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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全文阅读

作者:衣里明珠     皇后又打朕txt下载     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八章 谢文通吃了钱雲的饭菜

    谢文通忍不住笑了,被王诗韵逮到。

    王诗韵瞪了他一眼:“听闻先生比诸葛亮还厉害,倒是没听说诸葛亮也跨着门槛坐着。”

    气呼呼地摘了幂蓠:“我为什么要戴这破东西!”

    从车门口摸了一兜碎银下来,一把把抓给衙役们:“这么热的天,你们真是太辛苦了,附近就有茶楼,去喝点儿茶吧。”

    衙役接了银子,一个年长些的说:“那你们不许走。”

    “不走,不走,大哥,我们能往哪走呀,跑得了和尚跑得庙不成?”

    “是啊,哈哈,跑不了庙。”

    衙役们拿着银子走了,一人都有一两以上,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不光今日能喝茶,还可以贴补家用呢。

    等他们走得看不到人影了,王诗韵对谢文通说:“谢先生,上马车吧,我们走。”

    谢文通含笑:“好。”

    他的奴仆拉住他:“爷,这样行吗?”

    “那位姑娘不都说了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是个妙人啊!

    钱雩还在犹豫走不走,王诗韵已经上了自己的马车:“我的马车不带你们。”

    “那个马车三公子用了,剩下的这个谢先生要用,你若不跟着谢先生回去,就在这里等着吧。”

    “真是个合格的监察御史呢。”

    钱雩面色绯红,忙帮谢文通拿行李。

    他们的马车里放了行礼,再坐两个大男人,有些逼仄。不知是挤是闷,钱雩浑身发热,如坐针毡。

    谢文通拉开车帘:“你没错。”

    钱雩有一种被窥破心思的窘迫,又被他安慰得有些安心:“说出来不怕谢先生笑话,我一直以为自己不迂腐呢。”

    谢文通微笑:“不受贿是最基本的官德,不行贿是最基本的德行,坚持对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迂腐呢?”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谢文通循循善诱:“那你认为,我们可以离开驿馆吗?”

    钱雩想了想,说:“当然可以,有娘娘手诏在,先生可以离开,是陈御史太不知变通了。”

    “为了达到对的目的,采取不对的手段,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

    钱雩久久沉默。

    驿馆距离玉泉庄园不近,他们堪堪赶在天乌黑之前到达。

    王诗韵边引路,边以主人公的口吻介绍:“玉泉庄园从前朝就开始建了,在权贵间几次易手、几经扩建,后来起了战乱,庄园也荒废了。”

    “大梁建国后,太祖皇帝命人修葺了一下,把它赐给了成国公爷,娘娘与圣人纳吉礼后,国公爷便把这个作为陪嫁给了皇后娘娘。”

    谢文通含笑:“谢某以为,对玉泉庄园,二公子估计比姑娘更熟悉。”

    这个谢先生,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挑衅她?当她孤女好欺负吗?

    王诗韵骄娇地说:“但是谢先生,二公子他肯定不知道,前段时间娘娘把它送给我了。”

    “现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的。别看这里住的人不少,都是客人,是本姑娘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暂时借给大家用的。”

    谢文通行礼:“哦,原来如此。那,谢某还仰赖姑娘多多关照。”

    王诗韵冷哼:“本姑娘待客,不看官位不看出身也不看才学,只看皇后的面子。”管你是谁,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嘱咐,我才不理你。

    玉泉庄园几易主人,起初是富贵人家农家乐的地方,有不少果树,也有菜地和鱼塘;后来变成了休闲避暑游玩的地方,果树有些还在,菜地变成了花园,鱼塘里养的都是鲤鱼;成国公府再修缮的时候,考虑到钱明月从余杭待了很多年,便用南方的工匠,使庄园有了南方园林的风格。

    风格杂糅,功能区却是很明显的。

    主人住的地方在庄园中间偏北,形制似四合院。从中间隔开了,北面是王诗韵学习和住的地方,同时活动在这里的还有钱雲为王诗韵找的女师傅,以及钱明月为王诗韵找的五名女医伴读。

    南面是两个学院的教习办公的地方,说是教习,没有学生,其实干的是字体简化的事情。

    王诗韵在教习们办公的地方,腾出来两大间房屋,给谢文通主仆住。

    四合院的南面也就只住了他们两人,钱雩、钱雲都跟寻常教习一起住在庄园南面的排屋里,是钱雩坚持如此,以示尊师重道。

    一等不来,再等不来,王诗韵简直怀疑钱雲不会回来了。

    终于,在月儿高悬的时候,钱雲的马车疲惫地驶入庄园。

    王诗韵笑着跑步迎上去,却是噼里啪啦一通数落:“你是不是傻?这么晚了再往庄园跑什么?就不知道回府住一夜吗?”

    钱雲傻笑:“我这不是怕你等嘛。”

    王诗韵傲娇:“谁等你了。”又问,“很不顺利吗?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察院为难你了?”盘算着如果有人难为他,明天就去找皇后娘娘告状。

    “没有,很顺利。右佥都御史是大伯母的哥哥,他带我见了左佥都御史,然后又去见了都御史,都御史就让我去接你们。”

    王诗韵瞪眼:“所以,你又去了驿馆?!难怪这么晚回来!你是真傻!我怎么可能还在驿馆等着!”

    “我怕万一嘛。万一你叫不动谢先生和我哥,在那边等着怎么办。”

    王诗韵又心疼又懊恼:“我为什么让你去,我应该让你哥去的,这事儿都怪我!白跑这么大一圈,你不会还没吃上饭吧?”

    钱雲揉揉肚子:“好饿。”

    “你先回去歇着,我让人给你留了饭菜,马上就送过去。”

    然而——

    “姑娘,厨娘送错了饭,将留给三公子的一并送给谢先生了,他们主仆已经吃完了。”

    王诗韵:……他们两个是饿死鬼吗?四荤四素还不够,又把钱雲那一份给吃了。

    “赶紧让他们再去做。”

    “他们怎么敢饿着三公子,已经在做了。”

    王诗韵气不顺:“送错饭的厨娘,扣一旬工钱。”

    钱雲吃不上饭,王诗韵心里跟茅草搓过似的,刺挠难受,在院里转悠,不时跺脚。

    一个温婉优雅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柔声问:“诗韵,你怎么了?”

    是钱雲特意为她从余杭请来的女西席,人称顾娘子。

    顾娘子被举人父亲精心教养,写得一手好诗词,在余杭一带颇有名气,有“当世易安居士”之称。

    可惜是个命薄的,父亲屡试不第抑郁而终,秀才丈夫也英年早逝,她四处给人家做西席,因为是女子,教女孩儿方便,很受欢迎。

第四百六十九章 谢文通:谁不爱皎皎明月

    王诗韵说:“顾娘子,您还没睡啊。我饿了,厨房没给我留饭。”

    “我房间还有月饼,你拿来垫垫吧。”

    “咸的甜的?”

    “都有。你要什么样的?”

    “咸的。”

    钱云又渴又饿,咕咚咕咚喝了一碗茶水,婆子就送来月饼了:“王姑娘说饭菜放久了不新鲜,让人重做呢,公子先吃点儿月饼垫垫。”

    钱云接过盘子:“有劳了。”

    发现底下一个月饼上有缝,拿起来掰开看,脸上像喝了蜜一样甜。

    送出纸条后,王诗韵偷偷溜出院子,沿着阴影往南跑,直走到石拱桥阴影后面,却见钱云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嘴里还吃着月饼。

    又急又怒,低声道:“你怎么来这么早,不是让你吃完饭吗?”

    钱云摇摇手里的月饼:“边走边吃就行,已经快吃饱了。我想等着你,不想你等我。”

    “呆子,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

    “就这一次,不要紧。”

    黑暗中,其他感官特别敏感,能闻到少女身上的馨香,钱云紧张得直握拳,心跳如擂鼓:“那个,他们没有难为你吧。我,我是说,离开驿馆顺利吗?”

    “很顺利,御史都走了,那几个衙役才不刁难我们呢,几两银子就打发了。”

    王诗韵讲述了当时的情景,钱云听得着迷:“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都不如你呢,怪不得娘娘嘱咐了我们,又嘱咐你。”

    王诗韵得意:“娘娘自然是极看重我的。”

    钱云正想说话,却被王诗韵捂住了嘴,她指指桥头的影子:有两个人隔着半步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走上桥来。

    他们私会,最怕被人发现,两个人龟缩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喘。

    明处的两人上桥来,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浮光掠金是白日,月光发不出金色。”是顾娘子的声音。

    顾娘子说:“我却更爱静影沉璧,要风平浪静,才能出现这样的美景。先生呢?”

    “谁不爱皎皎明月呢。”却是谢文通的声音,似乎感慨万千。

    钱云忍不住疑惑,顾娘子爱的是无风无波,他却回答爱明月,这文不对题啊。

    王诗韵听不太懂,只是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走在一起了?惊讶地看着钱云,钱云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先生高才,圣人与娘娘不会埋没了您,此番磨难,必是天将降大任于您。”

    谢文通似乎苦笑了一声:“匹夫哪里担得了大任,顾娘子,有磨难并不一定就会有大任。”

    顾娘子的话也苦涩了:“是啊,也有些人尝尽了苦头,却不见大任在哪里。”又说,“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谢文通宽慰道:“顾娘子现在有枝可依了。”

    顾娘子愣了一下,说:“是啊,万万没想到,竟然得钱公子看重,可以教女医们识字。”

    “能识文断字的女子不多,愿意出闺阁教书的更少,皇后娘娘对你寄予厚望。”

    顾娘子又惊又喜:“真的?娘娘竟然知道我?”

    “娘娘说你与寻常女子不同,寻常女子需要依靠男人才能生活,哪怕自己很富裕很有才华,从心理上依旧免不了依赖男人。但你不同,你的灵魂是独立的,你不必依赖任何男人,都可以过得很好。”

    顾娘子被说得心潮澎湃:“啊!娘娘竟然!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没想到娘娘那么看重我。”

    谢文通微笑。

    一阵冷风袭来,吹凉了顾娘子一腔热血,也吹醒了她的幻想,苦笑一下,对谢文通说:“天冷了,我该回去了。”

    “谢先生再好好欣赏一下这庄园的景色吧,与白日不同,多有一番静谧美。”

    谢文通恭谨:“多谢顾娘子指点,请慢走。”

    顾娘子沿来时路走,谢文通则继续向前行。桥墩下的两个人才松了口气。

    王诗韵说:“这是顾娘子散步遇到谢先生了?好巧,她平时不大往南边来的。”

    钱云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可能是故意来的。”

    “啊?什么意思?”

    “可能是为了谢先生。”

    “事关女子清誉,你可不要乱说。”

    “这也不损清誉吧,男未婚,女未嫁,来探探口风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们分明是在谈学问,我听到他们背诗了。”

    “她说喜欢静影沉璧,其实是说平静的生活,她现在到处漂泊,怎么能算平静安稳呢。谢先生装作听不懂,说喜欢月亮,没有正面答复她。”

    “她说无枝可依的时候,就是在问先生可不可依。谢先生说她有了医学院这个依靠,还说娘娘夸她独立不依赖男人,其实是劝她独立不依赖男人,在婉拒她。”

    “你想太多了吧,说不定娘娘真的这么说了。”

    “娘娘从来没这么说过,因为我只跟她说找了个很好的女教习,没细说顾娘子的姓氏和经历。”

    王诗韵懵了半天,才感慨地说:“原来有文化的人是这样说话的。”戏谑地问,“你也很有文化,为什么跟我说话那么直白?”

    钱云:……“我学问还太低。”

    “我明白了,觉得我听不懂,对不对?”

    “不不不,我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我,我一看到你,脑子就一片空白,就什么诗文都想不起来了。”

    “嘻,呆子。”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道男声:“咦,桥下有声音。奴才过去看看?”

    “别去,万一是蛇虫,咬到你怎么办?”

    是谢文通和随从。

    顾娘子走后,他们又上了桥,钱云他们光顾着说话,没注意。

    钱云将心提到嗓子眼,屏息凝神,王诗韵则想着要不要把那随从丢到水里淹死。

    随从说:“那怎么办?我们赶紧走吧?”

