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尤拉的承诺
一滴晶莹的雨滴落在了被血染红的废墟上，随后又是一滴，又是一滴……
干旱的荒漠，迎来了一场久违的大雨。
杰克站在空无一人的要塞门口——连守卫大门的士兵，都加入了对抗入侵者的战斗。“乐园”的逃离，让兽人军中终于出现了慌乱，他们开始朝着白光荒漠撤退。
到处都是弥漫的烟，到处都是焦臭的味。杰克望向夜空，庞大的魔法之城被这无尽的雨帘遮挡，连那星星一般的光都看不见了。很快，焦急还没有被雨水浇熄，失落与怅惘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追不上了……
魔法之剑，他第一个想到的魔法之剑，就是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的剑。而贝莉卡跟他说过，拉菲尔，是曾经得到过琥珀珠的人。
现在，琥珀珠就在贝莉卡身上。
一定是贝莉卡。贝莉卡是他的学生，他熟悉贝莉卡的招式。就是贝莉卡挡下了魔法装置的攻击，骑着达克罗德角鹰飞入敌人的基地。可是，他却只能就这么站在几百米之下的地上看着，完全无法预料，那高空之中，正在发生着什么。
杰克咬紧牙关，朝着被精灵的魔法烧坏的铁门冲去，那里，是白光荒漠，战火纷飞的地方。
“等等！你要去哪？”艾瑞丝的喊声从他身后传来，少女的发丝被雨水浸湿，滴滴答答拍打在脸颊上，“你说，刚才那是贝莉卡吗？”
杰克回过头，却陷入了沉默。
“你要怎么追上去呢？”艾瑞丝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着担心和惊慌，“你要怎么飞到那么高的地方？你还受伤了呢！”
“我不可能丢下她不管。”杰克的声音，令他自己都感觉无力。
“我也是！虽然我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反正是我把贝莉卡跟丢的，我怎么都不可能……”艾瑞丝低下头来，“总，总之，我们得想个办法飞起来吧，达克罗德角鹰都已经飞走了，不知道盖文殿下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刚说到盖文殿下，就看见盖文在随从的陪伴下朝着他们走来，随从撑起一把黑布雨伞，雨点敲打在伞上，啪啪的声音很让人心惊。
“你们两位，是要去荒漠里吗？”盖文的目光有些冷峻，“这种时候？”
“殿下，我们……”艾瑞丝顿时像舌头打了结似的支吾不清，“她们两个，可能，应该就是……”
盖文叹了口气。
“果然不是普通的冒险家呢，你们。那把魔法之剑，是‘沧海之魂’吗？在你们手中吗？”盖文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算了，不管怎么说，多谢了，没有那种强大的力量，我们无法守住比恩要塞的。”
“对不起。”杰克轻声说。
“呵呵，有什么要说明的等会再说吧，我相信会有机会的。不过，如果一定要去白光荒漠的话，现在，还真不是时候。”
“其实，这个，殿下……”艾瑞丝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但我会尽我所能的。科尔，去找汉德过来。”盖文转头向随从示意，然后回过头，歉意地笑了一下，“这一战损失了很多兵力，要塞也必须有人看守，我想，也许还可以抽调一些兵力，帮助你们——”
“不用了，谢谢您。”杰克的心中微微有股暖流悄无声息地流过。很难想象，盖文殿下依然表现出对他们的信任。但是，现在最需要人手的，正是比恩要塞。这种时候还要盖文殿下派兵帮忙，那就真是太过分了。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他说，“我会小心的。”
“不！”艾瑞丝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她好像生气了，狠狠地瞪着杰克，“你得加上我，我可不是什么外人，你去寻找薇妮的时候，我想，也许有些特殊情况我们不太了解……但如果是要对付那些兽人，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艾瑞丝你……”杰克眉头一皱，有些吃惊。
“一直都是一起冒险的，所以杰克你也不要太逞强了。”艾瑞丝抽出短枪，挤出一丝安慰的微笑来。
就在这时，好似火苗跳起一般，漆黑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也加上我吧。”
几个人慢慢地转过身，刚才，居然没有发现他在接近！静静地站在人们后方披着红色法袍的魔法师，用一种像是难过又像是无可奈何的复杂表情望着他们。艾瑞丝抖动着嘴唇，眼前的一幕，简直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白光一亮，魔法师已然站在人们面前。
“你是——”盖文伸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随从，语气很是惊讶，“我记得你是跟他们几个一起来的冒险家吧——”
“你怎么来了，尤拉？”杰克也很意外。
“我把消息送到洛塔斯冒险公会总部了。”尤拉那双透亮的金色眼睛直视着杰克，不带一点责备或者心虚，只是简单地阐述事实，“因为想要确定一些事情，所以，我又回来了。”他抬起头，仰望着夜空的尽头，落雨如一面无限延伸的朦胧的帷幕，看不清那躲藏在其中的所有。“想要确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虽然不是很好的结果，很多事情都出乎我的意料，也有很多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
他转而凝视着杰克和艾瑞丝。
“其实我不是以守望者的身份站在这里的，而仅仅是以尤拉的身份。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应该的，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必须这样做。”
“你，你在说什么啊？”艾瑞丝的脑袋立刻懵了，前面的话还能听懂，后来，就真不知道尤拉在说什么了。什么守望者，他要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
“杰克，艾瑞丝.史考特小姐，你们要去那座暗精灵的魔法要塞吗？因为贝莉卡就在那里。”尤拉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他的表情出奇地凝重。艾瑞丝惊得捂住了嘴巴，“你，你怎么知道？”
“嗯，我知道，包括她手里握着毁灭之神的剑。可是，我答应过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讨厌她，就算现在，我也不觉得讨厌她，这是真的。”他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可不可以请你们让开一下？”
“喂！你还没有解释清楚……”
艾瑞丝的话还没说完，杰克就拽住了她。
“尤拉，我们还是朋友，对吧。”他以同样无比郑重的目光看向尤拉，尤拉点了点头。
“你喜欢贝莉卡，对吧。”杰克的声音微微有点酸涩。
“我想是这样的。就算知道了一些可怕的事实，我还是很喜欢她。”尤拉清楚的回答。
“呵呵。”杰克扯了一下嘴角，“好吧，那拜托你了——”
“等下，你们要做什么？”
盖文被他们的对话弄得莫名其妙，他似乎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氛，大步走到尤拉面前，尤拉端详着他。
“我要到那座魔法要塞上去，请您让开，克莱斯特王国的盖文.斯图亚特王子殿下。”
对视了几秒，也许是尤拉的气势令盖文心中生出一种敬畏来，他挥了挥手，叫随从走远。“你究竟是谁？”他紧了眉问道。
“虽然很想说请替我保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不太现实。我是尤拉.德拉格，来自龙之大陆的守望者，高等龙族。”
尤拉又望了一眼“乐园”所在的漆黑天际。没等呆愣在原地的王子殿下有什么回应，他向后闪了几次，站在空旷的大路中间。
一股气浪腾空而起，还未看清那纷飞的衣摆是怎样赫然撕裂雨幕烈烈飘扬，人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房屋般大小的庞大身影。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难以用语言形容他们的魄力——
一刹那，他们都忘了该说出什么话来，甚至忘了惊叫出声。仿佛连那漫天的雨都在瞬间停顿，为这一幕而惊叹。鲜艳的红色，闪烁着与这空气融为一体的荧光，龙俯下脖颈，睁大的金色瞳孔好似跳动着燃烧的烈火，却以毫无敌意的眼神，注视着下方渺小的人类。
然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向前伸出一只前爪，好像接触什么易碎物体似的，将站在一起的杰克和艾瑞丝护在其中。他直起身躯，双翼慢慢展开。
风声呼啸，雨帘凌空掀起，艾瑞丝惊恐地探着头望向那越来越远的要塞，脑子很不合时宜地变成了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条龙的爪子上——
“你，是龙？！”艾瑞丝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是这样的。”
龙的声音听上去倒不是很吓人，他很有耐心地跟两个人类解释。“我本来就是龙，但是在罗亚大陆上，我有必要保持人类的形态。”
“你，你就是我们认识的尤拉？”艾瑞丝仍然无法相信，“天哪！这，这到底是——”
“谢谢你，尤拉。”
杰克却好像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前就感觉到尤拉有许多特别之处了，知道了尤拉的身份，他甚至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尤拉，你能看见那个魔法要塞吗？”
“能，但是那个要塞飞得太快了，它有可能是把所有的魔法能量都用于支撑的魔法阵了。”尤拉用力拍了一下长长的双翼，“不过，我能追上它。”
第九十四章 神之战
雨水冲刷着伏在地上的死尸，那无边无际的黑夜，无法察觉有熟悉的人在向自己靠近。发丝上的红被雨洗涤，衣服也变得透湿，冰冷的寒意渗透了全身。终于，连亡命之徒一般的兽人都懂得了恐惧，他们保持着距离那个人类女孩几十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不敢贸然攻击。
好冷，简直就像是沉入了深海之中，心中涌出的已经不仅仅是焦躁与愤怒，更多的是一种冰冷彻骨的痛。为什么站在这里的理由，为什么要挥剑战斗的理由，似乎被这大雨浸泡得模糊起来，从未有过的空虚与绝望，随着冰冷的触感，渗入她的血管中。
“薇妮……薇妮在哪里？”贝莉卡吃力地扶着剑，目光缓缓扫视那最高的塔。立在八角形的底座上，它就像是灰色的灯。有着淡淡弧光的淡蓝光线，在塔的周身绘出无法理解的符文，那如同黑暗里的明月般，顶端的光芒已然黯淡了许多。这是这些魔法建筑中最庞大的一座，贝莉卡感觉有无数眼睛在不怀好意地俯视着她，薇妮会在这里吗？
“……回答我！”她用力昂起头来。
一道黑影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从天而降，贝莉卡现在的感知已经敏锐多了，都没能捕捉到那个人的影子，锵地一声，她向后滑了好几步，不由地蹲下身子，双手紧握的魔法之剑保持着挡在身前的姿势。“啧。”她听到一个有些不满的声音。
浮在雨中的兔子好似幽灵，她望了那黑影一眼，吃惊地回过身，“这，这种气息是？”
“啊，就是他啊。”死猫回应的声音略带一丝慵懒，但贝莉卡听得出来，他稍微认真了一些。
“拉卡？”兔子的耳朵竖了起来。这么一说，贝莉卡也察觉到了，眼前那位头上闪闪发亮的黑衣人，有种特别的感觉。是压抑不住的激动，控制不了的对战斗的渴望，沸腾的热血与强烈的暴躁。
思绪刚从脑海掠过，那家伙脚尖一点，腾空跃起。贝莉卡睁大的双眼辨认出他脸上金属质地的牛头面具，那发出耀眼光泽的，就是那对牛角——
“你是——”
话未出口，耳边响起风被撕裂的啸音，她立刻偏了一下脑袋，击在剑上的力量强得超出她的预料，整个人拖着剑向后滑去，稳不住的双脚一歪，她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而那个人又挥起另一只手臂，锋利的勾爪掠过追踪不到的残影，抓向女孩的头顶。兔子顿时懵了，连尖叫都叫不出声。
啪！
雨水打落了飞舞的香槟色发丝，突然弹起的贝莉卡猛然挺剑向前，漩涡般飞旋的深蓝色光刃分散了那勾爪上的力气，并卷起漫天落雨朝着那个疾驰的影子反击，影子仿佛怔了片刻，凌空一翻，向后撤了几步，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抹兴奋的笑容。
“别，别打了……”兔子手忙脚乱地扑腾着，“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拉卡！我是米耶！”
风声呼地响起，打断了兔子好心的劝说。黑衣人的速度快得如风一般，雨水啪啪作响，飞散在他身侧，仿佛实体一般的风压瞬间袭上贝莉卡的面庞。然而，女孩那小巧的身形却忽然一沉，贝莉卡飞快贴向黑衣人的身体，以无法躲避的距离挥出一剑。
那人的脚尖，居然在空气中弹起，他的身体以危险的姿势直往后仰，勾爪上寒光乍现，他在翻身的同时击向地面。碎裂的地板上，细小的石块以难以想象的飞快速度弹起，但，随着一阵连续的碎裂声，弹起的石块全部被剑光撕碎，又如同烟尘般散落在雨中。
没有一个兽人，或者暗精灵想要插手这一战，任何想要接近他们的东西，就算是雨滴都会粉身碎骨。他们甚至都无法看清这两个人的动作——两个人类，可是这显然不是人类之间的战斗！
“贝莉卡！别打了！”劝不动对方的兔子扑上贝莉卡跳动的发梢，“不行！你的体力撑不住的！吉亚你也是！”
兔子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一抹血红从贝莉卡左肩飙出，她在微微倾斜的地上滚了好几下，才吃力地翻起身来。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强忍痛苦的惨白脸色让兔子一阵揪心。
“别打了……会死的！快松手啊！一直握着‘沧海之魂’的话，会，会很难受的……”
“……你说，兔子。”贝莉卡长出了口气，“难道我放下剑，他就会放过我？”
兔子忽然呆住了。贝莉卡的口气，忽然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在黑衣人再次袭来之前，精疲力尽的贝莉卡再次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她聚精会神地注意着任何一丝空气的抖动，然后，眼前一亮，向着正前方尽力劈斩——
地面直接裂开一道深坑，并像散开的捕兽网一般四射，从下方刺向天际的层层叠叠的光束瞬间展开。如果不是贝莉卡已经使不出力气了，这一击足以让面前任何物体彻底消失，但是，那个黑衣人居然以超乎寻常地力量与速度冲开了魔法，在下一个刹那，他已经出现在贝莉卡跟前。
锋利的勾爪忽然停住，抵在女孩的脖子上，血线从面具的边缘滑下，轻轻一声脆响，那面具连着上面的角一起掉了下来。对于贝莉卡来说，这是一张陌生的脸。深绿色的刘海被掺杂着鲜血的海水黏在额头，黄褐色的小眼睛里，兴奋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情的漠然。
冻僵的手指再也支撑不住剑的重量，魔法之剑“沧海之魂”滑了出来，没有坠落到地面，离开贝莉卡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和这个有着清澈的紫水晶般瞳孔的女孩一齐看向那黑衣人的，是飘浮在雨帘中的一只小白兔和一只小黑猫。
“拉卡……”小白兔低声喃喃。但是，那个人好像并没有听见他说话，他的眼里，只有贝莉卡的身影。
“喂，你知道‘沧海之魂’的意义吗？”
很没头没脑地，那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掉下的牛头面具，角上的金光依然在闪烁，像是不甘地咆哮。冷漠的黑衣人并没有凌人的杀气，只是有种无法忽略的压迫感。
贝莉卡没有回答，这叫什么问题？他难道不打算杀了自己么？刚才短暂的一战，这家伙每一次出击都是致命的啊！
“绝望，漆黑的世界，冰冷而黑暗的深海。”黑衣人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比复仇之心更可怕，比嗜杀之心更可悲，那是埋藏在亡者的骨骸之中，被全世界背叛的绝望。它诞生在不可生存之地，静止的时间与无尽的空间之中，没有任何希望存在的深海。这种力量，必须有放弃一切的觉悟才可以使用。”
你说这些干什么啊——贝莉卡浮现在脑海里的这句话突然说不出来了。真是奇怪，竟然连兔子都没有出声阻止这个人说下去，更奇怪的事，贝莉卡莫名其妙地感觉，她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稍微有一丁点，体会过这种名叫绝望的感觉。
“你是来找你认识的兽人吧。因为抱着这样的目的，你不可能掌握‘沧海之魂’的力量。这把剑，不是用来‘得到’的，是用来‘失去’的。”黑衣人继续说，像是周围那些兽人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你只有‘决心’，只有‘决心’是远远不够的。”
“……喂，拉卡，闹够了没有？”
像是听见午夜的钟声一般，贝莉卡突然间清醒过来。在她前方，那黑色的小小的玩偶猫看着黑衣人手中面具上的金光，“不要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跟人类说三道四。我很期待能跟你好好比试一场，当然，不是在那个地方。”
面具上的金光陡然增亮，黑衣人没有表情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诧异，他好像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呵呵，我的存在就这么令你在意？也是，对于作为战神的你来说，我是唯一的对手吧。我是很恨啊，把我封印在那个地方的他。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他，就算他真的想让我死，我也许都不会想起反抗。可是，就算对于永恒的我们来说，时间也是一剂毒药啊。”
