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筹谋为先帝报仇
钱明月说:“湖阳姑母疼爱圣人,不过是因为疼爱父皇。湖阳姑母曾经接到一个纸条,说那人捂死了皇考。”
小皇帝震撼:“姑母也接到了?”
“姐姐没有接到过。是姑母接到了,去府里找祖父问计,祖父和伯父要进宫查探,”钱明月低头,“对不起,姐姐当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保守行事。”
小皇帝泪流满面,抱着钱明月无声地哭,好半天才说:“五郎不怪姐姐。姐姐,朕心里很乱,理不出头绪,姐姐帮朕出谋划策吧。”
钱明月说:“当时无能,没能为父皇报仇,是姐姐心中最深的伤。夜深人静的时候,姐姐总在盘算怎么为皇考报仇。”
“以我们现在掌握的权柄和人手,杀太后乃至杀徐家满门都很容易,但若做得不周密,很容易为我们留下骂名。我们为父报仇,合乎天理人伦,不该担任何污名的。”
“所有,我们一定要有证据,铁的证据。”
“湖阳姑母收到的字条是庶人璘投的,他现在已经伏法,人手也四散了,我们很难从他那边找出凭证来。”
“徐氏逼死贵妃,贵妃死前大喊她弑君,贵妃的宫人应该也掌握徐氏弑君的证据,不过,那些宫人也都被杀了,很难再找到人证了。”
“也可命宫女内使做伪证,只是假的真不了,一旦被徐家发现漏洞反驳了,反倒让群臣和百姓以为我们想污蔑她,不到万不得已,不宜如此行事。”
“万幸,陈太医还好好活着,他是徐氏弑君的人证。”
小皇帝感怀:“多亏姐姐命人保护他,不然我们连这个人证也没了。”
钱明月摇头:“可惜,人证不能做铁证,因为人是可以被收买的,我们还要做些别的事情。”
小皇帝问:“怎么做?”
钱明月说:“利用人的疑心。疑心生暗鬼,要先引导宗亲、群臣和百姓对先帝骤然驾崩产生疑虑,然后再抛出证据。”
“姐姐打算恩典上了年纪的宫人出宫,然后,让人在坊间散布消息,世人很自然地会认为,那是宫人们带出去的。”
“等到消息发酵成公开的秘密,再让陈太医去找湖阳姑母喊冤,借住湖阳姑母在宗亲和百姓中的威望,增加这件事的可信性。”
小皇帝盘算:“陈太医若不是姐姐派人保护着,只怕已经死了几百次了。这样吧,让陈太医遭几次难,让人都知道有人想害陈太医灭口,这样他们就更能相信我们的话了。”
他们商商量量许久,才定下计策。
钱明月说:“妾回建极殿安排相关事宜,圣人早些休息吧。”
小皇帝满心复仇,没有留她。
回到建极殿,钱明月第一件事就是:“熬一碗避子汤来。”
李兰英跪下:“娘娘。这是为何啊!帝后大婚已久,该要孩子了,不然对娘娘不利啊。”
钱明月叹息:“你不知道,京城还有一场恶战呢。圣人还要离宫巡边,本宫就怕有个闪失,母子俱损,不如等内外太平了再要孩子。”
李兰英涕泪涟涟:“娘娘,圣人无嗣,祖宗都不安宁啊!国家那么大,这里旱灾,那里水灾,都是常有的,算不得不太平。皇嗣关系重大,拖延不得。”
钱明月连连叹息:“本宫知道,只是最近真的不行。再等几个月,不出三个月就能见分晓,到时候,本宫生一堆孩子,让你带。”
李兰英破涕为笑:“娘娘打趣奴婢了。”
避子汤真苦,还多少伤身子,钱明月决定躲着小皇帝,避开这苦水。
“李兰英,宫里的老人放出去一批,按旧例补偿银钱,此事由你主持。”
李兰英应下:“宫里人手不足,可要采买一批?”
“宫里主子少,也够用,采买的事情再说,先把人放出去。”
放人却不买人,这是为何?李兰英心里犯了思量。
第二日,宫里放出了一批老宫人,这事儿放在京城都不算什么,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辽东功臣的封赏吸引着。
有威远侯功封幼子在先,靖北侯的功也会封给他儿子吧?
小皇帝问靖北侯:“你想封给谁?长子不用想了,他要继承你的爵位,次子还是幺子?朕听皇后说,他们都是虎将。”
靖北侯跪下:“儿孙自有儿孙福,臣不想多管,若战功可以转赠,臣想赠予臣的恩人。”
小皇帝笑道:“快起来。知恩图报够仁义,朕喜欢,朕准了。嗯,谁啊?怎么个有恩于你法?”
靖北侯说:“说来话长了。太祖皇帝建国定都后,前朝余孽未根除,又有盗寇流窜,臣带兵随着先帝征战,家里留下妻子女儿和三个幼子。”
“那时候,北疆未平,突力屡屡侵扰边疆,臣女儿拉拢族人和乡里青壮劳力五百余人,买了柴刀长枪,还自制了弓弩,组成了灭夷军。突力每次来侵扰,她就带人阻挡。”
“哈哈!”小皇帝惊喜,“朕的岳母这么厉害啊!朕以为皇后够彪悍了,看来皇后还算文雅,哈哈。哎,国丈文,岳母武,他们是怎么配成姻缘的?”
“小女儿不知天高地厚,稍有胜迹就得意轻狂。”可不是稍有胜迹,李氏当年可是名震辽东的巾帼英雄。
小皇帝摆手:“这个不重要,你跟朕说说岳父岳母的事儿呗。”
靖北侯无奈:“虽说圣人是君,论家法,您是晚辈,晚辈怎么能打探长辈的私事呢。”
小皇帝耍赖:“你不说,朕问皇后去。”
“不过父母之命而已,臣与成国公同朝为官,就结了儿女亲家。”
“避重就轻,”小皇帝摆手,“算了,你说吧,莫非你那恩人救了朕的岳母不成?”
“圣人英明。后来,女儿访亲回程落单,被突力十余名骑兵围困,是臣的族弟拼了三个儿子的命将人救回来的。”
当时有多凶险,就不消多说了,从那以后,李氏不再碰刀枪,靖北侯一家也欠下那家的大恩德,这几十年来就没少还恩,但永远都还不完的样子。
“好,朕就封他为安乐伯。”
靖北侯在辽东立下的功劳,可比威远候在山东立下的大,将功给别人封个伯也没什么,时人反而称道靖北侯知恩图报。
第三百四十八章 湖阳大长公主为弟喊冤
另有英勇杀敌的两位参将封了伯,算起来,这次封赏比当初大战突力乃至建国过程中的封赏都要厚,是皇恩浩荡,也是钱明月蓄意在引导一种重武崇武的风气。
想让全社会重视什么,就要让那个行业有钱赚,能封官。
与此同时,京城流言纷纷,都说先帝驾崩有蹊跷:虽然病倒了,但不是急病,怎么会前一晚还能召见群臣,第二天就丧了命。
消息越流传越开,起初在小民之间流传,后来就流传到权宦之中了,还通过采买的太监又流传到宫中。
但是,这事儿是秘辛,谁都不敢跟帝后说,以至于只有他们“不知道”。
湖阳大长公主听到了,就要进宫找帝后,驸马拦住她:“仅凭几句谣言,找帝后有什么用?我们不如好好查查,找到更多证据交给圣人。”
又过了几日,就连久不问世事的成国公都听说了,他无所畏惧,也没人阻拦他,直接杀到建极殿:“请娘娘屏退左右,老臣有一事请问娘娘。”
钱明月忙放下书起身:“都退下。”
“祖父,怎么了?”
“京城的流言,娘娘可听说了?”
钱明月一脸疑惑:“流言?跟大内有关?”
“娘娘可还记得当初湖阳大长公主接到的纸条?”
钱明月说:“明白了。祖父,孙女会命人去查。”
“京城流言纷纷,恐怕只有圣人与娘娘不知,娘娘还是及早究察为好。”
成国公一走,钱明月就急忙去找小皇帝:“火候到了。”
此后,陈太医连连遭难,家里失火差点儿没烧死,看诊路过湖边被人推到湖里,街头惊马又被撞个半死。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京城人都知道陈太医就是当初伺候先帝最后一夜的人,他连连遇难,更引得猜疑纷纷。
陈太医吓破了胆,乾清宫求见圣人,圣人去西山武学巡视了。
建极殿求见皇后,娘娘让人传话说:“你不是本宫惯用的御医,张太医无过,本宫不能换人。”
陈太医在建极殿外跪了半天,才六神无主地离开,失神撞到任长宗身上。
“大人恕罪。”
“无妨,陈太医慢着些。”
擦肩而过时,任长宗说:“太医何不去找湖阳大长公主?”
陈太医没敢回府,直接跑到湖阳大长公主府门口大喊:“我要见公主!我要见公主!”
门房说:“公主去相国寺里拜佛了,还没回来。”
陈太医就在相国寺回城必走午阳门前等着,待公主的八抬大轿回来,直接扑到轿前:“拜见公主!公主救命!”
公主府的仆役将人拉开:“哪来的疯汉子,敢冲撞公主。”
陈太医往公主轿前凑:“我不疯子,我是太医,宫里的太医。公主,下官有大事要禀报。”
钱驸马跨马相随,上前道:“太医哪有你这样的!分明是个疯汉子!念他愚痴,不怪罪,把人拉开。”
仆役把人拉开,陈太医绝望大喊:“公主,先帝死得冤枉啊!”
与此同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拿刀子就往陈太医身上捅,被公主府的仆役擒拿。
湖阳大长公主撩开帘子:“你随本宫来。”
午阳门人来人往,这一出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下不是传言了,先帝的死就是有蹊跷,陈太医就是人证,还有人当街想杀人证呢。
湖阳大长公主回府,脱下翟冠绫罗,摘下所有的首饰珠宝,换了一身斩衰重孝,带着已经癔症的陈太医直奔登闻鼓。
湖阳大长公主敲登闻鼓,轮值御史怎敢不重视:“下官拜见大长公主,公主殿下有什么事不能进宫去面圣,怎么来敲登闻鼓了?”
湖阳大长公主含恨:“怎么?这登闻鼓本宫敲不得?”
“敲得,敲的!不知公主有何冤枉?”
“本宫状告杀弟之仇!要圣人与皇后召集群臣,奉天门为本宫伸冤。”
轮值御史心道:先帝的死果真有蹊跷,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可怜他被卷入是非中了,好开心,好激动,兴致勃勃地进宫去了。
建极殿,钱明月与小皇帝面对面坐着,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坐了半晌。
李兰英快趋过来:“禀圣人、娘娘,轮值御史求见。”
小皇帝一下子站起来,又噗通一声跪下。
钱明月半蹲下,抱抱他:“让姐姐来。”
出门去,受了轮值御史的跪拜礼,道:“圣人龙体微恙,有什么事情你讲给本宫吧。”
“是湖阳大长公主击鼓。”
钱明月皱眉:“咦,姑母直接进宫就好啊,怎么去击鼓了?”
