河南府提学使、河南府学。”

    两人谢恩退出去,钱明月心力交瘁地叹息一声,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是做得很累。

    陆世荣只当她对两人不满:“娘娘仁爱臣工,是臣等的福气。”如果是先帝,会把他们直接赶出去,再也不用。

    “唉!”钱明月未尝开口先叹息,“今日通政司怎么迟迟不送奏章来?”

    “可要让人去催一下?”

    钱明月摇头:“本宫建极殿还有些事情,下午再说吧。”

    就任性这一回,暂时逃离这牢笼,四处玩玩。

    她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玩,玩出了许多麻烦。

第三百零一章 钱明月的疲倦

    京城有亲有故,钱明月却不能找任何人玩,漫无目的地出城,下意识地直奔西山。

    西山。

    山间平坦处修建了殿阁楼台,以前是皇帝、妃嫔以及圣宠优渥的重臣的住处,现在住着武学的教员和学生。

    山下、山上,树木稀少,人马哄哄,是人马正在操练,距离遥远,看不到小皇帝。

    何西宝问:“娘娘,可要去寻圣人?”

    “莫打扰他了。”

    钱明月不想跟小皇帝说话,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就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发呆。能静静发一会儿呆,就很幸福了。

    洛阳王府重新成为河南府学,消息贴在六部廊庑内,迅速在京城官宦层扩散开来。

    南阳王还住在驿馆里养伤,自然很快得到了消息,不由得想得有点儿多:他的王府也是府学改建的,会不会,皇后娘娘因此对他不满?

    他想入宫求见皇后,被告知娘娘正忙,无暇宣召。他以为皇后一定是对自己不满了,不愿意见自己。

    南阳王惊惶不已,顾不得受伤的腿,去成国公府请托。

    成国公受不了亲王的求告,也入宫求见。

    李兰英不敢用同样的理由挡皇后的祖父:“不是皇后娘娘不见各位,实在是娘娘受不了连日的疲惫,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成国公说:“那老夫就要进宫探病。”

    “公爷,女大避父,何苦祖父。”

    “你错了,臣探望君是大礼,不可废。”

    李兰英说:“皇后娘娘只是需要休息,国公爷让娘娘好生休息一下就好,有什么要务明日再说吧,若是娘娘身体垮了,您不是更心疼吗?”

    南阳王心下稍定:“既然皇后身体不适,臣等就不打扰了。”

    李兰英笑:“是啊,王爷您先回去吧,等皇后醒了,奴婢告诉娘娘您来过,她肯定宣召您。”

    南阳王离开了,成国公走了一半又回来,冷脸问:“皇后是不是不在宫中?”

    李兰英楞了一下:“国公爷说笑了,皇后不在宫里在哪里!”

    成国公愈发确定了,皇后不在宫中:“在哪里,她自己知道!老夫就等着她回来!”

    李兰英心中暗暗叫苦:“国公爷累吗?要不让人给您搬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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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国公说:“南阳王已经走了,你可以给老夫说实话了。”

    “娘娘真的只是生病了。”

    成国公冷哼:“先帝和圣人以江山相托,她却丢下朝政自己跑出去玩,她对得起谁?”

    李兰英无奈:“国公爷一定要等,就等吧。”吩咐人给他搬了把椅子,“奴婢回宫伺候娘娘了。”

    “你不准走!”成国公说,“别想回去报信,让皇后从别的路回宫。”

    李兰英苦哈哈地说:“奴婢去哪里找皇后去!”恨不得拍自己几耳光,就这样露馅了!

    成国公失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说吧,皇后什么时候回来?”

    “奴婢不知道啊!”

    “那老夫就去建极殿等着。”

    李兰英无奈,只得将人放进宫去。

    钱明月散心回来,鉴于苏根生的教训,特意从玄武门进,但怎么也没想到一进建极殿,就看到黑着脸的成国公。

    吓了一跳:“祖父怎么来了!”

    “老臣来求见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病得真重,老臣怎么也得来看看吧。”

    成国公开口讽刺,闭口骂:“你当你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吗?想上街、想春游偷偷溜出府就行,你是临朝执政的皇后!多少事情等着你处理呢!你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钱明月别过头,望着柱子上的游龙发呆,成国公缓和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屡次拒而不见,底下的人会多恐慌?你现在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想法,那你以后还用他们吗?这江山你靠自己治理吗?”

    “你便是要游玩,就不能光明正大出去,何必偷偷摸摸?惹得底下人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看她情绪低落,成国公没有继续训斥,施一礼:“老臣告退,娘娘歇息吧。”

    钱明月闭上眼睛,没挡住两行清泪滚滚流下。

    李兰英轻声唤:“娘娘——”

    钱明月擦去脸上的泪:“谁来了?”

    “南阳王殿下。”

    “让他来吧,算了,他行动不便,本宫去见他吧。”

    钱明月换了常服,銮驾出宫,到了驿馆。

    驿馆里,南阳王、陆世荣、高骏、康和民正在一起饮酒聊天,师生几人多年没见,相谈甚欢。

    被皇后亲自逮着联系朝臣,南阳王急得面色都不正常了,硬是起身要行礼,被李兰英按住。

    “皇兄身体不适,礼就免了。”

    钱明月坐在主位上:“听说皇兄今日要见本宫?”

    南阳王说:“臣思及王府本府学改建,唯恐误了圣人与娘娘广宣王化,不胜惶恐。臣可以挪出来,暂住南阳驿。”

    钱明月怀疑这个人终有一日会把自己吓死:“皇兄多虑了,朝廷再修一个府学就是。”

    “今日不是不见皇兄,本宫秘密去了西山一趟,皇兄切莫多心。”

    南阳王说:“不会的,臣,臣……”不知道怎么解释陆世荣等人在。

    还是陆世荣接过话:“娘娘,臣自认为改名换姓重回京城非常不易,又感怀康提学使和高提学使马上就要离京赴任,故邀约他们一道来找南阳王叙旧,殿下只好招待。”

    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他经历过更多起伏,不怕。

    “倒是本宫来的不巧了,”钱明月笑着说,“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皇兄就先跟本宫说几句吧。”

    “应该的,应该的。”

    陆世荣使个眼色,带着康和民、高骏悄悄离了客厅。

    南阳王每根头发都紧绷起来:“娘娘请讲。”

    “身为亲王,理应有王府,以府学为王府,是皇考的旨意,皇兄有什么过错呢?皇兄何必惶恐?”你不诚惶诚恐的,我也不用被祖父臭骂了。

    “臣——”

    南阳王无话可说。

    钱明月说:“祖宗并无明文规定,说亲王郡王不得与文武官员接触,官员往返,途径藩国,藩王以礼相待,从来不是稀罕事。在京城与几个故人聊天,坦白说,又不是手握实权的高官,皇兄何必战战兢兢。”

    南阳王感慨:“娘娘宽仁,是臣的福气。”

    “你不要总想着庶人璘,你跟他不一样。”

    “是臣愚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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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