吉亚带着若有所思的笑，即使是印在一张猫脸上，都令人不禁心酸的笑。
“有点对不起你了，拉卡，我记得我当时没有劝你离开。你也没有想过，会输给我吧。我也没有问你，你是不是必须忠于他的命令，是不是必须阻止阿尔文的‘预言’实现。不过，既然是智慧之神阿尔文的‘预言’，无论如何都会实现的，不是吗？”
黑衣人静静地凝视着面具，不过抵住贝莉卡脖子的勾爪没有偏移，他带着困惑的眼神，仿佛只是不明白闪烁的金光为什么停止了闪烁。
“可是‘预言’没有实现啊。”吉亚的语气似乎多了一点点的无可奈何，米耶木然地转过头凝视着他。
“那么，现在的你，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说完这句，吉亚慢慢升上空中，他如同尊贵的王者一般俯视着所有的生命，包括那心跳一般跳跃的金光，金光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来。黑衣人的脸色蓦地一变。
“住手，雷欧！”一声怒喝自高空炸响，蓝色衣裙像绽放的雨中花，又像是云霞飞翔在魔法之光中。
第九十五章 魔法师 秘之座
她从空中缓缓飘落，淡黄色风的魔法符号，像薄薄的双翼般在她脚下的光圈上展开，好似有新绿的嫩叶来来回回在她周身旋转。无垢的海蓝色裙摆兀自飘扬，那漫天的落雨似乎一点一滴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冰冷的夜，她却只穿着这身连衣长裙，薄如轻纱的披肩闪烁着金与银的花纹，像是妖精之翼。她长长的海蓝色发丝像是与这长裙融为了一体，只在头顶挽上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红色珊瑚珠点缀，剩下的长发全都在她身后飞舞。
她的表情平静而严肃，视线扫过雷欧.沃尔夫手上的勾爪。
“放下你的武器，雷欧，这位是我重要的客人。”
雷欧瞥了她一眼，谨慎地向后一退，离开了贝莉卡的面前。一脸严肃的主人——菲欧娜露丝.黑月立刻换上了柔和的微笑，稍稍点了下头，转过身，裹着金边的黑色长靴落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啊，伯爵……”贝莉卡突然缩了一下脖子，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不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一直以为菲欧娜露丝不会出现在这里，一直相信她根本不会帮助“复仇者”，结果，她本人就在暗精灵的魔法建筑之中！
“我是菲欧娜露丝.黑月，克莱斯特王国伯爵，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身份罢了。贝莉卡，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她弯下腰，摊开的手掌上卧着一个小巧的水晶瓶。
“你受伤了呢，自己都没有发觉吗？伤得很厉害呢。哎呀，这雨下得真大，不打算进来坐坐？”
贝莉卡看了那水晶瓶一眼，里面晶莹剔透的液体她认识，奇迹一般的魔法药剂，名叫“米耶之泪”。贝莉卡亲眼见过这药水的效果，是几乎具有起死回生作用的神药。听了菲欧娜露丝的话，原本被忽略的痛苦忽然间明显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不止是掉下斜坡的摔伤了，一路的战斗，那些兽人和暗精灵也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的伤痕，和雷欧的一战更是折腾得她全身的骨头都要碎掉了，自己的血混合着别人的血黏在身上，出人意料的难受，两手的温度还久久无法恢复过来。
失去了神之力量的支撑，她又变回了脆弱的人类小女孩，脚下顿时一阵疲软，菲欧娜露丝及时张开怀抱，温柔地将她揽在怀中。
雨，好像停了。不，是菲欧娜露丝身边展开的如同防护罩一般的魔法弹开了雨滴。菲欧娜露丝用母亲般怜爱的目光凝视着怀里艰难呼吸的女孩，咬开水晶瓶的盖子。
这应该是种魔法吧，只见透明的药水，竟从瓶子里忽忽悠悠地飞了出来，像是软软的水晶般球体似的飘浮在半空中。菲欧娜露丝抬起左手，手指如弹钢琴一般舞动。药水发出极浅的蓝光，碎裂成无数液滴，从衣服的裂口渗入贝莉卡的身体。
“稍微配合了一下水的治疗魔法，应该会很快好起来吧。感觉怎么样，贝莉卡？”
贝莉卡只是呆呆地注视着菲欧娜露丝那双美得令人惊叹的眼睛，半饷。
“……原来，你真的是魔法师。盖文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塞起来。
“哦？他都说了什么？”菲欧娜露丝的语气就像平常的聊天，对于他们见到盖文这件事，她好像早就知道了，一点都不惊讶。贝莉卡颤动了一下嘴唇，记忆里，盖文曾经说过的话语似乎有些模糊不清。
“咻……菲欧娜露丝伯爵，真的是‘天启之翼’的人？”问出最关键的问题的，是趴在贝莉卡身上抬起头一脸茫然的小白兔。菲欧娜露丝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不过她却是毫不介意。贝莉卡愣了一下，想要问出的话还没有出口，菲欧娜露丝便自我介绍起来。
“我确实是魔法师，从祖母那里继承的精灵血脉，给予我天生的魔法才能。但是我真正学会魔法，却是在后来，我杀死我的丈夫，戴蒙得商会原先的会长，并且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一个有趣的人……在那之后的事了。”
“杀，杀死……”不知道是菲欧娜露丝所讲述的事情还是她愉悦的语气令贝莉卡心尖一颤。
“对啊，他不是病死的，我用了特制的毒药，他看上就像心脏病突发一样，连治疗师都没有发觉。以前看过一些药剂方面的书，我又利用戴蒙得商会的关系弄到了药草，不过说来简单，我可是准备了很久的。”菲欧娜露丝惨然一笑，“虽然因为心虚而逃跑了，其实，并没有人发现我丈夫的死因有什么异常，当然，这是我后来回去的时候才知道的，他们只当我是因为过于悲伤才离开。唉……那毕竟是我第一次杀人啊，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你在杀死守卫这里的兽人时，害怕过吗？还是已经忘了害怕了？”
贝莉卡猛地睁大了眼睛，伤口上的痛苦在药水的作用下减弱，可那随着心跳不断蔓延的不安的痛苦却越来越清晰。她突然觉得很害怕，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时候——兽人的热血溅在她身上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不过……兽人和你的差距太大，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不一样啊，虽然有精灵族的血统，却是在人类中间长大的。但是，我不是人类，我所拥有的力量，是不属于人类的。在逃跑的那段时间，我见识了真正的精灵魔法。就像那个人所说的一样，或许我更适合作为暗精灵而生存，即使无法接受我的血统，他们却不得不佩服我的魔法天赋，这一点，让我挺喜欢那个种族的。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知道了祖母的事，知道她属于一个高贵的暗精灵家族，他们称呼我为菲欧娜露丝.黑月，黑月，就是我祖母的姓氏。”
不想再听下去了，这些事情，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好可怕！贝莉卡的脑袋在警告一般地嗡嗡直叫，可是还未恢复的身体却酸软地使不上力气来。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艰难地撑起身子。
“哎呀，你不高兴见到我吗？还以为你对我印象不错呢。”菲欧娜露丝并没有阻止她，“你不打算进来坐坐了？”
“我……”贝莉卡扭过头，好像是赌气似的大喊起来，“我以前很相信你的！我一直觉得你是好人！”
“呵呵，那么现在改变想法了？”菲欧娜露丝的笑容依旧温柔，“因为我帮助我祖母的家族，帮助‘复仇者’，所以不是好人了？贝莉卡……你说，我为什么，非得成为‘好人’呢？”
想要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了半空中，背后的话音有种说不清楚的复杂。
“你是凯丝路德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请问，那么幼小的你，是因为做错了什么，才必须过那种生活？哈里和艾咪，又是因为什么，才变得无家可归？”
贝莉卡讪讪地转过身，回望着菲欧娜露丝，她伸出双臂，随时愿意再给她一个拥抱。“如果当时不是你们出手相助，艾咪一定会死，哈里也会饿死，或者被街上的人打死。他们都是善良的孩子，他们，还有他们死去的妈妈、哥哥，都是好人，但是他们得到了什么？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冒险公会才不肯收留他们吗？当好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打死马丁的贵族，恐怕现在还过着舒适的生活，如果没有那场火灾，当初欺负你的孤儿院院长应该也照样拿着她的工钱，你什么都得不到，而伤害你的人什么也不会失去，这公平吗？”
菲欧娜露丝轻轻站起身，沾湿的裙摆甩出的雨水如带血的泪，她的眼睛，恍若蓄满了同情的湖水，在那美丽面容上所浮现的，是傲然的决意与悲悯的哀伤。
“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不是付出就会有收获，不是与人友善，就能得到理解，不是真心诚意，就能得到同情。很多时候，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做不到，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也许，在所有人的眼里，我，都不会是个好人，我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酷对待那些‘施恩’与我的人。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自己的童年，也没有资格，为我所承受的痛苦，要他们付出代价。我只是一个软弱的人，一个无耻而懦弱的人，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是这样的！所有的生命，都是很珍贵的！”兔子冲着菲欧娜露丝呼喊，可是那凄凉的瞳孔中只能映出贝莉卡僵硬的表情。
“——我只是一枚棋子，一个暂时还很有用的工具。那个人发现了我潜在的力量，并帮助我获取精灵族的知识，掌握魔法之力，甚至帮助我将我死去丈夫的所有财产牢牢控制在手中。因为我能掌握连精灵族都无法掌握的特殊魔法，那个人称我为‘秘之座’，掌管秘法之人。是的，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天启之翼’的人。‘秘之座’，魔法师菲欧娜露丝.黑月。”
菲欧娜露丝优雅地行了个礼。贝莉卡已经完全呆住了。
第九十六章 天启的邀请
“这个人类是谁？”“黑月部族的家伙在干什么？”“人类，到底还是人类……”
原本一直不敢靠近的那一圈兽人开始躁动起来，菲欧娜露丝微微抬眼，瞥了他们一眼，向旁边呆立着的雷欧示意了一下。雷欧很快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他板起脸，摆出保护两人的姿势，兽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看样子，他们都很清楚雷欧的实力。
“现在愿意听我解释吗，贝莉卡？”菲欧娜露丝的语气依然保持着友善与亲切，仿佛他们根本不是敌人，而是像以前一样，是知心的朋友，“你们所寻找的真相，难道不想听听吗？”
“不……”贝莉卡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抿紧的嘴唇间吐出这个声音，可是沉重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抬不起来。好想离开这里，好想回到熟悉的伙伴身边，可是，做不到……
“——你还记得，当初我邀请你们来帮助我，用我伪造的消息，艾伦和矮人接触的消息。果然，你们就是今年冬天将蕾雅的计划完全毁掉的冒险家，不知道你们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了，抱着掌握不确定因素的目的，我试图将你们控制在我的视线内。”菲欧娜露丝假装没有听见贝莉卡说什么，她一步步逼近过来，“是我将魔法药剂和武器卖给了‘矮人解放战线’，除了赚钱，更重要的想法是想利用他们造成混乱。呵呵，很卑鄙吗？将他们当做奴隶，肆意虐待的人类就不卑鄙了？”
“你……”贝莉卡心中一凉，脑海里浮现出凯特倒下的身影。
“我希望他们能够更‘有用’一些，足以分散王国的注意力，因为‘复仇者’，正在进行着重要的计划。不过你们做得很不错呢，这么快就发现了‘矮人解放战线’的核心人物，我只好在秘密曝光之前先下手了。当然，在这之前我试着打消你们的怀疑——哦不，你也许没有怀疑过我，但是你的伙伴中，的确有很敏锐的人。”菲欧娜露丝抚着自己的胸口，“还记得吗？我推开你，自己中了一枪。”
“原来……是这样，所以那颗子弹才没有打中要害……”兔子低垂着头小声喃喃，贝莉卡心中的寒意也在无声地蔓延。
“我也帮过你们吧。当你们潜入‘矮人解放战线’的秘密基地时，是我和这位雷欧.沃尔夫先生消灭了那些矮人。被矮人发现的话可是会很惨哦——也是我杀死菲拉诺的，他见过我，我不可能让你们抓到他。
也许你会觉得矮人们只是被我利用了。不是啊，想要反抗人类的，是他们自己。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而我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这也是他们想要的啊。比起某些人类，我觉得我很仁慈了，想想吧，如果这些反抗的矮人落入人类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很可怜吗？那些卑微的矮人，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沦为人类的奴隶。呵呵，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这不过是一句好听的谎话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人类有权决定无辜矮人的生死？为什么几百年来人类享有这富饶的土地，而同样身为智慧生物的精灵与兽人却被迫远离自己的家乡？你知道吗？有多少年幼的精灵被毒死在受到污染的森林里，有多少年迈的兽人被淹死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为什么？因为人类是胜利者，是靠着那强大的力量，踩着无数的尸骨爬上宝座的……胜利者。”
菲欧娜露丝低垂的眼角，闪过一抹悲哀，但随后变成了一种带有仇恨与愤怒的傲然，“只有胜利者，才有权力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让加害于我们的人屈服。如果人们，已经失去了为弱者着想的心，那就用至高的统治者的权力，去守护弱者，去惩罚那些应该被惩罚的人，为这个世界，定下新的法则！
这，就是‘天启之翼’，一切，都是为了世界的新生。”
菲欧娜露丝的声音仿佛在天地之间久久回荡不息，像警世的钟声，宣告“天启”的到来。贝莉卡和那只兔子愣愣地睁着眼睛，似乎被这位“秘之座”大人的气势震慑到了。直到，一声轻轻的干笑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当下的气氛。
“搞了半天这就是你们想弄到神之封印的目的啊，借用我们的力量？还是，想成为我们？”
死猫以一种很悠闲的姿态瞄了菲欧娜露丝一眼，反正她听不见，没什么可说的。贝莉卡忽然一惊，扭过僵硬的脖子注视着他。
“你能看见对吗？”菲欧娜露丝盯住了贝莉卡，看见贝莉卡转头，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能看见生命之神米耶与死神吉亚的灵魂吧——”
“哎？”贝莉卡猛地向后歪了一步，险些跌倒。
“从那时候起我就有所察觉了。”菲欧娜露丝缓缓地叹了口气，稍稍有些倦意，“刚认识你的那一天，你对我们谈话内容的反应很独特哦，蕾雅之所以会彻底失败，我想，也正是因为你吧。但真正确定下来，是你告诉我你来自凯丝路德孤儿院之后。虽然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不用魔法，就能召唤出封印中的神魂，甚至像当年的魔法大帝那样——”菲欧娜露丝目光一紧，“找到盖文的也是你吧，那座迷宫，除了拥有‘阿尔文之书’的人，就只有拥有琥珀珠的人能够知道了。”
“‘阿尔文之书’？！”兔子两眼一瞪，“难道说‘阿尔文之书’……”
菲欧娜露丝听不见她的话，她看见贝莉卡的眼睛又动了一下，抿起嘴唇，端详了一小会儿，轻笑了起来。“我去过凯丝路德孤儿院哦，哎呀，一见孤儿院我就讨厌呀，一讨厌就把那里烧掉了，倒是让你解脱出来了呢，贝莉卡。”
“是，是你？”
“嗯，是我，当然还有别人帮忙。哎，贝莉卡，有没有想过……用你所拥有的力量，做更伟大的事？”
贝莉卡的心跳好似突然间跳漏了一拍。
“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和我……和我们站在一起，你已经具有了神的力量，不是吗？你还那么小，和‘执行人偶’差不多大，不过你比她可爱多了。”菲欧娜露丝的话音半是认真半是随意，“不打算加入吗？‘天启之翼’。反正组织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你了吧。我，旁边这位雷欧.沃尔夫先生，你熟悉的那个颓废吟游诗人。‘人偶’都知道了，‘他’肯定也会知道，而且‘人偶’她……啊，不说她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菲欧娜露丝明媚的双眼忽闪忽闪，眼前女孩的脸色却非常难看。
“……孤儿院的火灾，是你弄的？”
菲欧娜露丝无声地注视着她。
“‘矮人解放战线’的那些矮人，也是你杀的对吧！”