    “这样吧,你先回去找几个人来,我在这边看着。”

    待随从走后,谢文通笑得调皮:“我何不先打草惊蛇。”

    弯腰捡了几个土坷垃、石子,接二连三地往桥下扔,钱云忙将王诗韵护在怀里,自己被石子砸得一缩一缩的。

    实在找不到石子了,谢文通才拍拍手:“算了,先回去吧。”

第四百七十章 借攻讦谢文通打击皇后

    估摸着谢文通走远了,钱云和王诗韵才从桥底下逃出去,顾不得依依惜别就各自跑了。

    回到住处,谁也没睡好。

    钱云想起自己把王诗韵护在怀里的感觉,明明是温香软玉,为什么像一把火一样灼烧着他的身心呢。他碰了人家姑娘,该让家里去提亲了。

    嗯,明日先进宫跟娘娘说说。

    王诗韵回想钱云护住她的感觉,少年身子并不厚实,却像一堵墙,让她很踏实,这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她不想像谢先生说得那样,那么独立,谁也不靠,她就想依靠钱云。嗯,当然,她也会给他保护,她也很厉害的。

    嘿,他什么时候向她家提亲呢?父母都不在京城,向谁提亲呢?小叔父可以。明天进宫去见见娘娘,探探口风。

    王诗韵绘声绘色地将近期发生的事情讲给钱明月听,哪怕是不太开心的事情,到她嘴里都非常有趣,比如婆子将留给钱云的饭一并给了谢文通。

    “我真怀疑,婆子也看上他前程好,故意讨好他。”

    “也?还有谁?”

    “哎,娘娘怎么这么聪明。我那几个同窗,中午一下学就往南边跑,又是送茶又是送糕点,娘娘您不知道,谢先生到了庄园跟唐僧到了盘丝洞一般。”

    钱明月扶额:“他都没官位了,也不算年轻俊秀,怎么就那么遭人喜欢呢?”

    王诗韵说:“可他还是进士啊,还是谢通政大人的长子,还是娘娘您的先生,他的前程能差吗?她们都聪明着呢,知道他很快就会起复的。”

    “他不失意,这群人连见都见不了他,想讨好他都没机会呢。在他低谷的时候向他示好,还显得自己忠厚,不是那眼皮子浅的,还有望能得到他数倍的回报,啧啧。”

    钱明月摇头:“诗韵,如果姐姐告诉你,普罗大众都能想到的,几乎一定是错的,你能接受吗?”

    “什么意思?”

    “是啊,他是谢通政的儿子、姐姐的先生,可还是被革职调查了,尤其监察御史还介入了。事情并不总在圣人与我的控制之中,如果监察御史调查回来,给朝廷一道弹劾的折子,先生恐怕免不了被贬谪的。”

    王诗韵惊呆了:“这么严重!”

    “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比如,谢通政为官作风你是知道的,他得罪了很多人,很多人借机搞他儿子;还有,辽东总督的位置,有人想取而代之。”

    小皇帝轻易答应了那馊主意,未必没有借机敲打谢文通的意思。

    “这些都好处理,但最麻烦的是,朝堂上许多人对本宫临朝耿耿于怀,眼看圣人逐渐成年,能独当一面了,就想逼本宫退回后宫。先生若出了问题,群臣就找到攻讦本宫的话柄了。”

    “朝堂上现在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这场风波的初发心,是配合湖阳大长公主做戏,但最终的走向并不一定受钱明月、小皇帝和湖阳大长公主控制。

    至于湖阳大长公主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打击自己,钱明月也不确定。

    王诗韵被吓到了,抱住钱明月的胳膊:“娘娘,您是不是可以让监察御史少说点儿坏话?”

    钱明月苦笑:“谁能堵得住监察御史的嘴?威逼利诱都没用的,那群人执拗起来,必然越堵越说。”

    王诗韵忧心忡忡:“那该怎么办?”

    钱明月笑道:“放心,姐姐劝圣人同时派了銮仪卫去暗访,并不听信监察御史一面之词。”

    “朝政我也管烦了,我可以退回后宫,但绝不能灰溜溜地被人赶下去。”

    “监察御史回京那日,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候,是靴子是馅饼,还不一定呢。”

    王诗韵正想说点儿轻松的让钱明月开心一下,宫人进来禀报:“娘娘,三公子求见。”

    钱明月笑眯眯地看着王诗韵:“这是追人追到建极殿来了。”

    王诗韵跳下椅子:“娘娘,我跟他说我要练大字,这,这,您给我个地方躲躲吧。”

    钱明月笑:“不必,跟他说我把你叫来的就行。”

    王诗韵撒娇:“可是,娘娘,他也骗我了,他说他要采买笔墨纸砚,我不想让他尴尬嘛。”

    “也许他是买完东西又来的。”

    王诗韵无奈:“娘娘,您信吗?从玉泉庄园到皇宫多远呐。”

    钱明月疑惑:“玉泉庄园人多眼杂,见面说话想必不太容易,怎么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却不肯见面,你们吵架了?”

    “没!娘娘您别乱猜了,他还在外面等着呢。”

    这就心疼了!“好吧,你到里间去躲着。”

    简单寒暄后,钱云直奔主题:“娘娘,学生想娶王姑娘。她外婆刚过世不久,她母亲要齐衰一年,这段时间不宜过吉礼,但两家可以先达成意向。”

    钱明月故意逗他们二人:“你也知道,她家现在不宜过吉礼,何不等到能过吉礼的时候再提亲?”

    “可,可,不是——”钱云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钱明月好整以暇:“父亲工部还没站稳脚跟,娘也身体不大好,何必急于一时。”

    钱云又急又气:“可我碰人家姑娘了。”

    “什么!”钱明月以为是已有夫妻之实,抄起茶杯就往他身上砸,“你,你,你太无礼了,书都读狗肚子里去。”

    温热的茶水泼了他一身,他梗着脖子说:“都在玉泉庄园,免不了要见面,时间长了传出流言蜚语,对她不好。”

    钱明月更生气:“你也知道不好。那你还敢行不礼之事,你们现在不能成婚,这要是怀孕怎么办?”撸下碧玉戒指往钱云脸上砸。

    钱云懵:“啊?不是,娘娘,您误会了。不是那种碰,是那种碰。”

    钱明月暂停撸金镯子:“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玉泉庄园你就甭去了,免得坏了诗韵的名声。”

    “娘娘知道的,玉泉庄园有个石拱桥。”

    提起昨晚的事,钱云又羞又甜,一脸傻笑让钱明月不忍直视。

    “我们在桥下——”

    “嗷呜——”里间冲出一个俏丽的身影,扑过来一把捂住钱云的嘴,“你给我闭嘴。”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各自尴尬。

    钱明月哈哈大笑:“行了,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吧,我是你们妹妹来着,不操心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谢文通在劫难逃

    钱王两家长辈商议婚事且不说,再看玉泉庄园。

    谢文通从不跟教习们一起办公,自己在石拱桥不远处的假山旁放了张桌子,看书写字、吟诗作画。

    王诗韵不止一次跟钱云吐槽:“这是文人的清雅品味?不冷吗?”

    “他是故意在吸引小姑娘吧,我那几个同窗都不上课了,这个头疼那个脚疼,请了假,结果都往这边溜,他肯定是故意的。”

    钱云只好说:“他大概忧怀难遣吧。”

    想到他可能被贬谪,王诗韵又有些同情他了。

    钱慧儿荆钗布衣来到玉泉庄园,王诗韵差点儿没认出她来:“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钱慧儿笑:“还挺舒服,活动起来很方便。我是以医学院女学生身份来的,你可不要泄露我的身份。”

    “你要在这里上学?”

    钱慧儿连连点头:“嗯嗯,很好玩吧?”

    王诗韵无语:“你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当钱慧儿上完一天课,终于有时间去找谢文通时——

    谢文通面对假山站着,一个女医走过去,手里拿着新做的斗篷:“谢先生,天凉了,先生披上吧。”

    谢文通恍然回神:“不用,我在辽东待习惯了,抗冻,姑娘留着自己穿吧。”

    女医笑:“这是男式的,我哪穿得了。”放在他椅子上,“先生收下吧,就说是成衣店买的就好,没有人会知道的。”

    竟然裸地勾引她的未婚夫!钱慧儿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怎么没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他知!”

    女医恼羞成怒:“你是哪来的野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钱慧儿说:“我有没有说话的份,你说了可不算。”走到谢文通面前,“谢先生,你说呢?”

    谢文通看着钱慧儿,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后退一步:“不知姑娘是哪位?”

    女医嗤笑一声。

    钱慧儿懵了:“你不认识我?我们都订过婚了,你竟然不认识我?”

    谢文通恍然大悟,连忙行礼:“见过明成郡主。是郡主换了装扮,天色又暗,谢某没有认出来。”

    这次轮到女医懵了,晕晕乎乎地屈膝跪下。

    钱慧儿捞起斗篷塞到她怀里,微笑着说:“拿着吧,玉泉庄园多得是青年才俊,你会找到如意郎君的。我的身份不要告诉第三个人,不然,玉泉庄园可不能留你。”

    “是,郡主。”女医抱着斗篷,羞愧万分地离开。

    还是有身份好啊,赶走这些狂蜂浪蝶不费吹灰之力。

    钱慧儿正得意着,就听谢文通说:“郡主,这里你不该来的,我们已经没有婚约了,这样见面有损郡主闺誉。”

    钱慧儿眼里尽是伤痛:“谢哥哥,我不想退婚的,母亲也是听信了谣言,你不要怪她好吗?她现在在到处托关系,请他们在朝堂上保你,你放心,无论监察御史查出来什么,你都不会有事的。”

    谢文通心道,湖阳大长公主瞒女儿瞒得挺好,她大概想不到圣人不替她做丝毫隐瞒吧。

    那日圣人在文渊阁召见他:“湖阳姑母求朕找个理由免了你的官,她找些人来为难你,等你落魄到底的时候,再力挽狂澜救你。这样,你就会对她感恩戴德,与明成再续婚约,你们还可以成为一对佳亲眷属。”

    “朕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的,你觉得什么罪名可轻可重,最适合你?”

    罪名,是谢文通自己定的,派监察御史前往辽东,却是圣人的意思。

    他本就不是大度的君王,更是气量狭小的丈夫,他在借机整自己,打算整到什么地步却不得而知,监察御史带来的奏疏至关重要。

    谢文通语气平静地说:“郡主把话说太满了,皇后都不敢这么说。”

    钱慧儿迫切希望他相信自己:“皇后做不到,母亲未必做不到。呃,我是说,母亲可以跟皇后娘娘一起劝劝圣人。”

    谢文通不欲多说:“回去吧,郡主。”转身离开。

    钱慧儿挡住他的去路:“谢哥哥,我不是目不识丁的蠢妇,有什么困难不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谢文通不想再跟她纠缠:“你小姑娘家,哪里懂政治的险恶,回去吧。”

    他不怕贬官,过得轻松些未尝不好。他只是怕官位低微,连给她上书的资格都没有了,而她,很快将他抛之脑后。

    此后,谢文通不再单独行动,踏踏实实地跟教习们一起简化工学蒙书。

    转眼一个月过去,那是一个普通的深秋上午,阳光挺明媚,人们忙碌着昨天打算做的事情。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嚣张地吆五喝六,还有人在阻拦,似在吵架,马上就要打起来的那种。

    南院,教习们的笔在纸上晕染了一大片墨迹,谢文通放下书,钱雩与钱云同时起身。

    北院课堂上,王诗韵猛地睁开眼睛,钱慧儿寒颤了一下,顾娘子讲课的声音也停了一刹那。

    隐约间,能听到“督察院”“辽东”等字样,钱慧儿手脚冰凉,抓住王诗韵的手,满目惶恐和哀求。

    王诗韵起身:“顾娘子,对不起,我,我身体不太舒服。”

    顾娘子忧心:“大家都休息一刻钟吧。”

    王诗韵扯着钱慧儿往外跑,钱慧儿紧张得迈不开腿:“诗韵,我怕,我让人通知母亲吧。”

    王诗韵停下,扶着钱慧儿说:“郡主,你也清楚,宗室干涉朝政是多大的忌讳。殿下不帮舍不得你,帮,群臣会弹劾她,这样会害了她的。”

    钱慧儿点点头:“可是,谢先生他——该怎么办呢?”

