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老多尔的研究
“您……是幻术师？”艾瑞丝总算清醒了过来，刚才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吓得不轻。她脸色苍白地盯着那个又矮又胖的老头，他居然会幻术！艾瑞丝不由地摸向腰间的短枪。
“不，我是魔法药剂师。”多尔先生踢了一脚地上的玻璃瓶残渣，“另外我还是个喜欢研究魔法理论的怪老头罢了，幻术需要很强的天赋，很可惜，那天赋不属于我。”
“不属于您！幻术可是危险的能力！”艾瑞丝嘀咕着，多尔先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危险？是的！所有魔法都很危险！噢不，应该是所有力量都很危险，冒险家小姐，包括你手上那支漂亮的家伙！”
艾瑞丝赶紧把“黑玫瑰”放回腰包里，表情非常尴尬。
“让那些死板的规矩去吃屎吧！”老多尔背起手来，脸上泛起得意洋洋的红光。“呵呵，果然是优秀的冒险家啊，能在看到那种场景时还保持冷静，你已经发现了吗？”他抬起头看着杰克。
“还是有点太突然了。”杰克笑笑，“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多尔先生。”
杰克的确没有想到那瓶打破的药水会产生幻术的作用，但他的直觉还是让他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并没有被那幽暗的星空吓到。老多尔赞赏地点了点头，“了不起啊！”
“不过这位小姐却提前醒来了。”他转头看向贝莉卡，“你是个不简单的人。”
“那是因为……”贝莉卡努了努嘴，因为兔子叫了她嘛！反正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么说来，兔子没有受到那个幻术药水的影响？
贝莉卡立刻转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老多尔的目光始终追寻着她的视线。杰克拍了下贝莉卡的肩膀，顺势把她揽到身边。
“多尔先生的药水很不错啊。”他对这个不起眼的老多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让娜娜莉都感到惊讶的魔法药剂师，看样子很有一套。一听到别人夸赞他的药水，老多尔顿时起劲了，竖着大拇指说。
“啊哈，那是当然，整个魔法师协会就数老多尔的药水最奇妙！”他毫不脸红地自夸，“哎，冒险家，你还挺有眼光的啊，可惜，上头的人整天叽咕着那些见鬼的规矩，我的‘幻术药水’是没机会发挥作用啊！”
“那还真是可惜呢！”杰克笑了起来，感觉很亲切。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多尔先生认为魔兽的异常和幻术有关？”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老多尔很肯定地说，他竖起手指，一圈一圈地打着转。
“魔兽的脑袋——”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和人类不一样，那帮废物绝对不会往这个方面想！我做过实验，我的‘幻术药水’都能对小魔兽产生效果，我就不信真的幻术不能！”
几人愣了一下。很有道理的一句话啊，有关幻术的记载都是这种魔法如何对人的大脑产生影响的，因为幻术的使用者很少，所以就产生了固定思维了吗？其实谁也没做过幻术对魔兽的实验……
“嗯，如果，就像您所说，幻术也会对魔兽产生影响，一次控制那么多魔兽——”杰克很快想到了什么，如果幻术可以产生这么大的效果，那“天启之翼”，完全可以操纵整个国家！
“不可能，哈哈！我听说有那么多魔狼，还不相信呢！结果彼得告诉我娜娜莉遇到了阿道夫！一切都解释清楚了！”老多尔叉着腰，“你看我这一小瓶药水，也就能让你们四个看到一些简单的幻觉而已，幻术的影响力，人数一多就变小了。”他摸了摸胡子，“让魔狼攻击利贝拉的是阿道夫，阿道夫是被召唤到利贝拉城里的！这样就能说清楚了！”
“等，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贝莉卡不禁急了起来，怎么一会儿幻术一会儿阿道夫的，老多尔乐呵呵地蹦了起来，往后一靠，扑通一声倒在了那堆木头上。
“您没事吧！”艾瑞丝赶忙上前想拉起他，老多尔摸摸后脑勺，“我忘了椅子坏了！彼得呢？噢对了，他去楼上了！哈哈！”
艾瑞丝顿时有点羞恼，讪讪地退了几步，这老头子跟她真不是一类人！
艾瑞丝倒是有些常识，没有表现得很惊讶，从娜娜莉那里她就了解到之后的魔狼袭击事件是由于冰霜狼王阿道夫的呼唤造成的，但她还是没有弄明白幻术在这里起到了什么作用。薇妮都退到她身后了，似乎对那瓶已经挥发的药水仍然心有余悸——她很少这么害怕的。
“你们刚才问什么来着？”老头子拍拍长袍又爬了起来，“阿道夫啊！那可是史料记载里的冰霜狼王……”
“我知道！先说幻术。”贝莉卡撅着嘴打断了他。
“幻术……我说到哪里了？噢是的，幻术可以影响有一定智慧的魔兽，就像影响人类一样，会让它们看到、听到、感觉到不存在的东西。”
“嗯……只要让魔狼误认为人类的村庄是它们的领土，它们就会自然而然地袭击人类了吧。”杰克点了下头，“很聪明的办法。”
“但作用不大。”老多尔一脸傲气地盯着他，“他们不给我足够多的魔兽来做实验！嘿嘿，可我是老多尔！我有我的办法！”
老多尔又背着手转圈了，他这个样子真像个做作的学者。“关于幻术的记载应该追溯到上古时期，对，就是那些古老神话！你们未必听说过呢！命运之神贝露丹蒂！听说过吗？”
“听说过！”贝莉卡、艾瑞丝和薇妮不由地异口同声。老多尔很是诧异，两只手卷着胡子尖。
何止听说过啊！他们几人几个月前才去过约挪丹的地下古堡，那里的女神像，不就是贝露丹蒂吗？而且对于贝莉卡来说，她已经听过这个名字无数次了！
“她是约挪丹海盗的女神吧。”艾瑞丝注意着老多尔的表情，老多尔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我想起来了！你们该不会就是那些发现海盗神殿的冒险家吧！”他两眼一阵放光，“那是个很值得研究的地方，野蛮的海盗从女神那里得到了古老的智慧，而这些智慧，是兽人们掠夺不了的……”
“好吧！你能不能直接说清楚？”贝莉卡快被这啰嗦的老魔法药剂师烦死了，她稍微琢磨了一下，“是不是有人用那种——嗯，让人看到幻觉的法术，把魔狼引到村子那儿了？然后又召唤了一个什么狼王？”
“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干的。”杰克的神情有些困惑，“先不说狼王的事，根据多尔先生的研究，这次事件最有可能的起因，就是幻术造成魔兽袭击村庄？”
“根据我的研究——”老多尔歪了下嘴角，“大概、可能、也许……没那么简单！”
“你！”贝莉卡气得要揍人了。
“别急啊冒险家小姐。”老头子嘿嘿一笑，“虽然说没有幻术影响魔兽的记载，我又没有那么多魔兽可以做实验，但我推测，要用幻术来影响多个魔兽，肯定比影响多个人类简单。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就像我跟这位小姐似的。”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艾瑞丝，气得艾瑞丝一阵脸红。
“——魔兽啊，只要是同类，头脑里的东西还是很类似的。不过数量对幻术这种东西的影响很大，听那些卫兵们说最开始袭击村庄的魔兽就很多了，有多少呢？”
“当时野鹿村完全被魔狼围困了，至少有五十条以上。”杰克目光一紧，“幻术，做不到吗？”
“我哪知道啊！”老头子打了个哈哈，“要是贝露丹蒂女神来干的话，那肯定没问题！”
贝莉卡握紧了两只小拳头，实在很想揍他一顿，突然，很轻微的，她的头发被扯了一下。
“不是贝露丹蒂，咻……”
“我知道不是！”如果是的话，这些神真是太闲了。老多尔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啊！没错，我也知道不是。”
“那是谁啊！”
老多尔耸了耸肩，“这应该是你们要弄清楚的吧，反正，我整天待在这塔里，也不认识哪个会幻术的。”他搓了搓手，笑得很是奸诈，“要是我的话嘛，说不定会借用药剂来增强幻术的作用，哈，当然，外面不可能有我这么出色的魔法药剂师！”
薇妮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也就是说，要么这个人幻术很强，要么这个人使用了特殊的药剂？”杰克的语气还是那么镇定，真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总而言之，是个了解魔法的人。”
“因为该死的规矩，我想你们不可能从这协会里查到那个人的资料。”老多尔吐了口气，“我要是那人的话，肯定得躲着这个地方！”
所以才加入了“天启之翼”这种特殊的组织吧……杰克有些懂了。一个人，如果拥有令人恐惧的天赋，说不定会是件很痛苦的事，“对于幻术，多尔先生能给我们什么建议吗？”
“不要一个人行动！”老多尔瞪大了眼睛，忽然变得一本正经，“人数会大幅减弱幻术的效果，记住！另外——彼得呢？”
第七十七章 特殊能力
“他去楼上了……”杰克无奈地提醒道。彼得到现在都没回来，这个塔还真是高呢。
“噢，楼上啊！对了！赫尔！赫尔！你这个可恶的淘气鬼！”老多尔拎起长袍的下摆就往楼梯的方向跑，几个冒险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飞一般地从长桌之间穿了过去，没过多久，他就拽着那个戴着大眼镜的古怪女学生跑了回来，手里还晃荡着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水晶瓶。
“赫尔！你这个小偷……哎哟！”老多尔的牢骚还没发完，脚就被赫尔重重地踩了一下，圆圆的大眼镜，让赫尔深灰色的瞳孔显得大得出奇。
“我偷什么了？您把药水放在我的药橱里，您都忘了？我知道您的记性不好，但我认为，您应该注意您的所作所为。您是魔法师协会最有名的魔法药剂师，您所配置的药剂，绝不可以落入可疑人士的手里。多尔先生，我这不是在教育您，你知道，我只不过在履行学生的职责……”
这个学生比老师还啰嗦啊，薇妮躲到墙角堵起了耳朵，她一点都不想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了。杰克很有耐心地听着这对师生吵了一会儿，出于好奇也出于警惕，他一直注视着那个水晶瓶。
“——行啦！你知道我找你做什么。”老多尔终于被他的学生打败了，呼哧呼哧地吹着胡子，“这个药水。”他晃了晃手里的水晶瓶，“作用是减弱精神类魔法的效果，我和赫尔亲自做过实验。”
“啊！也就是说这个药水能抵抗幻术？”贝莉卡一阵惊喜，老多尔啧啧地摇了摇头，“是减弱，减弱你听不明白？”
“嗯，那就足够了。”杰克说。既然幻术受人数影响很大，从老多尔的研究来看，他们面对的敌人幻术能力还不是强到无法抵抗的地步，再加上这个药水，应该可以放心了。贝莉卡上前一步从老多尔手里拿过水晶瓶，撅着嘴看了几秒钟，“就这点？”
“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孩！”老多尔顿时来气了，“你当我们的魔法药剂就像花椰菜奶酪汤一样好做？！”他挥舞着拳头，吓得贝莉卡差点丢掉了手里的水晶瓶。杰克赶忙接过瓶子。
“没有礼貌的小孩。”那个赫尔居然也生气了，“这就是多尔先生您要找的冒险家？我知道，我不应该随便评价别人，但是魔法师协会没有给冒险公会提供帮助的义务，这一点，我认为你们是清楚的。”她斜瞄着几位冒险家，眼里尽是怀疑和鄙视，老多尔干咳了两声。
“这个嘛，赫尔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要钱的话我们会付的。”艾瑞丝瞅了他一眼。
“钱嘛，这个可以商量——”老多尔咧嘴笑了，“不过魔法师协会从来不缺钱，我就是对你们有点好奇，噢不，准确地说是对这位小姐有点好奇。”
他坏笑着打量着贝莉卡，凑到赫尔旁边小声说了什么，赫尔两眼一亮。
“你想知道什么？”杰克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贝莉卡护在身边。
“啊，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我只是个魔法药剂师，不用这么提防。我的脑袋瓜不太灵光，不过，我还记得刚才这位小姐很快就从幻术药水的影响里恢复过来了，有这回事么？”
老多尔尽量保持着很有诚意的语气——他总是忘掉一些琐碎的事，但对于无法理解的事儿记得比谁都清楚。他就是个研究魔法的疯子。
“才不告诉你呢。”贝莉卡有点心虚地躲闪着他的目光。赫尔挑起眉毛，一步上前。
“我认为我应该表明我的态度。我不是冒险公会的崇拜者，而且不喜欢小孩子！如果不是多尔先生在这里，我会很乐意给你一点教训！”
多尔立刻拽住赫尔的袍子后摆，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与此同时艾瑞丝和薇妮也警觉地盯住了这个女魔法师。赫尔的表情一如平时的镇定，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却隐隐透着令人在意的危险感。
“很难回答吗？幻术药水的实验我也参加过，你是特例。我对你的隐私没有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药剂的作用。”赫尔抱起胳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贝莉卡。她只看着贝莉卡一个人。
“我……”贝莉卡动了动嘴唇。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吧，和我们在一起的多尔先生不是根本就没有受到药水的影响吗？更何况多尔先生您也说过，人数会大幅减弱幻术的效果。”艾瑞丝站了出来，但是她看向贝莉卡时，目光里也多了些疑惑，贝莉卡是自己从那个特殊的幻觉中醒过来的？为什么？
“我自己的药水，我怎么会没有解药！”老多尔说，“药水的实验中还没有出现过你这种情况，你肯定有什么特殊能力——”
“也许是巧合吧。”杰克说话了，虽然他的脸上还挂着很有礼貌地微笑，但语气却明显表明这个话题最好不要继续下去，“贝莉卡是我妹妹，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特殊能力呢，呵呵。”
赫尔抬起头，平静的脸上有股执着的拗劲。
“希望如此，隐藏的危险还是趁早发现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艾瑞丝恶狠狠地瞪着她，多尔先生察觉气氛不对，赶忙跑到赫尔前方打圆场。
“赫尔她没有别的意思，不要生气，哈哈。不过……小姐，你真的没有注意到你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我们和贝莉卡认识那么久了，她没有任何问题，你们不要乱说话！”艾瑞丝厉声警告着，尽管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谢谢你们给我们的帮助，我们很感激！但这是另一回事，对吧薇妮？”
“对！就是这样喵！”薇妮握紧拳头很严肃地帮忙道。
大家都帮着她说话，这让贝莉卡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温暖，可她这一回却无法忽略赫尔的话。隐藏的危险？不就是兔子叫了她一声，有这么严重么？兔子和死猫有什么危险的，唔，突然冒出来说话的时候有点吓人，不过她早就习惯了，哦，还有他们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另外就是……他们貌似还是什么“神”，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神力啊！
咚！有什么东西轻微地碰撞了一下，彼得面无表情地站在了赫尔身后。