“说是为弟弟鸣冤,要圣人与娘娘御门朝会,为她伸冤。”
钱明月瑟缩一下:“知道了。你去请公主进宫。”
轮值御史看热闹不嫌事大:“娘娘不上朝,只怕公主不会同意进宫啊。”
“罢了,本宫这就上朝。”
“公主说的是圣人与娘娘——”
钱明月怒目:“多嘴!若不能请公主进宫,辽东云南你选一个。”
回到殿内,见小皇帝正缩在床角哭,心疼极了:“五郎放心,此事交给姐姐。”
“皇帝铲除徐家”跟“皇后铲除徐家”的意义不一样,皇后做要难得多,也更容易惹非议。为了不让这孩子受二次伤害,她愿意扛下这非议。
“不!”小皇帝抹了一把泪,坚决地说,“朕要去。”他不能一直藏在皇后身后,他自己该做的事情自己做。
钱明月伸手,小皇帝握住她的手,携手走向御门那至尊宝座。
击鼓鸣钟,聚齐群臣。
群臣有的已经听说湖阳大长公主敲登闻鼓的事情,有的还不知道,但一定听说了京城的流言,今日站在朝廊,多少都有了心理准备,他们,也想知道先帝是怎么驾崩的。
朝臣列班站定,司礼官高喊:“圣人升座——皇后升座——”
只见圣人与皇后携手而来,各自坐在宝座上。
群臣跪拜行礼,小皇帝道:“免礼。”
“今日黄昏召集群臣,是因为湖阳大长公主敲登闻鼓,要朕聚集朝臣为她伸冤。”
群臣静默,无人敢言。
第三百四十九章 徐家垂死挣扎
“请湖阳姑母。”
“请湖阳大长公主入朝——”
湖阳大长公主一出现,群臣就倒吸一口气,这一身重孝,这!这!这!
大朝会上,只有君臣,湖阳大长公主躬身下拜:“拜见圣人,拜见娘娘。”
小皇帝说:“姑母多礼了,姑母怎么这身打扮!”
湖阳大长公主起身怒斥:“圣人这话怎么问得出口,圣人穿这一身赭黄袍舒服吗?”转身,指着群臣道,“还有你们,各个身穿绯红官袍,你们不觉得扎得慌吗?”
小皇帝问:“侄儿不懂姑母的意思,姑母是长辈,侄儿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您尽管指出。”
“先帝含冤,至今犹未瞑目,圣人与娘娘真的不知吗?”
小皇帝哽咽,说不出话来。
钱明月只好说:“姑母,这话从何说起啊?”
“皇后娘娘!”湖阳大长公主含恨怒骂,“钱明月!你少故作不知,徐氏公布先帝驾崩前一天,先帝已经驾崩了。”
“本宫得了消息去成国公府找你,指望你这得了先帝重托的人,能为先帝报仇雪恨!结果呢,你只说不可信,未必然,哄骗本宫。”
钱明月没想到湖阳大长公主说这些,只好说:“姑母只是得了一张纸条,无凭无据,不敢贸然行动。”
“没证据你去找证据啊,你找了吗?别说难找,再难找也比现在强,如今事隔经年,宫里大清洗了几遍,想找证据还能找得到吗?”
小皇帝不想她诘问皇后:“姑母既然来喊冤,想必是找到了证据。”
“请圣人宣陈太医。”
陈太医将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群臣一片哗然。
朝中还有徐家旧人,张浪率先提出质疑:“既然知道冤枉,为何现在才说?”
“怕无人肯信。”
“为何现在又说了?”
“因为近来屡屡遭人残害,怕是有人要灭口。”
“好笑,若真想灭口,岂会等到现在。”
湖阳大长公主冷笑:“那是因为有人保着他呢。皇后娘娘,你还不敢承认吗?”
钱明月无奈:“是,看过姑母带来的字条后,对皇考驾崩一事也有疑虑,恰好銮仪卫发现有人想毒死陈太医,就命人保护他。”
湖阳大长公主问:“娘娘既然起疑心,为何不查?”
钱明月只好说:“迷雾重重。”
张浪又问:“那娘娘最近为何不保护陈太医了?”
钱明月说:“銮仪卫抽调山东河南等地,京城人手不足,总不能不保护圣驾。”
张浪讽刺道:“真的好巧啊,宫里放出了老宫人,之后京城流言纷纷,然后陈太医屡次被害,求到大长公主那边,最终闹到朝堂上,就像戏折子一样有条不紊,真精彩。”
人为安排的痕迹那么明显,当谁傻吗?
湖阳大长公主怒气冲冲上前,劈脸就是几耳光:“不忠不孝的佞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张浪道:“大长公主,我们总要讲道理,陈太医只能证明太后娘娘延迟发丧,并不能证明先帝是被人所害。”
“奴婢能作证!”一声尖细的叫声,李兰英拽着宫女春娥出现在众人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婢李兰英(春娥)拜见圣人,拜见皇后娘娘。”
李兰英说:“奴婢亲眼所见,可能做证明?”
“那日先帝乾清宫东暖阁召见群臣后,心情舒畅,吃了一碗粥,还说要指导太子和太子妃监国,再享清福。”
“后来,徐后来见他,屏退了奴婢等。奴婢不放心,在外面偷看。徐后与先帝几番争执,为了嘉义太子、怀仁太子和安和公主,也为了临朝称制的权利。”那是徐后所出孩子的追封。
“太后怪先帝不准她临朝,反而把权给了皇后娘娘,先帝劝她不要太恋权。徐太后气恼了,拿被子捂住先帝的脸。”
说到此处,李兰英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奴婢万万没想到她敢弑君,奴婢正想回房间打断她,徐太后就发现先帝不行了。奴婢逃出乾清宫,躲藏起来,苟延残喘,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先帝伸冤呐。”
小皇帝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缩在龙椅上哭得好生可怜。
钱明月扒开帘子上前:“圣人原本就抱恙,不如回宫休息吧。”他好几日没正经吃饭了,今日更是茶水都没喝几口。
小皇帝只是哭,哭着哭着竟然晕厥过去。
眼看他歪在龙椅上,钱明月吓得魂飞魄散:“圣人!快,宣太医。”
命人将小皇帝安置在中极殿,嘱咐靖北侯好生照顾,才对众人说:“事情是怎样的,总要查清楚,李兰英、陈太医,你们可敢保证自己说的是真的?”
“句句实言。”
“绝无虚言。”
“如此,随本宫去慈宁宫拜见太后,众卿跟着来吧。”
众人沉重地到了慈宁宫,钱明月依旧跪下行礼:“给母后请安。”
徐太后怒骂:“滚,哪个是你母后。”
钱明月起身:“媳妇带群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不喜欢媳妇,也在群臣面前给媳妇个面子。”
“他们怎么会给本宫请安?钱明月,你在搞什么鬼?!”
“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母后。”
湖阳大长公主受不了了,一把推开钱明月:“啰嗦,我来!”
“徐轻云,你还我弟弟命来。”
徐太后震惊:“你说什么!”
湖阳大长公主:“你捂死先帝,当谁不知道吗?”
“如今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活该你瘫痪在床起不来。徐轻云,你瞒得过人瞒不过天地鬼神!”只骂还不解恨,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
“姑母!”钱明月无奈,“快,拦住她。”
湖阳大长公主已经发疯了,宫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拉到一边,她还喊着:“钱明月,为什么拦着我!让我打死她!”
徐太后捂脸:“湖阳你发什么疯!钱明月,一定是你在陷害本宫!本宫已经瘫痪在床不能动,难道还能跟你夺权吗?你何苦再恨本宫?”
李兰英上前:“奴婢不明白,先帝已经病入膏肓,你何苦捂死他?”
“你血口喷人,你是那贱人的宫人,你跟他伙同起来诬陷本宫!”
李兰英悲愤地道:“奴婢在伺候皇后娘娘之前,伺候的是先帝啊!奴婢与先帝十多年的主仆情谊啊!当日你捂死先帝,奴婢与春娥亲眼所见。”
徐太后抵死狡辩:“你说你亲眼见,可有证据?”
第三百五十章 铁证如山,徐家倾覆
李兰英跪地举手:“苍天在上,李兰英若构陷太后,让我天打五雷轰,七窍流血死!让我整个家族断子绝孙,各个横死。”
这誓好毒!这时代的人多少都信鬼神与誓言,更加信了他的话。
李兰英起身:“那日你听到外面的动静,追出去,看到的就是奴婢与春娥。奴婢把消息泄露给贵妃,你残杀了贵妃和所有的宫人。”
“但是,你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后宫老人,哪个不知道先帝是你捂死的!你还敢狡辩!”
徐太后说:“没有,就是没有。”
陈太医上前:“太后娘娘命臣给先帝看诊,一进去发现先帝已经驾崩,您还让臣装模作样地熬药喂先帝,还让臣给先帝换洗。娘娘您可知,人不同的死法,死状不同,先帝是窒息而崩。”
“不妨叫来先帝的御医问问,先帝的身体远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怎么会突然驾崩?”
徐太后只说一句话:“没有,不是本宫,钱明月想害本宫。”
没有视频再现她捂死先帝的场景,她又死不承认,还真难搞。钱明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正为难的时候,听到一声:“公道自在人心。”
是小皇帝。
众人忙行礼,钱明月上前,担忧地问:“圣人身体如何?”
小皇帝抓住她的手:姐姐,给朕力量。
“不要说皇后陷害你,此事朕也早有猜测。”
“你弑杀父皇那夜,朕梦到父皇说他喘不过气来。那些日子,父皇一直在,说他难受。”
“直到夺宫之变,朕才梦不到父皇了。近日,父皇又托梦说,你快去找他了,但他不要跟你葬在一起,不愿到阴间还遇到你。”
“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事实怎样,自在人心。你和徐家该什么处置,朕自有计较。”
“众人退下吧。”
众人散尽,夜幕沉沉,慈宁宫里还没有点灯。外面人影都不见,黑暗中像是隐藏了怪兽。
自从小皇帝捷报传来那日,李兰英阴阳怪气地吓唬了徐太后一阵子,徐太后就一直梦到先帝,梦到他缠着自己。又听小皇帝这一说,以为先帝的亡灵真的在。
偏在此时,暗处出现了一片亮光,仔细看,那是一人头,圆圆的脑袋,黑洞洞的两个眼睛,高高的额头和鼻梁,方正的下颌,尤其是头上亮光的轮廓,分明是翼善冠!
是他!太宗武皇帝!
黑暗中又出现了两只手,明亮的两只手!那两只手朝她伸过来!
徐太后吓得神魂俱散,尖叫:“鬼!鬼啊!啊——我不是故意捂死你的,谁知道你那么娇弱,捂一会儿就驾崩了。”
“你本来就时日无多,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区别。你何必这么恨我!”
“我都被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你放过我吧。”
守在宫外的众人听得分明,徐太后亲口承认了。
此刻,猜测终于被落实,谣言成真。
湖阳大长公主疯也似的往殿里冲:“贱人!”
钱明月想拦她,见小皇帝已经摇摇欲坠了,连忙扶住他:“五郎。”
“徐氏弑君,罪在不赦,废为庶人,赐死。废黜泰安公府一切恩封,满门抄斩。”
“徐平成助纣为虐,掩饰真相,满门抄斩。”
“户部员外郎张浪——”小皇帝一个眩晕倒在钱明月身上。
“圣人!”
“圣人!”
众人惊慌失措,钱明月扛住他的身子:“辇车呢?送圣人回乾清宫。”
“快传御医。”
“上直卫封锁慈宁宫,捉拿泰安公府众人。”
“燕京卫赴原郡捉拿徐平成及族人。”
“张浪下狱,待圣人醒来再做定夺。”
“大长公主呢?送大长公主回府。”
湖阳大长公主被宫人请出来,手里还拽着一个宫人,那人身穿圆领黄袍,头戴乌纱翼善冠,脸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群臣大为惊骇:“这!这!”