    王诗韵理了理思路:“殿下是圣人的长辈,劝说圣人,圣人也许会留些情面,但这是最后的办法。我们先用别的办法,谢先生会没事的。”

    都察院的衙役挤满了南院。

    玉泉庄园的仆从有的鼻青脸肿,有的衣衫凌乱,在院外徘徊,看到王诗韵就像小孩子挨打后看到了父母。

    这个说:“王姑娘,你来了,我们阻拦不了他们。”

    那个说:“王姑娘,他们上来就打人,横得很。”

    王诗韵大恼:“好大的胆子,玉泉庄园也敢闹。”世人不知玉泉庄园已经易主,却都知道这是成国公府送给皇后的嫁妆,都察院竟敢欺到皇后头上!

第四百七十二章 王诗韵挺身而出

    钱慧儿又怕了起来:“那,有没有给成国公府递信?”

    仆从回答:“三公子亲自回去了。”

    王诗韵扯着钱慧儿往里走:“远水不解近渴,我们见机行事。”

    钱慧儿往后缩:“这是男人办公的地方,我们不能进去。”

    王诗韵急:“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管得了这个?他们如此蛮横,决不能让谢先生落到他们手里,你是郡主,用你的身份压他们。”

    钱慧儿不敢,拽回自己的手:“我,我还是回府告诉母亲吧。”

    她不光帮不上忙,还拖累士气。王诗韵说:“那好,你回去吧。”

    钱慧儿屈膝行了:“诗韵,你最聪明了,劳你保护好谢先生。”

    王诗韵说:“自然。”维护谢文通,就是保护皇后的体面,她决不会退缩。

    王诗韵进到内院,就见谢文通从台阶上摔下来,身上全是泥巴,冠也歪斜了。素来从容不迫、仪容整洁的人,今日竟然落到这幅境地,真是辛酸。

    他是皇后的先生,这样对待他,就是打皇后的颜面。

    王诗韵火冒三丈,拦住衙役们的去路:“站住,你们在干什么!”

    带头的吏目很是蛮横:“哪来的小姑娘,这里没你的事儿,走开走开。”

    谢文通起身:“王姑娘,是在下自己滑下去的,在下没事儿,你走吧。”

    王诗韵这才注意到被打碎的花盆,怒道:“你们竟敢砸玉泉庄园的东西!”

    吏目晃晃手里的拘传令:“都察院执行公务,不小心损坏一盆花而已,皇后娘娘宽仁,必能体谅。”

    真是人善被人欺!王诗韵说:“皇后再宽仁也没用,玉泉庄园皇后已经赐给本姑娘了,你们砸了我的东西,总要有个说法。”

    吏目觉得难以置信:“你竟敢跟都察院要说法?”

    王诗韵摊手:“本姑娘就要了,你能怎样?欠债还钱,损坏财物造价赔偿,理所当然。不怕你们公报私仇,都察院监察百官,监察不到闺阁中去。”

    “姑娘家里就没有做官的人吗?”裸的威胁。

    王诗韵冷笑:“你承认要公报私仇了?”

    被套话了!吏目惊了一身冷汗:“小姑娘,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妨碍公务。”

    “执行公务是任意损坏百姓财产而不赔偿的理由吗?”

    眼见她伶牙俐齿,分毫不让,早就看不过都察院衙役做派的教习心思活泛了。

    一个姓岳的教习抱着书册出来:“王姑娘,你看,这是我们耗时一个多月整理的蒙书,湿透了,字迹模糊了。他们这一闹,我们的心血付之东流也就算了,这是圣人与娘娘的大计啊。”

    钱雩怒目:“你们做什么?还不快回去!”那是他们自己碰翻茶杯弄坏的,他看得真真切切。

    皇后有多看重字体简化,王诗韵再清楚不过,她彻底被激怒了:“你将损失列个单子,让他们签字画押,不然谁都别想离开南院半步。”

    吏目被激起了好胜心:“我看谁敢拦。”吆喝谢文通,“谢公,走吧。”

    王诗韵怒喝一声:“玉泉庄园的仆从听着,出南院半步的,留一口气就行。”

    仆从们齐呼:“是!”

    乌泱泱一群人,有的拿着马鞭,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拿着农具,很有威慑力。

    衙役们也怕受皮肉之苦,不敢再往外走一步。

    谢文通这才开口:“王姑娘,打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把矛盾激化,你冷静一下,事情闹大了谁都为难。”如果王诗韵仗着皇后的势打了督察院的人,文官的奏疏能把皇后娘娘淹死。

    王诗韵听懂了:“我才不想打架,只要他们督察院在损失单子上签字,让本姑娘以后有地方要账就行。”

    谢文通对吏目说:“你是来办公务的,如果公务办不好,反而害得属下被打,以后谁还信服你?”

    “若真打得头破血流,便是皇后训斥王姑娘一顿又怎样?上官可还会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做?你还有何前程可言?”

    吏目被说服:“拿来单子吧,我签字。”

    谢文通又指指自己身上:“满身泥巴,谁看了都会跟王姑娘一样误会,以为你们虐打谢某了,不如让谢某换一身衣服?放心,我不跑,跑会牵连谢氏满门,我知道。”

    吏目再度被说服:“去吧。”

    王诗韵指着外面的仆从:“打了我的仆从,也要赔偿医药费。”

    吏目冤得没法说:“那不是我们打的,是他们自己打的?”

    王诗韵看他像看个傻逼:“这话你信吗?不签字画押就别想出南院半步。”

    吏目为了完成任务,只好将岳教习那长长的损失清单签了,什么几页纸、几个茶杯、几两茶都算上了,简直太过分。

    谢文通也换好了衣服,又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王诗韵对吏目说:“谢先生现在可是没有一点儿伤,气色红润,如果在督察院伤了瘦了,你们想想自己什么下场。”

    “虽说是上面的人下的令,但是你们干的,要罚先罚你们。上面的人还有后台动不了,你们就背黑锅承担所有的罪责吧。”

    吏目黑脸:“都察院从不虐待囚犯。”

    王诗韵怒目:“你说谁是囚犯?”

    吏目:……

    王诗韵说:“圣人与娘娘一没夺他功名,二没定他罪名,他怎么就成囚犯了?”

    “这件事不说清楚,别想走出南院的门。”

    吏目只得向谢文通行礼:“在下失言,望谢公海涵。”

    谢文通笑:“罢了。”

    王诗韵对钱雩说:“我信不过这蠢材,你跟着他们去,盯着他们。”

    钱雩正色:“好。”

    王诗韵又嘱咐岳教习保护好现场不要动,就拿着清单匆匆离开。

    不能动武,她阻止不了都察院拿人,就要想方设法把人要回来。

    她原本想入宫求见皇后,路上,逐渐冷静下来:这种情况,皇后是要避嫌的。

    皇后避嫌,钱家和谢家是不是也不宜出动?那可该怎么办?湖阳大长公主能指望上吗?

    要任由他们踩着谢文通打皇后娘娘的脸吗?

    王诗韵将心一横,下了一个危险的决定,直接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走向。

第四百七十三章 王诗韵兔子蹬鹰(一)

    文华殿,小皇帝正与工部尚书钱时延、户部尚书齐钧然和兵部尚书司马韧议事,议的是兵部尚书司马韧的提议。

    “江浙沿海又出现了倭寇活动,乐清、瑞安、桃渚、圻头等地接连被袭击,虽然被当地屯兵打败,但这种危险的趋势一定要引起重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臣认为朝廷一定要做好准备,倭寇可能会做大。”

    小皇帝点头:“昨日皇后还跟朕说这件事呢,今秋的几次倭寇进犯,只是他们的试探,是大举进犯的前兆。江浙富庶,倭寇谋利,此番倭寇惨败而归,并不会打消他们进犯的心思,他们一定会再拉拢大帮人马,卷土重来。”

    钱时延微笑。

    司马韧赞叹:“娘娘察时事洞若观火,不知娘娘打算怎么应对?”

    齐钧然沉默:不管怎么应对,要钱就对了。

    “一是增发军饷,供练兵募兵之用。二是在江浙选址建火器营,制造火器供沿海军队用。三是建造战船,在海上阻拦倭寇,避免倭寇上岸造成百姓流离失所。”

    司马韧:他只是想要点儿军饷给地方。

    齐钧然:想到花钱,没想到要花这么多钱,医学院、工学院已经寅吃卯粮,上哪儿弄钱去啊。

    钱时延:原以为是旁听,没想到活都在工部,工部两个学院还没建完啊,工部人手也不够啊。

    小皇帝知道他们的困难,这些钱明月都想到了,他才不管,也不让钱明月管,朝廷养士,不就是为了给君王分忧吗?

    文华殿里一片沉默,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殿外武士跪在殿门高声禀报:“登闻鼓轮值御史求见,说是有人敲了登闻鼓。”

    小皇帝不耐烦:“让他过来吧。”

    轮值御史行礼后,小皇帝噼里啪啦训话:“登闻鼓那边的事情,都察院看看属于哪个衙门就交给哪个衙门,问题能解决就行。”

    “不要什么事都往文华殿报,皇后就是被你们累病的。那么大的江山,那么多百姓,朕与皇后能事必躬亲吗?”

    钱时延说:“圣人,唐御史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恐怕事情真的不是其他衙门能解决的。”

    小皇帝很给岳父面子:“行吧,你说。”

    唐御史说:“一位姑娘自称是玉泉庄园的主人,告都察院损坏了她庄园里的东西,拿着都察院签过字的损失清单求圣人做主,要都察院赔偿。”

    小皇帝看向钱时延:“玉泉庄园的主人?”姐姐行事谨慎,从不做出格的事情,她总不能去敲登闻鼓吧。

    钱时延懵懵地摇头。他这个女儿,从来不知道行事的边界在哪儿!她若敲了登闻鼓,他非揍她几戒尺,当了皇后也不行。

    小皇帝突然想起什么:“可是姓王?不高,挺丑,很娇蛮的一个老姑娘?”

    唐御史不好意思细打量人家姑娘的长相,但粗略的印象是不矮、俏丽的小姑娘。

    “是姓王。”

    又是那个王诗韵!姐姐竟然把陪嫁的庄园给了一个臣女!小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都没去过呢。朕不想管,砸完才好呢。

    可是,整个京城有几个人知道皇后把庄园给了一个老姑娘?但都知道那是皇后的陪嫁。都察院砸了皇后的院子,他怎么能不管不问呢。

    “宣都御史杜阳铭,带击登闻鼓者。”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从东华门进入皇宫时,王诗韵的“气”已经彻底衰竭了。

    深深的宫墙,威严的武士,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笑,没有一个人敢随意说话,一切都仿佛在什么的威压之下。地上的每一块砖都是规矩的,墙上的每一寸漆都是谨慎的,空气中透着压抑。

    王诗韵心跳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四肢百骸一阵阵的痛感和无力感。

    这才是皇宫的本来面目吧,建极殿里温馨舒适的那大半年,是皇后娘娘给她营造的极乐世界。

    想到皇后娘娘,她不禁心里暖了暖,这个时间皇后娘娘应该在文华殿吧,估计已经知道她敲登闻鼓了,她会不会生气?不管怎样,她总会护着自己的。

    王诗韵靠着钱明月支撑着到了文华殿,伏地跪拜:“民女拜见圣人,吾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一道年轻而冷漠的声音响起:“皇后不在。”

    王诗韵下意识地抬头,却见殿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做书生打扮,帽子上却有两条金龙,衣服上绣着“仁”“义”等字样。

    小皇帝与她四目相对,威胁地笑了:王诗韵,皇后不在这里,今日没人能帮得了你。

    殿里还有几个文臣,分列东西两侧,都带着乌纱帽,穿着绯红色圆领袍,各个看起来老谋深算的样子,一眼看去,好像比少年天子更可怕。

    皇后娘娘勤勉,从不会无故缺席文华殿,怕是圣人联合群臣把她排挤出去了吧。

    王诗韵不再指望皇后能来救她,反而生出一个念头:她要尽自己全力去帮助皇后。

    圣人指了指其中一个面色严肃的文官:“这就是都御史,都察院的赔偿,你找他要。”

    都御史挤出一个笑意:“王姑娘,事情究竟怎么回事?还请王姑娘说清楚。”

    好狰狞好可怕的笑!王诗韵第一次知道笑也能这么恐怖,竭力稳定心神,声音还是颤抖的。

    “今日正在上课,忽然听到喧哗声,很大,很吓人,便过去瞧个究竟,恰好看到都察院的衙役推着谢先生往外走,谢先生从台阶上摔下来,浑身是泥。”还好词没忘,引导人以为谢文通是被推下来的。

    钱时延皱眉:“谢先生,是谁?”