“蓝草药剂。”彼得说，把一瓶透亮的蓝色小瓶子搁在了桌子上。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愉快。多尔先生一愣，像是遇到救星般舒了口气，“啊对，就是这个，带给你们会长，绝对有效！是的，是的，我们的娜娜莉还在等着呢！各位冒险家，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赫尔有些不情愿地向旁边让开一步，她知道连多尔先生都不打算追问下去了。她跟多尔先生不一样，不认识什么冒险公会会长，对她来说药剂和魔法的研究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多尔先生要顾忌娜娜莉、彼得以及整个冒险公会。
毕竟是老人，考虑得比较多。
“嗯……暂时没有什么了，谢谢多尔先生。”杰克说。这件事情一闹，什么问题都不重要了。多尔很爽朗地哈哈一笑，“没关系，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你们，我的药水还没有遇上真正的幻术，到时候你们得把药水的效果告诉我啊！”
“这个，一定啦！”
离开西城区之后，贝莉卡才算是放松了下来。西城区里处处神秘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临走时赫尔那仿佛要吞了她的眼神，更是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到底怎么惹着那个疯女人了？非要跟她过不去似的。
不过，平静下来以后，贝莉卡却感到很是烦恼，兔子和死猫的事情连艾瑞丝、薇妮都不知道，她生怕两人问起这件事来。
几人匆匆回到了利贝拉分会，他们四人，加上彼得。彼得一路上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人问贝莉卡什么。他们把蓝草药剂、减弱精神魔法效果的药水都交给了小哈米，因为娜娜莉正熟睡着。
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光明之路大街时已是傍晚。
回到那个只有伙伴们居住的小楼里，贝莉卡只是随便吃了几口晚餐，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也没有给艾瑞丝与薇妮问问题的时间。
“兔子在吗？”她气鼓鼓地对着空气说。
“咻……我在！”兔子弱弱地说着，飘浮到她的眼前，“这个，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贝莉卡很介意那个魔法师的话，其实，这个不怪贝莉卡的……”
兔子很难过，好像她给贝莉卡添了不小的麻烦。
“谁说我生气了，我才没有生气呢！”贝莉卡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微微侧过头，像是想透过房门看见什么。
没有人听见吧——
“这个，那个……”兔子歪着脑袋，“以后，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我只是发现贝莉卡中了幻术，然后就……”
“你怎么知道我中了幻术？”贝莉卡认真地看着她，“还有，你怎么没事？”
“啊？我怎么……哦，那个程度的幻术对我和吉亚不可能起作用啦！贝莉卡也不用担心幻术的事情，即使没有药水也没关系哦。”
第七十八章 怎样的存在
兔子傻傻地笑了。
有一回，她曾经以为贝莉卡被幻术影响了——就在那天夜里，贝莉卡说她觉得雪莉儿很像姐姐、特别信任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这和贝露丹蒂的梦境有关。结果，忧心忡忡的她却被吉亚丢了一句“你已经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放心，就算贝莉卡被幻觉迷惑，我和吉亚也会马上知道的。”
“为什么啊？”贝莉卡疑惑不解地眨着眼睛，兔子的眼里浮现出一缕茫然，举起两只短短的小爪子。
“贝莉卡忘记了么？贝莉卡跟我们之间有一种灵魂联系的……”
这回贝莉卡呆住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灵魂联系是个什么东西。习惯了以后，她都快把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当成会说话的玩偶了，就算知道他们是“神”——好吧，貌似神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
“忘了么？”兔子耷拉着一只耳朵，“我们的琥珀珠……”
“啊！”
想起来了！贝莉卡拍了下手，凯丝路德孤儿院的一幕又重现在她的眼前。对哦！她不小心吞掉了一颗很奇怪的琥珀珠，才看见米耶与吉亚的。“哦！我想起来了，嗯……因为我吃掉了琥珀珠才有这个什么联系的吧，那——你们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如果她的想法也能被这只呆兔子和那只死猫看到，那可就太吓人了！
“这个不会啦。”兔子叹了口气，要是知道她也不至于如此烦恼啊。因为她根本就想不到贝莉卡在为什么事情而担心。贝莉卡用一种探究似的目光盯着兔子，害得兔子更是一头雾水。
“你会什么？”贝莉卡想了一会儿，问道。赫尔说过，隐藏的危险还是趁早发现比较好，虽然她一点都没感觉到兔子有什么危险，不过还是问问看吧。
兔子又是一阵茫然。
“嗯，就是说……你不是认识那个贝露丹蒂么？她会幻术是不是？那你会什么？”
兔子傻了眼。
拜托啊！会幻术的贝露丹蒂也是指以前神录时期的贝露丹蒂女神好不好！米耶早已把自己完全封印了，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她不过就是个会飞会说话的小白兔罢了，她会什么？她现在还会什么？
兔子很不好意思地捂着脸。
“这个，那个，其实……”
“算了，我知道你会什么。”贝莉卡伸手拍了拍兔子的脑袋，“好歹你认识那些神嘛。”
“嗯……嗯！”兔子点了点头。
“那你就跟我说说，贝露丹蒂是个什么样子的神吧。”
贝莉卡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些神的事情，即使几个月前，在约挪丹的地下古堡的她，亲眼看见了那尊美丽的贝露丹蒂神像。不过事后她也没想太多。
但，来到利贝拉以后，似乎很多事情都和这个贝露丹蒂扯上了关系。
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不久前做的一个梦。那是很可怕的一个梦，梦里雪莉儿公主的玩偶居然开口说自己是贝露丹蒂！啊对了，今天白天，魔法师协会的老头子还说起贝露丹蒂来着。
“贝露丹蒂……嗯，她很漂亮的，有着白色的翅膀。海盗王国地下的那个神像就是贝露丹蒂的信徒按照她的样子雕刻的，从我们那个时候就有了——”
“她是人的样子么？”贝莉卡瞅了一眼兔子的模样，兔子愣了一下，“咻——这个，那个，其实我们以前也是啊……”
真是太无奈了！人类是大地母亲莉莉安根据神族的模样创造的种族，他们两个会变成兔子和猫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贝莉卡。贝莉卡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而且还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方法解开了琥珀珠的封印——哦不，远远没有完全解开，仅仅让沉睡中的两位神祇有了自己的意识，变成这种形态也是由于贝莉卡潜藏的希望——孤儿院里的压抑，让她希望有这样“好玩”的同伴。
可这要怎么解释啊！一时半会根本就说不清楚，只会越说越晕……
“嗯，那她肯定比你们厉害。”贝莉卡直接无视掉了兔子后边的话，“她在哪儿？”
完了！越来越麻烦了！米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贝露丹蒂在哪儿？！天哪！贝露丹蒂应该在——难道真要她把神录时期那最终的结局说出来么？一想到预言实现的那一幕，米耶心底猛地一凉。
不，不能让她知道……
然而，就在米耶急得拽起自己耳朵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边响起。
“早就死了。你不用管那么多，小鬼头。”
贝莉卡吃了一惊，死猫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但是，死猫的话却让她更加惊讶——
“你，你说什么来着？”
早就死了？！她相信自己绝对是听错了！
“以你那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脑袋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哼，你应该庆幸贝露丹蒂不在，不然你活不到现在。”
贝莉卡愣住了。
虽然死猫说她的脑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可她却没有感到生气，或许是，恐惧已经超过了气愤。死猫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但这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友好的笑容。
“好好享受你无忧无虑的人类时光吧。非要搞清楚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吉亚！”
兔子竟然尖叫了起来，她猛扑上去，却被一只猫爪子挡住了额头。
“——但你一定会后悔。”
薇妮站在走廊上，犹豫着要不要去卧室。时间还早，可贝莉卡把门锁上之后就没有再出来。她说不出心里是担心还是好奇。她对那可怕的幻术药水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贝莉卡——这个看似很普通的人类女孩却很快地清醒过来了？真的么？薇妮的目光闪烁着。
她小心翼翼地往卧室靠近几步，竖起了耳朵。啪，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先别过去。”艾瑞丝斜着眼看着薇妮，压低了声音，“你想睡觉了？”
“喵？喵呜……”薇妮摇了摇头。
“我刚才问过杰克了，杰克说，希望我们暂时不要追问贝莉卡。我觉得他说的对。”艾瑞丝转过头去，看着自己那间卧室的房门。
“没必要什么都弄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杰克看样子知道贝莉卡的事情，这就够了。”她脸色一红，她的秘密前不久才被这些人知道，“贝莉卡那个家伙，什么想法都那么简单，她要是受不了的话肯定会告诉我们的，所以，不要问了。”
“呜喵……”薇妮使劲儿点着头。
“薇妮，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呢？”
艾瑞丝的这句话把薇妮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她赶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的喵！”艾瑞丝瞥了她一眼，顺便瞄了下她的皮裙。
“要是贝莉卡今晚想一个人待着，那我——我就破例让你跟我睡一个房间好了！”艾瑞丝别过脸，仰起头来，“但你必须要穿睡衣，而且不能掀我的裙子！也不能掀你自己的裙子！出门要换衣服！我指的是卧室的门！”
“喵——”
“不许抱怨，你那个样子像什么啊，一点女孩子的自觉都没有！”艾瑞丝理直气壮地叉起腰，“你比贝莉卡还糟糕，真是的，你到底多大啊？！”
卧室里静悄悄的，薇妮真的没有进来，贝莉卡却也没有和两个小“动物”谈论下去。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记得一开始看见死猫的眼睛，还觉得挺吓人的，后来渐渐地就不觉得了。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又有了这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觉？
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还是在来到沃格之前吧。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这不就是“特殊”么？她很清楚，杰克让她保密，就是不想让别人用特殊的眼光去看待她。不过，即使特殊，她的身边，还是有那么多人相信着她，保护着她，和她一起经历着无论痛苦还是快乐的冒险故事。
这样的生活，说真的，她挺喜欢的……
她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问清楚贝露丹蒂是什么样子的神呢？神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没有多少意义吧。就像救世会崇拜的莉莉安母亲，魔法师协会的席芙尔女神，不过是个象征而已。她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可现在，这个问题却无法控制地折腾着她，让她根本就无法睡着。
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身边的兔子和猫，不仅仅是外貌可爱的小动物吧，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世界，也许比她所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可怕得多。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鼓动着她去试着问一问。如果她问，兔子肯定不想说，但是死猫会说的不是么？
可她不敢。
死猫的警告太有效了，好像一旦知道，就会失去一切似的！
可恶啊！她可是洛塔斯公会的冒险家，怎么可以被一只猫吓住！到底死猫能告诉她什么？贝露丹蒂的事情，其他神的事情……贝莉卡赌气一般地瞪着卧室里淡蓝的护墙板，算了，不知道又怎样？知道了又怎样？大不了以后不跟他们说话了。
为什么，这一次她这么胆小……始终不敢出声。瞪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睛终于受不了了，于是，她开始闭上眼睛专心想自己的心事。
不知不觉，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被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米耶浮现在她的头顶，等了一会儿，听着贝莉卡均匀的呼吸。
“咻——这样会冷的。”米耶伸出两只小爪子想把被子给她盖好。
被子居然这么沉！可怜的生命之神，连一只小动物的力气都没有啊！米耶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耳朵，这个样子的她，还有资格自称“神”么？
太无力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当初一样。
第七十九章 神的力量
突然，米耶的身边伸过一只黑色的小爪子，扯住被子，帮着她拉上了一点。
“吉亚？”
她愣愣地望着坐在被子上方的那只黑猫，一下子，没来由地感动起来。虽然，这只怪脾气的猫根本就没想理她。吉亚盯着贝莉卡的脸，似乎能看到什么不一般的东西。米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女孩平静地熟睡着，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心里还有一丝挣扎。
米耶揪住自己的白色裙子，一阵心疼。
“吉亚……贝莉卡她不是拉菲尔，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用不着你提醒。”吉亚头也不回。
“你，你不要再跟贝莉卡说那样的话了，咻……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米耶飘浮起来，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出神地望向窗帘透出的那似真似幻的光。贝莉卡不是拉菲尔·罗亚，不是那个疯狂的魔法大帝，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500年前的记忆纷乱地涌现着，对于一直沉睡的米耶来说，那似乎就是昨天的事，而那“昨天的事”，已经深深地刻入这世界的历史中，深深地影响着活在“现在”的生命。