钱明月说:“退下吧,疑心生暗鬼而已。”
早就料到徐后不会轻易认罪,到底是先帝正妻,她不认罪,处置她就难以令天下人心服。
钱明月和小皇帝都想到了借助鬼神,她研究了半天小孔成像,倒立的人影必然更吓人。但遇到了一个问题,就是晚上黑咕隆咚的,怎么才能让人亮起来。
小皇帝砸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命人涂抹在脸上,手上,夜里在建极殿转悠,果真够吓人,李兰英差点儿被吓死,倒是没吓到钱明月,被她一脚踹出去。
因为小孔成像需要的东西太多,还不一定有这个效果好,所以直接用了这个。
不出所料,徐后认罪了,只可惜,小皇帝也受不了刺激昏倒了。
钱明月身心俱疲,还得勉强支撑着:“众卿退下吧,明日罢朝。”
安排好事情,才匆匆去了乾清宫,小皇帝状态很不好,接连昏厥两次,夜里又发高烧。
钱明月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愁眉紧锁。说什么天家无情,这孩子与先帝的亲情却是极浓的。
拳拳赤子心啊!
徐平成远在原郡,通讯不便,无法掌控京城的局面;便是徐平成在京城也没用,小皇帝即是运动员,又是裁判,无人能在皇权下扳回一局。
一夜之间,慈宁宫成了牢笼,泰安公府再也不复存在,徐平成及家族也被下令捉拿。
曾经炙手可热、权势煊赫的徐家,倾覆了。
京城风云色变,漩涡的中心,却分外平静。
小皇帝终于醒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钱明月扶着他:“要喝水吗?”
“要,要方便。”
“姐姐给你拿恭桶。”
钱明月转身真要拿,被小皇帝拉住:“姐姐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让万金宝来。”
万金宝忙颠颠跑过来:“圣人。”
钱明月则退到床外。
完后,小皇帝说:“姐姐,现在是什么情况?”
钱明月说:“大局已定,一切尽在掌控。五郎何必着急一时?先吃些东西养养身子吧。”
小皇帝恹恹:“朕吃不下。”
钱明月劝:“江山需要圣人,圣人不为自己为江山社稷也要吃饭。”
小皇帝躺在床上:“姐姐,朕少吃一口辜负不了江山。”
“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他们快不了的,脑袋都保不住了还快。”
钱明月还想再劝,小皇帝摆手:“好姐姐,陪朕躺一会儿吧。”
钱明月自然惯着他,靠在他身边假寐。
小皇帝呆呆地坐着,忽然又落下泪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帝后香山秋游
林抚远最近很不高兴,在辽东的时候,他与圣人朝夕相伴,无话不说,甚至禁书都一起看。
但自从卢沟桥皇后接驾,他们就再也没有单独见过。大朝会上只能远远看一眼,一句话都说不了。失宠于圣人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他比寻常人警觉,自从宫里放出老宫人而不采买新宫人,就觉得奇怪。流言传得太快,分明有人在推波助澜。至于陈太医,策划的痕迹就更明显了。
林抚远倒不觉得皇帝要陷害徐太后,相处那么久,他知道圣人是一个坦荡君子,他要除徐家,直接查出他们的罪证下狱就好。先帝驾崩另有蹊跷是真,只是这曲曲折折的手笔一定出自那妇人之手。
果真,昨日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亲眼看着圣人昏厥两次,可惜,他殿上为君,他堂下为臣。那么大的事情,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插不上嘴。
一切都是皇后,皇后搀扶他,皇后照顾他,皇后引导局势发展。
一切都是皇后在主导!
他离宫的时候,圣人又昏厥了,也不知道他身体怎样了。
林抚远担忧非常,冒昧入宫求见。
钱明月牵挂前朝,早就吩咐过:“群臣求见,都准入。”
林抚远一路畅通到了乾清宫,钱明月听说他求见,忙起身整理衣冠。
小皇帝勉强笑笑:“前朝有事也轮不到他来啊,他肯定不是为了政务,估计是来看朕的,让他回去吧,朕现在不想见人。”
钱明月说:“一起从临清偷跑,怎么也有些同袍情谊,见见吧。”
出去对林抚远说:“圣人不肯用饭,你去劝劝。”
林抚远见小皇帝比在辽东时还瘦,面色蜡黄,嘴唇都不带血色,担心极了:“圣人要爱惜龙体啊。”
小皇帝无力地佯怒:“大胆!敢直视龙颜。”
林抚远说:“圣人不肯用饭,娘娘非常担心。圣人为了娘娘,也要用上几口啊。”
他太了解小皇帝了,只要对皇后有利的事情,他一定会干的。
果然,小皇帝传膳了。
钱明月欣喜地说:“还是抚远有办法,一起用个家常饭吧。”
小皇帝说:“家常饭,他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林抚远一脸尴尬。
钱明月笑道:“妾待抚远如族弟,圣人与抚远也非寻常君臣之谊。”
小皇帝笑道:“吃吧吃吧,朕不缺那碗饭。”
钱明月与林抚远相视一眼,都心疼他的强颜欢笑。
小皇帝味同嚼蜡地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些粥,感觉身体好受些了:“皇后,抚远,随朕来。”
他们到了文华殿,命人拟制,正式昭告天下,然后行刑。
徐庶人及徐家的尸体横陈乱葬岗,便是奉旨修行的徐颐侬也未能幸免。
张浪被处死,徐平成的门生故吏皆被贬谪或革职。
从此,大梁权宦中再也没有“徐”字,大梁江山彻底跟徐家脱钩了。
钱明月站在烟波阁上,凭栏远望,只见宫阙连着宫阙,远山接着远山,看不到徐家半点儿影子,心里难免升起一阵寒意。
物伤其类,外戚难为。
秋风吹过,卷来一片黄叶,钱明月接住那叶子。秋来了,秋季草木凋零,秋主肃杀,秋后处死罪犯,秋后算账……
秋,好像不是什么好季节呢。
钱明月拿着那叶子返回建极殿,乾清门被小皇帝拦住。
“姐姐倒好,每日里到处游玩。朕体谅姐姐连年劳苦,姐姐却丝毫不体谅朕,那么繁重的政务,都丢给朕了。”
钱明月看看天:“还没到午时政务就处理完了,也不算繁重吧。”
“朕才不耐烦一坐就是一天呢,越处理越多,不处理也就那样了。”
钱明月想劝,话到嘴边变成:“其实交给群臣也一样,他们可能比圣人亲力亲为做得更好。”
小皇帝夺过树叶:“姐姐拿片叶子干什么?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残破了。”
“树叶经历几个月的风雨,难免伤痕累累。”
“拿它干什么?”
“叶子什么颜色?”
“黄色啊。”
钱明月微笑:“秋天到了。”
“一叶知秋,哈哈。”
小皇帝牵着钱明月:“要赠一枝春才好,哪有赠秋的。不过姐姐送的,朕什么都喜欢。”
钱明月:……谁说要送你了。
“我们去香山看红叶吧,霜叶红于二月花,姐姐再赠朕一片秋光才好。”
香山没建亭台楼阁,漫山遍野的红叶一片自然趣味。
钱明月惊讶:“原来秋天早就到了。”
小皇帝笑道:“就你自己缩在宫里不知道。走,我们去玩。”
两人携手走进树林,小皇帝很快觉得厌烦了:“这景色好看是好看,但也就看那一眼的新意,再多看几眼,也没什么趣味了。”
“不好看吗?那我们回去吧。”
小皇帝噘嘴:“那宫殿看得日子更多,更烦。嗯,其实也不是太无聊,继续看吧。”
钱明月笑道:“它无新意,我们来点儿新意。”
“什么新意?”
蹲下用树叶摆出一片心:“五郎你看,这是心。”
小皇帝歪头:“这哪里是心,心不是这样啊。姐姐就算没见过人心,总也吃过猪心羊心吧。”抟了一把土,捏出来一个心的形状,“姐姐你瞧,这才是心。”
钱明月失笑:“对,这才是心。那,我们再捏一个别的吧。嗯,桃子。”
“好。”
小皇帝把那心又捏了几下,变成了桃子,讨赏地说:“姐姐,你瞧,像不像?”
“像!”钱明月笑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那给你吃吧。你也给朕捏一个吧,嗯,捏个娃娃。”
钱明月挑眉:“娃娃?太难了,姐姐不会啊。”
小皇帝瞥了一眼她的肚子,噘嘴:“该做的朕都做了,朕没有催姐姐的意思,可是,可是……哎,还是玩泥巴吧,总会来的。”
钱明月沉默:“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
小皇帝抓了一把树叶仍在她头上:“哈哈,这红叶配红颜,果真有趣。”
钱明月连忙扒拉:“这什么趣味啊!”
小皇帝再扔:“就是有趣。看姐姐扒拉叶子也有趣!”
钱明月忙躲,小皇帝进攻得更疯狂了。
钱明月索性抓了一把土扔他:“这厚土赠四海共主,也是最得宜的。”
“哈哈,朕受了。再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小皇帝发现钱明月喝避子汤
于是,两人你扔叶子,我扔泥巴,跟小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欢乐的笑声传遍香山。
两人直玩到日暮西山,小皇帝累得坐在石头上直喘气:“不玩了,浑身酸痛。”
钱明月还精神抖擞:“五郎,这边很有很多土呢。”
“姐姐!”小皇帝下意识地挡,“朕投降。”
“哈哈,逗你呢,”摊手,“空的。累坏了吧,没事儿挑衅姐姐干什么!”
小皇帝倚在树上笑嘻嘻地说:“能到看姐姐不跟老太婆似的,什么都值得。”
钱明月气哼哼地说:“别慌,五郎迟早会变成老太爷的。”
“放心,朕比你老的晚。”
“姐姐永远比你大。”
两人打了会儿嘴巴官司,钱明月说:“天黑了,该回家了。”
小皇帝伸出脏兮兮的手,拉着钱明月同样脏的手:“对,我们回家。”
“今夜我们在你百子千孙床上吧,说不定就能召来子孙呢。”
钱明月心里纠结:“五郎这么想要孩子吗?”
小皇帝搂着钱明月的腰说:“想要啊。”
钱明月心想,不然就要吧。
又听他说:“朕马上就要出京了,姐姐要是再怀不上,什么时候才能有呢。”
钱明月瞬间歇了这心思:“要离京?天冷了,边关更冷,不如明年春天去吧。”
“朕不怕冷,明年春天朕再去江南看看,朕要万千黎民都感受君威,这样才能四海归心。”
又要一人独守偌大的皇宫,又要一人过凄清的年,又要在文华殿里守着政务不知春光。
钱明月一阵烦恼,无名火蹭蹭地往上冒:“圣人难道要游遍华夏吗?只怕要用几十年呢。”
小皇帝忙说:“姐姐莫恼,朕不去江南了,不过九边一定要巡的,朕去巡查军务。”
钱明月压下火气:“那就等圣人回来再说吧。”
“说什么?”
“没什么。”
小皇帝神经粗,满脑子想着生孩子那点儿事,没有再思量。
第二日,两人上朝回来,钱明月说:“姐姐困乏得很,回殿睡一觉,圣人自己去文华殿吧。”
“哼,姐姐总是找借口躲懒。”
小皇帝抱怨了一句,就去了。
到了文华殿,对着枯燥的奏折更觉无聊,这个请安,那个献祥瑞,没事儿找事儿。
还有看他和皇后去香山玩了,要在香山建园林的,阿谀谄媚!
翻了几十本奏疏,才看到几个真有事的。
河南行省报灾:春末夏初干旱,秋季又淹了,粮食减产。小皇帝皱眉,兴修的水利不能蓄水吗?
徐州黄河多处决口,淹没了许多村庄,百姓流离失所。小皇帝烦闷,皇后会趁冬季疏浚黄河故道,地方官为什么不趁水位低的时候疏浚河道?什么都要皇后去想着吗?
陕西各卫也报了旱灾,请求军饷,那边有哪一年军饷充足吗?真是的!