    这个声音好威严,压得她呼吸困难。王诗韵低头:“是原来的辽东总督,现在是医学院的文字教习。”

    小皇帝感受到来自岳父的压力,冷哼一声:“杜阳铭,你怎么说。”

    杜阳铭沉声说:“王姑娘,我听说南院青砖铺地,怎么会有泥?”

    王诗韵暗示自己,大官也是两个膀子扛着一个脑袋,有什么可怕的:“是啊,青砖铺地、日日洒扫,为什么有泥?”

    “因为都察院的衙役把花盆都砸了,弄得满地狼藉。他们还把教习们耗时一个月编纂好的工学蒙书弄污了,还打了玉泉庄园的仆役。圣人,这里有他们签字画押的清单,民女绝不敢欺君。”

第四百七十四章 王诗韵兔子蹬鹰(二)

    小皇帝下意识地去看钱时延,好在钱时延正低头数地砖:“都察院的衙役这么威风吗?”

    杜阳铭跪下:“臣治下不严,臣有罪。”他能说什么,能说是圣人专门派人暗示他要折腾谢文通吗?

    小皇帝开口:“你的罪稍后再说,王氏,你总共多少损失银子?朕让都察院赔你。”

    王诗韵膝盖跪的生痛:“圣人,民女不光要赔偿损失,民女还要为庄园的仆役和教习们讨个说法。”

    小皇帝说:“你要什么说法?赔偿医药费吗?”

    王诗韵说:“不是。人都有可能犯错,监察御史也是人,百官犯错监察御史监察百官,民女想问问,监察御史犯错,谁来监察他们?”

    钱时延垂眸看了王诗韵一眼,这个女子不一般。派往辽东的监察御史回来,都御史便签了文书让人去玉泉庄园拿人,想必那奏疏对谢文通非常不利。

    救谢文通的办法有很多,上上策就是从根上着手,否认监察御史奏疏的可信度

    ——这是谢家、钱家、乃至皇后都不能去做的,因为日后还要相见,不能将都察院整太狠。

    小皇帝被诘问得说不出话来,哈哈大笑:“好问题,真是个好问题。诸位爱卿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你们说说吧。”

    没人吭气,小皇帝转了一圈,点人:“司马爱卿,你认为呢?”

    司马韧行礼:“臣惭愧,平日精力都在兵部杂务上,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小皇帝又问钱时延:“钱爱卿呢?”

    钱?是他的父亲吗?王诗韵抬头,只觉得那人眉眼与钱云有诸多相似的地方,只是更威仪。

    “臣在想,监察御史真的会犯错吗?”只要逼杜阳铭承认监察御史会犯错,事情就简单了。

    小皇帝若有所思:“杜卿以为呢?”

    杜阳铭总不能说监察御史不会犯错:“监察御史也是会犯错的。此番都察院衙役扰乱玉泉庄园,是臣管教不利,臣在这里向王姑娘道歉。”

    位列九卿的朝廷大员说道歉就能低头道歉,小皇帝对杜阳铭的态度很满意:“杜爱卿起来吧,若下官犯错全怪上官,那岂不是所有臣工犯罪都能怪到朕身上来。”

    王诗韵不依不饶:“那,谁来监察都御史大人呢?”

    别转移话题,问题并没有解决,都御史你就不会犯错吗?你也是人。

    杜阳铭不免心生怨恨,他为官几十年,从来没有被逼得这么很过!当面认错,当面道歉,还不够吗?

    小皇帝瞥到若有所思的齐钧然:“齐爱卿笑得胸有成竹,想必有答案。”

    齐钧然已经选好边了,行礼道:“臣失仪,请圣人恕罪,实在是想起太祖皇帝的英明决策。”

    “太祖实录记载,大学士杨钊认为民告官如子弑父,是忤逆不忠不义之举,应先打二十大板进行惩戒。”

    “但太祖爷认为,父母对子女有生养之恩,官员对百姓没有这恩德,反而官员的俸禄都是民脂民膏,是以民告官与子弑父不同。”

    “而且,如果官员行为有失却无人检举,长此以往必危及社稷根本,百姓冒险告官,正是忠于朝廷的表现,是大忠大义。”

    “臣以为,这真是太祖皇帝对王姑娘问题的回答。监察御史或许有失,可以让天下百姓监察。”

    小皇帝点头:“诸位爱卿,政务再繁忙也不要忘了读书,尤其是太祖太宗实录。”

    齐钧然等人轮番表态要好好学。

    时间飞逝,落在王诗韵身上却是度秒如年,她仿佛跪在刀刃上,膝盖痛得如剜心一般。

    王诗韵痛得脸都皱巴了:“圣人,民女今日就要做那告官之人。都察院的衙役都那么蛮横,民女怀疑监察御史的奏疏偏颇。”

    小皇帝笑了:“想看监察御史的奏疏?好啊,给你。”从御书案上抽下来,扔在王诗韵面前。

    王诗韵捡起奏疏,打开。

    小皇帝嗤笑:“你认识几个字了?假如一个字如月饼一般大,现在能放一箩筐吗?”

    王诗韵没有什么不能忍的,比起身体上的痛苦,被嘲笑不识字简直不值一提:“杜大人,监察御史写的东西民女不认识,您可以给民女念念吗?”

    杜阳铭能说什么,位列九卿也只好给王诗韵念奏疏。

    文绉绉的话,王诗韵听不太懂,但大约明白其中意思,反正都是谢先生的坏话。

    什么修医学堂的时候强拆了百姓房屋;什么为安置迁到辽东的河南军户,硬赶走原来的住户;什么强征劳役修官衙和道路,等等。

    杜阳铭被王诗韵一再诘问,心里岂会没气,跪下说:“圣人,这就是监察御史的奏疏,臣签字后递上来的。请圣人再派人往辽东,核查所言是否虚假,若监察御史构陷谢公,臣愿辞官归乡。”

    小皇帝烦躁起身:“起来吧,什么辞官不辞官的就别说了。再派人?再派人写的奏疏就人人信服吗?再有人敲登闻鼓,岂不是又要派人去查?”

    “若一有人质疑就派人去查,朝廷就什么都不用干了。难道要朕自己去看吗?还是王诗韵你自己去看?”

    王诗韵问小皇帝:“圣人命监察御史去辽东,是为了考察谢先生为政得失吗?”

    “自然。”

    抓住关键把柄了!王诗韵狠狠地笑了:“那为什么奏疏上只有‘失’,没有‘得’呢?”

    “都御史大人,民女相信监察御史奏疏上说的都是真实的,可监察御史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圣人了吗?”

    “民女大字不识,也知道盲人摸象的故事,只截取一根尾巴禀报圣人,难道不是在蓄意误导圣人吗?这难道不是欺君之罪吗?”

    杜阳铭心里咯噔一下,跪在地上:“臣有罪,都察院有罪。”

    王诗韵又说:“圣人不是还派銮仪卫前往辽东了吗?銮仪卫的奏报呢?何不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小皇帝正气恨被王诗韵套话,又得知钱明月把銮仪卫的动向也告诉她了,更是恼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钱时延叹息:“銮仪卫是禁卫军,监察百官不是他们的职责,怎么能看他们的奏报呢?”

    这话钱时延能说,杜阳铭不能说,因为銮仪卫极有可能与都察院态度相左,都察院报过错不报功绩已经犯错,若再不容圣人听銮仪卫的意见,倒显得他们要闭塞圣人耳目。

第四百七十五章 王诗韵兔子蹬鹰(三)

    杜阳铭只好说:“圣人,銮仪卫有侦事之权,是天子耳目,臣以为他们的奏报看得。”当初先帝想要将銮仪卫废黜成寻常禁卫军,还是你奏报保留下侦事权,你真认为他们的奏报不能看吗?

    小皇帝道:“銮仪卫的奏报还没送到。”昨天就到了,在建极殿放着呢。

    王诗韵反正豁出去了,分毫不让:“那为什么不等另一份奏报送到,就仓促地到玉泉庄园拿人?”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能抬杠!小皇帝真想把她拉出去砍了,正上不去下不来的时候,殿外武士禀报:“圣人,皇后娘娘到了。”

    定是为了这个老姑娘!小皇帝狠狠地剜了王诗韵一眼,离了宝座:“快请,皇后还病着。”

    各自见礼后,小皇帝自然而然地扶着钱明月往前走:“皇后坐下休息休息。”

    钱明月却停在王诗韵面前:“你该回去了。”

    皇后满面病容,嘴唇毫无血色,她本该养病的,却为自己劳碌。王诗韵心痛极了,眼泪落下来:“娘娘身体?”

    钱明月摇头:“起来,回去吧。”

    王诗韵起不来,她的腿已经麻木了。钱明月弯腰把她扶起来,王诗韵腿痛得站不住,得靠钱明月搀扶。

    “这样吧,先去建极殿休养片刻再回去。”

    他担心她,扶着她,她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去照顾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小皇帝不高兴:“建极殿是皇后寝宫,哪有外人住的地方。”

    在小皇帝的强烈要求下,王诗韵在建极殿偏殿的用具已经清空了,现在是小皇帝的临时书房。

    钱明月轻声道:“不住,就坐下歇歇。”

    小皇帝对她的温柔没有分毫抵抗力:“行吧,去吧。”

    钱明月扬声:“来人。”进来两个内使,将王诗韵搀扶出去。

    皇后素来尊法令守规矩,禁止后宫到前朝来是她亲自定的规矩,她从来没坏过。第一次破例,竟然是为了这个女人!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如此好!想到那个奇怪的梦里,王诗韵成了自己的贵妃,就替皇后担心,她怎么就这么傻,不知道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是一头白眼狼!

    姐姐那么聪明,怎么就在这件事上犯傻呢!

    小皇帝回忆那个梦,至今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皇后还掌握前朝实权,出身平平的贵妃凭什么嚣张,谁给她的底气?