菲欧娜露丝眯起了双眼。
“我知道，人们将我们视为邪恶组织，但你有没有想过……就像黎明前必然的黑暗，为了世界的新生，那种程度的牺牲，是很值得的。我以为你很讨厌孤儿院的那些人呢。我听说，矮人杀了你认识的人，你没有生气？贝莉卡，你是一个特别的孩子，那些愚蠢的人无法理解我们，你也无法理解？”
“……不要。”
贝莉卡像是忽然间有了力气，一边目不转睛地瞪着菲欧娜露丝一边直往后退，“我当然无法理解！因为雪莉儿她那么痛苦！佩吉差一点就死掉了！艾瑞丝都哭了！还有薇妮……我，我不知道薇妮在想什么，但是，我不想让薇妮露出那样的表情！薇妮，薇妮在哪里？把薇妮还给我！”
“唉，一时半会儿，还真办法跟你讲清楚了。”菲欧娜露丝没有追上她，只是很无奈地耸了耸肩，“想见薇妮吗？她在她哥哥那里哦。”菲欧娜露丝抬起下巴，示意着后面的高塔。“不过，我可没有权力同意你……就这么把她带回去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贝莉卡吃力地控制着发软的脚，朝着菲欧娜露丝大声吼着。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的光似乎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但之后她猛地扬起头，藏在宽阔的喇叭袖里的法杖突然甩出，一排极寒的冰凌射向贝莉卡身后的天空。
贝莉卡猛然回转过身，刚稳住双腿，她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火红。她听见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风从身边扫过，带着强劲的力道，她本能地往前一趴。菲欧娜露丝灵巧地跃起，法杖顶端撑起一个绿色的盾形光幕，分散这魔法之风。
无数火球比雨点更密集，贝莉卡抱住脑袋缩成一团，感觉这些小小的火球唯独避开了她的周身。塔下的平台上霎时间浓雾弥漫，气流沿着诡异的方向来回涌动。
然后，呼唤她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她的头顶——
“贝莉卡！”
漫天迷雾之中，有一双手臂，抱起了她。
第九十七章 乐园之末
风，在头顶呼啸，夹杂着忽冷忽热的浪潮，脚步声与喊声纷乱响起，还有枪声，在离她不远的某个地方。脑袋沉重得抬不起来，就连眼皮都快要阖上，她困惑地抬起一只手，冰冷的手指，触到了那个人温暖的脸，很熟悉的感觉。
“杰克……”
“嗯，我在。”杰克笑了一下，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
“其实我不讨厌你的。”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话语从贝莉卡无力的嘴唇里冒了出来，然后，像是为了逃避尴尬似的，她匆忙移开视线。乌云如波涛般翻滚，交错的辉光从层层叠叠的雾海透露出浓淡变幻的光晕，又被不断涌起的暴风卷碎，依稀望见有个庞大的影子始终护在他们上方。
“尤拉带我们来的。”杰克也随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语气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先离开这里吧，嗯，那些兽人……”
砰地一声枪响，艾瑞丝向后一跃落脚在两人身边，“没关系，他们不敢过来，这里什么都看不清，贝莉卡你没事吧？”
“艾瑞丝？”
“真是的，回去再教训你好了。”微微愠怒的声音里透着担忧，“哎呀——”
平台似乎倾斜了一下，一道流星一般的碎岩石砸中了离她几步远的地面，又以极快的速度弹飞了出去。艾瑞丝蹲下身子勉强没有摔倒，她喘了口大气，皱紧了眉头。
“没想到她是这么厉害的魔法师，尤拉不会有事吧！”
“尤拉他……”贝莉卡猛然抬头，翻滚的迷雾里，她只能偶尔看见上空若隐若现的龙形。
啊，原来尤拉真的是条龙。早就知道的事实依然令她感觉很是震撼，环绕着魔法之光的他，看上去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但是菲欧娜露丝也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先离开这里。”杰克沉稳地吩咐。
空中的他们似乎打成了平手，由于龙的牵制，菲欧娜露丝根本无法接近贝莉卡等人，遮雨的防护罩已经撤去，菲欧娜露丝站在飘浮的法阵上，谨慎地守在中央高塔之前。事态的发展相当出人意料，一向袖手旁观的龙族居然直接朝着“乐园”发起了攻击，而且还是魔法天赋很强的一条龙。
“真是难办啊，我还没有跟龙族交过手呢——”她自言自语，眼神里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再次挥舞起法杖，露出獠牙的黑红色大火球像魔鬼一般不知休止的飞舞，让雨中的夜空刹那间亮如白昼。
连接着平台的一些桥恐怕是断掉了，只剩下不断抽打着空气的铁链，守护这周围的魔法光圈也暗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兽人惨叫着从平台边缘坠落了下去，夜色无辜地迷蒙着，闪着危险光泽的水滴让这恐惧的黑暗变得朦胧。
“不知道躲到哪里好呢。”杰克的脚步停在一座还算完整的石桥前方，他侧过一步，嘴角扬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你有什么建议吗，雷欧.沃尔夫先生？”
“咦？”艾瑞丝稳住向前倾斜的身子，这才发觉那浓雾之中藏着其他的人。
雷欧似乎并没有偷袭的打算，他甚至没有戴上牛头面具，只是将它拿在手里。他一声不吭地伫立着，双眼始终紧随着虚弱的女孩。
“把她留下。”雷欧毫无感情地说，艾瑞丝立即举起枪，瞄准了雷欧的额头。杰克叹了口气，低下头来。
“能坚持一会儿吗？”他看着贝莉卡。
“啊？哦……”
杰克轻轻把贝莉卡放下，雷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动作，背脊悄然弯曲。突然，他动了，身影疾如闪电，艾瑞丝射出的子弹只穿透他的残影，目不暇接之间，金属的碰撞声让周围的雾气都为之震颤。
“保护好贝莉卡。”杰克无暇移开紧盯着雷欧的视线。如果不是用力得当，他的剑已经在刚才的冲击中断掉了——不愧是雷欧，力量惊人。艾瑞丝愣了片刻，又是锵地一声，剑刃准确地格住刺向艾瑞丝的勾爪，只见一道弧光掠过，一抹血色自迷雾中飙出。
“杰克！”贝莉卡的手刚伸出来，就被艾瑞丝拉住了。从没有使出过这么大的力气，她紧紧地钳住贝莉卡，将她向后拖去。霎时间劲风搅动雾气，雨滴飞散，不绝于耳的武器相接的声音和那些迅捷的影子令人心惊胆战。视野忽然间清晰起来，昏昏沉沉的疲惫像是一下子消散了。贝莉卡屏住了呼吸——
想要制止的话还没有喊出口，那漫天的浓雾突然间狂躁的翻涌。正在激战中的雷欧猛地蹬离了地面，远远向旁边一撤。杰克没有追赶，他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确定贝莉卡和艾瑞丝就在附近，而远处的敌人短时间没有攻过来的意思。他捂住腰间的伤，抬起头，迅速变得清晰的天空上，伸展着双翼的火红色身躯以难以想象的轻盈姿势向下降落，在他那双金色仿若燃烧一般的瞳孔里，映出高塔之下优雅而美丽的女人。菲欧娜露丝，微微向后倾斜着身子，几缕海蓝色发丝翻卷着随风纷飞。
精致的长裙被汗水粘在身上，这个样子的她很能让人心生怜惜，她的脚下，一圈石板碎裂成沙子一般的细粉，雷欧的视线里闪现出一丝愕然。
“好讨厌啊。”她娇笑了一声，“不把这座塔里的东西带回去又不行，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贝莉卡。”她歪了一下头，而龙形的尤拉则稳稳地落在她与贝莉卡之间。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希望你能活下来。”她用一种介乎吟唱与叹息之间的腔调说着，抬起头以严峻的目光望向雷欧。雷欧面色一沉，沿着破损的平台边缘疾走几步，片刻工夫就回到了主人身边。
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围住了贝莉卡，但菲欧娜露丝和雷欧只是退回到塔下的八角形底座上。微笑的嘴唇似乎低语了一句什么，八角形底座下，突然亮起一圈金光——
尤拉立刻将几个人类护在他的长翼之下，视线之前，浮现出一个耀眼的菱形。但那魔法还未释放，他听见了他所守护的女孩惊恐的声音。
“薇妮还在那里！”贝莉卡嘶声大喊。菱形顿时消失了。就在这个时候，仿佛遭遇地震一般，整个平台，不，整个魔法要塞突然剧烈晃动！黑月部族最伟大的，却有着更多人类血统的魔法师在向她所设计的魔法要塞下令，维持要塞移动的光圈猛然上升，集中的力量瞬间分散，包裹着每座尖塔。所有尖塔的底座，在夺目的魔法之光中同时与地面脱离——
仅剩的几个兽人大声怒骂起来，发出绝望的嘶吼，所有的达克罗德角鹰全都不见了，好像刚才，狡猾的暗精灵们就已经躲进了塔中。魔法的力量离开了地面，金黄色疾风之羽翼在每座塔底部的魔法阵上展开。它们就像巨大的鸟儿，由拥有着奇妙魔法的暗精灵所制造的天空之塔，而曾经作为支撑的平台与石桥，只剩下崩溃的结局。
在感觉大地崩塌的那一瞬间，风在耳边响起，被带离地面的贝莉卡眼睁睁望着魔法的高塔像鸟儿一般远去，再也追不回来。贝莉卡紧紧地抓住尤拉覆盖着鳞片的爪子，身边，还有熟悉的温暖感觉。
……
真的，好暖和……
明媚的阳光透过简单的小窗子，洒落一地无忧的灿烂。难以想象，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这么停了，毫无征兆的，太阳又从那东方的荒漠里爬了上来。
脑袋昏昏沉沉，分辨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做梦。哪里都疼，哪里都不舒服，满屋子都是药味。苏醒的所有触觉都在提醒她刚刚度过了一个很不平凡的夜晚。这里是火石小镇，外面的卫兵好像整夜都在巡逻吧，比恩要塞那边……算了，不去想了，越想越头疼。
贝莉卡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会儿，不知道杰克怎么样了，军队治疗师说他伤得不是很重，艾瑞丝躺在离她不远的另一张小床上，缓缓翻了个身，她累得不轻，几乎整夜都没有睡。
其实，贝莉卡也没有睡多久啊……
薇妮不在这里，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从没想到少了一个伙伴会是这么难受的感觉。她觉得很想嚎啕大哭一场，大吵大闹一番，可是她缠满绷带的身体却不肯给她这个力气。
好累，在治疗师来给她检查之前，还是再睡一会儿吧。贝莉卡这么想着，耳边模模糊糊地响起谁说话的声音。
“咻……她又睡着了，一会睡一会醒的，肯定很不舒服吧……”
还没睡着呢。贝莉卡分辨得出这是兔子的声音，兔子好像就趴在她的脸颊旁边，让她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软绵绵的棉花糖。“好孩子，已经没事了，要乖乖休息哦——”
“呵，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嘲笑兔子的绝对只有那只可恶的死猫。
“嗯，好像，是这样的……不过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哦，吉亚。”兔子发出清脆的笑声，“我以为你会控制贝莉卡杀了那个名叫雷欧的孩子呢……”
“你以为我没想这么做？”淡淡的回话狠狠地给兔子浇了一头冷水，“是那小鬼头太没用了，就这点体力，还没有魔法才能，就凭她，能挡住‘战神之角’的攻击？那个人几乎完全被拉卡控制了，如果当时没有及时击落‘战神之角’，以拉卡的意识，这小鬼头活不到现在吧。”
“啊，原来是这样！”兔子似乎忽然间激动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咻……吓死我了……这个，那个，谢谢你救了我们……”
“……滚开。”死猫冰冷的声音，大概是兔子又想扑他身上了。贝莉卡的脑子稀里糊涂地转着这些有的没的，慢慢地沉入梦乡。
遥远的白光沙漠尽头，一位身穿灰色旧长袍的人，出神地遥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扎着白色的长长的双马尾的女孩坐在他的脚边，闭上双眼，将她的金属眼罩重新戴好。
“失败了，大人。”她的话音依旧是干巴巴的。
“不是啊，洛丽。”那年轻人笑起来居然如此好看，“凡事要往好处想嘛，答应尤莱亚的事，我们做的很好呀！”
“但是，他会兑现承诺吗？”洛丽抱紧膝盖，垂下头来。
“嗯——”年轻人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苍金色柔软的长发从肩头悄然滑落，他眯起那双爱笑的微微泛红的琥珀色眼睛，语气好像是在谈论要吃什么点心。
“我去问问他好了，嘿嘿。”
第一章 利贝拉的时光
五月里的庭院是浪漫的童话，葱郁的梧桐舒展着大片的绿叶，斑斑点点的灿烂阳光洒在缤纷月季丛中。粉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高矮不一层层叠叠的花丛随着轻风的旋律摇摆。
一股急速的气流引得那风都一阵紧张，无刃的钝剑刺入结实的硬木桩里，发出一声闷响。女孩带着软皮手套的手从剑柄上挪开，稍稍弯下腰，好让呼吸平稳下来。
“呼……好累！”贝莉卡向后一仰，躺在了开着淡蓝色小野花的平整草地上。纷飞的花瓣飘落在她轻便的浅蓝色长衣上，有些迷茫的紫水晶般瞳孔里，映出晴朗的蓝天与悠闲的几缕白云。
“这个，那个，贝莉卡……”一只玩偶模样的小白兔飘浮在她的耳朵上方，似乎很想触摸她被汗水浸湿的香槟色发丝，但最终还是讪讪地收回了爪子.“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辛苦比较好……”
贝莉卡腾地坐了起来，果然，她不高兴了，嘴巴撅得高高的。
“什么叫不要太辛苦啊！别把我想得那么没用！”她不满地冲着那只可怜的兔子嘟囔，“薇妮她……我还没有把薇妮找回来……这种时候……”
好似有一个混杂着好几种滋味的调味瓶打翻了，心情忽然间被搅得乱七八糟，说不出来是内疚，后悔，担忧还是心酸。这一个月以来，她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片刻，想起那只傻了吧唧的小蠢猫，想起她那近乎透明的天真笑容，想起她那甜甜的、清脆的声音。
“呜喵，贝莉卡姐姐……我们还是好伙伴的喵！”
我们……还是好伙伴……是这样吧，无论你在什么地方……
“天启之翼”组织的魔法师，“秘之座”菲欧娜露丝.黑月曾经说过，薇妮跟她哥哥在一起。现在，贝莉卡已经知道薇妮的真实情况了。她就是克莱斯特王国原宫廷侍卫长安格斯.威尔的妹妹，两人都是使用魔法力量变身成人类的兽人，属于兽人中比较弱小的狸猫部族。
离开克莱斯特王国的路是坎坷的，如果不是由盖文王子处理此事，他们根本没办法回来——他们的伙伴，薇妮杀害了克莱斯特王国的卡尔.雷蒙将军，并破坏了比恩要塞的魔法防御体系，以至于“复仇者”差点就攻破了诺顿防线。不过考虑到薇妮实际上是兽人，冒险家们对她的身份也毫不知情，只能算作受害者了。可是，对于克莱斯特王国视作重宝的魔法之剑“沧海之魂”为什么会在贝莉卡手里……这个解释起来还真是麻烦。盖文殿下在那种情况下能够信任他们，理解他们，老实说贝莉卡对他的印象都有点变好了呢。唉，其实那把剑，也不是在贝莉卡的手里啊。记不起它什么时候消失的，甚至，都记不清它是怎么出现在自己手中，只知道那是与神魂一起封印在琥珀珠中的剑，姑且就当做是……被她吞进肚子里了吧。
嗯。只能这么想了，变成小白兔的生命之神米耶与变成小黑猫的死神吉亚一直都在她的身边，那么琥珀珠就还存在着，在她身体中。以前总觉得吃掉了就是没有了，现在看来，问题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但是，那把剑，那种属于神的强大力量，贝莉卡已经不想再使用了。她还记得刚回到利贝拉城的时候，尤拉跟她说，他要走了。
“你去哪？”当时的她不顾身上还未痊愈的伤，急忙拽住尤拉的袖子。她记得尤拉的表情，像是很矛盾似的，像是有许许多多非常为难的事情。
尤拉没有告诉她要去哪里，但是尤拉说过，叫她别再使用那种力量了。虽然看上去还有很多话想说，或许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用人类的语言表达，于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承诺会回来，也没有承诺会再见面。
明明很想好好跟他说说话的——如果没有他，怎么可能回来，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怎么可能闻到这利贝拉城春季的清香呢？
贝莉卡倒是跟他说了很多话，她现在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她把对他隐瞒的那些事情，关于琥珀珠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不想被尤拉讨厌，更不想因为那只混账死猫被他当成敌人。尤拉没有把她当成敌人，但他还是，想要独自离开。
不明白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就算尤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贝莉卡自己，也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冰冷绝望的感觉了。魔法要塞之上的她，甚至想要将眼前的一切毁灭殆尽，那样的自己真是太可怕了。也许，那时的阴影很难消失吧，不过固执的她还是希望着，有一天，能够再见到薇妮，还有尤拉。
所以，不能不努力呀——
她舒了口气，站了起来，再次握住钝剑的剑柄。
“贝莉卡！”身后响起艾瑞丝焦急的声音。穿着简化的洋装式淡橘红上衣与系着白色皮带的鲜红色裤子的艾瑞丝，看起来相当精神，不过她神色有些慌张。“你在这里啊！真是的，快点回去！”
“干嘛？”贝莉卡刚把剑拔下来，还不准备这就回去呢。艾瑞丝双手叉腰，“爱德华少爷在等你呀，你怎么能把客人丢在一边呢？”
“啊……”贝莉卡恍然大悟般昂起头，这么说来昨天似乎是有米勒家的佣人来过，“算了算了，我还忙着呢，没工夫管他。”