还有一个人在自己岗位上待得百无聊赖,那就是林抚远——
翰林院能有什么事情呢,一杯茶一卷书就是一天,这样的日子太消磨意志了。他才高八斗,理应匡扶社稷,他的才智、他的品行、他的时间万万不能浪费了。
于是,林抚远去文华殿求见。
小皇帝斜眼看他:“林抚远?你来干什么?你肯定不是为政务而来,去建极殿把皇后劝来,朕有政务跟她商量。”
林抚远郁闷,他来文华殿为君分忧,一句话都说不出就被赶出去,还让他去请皇后。
圣人怎么能武断地说他不是为政务而来呢!如果饱读诗书的他都处理不了,叫皇后一妇人来有什么用呢!
再不满,也只得建极殿去了。
钱明月让人熬了避子汤,正准备捏着鼻子灌下去,就听宫人禀报:“翰林院编修学士林抚远。”
“所为何事?”
“说是奉君命前来。”
“让他去偏殿候着。”
林抚远在偏殿,闻到了浓浓的汤药味,皇后病了吗?皇后若病了,圣人为何不让他探病,而是劝皇后去文华殿?劝?帝后之间有矛盾了?
帝后有矛盾,没病却喝药,喝的是什么药显而易见。
钱明月收拾爽利,步态从容进了偏殿。
林抚远跪下行礼:“臣拜见娘娘,不知娘娘凤体可安?”
钱明月笑道:“无碍。免礼吧,抚远怎么来了?”
林抚远起身,却维持行礼的姿势:“娘娘待臣如昆弟,臣亦挂念娘娘凤体,特求了圣人旨意,来给娘娘问安。”
老实说,这话儿有点儿暧昧了,钱明月差点儿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本宫有宫人照顾着,自不必多牵挂。不知林世伯身体可好?”
“入秋染了风寒,已经好了。”
钱明月点头:“抚远在翰林院要好好读书,有喜欢的职位就跟圣人说,圣人一定会同意的。”
林抚远道:“臣谢娘娘关怀,娘娘放心,臣一定会为君尽忠的。”
送走林抚远,钱明月越想越不对劲,这冒昧地来请安,没一点儿事情,真的不是暗恋她吗?
他什么时候开始暗恋她的?难道是在余杭的时候?一定是!在余杭的时候,他就总跟着林致远去钱府玩。
真是个麻烦,以后要离他远远的。
再说林抚远回到文华殿,小皇帝一看他自己回来的,脸拉的老长:“你怎么没把皇后劝来?”
林抚远说:“臣没跟娘娘说您请她议事。”
小皇帝生气:“什么?你不记得朕让你干什么去了吗?”
“圣人容禀,臣在建极殿闻到了浓浓的汤药味,娘娘凤体欠安。”
“啊?”小皇帝担忧得站起来,“怎么了?”
“娘娘只说无碍。”
小皇帝急忙要走:“朕去看看。”
林抚远说:“娘娘怕圣人担心,才不肯相告,圣人不如叫来御医仔细盘问。”
于是,小皇帝急急忙忙回了乾清宫,召来御医好一番盘问,不过半个时辰,就什么都知道了。
“避子汤!”
“避子汤!”
小皇帝快要发疯了,直接冲到建极殿去,一把打掉钱明月手中的书:“怪不得一直没有孩子,原来是偷喝避子汤!朕那么努力想要孩子,你为什么偷喝避子汤!”
第三百五十三章 小皇帝大闹建极殿
钱明月愣了:“圣人!”
“别叫朕!”
小皇帝气得抬起手来,又不忍真打在她身上,将书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全推到地上。
又把殿内的花瓶、杯盘全砸在地上:“你骗朕!”
“骗子!”
“骗子!”
钱明月站在一边,看他疯砸东西,殿内殿外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气氛冷凝。
“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小皇帝把能砸的都砸了,才气呼呼地跑出去:“都不准收拾,让她自己捡!一片片捡!”
他人影不见了,钱明月才蹲下一片片捡碎片。
“娘娘,别扎手,让奴婢来吧。”
“都退下。”
小皇帝冲出建极殿,被秋风一吹,冷静了些:那么多碎片,把手扎了怎么办。他当众吵了她,那群惯会见风使舵的宫人会不会欺负她?
折返殿内,见皇后姐姐正蹲下一片片捡碎片,宫人一个都不见,又气又恨又心疼,将人提起来:“你干什么!皇嗣那么大的事情你不听朕的,捡碎片这种小事你倒是顺从的很,谁要你这么顺从了。”
“朕也知道妇人生育子嗣非常凶险,你不想生就不生,朕可以找其他人生。”
钱明月低头,心中绞痛。是啊,他怎么会缺得了女人和孩子呢!
“到时候去子留母,留给你养着。”
“养你总要养的吧,不养不行的。”
小皇帝气得直跺脚:“你说话啊!你知不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生的,再不是你养的,他跟你不亲的。”
“哪天朕没了,那崽子继承了皇位,他会欺负你的。你瞧前朝英宗的钱皇后,死后想夫妻合葬都很难。”
“到时候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
然后,咚咚跑出去了。
钱明月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小皇帝一路跑到文华殿,他要托孤,不,托寡,找林长年,找韩书荣,等他没了,让他们护着皇后。
不行,他们现在已经那么老了,待到他百年,他们骨头都找不到了。
找谁呢?对!找林抚远!臣子一般比君王长寿,那时候林抚远也许正值盛年,可以保护皇后。
小皇帝又折返乾清宫,让人召来林抚远:“待到韩书荣过世,朕就让你做吏部尚书,不过,你要答应朕一件事。”
林抚远欣喜,谦逊地跪下:“圣人,臣资历尚浅,缺乏历练,哪里担得起吏部重任啊。”
小皇帝急切地说:“你听朕说!朕担心哪日朕没了,留下皇后没人照顾,被后嗣君王欺负,到时候你一定要保护皇后。”
林抚远心头一痛,落下泪来:“好端端的,圣人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这跟吉利不吉利有什么关系,人固有一死。”
林抚远垂眸:“圣人与娘娘都还年轻,总会有自己的子嗣——”
说起这个,小皇帝就想哭,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愣是憋得脸都抽搐了:“总之,你记住朕的话就好。”
圣人是多纵容那个女人啊,她都喝避子汤了,他还是那么宠爱她,甚至十几岁的人就开始托付后事了。
林抚远心中酸楚:“圣人,臣想讨杯御酒喝。”
“正好,朕也想喝。”
于是,两人在乾清宫喝得烂醉。
这人一醉,就像装满粮食的袋子破了个洞,什么都倒出来了。
“皇后偷喝避子汤,她偷喝好久了,怪不得朕一直没有子嗣。”
“朕说,朕要找别的女人生孩子,生了给她养。可是,朕不想找别的女人。”
“她们那么蠢,能生出聪明的孩子吗?皇后的孩子做太子,承宗祧,创盛世,才是理所当然。”
“可朕又不愿意逼她,生孩子弄不好会死人的,朕也不想让她受那么大的罪,要是朕能生就好了,唉,说这也没啥用。”
“干脆就找别人生个傻儿子养着吧,聪明傻的朕无所谓,但,但朕就怕他薄情寡义,哪天朕没了,他苛待皇后怎么办!”
“林抚远,皇后对你那么好,朕待你也不薄,到时候,你可得护着皇后。”
林抚远也醉得不轻:“是啊,圣人待臣很好,皇后娘娘待臣也很好。你们待臣都很好?让臣怎么办?”
“有件事,臣说了对不起皇后,不说,对不起圣人。”
小皇帝摆手:“那你得对得起皇后,朕无所谓。”
林抚远:……“圣人,臣有个主意,能帮您解决麻烦。”
“怎么解决?”
“解决谢文通。”
“谢文通?好耳熟。谁啊!”
“皇后娘娘的先生。”
“朕想起来了,朕见过他,能臣啊!”
“可他却是圣人烦恼的根源。”
“怎么说?”
“谢文通至今未婚,收养了一个孩子,以父子相称。那孩子,娘娘抱过,还叫过娘娘‘娘’。”
小皇帝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叫皇后‘娘’,叫他‘爹’!混账!”
“只要解决了谢文通,圣人就没有烦恼了。”
小皇帝拍案而起,踉跄往外走:“朕这就把谢文通宣回来,斩了!”
“这件事不能让娘娘知道。”
“朕不跟她说。”
“娘娘执掌朝纲已久,只要在宫里,什么听说不了啊。”
“那怎么办?”
“让娘娘离宫暂住。”
“不行,世人会以为朕冷待她,会跟着欺负她的。”
“就说要为娘娘修缮宫殿,这样世人就知道圣人重视娘娘了。”
“好!”小皇帝吩咐万金宝找来任长宗。
小皇帝闹了那么一场,钱明月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歇息,听到殿外喧哗:“怎么回事?”
李兰英拦住任长宗:“任指挥使,娘娘待你不薄,何故兵围建极殿?”
任长宗说:“公公误会了,不是兵围建极殿,而是圣人想为娘娘修缮宫殿,请娘娘去羲和苑暂住。”
“修宫殿?修哪个?建极殿需要翻修吗?还是坤宁宫?皇宫那么多宫院,就容不下皇后娘娘吗?要让她去羲和苑?”
任长宗也不明白:“李公公,本官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你难道不知道‘劝谏’一词吗?”
任长宗说:“劝谏是言官的事情,禁卫军从来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公公不要为难在下,代为通传。”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人情的厚与薄
陆世荣经历过大起大落,明白雪中送炭的珍贵,也更珍惜仁义忠信的品格,出列道:“臣听闻圣人欲为娘娘修缮寝殿,不知需要多少银两?”
小皇帝愣了:“朕哪知道。”
“如此,臣以为当交给工部核算。”
小皇帝点头:“行,姬念祖,交给你了。”
姬念祖只好出声:“不知圣人打算修缮哪个宫殿?”
这不是废话吗?小皇帝不耐烦:“建极殿啊!”
真要修宫殿?齐钧然说:“当初悖逆庶人听信妖言,说中宫与慈宁宫相克,皇后娘娘纯孝,避居建极殿。但后宫之主不宜久居前朝,臣以为娘娘应该回坤宁宫居住。”
他也在试探小皇帝:修建极殿,皇后可以住坤宁宫啊。若圣人百般推诿,不让皇后回宫,只怕真有废后的意思。
小皇帝厌恶徐氏,更厌恶她居住过的坤宁宫:“坤宁宫经年无人居住,皇后怎么住?修缮起来岂不是花费更多银两?”
“国库很富足吗?那把交泰殿也修修吧。后宫需要进一批宫人,嗯,当初夺宫之变毁坏的假山亭台也需要修了。”
小皇帝并不是那么容易试探的,齐钧然默然。
陆世荣为钱明月刷好感:“娘娘也不想看到宫院凋敝,命臣准备着银两,只是骤然爆发两场大战,娘娘不敢动用。”
既迎合了小皇帝想修宫院的心,又赞美了钱明月的勤俭,还暗合了齐钧然不赞同大手大脚花钱的作风。完美。
小皇帝想起钱明月最近老爱在后宫里跑,一片叶子也喜欢,不如先修修后宫?等她回来,也有玩耍的地方。不过不能跟群臣这么说,得留出讨价还价的余地。
“国库没那么穷吧,把建极殿和后宫都修缮一下。朕让内务府列出需要修缮的东西,工部核算所需银两,户部拨付。”
齐钧然还想劝,姬念祖个怂货先说:“是,圣人。”他本就不是刚硬做派,此刻更不敢一个人跟圣人对着干,麻溜地应下。
陆世荣也不说什么,虽说花钱修宫殿不如养兵买马,但只要圣人没有明显的废后意愿,其他的都好说。
想起皇后,又不免感慨万千,若不是皇后整顿盐务,铁课折银,设互市增加漕运收入,又卖了玉矿从绅豪手里掏银两,只怕国库现在还穷得叮当响呢。
圣人废后的心思还不太明显,他总要想办法救一救她。
小皇帝接着发脾气:“黄河又决堤,京城竟然有人说这是上天示警,朕该反省!”