    骄横跋扈的贵妃能派人到前朝去说太子病了,到底是他给的特权,还是皇后给的?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来:会不会,是皇后?不是他负心愧对姐姐,而是姐姐才是喜欢王诗韵的那个。

    姐姐喜欢王诗韵,就跟林抚远喜欢他一样。这个想法差点儿把小皇帝击溃,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抓不到一点儿头绪。

    钱明月没注意他的情绪,问清怎么回事后,对小皇帝说:“风宪官本就是纠劾不法官员的,颂功褒扬不是他们的职责,不能说他们失职。”

    小皇帝听不懂她说什么:“嗯。”

    钱明月对杜阳铭说:“爱卿受委屈了,王氏女年幼不懂事,不知道轻重,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她自称“我”,赔罪意味甚浓。

    杜阳铭忙说:“娘娘言重了,是都察院没有领悟透彻圣旨的意思,只奏报过错却忘了功绩,委屈谢公了。”

    皇后先退一步,他就退一步。互相道歉,日后还能再见面。

    又说:“不知銮仪卫的奏报什么时候能到?都察院想借用一下,也好公正处理此案。”帝后不信都察院,更信銮仪卫的事情,都察院想要个说法。

    钱明月微笑:“确实有一批銮仪卫去了辽东,但为的是互市,与此案无关。杜爱卿让监察御史根据在辽东的见闻重写一封奏疏就行,爱卿根据他们的见闻审理此案就好。”

    说是这么说,监察御史的见闻还不是根据朝廷风向定的,谢文通是注定无罪的,剩下的不过走程序例行公事,保全都察院的颜面而已。

    杜阳铭决定迅速解决这个麻烦,下午就让谢文通回玉泉庄园,然后持本上殿,奏明谢文通的功过,请圣人将谢文通官复原职。

    王诗韵大闹文华殿是有成效的,朝堂倒谢倒钱的势力没来得及集结就散去,湖阳大长公主根本来不及操作,多日的筹谋全部落空,解决了帝后和谢文通一桩心事。

    然而她兔子蹬鹰,靠得是制造矛盾,借力打虎,将微小的嫌隙撕裂开来,若不缝合,只怕钱家与都察院间的裂缝要越来越大。

    杜阳铭自然比不过钱家,可钱家也未必比得过整个都察院和天下清流文人对都察院的信任、推崇,这道裂缝对钱家、对整个朝堂都是一个隐患。

    “秋风萧瑟,又路途遥远,巡查辽东的监察御史着实辛苦,每人增发两个月俸银做差旅奖励。有监察御史在,朝廷才能风清气正,都察院所有官员,每人奖励一个月禄米。”

    齐钧然微笑脸:皇后赔礼,国库买单,看在皇后娘娘素来贤明的份上,答应这一回吧。

    当然不止国库买单,为了赔礼钱明月私库出的更多。

    回宫后,又赏给杜阳铭府上两支金竹枝、两座玉雕菊花、一方玉镇纸,用竹、和菊寓意杜阳铭的美好品德。

    给他妻子十匹上等的绸缎和一幅红宝石头面,赏给他女儿们各一串珍珠项链和一串珊瑚手攒,他儿子们各一块端砚。

    总之,赔礼的意味很浓。

    玉泉庄园那边也得安抚,每个教习增发两个月月银,赔偿他们近两个月的心血;天冷了,命人量体裁衣,每人做两身冬衣,再赐一套冬天的被褥;增发1000两银子经费,让他们日常开支更宽裕;又给庄园100两银子,用来修缮被毁坏的东西,治疗受伤的奴仆。

    至于给王诗韵的,就没大张旗鼓送,送到成国公府托钱云捎过去的,从药品到衣服再到钱财,一应具足,也更多。

    小皇帝皱眉:“姐姐私库要掏光了。他们这个委屈,那个委屈,都要姐姐补偿他们,姐姐就不委屈吗?凭什么要姐姐受委屈!”

    钱明月微笑:“姐姐不委屈啊,舍一些身外之物而已,没什么好委屈的。”调皮,“反正五郎会养姐姐。”

第四百七十六章 皇后的儿子

    小皇帝噘嘴:“姐姐你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个,堂堂皇后给臣子赔礼,不委屈吗?”

    钱明月说:“做错了就道歉,没什么好委屈的。”

    小皇帝失声喊道:“可姐姐没错!”

    钱明月吓了一跳,拍拍心口:“干嘛那么高声,真是要命。”

    小皇帝委屈巴巴:“姐姐哪里错了?姐姐分明是替那王诗韵赔礼。心甘情愿替她赔礼道歉,你就那么喜欢她?”

    钱明月叹息:“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父亲。诗韵哪里是都御史的对手,杜阳铭被逼得无路可退,必定有父亲的原因,对吧?”

    小皇帝点头:“朕岳丈可厉害了。”

    “左右安抚,跟各打五十大板一样,都是御下之术罢了,用习惯了这术,就跟抬脚走路一样得心应手,压根儿谈不上委屈。”

    可你对杜阳铭,分明是赔礼道歉,不单单是安抚!她不承认,小皇帝揪着不放也没意思,为钱明月拉拉被子:“这件事说到底怪朕,是朕让都察院去玉泉庄园拿人的。”

    偷瞟钱明月,仔细看她的脸色。

    钱明月一点儿都不意外:“姐姐知道,那也是姑母的要求。要说啊,这件事还是从姑母身上出的,诗韵虽然行事莽撞了些,但帮了圣人大忙。”

    小皇帝心道,姐姐冰雪聪明,怎么还没意识到他是借着姑母的名头整谢文通?大概是全心全意信任他吧。

    王诗韵那个蠢女人坏了他的大计,他不杀了她就算好的,才不会欠她人情。

    刚好宫女递来汤婆子,小皇帝接过来塞到钱明月腹部:“朕堂堂天子,能用的法子多着呢,用她帮忙?”

    钱明月抱着汤婆子躺在床上,舒服地闭眼:“痛得我浑身骨头痛,还是暖乎乎的舒服啊。”痛经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

    “那你还出去!外面那么冷!王诗韵就那么重要吗?还是你为了谢文通?”

    钱明月软软地瞪了他一眼:“前朝亡于党争,姐姐自从接触朝政就非常警觉,努力避免朝廷陷入互相攻讦、互相清算的怪圈。”

    “撕裂一张纸容易,让它恢复如初很难。五郎政务上日渐成熟,日后若能更周全一些就好了。”

    小皇帝才不心虚,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是啊,真正雄才大略的帝王,都注意避免党争,党派平衡之术,只是三流帝王才用的小术。”

    但该平衡的还得平衡,佛家不是说“不学小乘,无以学大乘”嘛,三流的权术都不会,雄才大略又从何谈起。

    钱明月欣慰地看着小皇帝,像老奶奶看着叛逆的儿孙终于浪子回头一般:“大梁在五郎手里,一定空前强盛。”

    小皇帝被看的不好意思了:“朕也想躺会儿,姐姐往里点儿。”

    钱明月不动:“姐姐要随时换洗,你别在这里睡了。”

    小皇帝走到床尾:“那朕爬到里面去睡。来人,更衣。”

    这年头没有卫生巾,她往往会把血弄到被褥上,多脏啊!钱明月羞窘地坐起来,拦住宫人:“等等,圣人,今天真的不合适,明天吧。”

    小皇帝无所谓:“朕就躺躺,什么都不做。”

    脏!“不行!真不行。”

    “我们分被窝,放心,妨碍不到朕的。”

    钱明月坚定地摇头:“真不行。”

    小皇帝看着钱明月,突然觉得美丽温柔识大体的姐姐那么陌生,他只是想躺会儿而已,她就要赶自己走。

    看着小皇帝转身离去的背影,钱明月突然有些慌张,想说话,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小皇帝躺在乾清宫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房间里的东西,更觉得郁闷,这是姐姐给他布置的。以前她都让他住建极殿的,现在呢?她把乾清宫布置好,就是为了方便赶他走吧!

    “圣人,贵妃娘娘求见。”是万金宝的声音。

    小皇帝不耐烦坐起来:“你疯了?朕哪来的贵妃?”

    “哎,贵妃娘娘——”

    万金宝阻拦不住那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她直接闯到内室:“圣人没有贵妃?那您给妾换个名分吧,废成庶人也行。”屈了屈膝,算是见礼,“见过圣人。”

    女人行事张扬,脸上全是倔强,这模样太熟悉了,今天刚见过!小皇帝失声道:“你是王诗韵!你不是跟钱云在议亲吗?怎么成贵妃了。”

    王贵妃懵,然后愤怒转身:“圣人睡醒了再跟妾说话吧。”

    跟谁撂脸子呢,小皇帝躺下:“又不是朕宣召你来的,不想跟朕说话就滚。”

    王贵妃也有脾气,转身离开:“只要圣人说服娘娘,准许妾到建极殿去,妾可以永远不来乾清宫。”

    小皇帝突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莫非自己现在也在梦里?起身走到镜子前,看到嘴上的胡子,浑身恶寒了一下:朕变得好老好丑!

    他果真是在梦里!

    小皇帝想验证些事情:“朕为什么不让你去建极殿,你自己没有数吗?”

    王贵妃冷漠:“圣人,不是您不让妾去,是皇后不让妾去。”

    小皇帝好奇:“如果朕让你去,皇后不让你去,你去不去?”

    “不去。”

    “为什么?朕说了不及皇后管用吗?”

    “后宫女眷当然服从皇后娘娘管教。”一副按规矩办事的模样,简直不像王诗韵了,竟然有了钱明月的感觉。

    小皇帝疑惑:“不是说皇后从不去后宫吗?她怎么管你们。”

    “皇后只管妾,妾管后宫。”

    小皇帝明白了:“你替皇后管后宫。”

    “是。”

    “那皇后不让你去前朝,她又不去后宫,怎么指挥你管理后宫?让宫人传信吗?”

    王贵妃板脸:“圣人英明。”废话真多。

    小皇帝试探:“皇后不让你去你就真不去?你去了她舍得把你怎样不成?”

    “娘娘会不高兴,妾不想让娘娘不高兴。”

    皇后果真不会把她怎样,而且,王诗韵好像也很在意皇后。是了,她大闹建极殿难道是为了谢文通?是为了皇后。

    她们倒是情深意浓了,将朕置于何地!

    便是在梦里,小皇帝也舍不得把皇后怎样,但他可以把王诗韵杀了啊,反正是梦,随便找个罪名,废位赐死吧。

    王贵妃不知道皇帝突然在想什么,想那么出神,但她今日定要成事。跪在地上,哀求道:“圣人,太子年岁渐长,再养在宫人内使手中,怕是难成大器。娘娘才智不输男儿,不如让娘娘亲自教养太子吧。”

    小皇帝一口拒绝:“让皇后劳心劳力给你教养儿子,想都不要想。”

    “圣人,太子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啊!”

第四百七十七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小皇帝大喜:“真的?你怎么不早说!太子怎么能给你养,你能养出大器来?赶紧还给皇后去。”

    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他以为皇后不能怀孕呢,原来能啊!

    太好了,等他梦醒了,就跟皇后生太子去。不要其他妃嫔,更不让王诗韵进宫,他们的孩子,他们亲自养。

    只要他对皇后足够好,皇后就能放下王诗韵,王诗韵有什么好的,能让她享受女人的乐趣吗?她都没那家伙什。

    王贵妃不解:“妾生下孩子记在皇后名下,圣人您日理万机,大约忘了这件小事。”

    “什么?不是皇后生的?”

    小皇帝方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失望,仿佛盛夏的冰雹砸在脑袋上,砰砰、噔噔,全是心痛的声音。

    不是皇后生的!太子不是皇后生的!皇后还是不能生育吗?

    小皇帝不甘心地说:“你儿子不成器,太子也不要做了。成器的太子,还得皇后生。”

    姐姐怎么会不能生孩子呢?她那么善良,上天怎么能这么对她?或许,是他罪孽深重,上天惩罚他,让他没有嫡子。那他做些善事,修些阴德是不是就可以了?

    王贵妃起身,平和中带着欣慰地说:“这样最好。圣人,娘娘嘴硬心软,圣人想要聪慧过人的太子,还是去缠着娘娘吧。”

    “缠着?”缠着就能生出来吗?

    “自从成章三年冬,您纳了湖阳大长公主的义女为嫔,就再也没与娘娘一起——”

    小皇帝惊呼:“什么?成章三年?”

    王贵妃茫然看着小皇帝:“圣人,您怎么了?竟然不记得这些吗?”

    小皇帝惊慌失措:“朕怎么会纳嫔呢,朕,朕与皇后感情那么好,怎么会纳嫔呢?”

    说起这个,王贵妃就忍不住翻白眼:“因为您希望江山有人继承啊,结果呢?”

    小皇帝装作头疼地扶额:“朕,朕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结果呢?怎样?一直没有子嗣,直到你进宫吗?”

    王贵妃不明白圣人怎么突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但这不妨碍她嘲笑他:“比那更可怕,钱嫔,就湖阳大长公主的义女,所生的大皇子黄疸夭折。”

    “二皇子天生弱视,几乎是个瞎子。李美人生的三皇子痴呆,也是天生的。王昭仪生的四皇子,哑巴,天生的。”

    小皇帝想到后宫一群奇形怪状的皇子,吓得寒颤了一下:“你别说了,别说了!”

    王贵妃痛快地说:“圣人您知道吗?民间都说这龙椅是娘娘帮您坐稳的,但您见色忘义,冷落皇后宠幸年轻貌美的妃嫔,上天给您降罪呢。”旋即自打嘴巴,毫不真诚地说,“妾失言,请圣人降罪。”

    小皇帝也觉得是报应。原来不是姐姐不能生,是他没给她机会啊。他怎么能干出这么混账的事呢!

    “只有你的孩子正常吗?”