“你是指，‘已经死了’？”
米耶的瞳孔颤抖了一下，为着这个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是的。
她知道吉亚说的是事实，不仅是贝露丹蒂，他们，都已经“死了”。神的灵魂是永恒的，但神的躯体，却是有可能被破坏的。智慧之神阿尔文预言了诸神的末日，现在的他们，残留在封印中保留至今的，只是虚弱的灵魂。
虽然这灵魂，在某些情况下也会发挥出惊人的作用。就像约挪丹海盗们的信仰，使得贝露丹蒂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封印，释放出守护国家的力量一样——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们还无法接受，许多改变历史的事件，都和这些在末日之战中散落的神魂有关，包括——罗亚帝国的辉煌。
那正是来源于琥珀珠的力量。
“要是没有琥珀珠就好了。”米耶转过身去，望着窗帘的眼睛里盛满忧伤。紧接着，她那垂着的长耳朵猛地一疼——
“后悔了？”某只猫爪子的主人诡异地盯着她，一股阴嗖嗖的凉气从她背后冒了上来，令她打了几个寒战，“那个，这个，我，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不希望……我，我也没有办法啦……”
没有办法，这是米耶唯一能做出的回答了。
她不知道琥珀珠为什么会遗失到孤儿院里，更想不通为什么会被吃掉。记忆的最后还残留在罗亚帝国的年代。唉——难道她的琥珀珠就这么像糖果么？
可是，没有办法。这份羁绊，这份灵魂的相连，这属于她的封印，她却没有办法解开。未来会怎么样，完全不在她的掌握中。
她一直都是那样的弱小、无力……
冬天的夜，很冷，很漫长。
这一夜，利贝拉，不知道有多少人难以入睡。
利贝拉王城女王的寝宫中，一个华美的房间，伊丽莎白女王坐在绚烂的红玫瑰帷帐下面，死死地抵住自己的额头。头好痛！虽说她这几年来经常头痛，可这一次太厉害了！
几个断断续续的画面在她的眼前不断闪现，像是怎么努力都无法逃开的梦魇。从利贝拉城传来惊人的消息——她无法想象那些可恶的家伙这么快就行动了！数不清的发疯的魔狼，不顾一切地冲向利贝拉的城门！这究竟是怎样的灾难啊！
不久前才宣布自己一定不会放过那群无法无天的暴徒，现在就遭到警告了吗？不只是她，整个王城的人都因为这个消息而陷入了恐慌，她是最镇定的一个——因为她必须这样。
幸好，狼群的疯狂只持续了几小时，冒险公会及时控制了局面，还靠着公会的威信安抚了所有受惊的民众，使得利贝拉城里没有闹出更多的麻烦。不过，仅仅是这短短的时间里，利贝拉城中还是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痕，就在晚上，行政官们还为部分居民的损失补偿问题讨论到半夜。
庆幸的是城里没有人因为这次魔狼袭击而遇害，也庆幸兰斯和她的女儿雪莉儿一直陪在她身边。
雪莉儿……
伊丽莎白女王的回忆里突然冒出了女儿严肃的表情，以及，她一本正经的话语。
“母亲大人，您忍心让利贝拉城这样混乱下去吗？”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伊丽莎白完全惊呆了。自己的女儿一向很听话，还不到17岁，没有做出过什么业绩，倒也没有给人增添任何烦恼，是个懂事的孩子。但那一刻她明白了，她的女儿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段时间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你说吧。”她平静地吐出一缕叹息。可雪莉儿接下来的话却更让她震惊——
“母亲大人，您，相信神的力量吗？”
雪莉儿的声音带着她一贯的懦弱和犹疑，可伊丽莎白听得出来那话里真切的忧心。“凯瑟琳陛下，不是也曾经，借助了神的力量吗？”
她顿时明白了雪莉儿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那不过是一些传说罢了。”
伊丽莎白相信，作为历史记载中人类的第一位女王，凯瑟琳一定遭遇了许多难以想象的阻碍，她能够登上王位，也是经历了一番风雨的。凯瑟琳女王有神明相助，这毫无疑问可以对增强人们对女王的信心，于是，这个传说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这个关于“黄昏晶华”的传说。
“对不起母亲大人……我还以为，‘黄昏晶华’是存在的。”雪莉儿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强打起精神，“对不起，是我太天真了。”
伊丽莎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雪莉儿说对了。
先不管所谓神的力量是否存在，“黄昏晶华”的确存在着的，而且她作为从艾斯特尔女王手里接过洛塔斯王位的人，知道那颗名叫“黄昏晶华”的红色水晶现在在哪里，也知道它和那凯瑟琳传说之间的关系，可是——
“雪莉儿，作为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你不能只想着依靠外在的力量。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伊丽莎白语重心长地说，语气不容质疑。
这一天的黎明似乎来得特别迟，即使天亮，阳光也躲在云层之后只肯露出一丁点朦胧。谁也没有打算叫贝莉卡起床，早起的杰克与艾瑞丝，也很有默契地没有谈论贝莉卡的事情。
可偏偏一大早，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啊，是你啊？”开门的艾瑞丝一看到这位访客声音就不由地提高了，屋外那人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艾瑞丝啊，我不能来吗？我可是有工作在身的！”
是佩吉。佩吉的这身衣着比以前好看多了。干干净净地蓝色格子冬衣，加上一顶黑色的小皮帽。佩吉嘿嘿笑着伸过来一个脑袋，手里护着身上挂着的小皮包。
“工作？”艾瑞丝挑起眉毛。
“真的是工作啦！是娜娜莉大姐叫我来的！”佩吉踮起脚尖，“嘿，杰克！怎么就你们两个？”
“早上好佩吉，进来吧。”杰克放下手里的报纸，上面添油加醋地记录着昨天的事情。“吃早饭了没有？”
“吃了，娜娜莉大姐请我们的！”
佩吉现在的笑容多了几分自豪，给冒险公会打工的生活似乎让他挺满意的，这让他显得更讨人喜欢，只是改不掉那油滑的玩笑腔调。艾瑞丝退了几步，看着他跟进自己家似的随意地坐到了沙发上。
“娜娜莉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杰克笑着问道。
“没事！她让我告诉你们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为她担心，她很好，感谢你们帮她拿来了什么什么药剂，总之她精神好多啦，不然怎么请我们吃饭呢？”佩吉调皮地咧着嘴。
“她那个人挺爱逞强的。”杰克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那第二件事是？”
“第二件事是小哈米已经把你们交代的事儿转告给她了，她都安排好了，叫冒险家们不要单独行动，注意可疑的家伙。第三件事是——”佩吉掏了一下小包，拿出一个水晶瓶来。
“哎？这不是——”艾瑞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沙发旁边。这明明是他们交给娜娜莉的、可以减弱精神魔法效果的药水啊。
“娜娜莉说你们更需要这个，叫我一定要交到你们手里，好了，千万别说什么推脱的话，不然我可交不了差啊！”
“佩吉。”杰克接过药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佩吉耸了耸肩，两手一摊。“不知道，我又不是你们公会的。”
杰克轻轻一笑，把药水放在了茶几上。看样子娜娜莉不打算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还有其他事情吗？”
“暂时没有了。”佩吉蹦了起来，眼角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正瞪着他的艾瑞丝，“那我回去交差了，反正你们都小心点，听说干冒险家挺危险的，昨天不是还来了一大群什么狼吗？”说着，他一蹦一跳地出了房门
然而，他还没走下楼梯，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差一点就撞到了他的身上，他吓了一跳，赶忙侧身让开。突然，他呆住了，一不小心看见了这个女人的侧脸——
在哪见过！
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女人停下脚步，诧异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孩子。
“哎？蕾雅小姐？”这时，门口传来艾瑞丝的声音。
第八十章 公主失踪
此时站在楼梯上那位穿着黄色格子长风衣戴着配套女帽的人，正是雪莉儿公主的贴身女仆，蕾雅。她诧异的目光还没有从佩吉身上移开，听见艾瑞丝的声音，她微微一惊，快步走了上来。
“史考特小姐，我有很要紧的事情！”她不安地转头看看佩吉，因为佩吉已经停住了脚步，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
“好……先进来吧。”艾瑞丝赶忙让开，“佩吉，你不是要回公会吗？”
“公会”这个词引起了蕾雅的注意，看向佩吉的眼神里多了一番审视的意味。佩吉愣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啊，没关系，晚点回去也没事。哎，艾瑞丝，这个人是？”
“你管那么多干嘛！”艾瑞丝有些恼火，把蕾雅让进去之后就啪地关上了门。
但是，佩吉并没有走远。那个女人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不断浮现在他脑海中，变幻着各种角度，各种表情。真的在哪里见过，佩吉确信，他绝对见过这个女人。
一种对危险的预感，驱使他下定了决心。
他偷偷躲到了这座小楼的附近。和旁边的房里相邻的阴暗处有扇窗子，佩吉俯身蹲下，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可惜，这房子的隔音效果还是挺不错的，他没办法把所有的话都听清楚，只能依稀听到那个女人很着急地说，好像是谁失踪了。
“她不见了！雪，雪莉小姐……她不见了！”
尽管大厅里只有杰克和艾瑞丝在，蕾雅还是用了雪莉儿公主的那个假名，这几个冒险家听得明白。艾瑞丝瞪大了眼睛，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险些惊叫出来。
“这怎么可能？！”
公主不见了？公主一直住在利贝拉王城里怎么会不见的啊！而且蕾雅和雪莉儿公主不是形影不离的吗？可是，看着蕾雅一脸害怕的苍白，不像在开玩笑。
“是，是真的——”蕾雅的眼里冒出了一片泪花。
“请冷静一下蕾雅小姐，别着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杰克示意蕾雅坐下来说，蕾雅点点头，双手不停地搓着她的衣摆。
“今天早上，我想叫公——小姐她起床，发现她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立刻找来小姐的所有佣人，有一个佣人说，小姐她凌晨的时候，说她睡不着，想出去散散心。”蕾雅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昨天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小姐想出去走走也很正常，您还记得小姐那里有一片花园吧。”
“嗯，记得。”杰克平静地看着她。
“可是小姐直到天亮都没有回来！”蕾雅的眼睛来回扫视着沙发前的地毯，“我们都找了好几遍了！她不在花园里，她可能去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
“先别激动蕾雅小姐。”站在沙发旁边的艾瑞丝弯下腰来，感觉蕾雅又要哭了，“王城那么大，她也许只是躲在什么地方想心事了。你们没有告诉王城禁卫军吗？”
“我们……”蕾雅的声音哽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们不敢啊！”
艾瑞丝顿时明白了。
这么多仆人守着，居然能让公主失踪？女王怪罪下来谁承担得起啊！可是公主非要出去散散心，那些仆人又不可能阻止得了。不过公主是不可能离开王城的，据艾瑞丝所知，夜晚谁也不可以随意出入王城。
“那就先等等吧。”艾瑞丝瞄了杰克一眼，他只是沉思着，“公……雪莉小姐非常善解人意，一定不会让你们担心，她只是心烦吧，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我也想这么认为。”蕾雅垂下眼脸，看上去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史考特小姐，您不知道昨天王城里有多么混乱，有，有几个下人甚至说……”
她抿紧嘴唇，不忍说下去了。
“说吧，小声点，不会有人听到。”杰克点了下头。
“说我们根本就对付不了‘天启之翼’，还不如……不如投靠他们得了……”
话到末尾，蕾雅的娇弱的身躯因为恐惧而颤抖个不停，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见，艾瑞丝捏紧了拳头，手心里冒出了汗滴。
“太过分了！王城里的人怎么可以先失去信心啊！”
杰克立刻竖起手指，叫艾瑞丝小声点，他稍微想了一下。“下人会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
“嗯……”蕾雅把头埋得很低，“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把我听到的话告诉任何人，可我害怕王城里真的有‘天启之翼’的人！那样公主就——雪莉小姐就危险了！”
“先别慌！”杰克按住蕾雅的肩，她几乎要跳起来了，“有谁可以在晚上出入王城？”
“这个——”蕾雅眼前一亮，“对了……夜间巡逻的卫兵……”
她又攥紧了双手，攥紧，然后松开，再攥紧。
“会不会有人绑架了公……小姐？”她一双橘红色双眼瞪得滚圆，“卫兵？难道那些卫兵……”
“别想那么多！”艾瑞丝沉声打断了她，“还有其他线索吗？小姐她只说要出去散散心？你们在找小姐的时候发现什么了吗？”
“发现什么……”蕾雅皱紧了眉头，“因为昨天一天我都跟着小姐四处奔走，所以晚上睡得很熟，我还是听佣人说小姐出去的。”她叹了口气，“小姐竟然不告诉我。”
“那个佣人还说了什么？”杰克问道。
“嗯……她说，她说小姐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脸色很难看，所以她也没敢阻止小姐。需要我把那个佣人带过来吗？”蕾雅突然站了起来，“她会不会在说谎？我以为小姐身边都是可以信任的人……难道那个佣人也是‘天启之翼’的同伙？”
“请您，别想那么多！”艾瑞丝努力稳住了蕾雅的情绪，尽管她自己也紧张得受不了，公主被“天启之翼”绑架？怎么想都有点太夸张了吧，还是公主自己躲了起来比较符合逻辑，可雪莉儿公主，应该不是那么任性的小孩啊！
“你先——通知那个人吧。”杰克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让他在王城里找找公主的下落。我指的是兰斯·菲尔德。”
“这——我，我怎么敢跟剑圣大人说……”
“没事。”杰克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一边，“我们去问问附近有没有谁看见可疑的人。”
蕾雅的手指再次捏紧。