贝莉卡倒也不是非常讨厌爱德华.米勒少爷。实际上，他们暂住的这座庭院就是米勒家族的产业，不过已经荒废很久了。在贵族眼里，这庭院太小，但对于几个冒险家来说却非常合适。不过，贝莉卡可不会因此而感谢那个刁蛮的小少爷，以前吃过他不少苦头，虽然现在想来，那些吵吵闹闹的过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又任性。”艾瑞丝长叹了一声，“我跟你说啊，这段时间爱德华少爷一直忙得抽不开身来，他能来看你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艾瑞丝还没说完贝莉卡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他有什么可忙的，就一个臭小子，又不像雪莉儿公主——”
今天十七岁的洛塔斯王国公主雪莉儿.葛雷是洛塔斯王国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因为贵族子女十五岁就开始进入社交圈了，在这个非常时期，雪莉儿公主恐怕要承担很多事务。不然的话，他们回来的时候，雪莉儿应该会来看望的。她没来，只是托娜娜莉捎来了安慰的话，告诉他们克莱斯特王国那边完全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养伤。
“总之你先跟我回去一下啦——”
毕竟刚才练剑已经累了，贝莉卡拗不过艾瑞丝的力气，只好被她拖着赶回正厅。屋檐下停着米勒少爷那辆熟悉而又碍眼的黑色马车，她冲着那马车用力哼了一声，准备对着大门踹上一脚，发泄发泄她心头挥之不去的压抑情绪——
“……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来啊，不过真是好巧呢，好久不见了吧。”
这种像唱歌一样好听的声音绝对不是爱德华。贝莉卡立刻刹住脚，吃惊地盯住虚掩的门缝，跟在她身旁的艾瑞丝已是整个儿愣住了。嘴唇上下抖动了好一会儿。
“雪……”
“雪莉儿殿下！”贝莉卡猛地推开门。
眼前的雪莉儿看上去好奇怪，对于一位公主来说，她今天的衣服也太朴素了。一袭简单的蓝白格子连衣裙，趁着她白皙的肤色如雪般清透，披在肩上的天蓝色长发上顶着由亮蓝丝带镶边的白色帽子，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她好像刚来，但没看见王室的马车，甚至都没看见一个佣人。她转过身，轻轻摘下帽子，脸颊上飞过一抹红晕。
“啊，贝，贝莉卡……”语气有些生硬，“抱歉。”她很快收敛了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刚来哦，很高兴见到你们，贝莉卡，还有艾瑞丝。”
那边呆站着的小少爷爱德华脸色窘得像是肌肉出了什么毛病，他假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我记得佣人通知过你们了，贝莉卡。”
虽然嘴里说着责备的话，在公主殿下面前爱德华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我有重要的事情得跟你说，公主殿下她——”
“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啊。”雪莉儿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常态，她优雅地笑笑，向后退了一步，“听说贝莉卡和鲁迪先生都受伤了，一直没来看望你们，我也很过意不去呢。毕竟，‘黄昏晶华’那件事，你们救了我。”
微眯起双眼的雪莉儿，有种出人意料的神圣感觉，她仿佛在忍受着心中的难过与愧疚一般，但睁开眼睛的同时，脸上只剩下舒展的微笑，“不方便的话，我改天再来好了。”
“等一下！”同时出声的正是两个受了伤的人，贝莉卡抢先嚷了起来，“别听那个臭小子胡说，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雪莉儿要是改天再来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可不能让她被爱德华那个家伙赶走了。
“谁说我没有重要的事！”爱德华的脸涨得通红，他唰地扭过头，直直地注视着贝莉卡，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红得都能挤出血来了。
“我，我是来邀请你，参加我的家庭舞会的！”
第二章 大家一起来
贝莉卡花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去理解爱德华吐出的字眼。“舞会”不是一个听不懂的词，“邀请”也不是一个听不懂的词，但这些词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一点点关系都没有。其他几人显然也没有料到小少爷会说出这么惊人的话，艾瑞丝盯着爱德华瞪了半饷，“爱，爱德华少爷，您是在开玩笑吧！”
让贝莉卡去跳舞，还不如让她直接扯裙子玩得了！艾瑞丝还记得去年贝莉卡装扮成贵族小姐参加晚宴的事，如果没有艾瑞丝的临场发挥，贝莉卡不知道要丢人丢到什么地步。爱德华以前倒也说起过想教贝莉卡学跳舞，不过大家都没往心里去。
“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看爱德华的样子，如果不是米勒家的家教起了作用，他估计要暴跳如雷了，“我是很认真的！”
他转头瞥了雪莉儿一眼，就好像雪莉儿碍着他什么事似的。雪莉儿带着很有礼貌的好奇表情，“家庭舞会？”
“贝莉卡还没到十五岁呢。”说话的是站在后面的杰克，一向镇定的他此刻也挑起眉毛，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爱德华，“而且她完全不会跳舞呀。”
“又，又不是正式的公开舞会……不，不会跳也没关系，反正……”爱德华紧张得肩膀都竖了起来，吞吞吐吐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因为最近的局势，祖父大人和父亲大人很少回来，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母亲大人……你，不要不领情啊！”
“……不去。”
在终于明白爱德华是真的想邀请她参加舞会之后，贝莉卡干脆利落地回答。哪有闲工夫参加什么舞会！虽然不晓得这个臭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招，此时的贝莉卡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她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天启之翼”组织的动静。因为比恩要塞事件，三大人类王国都开始关注起这个组织来，可人们越是关注它，越是找不到它真正的痕迹。幻术师，召唤师，有着精灵族血统的魔法师和使用勾爪的面具武者，“天启之翼”每一位成员的身份都超出了人们的预料，而魔法师菲欧娜露丝所提到的“那个人”，还有什么“人偶”到底是谁，仍旧是一丝头绪都没有。
唉，太乱了，现在的世界真是太乱了。兽人和暗精灵在诺顿防线东面活动得越来越频繁，就连地处水晶湖西岸的洛塔斯王国都不敢不重视了。费斯彻地区沿岸直到水晶湖中，据说是处处都有重兵把守，伊丽莎白女王还特意调动了精锐部队驻守诺顿防线，和克莱斯特王国以及奥比斯汀王国的军队一起共同抵御“复仇者”的入侵。而国家内部这边，也要积极防止某些处心积虑的人趁机散布谣言。比方说，那些蠢蠢欲动的“天启之翼追随者”。
原本就将“天启之翼”视作神灵的他们，现在更是大张旗鼓地宣传“这个腐朽的世界就要到末日了”这种扰乱人心的话。不过，他们说的似乎也不是纯粹的无稽之谈，菲欧娜露丝曾经说过，“天启之翼”的目的就是要让世界新生。
菲欧娜露丝……
现在回忆起这个名字，贝莉卡还是会感觉难受。是不是那随着魔法渗入身体中的药水产生了什么作用？一想起菲欧娜露丝，全身就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听说菲欧娜露丝以克莱斯特王国伯爵的身份收养的那两个孩子，哈里和艾咪受到了盖文王子的保护，而戴蒙得商会因为没有继承者，已经归属于王室了，由哈里的老师，默特先生管理。哈里也早早地表现出管理上的天赋。艾咪据说身体健康，其它的没什么，不知道那两个孩子会不会记得曾经慈爱地对着他们微笑的那位美丽的女人，是她给了两个孩子从未想象过的未来。
可是她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她抛弃了人类世界的一切，包括那两个幼小的孩子。承诺过的明天，已经没有意义了吧，她还会记得那时的自己吗？会记得那些温暖里带着苦涩的时光吗？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希望你能活下来。”
这叫什么话呀！
还会再见面的……就算再见面又怎样？谁也回不到过去，曾经的拥抱已变成心酸的记忆碎片，以为能够互相理解，但其实，她们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至少，贝莉卡从来不会觉得，什么“世界新生”的理由有什么意义。明明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天启之翼”……
看到贝莉卡低垂着头，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爱德华顿时慌了，嘴巴张合了好一会儿却愣是挤不出安慰的话来。
“不，不就是去家庭舞会吗？至于这么生气……”他懊恼地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笨手笨脚，我都说了！不是正式舞会！”不知不觉爱德华的脸色又通红起来，惹得几个人都把视线转向了他，“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想！”说着，他往沙发椅上一座，气鼓鼓地翘起腿来。
唉——这算是邀请别人的态度吗？雪莉儿缓缓摇了摇头，走到贝莉卡的身边，轻轻弯下腰来。
“你怎么了？”她感觉贝莉卡此时的情绪应该不是因为爱德华冒然的邀请。
“嗯……心情不好而已。”贝莉卡低声嘟囔，她看着雪莉儿，不再是当初依赖着蕾雅幻术的脆弱公主，现在的雪莉儿，居然有种娜娜莉那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雪莉儿一起去吗？”她突然很想找个能跟雪莉儿在一起的理由。她知道，几个月前，正是雪莉儿公主被“天启之翼”律之座，幻术师蕾雅.库伦德尔利用，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忽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贝莉卡一把拉住雪莉儿的手，雪莉儿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另一个方向有人不怀好意地瞪着她。
“我想，我还是不打扰——”
“一起去吧。”雪莉儿致歉的话还没说话，杰克突然冲她一笑，“这样好不好，爱德华少爷，舞会还是多几个人会好玩一点，您不介意邀请我们大家吧。”
“大，大家？”爱德华两眼瞪得滚圆。
“艾瑞丝一定也很想参加舞会。到处都在谈论着‘复仇者’和‘天启之翼’的事，也没有一个机会，让大家一起散散心。真是谢谢你了，爱德华！”杰克笑得有种孩子气的顽皮，艾瑞丝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啊，我，我真的可以去吗？”
“你，你们——”爱德华把牙齿咬得咯咯响。雪莉儿歪着脑袋，作出思考的神态，“鲁迪先生说的也是呢，就是因为现在有太多不开心的事，我们才更需要开心的理由，爱德华，如果能让大家一起参加，就真是太好了，你觉得呢？”
“我……”爱德华的嘴巴都歪到了一边，他垂着头无精打采地闷了好一会儿，又谨慎地抬起双眼，“大家，意思是，这里的所有人？”
“嗯，我没意见。”杰克回答，用目光示意着贝莉卡她们，雪莉儿也笑了起来，“如果是和大家一起，我也很乐意参加呢。”
“贝莉卡你快说话啊！”很想参加舞会的艾瑞丝忍不住催促起来，贝莉卡这时才意识到“这里的所有人”是个什么概念。
“啊，啊，啊——喂你这臭小子！”她气得蹦了起来，“你这是——”
“去不去啊？”爱德华一脸傲气地瞄着她。
“要，要是他们都去的话……哼！”贝莉卡的忿忿地扭过脸，撅起嘴巴。“哎！不会跳也没关系，是吧……你刚才明明说过！”
“我说过什么？”坏小子立刻明目张胆地装起蒜来。他叹了口气，好像非常失望似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来接你——你们……”
爱德华缩起脖子打了个寒战，为什么感觉周围的目光这么可怕呢？还以为那个家伙不在，能单独邀请道贝莉卡呢。她要是在的话，第一个喊着要一起去的绝对就是她——那个喵喵叫的家伙……
……
这里是暮色平原，一望无际柔美的绿色。几座用巨大灰黑色岩石垒成的房子像是堡垒一般卧在这片绿色中。那房子高得有些过头，明显不是给人类居住的——暮色平原这一带，早已没有人类定居了。
不对！从这件挂满了兽牙、兽皮与石雕、木雕的房子里走出的正是一个人类，从他那身白色长袍与黑色披肩来看，还是一位莉莉安救世会的牧师。不过他那线条柔和的脸上，分明没有牧师的稳重，只有略显傻气的活泼。他笑着转向房屋一旁，黑色的法阵中，站着一袭白衣的吟游诗人。
“让你久等了。”他几步跑了过去，轻轻拥抱了一下吟游诗人，“因为那只啰嗦的犀牛，一时半会儿还不肯放过我，艾伦。”
“还是为了‘乐园’中可悲的牺牲品？”说是可悲，艾伦的嘴角却扬了起来，眼前这位年轻男子夸张地耸了耸肩。
“尤莱亚真是给我丢了个麻烦的包袱呢——”他挤了挤眼，“哎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艾伦，别让恐怖的大犀牛抓到了。”
“啊，多么了不起的犀牛啊！”艾伦用他特有的吟诗般声音逗乐着，颓废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第三章 打死都不跳舞
利贝拉城的夜幕还未开始降临，天色幽蓝就像是沉寂的湖水，窗帘轻摆，迎来温暖的风。贝莉卡有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北城区，一如既往是五光十色的繁华。
爱德华所说的庄园指的是他祖父，米勒公爵麦斯威尔.米勒的住处，由于近来事务繁忙，目前留在庄园里的只有爱德华的母亲，贝拉.米勒夫人。据爱德华所说米勒夫人很欢迎他们的到来，姑且就放下心来吧，反正贝莉卡又不像艾瑞丝那样，见到地位尊贵的人就会紧张。
艾瑞丝今天表现得出奇得好，她穿着一身式样比较简单的红色蕾丝舞裙，这身裙子，还有贝莉卡那件如同春日草原般的大摆裙，都是公主殿下雪莉儿借给她们的。这样的裙装正适合所谓“不正式”的舞会。雪莉儿的衣着也称不上奢华，像此时的天空一样的底色，像轻盈云絮一样的蕾丝边，像晶莹雨点一样的水晶装饰。
她把长长的天蓝色头发用金银条纹丝带扎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脖颈上带着的小珍珠项链出人意料地挂着具有魔法意义的五芒星石榴石吊坠，“是娜娜莉送给我的。”她这么解释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娜娜莉的关系似乎变得相当要好。
绿茵里的白色街灯画出温婉曲线，指引着马车的道路。四周变得安静起来。米勒家族在洛塔斯王国有着崇高的地位，米勒公爵的庄园也占了不小的空间，只是，这庄园有些太过严肃，没有菲欧娜露丝的宅邸那般浪漫的华美。
为什么？仍然不想相信菲欧娜露丝是坏人呢？贝莉卡轻轻甩了甩扎着白色镂空缎带的头发，不想在这种时候，又陷入关于那位“天启之翼”魔法师的回忆中。因为菲欧娜露丝救了她吧，所以心存感激，就是这样吧。菲欧娜露丝救她，只不过是想让她加入“天启之翼”……不是吗？
她一手撑起下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马车驶过了漆黑色生铁雕花的大门，经过被路灯点亮的宽敞大道，朝着安排好的舞场驶去。
“……喂，爱德华，你不是说只是家庭舞会吗？！”
刚一走下马车，眼前的阵容就让贝莉卡反射性地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看见应该是米勒夫人的那位女士就在人群中间，她估计已经揪住爱德华的领子了。爱德华看上去也很诧异，几秒钟之后，小家伙敲了一下脑门，“都是家里的佣人，是母亲大人安排的吧。”
定睛一看确实不像一般的舞会，年轻的男女穿得都是统一的简约式样礼服，简约的黑色与白色，不像来跳舞的客人倒像是来伴舞的。
伴舞？！
贝莉卡的眼眶抽搐起来，立刻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跳舞，打死都不跳舞！
“欢迎，呵呵。”被佣人簇拥着的米勒夫人却穿得相当华贵，紫罗兰色晚礼服裙边缀着闪闪发光的银线，胸口和腰间用海蓝宝石装饰着，一派贵妇人的气势。彩绘玻璃窗将绚烂的光辉投射在她的身上，她看起来如此高雅，只是对于见过菲欧娜露丝的人来说似乎并不显得很耀眼。
“本来想请上家族的少爷小姐们，可爱德华那孩子说什么都不同意，难得举办一次舞会，总不能给客人留下寒酸的印象。”她一张成熟而和蔼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哦！公主殿下！”
“您好，夫人。”雪莉儿行了个优雅到极点的屈膝礼。
“连公主殿下都来了，真是很抱歉，爱德华那孩子没有给我充足的准备时间。”米勒夫人小步迎上前，躬身道歉，直起身来的身后脸上却挂着狡黠的坏笑。“请问，哪位是贝莉卡.鲁迪小姐？”
贝莉卡开始后悔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啊，我……”
“好了母亲大人，待会我再跟您慢慢介绍吧。”爱德华有些不耐烦了。他瞥了贝莉卡一眼，心虚地小声喊道，“贝莉卡，进来吧。”
“哦哦。”贝莉卡往前走了一步，又猛然转身，“晚上好，夫人。”她冲米勒夫人稍稍鞠了一躬，快步跟上了爱德华。
虽说不是正式舞会，但这舞场显然是非常正式。圆形舞池周围摆着精致的白水晶小桌，桌上放着看上去就很美味的小点心和饮料。弧形的楼梯上，一支小型乐队正奏着舒缓的旋律。按照一般舞会的规矩第一支舞应该由主人开始，不过此时的主人爱德华少爷正郁闷地瞅着老老实实趴在桌子旁专心研究果酱馅饼的贝莉卡。