“反省?呵!这是天灾吗?不,这是人祸!为什么每次都等到决堤的时候才上报灾情,就不知道提前防范吗?”
“都是两榜进士,未雨绸缪难道不知道?是不做罢了。报灾情的知县知州革职,知府降三级,另派能吏去治理。”
群臣被龙威震慑得嗫嚅不敢言。
陆世荣说:“黄河故道连年水患,去年更是冲毁了粮仓,今年夏秋季节,山东霪雨连月,但故道河深堤固,两岸百姓泰然。”
小皇帝想起钱明月的好,又想起自己干的蠢事,愈发不快:“什么都让皇后操心,难怪皇后惧朝政如虎狼,皇后能举一,他们就不知道反三吗?知县知州革除一切功名,知府降革职。”
陆世荣和林长年等倾向皇后的,稍微心安了些,圣人对皇后,还有缓和的空间。
谢傅詹说:“圣人处罚太重,只怕日后地方官会想方设法瞒报灾情,圣人就听不到实情了,延误了救灾,百姓疾苦就更无人过问了。”
“瞒报灾情,斩。”
谢傅詹还想再劝,被林长年扯住了袖子,朝野自此寂静无声。
“至于陕西军饷,又不是颗粒无收,总还能支撑几个月,过段时间再说吧。”
“退朝。”
李兰英年纪大了,又有心事,睡不好,大清早就起来去钱明月歇息的流云阁。见室内没有一个宫女内使,钱明月正披头散发地翻箱找衣服。
好生心酸。李兰英强颜欢笑:“羲和苑宫人懒散,奴婢一定好好管教管教。”
建极殿需要人留守,钱明月此行带来的宫人不多,李兰英昨夜安排羲和苑的宫人守夜。
钱明月笑:“费那劲干什么,本宫能在这里住多久。”
说不定很快连羲和苑都没得住了。
李兰英以为她说很快就回回宫,笑道:“娘娘说得是。”
钱明月没戴翼善冠,也没戴凤冠,梳了个䯼髻,戴了满幅头面,这是寻常权贵人家夫人中等隆重场合戴的,对皇后来说就寒酸了许多。身上也只是交领袄配马面裙,低调得很。
对李兰英笑笑:“轻装上阵,我们去游湖。”
李兰英心里难过:“娘娘,您还没有过早膳。”
总不能船没翻就跳河里去!钱明月笑:“对啊,传膳吧。”
忽听外面有动静,钱明月寒颤了一下。
李兰英忙出去,钱明月定了定神,也跟出去。
是小皇帝派的人,却是御医御厨,还有各种生活用品和玩物,林林总总摆满了整个院落。
这是什么意思?钱明月不懂了,看着满院子炫目的珠宝玩物:“先收到库房里吧。”
想找銮仪卫问问外面的情景,却想起銮仪卫已经不能用,只好歇下心思。
草草用过早膳,钱明月登船:“本宫想静静,你们就别跟着了。”
李兰英执意:“娘娘怎么也得带两个伺候的,怎么能自己沏茶倒水呢?”
钱明月笑:“怎么?担心本宫会想不开?本宫只是想静静。”
李兰英无奈,只得退下。
钱明月自己划船到湖中心,然后望着碧波粼粼的水面发呆。
李兰英到底在宫中经营多年,颇有些人手,命人打探外面的情况,想捡好的说给皇后听。
恰好,小皇帝对任长宗说:“这些事情就不要让皇后知道了。”如果皇后知道他当朝骂她的亲戚,只怕要多想的。
内使打探前朝后宫的事情,怎么瞒得了銮仪卫的耳目,内使在銮仪卫的刑讯下吐露实情:是李兰英派人打探的。
任长宗亲自到羲和苑找上李兰英:“公公打探到的消息不少吧,最好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最小的代价是牺牲皇后
李兰英冷笑:“任指挥使这是在威胁杂家?銮仪卫能威胁很多人,但不包括杂家。消息,已经告诉皇后了。”
任长宗皱眉:“李公公做错事情了。”
李兰英讽刺:“是,杂家不明是非,还得任指挥使教,任指挥使不妨留下来,多教教?”
任长宗面无表情:“本官只怕公公你承担不起后果。圣人不希望前朝事烦扰皇后娘娘,有些消息不让皇后知道,不是害她。”
“谁用你教。”
李兰英说得很坚决,其实心里也没底,天下说到底是圣人的,不听圣人的只怕难有好下场,他倒是无所畏惧,就怕跟她说了反而让圣人更恼她,会害惨她。
不如等等吧,等事情趋势明朗了再告诉她。
湖阳大长公主府。
钱驸马叹息:“好端端的,帝后怎么闹起矛盾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湖阳大长公主笑:“好端端的?都是假的。”
“你当我前几天为什么敢当朝骂皇后?因为我知道我那侄子长大了,要收回权力了。”
湖阳大长公主摇头:“皇后,是不行了。”
钱驸马忧愁:“那钱家可该怎么办?”
湖阳大长公主怒目:“你这是什么表情?钱明月的权力本就是借的天家的,还给天家不是理所应当吗?”
钱驸马说:“公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担心钱家吗?”
湖阳大长公主说:“成国公府的‘钱’跟我们的‘钱’不一样,有本宫在,我们家自然安享富贵,成国公府,你就不要管了。”
钱驸马说:“皇后行事谨慎,堂兄治家甚严,圣人对皇后和钱家,总不会像对徐氏和徐家那样。”
湖阳大长公主说:“那可不一定。皇后当然是个不错的,皇帝可能现在还舍不得动她太狠,但如果皇后逼他动手呢?”
钱驸马不解:“皇后逼她?”
湖阳大长公主说:“刀压脖子了,皇后会坐以待毙吗?”
“她手中握着很多权柄呢。文,朝中重臣都信服她,他们可以联合起来给皇帝施压;武,外祖父就在西山卫,杨士钊、周方正都亲近皇后,率西山卫和北门军逼宫也是可以的。”
“脸面不是一下子撕破的,但,终究是要撕破的。到时候,皇帝只能狠心绝情,做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
湖阳大长公主带了一些怅惘和哀愁:“我太懂帝王家了。”
成国公夫人带着江氏一起去见成国公。
江氏担忧地说:“父亲,我们该怎么办?可需要江家做什么?”
成国公从容地说:“不可!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自有主张。”
江氏走后,成国公夫人问:“你有什么主张?”
成国公凛然:“大丈夫俯仰不愧于天地,纵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成国公夫人红了眼眶:“可是,孩子们——你忍心看着他们赴死吗?”
成国公说:“不忍心。我不忍钱家的孩子,也不忍别人家的孩子。”
“夫人,不要只想着钱家,站在整个大梁的角度想想。”
“对大梁来说,皇帝掌权比皇后掌权好。”
“我们束手就擒,整个大梁付出的代价最少。”
成国公夫人哭了。
成国公扶着她坐下:“莫哭了,别哭坏了眼睛。其实对钱家来说,不做也比多做强。”
“我们没犯下十恶不赦的罪,皇帝不好大开杀戒,将钱家削爵罢官、贬谪流放,自己收回权力就是了。届时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倒是可以享天伦之乐了。”
“你帮我看顾好孩子们,免得他们慌乱中行差出错,授人以柄。”
成国公夫人希冀:“那明月呢?明月也会没事的吧。”
成国公说:“不知道。她这辈子比别人十辈子都值了,便不要强求了。”
成国公夫人捂脸呜咽:“我倒宁愿她嫁个寻常书生,和和美美一辈子。”
成国公摇头:“她不愿的。”
“她素能深谋远略,岂会料不到今日这局面。”
“孩子们的承受能力,比我们想象的强,我们就不要管了。”
钱明月在湖心漂了大半天,除了发呆,就是胡思乱想,并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
索性回到房间睡觉,一闭眼就进入梦乡。
这一梦,竟然回到了前世,走马观花地看了很多场景:轰鸣的机器运转一天,比得上一群人干一个月还多;宽阔平坦的马路上车水马龙,飞机高铁高速,寻常一月的路程一天就能完成。智能机pad笔记本,没有什么能让人别离。
她还梦到了前世的父母,或许因为爸爸妈妈的记忆都模糊了,梦里只看到模糊的身影,他们开车去旅游,却不等等她。
钱明月醒来,怅然若失,来到这个世界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她常常忘了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忘了那个世界有父母有姐妹有朋友,也有过爱慕的人。
这梦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预示她就要回去了?
钱明月不由得心痛,她好不容易才不留恋那个世界,她更留恋这一世的一切啊!
上天,你何苦这么残忍。
随即又苦笑,她什么时候也信起鬼神来了。
人力达不到的时候,总喜欢去问鬼神,现在的她,太无力了。
钱明月倚在床头,闭上眼睛,又想起前世的种种。那个世界,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啊。
她突然想起,此刻在世界的另一端,现代科学已经在萌芽,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再过百十年,列强仗着船坚炮利来叩国门,只怕小皇帝的子孙应对不了,整个国家陷入百年黑暗百年贫苦百年耻辱,中华民族和中华文明命悬一发!
这个世界,大概是那个世界的平行世界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的国号变成了齐,后面没有建立大清反而建立了大梁。
这是不是说明,国运是可以改的?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只要努力去改变,就一定能改写历史?
她既然带着前世的记忆生到这世间来,总要为国家和民族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也算没有白活这一世。
第三百五十七章 钱明月被厨娘轻慢
可是,该怎么办呢?她一个文科生,啥技术都不会,能做什么呢?
钱明月一时间毫无头绪。
“哐当。”外间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
钱明月走出去,见油灯倒在地上,李兰英正弯腰去捡。
李兰英一脸惭愧:“娘娘,奴婢惊扰到您了。”
钱明月微笑:“无碍,屋里也用不了那么多灯。”
李兰英一手油污:“奴婢这就来清理一下。”
“这么油腻,怎么清理?”
“拿点儿草木灰搓搓,再洗,很容易就洗干净了。”
钱明月恍然想起来,草木灰含碱,碱性物质和油反应,可以形成肥皂。
她何不造个肥皂出来?
这念头一出,心里就有个声音在笑,你化学反应式都忘光了,拿什么造肥皂?
不会就多试几次,总要尽力而为才能言放弃。她要在大梁引领一股发现、发明的热潮!
随即又冷了心,呵,大梁哪里还用她引领。
转念又想:如果造成了肥皂,由内府选工匠批量生产,然后销往富贵人家,必定能够增加内务府的收入。
小皇帝需要钱,看到她对他还有用,或许能从轻发落。
钱明月心思百转千回,终于开口:“让人给本宫端些草木灰过来,再从厨房拿一碗油。”
不一会儿,厨房胖胖的妇人端着一簸箕草木灰,里面放了半碗油:“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哎呦,娘娘,您金贵,怎么要这种东西啊!”
钱明月指着空地:“放下吧。”
怎么搞?钱明月没一点儿思路。看灰很杂,有木屑有石头:“拿个筛子来。”
“是。”那胖厨娘出去半天,提溜着一个筛子回来。
钱明月拿着筛子,不知道怎么用。她摸索着将灰倒进去筛,可是,一簸箕倒下去,灰尘飞扬,呛得她直咳嗽。
胖厨娘就在旁边站着偷笑,瞧这金尊玉贵的人儿,其实干啥啥不中。
钱明月摇晃筛子,很快就将细碎的漏下去,将筛子搁在一边:“拿出去扔了。”
胖厨娘站着不动。
钱明月抬头:“怎么了?”
“啊,奴婢看娘娘看得太出神了。”
胖厨娘端起筛子,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钱明月摇头,羲和苑的人实在不堪用:“春娥。”
春娥进来:“娘娘,奴婢该做什么?”