“别害怕蕾雅小姐，今天凌晨小姐才出门的话，现在肯定走不远的。”艾瑞丝很有礼貌地安慰着蕾雅，“我们不会泄露小姐的身份，请您不用担心，小姐的失踪不是您的错。”
“……是我的错。我也知道小姐她昨天晚上心情很差，我不该睡觉的！我应该好好地陪着她的，那才是女仆的职责啊！”
躲在外面的佩吉，耳朵都贴到墙上了，也只听到了某些断断续续的词。一个“小姐”不见了，这个女人好像是小姐的佣人，可是她怎么都找不到小姐。这件事似乎很严重，因为他注意到艾瑞丝那焦急的声音，好像还说谁过分来着。
富家小姐遭到绑架这种事情，佩吉又不是没见过，连他自己都动过这种念头。绑架一个富家小姐，勒索一笔钱财，然后远远地离开利贝拉城过逍遥的日子，感觉挺令人向往的呢。不过在拿到钱之前，这些绑匪是绝对不会离利贝拉太远的，有个地方非常适合躲藏。
这时，他听见房门被推开了，赶忙跳了出来。只见那个女人和艾瑞丝一起走出了房门。那女人努力掩饰着愁苦的神色，唯唯诺诺地说着她会照冒险家们的吩咐去做。突然，女人猛地转过头，万分惊讶地盯着站在楼梯旁边的佩吉。
“你怎么没走？”艾瑞丝也惊呆了。
“啊，这个嘛，我都说了晚点回去也没关系啦。”佩吉很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子，“我没有听清楚你们在谈什么哈，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也许能给你们帮点忙。”他快步登上楼梯，“有个富家小姐失踪了是不是？”
蕾雅咬紧了牙关。
“嗯，是有个我们认识的富家小姐失踪了。”杰克微微一笑，让佩吉进来，“蕾雅小姐请稍等一下，不用担心，佩吉也是我们冒险公会的呢。”
“可，可是——”
“找人什么的我最在行了！”佩吉很有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闪身进到屋里，“哎，佣人小姐，你家小姐该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蕾雅的手猛烈地抖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凶恶的光，艾瑞丝会意，把她拉了进来又带上了房门。
“佩吉，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谈话啊！”艾瑞丝压抑着心头的怒气，虽然他们说话时用了“雪莉小姐”这个称呼，可他们提到了王城、卫兵……佩吉会不会已经猜到什么了？
不过，佩吉接下来的话让她稍微放心了一点。他好像并不了解那位小姐的身份。
“绑架富家小孩这种事，我见过多了，你家小姐八成是被藏到南城区去了。那个地方乱七八糟的，贵族对那儿根本就不熟悉，找不到的。不过呢，南城区对我来说，就跟自己家后院一样，小酒馆小旅店犄角旮旯我全都知道，看样子你家小姐失踪的时间不长，走，跟着我，肯定能把那些绑匪给抓个正着！”
蕾雅的脸色变了。如果说刚才她的脸因为害怕而苍白着，现在可以说已经发青了。但，不是因为对雪莉儿的担心，而是——
偷听？南城区？小酒馆？
这些词连在一起，唤起了她很不愉快的记忆。
她握紧拳头，指甲戳痛了她的手心。这个陌生男孩看向她的那种探究的眼神，都让她感到十分可怕。
谨慎起见……蕾雅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第八十一章 南街区遇袭
贝莉卡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楼下的几人正讨论着去南城区找雪莉小姐的事。一听到雪莉小姐的名字，她立刻从楼上飞奔下来。大厅里充满着焦虑的气氛，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刚才，想了一夜贝露丹蒂的她，还迷迷糊糊地梦见了那个自称贝露丹蒂的雪莉儿娃娃……
“一起去吧。”杰克看出了她的心情，他拍了拍贝莉卡的后背，“去找雪莉小姐。”
佩吉也在，他们就用雪莉小姐这个称呼。贝莉卡上楼拽起了薇妮，找人这种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虽然说以雪莉儿的身份，被绑架的可能性不大，不管怎么说，先按佩吉的建议，去南城区找找看。那个地方，的确很适合躲藏。
几人坐着一辆小马车，穿行在南城区死气沉沉的街道。
昨天魔狼袭击的阴影还没散去，几乎所有的店门都紧锁着，小酒馆，小旅店，全都杳无人烟。
佩吉坐在马车前面，和车夫坐在一起，思索着什么地方比较适合藏人。这街道的冷清出乎他的预料。蕾雅没有跟来。他们出门的时候，蕾雅答应他们说去找剑圣大人，希望他能帮忙在王城里寻找雪莉小姐。
但，蕾雅是不会照做的。
“哎，你们今天早上有没有看到别人过来啊？”佩吉跳下马车向几个穿着破烂的穷人询问，不过，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有。
“我们都不想出门咯，还有别人过来，那么早，你开玩笑吧。”那些人摆了摆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整个马车。南街区的人，疑心还是蛮重的。
佩吉一回来，贝莉卡就伸出脑袋冲他喊道:“这样问下去能问出什么来啊！他们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们的？”他嘿嘿一笑，“放心，那些穷人怕惹事，不会撒谎的。”
又走过几个街口，人越来越少了，连车夫都不太想继续掺和下去了。他停下马车来，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各位冒险家，不是我不帮忙，只是南城区这边刚出过事……”
“哦没关系。”杰克很快明白了车夫的意思，“我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谢谢你了。”
贝莉卡皱起眉头，纳闷地瞪着杰克，他凭什么说雪莉儿在这附近？不过下车一看，这里还真有些阴嗖嗖的感觉。
久未打扫的狭窄街道，吹起干冷的风，破旧生锈的酒馆招牌吱呀作响，一幢幢灰头土脸的低矮房屋之间，见不到一个人影，被黑色积雪覆盖的垃圾透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街道两侧，甚至找不到一盏完整的路灯，墙壁上还残留着被撕毁的肮脏的广告，像是被暴徒洗劫了一般。
难怪车夫不想到这种地方来。拿过路费之后，车夫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停留就飞驰而去。
佩吉呆住了。这个地方，他印象很深，从东城区回地下水路的时候经常要路过这里。记得有一次，他从这里经过的时候——
“嘘！”他突然竖起手指，飞快地跑向一个路口。从这个路口可以望见前面的街道。佩吉紧紧盯着那条安静得有些过分的街。脑海中浮现出一扇紧闭的厚木门，还有木门上悬着的金属牌，画着溢出的大杯啤酒，写着“香喷喷”的字样。
就是这里！
当时，他就是从这里路过，就是在那家“香喷喷”酒吧里听到一个女人与一群暴徒商量杀人的事情！就在治安巡逻队遭到袭击之前！他们要杀的，就是治安巡逻队的人！
此时的佩吉努力回想着当时那些暴徒所说的话，还没有想起他所看到的那个女人的长相。冒险家们围了过来。
“怎么了？”杰克注意到佩吉的脸色在变幻着。
“我以前，在这附近遇见过一群暴徒，他们……”佩吉吞了口吐沫，犹豫了一会儿，“就是他们袭击了治安巡逻队。”
“什么？！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艾瑞丝怒气冲冲地跨到了他面前，杰克脸色一沉，迅速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遇见？”他盯着佩吉的侧脸。袭击治安巡逻队？那不就是“天启之翼追随者”吗？佩吉遇见了“天启之翼追随者”？
“没，没有……我没见到他们啦。”佩吉被他突然严肃起来的口气吓了一跳，“我就是听到了他们说话……就在那边，沿着那条街往南，有个小酒吧……”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啊！”贝莉卡气得扯住佩吉的上衣。她也想到了，佩吉所说的一定就是那些“天启之翼追随者”，难道说就是他们绑架了雪莉儿么？
她知道女王遭到“天启之翼”恐吓的事，很容易就想到这一点了。杰克伸手制止了她，那目光代表着谨慎的意思。
佩吉不告诉别人也是情有可原。那时候佩吉和他们根本不熟，而且，佩吉自己都说了，南街区的人怕惹事。
“他们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艾瑞丝很快冷静了下来，拔出“黑玫瑰”，迅速靠近路口的墙壁。此时，这附近连只小动物的影子都没有，她竖起耳朵，听不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过去看看。”杰克轻声说，走到了前面。
穿过这条狭窄的过道，眼前呈现的，是和这一片地区风格一致的破败街道。往日还有些地痞流氓在街上闲逛，今天却静得要命。杰克抽出剑来，他知道平静之中更易潜藏着危机。
“是不是那家酒吧？！”耳边一声惊叫，贝莉卡拽着佩吉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画着啤酒图案的牌子跑去，杰克愣了一下，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等下！”他上前几步拽住贝莉卡的胳膊，就在这一瞬间，几声枪响，子弹从贝莉卡眼前飞过，击碎了破烂不堪的地砖。杰克立刻将贝莉卡和佩吉护在身后，又一颗子弹飞来，他感觉着周围的空气向旁边一侧，子弹贴着他的肩头划过一道血迹。贝莉卡懵了。
杰克转过身，空气陡然震荡了一下。被压缩的气流沿着锋利的剑刃掠向子弹飞来的方向。是这条路上的房子，不在那家酒吧，但是在酒吧附近。啪啪！连续的玻璃碎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几个人的惨叫声——
“喵！”薇妮脚下一动，身形已然闪到了那座房子的楼梯之下，杰克脸色一变，“回来！”他厉声喝道。
话音一落，楼梯下突然闪出了几个握着小圆盾拿着各式武器的壮汉，不由分说朝着身材娇小的薇妮就砍。幸好有杰克那声“回来”，薇妮已经稳住了脚步，她向后一翻，几个壮汉扑了个空，差点滑倒。
砰！一道冰冷的轨迹刺透了紧张的空气，艾瑞丝对着破碎的窗子来了一枪，然后小步跑向贝莉卡他们。贝莉卡还拽着佩吉，但手里已握住了自己的武器，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其它屋顶。就在这时，她发觉对面的屋顶闪亮了一下。
“那是什么？”她大喊起来，杰克只转头看了一眼，猛地推了一把贝莉卡，她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趴下！”杰克说，艾瑞丝和薇妮立即趴下。一个金属的小圆筒炸弹从屋顶上飞了过来。这些家伙，还真是亡命之徒，连自己的同伴都不顾了呢。杰克快速抖了一下手中的剑，几道劲风击向炸弹的壳，那金属的壳颤抖了一下，轰隆一声在空中炸响。
而杰克已经蹲下来了，热风掠过他的头发，肩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空中爆炸的炸弹，把屋顶的碎瓦抛落了一地，烟雾还未散去，几人便弹了起来，薇妮瞥见一道金属的寒光，她立刻回身架起一把短剑，另一把短剑准确地刺入了那人的肚子。
锵！另一边的杰克和贝莉卡也格下了偷袭者的武器。那几个趁乱偷袭的人，全都歪扭七八地倒在地上，手臂和大腿上的伤让他们很快失去了战斗力，杰克给艾瑞丝做了个手势，艾瑞丝上前一步，举枪指向这些人的脑袋。
“都别动！”她喊道。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伤者痛苦的喘息。杰克扫了一眼那个被自己的炸弹炸伤掉下屋顶的人，还有刚才飞出子弹的窗。
“出来。”他沉声说，“我数到三。”
沉默持续着。所有人都没有放松一点警惕，因为这些“天启之翼追随者”，也许会跟他们拼命也说不定……
“三，二——”
“啊！”
突然，刺耳的尖叫令众人猛然一惊。这个声音是，是——
是雪莉儿！
“雪——”贝莉卡还未喊出声，杰克扯了下她的胳膊叫她不要动。他们一齐往后退了几步。就是那间躲着枪手的房子，门被踹开了，一个精瘦的高个男人脸上还带着玻璃碎片划伤的血迹。他狰狞地笑着，手里拎着一个浑身软绵绵的女孩。
“不……呜呜……”雪莉儿的手臂被匕首之类的东西戳了一下，伤得不深，为的是让她发出那声恐怖的尖叫。一头没有梳理的天蓝色长发无力地在脸的前面晃荡，没有化妆的脸早已被吓得失去了血色。
“雪莉小姐……”艾瑞丝低声喃喃，握枪的手开始发抖。那是公主殿下啊！她无法想象要是公主殿下在她眼前出了事会有什么结果——她一着急就手足无措起来。
“妈的，别吵！”高个男人凶狠地骂道，他转向几个冒险家，“你们，放下武器，马上！不然我就杀了这小妞！”
第八十二章 心中的女孩
这一刻，贝莉卡真想丢掉武器算了，如果那样能救雪莉儿的话……然而，就在几人迟疑的片刻，躲藏在另一个路口处的某个人，举起了手里的枪。
那个人交代过，虽然他们人多，但绝不可能是这几个冒险家的对手，只能把他们引诱到熟悉的街道，趁机偷袭。可是他们根本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居然自己找过来了！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而且他们的实力——就像那人所说——很不好对付啊！
只好搬出最后一招了！
砰！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好几件事同时发生了，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艾瑞丝向着雪莉儿走了一步——如果贝莉卡没有被杰克拽着的话，她也许会跑过去的！本来射向杰克的子弹被艾瑞丝挡住了！艾瑞丝只感觉身后被撞了一下，什么沉重东西贴在了她的背上。与此同时杰克突然松开贝莉卡的手，抓着雪莉儿的高个子只觉察到眼前闪过一道影子，当他感到剧痛的时候，手里的雪莉儿已经被拽了过去，他的两只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热乎乎的血浸透了厚实的衣衫。
蓦地，艾瑞丝看清了身后的人影。佩吉的身影在她眼前如同落下的帷幕，她看见了那个偷袭的人，下意识地举起枪，寒冰的炼金子弹，碰上那人的铅弹，空中爆裂出冰蓝的火花。薇妮转了身，眉头一紧，手中甩出一道黑色。
黑色飞刀直接划破了那人的喉咙，鲜艳的血色惊醒了所有的人！倒下的偷袭者加上高个子凄厉的惨叫，将他们全部震慑住了！杰克瞥了一眼薇妮，眼看那个偷袭者已经没救了，他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别动，或许还能保住你们的命。”他淡淡地说。暴徒们懵了，然而接下来他们像是拼命的魔兽一般吼叫起来。那个高个子扯了扯嘴角，房间里陡然增亮，又一个炸弹被抛了出去——
砰的一声！艾瑞丝的冰系炼金子弹，冻住了那颗炸弹，但无法阻止躲藏着暴徒的房子被里面的炸弹炸成了一片焦黑。热浪逼得几个冒险家赶忙趴下，再次抬起头时，只有一片鲜艳的红与烧焦的气味，在破败的石板路上蔓延着。
这些家伙，居然想要同归于尽！没有想到他们对“天启之翼”竟然如此忠心！杰克赶忙上前制住屋外剩下的几个暴徒，他们没死，是因为他们全都受了重伤倒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艾瑞丝跪了下来，却不敢碰佩吉一下，杰克喘了口气，视线从暴徒们身上移开。
“佩吉情况怎样？”
杰克冷静的声音让艾瑞丝忽然反应了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佩吉被血染红的上衣，手忙脚乱地摸着自己的口袋。她翻出了一包粉末状的药，手却抖得连药包都拆不开。
为什么啊，心里，怎么会慌成这样？艾瑞丝的心跳都仿佛停止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只剩下佩吉沉重的喘息声。
眼前仿佛，一切都是血红。
为什么他不回答一声呢？睁开眼睛，回答我情况怎么样啊！佩吉以前话很多的，为什么不说话了呢？艾瑞丝明白了，刚才是佩吉为他挡下了子弹，混蛋！装了一次英雄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啊！