真不该让这么多人一起来，尤其是雪莉儿也在！在公主殿下面前爱德华根本就是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连请人跳舞都……他总算是鼓起了勇气转向贝莉卡，还没开口，就有人不给面子地插起话来。
“这些点心看上去很不错呢。”杰克大概是注意到贝莉卡的目光焦点始终在食物上面，吃吃笑了一下，米勒夫人一听很是开心，“都是年轻人喜欢的口味，请随意品尝。”
“可以吃吗？”贝莉卡抬起头来。
“嗯，当然。爱德华说你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礼仪，今天的舞会就不用把礼仪放在心上了。”看见贝莉卡一脸如释重负地捏起馅饼塞进嘴里，爱德华无声地叹了口气。
夫人朝乐队示意了一下，他们开始演奏一首欢快的曲子。略去了礼仪和规矩，几对佣人开始脚步轻盈地在舞池旋转。贝莉卡认认真真地吃掉了手里的馅饼，又拿过一只雕花的高脚杯，高脚杯的饮料味道很独特，像是加冰的水蜜桃汁，却有种特殊的香味。
“……这里有酒精吧。”杰克摇着杯子里的液体苦笑，好在酒精含量不大，小孩子喝一点也没关系。他坐在贝莉卡旁边的椅子上，而包括主人爱德华小少爷在内，几位客人居然都没有去跳舞。
“很香呢，娜娜莉也会调酒。”雪莉儿从旁边的椅子上探出身子，“她会调一种有玫瑰香气的酒，呵呵，不要告诉她我教唆小孩喝酒哦。”
“娜娜莉才不会让我喝酒呢——”贝莉卡含着杯沿，视线在那些跳舞的人们之中游移着。米勒夫人正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散开的裙摆就像孔雀的尾羽一般。
“唉……”艾瑞丝不知道为什么坐得很不舒服，一会儿摇摇头，她也拿起一只杯子，可是没有喝。她皱着眉头，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我想，你们到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品酒吧——”
“那也不错。”贝莉卡点点头，因为米勒夫人听不见她就自然了许多，“其实我是来吃点心的，这里的点心比较好吃，嗯，还是挺划算的嘛。”
“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好不好？”那边的爱德华投过来一道鄙夷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板起脸，“真不打算跳舞？”
“说过多少遍了我不会嘛！”贝莉卡又把一块蛋黄小面包放进嘴里，“我们不是来玩的吗？管那么多干嘛！”
“喂！”爱德华唰地站了起来。杰克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只是坐在这里吃喝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侧过身子，拍了下贝莉卡的肩。
“教你跳舞吧。”
“啊？”贝莉卡匆忙咽下喉咙里的小面包，“杰克也会跳舞呀？”
“会啊。”这家伙说的很坦然。贝莉卡拍了拍胸口，刚才的面包有点噎着了，她端起那有点酒精的饮料来。
“不要——我才不要跳舞呢！我笨手笨脚的，跳舞肯定没有夫人那么好看。真是的，杰克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最后一句话抱怨得更是不讲理，杰克愣了一下，“哦，以前……兰斯教我的。”
“嗯？他也会跳舞呀——”
提起兰斯的时候杰克好像没有以往那样反感了，不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小少爷似乎是完全被他们无视了。他狠狠地呼了口气，声音高得超出他自己的预料。
“你教她？身高不太合适吧！”
杰克的个子还是挺高的。
杰克抬起头，脸上带着无辜的困惑。“没有关系啊。还是说，少爷您想请贝莉卡跳舞？”
“……啊，是又怎样。”爱德华脸色发白了一下，继而故作平常地回答。杰克耸了耸肩，“可我觉得身高不太合适呢。”
“噗——”雪莉儿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了，“要不爱德华，我跟你一起跳舞吧，我会跳舞，舞伴个子矮些不碍事。”
爱德华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雪莉儿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走到爱德华身边，“不可以吗？拒绝女士可是不礼貌的。”
“好——”他无可奈何拖着长音牵起雪莉儿的手，一边还咬牙切齿地看向杰克。
其实杰克也说不准怎么就这么想欺负爱德华，以前倒没有这么在意。听说爱德华曾经向贝莉卡求婚，却被贝莉卡当做耍花招，他倒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开心。望着雪莉儿和爱德华跳舞的模样，高个子的雪莉儿完全把爱德华给控制住了，即使这样她的舞姿仍是优雅得仿若翩然蝴蝶。贝莉卡望着雪莉儿飞扬的裙摆出了神。
要不……跳一下试试？她默默地斟酌着。然而就在这时，舞厅的大门被推开了，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扑通一声。受过良好训练的乐队依然没有停下演奏，但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了过来。
只见，在一位慌张的佣人身边，一个穿着白衣戴着黑披肩的人影呈膜拜状趴倒在楼梯上。
第四章 米勒夫人的客人
“啊……抱歉，非常抱歉！”那人还没直起身子来就忙不迭地道歉，他看上去狼狈极了，马马虎虎扎成一条马尾的柔软头发松松垮垮垂在肩头，颜色却是让人联想到锋利刀刃的苍金色，浅琥珀色瞳孔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奇异的红光。不过他那无辜的眼神显得很是可怜，倒没有人在意他的相貌，若是有在意的话——唔，这个人长得挺讨人喜欢的。
旁边的佣人呆立了好几秒种才回过神来，然后立刻俯身鞠躬，“真，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客人他……”
“嗯，他是我邀请的客人。”米勒夫人很自然地停下了脚步，爱德华动作一僵，脸唰地白了，险些扑进雪莉儿怀里。
其他几位客人也是意外得很，不是说爱德华不同意请上米勒家族的人吗？只是几个孩子的聚会，这个客人又是谁？但是米勒夫人走向他的步子却愉快地很，脸上也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真，真是抱歉，本来想早点出发的可是走到半路发现没有带上邀请信，结果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我把钥匙锁在了房间里，只好找教堂的牧师帮忙……”新来的客人还弯着腰，一手扯着他那身原本就不平整的牧师长袍，一手抓着他已经乱七八糟的头发，“那个，希望我没有迟到太久。”
他用仿佛少年一般清脆的声音笑着，带着十二分的歉意看向停下脚步的舞者们和坐在附近吃点心的贝莉卡他们，估计他也看不出来谁是客人谁是佣人。他看上去傻乎乎的，笑起来的模样很让人开心。贝莉卡愣愣地望着他，连手里的小可可饼干掉了都没有发觉。
完全是个陌生人。她立刻转头去看爱德华，而爱德华正呆愣着，似乎也对这个人的身份浑然不知。
“母，母亲大人……”好不容易酝酿的责问还没有出口，米勒夫人优雅地转过身子，摊手向他们介绍，“这位是来自奥比斯汀王国的巡回牧师路西法.浮士德，前几天他帮我找到了丢失的珍贵首饰，我正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他。”
“所以您就——”占用了儿子的舞会？！爱德华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他身边的雪莉儿公主却不以为然地微笑着，“既然是米勒夫人的客人，又是远道而来的巡回牧师，我们应该等您的。”
“啊，这个，不用……是，是我不好啦！很抱歉，真的是万分抱歉！”巡回牧师一路道着歉一路在米勒夫人的示意下走向旁边的休息处，出于礼貌，小少爷爱德华只好迎上来问好。
“我是爱德华.米勒。”他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语言应付着，“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是我邀请他们参加舞会的，他们是我家的佣人。”他伸手比划了一下。
“噢！原来是佣人啊，米勒家真的是很尊贵的家族，连佣人都那么高贵。”牧师向前伸长了脖子，“您好少爷，我最近刚到利贝拉来，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如果不小心得罪了请您尽量包涵……”
这家伙倒是完全不生气，或许是根本没注意到爱德华的心情？看着他那张笑眯眯的脸，爱德华的怨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米勒夫人走到一张水晶小圆桌旁边，举起酒杯来，旁边的佣人也用银碟盛了酒杯递到牧师身边。
“这，这不太合适吧，待会儿还要回教堂去，要是被他们闻到了酒味那就糟糕了——”牧师向后撤着身子连连摆手。米勒夫人含笑点了点头，“这是饮料啊，您看，连这位年轻的小姐都很喜欢呢。”
贝莉卡的确喝了不少酒了，反正只有很少的酒精，喝了也没什么影响。
“啊，是，是这样吗……”牧师总算放下来耸起的肩膀，“那可真是谢谢您的招待了，不知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请不要在意我，如果因为我而搅乱了大家的心情，我会十分过意不去的。”他拿起酒杯来，也许是因为紧张，动作有些僵硬。
“这里面有酒啦——”就在牧师将杯子放在嘴边的时候，贝莉卡忍不住提醒他一句，之间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手指一抖高脚杯脱手而出，但是，杯子并没有掉在地上摔碎，牧师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杯子，只是里面的蜜桃红色液体洒了他一身。
“呜哇，这下教堂的人一定会责骂我的……”牧师哭丧着脸看着自己一身的狼藉，米勒夫人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她叫来临近的佣人，“去带这位先生换身衣服吧——”
“啊这可不行，教堂的人还不知道我是来参加舞会的，如果看到我……”
“放心啦路西法！”夫人的口气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做了错事受到惩罚的孩子，“很快就会给你洗干净的，绝对一点酒味都没有，去吧，你这身衣服也不太适合舞会啊。”
“确实是啊……”路西法立刻垂下了头，“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借用别人的衣服很不合适……”
“你再待在这里啰嗦才叫‘不合适’！”一直忍气吞声的爱德华突然提高了声音，但一接触到母亲扫来的目光，他立刻闭了嘴。雪莉儿忍不住帮他解释了一下，“牧师先生，您还是去把衣服换了吧，换好衣服才能更好地和我们一起享受舞会啊。”
“这位小姐好温柔啊。”被爱德华吓呆了的路西法牧师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退后几步，临走之前还不忘鞠躬道歉，“真是对不起，我一定不会再把衣服弄脏的——”
等到这位莫名其妙闯入的客人又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离开了舞厅，爱德华再也压抑不住了。“母亲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啊，怎么会邀请这样的人——”
“没有礼貌，爱德华。”米勒夫人沉下脸，“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位十分正直的神职人员，再说了，本来你不是打算……”
米勒夫人压低了声音趴在爱德华的耳边，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爱德华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还不时偷偷瞥了贝莉卡几眼，搞得贝莉卡很是纳闷。
“好了，我们继续！”米勒夫人抬起了头，对那些面面相觑的舞者们拍了下手。
大概是注意到艾瑞丝坐立不安的样子，爱德华的佣人山姆走过来，大胆地请艾瑞丝跳舞，艾瑞丝立刻高兴地蹦了起来，爱德华也被雪莉儿拖回舞池了，此刻还闲坐着的，就只有贝莉卡和杰克了。话说艾瑞丝跳舞真的很不错，她应该也没有参加过正式舞会，但舞步非常熟练，随着裙摆的飘荡鞋子上的水晶石旋出美丽的银光。
“什么是巡回牧师啊——”贝莉卡扭头去跟杰克聊天，顺手再拿起一块小可可饼干放进嘴里。
“就是在各地巡回讲道的牧师，嗯，有点像吟游诗人的样子。”杰克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贝莉卡眉头一皱，“吟游诗人？像艾伦.希尔那样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杰克轻轻抽了口气，他知道这段时间贝莉卡对关于“天启之翼”的一切都超级敏感，“他们是属于莉莉安救世会的，是侍奉神的人。”
“神有什么好侍奉的。”只有整天跟两个上古神祇待在一块儿的贝莉卡能说出这种话了，她瞅着雕花的高脚酒杯，兔子就坐在那里傻笑。“那些人也跟‘神’有关，不是吗？‘天启之翼’……”
“不过，‘天启之翼’的所作所为，和莉莉安救世会的信仰完全不相符啊。”杰克无奈了，话题怎么又扯到“天启之翼”身上了？
“抱，抱歉！”
像这么唐突的登场，只能是那个巡回牧师了，还没走进舞厅大门就突然地大声道歉。众人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到门口。
站在楼梯上方的路西法牧师看上去有些难堪，有些手足无措，找不到自己袖子在哪的感觉。明显符合贵族品位的黑色燕尾服穿在他身上似乎令他更紧张了，眼睛里带着歉意的笑，似乎还有几分求救的意味？可是，无论他怎么欠着身子，还是不得不承认，穿着这身衣服，而且还扎好了头发的他稍微有一点高贵的气质，和同样穿着礼服的佣人相比，就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这一次，米勒夫人示意大家不必停下舞步，她也没有离开舞池，只是松开舞伴的手，摆了个邀请的姿势。路西法似乎不懂得这些贵族的礼仪，他讪讪地走到旁边，不敢打扰主人。
他跟个木棍似的杵在贝莉卡和杰克身旁，两人只好回身看着他。
“您好，不过来休息一会儿吗，牧师先生？”杰克示意旁边的椅子，路西法的眼睛亮了一下，很感激地笑着，坐了下来。
“谢谢您，不好意思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其实我也没有想到米勒夫人会为了感谢我邀请我参加这种舞会，如果不来的话米勒夫人可能会很失望——所以我就来了，可是跳舞什么的我完全不懂呢……啊对了，请问两位怎么称呼？”这个毛手毛脚的牧师倒是挺热情，是一般闲得无聊的贵族夫人喜欢的类型。
“我叫贝莉卡，我也不会跳舞。”贝莉卡的话音里有一丝同病相怜的叹息。看来她不是在这种场合下最窘的人了，这个牧师绝对能表现得比她还出色，“这个是杰克啦，哦对了，你是从奥比斯汀王国来的？”
忽然间，杰克明白了贝莉卡想问什么。
“——你认识一个叫做艾伦.希尔的吟游诗人吗？”
第五章 神秘王国奥比斯汀
“唔……好像是有这个人耶。”路西法牧师的回答令他们眼前一亮。然而还没来得及惊喜，这位很不靠谱的巡回牧师抓了抓头发，又接着说。“奥比斯汀王国有很多吟游诗人和佣兵团呢，因为那里森林和山很多，城镇之间离得不是很近，经常有旅行商队……”
“我只是问你艾伦.希尔的事啦！”贝莉卡撑着桌子腾地站了起来，“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诶？”路西法用很纳闷的神情眨了眨眼睛，“我，我只是对这个名字稍微有点印象而已……请，请问，他是你们的朋友吗？如果去奥比斯汀王国打听的话……”
扑通一声，贝莉卡重重地跌落在椅子上。搞了半天只是“稍微有点印象”？还以为能抓住“天启之翼”那位召唤师的尾巴呢，这个牧师，到底懂不懂别人的意思啊！
“……其实奥比斯汀王国那儿也挺好玩的，在北方，就算是这个季节也会有落雪，湖面结了冰，从来没见过那冰湖融化过。牧羊人住在铺着羊皮的石头屋子里，用结实的铁棍穿着羊肉烤着吃，啊，那个地方是比较偏僻啦，不过很值得一看，不过，这个时候似乎不是旅行的好时间呢……”路西法牧师像是自己跟自己聊天似的，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摇头，“战争开始了吧，我走到哪里都听到人们在谈论兽人与暗精灵，唉——”
他叹了口气，但转眼之间眼神又开朗起来。
“话说现在这种时候，奥比斯汀王国也许是最安全的呢，因为东边有罗德斯山脉啊，而且再往东还有月眠森林，兽人和暗精灵是不会贸然闯入白精灵的领土的。虽然都说白精灵是与世无争的种族，但是如果暗精灵领着兽人进入月眠森林，想必他们会非常生气的，精灵族和兽人原本就有矛盾啊，精灵族分裂以后，白精灵和暗精灵也搞得水火不容的。当然，白精灵也很不喜欢人类，都知道是因为罗亚时代的事情嘛……但是我觉得他们对暗精灵的提防更多一点……”路西法继续喋喋不休，居然还扯到了精灵族的历史，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有精神。
“牧师先生，您对精灵族了解得可真多呢。”杰克很有礼貌地称赞了一句，他似乎把牧师的喋喋不休都听进去了，“您去过月眠森林？”
“哦不，我可没有翻越罗德斯山脉的勇气，我只是见过从月眠森林来的客人而已，因为奥比斯汀王国那个地方，偏僻的小城镇是很难管理的，就算有精灵族的人住在那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当然这种事还是最好不要公开说出去啊，要是连白精灵都惹恼了那我们可要完蛋了——”路西法像是在抱怨似的。贝莉卡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她倒不是对白精灵发生了兴趣，而是——
“偏僻的小城镇？有多偏僻？”她眨了眨眼睛。