    王贵妃强调:“那是娘娘的孩子。也许是因为记在娘娘名下,他才不是侏儒也没有满脸胎记。”

    他还有那样的儿子?小皇帝再打一个寒颤。

    王贵妃叹息:“但,资质非常普通,甚至多少有些愚钝。他不堪大用,圣人还是去找娘娘吧。”

    小皇帝意味莫名:“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嫉妒。”她爱皇后爱到愿意成全皇后吗?倒是让他高看她一眼。

    王贵妃感慨地说:“圣人与娘娘怄气,一晃已经蹉跎十多年了。”

    “人生有多少十多年可以蹉跎啊?最好的年华马上就要过去了,再不珍惜,转眼就满头白发了。”

    小皇帝眼眶酸酸的,竟然落下泪来:“朕会好好劝劝皇后,让她准你去建极殿,你就把这些话好好跟皇后说说。”

    王贵妃终于达成目的了,笑道:“不光妾要劝娘娘,您也要放下架子,去缠着娘娘。”

    “缠?”又是这个字,怎么才叫缠呢?

    “你们已经那么久没在一起了,娘娘习惯了您不在建极殿,您也习惯了住在乾清宫,这样不行的,一时间倒是相安无事,但长久的、蹉跎的岁月难回首啊。”

    小皇帝连连点头,有道理。

    王贵妃说:“以后娘娘明示暗示您该离开了,无论她说什么您都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主动离开。您不走,她总不能把您打出来。”

    “她睡,您就睡,实在不让您上床,您就在床边站着,真把您赶出来,您就在殿外等着。娘娘最是心软不过,定是舍不得的。”

    小皇帝吐槽:“敢这么折腾朕的,也就你了。”

    “妾只是建议。”

    “你回去吧,朕去见见皇后,皇后才舍不得那样折磨朕呢。”

    小皇帝走出乾清宫,却到了一片跑马场类似的场地里,正疑惑乾清宫外怎么会有这样的场地,就看到皇后和王诗韵并肩站着,他们中间还有个小孩子。

    那就是太子吗?小皇帝挺好奇的,往前走去,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突然,空地里磨盘一样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声响,钱明月弯腰抱住太子,王诗韵却挡在皇后身前。

    不知道什么东西爆炸了,飞迸的碎片将王诗韵扎得血肉模糊。

    “啊!”小皇帝寒颤一下,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床帐,有些回不过神来。

    万金宝匆匆过来:“圣人,不睡会儿吗?”

    做了这么大一场梦,怎么天还没黑?小皇帝问:“朕睡了多大会儿?”

    万金宝笑:“您睡着了?奴婢瞧着您不翻身了就往外走,才走到门口您就醒了。”

    小皇帝不由得感慨:“还真是黄粱一梦啊。”

    “做梦很累人,圣人再睡会儿?”

    小皇帝躺下:“嗯。”

    虽说是个梦,但跟别的梦不一样。别的梦醒来就不记得了,最多三两天就忘了,但这个梦,恐怕跟之前的梦一样,经年不忘。

    这个梦带着神秘的魔力,让他不由得陷入其中,回味它,相信它。

    王诗韵肯为皇后挡险,真的是爱惨了皇后吧。那皇后呢?她护住太子是更看重太子,还是因为那是王诗韵生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 小皇帝吃醋

    小皇帝不停地告诉自己,根据一个离奇的梦做判断是不理智的,但依旧忍不住回到建极殿。

    钱明月说:“五郎怎么又回来了?”

    又?是有多嫌弃他!

    小皇帝问:“姐姐,朕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王诗韵?别搪塞朕,你对她的喜欢显然不是因为她要做你嫂子。”

    钱明月沉默了片刻,似是认真想了想:“因为我们太像了。”

    “我不过比她幸运一些,生在钱家,有三个哥哥,而她生在王家,有三个姐姐。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引为知己。”

    小皇帝难以接受:“她哪里跟姐姐像了!姐姐怎么会跟一个肆无忌惮、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成知己呢!”

    钱明月笑:“五郎可能不知道,登闻鼓,姐姐也敲过。”

    小皇帝瞪大眼睛:“真的?什么时候?”

    钱明月便旧事重提,讲了当时的情景:“诗韵还只是跟都御史斗,姐姐是跟当时的皇后斗啊。”

    小皇帝还是不能接受皇后跟王诗韵相似,姐姐好着呢,岂是王诗韵能比的:“那是悖逆庶人胡作非为在先,父皇是不支持她的。可现在,姐姐你也知道,都御史是朕支持的。”

    钱明月挑眉:“圣人支持的?”

    小皇帝心里直突突:“朕是说明面上,总之,她不及姐姐。”

    “是不及姐姐胆大。说来你可能不信,姐姐还干过更出格的呢。我曾经当街煽动暴乱……”

    小皇帝听得一愣一愣的:“朕在余杭那么久,听你三哥说了很多你的事情,他把你说得胸怀天下,聪慧过人,原来你也干过蠢事啊。”

    摇摇钱明月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问:“哎,快说说,后来怎样?是不是被国丈整治了。他怎么教训你的?罚跪还是不给饭吃?”

    钱明月捂脸:“你是不知道,你老泰山有多可怕。他不打人,也不骂人,就跟我讲道理,讲得我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几耳光。”

    小皇帝得意:“以后你再欺负朕,朕就让国丈给你讲道理,哼。”

    钱明月斜他一眼:“难道没有他给你讲道理的可能?”

    朕是天子,谁敢?小皇帝霸气十足地想,然后眼前闪过一张张脸,谢傅瞻、杜阳铭、林长年……

    “太多臣子跟朕讲道理了,朕都习惯了,虱子多了不痒。”

    钱明月伸手挠他:“你看痒不痒。”

    “哈哈。”小皇帝忙躲,“过去这几天,看朕怎么收拾你。”

    “现在,朕得先给你讲讲道理。”

    小皇帝正色:“姐姐,以前总是你给朕讲道理,朕好像第一次给姐姐讲道理,姐姐不许笑话朕。”这么说,也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钱明月坐直身子,鼓励他:“姐姐并不是什么都知道,也不总是对的,五郎可是状元郎,论学识远胜过姐姐,以后要多跟姐姐讲讲道理才好。”

    小皇帝坐在钱明月床边,手无意识地抚摸床单上的褶皱,头低垂,眼睛也没看钱明月——对上钱明月,其实他有些不自信。

    “姐姐,你接受了国丈的教训,你也觉得任性妄为不好,现在你也改了。”

    “以前朕很任性,冒名顶替参加科考,还偷偷跑去辽东,姐姐很生气,教训了朕,朕也改了。朕不是小孩子了,是天子,是姐姐的丈夫,朕不能任性胡为。”

    “可见,任性妄为不好,对吧?”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对的,可总忍不住想去确认。

    钱明月点头:“对,五郎说的很有道理。”

    “小孩子任性可爱,少年人任性点儿显得真性情,可不能一直这样,那是无知,是愚蠢。”

    小皇帝终是忍不住用撒娇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噘嘴:“王诗韵胆大妄为,姐姐不能再惯着她了。姐姐得好好敲打敲打她,怎么还能送礼物呢?”

    “倒像是,像是在鼓励她。如果她闯的祸越来越大,姐姐这样反倒害了她。”

    钱明月被小皇帝说得心服口服,欣慰地说:“五郎真是长大了,姐姐可以高枕无忧了。”

    小皇帝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浑身都暖融融的。

    皇后于他,是耳鬓厮磨的妻子,是温柔体贴的姐姐,是患难与共的同僚,也是严慈相济的先生。

    先生夸他了呢,小皇帝愈发自信起来,笑得很害羞:“当心落枕哦。”

    钱明月忧愁皱眉,她宠王诗韵成习惯了,让她对王诗韵说狠话,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那,姐姐让哥哥劝劝她。”

    “驿馆外的事情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是你哥听她的,不是她听你哥的,他劝有用?这样吧,这个恶人朕来做,朕派人去教训她几句。”

    钱明月立刻紧张起来,坐直身子:“小姑娘面皮薄,可不要说太重的话。算了,还是姐姐把她叫来好好劝吧。”

    小皇帝点点她的脑门:“朕的好姐姐啊,你还是歇歇吧,操心那么多事情干嘛?”

    李兰英匆匆往里走,不想圣人也快步走出,差点冲撞圣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冲撞圣驾,请圣人降罪。”

    小皇帝负手:“你素来是个稳重的,何事如此仓促?”男人的直觉告诉他,与王诗韵有关。

    “王姑娘与三公子发生口角,不小心伤了三公子。”

    小皇帝皱眉:“怎么回事?”王诗韵打钱云?她心里怕是一点儿都没有钱云吧。

    “争执间,情绪激动,药碗不小心泼到三公子身上,烫伤了三公子。”

    “不小心?!”鬼才信。

    小皇帝欣喜,伤了亲哥,皇后总不会再偏向王诗韵吧:“这么大的事情,快去告诉皇后。”

    自己折身回去,站在屏风后面,想亲耳听到皇后厌弃王诗韵。

    “三公子照顾王姑娘喝药,王姑娘不小心把药碗碰翻,烫伤了三公子。”

    小皇帝心中暗骂,李兰芝这个老东西,真会避重就轻。

    皇后自然很关心自己亲哥哥:“烫伤了?起泡了吗?叫御医了吗?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李兰英回应了皇后的关切,国舅当然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钱明月随口问:“争执所为何事?”

    “三公子太担忧王姑娘,言语间不免有些责怪。”李兰英说到一半,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面红耳赤。

    钱明月声音平缓:“起冲突了?”

    小皇帝幸灾乐祸,老东西,露馅了吧,还是皇后聪明。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小皇帝打压王诗韵

    李兰英抹汗:“三公子说,王姑娘是不小心的。王姑娘担心坏了,不顾腿伤照顾三公子。”

    钱明月叹息,是后悔了吧。诗韵这脾气太火爆了些,也怪自己没有好好教导她。

    “年轻人偶尔情绪激动,行为失范是难免的。你去摁下这件事,免得传到成国公府,令他们婚事生变。”

    “夫妻争吵是寻常事,哪能吵一次就散伙。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李兰英衷心地笑:“娘娘大度。”

    万金宝把李兰英叫到乾清宫,小皇帝脸色阴沉:“如果朕让你去宣扬这件事呢?”

    李兰英跪在地上,后背直冒汗。

    “你不觉得,皇后对一个臣女关爱太过了吗?为什么?皇后是怎么想的?”

    李兰英官方地回答:“王姑娘是娘娘世伯的外甥女,娘娘答应了林公要照顾她,自然是要信守承诺的。”

    小皇帝怒斥:“谁给你的胆子,你敢糊弄朕。”越不说实话,越说明有问题。

    娘娘宠个女人而已,圣人究竟在意什么?李兰英浑身冒冷汗,努力琢磨其中关节。

    前朝?王诗韵几乎是个孤女,也威胁不到前朝平衡啊。

    那为什么?李兰英还没想通,小皇帝已经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了,轻声慢语地威胁:“都不了解皇后的想法,你真的能伺候好皇后吗?”

    电光火石间,李兰英想起皇后曾经说过的话——

    “你不觉得她很像圣人?眼神干净,性子活泼,又有些小任性,太像了。”

    “满身生机活力,真是太喜人了。”

    像他?小皇帝火冒三丈,所以,姐姐是因为他不能陪着她,就找个女人来代替他吗?