药包啪地掉在了地上，还有艾瑞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眼泪。
世界，在黑暗的视野里朦胧。
佩吉想看清眼前那张摇晃的脸庞，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以前的事。呆呆地坐在人贩子的车里，抬起头看向他的那个女孩，夺下枪的她木讷地看着眼前绽放的红色，突然吓坏了似的叫出了声。静静地一个人，抱着相似的娃娃，重复着无聊事情的她总像在渴望着什么遥不可及的繁华，坐在繁华之中，低着头的她，仿佛相隔在两个世界，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挂念。看着她孤单的样子，会忍不住说点笑话逗她开心，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却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在吗，艾瑞丝？好想听见你的声音呢……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幸福了呢？不再需要我了吧……
手上传来颤抖的温暖，淡淡的，有些怀念的感觉。视线忽然之间清晰了起来，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是遥远的阴沉天空。
“艾瑞丝……”
“啊！”艾瑞丝惊叫一声，根本就没有发觉自己正紧紧地握着佩吉的手，“你，你，你，你醒了？你还好吗？不，你别乱动！千万别乱动。”
呵呵，是她呢。艾瑞丝那张熟悉的脸在四周的灰色中是那么美丽，如此时间就此定格，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刹那，会不会就是最好的结局。
风，吹来刺鼻的血腥味与火药味，让佩吉朦胧的意识猛地清醒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
“咳！我，我想起来了——”他挣扎着想抬起头来，血沫从嘴角溢出，把艾瑞丝吓得两手一阵哆嗦。那个女人！今天到他们的住处找他们的那个佣人！她就是——
“那个，女人……”
“什，什么？”
“那个，女人，就，就是……咳！咳！咳！”
“不要说话了！”艾瑞丝不自觉地又抓住佩吉的手，血色映在眼里，心痛得失去了知觉。“你受了很重的伤知不知道啊，笨蛋！别说话！”她伸手想把地上的药包捡起来，她甚至没有发觉药包上的线动了一下。被这一幕惊呆了的贝莉卡，直到这时才注意到米耶的动作。
贝莉卡立刻解开药包，把药粉洒在了佩吉的伤口上，脑子乱成了一片空白。雪莉儿趴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伤，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人，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因为恐惧而抽搐起来。
“去叫治安巡逻队。”杰克对戒备中的薇妮说，“这里交给我。”
薇妮点了下头，她对杰克的实力很放心。转眼间，薇妮的身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剧烈的咳嗽振动着佩吉的伤口，他努力想吐出那句话，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来。眼睛忽然闭上了，艾瑞丝的心忽然被抽空了。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猛地站了起来，拿起黑蔷薇指向已经受伤的暴徒，杰克退后一步，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我！”艾瑞丝情不自禁的哭喊起来，“我要杀了他们！”
“别这样艾瑞丝！这个孩子的生命气息……还没有消失……”
艾瑞丝听不到这句话，因为那是米耶在喊她。米耶的声音让贝莉卡仿佛死水一般的心绪颤动了一下，她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聆听佩吉的呼吸。
有呼吸！
虽然很微弱，但是——
“他还活着！”
贝莉卡吃力地向艾瑞丝喊出了声，这一瞬间，艾瑞丝的眼里闪过一道明亮，手里的枪啪地掉到了地上。
治安巡逻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似乎南城区所有的治安巡逻队员都赶了过来。一听说是“天启之翼追随者”，这些家伙如临大敌一般。受伤的人很快被送进了最近的医疗所，被认为是“天启之翼追随者”的暴徒们被巡逻队员严加看管了起来。没过多久，冒险公会利贝拉分会也得到了消息。
事情，很严重。
一个就是雪莉儿的身份。那位经验丰富的中年队长在看清雪莉儿的样子时差点没吓得瘫坐在地上！他曾经为利贝拉城的贵族聚会维护治安，所以认出了公主。天哪！公主竟然在南城区！而且还弄成了这个样子！杰克注意到他的神情，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所以，治安巡逻队只把这事告诉了冒险公会会长娜娜莉，但愿冒险家们能够解决这个麻烦。
幸好，雪莉儿只受了点轻伤，很快就包扎好了。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一张铺着羊绒的沙发椅上。从未见过的惨状，让她坐在温暖的壁炉边都止不住地哆嗦。
里面的房门静悄悄地开了，雪莉儿仿佛受惊一般地抬起头，浑身一抖，认出是贝莉卡、杰克与薇妮。
“啊……”她张了张嘴，低下了头，“你们的朋友他……”
“他还没醒，药剂师在照顾他，艾瑞丝也在。”杰克轻声说，语气好像不带一丝温度，“您，还好吧？”
“嗯……嗯。”雪莉儿裹紧了身上的淡蓝色毯子，脆弱得让人心疼，“都是我的错……”
“贝莉卡，你和薇妮去跟巡逻队长说明一下情况。”他拍了一下贝莉卡的后背，贝莉卡怔了一下，看了雪莉儿一眼。雪莉儿的眼神就像求救的落水小猫。
“那，你呢？”
“啊，我等会就过去。”
薇妮点了点头，拉过贝莉卡的手，眼睛却盯着雪莉儿。这个看似很小的女孩，就在刚才，毫不犹豫地对偷袭的那人痛下杀手……一想到这个，雪莉儿就觉着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拼命克制住干呕的冲动。说真的，连贝莉卡都被薇妮吓到了，不过，她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她知道薇妮有时候下手就是那样不知轻重。
“那个。”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贝莉卡深吸了一口气，“雪莉儿公主不是坏人！”她冲着杰克喊道。
“我知道。”杰克笑了一下，“我怎么会为难公主殿下呢？”
凝望着贝莉卡的背影，雪莉儿的目光呆滞了片刻，忽然闪烁了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
“我……我会配合调查的，鲁迪先生。”
第八十三章 雪莉儿是好人
娜娜莉领着小哈米从东城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到南城区这边就直奔治疗所而去。见到昨天才赶走了无数魔狼的冒险公会会长，治安巡逻队的那帮人，如同见到英雄一般，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
“公主殿下！”看见雪莉儿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娜娜莉心头一跳。她已经从治安巡逻队那里听说雪莉儿公主被卷进了这次事件中来。一道温暖的白光笼罩在雪莉儿身上，雪莉儿猛地抬起头。
“啊？”
“我是冒险公会会长娜娜莉·米卢迪斯。”娜娜莉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杰克他们跟你在一起吗？”
雪莉儿沉默了。
当时，她都做好了被审问的准备，但那个冒险家，只是很有礼貌地问了一个问题而已。“请问，您是怎么离开王城的？”
“晚上，我心情不好想出来走走……”雪莉儿垂下眼脸，低声说道，“我看到一个巡逻卫兵好像……鬼鬼祟祟的不太对劲，一时冲动就跟上去了……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很正常的说法，和蕾雅的怀疑刚好一致。巡逻的士兵里如果有“天启之翼”的人，那雪莉儿的失踪也就说得过去了。趁着公主夜里出门，绑架她，借机恐吓王城，很像是“天启之翼”的做法。
“哦，是这样啊。”杰克笑了，目光里却透着一股冰冷，“那公主殿下以后可要当心一点了。”
“我……”
“我去看看贝莉卡他们，公主殿下请好好休息哦。”
安慰的话，听在雪莉儿耳朵里却像是叫她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要乱动的警告，而她，只有点头答应的份。隐隐作痛的手臂，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甚至有那么一点后悔，后悔不该跑出来，后悔不该——听蕾雅的话。
蕾雅答应过她，她不会有任何危险，她也相信蕾雅，非常、非常地相信蕾雅，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不为别的，只有蕾雅，可以为她找回最珍贵的东西。
蕾雅现在在哪呢？蕾雅不在身边，感觉心都悬在半空中了。蕾雅！快点来救我啊！
“哦——他们去队长那边了啊。”娜娜莉舒了口气，“公主殿下没事吧，听说您受了伤。”
“我，我的伤已经好了。”雪莉儿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啊，会，会长大人，您公会有人受了很重的伤，就，就在那个房间里——”
娜娜莉的眼里闪过一抹惊慌，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她回过头，吩咐小哈米留在这里等杰克他们回来。
屋里，艾瑞丝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额头、手心，全是汗。走来走去的药剂师仿佛一道虚幻的影子，她的眼里，只有躺在床上的佩吉。
艾瑞丝不喜欢佩吉，她，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佩吉根本就无法理解她，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佩吉想不通她为什么如此向往贵族的生活，不明白她怎么对钱那么执着，不知道每一次她孤单地抱起娃娃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可是那个笨蛋，这一次，却让她这么心疼！为她所受的伤，就像是对她的惩罚一样，惩罚她跟着剑圣大人离开之后就没有去找过她们，惩罚那个一心想摆脱过去的她。
摆脱不了吧……一起走过的时光，怎么可能忘记呢？
佩吉，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恨死你了！你让我欠了你多大的人情啊！你叫我怎么还啊！醒过来啊……醒过来我才有可能还你嘛，你要是不醒过来的话，我不是要欠你一辈子吗？！
泪水像是滴进了心里，沉睡的佩吉，能不能听见这个声音？
“佩吉？”
门口照进来的阳光和娜娜莉的声音一样遥远，以至于艾瑞丝都没反应过来是谁来了。焦急的药剂师一看见娜娜莉，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了口气，一把握住娜娜莉的手。
“他昏过去了！”老药剂师的声音沙哑着，“我把能用的药都用上了，子弹也取了出来，只是这孩子伤得太重——”
“我来。”
娜娜莉迅速扫了佩吉一眼，两手握住权杖，举在他的上方。纯净的白光聚集成柔亮的光晕，整个房间里都笼罩在神圣的气氛中。艾瑞丝浑身一激灵，照进心里的治愈之光，让她的思绪渐渐回到了此时此地。
“会长大人？”
药剂师摆了个别出声的手势。
几分钟之后，白光慢慢淡了下来。娜娜莉放下权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艾瑞丝这才想起娜娜莉也是最近才受了重伤。
“是伤得很重呢……”娜娜莉叹了口气。如果受伤的当时她就在场的话，情况不会这么糟糕，“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了，他失血太多了，要休息一段时间。”
“那，那他怎么——”
怎么还不睁开眼睛？艾瑞丝很想好好地骂他一顿呢！
“再等等吧，没关系，倒是艾瑞丝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呢？”娜娜莉微笑着说。
治安巡逻队临时的办公室里，那个中年队长总算是弄清了事情的经过。不，不算弄清，只是知道了冒险家们是受了女仆的委托寻找走失的公主，才遭到这帮“天启之翼追随者”的偷袭。事情涉及到王城内部，治安巡逻队长已经不方便继续深入了，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连女王和公主都十分信任的冒险家身上。
贝莉卡的头顶，米耶已经转了好几圈了。自从那次她以为自己给贝莉卡添了麻烦之后，她就很少再在有人的时候说话。眼睁睁看着生命的流逝，米耶的无力感就像一块抬不起来的巨石压在她的头顶。
她不指望吉亚帮什么忙了，早就不指望了。尽管，她隐隐约约感觉即使琥珀珠的封印变成了这种状态，吉亚还是有能力做点什么的。
比如，帮她拉被子。
娜娜莉呼哧呼哧地跑了进来，米耶愣了一下，顿时感到一丝欣慰。这个孩子是很厉害的治疗师呢，记得芭芭拉曾经说过，她说自己是“米耶之泪”，一种传说中的草药的名字。
唉，身为生命之神的米耶，却早已无法治愈任何生命了……
“娜娜莉你来啦！我们刚刚忙完。”贝莉卡站起来跑到娜娜莉身边，“你去看看佩吉和雪莉儿公主吧，他们——”
“已经看过了哦！”娜娜莉摸了摸她的脑袋，“啊，你们没事吧？”
“没事。”杰克说。肩上的那点小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哈蒙德先生。”娜娜莉认识每一位治安巡逻队队长，“给您添麻烦了。”
“会长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哈蒙德队长悲哀地叹了口气，“本来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啊——”
“嗯……”娜娜莉略微思考一下，“考虑到情况比较复杂，我希望哈蒙德先生不要把公主殿下的事公布出去好吗？”
“那是当然！”哈蒙德立刻保证道。不用提醒他都知道，这可是王室的尊严问题啊！娜娜莉满意地点头微笑，“那么，接下来的调查和处理，能不能请您委托冒险公会参与呢？”
就等着她这句话了！哈蒙德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恨不得伏在娜娜莉脚下顶礼膜拜了。娜娜莉转向杰克，“你们还有什么事要在巡逻队这边处理吗？”
“没有了。”杰克说。几个被抓到的“天启之翼追随者”什么都不说，留在这边也得不到什么线索。至于雪莉儿公主……她还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呢。
“我打算安排佩吉住在公会里。”娜娜莉说，语气很严肃，“这样就能随时照顾他了。”
“嗯。”杰克顿了一下，“必须这样安排。”
佩吉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说的“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天启之翼”的幻术师呢？
到底是，哪个女人呢？
杰克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个人和雪莉儿公主脱不了干系，但是怀疑公主又显得毫无道理。身为尊贵的王室后代，没有任何理由参与“天启之翼”的破坏行动中，谁都清楚不出意外的话雪莉儿就是未来的王储，她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国家过不去？