“咦？哦，奥比斯汀王国的大城镇都集中在西南方，但是东边和北边也有一些小城镇的，我只是拜访过其中几个。有些城镇里没有教堂，更需要我们这些巡回牧师来传播女神的福音。像新月海湾附近有个叫做库洛蒂姆的小镇，虽然很小，却有着很令人惊叹的炼金术文明哦！真是可怕，连奥比斯汀王国境内都有一大半的人完全不了解库洛蒂姆是什么地方，那里太远了，新月海湾的海面一到冬天就会结冰，冷得很厉害呢——和奥比斯汀王国比起来洛塔斯这里真是暖和，嗯，我到这里之后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春天。”路西法牧师笑得很灿烂，话里也是明显的向往之情，不过贝莉卡在意的并不是气候问题，“——也就是说，那些城镇很适合隐藏了？”
“啊！您该不会是指逃犯吧。呜哇，想起这个就觉得可怕，就在库洛蒂姆附近曾经遇到过很恐怖的亡命之徒呢！大地母亲保佑，我还能留着这条小命跟你们说话，我想您说的很对，那里的确是个隐藏的好地方。”路西法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胸口，“巫族的城市祈愿城也位于奥比斯汀王国境内啊，不过那个城市是不归奥比斯汀王国管辖的。还有一些地方，即使归王国管辖也很难管理，最好还是不要在那种地方久留，说不定就会遇到逃亡的恐怖分子呢！”
对！就是这个，我们就是要找“恐怖分子”！贝莉卡差点拍起手来。她又往前探出了身子，这一次问得更直接。
“那牧师你知道‘天启之翼’吧？”
“啊这个当然知道。”路西法牧师坐直了身子，“不仅知道我还遇见过自称‘天启之翼追随者’的人，本以为到了洛塔斯境内就不会有这种事了，没想到洛塔斯王国也有‘天启之翼追随者’活动啊——据说‘天启之翼’是个由很神秘的魔法师组成的组织，其它的我就不了解了，他们好像也参与了战争？”
“他们——”
贝莉卡的话还没说完，杰克转头看了她一眼，以不易察觉的动作摇了摇头。虽然比恩要塞事件之后关于“天启之翼”的传闻很多，但其实民众们根本不了解真相。向一个陌生的外国人表明自己是追查“天启之翼”的冒险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在奥比斯汀王国也有‘天启之翼追随者’？他们也袭击贵族？”
“奥比斯汀王国的贵族很少外出，他们袭击旅行商队。”路西法耸了耸肩，“明明是一伙强盗，却打着什么建立新秩序的旗号，听起来真的很可悲。”他微微垂下头，“最近因为与‘复仇者’开战的事，又开始宣扬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言论。越是在这种时候人们越是应该坚定自己的信仰，只要依靠伟大的女神，一定会得到平安的！”
巡回牧师就有着无比坚定的信仰，无时无刻不想着他的女神。贝莉卡再次无奈地瞥了一眼她最熟悉的女神——小白兔米耶一眼，米耶低着头无声地愧疚着。
这个莉莉安女神，据说……是大地的灵魂？那会是什么样的女神呢？反正兔子的回答一定是“很好”，而死猫——算了，万一这位女神跟到处惹是生非的死猫也有什么矛盾那就糟糕了。
事到如今，因为死猫的缘故，贝莉卡感觉她已经够倒霉了。命运女神贝露丹蒂特意找她的麻烦，就是因为死猫，而戴着战神面具的雷欧差点将她杀死，貌似也跟战神拉卡与死猫过去的纠葛有关，并且，这家伙居然还是整个龙族的敌人！对于这一点贝莉卡没办法不耿耿于怀，毕竟尤拉就是龙族啊……
尤拉也是来自奥比斯汀吧——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说自己是人类，是奥比斯汀冒险公会的冒险家。奥比斯汀也是有冒险公会的！想到这一点贝莉卡心里生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只要有冒险公会，那就不用害怕——
反正，她再也不想被“天启之翼”牵着鼻子走了。
……
轻到近乎静默的撕裂声，少女如木偶般呆立在一座偏僻建筑的天台上，手中残破的玩偶熊肢体摔在了地上，棉絮像血肉一般挤了出来。
少女看着还捏在手中的身子和头，用她苍白的手指揪住纽扣制成的眼睛，然后一圈一圈旋转。啪！眼睛也掉在了地上，她又将手伸向另一只眼睛。
风，吹起她戴着兜帽的旅行斗篷，虽然是式样普通的斗篷，却很细腻的扎上了漆黑如夜的缎带，稍微露出她衣领上用黑色蕾丝缠绕的玫瑰花，以及领子旁边飘起的白色发丝。她用手指用力地戳进没有眼睛的玩偶熊脑袋中，将里面的棉花一团团掏了出来。
站在她身后一袭白衣的吟游诗人默默地注视着她。
“‘地之座’小姐，您是不是，很想了解‘他’的情况？”艾伦扬起嘴角，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反倒是有些发寒。
“不。”少女回答，声音干巴巴的。她把玩偶熊的脑袋揪了下来，然后撕开。
“完全无法理解您的情绪呢，您就像是这夜晚的风，不可捉摸，以永恒变幻的时光与黑暗为伴。”他叹息着，“我得说我不懂得欣赏您的浪漫。”
“没有关系，我是因为‘指令’才留在这里的，当我不存在就好了。”少女凝视着像蒲公英般飘飞的棉絮，仿佛在送别死去的灵魂，“我不是人，只是‘执行人偶’。”
“您真不记得您以前……您身为‘人类’时的事情了？”艾伦好像并没有什么惊讶，语气里还略有一丝嘲笑，但，人偶小姐的声音却依然干巴巴毫无改变。
“我只知道我一直都是大人的人偶，以后也永远都是大人的人偶。”
呲地一声，玩偶熊的身体也应声裂成了两半，人偶小姐两手一松，那残破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那堆残骸中，然后，令人意外地，人偶小姐慢慢地跪了下来，一块一块地，将那些碎块捡起，揽入怀中。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名叫洛丽.浮士德的女孩。
第六章 冒险公会的雪莉
爱德华举办的家庭舞会是在近乎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的。和路西法牧师聊过之后，贝莉卡全然没有了跳舞的心情，满脑子都是奥比斯汀王国偏僻的小城镇，雪莉儿倒是没有一直抓着爱德华不放，只是爱德华自己生了太久的闷气，玩得比较开心的就只有艾瑞丝了。哦不，路西法牧师也挺开心，虽然他也没有跳舞，仅仅是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他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语在别人心里产生了什么联想，反正他又不了解“天启之翼”。但是，等到米勒夫人安排马车将几位冒险家送到他们的住处后，贝莉卡就立刻叫住杰克和艾瑞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我们到奥比斯汀冒险公会那边去吧，说不定‘天启之翼’的藏身之处就在奥比斯汀呢！”贝莉卡似乎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可是，艾瑞丝没等她说完就皱起了眉头。
“适合躲藏的地方太多了，你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找吧！况且，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出国的好时候。”她垂下睫毛，好像忽然间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因为‘复仇者’的缘故……”
“我倒是很赞同贝莉卡的想法，和洛塔斯以及克莱斯特相比，奥比斯汀更适合进行秘密活动。”杰克话音刚落贝莉卡和艾瑞丝就同时抬起了头，“但我想，娜娜莉不可能同意你去奥比斯汀的。”他苦笑着。
贝莉卡顿时垂下脑袋，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愤愤不平地撇着嘴巴。
自从回到了洛塔斯王国，贝莉卡就又回到了被保护着的生活，而且，比之前还要严密。尤其是洛塔斯冒险公会会长娜娜莉.米卢迪斯，更是对贝莉卡周边的动静格外关心。听说比恩要塞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奇迹，甚至有龙现身，娜娜莉很快就意识到前往克莱斯特的冒险家一行和这些事情脱不了干系。在娜娜莉的盘问下，几人只好全部交代。
得知了薇妮与尤拉的身份，还有神之封印的事，娜娜莉表现出了一位会长应有的镇定。她首先安排的，就是要全力保护贝莉卡的安全。既然“天启之翼”想要得到神之封印，而贝莉卡的身体里就有一个神之封印，那无论如何“天启之翼”一定会试图再次找上贝莉卡。虽然近来事务繁忙，娜娜莉还是时不时过来问候贝莉卡他们的情况，可见会长大人对她的安全有多么重视。
要是贝莉卡跑去跟她说，她要在这个跟兽人与暗精灵打仗的时候跑到奥比斯汀那个地广人稀的王国去，娜娜莉会同意才怪。可没有公会的手续，他们还没法出国。
“我要去找娜娜莉。”贝莉卡很没有底气地说，“她不能这个样子，老是待在这里，什么线索都得不到啊，我又不是去做危险的事情。”
“你做的危险的事情还不够多吗？真是的。”艾瑞丝呼了口气，不过，看见贝莉卡如此失落的样子她也有些心软。事实上，她又何尝不想念那只整天惹她生气的蠢猫呢？她也明白，真想过上安稳的日子，非得找到“天启之翼”的下落，摧毁那个狂妄的组织才行。
“要不我们回沃格打听打听吧。”她想了一个权宜之计，“沃格离奥比斯汀王国很近的，说不定有奥比斯汀的冒险家来过，芭芭拉和乔亚斯也许听说过什么。”
“芭芭拉要是有关于‘天启之翼’的消息，一定会告诉娜娜莉的。”贝莉卡阴沉着脸。芭芭拉和娜娜莉是双胞胎姐妹，尽管两人性格气质上一点都不像。两人以前的关系似乎挺不好的，但是这半年来一直保持着通信。“不过还是去问问吧，反正我去沃格娜娜莉又不能不让我去。”她好像在跟娜娜莉较什么劲似的，嘟着嘴巴鼓起腮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最好还是先告诉娜娜莉一声。”杰克若有所思地说，“娜娜莉要是突然追究起来，还是挺可怕的。”
他语气像是开玩笑，只不过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谁都知道他们那位女会长的厉害。最终，贝莉卡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妥协。
嗯……沃格嘛——
不管怎么说，她的故乡就在沃格地区啊。
那里有她成长的孤儿院，虽然凯丝路德孤儿院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愉快的记忆，但一想到是“天启之翼”的人，而且正是魔法师菲欧娜露丝.黑月烧毁了那个地方，贝莉卡居然产生了一丝像是同情又像是怀念的感情。如果再次踏上那片土地，那个充满着田园风情的地方，她会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回忆那些遥远的时光？似乎，好久没见到芭芭拉和乔亚斯了，真难想象只不过经历了不到半年的时间，离开沃格的时候，还是因为暴风剑圣兰斯.菲尔德的一封信，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失去，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东西。
那里，也是她和薇妮，还有尤拉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幽鬼湿地，海滨地区，那些记忆的点滴已经模糊了，却沉淀成了美好得令人心痛的东西。
现在知道了，薇妮其实是“复仇者”的间谍，他们的相遇是一个巧合，只是这个巧合却让很多人的生命轨迹就此改变，而尤拉——
尤拉从一开始就自称是来自奥比斯汀冒险公会的冒险家，如果，如果去奥比斯汀冒险公会的话，会不会见到尤拉呢？
贝莉卡心头一动，捏紧拳头，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到奥比斯汀去一趟。
或许是那一点酒精起了作用，尽管胡思乱想了很久，贝莉卡依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跑出房门的时候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匆忙吃了几个奶油面包就叫上马车赶往利贝拉分会。洛塔斯冒险公会利贝拉分会，常被外面的冒险家称为“总部”，它不仅仅是洛塔斯冒险公会总部，更是罗亚大陆冒险公会联盟总部，是整个大陆冒险公会联盟的中心。当初克莱斯特冒险公会的埃利奥特就是赶到利贝拉分会请求冒险公会联盟的帮助的，贝莉卡一行人也是以冒险公会联盟的名义，前往克莱斯特王国帮助他们调查“天启之翼”的。即使没有人寻求帮助，贝莉卡也不愿意放过那个组织，理由？太多了。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丝毫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有着银色的金属栏杆与白色石板路的石桥，连接着一座人工小岛，而作为公会建筑的那座两层小楼就位于小岛中心。温暖的春季为小岛披上了一件五彩缤纷的礼服裙，不似贵族宅院那般将花丛修剪得整整齐齐，那自然生长的海棠与蔷薇也有一番轻松的风味。贝莉卡却是无暇欣赏风景。小哈米依然干着招待的工作，他刚给几位打了声招呼，就见贝莉卡气势汹汹地跑上楼梯。
“啊——娜娜莉姐姐还在招待客人呢。”他慌里慌张地追了上去。
“客人？”贝莉卡回过头，这个时候有客人拜访？
“嗯，是啊。”小哈米活泼的笑脸却好像在掩饰什么，“先坐下喝杯红茶吧，嗯……茶叶在哪里？”
楼上响起了走动的声音。
穿着一袭粉红色连衣裙的娜娜莉站在楼梯的栏杆旁边，看她的笑容，就像是抓到调皮孩子的那种得意的笑，领口紫红色大蝴蝶结上醒目地别着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徽章。站在她身后的那位客人，也是贝莉卡他们很熟悉的一个人，可是在这个地方相遇还是有些意外。
“你们怎么来了？”娜娜莉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拉过那位客人的手，像是无奈又像是下定了决心，那位客人站了出来。
“又见面了，贝莉卡，艾瑞丝，还有鲁迪先生。”雪莉儿优雅地微笑。
今天的雪莉儿公主穿的还是那件简单朴素的蓝白格子连衣裙，相当不符合她的身份。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仆从。“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对吧？”娜娜莉说，“过来坐吧，正好还有红茶。”
银色的方桌上很快多了三只小茶杯，冒着香喷喷热气的红茶在杯中静静摇晃。贝莉卡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娜娜莉面前，看着她仿佛没什么要紧事似的慢慢品味着红茶的醇香。
“我想回沃格去。”她小声说。
“哦？”娜娜莉挑起眉毛。
“因为好久没见芭芭拉和乔亚斯了。”怕贝莉卡不懂得如何说话，艾瑞丝赶忙接过话来，为了掩盖紧张她啜了一口红茶。不得不说娜娜莉泡的红茶味道真的很不错。
“我也想念芭芭拉呢。”娜娜莉笑着说，“然后呢，你们打算特意去看望芭芭拉和乔亚斯吗？”她强调了特意这个词。
“呵呵，毕竟好久没回去了嘛。”杰克也跟着说，感觉有些不妙。
娜娜莉低头凝视着杯中红褐色的清透液体沉思，突然，她转过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雪莉儿，“你怎么看呢，雪莉？”
第七章 我是小孩子
“哎？”
娜娜莉的称呼把贝莉卡吓了一跳，雪莉这个名字她有印象，第一次见到雪莉儿，她不愿意暴露自己王国公主的身份，就是自称“雪莉小姐”的。那个时候，“天启之翼”的幻术师蕾雅还在她身边呢！她立刻扭头看向雪莉儿，想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娜娜莉怎么突然叫她“雪莉”？
“这个，真的要说吗？”雪莉儿却好像对这个称呼毫不惊奇似的。她歉意地笑笑，低下头，“虽说是去沃格，其实，还是跟‘天启之翼’有关吧。昨天晚上你们跟那个来自奥比斯汀的牧师聊了很长时间，沃格地区就在奥比斯汀边境，所以，也许是我想多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娜娜莉微笑的眼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作为S级治疗师，又是利贝拉冒险公会的会长大人，娜娜莉仅仅是一个眼神就暗藏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一股冻结的空气从室内经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挪移着目光。
“这个，娜娜莉……”杰克尴尬地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动作，“是跟‘天启之翼’有点关系啦，不过我们的确只是想去沃格打探一下消息。”他说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想要瞒着娜娜莉，本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何况现在的娜娜莉对他们的事情格外上心。“再说了，去看望一下芭芭拉和乔亚斯不好吗？娜娜莉你就当我们是回去看望他们的吧。”
“我很想相信你们啊——”娜娜莉随意地朝桌子旁边一靠，姿势慵懒中不失优雅，“琥珀珠的事情，你们倒是瞒了我挺长时间的。”
“那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艾瑞丝都难得地涨红了脸，“毕竟那种难以理解的事情，还是知道得人越少越好。”
“我也觉得是这样啊。”娜娜莉似乎很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毕竟有可能成为‘天启之翼’目标的人，还是不要这么直接地把自己暴露在‘天启之翼’眼皮底下比较好。”
“娜娜莉——”贝莉卡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她现在力气比以前大多了，连茶碟都被震得飞了起来，“就是因为‘天启之翼’很有可能找上我，我才不能待在这里呢！只有我才能找到那些躲躲藏藏的家伙啊！”贝莉卡抓着自己的胸口，“只有我对‘神之封印’有感觉……”