    怒气冲冲离开乾清宫,想找钱明月理论,被冷风一吹,暴躁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不能去找姐姐,不能伤害姐姐,姐姐有什么错呢?是他不能陪姐姐在先。

    姐姐宠爱像自己的王诗韵,说到底还是爱他啊,这么想着,小皇帝又很开心了。但那个替身,他绝不会轻饶。

    月经第一天过后,身体不那么痛了,但依旧疲乏得很。

    怕侧漏了尴尬,也因为换洗不便,每逢特殊时期,她都不会去文华殿,而是在建极殿处理政务,小皇帝回宫后,她就甩了手,歪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子,好不逍遥。

    然后,成国公进宫了。

    他很不客气地对钱明月说:“老臣这才知道跟云儿议亲的那个,就是敲登闻鼓的那个,钱家要不起这样胆大包天、抛头露面的媳妇。娘娘政务繁忙,钱家儿女婚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钱明月不意外,当初她都被定为太子妃了,敲了登闻鼓还罚跪呢,祖父岂能接受敢敲登闻鼓的孙媳妇。

    她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前朝公事钱明月还能以君的身份与成国公据理力争,哥哥的婚事是家务事,大家长有绝对话语权,钱明月不敢跟他硬杠,怕逼得他威压父亲退婚。

    亲手给他奉茶,老实低头认错:“祖父,这件事情是孙女考虑不周全,原本想着钱林两家交好,若能与世伯的近亲成为姻亲也不错,没有跟祖父祖母商量,是孙女的不对。”

    成国公对钱明月态度很满意,抿了一口茶:“你没有处理过儿女婚事,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这可不简单,不比处理国事容易。”

    钱明月赔笑:“祖父说的是,孙女长见识了。”

    成国公放下茶杯:“婚事是你的意思,你父亲不敢违抗,你既然也认识到不合适了,就跟你父亲说,让他想个体面的方式退婚。”

    又嘱咐她要遵从圣人,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等等,才去文华殿拜见圣人,史书记载,他们聊兴衰聊治乱聊功过,相谈甚欢。

    钱明月立刻命人请来父亲:“这婚事,不知道父亲怎么看?”

    钱时延满意地笑:“那孩子是个好的,像你母亲和你,她与老三是天定的姻缘。”

    钱明月惊呆了:“这么高的评价?!”

    “仅凭男人,是绝撑不起一个家的。夫妻不是一方依赖另一方,是相互扶持。”

    “没有家族能永远兴盛,男人的仕途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家里有一个能立得起来的女人,家庭才不至于江河日下;男人有一个立得起来的妻子,才能有力量从低谷里爬出来,不至于一蹶不振。”

    “钱云需要这样的妻子,钱家也需要这样的媳妇。”

    有些话,他不说,钱明月也明白。钱家在她临朝称制的时候,已经达到了顶峰。达到顶峰意味着再走,往哪边走都是下坡路。

    下坡路难走啊,钱家需要一个坚强、坚韧的媳妇。

    “年少性子冲动点儿,不是什么大问题,懦弱无能才药石罔效,那孩子虽然有不足,教教就好了。”

    看他说得那么动容,想来在他看似平步青云的一生中,也遇到了许多困难和挫折,在他人生最灰暗、最烦闷、最消沉的时刻,是母亲在拯救他。

    只是这些,他从未让小辈知道。

    靠妻子扶持的多,懂得感恩妻子、尊重妻子的少。钱明月感慨,父亲真是个好丈夫,好丈夫都是好父亲。

    “可,可祖父让您体面的退婚,您怎么办?”

    “王家至今没有书信过来,婚都没定,谈何退婚。”

    钱明月苦笑,爹啊,这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吗?

    钱时延坐在桌边:“饿了,有饭吃吗?”

    钱明月看看天,这才半晌:“父亲没用早膳吗?女儿这就让人去做。”

    “吃得太早了,消化没了。”

    昨天吃的,够早吧。下朝回府吃饭,被父亲耳提面命,母亲温声劝导,反正就不让钱云与王家那孩子定亲,他哪里吃得下。

    宫人提来热气腾腾的饭菜,钱时延喝了一碗鸡丝粥,吃了一个大鸡腿,才慢条斯理地说:“拖几天,你祖父气就没那么大了。”

    “娘娘再想办法劝劝圣人,只要圣人首肯,为父自有办法劝你祖父。”

    钱明月不解:“圣人?我们的家事,怎么还跟圣人扯上关系了?”

    钱时延愣了一下——

    昨天傍晚,李兰英到成国公府问父亲:“圣人令奴婢问问公爷,钱家确定要王氏女这样的孙媳妇吗?”

    李兰英是皇后的近侍,他行事皇后竟然分毫不知吗?

    钱时延说:“圣人赐婚,你祖父定不好拒绝。”

    糊弄谁呢,方才分明不是那意思。

第四百八十章 小皇帝:岳丈讲道理好可怕

    午膳后,钱明月对小皇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诗韵也没有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与三哥感情深厚,他们的婚事——五郎,你怎么看?”

    她已经很注意措辞了,语气也很好,小皇帝却不期然恼了:“姐姐还是在护着她!姐姐你护朕都没有护她多。”

    钱明月努力讲道理:“她有错,姐姐肯定会教她,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不宜介入。”

    小皇帝愤怒:“是不是在姐姐心里,她比朕更重要?”

    “五郎,我们就事论事。敲登闻鼓是诗韵错了,但他们的婚事——”

    “不让他们成亲,是朕的错,是吧?”

    小皇帝红了眼眶:“什么阿猫阿狗都比朕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都能来数落朕一通。钱明月,在你心里,朕到底算什么?”

    转身跑出去。

    “五郎!”钱明月喊了一声,他不回头,她也没急着去追,她得先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小皇帝跑到殿外,站了片刻,怕钱明月追不上。可身后哪有人!

    他生气走了,那么伤心,姐姐竟然追也不追,哄都不哄!小皇帝更生气更伤心了。

    钱明月一头雾水地问李兰英:“圣人为何如此失态?”

    李兰英大约是明白的,但也不好直说“圣人撒娇吃醋呢”,为君者讳嘛:“圣人没有命人教导王姑娘。”

    钱明月恍然大悟,至少她自己觉得如此:王诗韵做错了事情还没有被教导,自己先说教了小皇帝一顿,他肯定不开心。

    “你是个知道轻重的,你去吧。”

    李兰英应诺,才走了两步,钱明月又嘱咐:“你是去照顾她的,姑娘家面皮薄,说教不要太急于一时。她不受你教不要紧,日后本宫亲自教导。”

    李兰英明白了,他只是去走个形式,让圣人知道皇后派人去教导王诗韵了,不能当真管教王诗韵。娘娘对王氏女的宠爱真是太过了,难怪圣人耿耿于怀。

    “奴婢这就去了,娘娘去开导开导圣人吧。”

    钱明月追到乾清宫,却没有找到人,文华殿和后宫诸苑也找不到人。阖宫上下,竟然没人能说清圣人去了哪。

    钱明月气得头疼,这熊孩子到底想干什么,竟然给她玩失踪,看她怎么修理他!

    “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都不要错过。”

    能找到当然好,如果他故意躲起来,知道她大张旗鼓地找他,至少也会消消气,赶紧跑出来。

    成国公府,午睡刚刚睡着的钱时延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正衣冠,迎接尊贵的客人,他的女婿,大梁的天子。

    小花厅里,小皇帝摆弄着白玉把件:“岳母回京就病了,朕却一直没有来探病,是朕失礼。”示意銮仪卫送礼物,“这些礼物,国丈转交给岳母。”

    钱时延微笑行礼:“臣替内子谢圣人恩典。”

    妻子病中,帝后都送了礼物,也派使者前来探病。

    如今妻子病好了许多天,圣人怎么会突然上门补送礼品?

    怕不是为了朝政,莫非帝后间起了冲突?

    “昨夜与内子闲聊,还说起娘娘小时候,美丽可爱、冰雪聪明,人见人夸。”

    这要是以前,小皇帝也会附和,然后幻想皇后小时候到底多可爱。

    但现在,他很不高兴:“你是宁县知县,官位虽然不大,但县衙内外,哪个不看你脸色,他们还能说皇后坏话不成。”

    果真是跟皇后生气了。钱时延爽朗地笑了:“圣人洞若观火,是臣愚钝。哎,这做父母的,哪个不看着自己的孩子好呢,便是瑕疵也觉得是画龙点睛之处。”

    “说起来,娘娘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她两个哥哥还是没成亲的毛头小子呢,她却已经嫁为人妇多年,不得不操持内外庶务,性子不活泼了,明明是个少年人,却老气横秋。”

    小皇帝渐渐觉得不对味,国丈你什么意思!

    “哎,每每提起这个,内子总不免嗟叹,她本意是多留女儿几年,毕竟有句话叫‘当一天女儿做一天官,当一天媳妇坐一天监’。”

    小皇帝在模糊焦点和据理力争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这就是爱卿的不是了,朕的岳母贤良淑德,却有当媳妇是坐监的感受,可见在钱家过得不好。”讽刺朕,你做得比朕好吗?

    钱时延一脸惭愧:“是啊,臣对内子关心不够,还总以为自己做得够多了。”

    “内子明明已经付出许多,臣却总视而不见,认为她还是没做到尽善尽美,理应再多付出一些。是臣的不是,臣已经知错,一定会改。”

    小皇帝:……钱时延讲起道理来果真很可怕!

    找钱时延告状的路上,准备了三大马车话,结果一句都没说出来,蔫吧蔫吧地回宫了,还边思考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得知钱明月为了找他,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更是愧疚万分。他是男人,他是她的丈夫,他得保护她宠爱她,怎么能跟她要宠爱呢?只要解决了王诗韵,他就好好关心她、保护她、宠爱她。

    到建极殿,对钱明月说:“你母亲病了那么久,你都没有亲自去看过,真是太不孝了,朕代你去看望岳母了。”

    钱·不孝·明月:“圣人该跟姐姐说一声,我们一起去。”

    “姐姐身子不爽利,过几日再说吧。”

    “那也该跟姐姐说一声,谁都不知道你去哪里,姐姐很担心。”

    小皇帝想起当时的情景,不免又有些怨气:“朕伤心走了,姐姐都不闻不问,还会担心朕?”

    钱明月给小皇帝倒茶:“说起来,你还没有说说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朕不想说。”小皇帝扬着脑袋等钱明月求自己说。

    “哦,那便算了。”

    钱明月平和地笑:“过去心不可得,纠结于过去,就会一次次被过去伤害。圣人不愿意说可见是不想被过去束缚,那我们就当不开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吧。”

    小皇帝毛了:“可是已经发生了,怎么当没发生过!”

    钱明月叹息:“可是圣人不愿意说呀。”

    小皇帝哼气:“皇后,你欺负朕!哼!”

    脸上明晃晃写着快来哄我!钱明月只好说:“我们素来心心相印,现在彼此间却出现了误会,久而久之会成为隔阂。”

    “姐姐不想跟五郎渐行渐远,五郎说出来,我们把心结解开吧。”

    小皇帝想起那个可怕的梦,更加委屈:“难道朕想跟姐姐离心?是姐姐偏宠别人。”

第四百八十一章 皇家女与皇家妇

    “诗韵?”钱明月头疼扶额,“我就想不通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跟她撇不开关系呢。”

    “这么说吧,她不像你,也不像朕,她,她就像抚远。你,你就没有发现,王诗韵她对你,跟林抚远对朕一样吗?”

    “怎么可能,她在跟我哥议亲。”

    “当你嫂子是为了接近你。”

    “你想太多了。”

    “一点儿都不多,这是事实。不然她干嘛那么拼命上文华殿,你知道她殿上都快吓哭了吗?她就是为了你。”

    “士为知己者死,女也可以为知己奋不顾身。那不是爱情,是友情。”

    小皇帝瞬间炸毛:“友情也是情,你承认了!你竟然承认了!你为什么要承认,你还不如死不承认骗骗朕。”

    “友情与爱情是不一样的,像你我之间——”钱明月没力气跟他掰扯了,“反正姐姐对五郎是爱情,就不知道五郎对姐姐了。”

    小皇帝心里甜了一下:“朕对姐姐怎样,姐姐自己不明白吗?”

    钱明月笑:“明白,明白,也是爱情,我们之间是爱情。”

    小皇帝萌萌地点头:“对,是爱情。”

    好可爱,想吃,可惜不是时候,钱明月心中不免惋惜。

    过了一会儿,小皇帝突然回过神来:“姐姐转移话题糊弄人,什么爱情友情,不都是情吗?你还是对王诗韵有情。”

    王诗韵这一茬是过不去了是吧!钱明月郁闷:“我们两个女人间,能有什么啊!你再这么疑心病,妾可要去奉先殿了。”

    小皇帝不服气:“抚远也是男人啊!有区别吗?”