雪莉儿，有没有可能，会幻术呢……
回到光明之路大街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的夜晚。阴天的冬夜冷得透心，窗外闪烁的光明，掩饰着繁华背后的脆弱，如同迷失在黑暗中的眼睛。
从南城区那边回来之后，剩下的时间，他们都待在利贝拉分会。娜娜莉叫人通知了蕾雅，她就在北城区光明之路大街附近等着冒险家们的消息。蕾雅把雪莉儿带走的时候，雪莉儿的情绪看上去好多了，她很有礼貌地一个一个向各位道谢，并且承诺再也不会做出危险的举动来。
尽管如此，贝莉卡还是为她担心着。女王陛下肯定会知道的！她会不会责备雪莉儿呢？明明不是雪莉儿的错嘛！
雪莉儿真可怜，大家好像都把她当罪人似的，连杰克都这样，太讨厌了！
吃了一点面包——这些面包是娜娜莉让他们带回来当晚餐的——贝莉卡跑到二楼的阳台上向西北张望。兰斯特意安排的这处房子，可以望见利贝拉王城的尖顶塔楼。
雪莉儿会没事的，大家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不管发生什么……至少贝莉卡她相信，雪莉儿是个好人。
第八十四章 给女儿的礼物
忙碌的事务，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消停一小会儿。因为事情没有张扬出去，雪莉儿回来的还算及时，伤也早就治好了，利贝拉王城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公主殿下遭到了“天启之翼追随者”的绑架。他们得到的消息，仅仅是藏身在南城区的“天启之翼追随者”和公会的冒险家们起了冲突。
蕾雅不在房间。母亲大人的命令是叫雪莉儿一个人等着。
疲惫的感觉从脚心慢慢爬上了头顶，雪莉儿站在一面镶着银质海浪形边框的椭圆镜子前，木然地凝视着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已经受够了。
这样的生活，就像是深秋的蔷薇只剩下凋零的结局，母亲大人一如既往的强势，不管她对别人表现得多么镇定自若，可雪莉儿知道，母亲大人根本就是对这一切烦得要死，什么都不想干，恨不得把洛塔斯王国这个包袱丢掉算了！
一切，都那么虚伪，令人厌恶。
“殿下，女王陛下驾到。”屋外响起弱弱的声音，雪莉儿心头暖了一下，她知道蕾雅还在外面。只是，蕾雅现在不能对女王使用幻术，不然她的能力很有可能会暴露的。
“母亲大人。”
转过身来的时候，雪莉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完美的贵族淑女，她拎起裙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屈膝礼。伊丽莎白女王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挥了下手，示意她坐下。
“我是你的母亲，雪莉儿，我希望你能够坦诚一点，可以吗？”
“是，母亲大人。”雪莉儿礼貌的微笑无懈可击，伊丽莎白稍稍叹了口气。
“我听说了。你深更半夜跑去跟踪一个可疑的卫兵，是这么回事吗？”伊丽莎白提高了语调，声音里透出一股威严。
“是。我知道错了，母亲大人。”雪莉儿低下头来。
“雪莉儿……”伊丽莎白本来就没有舒展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向母亲认错的？”
“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雪莉儿把头埋得更低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了。”
“今天，治安巡逻队和冒险公会都没有跟你计较，你应该感谢他们，你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甚至给他们带来了生命危险！”伊丽莎白板起脸来，“我的女儿，洛塔斯王国的公主，怎么会做出这种胡闹的事情来！”
“是，母亲大人，我会向他们道歉的！”雪莉儿的声音，不经意间夹杂着一丝颤抖。伊丽莎白忽然有点心疼。
“你的仆人也是，竟然没有看住你。”伊丽莎白一甩袖子站了起来，雪莉儿慌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是他们的错！都是我不好！他们不敢不听我的——”
“哼，也罢，难得你还这么体谅下人。”伊丽莎白转过身去，“知道错了就好。告诉我，你为什么深夜出门？”
“我……”雪莉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心情不好想去散散心这种理由，似乎是过不了关了。
要说出这种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睡不着，一想起母亲大人承担的一切我就……我，我只希望您肩上的担子可以稍微减轻一点……”
“不需要你操这份心。”伊丽莎白吐了口气，没有回过头来，心头，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地震荡，“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是为我减轻负担了。”
“是，母亲大人。”
“起来吧。”伊丽莎白的口气稍微柔软了一点，“以后，你的一切行程都要向我汇报！”
“是，母亲大人……”
离开了雪莉儿的房间，伊丽莎白的心里却是一阵难过。矛盾的思绪搅得她全然没有睡意。雪莉儿乞求一般的声音让她差一点就掉出眼泪来。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庭院的门，甚至不让雪莉儿的佣人送她。直到，看见等候在石板路上她的私人马车，还有马车旁站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摆了摆手示意车夫这就回去，然后便钻入了车厢。车厢里温暖的香气驱散了冬的寒冷，一盏精致的小玻璃灯挂在车厢顶端，迷人的玫瑰熏香味在厚厚的暗红色绒布地毯上回荡。
对面那个男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目光炯炯地端详着女王陛下。
……
“我，是不是对雪莉儿太严厉了？”
位于洛塔斯王城谒见厅后方的城堡中，伊丽莎白摇晃着一杯红酒，阴沉的天气，只有室内的烛光映入这杯清澈。天台上的小花园，并没有花的绽放，只是一张纯白色象牙桌与几张座椅点缀。不过，这里是伊丽莎白最能感到放松的地方了。
晚风吹进她的毛皮披肩，凉得那么清醒。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男人一句话都不说，拿起面前的酒杯，静静地抿了一口。
“她遇到了这种事情……肯定，十分害怕吧。唉……她怎么会碰到这么危险的事呢？”女王的声音就像她的表情一般憔悴，男人放下酒杯，默默注视着她。
“您可以安慰安慰她吧，陛下。”
女王向前倾斜了一下身子，透过杯里的红酒审视着这个男人，嘴角轻轻一扬。“没必要用敬语，兰斯，我只是想找个老朋友说说心里话，借我一点时间，不行吗？”
兰斯·菲尔德无奈地笑了笑。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女王的眼神迷茫起来，“听说雪莉儿被‘天启之翼’抓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我只剩下她了！”
“伊丽莎白……”兰斯伸手握住女王颤抖的手。他的手很结实，很温暖。女王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谢谢你，兰斯，你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想来我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为我、为我这家族做的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这种话干什么。”兰斯苦笑着。麻烦？麻烦的确很多，可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嗯，不说了。”伊丽莎白凝视着握着自己的这只手，心里一阵内疚。这个洛塔斯最强的男人，为了给艾斯特尔女王、伊丽莎白母亲的一个承诺，竟然退出了最爱的冒险公会，帮她撑起这片她承受不起的天空，甚至因为和她走得过近而遭到了很多人的误解，这一切，都是葛雷王室欠他的，伊丽莎白牢牢地记在心中。
“雪莉儿不小了。”良久，兰斯轻声说道，“她应该明白您的苦心，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知道，雪莉儿她很懂事，我都觉得她有点……太懂事了。”伊丽莎白放开酒杯，用另一只手扶着额头，“你知道她今天跟我说什么了吗？她说，她是因为想到我，想到我的负担才睡不着的！”
“嗯……”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她那胡闹的行为，也是为了我吧。怕混进王城里的‘天启之翼’伤害到我，也许，就是这样才不顾一切地跟上去的，我却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这几年来，我都快忘了怎么安慰别人了！”
“没关系，她知道的。”
“不，你不懂。雪莉儿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害怕她会生我的气，害怕她会记恨我，害怕她会像我的母亲……我的丈夫那样离开我！我真后悔没有好好地把她抱在怀里！”伊丽莎白的话音里夹杂着唾弃的声音，“兰斯，我不能失去雪莉儿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个。”兰斯都觉得有些尴尬了，“我又没有孩子，也没办法给您什么有用的建议。”他忽然想到了杰克，从十岁起就跟在他身边的小孩，可那个小孩最后却连相信他都不愿意。
“呵呵。”伊丽莎白笑出了声，眼泪洒落了出来，她飞快地抹掉了，“你也真是的，还不赶快结婚啊。”
“啊……怎么谈到我身上了？”兰斯有点哭笑不得。
伊丽莎白缓缓舒了口气，小小的调侃，让她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她望着漆黑的夜空，无边的夜，仿佛无限蔓延的寂寞。
“我应该对雪莉儿好一些吧。”半饷，伊丽莎白自言自语般地说。
“哦……如果您这么觉得的话，那就这么做吧。”兰斯点头应道。
“我想……等到利贝拉这里的情况稳定一些，不那么令人头疼了，我就带雪莉儿去她喜欢的地方玩。”伊丽莎白抬起带着银白手套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我想……带她去水晶湖畔的费斯彻行宫，小时候的她，最喜欢在那里钓鱼。”
“啊？雪莉儿还会钓鱼啊。”兰斯故作惊讶地说。
“嗯，钓得很好，跟她父亲一样……”黯淡下去的眼光，是因为又触到了心底的伤，“我，我是不是还应该给她送份礼物？能让她不再害怕，安心下来的礼物……”
伊丽莎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手突然抖动了一下。她想到了，想到了雪莉儿出事之前说过的话，想到了此时此刻最适合雪莉儿的礼物……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内心的一阵挣扎。
“怎么了？”兰斯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事。”伊丽莎白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你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陪我谈这些无聊的话。”
“哦……那好吧，请您保重。”兰斯站起身，欠了欠身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了女王一眼。
“伊丽莎白，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有的时候还是不要自己硬撑比较好。”
伊丽莎白微笑着挥了挥手，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心沉落了下去，为了刚刚的决定。
第八十五章 费斯彻之旅
利贝拉城的冬天，通常还是晴天多一点，只是这些日子下了几场雪，雪停以后，空气又冷了几分。不知不觉已经是二月了，在洛塔斯王国这里，二月是最冷的时候。
经历了前段时间的折腾，“天启之翼追随者”明显收敛了很多，他们抓到的那些暴徒，可能是“追随者”们的主力。尽管如此，利贝拉城上上下下都没有放松对“天启之翼”的警惕，那帮神秘的恐怖分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早晨，贝莉卡轻轻地推开挂满冰花的玻璃窗子。冷风迎面灌了进来，令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冷哦，这么冷的天待在点着炉火的房子里多舒服啊，可是，他们偏偏还得出门。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要去的地方听说非常好玩，如果不是因为邀请他们去玩的人是雪莉儿公主的话，贝莉卡绝对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来一次长途旅行。是的，他们要到很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是位于费斯彻地区水晶湖畔葛雷王室的行宫。
伊丽莎白女王与雪莉儿公主，在这种时候——利贝拉的民众还没有从“天启之翼”造成的恐慌中恢复过来的时候进行一次旅行，似乎是为了稳定民心，告诉他们完全不用为王室担心，王室有充分的信心对抗“天启之翼”。不久前，利贝拉王城、全利贝拉的治安巡逻队、利贝拉周边部队以及洛塔斯冒险公会一同协作，追查“天启之翼追随者”的余党，包括利贝拉王城内部都彻底清查了一遍，成果很让人欣慰。
“天启之翼”这一回真的老实了？或者，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安宁？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艾瑞丝有些不耐烦地喊着：“贝莉卡，薇妮，你们两个还没好么？”
“喵……”薇妮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人家不要去旅行的喵……”
“我们不是去旅行的。”艾瑞丝又敲了几下门，“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得保护女王陛下与公主殿下，如果‘天启之翼’趁着她们出行的时候偷袭的话——”
“王城禁卫军是干什么的啊！”贝莉卡拉开门，伸出脑袋吐了一下舌头。一看见艾瑞丝那副懊恼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雪莉儿在信里说的很清楚哦，我们是去玩的！整天‘天启之翼’‘天启之翼’的都快烦死了，放松一下都不行么？以前在沃格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任务……”贝莉卡撅起嘴巴，“我恨死‘天启之翼’了！”
“哈哈，是啊，艾瑞丝不用那么严肃嘛。”楼下这房子里唯一的男士显然听到了她们的争执，“难得雪莉儿公主殿下休息的时候还记着我们，不要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一片苦心哦！”