钱明月看着一地灰也愁,总不能把油泼到灰里吧。记得,草木灰里的碱可以溶于水:“拿个盆子来,装三分之一水。”
春娥很快端来水,与钱明月一起把灰收到盆里:“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钱明月笑:“本宫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给你,搅搅。”
春娥搅拌半天,又让水沉淀了一下。下面是灰,上面的水借着灯光,有些发黄。
这是含有碱的水。下一步该怎么办?是不是得把碱提取出来?烧水?让水蒸发,留下碱?
好麻烦啊!而且,碱扔到油里,肯定会一坨落在底下,会不会反应不充分?
钱明月有心躲懒,就给自己理由,支持自己用碱水直接加到油里。
加多少呢?钱明月也没个数,就把油倒出来一半,然后凭感觉倒进去碱水,拿金簪子搅拌。
春娥伸手:“娘娘,让奴婢来吧。”
钱明月玩心大起:“不用,本宫自己来就行。”
搅和了半天,还是稀拉拉的,很难见凝固。
钱明月郁闷地丢掉金簪:“什么嘛这是!”
春娥捡起来:“娘娘,奴婢伺候您洗漱吧,这东西太脏了。”
钱明月将那一碗脏乎乎的东西递给她:“你去给本宫加热一下,等水干了,或许就能成型了。”
春娥只好应下,去厨房找了个瓦罐,将东西倒进瓦罐里烧,半天,才弄出来一坨黏糊糊、黄不溜丢的东西:“娘娘,您要的是不是这个?”
就这?钱明月一脸嫌弃:“这什么东西啊!”
天呐,那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原来这么难!钱明月欲哭无泪!
春娥劝道:“娘娘,天晚了,您想做什么,明日再做吧。”
胖厨娘也说:“是啊,这些奇怪的东西,趁着天亮搞比较好,摸黑还得浪费油灯。”
钱明月伸手,挖出那坨东西:“拿盆水来。”
用那东西洗手,没起起泡,但惊喜的是,能清洁。钱明月乌漆墨黑、油腻黏糊的手洗得白白嫩嫩,清爽干净。
还好,不是太失败。
“再来!”
钱明月更加认真起来,不敢俭省步骤,先是把碱水加热,蒸发水分,提高浓度。
然后把自认为适量的油倒入碱水中,大约跟碱的体积差不多。亲自用竹筷快速搅拌,搅了半天,水不热了,胳膊也酸了,东西才开始凝固,依旧搅拌,东西渐渐凝固成一体,但还是软的,钱明月一戳就是一个坑。
差不多了吧,该让它老老实实凝固了吧。
钱明月志满意得:“该倒入漂亮模具才好。”
春娥问胖厨娘:“你那边,可有模具?”
胖厨娘不甘不愿地点头:“有。”
拿了几个做糕点用的模具过来,钱明月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倒进去,然后交给春娥:“快把本宫的宝贝端回去。”
折腾到大半夜,钱明月心满意得地洗澡睡去。
胖厨娘整理一塌糊涂的厨房,心里很是不满:“天下人都知道皇帝不想要她了,一个落草的凤凰,还那么奢侈浪费。”
“灰水加到油里,金簪子搅和脏东西,还用做糕点的模具盛那东西!真是造孽啊,那油能炒好几盘菜呢!”
小皇帝在自己的龙凤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抱着枕头去了建极殿,睡在钱明月的百子千孙床上。
虽然没有姐姐,但这满屋子都是姐姐的气息。抱着被子,心里满腹委屈:“朕自己在宫里难过伤心,你倒好,游湖睡觉,清闲自在。”
“好吧,好吧,朕知道你累,那你好好歇歇吧。”
“哼,朕睡不着,难过!”
“哼,哼!”
第二日,钱明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就披头散发地去看她的宝贝,已经凝固了,但是还是比较软,这就没办法了,估计是天生的软。
钱明月拿了一个樱花形状的洗脸,还不错,不干燥不油腻无刺激。
钱明月兴奋地写信给小皇帝,简单地介绍了制作方法,并告诉他:“此物可修颜美容,必受贵妇娇女青睐。不如让内府工匠制作,在京城售卖,可使得内库充盈,也免得修葺宫殿,采买宫人皆受制于户部。”
第三百五十八章 明月真皇后
小皇帝下朝后,就召见任长宗:“皇后晚上睡得怎样?”
任长宗只说皇后娘娘玩灰玩得不亦乐乎。
小皇帝想象皇后掉到灰里又捞出来的样子:“什么趣味啊!比羊脂玉还娇贵的人儿,怎么就爱玩灰呢。算了,让御膳房把他们的灰装起来,送到羲和苑,让她玩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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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任长宗收到的消息是:“皇后娘娘在羲和苑胡作非为,瞎胡折腾,脏水倒油里,用糕点模具盛脏东西。”
一样话两样说,褒贬不同,效果也不同。
任长宗亲自去了羲和苑,他要调查清楚,是谁在贬损皇后。
羲和苑不像宫中规矩严,落难的皇后也管不了这群任性惯的下人。
此刻,胖厨娘和几个下人正在太阳下聊天,他们吃着糕点和花生米,闲聊胡侃——说皇后坏话。
胖厨娘说:“皇后可真败家,吃的东西都被她糟蹋坏了。模具盛了脏东西,可怎么再做糕点吧,我都扔吧扔吧,丢到湖里去了。”
“她浪费的那油,能炒好几盘菜。要是老百姓用,能用好几个月,她一会儿就糟蹋完了。”
“锅底的灰有什么好玩的,她是不是失心疯了!”
任长宗握剑上前:“就是你,告诉銮仪卫皇后在玩灰,浪费食物?”
胖厨娘愣了一下:“是啊,怎么了?”笑着说,“是不是我立功了?圣人要赏赐我?”
任长宗笑道:“是啊,圣人有封赏。”
胖厨娘脸上的肉都颤了:“嗨嗨,是什么封赏?”
任长宗拔剑:“封你为阴间厨娘。”挥手割断了她的气管和大动脉。
血喷射而出。
众人惊呼。
任长宗冷漠地看着那尸体倒地:“皇后娘娘尊贵,岂是尔等可以毁谤的!谁再敢多嘴,她的下场就是你们全家的下场。”
众人颤栗地跪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不要让皇后娘娘知道。”
用早膳的时候,羲和苑送信的内使到了:“圣人,这是娘娘给您写的信,这些是娘娘让奴婢送给您的。”
小皇帝打开雕漆螺钿红木匣子,里面放着几个形状精美的东西,看着有些发黄,也有点儿灰,又有些晶莹。
小皇帝拿起来:“这是什么?”看着像糕点,可也太硬了,能吃吗?
闻闻,不香。皇后的绣活不好,估计厨艺也不咋样,不管怎样,她做都做了,他还是吃了吧。
咬了一口,忍不住吐出来:“呸呸!这什么东西!太难吃了!”
没一点儿饭味,应该不是饭吧!小皇帝摸起信来看,看了之后一脸黑线:原来是姐姐偶然间造出来的香皂。
听李兰英说草木灰能洗掉油污,就能造出来这么个东西,姐姐真是冰雪聪明。
小皇帝没有一点儿羞恼和尴尬,开心地拿着被自己咬了一块的香皂洗手去了。
确实不错,洗完之后皮肤细腻水滑有弹性,小皇帝对着镜子臭美了好久。
又有些难过,他是个无能的,别人娶了媳妇娇养着,他的媳妇帮他支撑门户。
姐姐整日被国事所累,终于能去羲和苑休息一下了,机缘巧合制作出了肥皂,还想着为他赚钱,真是太辛苦了。
小皇帝提笔回信:“姐姐放心,朕自有办法不受制于户部,无论是修宫殿还是出游,朕都有办法。姐姐可以放下重担,好好歇息了。”
钱明月看到回信,心沉到谷底,他不买账,问题就很麻烦了。
算了,无可挽回就无可挽回吧,她没时间自艾自怜。在百年衰败几度沉沦的国运面前,个人毁誉、家族兴衰都不值一提。
钱明月把制作方法交给李兰英:“你拿着这个,能赚很多钱。”
李兰英心里难过:他要钱干什么!嘴上却笑着说:“奴婢谢娘娘赏赐,娘娘这是赐了臣一座金山啊,难过奴婢昨夜梦到捉鱼呢。”
“梦到捉鱼?”
“都说捉鱼是发财的意思。”
钱明月笑:“你捉的鱼大吗?”
“老大了,一沟清水,好多大鱼。”
“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鱼?”
李兰英说:“倒也不是,不过奴婢很喜欢水。只要下雨,地里就能种庄稼,就能丰收,就不用饿肚子。”
钱明月默然: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难道是因为赋税太重吗?更重要的愿意是,地的产出太低了。
这年头没有化肥、没有农药、没有高产种子,提高产量唯一变量是水。这就体现了兴修水利的重要性。
钱明月说:“不知道魏淮安和谢傅詹修的引水渠是不是可用,就算现在可用,估计过不了多久就淤塞了。修水利不可能一蹴而就,得年年修才行。”
李兰英忍不住说了河南遭遇水灾的事情:“圣人想着挖个水库,奴婢以为此计不可行。”又忙说,“奴婢没有干政的意思,奴婢只是跟娘娘随口说说。”
钱明月说:“那你以为该怎么办?”
李兰英说:“这个,老奴哪里知道怎么办。老奴只知道,那地方地势平,在某地挖个大水库,洼地的水根本流不到水库里。”
“而且挖水库毁坏农田村庄,会让百姓失去家园,百姓可能不满意。”
钱明月点头:“言之有理。只是,本宫不能只告诉圣人这么做不对,还要给他更可行的建议。”不然惹恼了他,只怕自己的罪更重。
该怎么做呢?钱明月找来舆图,翻阅典籍、苦思冥想,寻找可行之策。
书上说:平原的村庄多有坑塘,涝时可蓄水,旱时供灌溉,调节降水的四季分布。只是,这些坑塘扛不过大旱大涝。
所以,要从大河引水,主引水渠外,要挖次引水渠,还要有小支渠,才能保证水灌溉到每个田地。
书上记载,支渠易淤塞,还记载河南、山东、直隶等地的平原,人口多,人地矛盾突出,农民擅自填渠种地,屡禁不止。
钱明月说:“这可不行。要想水能流到水库里,这些毛细血管似的支渠都得保证畅通。”
“支渠淤塞,要地方官组织人手疏浚。”
“要想杜绝农民私自填支渠,就要给农民补偿,将修支渠的地买下来,然后严令禁止填渠的行径。”
“水库之于当地,就像坑塘之于村庄。挖水库其实是可行的,不过要解决失地农民的问题。”
第三百五十九章 谢文通被拷问,钱明月欲投湖
时光飞逝,钱明月才刚想出解决之策,谢文通就快马加鞭回到了京城。
才踏入城门,没来得及洗净风尘,就被銮仪卫拿住,关起来好一番拷打。
就只有一句话:“招不招?”
谢文通不明所以:“圣人不是没去过辽东,谢文通为臣没有愧对君王,为官没有欺压百姓,你让我招什么?”他料定圣人一定在幕后看着呢。
华启功说:“不知道招什么?再打。”
可怜谢文通被打得体无完肤,他的思维却更加清晰了:来京城的路上,已经听说圣人把皇后关到羲和苑去了。
难道圣人除了太后还想除皇后?不大可能。以圣人在辽东表现出来的对皇后的敬重,以他闲居西山的信任,以钱明月闹到朝会要退婚那日,他表现出来的依赖,都可以否定这个猜测。
而且,要除掉皇后,一定要铲除钱家。可成国公府和钱家人都没事,既没有兵围成国公府,也没有勒令宦游的人回京。
公认的后党林长年没事,皇后提拔的人才也都没事,单单他谢文通被擒拿了。
圣人的火不是对着皇后,是对着他。对着他却拘禁了皇后,只有一种可能。
谢文通咬死不承认:“本官一介书生,也曾用计大败突力。总督辽东,无论是哪个世家大族,都没有放纵偏袒。修水利,买战马,兴文教,哪里对不起君恩了?有什么需要招供的?”