“依靠无法掌握的力量，可是很不理智的做法啊。”娜娜莉的语气既温柔又充满着关切，就像大姐姐在安慰小妹妹似的，面对突然发火的小女孩她保持着足够的耐心，“而且我记得你说，你不会再使用神的力量了，因为那种力量让你自己都觉得可怕。”
“我，我又没说要用……”贝莉卡撅起了嘴巴，“我只是说，只有我去，‘天启之翼’才更有可能出现啊！”
“哎呀？你是准备拿自己当诱饵吗？”娜娜莉丝毫没有惊慌的声音却让周围的人心里一阵发毛，“不是准备打听消息，而是亲自到‘天启之翼’可能藏身的地方去，把他们引出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大胆的做法，但是，我不同意。”
贝莉卡憋得脸色通红，她反射性地往椅子后面躲了一下，从睫毛下向上瞪视着娜娜莉那张平静的脸，她感觉周围的人都把视线转向了她。
“贝莉卡，你不会真的打算直接跑到奥比斯汀吧！”艾瑞丝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疙瘩。贝莉卡瞥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
“就算，就算跑到奥比斯汀也没有关系吧，反正那里也有冒险公会——”
“但是奥比斯汀的公会或许帮不上你的忙。”娜娜莉稍稍歪了一下脑袋，“他们的公会集中在西南部，而贝莉卡，你想去的地方，恐怕要更远、更偏僻一些吧。”
没等贝莉卡答话，娜娜莉接着说道。
“我承认，我也想过‘天启之翼’会不会藏身在奥比斯汀王国，因为那里的确是从事秘密活动的好地方，当然，不是在繁华的西南部。贝莉卡，我不可能要求你不要跑到那些人烟稀少、我们都不了解的地方，我知道你的脾气，能跑到暗精灵魔法要塞的人，哪里都敢去。可是，我得说你一句，这不是冒险精神。你做的很好，在比恩要塞，你救了很多人。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当时不是尤拉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去救你的话，你能坚持多久？在两个‘天启之翼’成员面前？杰克和艾瑞丝又该怎么办呢？”
娜娜莉的语气一点都不严厉，却说得贝莉卡完全抬不起头，事到如今杰克和艾瑞丝也不好帮着贝莉卡说话了，她自己都承认了。贝莉卡耷拉着脑袋，蠕动着嘴唇，好像还想说什么辩解的话，最后却只能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一下吗？”雪莉儿郑重地举起右手，就像是在开什么重要会议似的，“昨天晚上，那个巡回牧师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我注意到他一直挺高兴的，不像是谈了‘天启之翼’这一类话题的样子。”
“他倒没有说什么。”杰克伸手撑住下巴，无奈地看了一眼没精打采的贝莉卡。“介绍了一下奥比斯汀王国的基本情况而已。其实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比如那里有些偏僻的小城镇，躲藏着一些逃犯，也有自称‘天启之翼追随者’的暴徒袭击过往商队。”
“那也难怪贝莉卡会想去了。”雪莉儿吁了口气，然后坐直身子，认真地转向娜娜莉的方向。
“娜娜莉，如果我们通知奥比斯汀冒险公会密切注意那些‘追随者’的行动，以及，尽可能打探清楚偏远地区最近的情况，这样可以吗？”
“我记得奥比斯汀冒险公会人手比较少，他们那边，佣兵团更多一些。因为战争的缘故，很多佣兵团也都去对付兽人和暗精灵了，他们可没有我们这么严格的规定。不过，还是照你说的，让他们关注一下吧。这边的情况也有必要适当告知他们。”娜娜莉伸手敲着桌子，迅速做好了安排，雪莉儿点了点头，“电报我来发吗？也许电报不太安全？还不知道奥比斯汀公会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嘛，不如交给沃格分会安排好了，他们和克莱斯特那边的来往是最多的，乔亚斯和芭芭拉的办事能力是没有问题的。哦对了，杰克，要不你去一趟沃格？”娜娜莉忽然扬起下巴，眨动了几下眼睛。
“哎？我去？”杰克的表情顿时有点僵，他感觉到贝莉卡正用眼角瞄着他。“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
“是啊，不就是打探消息吗？顺便当面把情况跟芭芭拉他们讲清楚，电报里一句两句说不清。如果芭芭拉他们确实注意到什么异常，而他们又分辨不出这些异常是不是跟‘天启之翼’有关……我想你比较有经验，最好把沃格最近一段时间的来访记录和任务记录带回来一份，其它的，你随便调查好了。”娜娜莉用很轻松的口气交代。贝莉卡板着脸转过头来。
“喂……娜娜莉。为什么杰克就可以随便调查啊？”她的心里仿佛霎时间窝了一团火，甚至感觉，连娜娜莉话语里流露出的那种信任都有种突兀的刺耳。她莫名其妙地一阵委屈，简直想揪住坐在旁边那个一脸无辜的家伙狠揍一顿，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地，就把这股怒气转移到了杰克身上，“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
“啊？”被指责的杰克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贝莉卡。
“是啊，虽然平时挺不可靠的摸样，长那么大了还老是耍小孩子脾气，不过关键时刻绝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娜娜莉居然很正经地向贝莉卡解释起来，“他以前就挺敏锐的，独立办事的能力一向都很强，作为冒险家的经验也很丰富。贝莉卡——”娜娜莉凝视着贝莉卡气鼓鼓的脸庞，“我知道你有多想抓到‘天启之翼’，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所经历的各种险境早已超过了一般冒险家，可是，我没有办法放心。真的要是遇上了‘天启之翼’……不，如果是你的话，是一定会遇上。你不可能始终指望别人救你，指望奇迹出现，你必须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反正你的意思就是，我是个只会招惹麻烦的小孩子！”贝莉卡不等娜娜莉说完就从椅子上跳下来，“不去就不去，你让杰克去好了！”她说完掉头就往楼梯跑去。生气，但更多的是一股酸溜溜的郁闷。这么想来，好像她对杰克的了解还没有娜娜莉多似的，他们应该是认识了很久了吧，说话都挺亲密的。一想到这一点贝莉卡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不舒服。
“等下贝莉卡——”杰克赶忙站起了身，贝莉卡连头也没回，声音尖锐得令人诧异。
“你陪娜娜莉好了！”她大声喊着，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梯。
第八章 一起 加油！
望着贝莉卡消失的背影，杰克不禁瞪大了眼睛。怎么好像贝莉卡是在生他的气？
“她怎么了？”他转头看向娜娜莉，却发现娜娜莉正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端详着她。不仅是娜娜莉，艾瑞丝和雪莉儿也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我，我做错了什么了吗？”杰克有点不知所措。娜娜莉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好啦，你没做错什么。那么，我的委托你接受吗？最好尽快。被当成一个魔鬼上司我倒不介意，可是被当做……唉……”娜娜莉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可是贝莉卡她——”
“我去看看她吧。”艾瑞丝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那么，我先告辞了，会长大人，殿下。”
“请等一下。”雪莉儿也优雅地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裙摆。“我和你一起去，希望贝莉卡她还没有走远——”
“嗯嗯，真拿她没办法呢。”娜娜莉重重地点了点头，“她那样的性格，让她乖乖待着好像也不现实。雪莉，拜托你了。”
“好的。”雪莉儿冲娜娜莉一笑，绕过了桌子。
“哎？”杰克抬起头。她们这是要干什么？突然，他感觉娜娜莉的视线里有股凉飕飕的气息。
“杰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还是尽快去趟沃格吧。”会长大人以秉公办事的神态注视着杰克，“贝莉卡留在利贝拉城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其实，贝莉卡也搞不懂自己是在闹什么脾气，她跑过公会外面的石桥，一直跑到那繁华的祝福者大街上。距离利贝拉分会最近的街道，常常有一些冒险家经过，常常能看见商铺里满面笑容的店家与过往的冒险家愉快地打着招呼。种在路边花坛里的茉莉与玫瑰，自豪地散发着甜美的香气，就算有战争和恐怖分子的阴影笼罩，人们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灿烂阳光。贝莉卡放慢了脚步，像是赌气一般幻想着“天启之翼”某个厉害的家伙突然出现在这条街道会是怎样的情形。就算是“天启之翼”，也不至于狂妄到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走上利贝拉的大街吧，而且，他们回来的时候又没有大张旗鼓，“天启之翼”能猜得到她现在在利贝拉吗？她回忆着自己认识的那些“天启之翼”成员。吟游诗人艾伦.希尔的下落无从知晓，可是冒险公会早已知道他的身份了，菲欧娜露丝和雷欧.沃尔夫，也许是逃到很远的地方了。
呼……这样要怎么找到他们啊。贝莉卡想起菲欧娜露丝的邀请，邀请她加入“天启之翼”，当恐怖的气氛消失之后，仔细回想一下，说不定假装答应才是彻底摧毁“天启之翼”最直接的方法。可是，她很害怕，一旦那样选择，就意味着要离开一同冒险的伙伴了，贝莉卡很害怕和他们分开。
但是娜娜莉她居然安排杰克一个人去沃格调查！没有让她去！娜娜莉真的以为她什么都办不到吗？一想到这些，贝莉卡就气得直跺脚，虽然她也承认，当时的她，根本无法带回薇妮，如果不是死猫和尤拉，她恐怕，没办法活着回来吧……
到底有哪些事情，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的？贝莉卡心烦着，一脚踢飞了街道上的小石子。
“那个，贝莉卡你要去哪？”
眨巴着担忧的双眼，兔子歪着脑袋飘浮在她身旁，貌似此时的贝莉卡只是没有目的地在街上瞎逛。“不知道。”贝莉卡撅着嘴回答，“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那就……回去练习吧！”
随着气喘吁吁的跑步声，从她身后传来的竟是艾瑞丝的声音！她显然是听见了贝莉卡的“自言自语”。她快步追了过来，一把抓住贝莉卡的胳膊，雪莉儿的步子比艾瑞丝慢了一些，但很快也赶了上来，“啊，幸好你没走远，呼……”她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的，笑了起来。
“有什么事啊？”贝莉卡没好气地瞅着她们。
“娜娜莉她……会长大人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雪莉儿说。
沉默了两秒，贝莉卡的胸口顿时涌上一股闷气，“哼！我才不信呢！她能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啊！她只是把我当小孩子罢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才像小孩子呢！”艾瑞丝的口气严厉起来，“行啦，好好想想！如果会长大人没有肯定你在克莱斯特做出的成绩，她就不会在你刚回来的时候就把你的冒险评定等级提高到C级了。真是的，这下你跟我就是一个等级了啊！你还比我小那么多！”艾瑞丝似乎非常不服似的，旁边的雪莉儿还不住地点着头，“就是啊，其实娜娜莉很看好你的，她还说过如果给你足够的时间好好训练，你一定会更出色的。”
“……娜娜莉真的说过？”贝莉卡挑起眉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别骗我，她不是有杰克嘛。”
“哎？”雪莉儿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为，为什么我觉得贝莉卡你好像是在……”
“……吃醋啊。”艾瑞丝轻声把话接了过来。面对着一脸傻愣的贝莉卡，她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我们在跟你谈很正经的事。殿下……哦不雪莉已经把情况都告诉我了，之后的这段时间我们要一起进行训练，这是会长大人的建议哦！”
“什么？”
让贝莉卡感到惊讶的，不是艾瑞丝说娜娜莉建议她们一起训练，而是——艾瑞丝也叫雪莉儿“雪莉”这个名字？还有……一起训练？这个一起指的是——
“——就是说从今天起，我，艾瑞丝和你要一起训练哦。”雪莉儿点了点头，“啊，这件事……原本上回就想告诉你们的，因为爱德华他突然安排了舞会……嗯。”雪莉儿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昂起头，“我以雪莉.莲的身份加入了冒险公会，现在是属于利贝拉分会的F级治疗师。”
“……”贝莉卡整个人呆住了，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一开始听殿下，雪莉她这么说我还觉得不可能。”艾瑞丝摇了摇头，似乎对雪莉儿的决定并不满意，“毕竟殿下还有很多事务要忙，不管怎么说，身为公主……殿下的身份是很敏感的……”
“我不是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加入的啊，而且母亲大人她也同意了。”雪莉儿垂下头来，“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她，蕾雅……”
贝莉卡和艾瑞丝同时睁大了双眼，吃惊地看向雪莉儿。这个时候的雪莉儿，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小女孩，丢失了重要的东西，无助地寻找着。
“我想知道，蕾雅照顾我的那段时间，是以怎样的心情？她又为什么，要加入‘天启之翼’，伤害那些无辜的人？我想知道贝露丹蒂的故事，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神。我想知道，真实的蕾雅和真实的贝露丹蒂，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为什么蕾雅会死，为什么会被那么残忍地杀死？我想知道‘天启之翼’到底在干些什么——”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早就想和你们一起去寻找答案了，可是，我真是，太软弱了……”
“雪莉儿……”贝莉卡忽然间有些心慌，有些愧疚，有种想要安慰雪莉儿的冲动，可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娜娜莉告诉我，她接受我，你们也会接受我的。虽然我学习治疗魔法的时间还不长，但是，请让我加入你们吧！”
雪莉儿诚恳地乞求着，弄得贝莉卡心里一阵翻腾。
“我知道，如果要面对‘天启之翼’，我这样的水平是绝对不行的，可我就是放不下！让我加入吧，我一定会拼命努力的！”
“别，别这么说雪莉，我们都需要努力啊。”艾瑞丝有些尴尬，眼神躲闪了好一会儿。“总，总之就是这个情况，以后我们就一起训练吧。我可不是想来陪你，贝莉卡，你最好还是懂事一点。杰克他只是去打探消息啦，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是真的心里不服就去向娜娜莉证明你有保护自己的实力！娜娜莉也是为你着想啊！她还说‘她那样的性格，让她乖乖待着好像也不现实’……”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贝莉卡瞪着艾瑞丝。
“意思就是她也并不是准备让你一直‘乖乖待着’。”艾瑞丝挤了下眼，“明白了吗？明白了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贝莉卡愣了好一会儿——
“也就是说，只要我能保护好自己，我就可以去奥比斯汀？”贝莉卡的眼睛猛然一亮，握紧了拳头，“好！现在就开始训练吧！”
她忽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兴奋地拉起雪莉儿的手，“我们那个庭院后面有训练场，雪莉儿……雪莉你也一起来！”
“嗯，请多多指教，前辈！”雪莉儿笑着答应，艾瑞丝也伸出手来，三个人的手叠在了一起。
“好吧，加油！”艾瑞丝轻声念了一句。
“加油！”几个女孩一起喊着。
春天的风，仿佛一瞬间如此温暖，连太阳都明亮起来，就像点燃的希望一般。
第九章 自己的力量
真是一刻都不愿多等，刚一回到那座为冒险家们而布置的庭院，三个女孩子换了衣服便开始准备了起来。广阔的空地正适合做各种练习，晴朗的天气又绝不会打击她们的热情。坐在一边的花坛边上，傻乎乎的小白兔撑着脸颊，笑眯眯地欣赏着。
虽然米耶对武技之类的完全不感兴趣，她还是能看出来贝莉卡的动作比以前灵活多了，力气也增大了不少，而那边的艾瑞丝，不管是拔枪还是换子弹的速度都练得相当快。即使快速奔跑着，要打中二十米开外的那些沙袋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雪莉儿尽管刚学治疗魔法没多久，但看得出来她非常认真，手里静静旋转的白色光芒，充盈着一股十分圣洁的生命气息。三个孩子一练起来就忘记了时间，连米耶都看得出了神。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头顶的树枝上，某只黑猫也在观望，他抱着两只爪子，好像在看一场无聊的舞台剧似的漫不经心。米耶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忽然想起应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她才飞了起来。
“咦？”