这位雪莉儿公主，在杰克眼里，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和她的每一次接触似乎都多多少少和“天启之翼”有关。第一次遇见雪莉儿——她莫名其妙的委托就很让人生疑——那个时候，他们正为了“天启之翼追随者”袭击治安巡逻队的事件奔忙。她表示感谢的下午茶会，又刚好是在“天启之翼”恐吓女王之后。而她被绑架那件事，更是扯进了“天启之翼追随者”的主力，可她的身份，却自然而然地让人认为她是绝对不可能参与到“天启之翼”的行动中的。
这一次，“天启之翼”造成的混乱总算平息了下来，雪莉儿却突然以感谢的名义邀请他们去费斯彻地区放松一下。收到她的那封亲笔信的时候杰克甚至笑了起来，是冒险家面对挑战的那种兴奋——雪莉儿又想给他们带来什么节目呢？
但是，如果雪莉儿真的是“天启之翼”的人，她的所作所为就太明显了，明显得很不对劲，不符合“天启之翼”一贯的隐秘和谨慎。她就像是一个诱人的陷阱，吸引人的目光，杰克很想知道的是这陷阱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他很干脆地答应了雪莉儿的邀请，这让贝莉卡和艾瑞丝都狠狠地意外了一下。贝莉卡一直觉得杰克对雪莉儿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呢，而艾瑞丝则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在这种危险还没有过去的时候去……玩！
薇妮当时开心得要命，结果倒是她起不来床了。
贝莉卡和艾瑞丝，几乎是把薇妮当包裹给拖了下来，换上淡粉色成套的羊绒上衣与裤子，然后丢出了门外。可怜的薇妮只好在两个姐姐的呵斥中打着哈欠往楼下爬去。
此时的贝莉卡，已经完全沉浸在要去找雪莉儿玩的喜悦中，根本就没有去注意那只呆兔与那只死猫，也没有发觉，从他们听到水晶湖这个地名之后，两位大神似乎都有些怪怪的……
水晶湖位于洛塔斯的东边，是整个大陆最大的湖，20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站在湖边就像是在遥望大海。水晶湖的另一边，是南北延伸的罗德斯山脉，“诺顿防线”的部分要塞就建在山上，而山脉的对面，则是现在的人类很难踏足的地方……
费斯彻地区的东部边境，不过是水晶湖湖畔的一部分而已，由于洛塔斯王国的建设和当地渔民的辛勤劳动，这里成为了洛塔斯王国最美的地区。湖畔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渔港，即使在冬天，那里也是个钓鱼的好地方。罗德斯山脉高处的积雪，汇成河流流入水晶湖中，又从水晶湖注入鲁碧湾。
除此之外，费斯彻地区也是洛塔斯大型农场的聚集地。这里地势平坦，阳光充足，没有凯普丽地区那么多的矿山，没有沃格地区那么多的森林，又不像利贝拉地区这般到处都是繁华的城市。不过那里却有着洛塔斯最著名的水晶矿场，有一种很漂亮的红色水晶就来自费斯彻地区的水晶湖畔。
水晶湖之所以被称做水晶湖，以及鲁碧湾之所以被称做鲁碧湾，据说都与这种红色水晶有关。鲁碧这个词，有着“红色宝石”的含义。而且，关于凯瑟琳女王曾经使用的神之水晶——“黄昏晶华”的传说，更是为这种红色水晶增添了神秘的魅力。难怪葛雷王室会把这里视为放松休息的最好去处。
费斯彻港，离利贝拉城还有很远一段距离，要坐将近一天的火车，所以他们必须得早点出发。好在交通方便。一路穿过利贝拉地区的繁荣与费斯彻地区西部的广袤，到达费斯彻地区行政中心——费斯彻港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雪莉儿却是早早地等候在这座港口城市的北郊，所谓的费斯彻行宫离这里不远，坐马车的话半小时就到了。
出于安全的考虑，雪莉儿的身边跟了不少护卫，当然，她最喜欢的女仆蕾雅也在她的身边。
“母亲大人听说你们答应了我的邀请，很开心呢！她之前一直说我太任性了，我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雪莉儿的脸上带着活泼的笑，她似乎已经从上次事件的阴影里走出来了，说起话来又恢复了以前灵动而温柔的声音。
“没事没事，反正不是很忙！”贝莉卡摇了摇手，扣着金属扣的棕色小短靴在马车里的亚麻垫子上一上一下地敲着，看上去心情非常好。突然，她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盯着雪莉儿。
“怎么了？”她这反应把雪莉儿吓了一跳。
“你，你说……女王陛下？！”
“是啊，本来就是母亲大人带我来的。没想到前段时间我做了那么幼稚愚蠢的事情，她还肯原谅我，带我放松心情……”雪莉儿不自觉地躲开了贝莉卡的目光，“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好好感谢一下母亲大人呢！”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嘛！”贝莉卡的腮帮鼓鼓的，她偷偷瞥了艾瑞丝一眼，果然，艾瑞丝又开始紧张了。
“请，请问公主殿下，这个时间，女王陛下应该已经休息了吧？”女王陛下也住在行宫，这让艾瑞丝感觉就像是要去跳火坑似的，但愿雪莉儿把他们安排在偏僻一点的地方住——行宫虽然没有王城那么大，但也不小，要是给女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没有啊。”雪莉儿的回答让艾瑞丝一阵心惊肉跳，“这里的夜晚很漂亮的，一些晚上出去打渔的船，点着闪烁的灯，飘在幽暗的水面上，就像夏天的萤火虫一般。今天天气那么好，应该能看到星星呢，费斯彻的夜空特别清新，我想带你们去看看……啊对不起，我有点太高兴了……赶了一天的路应该很累的吧，那样的话……”
“不累的喵！”薇妮的两眼忽然一亮，晚上打渔？嘿嘿嘿嘿……她满脸期待地看向雪莉儿，“有鱼么？”
“当然！”雪莉儿翘起大拇指，“水晶湖里有一种美味的魔兽叫白芒鱼，很嫩很鲜，即使不加烹饪也十分好吃哦，还有一种很小的棘尾鱼，和白芒鱼一样是这里特有的魔兽，没有办法饲养的哦！别看它小，比白芒鱼要凶猛多啦，很难抓到的，不过味道非常好，很适合做烤鱼串呢……”
“喵！”薇妮的口水滴答了下来。
“嘻嘻，我就觉得薇妮你很像小猫嘛，果然，连爱好都和猫一样呢。”雪莉儿忍不住伸出手指逗她一下，薇妮顿时跳了起来，“我不是猫，喵！”
“是是是……”
愉快的费斯彻之旅，就这样，在孩子们单纯的笑声中开始了。蕾雅坐在一边，脸上礼貌性地微笑，车里摇晃的灯，照不亮她眼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第八十六章 水晶隐藏的地方
天气，晴朗。
水晶湖湖畔的积雪在柔美的冬日阳光下白得耀眼，显然很少有人踏足这里。湖畔的费斯彻行宫建成U字形，面对着一望无际的粼粼波光。
费斯彻行宫的风格和利贝拉王城有些相似，一样有着浅绿色尖顶的塔楼与淡金色的瓦墙，只是式样要简单许多。一道白石栈桥弯了两个拐角，边上绑着几条小巧精致的游船。
离这栈桥不远的湖面上，好几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水面一圈一圈的波纹，小船上静得出奇，划桨的随从都停止了动作，聚精会神地看向那个方向——
突然，哗啦一声，水面震荡起来。贝莉卡猛地站起身，与此同时，她身边的雪莉儿一脸严肃地拉起鱼竿，啪嗒，一条长30厘米左右的鲤鱼掉进了船舱。
“唉——”雪莉儿郁闷地叹了口气，“怎么只有这种普通的鱼呢？”
“很不错了公主殿下。”蕾雅笑着递上一杯红茶。她在外出的时候，总是在女仆装外面套一身黄格子长风衣，还戴上挡风的帽子。说真的，冬天的湖面挺冷的，尽管头顶上的太阳正温柔地微笑，可那冰天雪地卷起的风依然送来刺骨的严寒。
水晶湖结冰的地方不多，因为那条来自罗德斯山脉的大河是不结冰的，流动的水让这里更有生机。划桨的随从都是老手，更不可能让公主殿下的船碰上浮冰。这条镶着银边的浅色木船上，此刻只坐着八个人——雪莉儿与蕾雅，四位冒险家客人，还有两个随从。
伊丽莎白女王没有来。昨天晚上，她亲自会见了几位冒险家朋友，自从他们救回了雪莉儿公主，女王对他们几个是信任有加。不过——雪莉儿向大家解释过了——女王陛下比较繁忙，虽说此次出行是为了放松休息，可她还是带来了很多需要处理的事务。或许，她是想留点时间给这些年龄相仿的孩子们。
“雪莉儿让我试试嘛！”贝莉卡伸了伸腰，自信满满地接过雪莉儿手上的钓竿。一听见她这称呼，艾瑞丝的脸都白了，然而除了她以外似乎没人在意这种事情。
“不要对公主殿下没有礼貌！”她压低了声音，阴嗖嗖地说，雪莉儿笑着回过头，“没关系啦，我喜欢贝莉卡这个样子！”
小小的船，飘着缕缕茶香，那是蕾雅装在厚实的保温箱里带过来的最上等的红茶，岸边巡逻的卫兵时刻注意着船这里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放松，让他们放心地游玩。
一个黑色的光圈，忽然浮现在卫兵刚刚经过的小树林中。
那个人出现得悄无声息，这片小树林距离行宫还不算太近，以至于卫兵没有注意。他靠在一棵粗大的槐树后面，微微侧了下身子，望着卫兵的身影越来越远。
“那个女人，来到这里了。”他的视线，从青黑色的眼角移向远方的游船。艾伦·希尔的模样一如既往地颓废，就像熬了太久的夜，那黑眼圈已经成了他眼眶的一部分。
“水晶湖，这流淌着无尽传说、积蓄着无数灵魂之处，我却不能在此地为你献上一曲。”他略带自嘲地一笑，“该走的路总归要走，如同命运之流，不可逆转的结局。水晶湖啊，你是否也感受到那归属的命运？你这曾经的神殿，是否也在呼唤着你那命运的神？”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吟游诗人要对湖水说话，不知道他眼里暗含的笑意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突然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这是你的事情，我的律之座大人。”
他，艾伦·希尔，是“阿尔文之书”的继承人，从那本古怪的智慧之书里，他所得知的，比蕾雅要多得多，比如……这水晶湖的过去。
阳光从只拉了一层薄纱窗帘的落地窗透了进来，暖暖地，在青灰色绒布地毯上洒了一层金色。半月形的木桌后，伊丽莎白从一堆文案中抬起了头。
屋里没有一个仆人，伊丽莎白不喜欢被人打扰，仆人都在门外等候。她转过头来，顺着阳光的方向，一片透亮的湖水，像是淡蓝的水晶。
伊丽莎白的目光，停留在那湖中的一叶扁舟。她吩咐过划船的随从不许离行宫太远，随从们严格执行着她的命令，即使雪莉儿不停地抱怨着这里钓不到好鱼。伊丽莎白听不见雪莉儿他们的声音，可是她的脸上，还是扬起了久违的笑。
还以为雪莉儿会生她的气，现在看来，真是自己多虑了。雪莉儿那么懂事，一定明白她的苦心。
只是……
伊丽莎白忘不掉雪莉儿跪在地上哀求的声音。当时的她飞快地逃离了雪莉儿的住处，可逃不开那揪心的痛。这样的晴朗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这样的快乐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地上的积雪，不是一日温暖的晴朗可以融化的，心中的伤口，也不是一时温馨的快乐可以治好的。
想守护那个可怜的孩子。这种心情，比守护母亲留给她的国家还要强烈。伊丽莎白早已脆弱地承受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了！雪莉儿，真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啊……
手中的笔掉在了桌子上，涌上心头的酸楚混杂着微弱的幸福。她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一下淡金色缀满银丝的褶裙，走出了她在行宫的书房。
她没有让任何仆人、任何卫兵跟着她，她要去的地方，其实就在这行宫里。
费斯彻行宫最早是在凯瑟琳时代后期建造的，当时似乎并不是作为休息的场所，规模也没有现在那么大。伊丽莎白背对着阳光，走进后院里那年代久远的庭园。
洛塔斯王国第三任国王柯林·葛雷陛下为纪念他的母亲凯瑟琳女王而建的这座庭园，已经上百年没有修葺，一直被行宫里的仆人看做是一种神圣的象征。他们是不允许踏足这里的。
他们把这里叫做“水晶古堡”。虽说叫古堡，其实不过是一座两层小楼，一般富人的房子就有这么大了。小楼周围长满了枯萎的荆棘，等到春天来临，它们是不是还会复苏呢？
庭园的门紧锁着，周围并没有仆人或卫兵。伊丽莎白深吸了一口气，冬天的寒气，即使她带着绣满银线的黑色面纱都遮挡不住，一直冷进她的心底。
早就下定了决心，这废弃的庭园，有什么可怕的。为什么伊丽莎白还会犹豫？她站了好一会儿，从黑色毛皮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串旧钥匙。
“对不起，母亲大人。”
她走进了那个庭园，然后，又打开了小楼的大门。
小楼里没有多少摆设，虫蛀的护墙板、地毯还有四周墙上的灯台保持着凯瑟琳时期的风格，阴冷得好似闹鬼的宅邸。伊丽莎白没有在大厅停留太久，她点亮银质灯台，把灯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拿在手上。这摇曳的火光会驱散她心中最后一丝彷徨。
根据母亲交给她的手札记载，这座小楼的偏厅有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暗门。那个手札的内容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她最近才看过好几遍——在雪莉儿被绑架之后。
手札里记载着从凯瑟琳时代流传下来的一个秘密。不是传说，而是历史的真实。
轻微的吱呀一声，暗门转开了。伊丽莎白再次望了一眼暗门上的壁画，躺在水中长着羽翼的女人，被夕阳染成红色，像是沾了一身的鲜血。
她心里又是一阵挣扎。
据说，凯瑟琳女王警告自己的后人不要贪图这扇门后的力量，可是时间一久，便没人在意她的警告了。即使是葛雷家族，也觉得凯瑟琳的传说不过是出于政治目的的夸张。伊丽莎白暗金色的皮靴在铺了一层灰尘的狭窄楼梯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回声中，她只记得母亲告诉自己，这是凯瑟琳女王的东西，别动它。
可是，我的女儿相信你，相信你具有神的力量。那么，我也可以相信……你能守护我的女儿吗？
穿过一扇雕着怪鸟的石拱门，伊丽莎白站在一座圆形大厅里举起手中的灯。高高的弧形穹顶，无数水晶雕刻的星辰在火光中璀璨，映出淡淡的红。
伊丽莎白愣住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座神殿。
大厅的周围，站立着十二尊三米高的人像，每一尊都刻着庄严肃穆的表情，头顶高高的主教帽和身上长长的法袍，表示他们是圣职者。大厅的地板，刻着一个复杂的魔法阵，似乎是守护法阵六芒星衍伸而来，包含着许许多多的占星符号。在这法阵的中央——也就是整个大厅的中央，摆着一个圆形的石台。石台由十二根柱子支撑，每个柱子上都绘着复杂的符号，摆在石台中间的，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圆饼形盒子，可这盒子，灿烂得刺眼。
伊丽莎白走了过去。金色的盒子，镶满五彩的宝石。那宝石应该是炼金术的产物，具有魔法力量，即使伊丽莎白从未学习过魔法，也感受到了一种隐隐的神秘。她紧紧皱起眉头。手札上说，这里存放的不过是一块水晶，为什么要保存得那么复杂？
她不由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拿起了盒子。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儿，她取出钥匙串最后一把钥匙——漆黑透亮的小钥匙——插入了盒子的锁孔。
第八十七章 黄昏晶华
霎那间，一双眼睛出现在她的面前！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那双眼睛，在漆黑的世界中闪出湖水般淡蓝的幽光。伊丽莎白猛地松开了手，盒子掉在了石台上，啪嗒一声，打开了。
良久，什么都没有发生。眼睛与黑暗全都消失了，仿佛那只是个幻觉。
“是这个盒子的魔法吗？”伊丽莎白重新拿起盒子，平稳了一下呼吸，喃喃自语。刚刚的一瞬间，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盒子上的魔法宝石已经不那么亮了，似乎那就是盒子的魔法。