小皇帝确实一直在背地里看着,见他怎么都找不准关键点,便屏退众人,说:“朕听说你有个儿子,收养的?”
谢文通愣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是臣愚钝了,竟然不知道祸起萧墙,林抚远恩将仇报,对得起皇后的看重吗?”
小皇帝眯眼:“关他什么事?”
“林抚远一定告诉圣人,臣收养的那个孩子叫过娘娘‘娘’。”
小皇帝咬牙:“难道不是吗?”
“可您知道当时的情形吗?那孩子母亲去世了,他不停地找娘,又听说‘娘娘’来了,就冲到娘娘面前叫‘娘’,一看不是他母亲,嚎啕大哭。”
“娘娘心慈,抱起他来说,天下的孩子都可以叫她娘。娘娘还要去边关和谈,便把那孩子交给了臣照看。臣无妻无子,又见那孩子聪明伶俐,是可塑之才,索性收为义子,也好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小皇帝垂眸,揣度他话的可信性。
谢文通说:“师徒如父子,臣是儒生,怎敢乱天理人伦。若臣真有那非礼之心,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没有林致远什么事,更别说圣人了。”
小皇帝心里咯噔一下:不敢?没有非礼之心?也就是,他对皇后真有感情,但不敢付诸行动?
恍惚想起去潢河谷的路上,他们之间的对话。
“逍遥似神仙的日子,一定很快活。那你为何又参加了春闱,入了朝堂的樊笼?”
他说:“总躲在别人羽翼下,自己没有搏击风雨的能力,又怎么能保护、该保护的人呢?”
“你连妻妾儿女都没有,保护谁?”
……
“幸好皇后肩负大任的时候,你已经入朝为官,能为朕与皇后排忧解难。”
谢文通他想保护的,就是皇后吧!
他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说漏嘴了。也是,爱一个人怎么掩饰得了呢。
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心里也有他?如果皇后心里有他,杀了他她一定会怪朕。可留着他,皇后就不跟朕好好过日子。
真是两难啊!
谢文通着急地说:“圣人听信谗言,怕是要害死娘娘啊!”
小皇帝坚定:“朕绝不会伤皇后一根毫毛。”
“圣人当然不会,可娘娘自己会伤害自己。”
小皇帝寒颤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徐家除了,该她了。”
“你放屁!朕绝无此意。”
“可天下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愚夫愚妇懂什么!朕的心思岂是他们能猜的!”
“从娘娘到羲和苑到现在,算起来将近一个月了。娘娘会不会胡思乱想,想不开?”
坏了!小皇帝吓得腿软,拔腿就往外跑。
又听谢文通说:“林抚远的计谋,根本不在除臣,而是除皇后。”
小皇帝回头:“朕不杀你,你也不用什么都往抚远身上怪。来人,放他下来。”
谢文通说:“日久见人心,忠奸总能辨别出来。”
“圣人见了娘娘,告诉她……”
小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日子过去多久了,钱明月没概念,羲和苑的日子昏昏沉沉,仿佛在天地之外。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没人告诉她,李兰英只会说:“娘娘,外面一切如故。钱家安好,成国公府安好。”
这话叫人怎么信,靴子已经落地。怎么可能一切安好!
钱明月闷悠悠在湖边散步,就听两个花匠在假山后闲聊:“听说了吗?圣人把辽东总督叫回来了。”
先生!
钱明月终于能听到外面的消息了,驻足倾听,就听另一人说:“没听说啊,一点儿也没听说。”
“秘密召回来的,也没上朝,直接关起来了。”
“关起来?关哪里?”
“当然是銮仪卫那里了。”
“为什么啊!”
“这就不知道了。”
钱明月的心重重一击,神思恍惚地向前走。
她早就不在乎自己的死生了,她只是不想连累其他人,她想保护大家。
既然如此,何不——
她坐在湖边,看着湖面发呆。自从来到羲和苑,她已经无数次这样坐着发呆了。
多少次有冲动踏进去,到底没有,因为她喜欢清风明月,喜欢夕阳,想父母和兄长,其实也想再看看他。
她以为自己那么谦卑退让,能换他网开一面,看来是不可能了。
钱明月一步步往前走,可是,她真的有很多留恋,她还没有看到大梁万国来朝,还没有收复河套,也不知道河南旱灾怎样了,黄河水患也让人担忧。
几番犹豫,几番挣扎,却是离湖边越走越近了。
钱明月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好像果冻上面洒了一层碎金粉,如果踏上去,一定Q弹,很好玩。
她起身,向前一步再一步,没有一点儿犹豫。
第三百六十章 钱明月跳湖,小皇帝怀疑林抚远
小皇帝惊慌失措地跨马直奔羲和苑,到主殿就问:“皇后呢?”
李兰英行礼:“娘娘每日这时候都在湖边散步。”
“湖边?怎么能让她去湖边!”
小皇帝拽着李兰英,直奔羲和湖,绕湖大半圈,才看到钱明月,她正一步步往湖水走。
小皇帝吓得魂飞魄散:“姐姐!”
李兰英大喊:“娘娘!”
钱明月回头,看到小皇帝,有一种末日降临的感觉:“要来了吗?”她好像无法面对啊。
还是不要面对了。
“不要!不要!”小皇帝失声喊,“姐姐,不要!朕没有伤害姐姐的意思,真没有。”
任他喊破嗓子,钱明月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已经走到了水边。
小皇帝想起谢文通的话:“朕只欲憾树散猢狲尔。”
“噗通——”钱明月砸入水中。
“啊——”小皇帝踢在石板上,摔倒在地。
李兰英顾不上他,连忙扑到冰冷的河水里,把钱明月往岸上拽,拽不动就将她头托出水面:“娘娘!娘娘!”
附近的宫人护卫都来帮忙,才把钱明月从水里捞出来。
钱明月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小皇帝吓得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宫人抱着钱明月往附近的临水轩去,才爬起来:“把皇后还给朕。”
一路直追到轩内,抱着钱明月崩溃大哭。
李兰英劝道:“圣人,娘娘刚掉到水里,不可能淹坏,奴婢发现水里有石头,可能撞到头昏厥过去了。”
“已经命人传太医了,相信娘娘很快就能醒来的。”
“水凉,奴婢需要给娘娘换衣服,免得染了风寒。”
小皇帝什么都听不懂,就是抱着钱明月不放手。
李兰英无奈:“圣人,奴婢得罪了。”将人拉到一边去。
御医的诊断跟李兰英的猜测一样:“娘娘后脑勺起了个大包,头上的皮肤都渗血了,头发也掉了许多,显然是撞到后脑勺了。”
“不能让她平躺着,要侧卧。把伤口的头发剪了,涂上伤药,好得快些。”
“抢救及时,娘娘呛水不严重,娘娘很快就会醒来。”
“但有可能呛水到肺里,加上水冷,有可能染风寒,咳嗽不止。”
“娘娘头发还是湿的,这样更容易染风寒,需要擦干。”
“臣去熬些祛风寒止咳的药来,免得伤肺。”
小皇帝这才神魂归位:“也给李兰英看看,他救了皇后。”
众人擦发的擦发,熬药的熬药,抹药的抹药,小皇帝就在旁边看着,能看着姐姐,就觉得很幸福了。
姐姐,你为什么不相信朕呢,朕把江山都交给你,朕对姐姐无话不说,姐姐为什么还觉得朕会伤害你呢。
姐姐你真笨,都不明白朕的心。
姐姐,你怎么还不醒过来?
姐姐快醒醒吧,朕不怪姐姐了,朕也不在乎姐姐是不是爱慕谢文通了,只要姐姐好好的在朕身边就好。
好姐姐,快醒来吧。
好半天,钱明月才醒来:“咳咳,痰盂。”
“娘娘,娘娘醒了。”
小皇帝欣喜地冲过去,又缩回来,他好像没脸见姐姐了呢。
钱明月咳了半天,又闭上眼睛似要睡去。
小皇帝才怂哒哒地上前:“姐姐,姐姐,朕——”
钱明月微微睁开眼睛,却没看他,语气淡漠:“天冷了,圣人换身干衣服去吧。”
李兰英等人才想起小皇帝来,跟着劝,小皇帝只好离开。
又觉得不对劲,她怎么不跟他闹呢?他欺负了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该生气呀。
为什么没有争吵呢?
夫妻们争吵是常有的,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吵吵嚷嚷。她对他太客气了,好像是寻常君臣那般。
小皇帝越想越难过,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她哄得跟自己亲近。他还是想要扔自己一身泥的皇后姐姐!
换好衣服回到钱明月身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御医说:“娘娘发热,难免嗜睡,已经用过药了,醒来就无大碍了。”
钱明月一夜醒醒又睡睡,好几次烧得浑身发烫,有好几次人都有些糊涂了。
小皇帝学着钱明月的样子,守着她,为她拿帕子擦拭,一守就是一整夜,第二日也没去上早朝。
群臣受不了了,到羲和苑求见。
万金宝通报:“圣人,通政司将奏折送来,另外,各部尚书求见。”
小皇帝摆手:“能有什么大事,让他们看着处理就好。”
群臣纠缠不休,不肯离去。
小皇帝只好临水轩外召见他们:“求见,求见!整天追在朕屁股后面干什么!朕就不信了,你们能有什么大事!说吧,哪个说不出大事来,朕把你们丢到边塞去。”
皇后一系前途未卜,谢傅詹被林长年劝住,没有靠山的群臣更没人敢劝他。
最终,是林抚远说:“臣等只是担心圣人,不知圣人遇到了什么麻烦,可需要臣等分忧?”圣人来了羲和苑,他怕是要前功尽弃了,不行,还得加把火。
小皇帝厚待他已经成了习惯:“没什么,你们各安其职就好。”
众臣退下,林抚远却留下来,对小皇帝说:“臣听闻皇后娘娘落水了,娘娘尊贵,好端端的怎么去水边还没人伺候着,臣担心娘娘为奸人所害,请圣人彻查此事。”
小皇帝也想知道,皇后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跳湖,难道仅仅是因为猜测吗?不可能,皇后不是那种性子,莫非有人说了什么?
“此事就交给你来查吧,羲和苑的宫人,你好好审查一下。”
林抚远很快就查清了,跟小皇帝说:“娘娘落水前,有两个宫女在湖边的假山后说闲话,可能被娘娘听到了。”
小皇帝皱眉:“说的什么?”
林抚远欲言又止:“圣人还是亲自去听吧。”
小皇帝听着殿内揪心的咳嗽声,横眉立目:“说!”
林抚远说:“那两个婢女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说銮仪卫捉拿了谢文通。”
果然跟谢文通有关吗?小皇帝突然想起谢文通的话——“林抚远的计谋,根本不在除臣,而是除皇后。”
“朕知道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受情伤的小皇帝
钱明月咳得心肝乱颤,小皇帝给她递了一杯清水,说:“姐姐,有件事,朕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告诉姐姐好。”
钱明月抿了一口水:“圣人请讲。”
小皇帝一脸纠结地说:“这些天,其实,朕,咳,朕把你先生召回来了。”
钱明月垂眸:“还召了谁?”
“只有他。朕,朕让銮仪卫把他关起来,审讯了一下。”
小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从她表情里读出些什么。
钱明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这至少说明,皇后确实听到假山后面的对话了。
听到这个就跳湖吗?她就那么钟情谢文通?