    “区别?”钱明月不耐烦了,“好,本宫告诉你区别。”扒过他的脑袋,吻了上去,这红嘟嘟的唇,口感q弹,她早就想啃了。

    小皇帝逐渐沉沦,钱明月却适时抽身:“知道了吗?这就是区别。”

    小皇帝眼里全是欲念:“不知道,还不太清楚呢。”勾勾她的手,“我们睡觉吧。”

    钱明月翻脸无情:“自己想办法。记住,只能自己解决。”

    官复原职后,谢文通连夜收拾东西,第二日一大早就启程回辽东,只有钱雩送他。

    湖阳大长公主回味过来,谢文通根本不想娶明成郡主。

    那为什么要到公主府提亲?害慧儿对他情根深种!

    湖阳大长公主怨恨谢文通,但她手伸不到辽东去。在明成郡主乳母的引导下,转而恨上了钱明月——

    谢文通去府上提亲是皇后授意的啊,湖阳大长公主的施恩计划是王诗韵破坏的,王诗韵哪有那么大的胆,一定是皇后授意的。

    湖阳大长公主曾经帮帝后对抗过悖逆庶人与徐家,皇后不光不知恩图报,还暗下黑手,恩将仇报。

    总之,她们对得起皇后,皇后对不起她们,那她们对她做些什么也无可厚非了。

    某个休沐日下午,钱明月与小皇帝在殿内赏鉴书画,湖阳大长公主带着明成郡主求见,说是新得了一幅古画《张果老倒骑驴图》,请帝后赏鉴。

    画铺在桌子上,小皇帝与钱明月并肩站在桌子正前方,湖阳大长公主站在了钱明月身侧,明成郡主“非常无奈”地站到了小皇帝身边。

    钱明月低头看画,顺便看到她攥得通红的手:“明成看过这幅画吗?侧看怕是不舒服,不然到正面来吧。”

    钱慧儿愣了,看向母亲。

    湖阳大长公主摆手:“娘娘心善,让着妹妹。她看过了,倒是姑母还没怎么看过。”

    钱明月挑眉,主动离开小皇帝身侧:“那就请姑母来仔细品鉴吧。”这样一来,湖阳大长公主就完全挡住了钱明月与小皇帝。

    湖阳大长公主给女儿一个眼神,钱慧儿说:“圣人,您看,这张果老似乎喝醉了,倒骑在驴上,都快掉下来了,鞋还没了一只,真是有趣。”

    钱明月敛眸微笑。

    小皇帝说:“袒胸露腹,白眼看天,行为放诞不羁,藐顾世俗一切礼仪规矩,这画的是张果老,更是画作者本人。”转头看钱明月,看不到,往后仰上半身,“皇后觉得呢?”

    钱明月说:“整幅画线条转折分明,咋一看很硬,很尖锐,与世人推崇的圆融平和截然不同。愤世嫉俗之意,跃然纸上。”

    小皇帝笑道:“皇后正解,这画就该这样品鉴。”

    看过画,喝茶闲聊。

    钱慧儿轻移碎步,为小皇帝倒茶:“表哥,慧儿给您续茶。”

    小皇帝将杯子拿走,笑道:“哎,你堂堂郡主,怎么能干这个,让宫人来就行。”

    钱慧儿尴尬地愣在那边,湖阳大长公主说:“算了,圣人不喝,给娘娘倒吧。”

    这是要先敬茶不成?钱明月微笑:“好,倒吧,举手之劳,不必太在意。”

    钱慧儿倒了茶,双手举着递给钱明月:“娘娘请用茶。”

    小皇帝接了过去,放在桌子上,笑道:“皇后真是的,前几天还嚷嚷浮肿呢,你喝那么多水干嘛。”

    向钱慧儿:“倒好搁在那边就行,不用给她端。你若把她惯坏了,朕可该怎么伺候她,总不能喂到她嘴里去。”

    化解了钱慧儿的无耻攻势,还宣告了对钱明月的看重,又不至于让人下不来台,堪称完美。

    钱明月惊讶,这个二傻子是看懂女人间的机锋了吗?

    “是啊,喝水太多不好。我们还是继续品鉴字画吧,之前圣人从余杭带来的那些,姑母与表妹还没见过。李兰英,你去拿。”

    小皇帝摆手:“老实说,我们没有一个精通字画的,咱们皇亲贵胄不需要附庸风雅,摆弄那干嘛。”画都不会看,还拿幅画进宫附庸风雅,哼!

    “你们女人家喜欢什么就把玩什么吧,胭脂水粉、珠宝首饰里也大有文章。皇后,朕不是从余杭给你带来许多珠宝首饰吗?都拿来给姑母和明成瞧瞧。”让你们瞧瞧,朕对皇后的心意。

    待到珠宝一箱子一盒子的搬来,小皇帝喋喋不休地赞叹:“瞧瞧,多亮,多闪。每一个都是精工细作的,价值不是普通珠宝能比的。”

    “朕不能老看这个,不然又有人要上书说朕玩物丧志了。你们玩吧,朕去乾清宫看书。”然后跐溜跑了,不给人挽留的空间。

    钱明月认认真真带着湖阳大长公主和明成郡主看珠宝,珍珠衫、龙凤冠……

    湖阳大长公主烦闷,只能看看,又不给她,还不够眼热难受的。

    她是皇家女,皇后是皇家妇,皇家女生来尊贵,却不及这后来居上的皇家妇,让她如何甘心!

第四百八十二章 珍珠衫与石头

    湖阳大长公主问:“五郎果真是极宠爱皇后的,皇后,如果你只能在江山和圣人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择哪个?”

    钱明月笑得眼都眯起来了,轻描淡写地说:“姑母,不存在这样的选择,没有人有资格逼本宫选择。”没有人,包括圣人,更包括你。

    “如果是圣人呢?”

    钱明月笑:“虽然这个问题只能是假设,但不妨回答一下。江山,没有人能拥有它。”

    “累观史册,多少雄才大略的帝王以为自己能够征服这片土地,永远拥有它,支配它,最终不过是这片土地上的一坯黄土罢了。”

    “人的生命有涯,江山无涯,以有涯而求无涯,呵,无异于痴人说梦罢了。虽说人的子孙后代世代无穷,但没有哪一家一姓能够永远掌握这片土地,从来没有。”

    湖阳大长公主终于抓到了把柄,兴奋地说:“你是说黎家的江山也不能长久?”

    当然,这是事实,但钱明月不会说政治错误的话:“这是姑母说的,本宫的意思是,这片土地甚至不只属于人,它属于所有的生物,动物、植物、山川、河流。”

    “我从来没想过要江山,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让我终日战战兢兢罢了,如果要选,那当然选五郎。”

    钱明月拿起珍珠衫在身上比划:“第一次见他,他就印在了我心里。那个少年郎,眉眼那么干净,就像蓝天上的一抹白云,丝毫不然尘俗,当时,就觉得天地都安静了。”

    将珍珠衫递给钱慧儿:“穿上试试,看看合身不?”

    钱慧儿捧着珍珠衫,只觉得自己都拿不动:“不,不了。”

    “那便拿回府里试吧。”

    皇后竟然将珍贵的珍珠衫送给了她,钱慧儿只觉得惭愧,头都抬不起来。

    湖阳大长公主感觉受到了侮辱,她们求之不得的,皇后轻描淡写地送人,这不是送礼,是示威。

    湖阳大长公主不停地给钱慧儿使眼色,钱慧儿脚下像生根了一样,根本动不了。

    湖阳大长公主说:“不知道御花园可还有花盛开?”

    钱明月说:“还有一些菊花在开。”

    湖阳大长公主说:“明成向来爱花,可惜府里已经没有了。”

    钱明月了然:“那明成便去御花园玩吧。姑母,我们便不去了吧,哎,天冷了,身子懒怠得很。”

    湖阳才不希望钱明月跟过去,自然答应。

    御花园,小皇帝坐在太湖石上,手里摆弄着石头,听到钱慧儿行礼,随意叫起:“知道朕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没错,听说钱慧儿来了御花园,他特意过来,召见她。

    钱慧儿紧张地摇头:“小女愚钝。”

    小皇帝将手里的石头递给万金宝:“这是朕摸过的石头,赐给你吧。”

    钱慧儿不明所以,行礼谢恩。

    真蠢!没劲!小皇帝懒懒散散地说:“喜欢哪个宫?”

    钱慧儿更迷糊:“什么?”

    “你未嫁便是郡主,入宫身份自然低不了,四妃随你挑吧。”

    竟然这么顺利吗?钱慧儿觉得不真实,心里愈发空虚慌张。为什么不拒绝,圣人你不拒绝我该怎么拒绝母亲啊!

    小皇帝跳下太湖石:“选一个宫殿吧,可要谨慎点,要住一辈子呢。”

    一辈子!钱慧儿瑟缩一下,陷入无边恐慌中,不管哪个宫殿,不都在这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吗?

    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不要!不要!

    她幻想的美好生活是跟谢文通一起去辽东,一路上看遍山水,吃遍美食,阅尽人情,到辽东,她可以去军屯,可以去互市,也可以去庄园。

    想到谢文通,心更是如刀割一般痛楚难忍。

    抬头看看面前的少年帝王,稚嫩的面庞还带着些婴儿肥,喜怒哀乐都明晃晃地挂在脸上,没有胡须,也没有棱角,更没有一点沉稳内敛的气质。

    行为散漫不拘礼,尊贵的龙袍穿在他身上像闹着玩一般,甚至不如谢文通穿文官圆领更威严。

    她想要沉稳可靠的丈夫,她不要这个顽童般的帝王。

    小皇帝拍手:“不如就住坤宁宫吧。皇后讨厌坤宁宫,不愿意住,但寻常女人都觉得那里尊贵,你就住在那边吧。”

    皇后嫌弃不要的,才给她。钱慧儿顿时明白了手里石头的意思,跪下:“圣人,小女,小女不想入宫。”

    果然不出所料!小皇帝松了一口气:“不愿意便罢了,起来吧。”

    钱慧儿叩首:“圣人不要怪罪母亲,她只是太想给小女找个好归宿了。”

    “她是朕的姑母,朕不会将她怎样,你起来吧。”她不想嫁给自己,小皇帝看她顺眼多了。

    钱慧儿恳求:“求圣人劝劝母亲吧。”

    小皇帝翻白眼:“朕若能劝得了姑母,会来找你?你自己的母亲自己了解,自己劝去吧。”施施然走了。

    果真是个靠不住的。

    夜里,乾清宫。龙凤床上颠龙倒凤,后,小皇帝脑袋在钱明月怀里蹭啊蹭:“今日姐姐跟湖阳姑母说的话,朕听宫人说了,原来姐姐第一眼就相中朕了啊,朕竟然现在才知道。姐姐,以后你有情要多对朕说说。”

    钱明月困得厉害,含混地说:“嗯,知道了。”

    小皇帝撒娇:“那你现在说说呗。”

    “困~”

    小皇帝爬起来:“要不,再活动活动?”

    钱明月不睁眼:“别闹。”

    “悖逆庶人给朕安排女人那晚,父皇告诉了朕他的病情和他的安排,朕当时很害怕,没了父亲该怎么办!父亲说能依赖的人只有你,可,你也是一个小姑娘,怎么能依靠呢?”

    “后来,父皇驾崩,朕慌乱不知所措,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很多事情朕到现在都理不顺,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是你帮朕顺利登基的。”

    “那时候朕怕悖逆庶人,逢场作戏给徐家看,群臣也不顺服,在宫里过得很压抑,朕能依靠的人只有你。”

    钱明月抬手为他抹去脸上的泪:“五郎受委屈了。”

    小皇帝害羞:“你醒了。”

    “一直没睡着。”

    钱明月感慨:“那时候真难啊,你在宫里举步维艰,姐姐在宫外也不遑多让。命运对我们真不错,最难熬的时间总算过去了。”

    小皇帝说:“姐姐真以为过去了吗?”

    “什么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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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038/ 第一时间欣赏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 作者:衣里明珠所写的《皇后又打朕》为转载作品,皇后又打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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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打朕介绍:
钱明月被塞了一个丈夫和一把戒尺:“不听话你就打他。”
起初,小皇帝瑟瑟发抖:“皇后别打朕。”
后来,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后又打朕了,谁告状了?”
再后来,小皇帝皮痒痒:“皇后好久没打朕了,失落。”皇后又打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又打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又打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