她茫然地转过身子，像是刚刚发现树枝上的那个家伙。黑猫却懒得看她一眼，打了个哈欠，继续观望。
“啊，吉亚你在啊。”米耶搓着小爪子。长长的耳朵摇晃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树枝上的黑猫吉亚，用眼角瞥着她。
“怎么？”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句反问却搅得小白兔很是窘迫。是啊，他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既然米耶能在这里的话。
“那个，咻……你说，贝莉卡她们是不是有些太辛苦了？贝莉卡今天早上才刚刚练习过，她们从回来之后就没有休息了。就算是要向娜娜莉证明自己的实力，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小白兔飘飘忽忽落在黑猫的旁边，带着很不好意思的神态跟他搭起闲话，还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毕竟要对付‘天启之翼’的话，也不是着急就可以的……”
吉亚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跟着她，等她坐下之后，又转向草坪上和移动木桩战斗的贝莉卡。
那小鬼头看起来是挺辛苦的。吉亚哼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才决定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有些太晚了吧。”
“嗯？”米耶垂下一侧的耳朵，完全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表情很是茫然。可就在她瞅着那张猫脸上诡异的金色瞳孔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她猛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不许伤害贝莉卡！”
声音明显提高了，就连正在辛苦练习的贝莉卡都停下了动作，另外两人虽然听不见米耶的声音，但也从贝莉卡的神情上感觉到一丝异常。
“你不是要叫她们吃饭吗？”吉亚好像完全没有把这只突然生气的兔子放在眼里，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更是让米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叫做“太晚了”？在不久前的那场交易中，可怜的贝莉卡，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居然说什么都无所谓！那个傻孩子，为了得到力量，连灵魂都可以不要！她到底有没有弄明白，当初，拉菲尔其实就是因为“沧海之魂”的缘故，才会死掉的啊……
“你们在说什么啊？”将手上的钝剑甩上肩头，贝莉卡撅着嘴巴朝这边走了过来，米耶立刻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挤出一个温柔的笑脸来。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
“这个，那个，贝莉卡……我是说，你们都练习了那么长时间了，应该去吃点东西了吧……”
米耶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注意到贝莉卡对她的建议很是不以为然。
“等会再去好了，我正烦着呢！哼，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像杰克那样，把剑用得那么好呢？”
“因为多变的剑法根本就不适合你这种头脑简单的小鬼头。”吉亚以很干脆的口气回答了她的疑问。贝莉卡顿时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的脑筋转不过来，一边想着攻击一边想着抵挡敌人的攻击，对你来说太不现实了。分散的力量虽然有好处，但你不行。”吉亚用看热闹一般的眼神回应贝莉卡仿佛要迸出火焰的目光，“你只要想着集中全身力量攻击敌人的弱点就够了。”
“……什么嘛！你说我头脑简单？！”
艾瑞丝将她的“黑玫瑰”收进了枪袋，皱紧了眉头。她早已知道贝莉卡的世界里有一只兔子和一只猫，那是别人都看不见的。后来才听说他们其实是来自上古时期的神的灵魂，可是每一次见到贝莉卡像自言自语一般跟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话，艾瑞丝还是觉得挺难以接受的。雪莉儿也挪动了一下酸疼的双腿，诧异地抬起头。
“是很简单。”那只猫点了下头，“你的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所以像杰克和兰斯那种利用空气产生灵活的攻击与防御方式的剑法，你一辈子都别想掌握。”他的评价很是不留情面，而贝莉卡在脸色憋成了酱紫色之后，她呼了一声，抄起钝剑对着两个小动物端坐的树枝就劈了下来。
米耶倒抽一口凉气，仓皇从树枝上翻了下去，还未稳住身形只听啪地一声钝响，一大堆树叶簌簌砸到她身上。那根粗树枝连同整棵树都晃荡了好几下，可或许就是这晃荡缓冲了钝剑的力量，它居然没有完全断掉！
“对于剑来说，最直接的攻击方式是刺。当你把力量顺着剑身传递到一个点的时候，它会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你应该用上全身的力气，不止是手臂。如果你还有点脑子可以考虑借助自身的体重。”
悠闲地闪到树干处的小黑猫却是全然没有慌乱的神色，反倒是贝莉卡盯着树枝的裂口发了呆，几秒钟后，她注视着飘浮在半空中的那只玩偶猫，好似要发泄出自己的全部怒火似的，向前冲了过去——
噗！钝剑深深地没入树干，那股冲击力带得她猛然一个踉跄，几乎是全身趴到了剑柄上。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轻轻的撕裂声，只是被刺中的树干，却裂开一道缝来，而且裂缝迅速扩大着，树干响起了危险的吱呀声——
轰地一声，整个树朝着后面倒了下去，虽然不是很粗的树，但贝莉卡手里的也不是什么锋利的武器啊！她吃惊地望着那个断面，没有斧子砍出来的那么整齐，倒好像是树因为它本身的重量而自己倒下的，但是，手中的剑明显因为摩擦而现出微微红光，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能看见碎成粉末的木屑在剑刃上飞扬。
“啊。”艾瑞丝不由地捂住了嘴巴，用力眨了眨眼睛，雪莉儿则是完全呆住了。
同样呆住的，还有贝莉卡本人。
“有实体的东西，就会有弱点。”吉亚又飞回到刚才他飘浮的地方，就好像他刚才是故意指示贝莉卡往那个位置攻击的。在贝莉卡回过神来之前，他稍微侧了下身子，悠然地转过头。
“你不去吃饭？”
外面的门铃很不合时宜地响起，艾瑞丝尖叫了一声跳了起来，慌慌张张跑去开门。门外的小哈米正穿着一身随意的便装，带着一脸好奇端详着艾瑞丝煞白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晃了晃拎在手里的编织篮子。
“啊？哦，没，没事。”艾瑞丝尴尬地笑着，“你怎么来了？”
“我带了些面包和鱼子酱，是娜娜莉姐姐让我捎过来的，顺便看看你们在忙什么。”小哈米也笑了开来，“娜娜莉姐姐怕你们没有好好训练，嗯——你们在做什么呢？”
“……会长大人也真是的。”艾瑞丝叹了口气，把小哈米迎了进来，“我们当然有在好好训练，刚刚贝莉卡她——”
她似乎觉得很难为情似的捂住了脸。“唉……可怜的院子。”
“院子？”小哈米一下子有了兴致，“你们不会把院子给弄坏了吧，那样可不好啊。”
“不是我们！”艾瑞丝怒气冲冲地叉起腰。迎面走来的贝莉卡和雪莉儿仍是带着无法理解的神情。
“啊——好像你们的训练很有意思啊，最近我也没有什么任务，要不一起？下午切磋切吧。”小哈米伸长了脖子，像贝莉卡和雪莉儿挥了挥手。艾瑞丝顿时一愣。
“哎？你不是要干招待的工作吗？”
“那些麻烦的活儿让佩吉他们去干吧，我觉得他比我要适合当招待呢，还不如干脆加入冒险公会得了。”小哈米作出一副很疲惫的模样，活动了一下肩膀，“你们劝劝他吧，好吗？”
“呃，呵呵，小哈米你就这么不想当公会招待啊……”雪莉儿似乎总算是把注意力拉回到当前，她向小哈米招了招手，“那，贝莉卡你说呢？”
“唔……”贝莉卡仿佛在考虑什么难题似的，摆出了沉思的动作，她就像没听到雪莉儿的问话一般，木木地点了点头，朝着客厅的大门走去。
第十章 危险的牧师
晨曦森林的春日早晨，一贯笼罩着梦幻般微光。这片林子就像绿色的大海一样，仿佛没有尽头。高大的阔叶乔木与低矮的灌木丛，在清风里抖落晶莹的露水，舒展着它们的生机。
无人注意的一片空地，升起袅袅炊烟，虽然还不到林子的深处，但这一点动静还是不会引起周围村子居民的注意的。去森林里野炊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穿着一身褪了色的白风衣的男子就蹲在火堆旁边，火堆旁插着一些零碎的肉块，看上去像是灰野猪的。
简陋的帐篷搭在空地旁边的森林里，但似乎不是用来居住，而只是用来稍作休息。一把淡色的曼陀林靠在帐篷旁边。火光映亮男子苍白颓废的脸庞，耳畔响起脚踏树叶的声响，他没有抬头，嘴角却微微一扬。
“我说艾伦，你可真有闲心呐。”
说话那人的语气完全不是指责，反倒像是在赞赏他。“还以为你会留在教会，结果你到这里来了。”
“你也是。”艾伦笑着，坐在晨露未干的柔软草地上。那人苍金色的发丝披在肩头，在阳光里亮着如同锋利刀芒般的光泽，看他的穿着打扮就像是个牧师。他走过来，蹲下，闻了闻烤肉的香气，“还没好么？我都饿了呢。”
“那是因为你不在教堂吃饭的缘故。”艾伦轻叹一声，“作为一名巡回牧师的你，却独自来到这孤僻的森林，总会有些不妥当吧。”
“没关系啦！早上的工作我做得很好哦！”牧师笑着转过头来，淡琥珀色的瞳孔里，有一种奇异的红，可那份奇异却被他天真的笑容很巧妙地掩饰掉了，“我一向很听话的！”
“呵呵。”艾伦的笑声仿佛是在嘲笑某些不明真相的愚者。“上次，见到她了吧。”
“见到了啊。”牧师不用思索就能明白艾伦指的是谁，“好可爱的女孩子，真是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女孩干扰了我们的计划呢。”
“你却一点也不生气。”艾伦说。旁边那牧师的表情哪有生气的意思？分明很高兴。
“不生气，现在的情况还好啦。”他抱着后脑勺，也学着艾伦的摸样往草地上一坐。艾伦看起来像是一个忧郁的文人，而他却仿佛一位优雅的贵族。
“有些意外情况也很正常啊，毕竟有些东西我们还没有掌握嘛。哎，艾伦，我总觉得好奇怪啊，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仰望着还不算明亮的太阳，奇异的眼睛闪闪发亮。
“资料你不是早就弄到了么？我想，你不是要我重复那些你知道的情况吧。”艾伦瞥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啦。我想知道的是……菲欧娜露丝说她完全不会魔法，这样都可以揭开封印，感觉好奇妙。”
“这一点，我也无法理解。”
“她还用上了‘沧海之魂’哦——完完全全把菲欧娜露丝的玩具弄坏了呢！”牧师长吁了一声，“也就是说她可以得到吉亚的认可啊。”
“这种情况，我也是，实在难以分析呢。”艾伦直起身子，伸手去转了转烤肉。香喷喷的油渗了出来。“按着‘阿尔文之书’的记载来推测，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说，我们根本就不了解她，贝莉卡.鲁迪小姐。”
“‘阿尔文之书’吗……艾伦你也许……”
牧师向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顺便翘起腿来，眼睛里的光飞快地闪动着。艾伦突然间警惕起来，低头凝视着牧师的脸。
“我也许？”
“啊，没事。”仿佛察觉到吟游诗人的担心，牧师露出无辜的微笑，“我是在想阿尔文的事情啦。”他坐起身子，整理了一下牧师长袍，艾伦的眼睛始终直直地盯着他。
“是‘人偶’带你来的？”艾伦轻轻吸了口气。刚才那一会儿，他似乎是屏住了呼吸。牧师好奇地看向他，“洛丽么？不是，我自己过来的。洛丽去森林边上玩儿了。”
“原来人偶也需要‘玩儿’。”艾伦又是嘲讽般地干笑一声，“真是有趣的‘人偶’。”
“没办法，说是人偶，其实也就是个小女孩。”牧师耸了耸肩，“我也有拿她没办法的时候呢。”
“但是，你让‘执行人偶’就这么跑出去，不会很危险吗？”艾伦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牧师连忙摆了摆双手，“不会的不会的，我把她打扮得和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哦，而且没有我的指令，她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嗯，我明白。杀死蕾雅的，其实是你吧。”艾伦的语气渐渐低沉，可是，没有多少怀念与悲哀，更多的却是认命。
“你很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动的，牧师几乎是趴到了艾伦耳边，然而艾伦没有丝毫惊讶，“我所以在意的，只不过是，将来的某一天，你是否也会将我除掉。”
“呼——”牧师抬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如果真的担心，就背叛我好了，我不介意的。”
这个人总是那么爱笑，可是艾伦心里清楚，他的笑容里藏着怎样的危险。
“暂时不想那么做。”艾伦的语气就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些玩笑话，“但是你的建议，我说不定真的会考虑呢。”
“哈哈。”牧师也仿佛听了一些玩笑话似的，笑得十分爽朗。
……
沃格小城的街道，在明媚温暖的阳光下泛着淡彩色的静谧风情，这座小城，依旧保持着那种温馨的淡彩色格调。只是比起以前，似乎冷清了一些。街道还是从前的模样，弥漫着令人怀念的田园气息，推开枫叶广场大街上那扇熟悉的白漆木门，坐了一夜火车的杰克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芭芭拉，在么？”他望着沃格分会的曲柜。有挺长时间没见面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芭芭拉。浅绿色制服裙衬着一头散乱的橘红色卷发，虽然和娜娜莉外貌上很像，但气质上完全是两个人——没错，就是芭芭拉。
可是芭芭拉却好像没认出他似乎呆愣了好一会儿。
“杰克！”她突然从曲柜上直接翻了出来，一个纵步跳到杰克面前，紧接着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真的是杰克！你没事吧！克莱斯特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天启之翼’的那些家伙们都干了些什么啊！贝莉卡呢？艾瑞丝和小喵呢？她们都还好吗？姐姐也真是的，说什么就让你们几个待在她那里吧，她到底有没有良心啊！跟妹妹抢人手也太过分了！结果倒好，害得你们……啊，真的没事吗？姐姐说你们过得很好，让我看看，你没有受伤吧！要不是公会的工作太多，我真想跑到利贝拉去！爱德华少爷在那里对吗？他怎么样啊……”
被芭芭拉的两手钳住问东问西的杰克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怔了半饷芭芭拉才放开了手。“她们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芭芭拉像是审问似的注视着他。
“芭芭拉……你还是让杰克坐下来慢慢说吧。”还是乔亚斯比较通情达理，倒了一杯加了香草布丁的奶茶，但随即，他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追查‘天启之翼’吧，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们帮助？”
“啊，谢谢你乔亚斯。”杰克舒了口气，“不好意思啊，暂时还得留在利贝拉那边，这次我只是想来了解一下情况。”他稍稍皱了下眉头，接过奶茶杯子，有些无奈的样子。“贝莉卡和艾瑞丝还在娜娜莉的保护之下呢。”
他刻意回避了“小喵”的问题。他知道芭芭拉所说的小喵是谁，娜娜莉并没有把薇妮真实的身份告诉芭芭拉。
“哼。”芭芭拉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提到姐姐让她很有怨气，但看她的表情，却是放心多了。“‘天启之翼’好像很注意贝莉卡，真的没有问题吗？”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问一下，这段时间沃格地区有什么情况吗？”杰克撑住下巴。一路上挺累的，但他还不想休息。
“任务和来访者的记录一会儿我拿给你好了。”乔亚斯回答，“可是，就算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发觉不了吧。对手是‘天启之翼’，他们的行动一向难以预料。”
“之后有查出什么来吗？他们袭击凯丝路德孤儿院那件事。”杰克放下还没有喝一口的奶茶，芭芭拉和乔亚斯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
“结合现在得到的情报来推测——凯丝路德男爵有收集古董的习惯，他拥有‘天启之翼’想得到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神之封印’。但是，就连‘天启之翼’也不知道他会把东西藏在哪里。”乔亚斯一本正经地说，“为了掩饰他们真正的目的而袭击贵族。杰克你应该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嗯，这个还是知道的。”杰克点了下头，“虽然不清楚‘天启之翼’如何获得情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之前他们袭击凯丝路德男爵宅邸和之后烧毁凯丝路德孤儿院都是出于同一个目的，而凯丝路德男爵恐怕不知道那个东西真正的价值——”
杰克顿了一下，喝了一口奶茶。
“芭芭拉帮我安排火车吧，我想，我得去一趟凯丝路德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