小皇帝心痛得无法呼吸,浑身每一个骨骼每一寸肌肤都是痛的,再也无法面对钱明月,转身离开。
钱明月眼里沉积着千年寒冰,这个时候她若再反应不过来小皇帝为什么抓谢文通,她就是榆木脑袋!
老娘为国鞠躬尽瘁,为你个熊孩子操碎了心,你竟然怀疑我清白!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她与先生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他怎么会突然出疑心?
他在辽东发现了什么吗?不可能,谢文通不可能流露出蛛丝马迹的!
在她身边发现的吗?她早就放下了,心里都没有了,怎么会有迹可循?
难道跟避子汤有关系?因为她喝避子汤,就胡乱猜?那为什么是谢文通,不是林致远或者其他人?
小皇帝独自在钱明月“跳湖”的地方枯坐了半天:她不爱朕,她爱谢文通。
她不爱朕,她爱谢文通。
……
父皇,孩儿该怎么办啊!
父皇,您给孩儿找了个好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朕。
她早就心有所属了,父皇给孩儿定亲怎么不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说不定,她故意当街作闹使得林家退婚,就是为了嫁给谢文通呢。结果父皇您帮儿子横刀夺爱,他们——
怎么回事?突然觉得皇后和谢文通好可怜,好像,他才是那个有罪的人。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伤的人,媳妇心里没有他,呜呜。
父皇,我们父子命好苦,妻子都不爱我们。好在,她从没有害孩儿的心思。
还好还好,孩儿的处境也不算太差。
这么想着,小皇帝也不太难过了,起身想走,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宫?舍不得离开皇后。
回到钱明月病床前?他无法面对。
几经犹豫,最后去了钱明月之前住的流云阁,她不在这里,但小皇帝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也避免了直面她的尴尬,这样最好。
小皇帝躺在拔步床上,抱着钱明月盖过的被子,眼里委屈得全是泪水。
好姐姐,朕还不够好吗?
朕比谢文通好看,比他有钱,比他尊贵,比他年轻,比他勇敢,什么都比他强!你为什么不更爱朕!
谢文通有孩子,有父母,有很多故交新友,朕只有你了。
小皇帝抱着被子哭了半天,才注意到褥子底下有一块硬硬的凸起,是什么?
小皇帝扒开褥子,映入眼帘的是厚厚一沓纸。
伸手想拿,又缩回来,这一定是姐姐隐藏最深的心事,会不会写了很多关于谢文通的事?
还是看看吧,如果姐姐真的很爱他,朕就放了他,把他留在京城做京官。
他成全他们!
可谁成全他啊!
小皇帝委屈得直哭,一边抹泪,一边颤巍巍地拿过来,打开。朦胧泪眼逐渐清明:“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是赋税太重耶?若无赋税,如何养兵,若不养兵,如何卫国?”
“每逢旱涝灾害,地方官辄奏请免赋减税,乃至开仓赈灾。如此救灾终不是长久之计,私以为救灾不如减灾。”
后面,就是详细的兴修水利方案,比群臣提出的都更可行。
小皇帝仿佛到了河南地,看到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多出来如树枝一般的水系,这些水系就像人的筋脉一样,滋养了这片土地。让原本脆弱不堪的土地有了韧性,活了起来。
这些天,她就在思考这个吗?她以为朕要对她下手,还在帮朕治理国家。
她是钟情谢文通,但也不是一点儿也没有朕吧。多少次,她保护朕,救朕于危难,悉心教导朕,她定是对朕也有感情的。
不如给谢文通赐婚,让她死心,然后再好好对她,她定会只钟情朕的。
小皇帝的心瞬间活了起来,脑子也聪明点儿了:召谢文通回京是銮仪卫最高机密的事,竟然被泄露的人尽皆知!
叫来任长宗,好一番斥责,让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任长宗火冒三丈,彻查泄露消息的人,却查来查去查不出。
华启功说:“不只銮仪卫知道此事,会不会是谢文通向皇后求救?”
任长宗亲自带着厚礼去见谢文通。
谢文通住在客栈里,衣着简单,倚在床上看书。
他一人回京,没有人通传。任长宗自己走到了室内,躬身行礼:“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谢文通继续看书:“任指挥使多礼了。”
任长宗将名贵草药放在桌上:“不知大人伤可好些了?”我很抱歉。
谢文通翻了一页:“养着总会好些。”比打着强。
任长宗说:“在京城的时候没人引荐,下官很遗憾没能早结识谢大人。”对不起,我很仰慕您。
谢文通说:“晚些也不错。”早认识早打一顿吗?
任长宗尴尬:“那日奉娘娘懿旨寻圣人到山海关,原本想护送圣人去辽东,奈何又奉旨回京,错过了观赏辽东风貌的机会。大人韬略无双,辽东在大人治下一定是政通人和。”对不起,对不起!
谢文通说:“蒙圣人德泽,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不想理你。
任长宗东拉西扯尬聊,谢文通稳坐钓鱼台。
最后,任长宗还是忍不住了:“总督大人独自回京,是怎么把消息传到羲和苑的?”
谢文通看他,像看个傻子:“本官为什么要往羲和苑传消息?怕皇后活得太好吗?”
任长宗被鄙视得浑身冒汗,起身行礼:“是下官愚钝了,下官多谢大人教诲。大人养伤吧,下官告退。”
谢文通合上书:“这件事,本官知道,銮仪卫知道,圣人知道,可我们都不会说。那么,是谁传到羲和苑呢?”
第三百六十二章 任长宗赔罪
任长宗维持行礼的姿势:“请大人指教。”
谢文通换了一本《韩非子》,继续看书。
任长宗跪下:“下官为銮仪卫的冒犯,向大人请罪。”
谢文通懒懒地说:“君命难违,圣人命你们捉拿本官,本官不怪你们。但你不该背叛皇后,想要屈打成招,陷害皇后。”
“任指挥使,你此番作为,是对得起先帝,还是对得起皇后?你对得起自己良心吗?”
任长宗惭愧得自打耳光,声音响亮,看来是真的后悔了。
诚意总算到位了。谢文通才说:“你有没有想过,最先出这个主意的人,必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任长宗愣了一下。
谢文通嫌弃:“起来吧,在圣人下旨让娘娘出宫前,发生了什么?”
任长宗说:“娘娘喝避子汤被圣人发现。”
竟有此事,谢文通试探:“圣人亲自撞破的?”
“不是,是圣人问了御医。”
“圣人素来信任皇后,怎会无缘无故问御医?”
任长宗恍然大悟:“在那之前,林编修去了建极殿。对了,圣人让娘娘出宫前,跟林编修在乾清宫喝得酩酊大醉。”
果然是他!谢文通道:“指挥使有办法与圣人交代了。”
任长宗被谢文通折服了:“先生真乃神人!这么说来,疑点实在太多了,为何独独羲和苑的宫人会知道?为何那么巧被皇后听到?”
太可怕了,那人为什么要害皇后!
谢文通冷笑:“娘娘落水,圣人一定很担心吧。”
“是!娘娘高烧不退,圣人衣不解带照顾娘娘。”
“如此,圣人怎么会想起来查娘娘落水前的事情?”
“是林抚远!是他提出的,圣人也交给他调查了。”
任长宗都不称官位了,直呼其名。
“查出来之后,圣人还照顾娘娘吗?”
“这个下官还没有得到消息。”
谢文通从容浅笑:“一定不会。林编修的目的,是让圣人以为皇后与本官有私情,除掉皇后。”
任长宗迷惑:“可,这是为何?”
谢文通低头看书:“圣人对林编修信任有加,你可要慎之又慎。”
于是,任长宗告诉小皇帝:“銮仪卫没有任何人泄露消息,臣问过谢总督,他也没向羲和苑求救。臣斗胆,敢问圣人,可向身边人透露过此事?”
小皇帝不悦:“朕疯了不成?”
“会不会是圣人身边什么人,看出了端倪?”
小皇帝又想起谢文通的话:“行了,朕不处罚你们就是,不要再妄作猜疑。”
却忍不住去了临水轩,这是伤心离开后第一次回来。听钱明月咳嗽得揪心,心疼地说:“姐姐这病怎么不见轻?要不换个御医吧。”
钱明月嘶哑地说:“病去如抽丝,急不得。圣人还是回去吧,免得妾过了病气给你。”
妾?她自称妾!好疏离。“朕不怕,朕想陪着姐姐。”
钱明月不想看到他:“圣人可不能荒废了朝政。”
小皇帝忙说:“不荒废,不荒废,朕就在这里批阅奏折。”
“圣人在这里,宫女御医都战战兢兢,还怎么伺候妾。请回去吧。”
这撵人的态度也太明显了,小皇帝只好说:“那好吧,朕就在谨身殿,有什么事让人叫朕。”
她生朕气了,都不让朕靠近了。好难过,以前他们可是抱抱亲亲做夫妻之事的。
小皇帝后悔不已,早知道就——
唉,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谨身殿离临水轩太远,隔着大半个湖,小皇帝借口临水轩潮湿阴冷,不利养病,把钱明月也搬到谨身殿里。她在主殿休息,他在偏殿批阅奏折。
能听到她的咳嗽声,能感到她的存在,他就安心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钱明月的病不好,小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羲和苑半步。
于是,群臣发现帝后都住到羲和苑去了,一住就是十多日,还不知道要住多久。
圣人不上朝,求见找不到人,奏折批阅得很敷衍。
钱皇后可是恨不得事必躬亲,经常主动安排事务的人!被钱明月勤政惯坏的群臣实在受不了了。
得知圣人是因为皇后咳嗽总不好才不回宫,司马韧说:“我们应该求见娘娘,请娘娘回宫养病。”
韩书荣说:“圣人日日在羲和苑,他不上朝,娘娘难道不知?娘娘不肯劝,又不回宫,恐怕有别的原因。”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韩书荣说:“听闻枇杷能治咳嗽,让人从江南急运些枇杷,给娘娘养病。”
往来十余日,枇杷以最快的速度运来了。
钱明月的咳嗽还没好,已经基本没有痰了,说明炎症已消,但就是干咳,一说话一喘气就想咳嗽。
这病已经成痼疾了,钱明月甚至怀疑,她会因为这咳嗽丧命。
她索性也不在屋里憋着了,跑到院子里散步。
小皇帝在窗户中看到钱明月,连忙出来:“姐姐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凉,对姐姐的病不利,快回去吧。”
钱明月说:“妾就想在外面走走。”
小皇帝无奈:“快,给娘娘拿披风来。”
钱明月拒绝,小皇帝就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劝,钱明月为了清静,只好披上。
这才什么季节就披上狐裘,钱明月动一动就热一身汗。
卫士来报:“圣人,娘娘,吏部尚书韩大人求见。”
小皇帝正想拒绝,看钱明月在,改口说:“让他进来吧。”
韩书荣让人抬着一筐枇杷过来:“臣拜见圣人,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
小皇帝歪头:“那是什么?”
“回圣人,是枇杷。臣问过御医,枇杷叶与果均可止咳。川贝枇杷膏是上好的止咳药,这枇杷果味道酸甜,止咳润肺又比那苦药好喝。臣特命人送来一些,进献给圣人与娘娘,但愿娘娘凤体早日康安。”
小皇帝大喜:“哈哈!韩书荣你实在太有心了,好啊,这个礼物太好了。”
钱明月皱眉:“咳咳咳,苏州送来的?咳咳。”
“娘娘英明,是苏州。”
钱明月冷凝:“唐有千里送荔枝,今有千里进枇杷,呵!真好啊!”
小皇帝拿起几个枇杷:“哎,她是贪吃,姐姐是治病,怎么能一样呢?走,试试,看看管用不。”拉着钱明月往谨身殿走,“韩书荣,要没事儿你就退下吧,朕回头再赏你。”
“是,圣人。”
钱明月回头,冷漠地看了韩书荣一眼,韩书荣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