从盒子里的软木垫子上滑下一块鲜红色的水晶。
太美了。
那绝对不是费斯彻的水晶矿场开采出的普通红色水晶，它红得很浓，红得很艳，像是注满了流淌着的液体，透出隐隐约约的水纹。伊丽莎白手握着这块狭长的六棱柱形水晶，看见自己手套上映上了一层层的波纹，好像这液体是活的，这水晶是活的，而且，是十分圣洁的生命，即便只是这样看着它，一股崇敬之情就控制不住地满溢出来。
这就是“黄昏晶华”啊……
传说中凯瑟琳女王在战场中获得的神秘宝石，具有神的力量。
“咦？”
坐在游船上的贝莉卡突然抬起头，似乎感觉到什么。她紧紧地捏住手里挣扎的小鱼，转头看向行宫的方向。
兔子和猫也飘浮在空中。米耶和吉亚，像是愣住似的望着远处发呆。
“怎么了？”雪莉儿探过身子，纳闷地问着。船上的其他人都好奇地看着贝莉卡。贝莉卡懵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贝莉卡也这么问，不过她是在问兔子和猫的。一时间，她居然忽略了船上还有别人。
“公主殿下在问你‘怎么了’啊！”艾瑞丝皱起眉头，语气里却透出一股关切，“你没事吧，看见什么了？”
“啊？哦——”贝莉卡这才反应过来，“没看见什么。”她挠了挠头发，是没看见什么，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米耶猛地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贝莉卡，然后立刻转向吉亚，眼神似乎在询问什么。而吉亚那只死猫，只是一脸严肃地瞪了贝莉卡的后脑勺几秒钟，便不见了踪影。
米耶现在也很想问一句“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杰克端详着贝莉卡的神情。他知道贝莉卡的身边跟着两只别人看不见的小动物，也许是他们有什么事。雪莉儿略微沉思了一下，有点不情愿，“那好吧，下午再来钓鱼可以么？啊！薇妮，不要现在就吃啊！”
说晚了一步，薇妮刚刚咽下了贝莉卡捏着的那条小鱼，她的表情相当委屈。“我要是不吃，贝莉卡姐姐就把它捏死了喵……”
今天的钓鱼收获，在雪莉儿眼里那简直是糟糕透了，她一心想钓的白芒鱼一条都没遇到，只有一桶普通的小鱼，以前和父亲大人一起来的时候，一向是收获满满。可是，父亲早已不在了……
随从把装鱼的木桶拎上岸，便忙着准备午餐了。时间还很早，薇妮吵着要去玩，雪莉儿倒是很乐意领着他们参观这座美丽的费斯彻行宫。
趁着雪莉儿跟薇妮和艾瑞丝说话的时候，贝莉卡放慢了脚步，向四周张望着。
“在找他们？”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杰克走到她的身旁，很小声地问道。贝莉卡点了下头，撅起嘴来，似乎在烦恼着什么。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这个地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她用力闭上眼睛，甩了甩脑袋，“要不，我去问问雪莉儿？”
“别问。”杰克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势走到她面前。他有些担心地蹲下来凝视着贝莉卡的眼睛，“你刚才没有看见什么吧？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没有？”
贝莉卡回忆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没有。”
那就是一种感觉。不是看、不是听，仅仅是感觉。尽管她也搞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杰克考虑得比她多了些。会是幻术的影响吗？贝莉卡有米耶他们在，应该是很难受到幻术影响的吧……
“——我就说嘛，他们两个在说悄悄话的喵！”薇妮的声音把贝莉卡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说话声音那么小，薇妮还能听到，薇妮的耳朵，简直就像猫一样尖。“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喵？我们一起去探险不？”
呃……她好像听得挺清楚的，不过她似乎没听清第一句，不然一定会追问“他们”是谁。雪莉儿弯起食指放在下巴上，微微歪着脑袋，“好玩的东西有很多呀，那好吧，一起去玩吧！”
“喵！去玩去玩！”薇妮顿时来劲了，她拉过贝莉卡的手，根本不管她脸上的惊讶，拽着她很快地追上了雪莉儿的脚步，朝着一道有着淡绿色云彩装饰的拱形走廊跑了过去。
“咻——”
走廊的石柱后面，米耶小心翼翼地伸着脑袋，远远地凝望着贝莉卡的背影。
“贝莉卡她好像也发觉了呢……刚才那个气息……难道，是贝露丹蒂么？可是，怎么会呢？呜呜……到底怎么了？贝莉卡怎么也能感觉到呢？到底怎么了……”
她难过地长叹了一声。
一万年了呢……命运之神贝露丹蒂。
当年就安身于这里的贝露丹蒂，早已在那场战争中消逝，从此，只是传说中还留着她虚幻的影子。即使500年前，米耶跟随那个名叫拉菲尔·罗亚的男人走遍了整个大陆，却也没有感觉到贝露丹蒂的存在。为什么刚刚那一瞬间会突然觉得贝露丹蒂就在附近？很微弱，甚至感觉不出在哪个地方，只是一瞬间，仿佛是种幻觉。
贝露丹蒂，你到底怎么了？米耶的心里惴惴不安，不管怎么，千万不要伤害贝莉卡啊，这个孩子，只是个无辜的人类小孩啊——
她转回头，却发现吉亚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诡异的笑。她心里一惊。
奇怪的感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在这晴朗的天气里，好好地享受玩耍的时光才是孩子们要关心的事。雪莉儿几乎把能去的房间都带他们逛了一遍，像寻宝似的翻出了一大堆“好玩的东西”。
鱼骨形状的合金雕塑，会在夜晚发出幽幽的绿光；叮咚作响的红水晶风铃，每一次晃动时那红色都在变幻；半个身子的古代骑士木雕，表情雕刻得稀奇古怪；一柄镶着宝石的巨斧，一面大的出奇的三角盾，重得根本拿不起来；摆满整个药水架的各色药水，里面还浮着某些不知名的植物……
当然，这些都和贝莉卡那奇怪的感觉无关。
深夜，一片宁静。宁静的水晶湖上升起淡淡的雾气。雾气之上，闪烁着朦胧的星光，预示着接下来又将是一个晴天。玩了一整天的孩子们钻进卧室里，透过窗子，还能感受到那湖的宁静。
雪莉儿的卧室，拉着厚厚的银色落地窗帘，窗户里模模糊糊有火光在晃动。
蕾雅端着银质的烛台，坐在雪莉儿的床边，神色柔和。可穿着羊毛睡衣躺在床上的雪莉儿好像很不高兴。
“非得要这么做么？”雪莉儿的眼睛忽闪着，蕾雅伸手帮她把被子拉到肩膀上，橘红色的瞳孔里，颤动着无可奈何。
“嗯，是的，殿下。我把药水倒进了湖里，这样湖里的魔兽，就会听我们的了。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可是，蕾雅……”雪莉儿突然一阵烦躁，猛地坐了起来，“他们在怀疑我——哦不，是那个男的在怀疑我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那个男的是暴风剑圣的学生吧，他可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我知道，我的雪莉儿殿下。”蕾雅微笑着握住雪莉儿的手。顿时，一种安全的幻觉侵入了雪莉儿的心中，雪莉儿的表情刹那间平静了许多，“没有什么可以逃得出既定的命运，您不会有任何事，我们，会成功的……”
此时的贝莉卡，对雪莉儿和蕾雅那些神神秘秘的事情一无所知。连那令她在意的奇怪的感觉，玩累了之后，也就抛到脑后去了。回到卧室之后的她都没想起来去问问兔子他们，趴到柔软的床上就不想起来了。
行宫的床就是舒服呢，烘得热乎乎的奥比斯汀丝绸被子盖在身上比春天的阳光还要暖和，宽大的床垫可以让贝莉卡打上好几个滚，而且软得就像云彩给人的那种感觉。头顶的粉红帷帐周围还挂着精致小巧的迷迭香香包，那气味很是柔和，像是融入空气一般非常自然。趴了一会儿，贝莉卡就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
是波光粼粼的水晶湖，洒满温暖的阳光。小船载着带着她一整天的开心，飘荡在阳光中。她聚精会神地握着手里的钓鱼竿，雪莉儿趴在她的肩上，和她一起注视着水面。
薇妮和艾瑞丝好像又吵起来了。算了，不要管她们好了，她们就是爱吵架。雪莉儿说这个地方有一种非常非常特别的鱼，如果贝莉卡把那种特别的鱼钓了上来，雪莉儿就天天带她去玩。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灌入了她的耳朵，整条船像是遇到了暴风雨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她听见船上响起一声惊叫，赶忙回过头，却发现……
大家都不见了。
第八十八章 贝莉卡病了
“杰克！艾瑞丝！薇妮！”
阳光消失了，四处弥漫起一片浓雾，分不清方向。贝莉卡赶忙站起来，她吓坏了，在船上跑来跑去喊着伙伴们的名字——
连划桨的随从都消失了，船桨自己划着，不知道要把她送到哪里。对了，还有雪莉儿呢！刚才雪莉儿还趴在她肩上呢！
“我在这里。”
还未喊出雪莉儿的名字，贝莉卡听到远处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是雪莉儿吗？太好了，雪莉儿还在。她朝着那个声音跑了几步，伸出手，手指突然一痛，她戳到了一堵坚硬的墙壁！
雾气散了，船也不见了，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那堵鲜红的墙壁之前，手指定格在墙面上，一圈一圈的水纹，自她手指尖缓缓荡漾。
这不是墙，而是一块巨大的六棱柱形水晶！
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淡金色长裙，悬浮在水晶的中心。雪白色双翼，守护在她的两边，雪白色羽毛，微微颤抖着。一头水波般的淡紫色长发，在她的身后飘荡，像是纠缠不尽的云絮。贝莉卡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无法动弹……
那女人抬起头来。完美精致的面庞上，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她的眼睛，蓝得好似湖水，像是把全世界都盛了进去，她看着贝莉卡，露出一丝微笑，那微笑好像在表达着“我已经全都知道了”这样的意思。
浑身的温度似乎都被抽走了，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鲜红的颜色，血一般的颜色，蔓延在贝莉卡的周围。在那双平静的眼睛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那么可悲。这个时候，女人说话了，声音——竟是当初在梦里听到的那个成熟而迷人的声音，雪莉儿布娃娃的声音……
“你们，来了。”她蠕动着嘴唇，缓缓地，吐出两个贝莉卡很熟悉的名字。
……
贝莉卡从柔软的床垫上弹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比梦见雪莉儿布娃娃那次还要害怕。小手死死地攥着可爱的四叶草床单，攥得骨节发白。
“兔，兔子呢？兔子快来！快……”她尖声喊道，旁边就是艾瑞丝和薇妮的卧室，但她已经没心情管这么多了。眼前忽然闪出兔子的身影，米耶昂起头，挥舞着两只小爪子，眼睛里又是惊讶又是关心。
“我在，我在，咻——我在！”米耶的爪子挥得跟敲鼓似的，“怎么了？是噩梦么？”
“我——”贝莉卡的声音卡了一下，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浑身一下子没了力气，她软绵绵地趴倒在床上，费力地呼吸着。梦中，她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我梦见，梦见贝露丹蒂了……是贝露丹蒂，真的是贝露丹蒂……”她有气无力地说，“到处都是红的，水晶，红的……”
手指依然攥着床单，攥得已经失去了知觉。恐惧像是直接灌入了她的心中。
“你没事吧！”米耶吓呆了，惊呼一声，落到了贝莉卡的鼻子前面，她伸出一只小爪子摸了摸贝莉卡鼻头上的汗，却忽然感到她的体温有些不对头。
“她说，你们……她在找你们两个……”贝莉卡断断续续地说着，焦躁的热很快过去，身体莫名其妙地发冷起来，“兔子，你跟死猫……和那个贝露丹蒂……到底是……是……”
“赶紧盖好被子，先别想那么多了！”米耶用长辈般的口吻喊道，又用那只软软的小爪子摸了摸贝莉卡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怎么会？贝露丹蒂到底做了什么？！
“她不让我走……我不知道我变成什么了……红色的……”贝莉卡还沉浸在梦里的恐惧中。她想拽一下被子，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周围的一切，都好似模糊起来，像是梦中弥漫着浓雾的世界。
好可怕！
呼吸，都逐渐地沉重起来。
“有，有人吗？吉亚！帮帮忙啊！”兔子慌了，她飞起来，冲到门口，小爪子不停地拍打着木门。可她那一丁点力气，怎么能在这无人的夜晚叫来人呢？她又赶忙冲回贝莉卡身边，“贝莉卡，打起精神来好不好？起来……先去叫人……”她摇晃着贝莉卡的头发。
头怎么这么晕？明明没睡多久，仅仅是一个梦，就好似夺走了她所有的精力。闭上眼睛，贝露丹蒂那双毫无感情的淡蓝色瞳孔就像梦魇一般若隐若现，还有她的笑，笑人逃不出她的掌握之中。
她还能听见兔子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都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她心里一阵害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听清兔子的声音，渴望有人陪伴……脑子里好像堆着一大块软木塞那般难受，她用力撑起身子，想去拉床边那根绳子，只要拉响了铃，仆人就会来的。
她胡乱摸了一会儿才找到，刚拉到绳子，她只觉得脑袋一晕从床上滚了下来。兔子惊叫一声，慌忙飞到她的脸侧。
“贝莉卡，贝莉卡你还好吗？起来……千万不要睡在地上……”
行宫的女仆很快就赶来了，手忙脚乱地把贝莉卡扶到了床上。不一会儿，睡在附近的几个伙伴都跑了过来。
“真是的，她怎么会发烧的？”
艾瑞丝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嘴巴，感觉很不可思议，“是不是昨天在湖面上着凉了？”
“喵！贝莉卡姐姐才不会着凉呢！”薇妮嘟着嘴晃来晃去。她似乎被贝莉卡生病的样子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了她好久，怕得都不敢接近她。
躺在床上顶着冰袋一脸憔悴的贝莉卡，迷迷糊糊地听着。薇妮和艾瑞丝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她感觉有人朝她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手很厚，很温暖。心里终于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不认识的女仆说什么药剂师之类的话，之后艾瑞丝和薇妮好像没有再说话了，眼前的光被一道影子遮住了。
“她应该是过度劳累造成的。”那个留着一堆大胡子的中年药剂师不太确定地说，这种奇怪的发烧他可从来都没见过。贝莉卡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只是模模糊糊地听着那个药剂师说些什么要多休息之类的话。艾瑞丝和薇妮迅速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贝莉卡的身体没这么弱吧！过度劳累？因为前段时间“天启之翼”的事吗？
“那就让贝莉卡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杰克的声音，很沉稳。声音离她很近，听起来有种安全感。艾瑞丝点了点头，拽起薇妮的手，薇妮还不时转过头来瞅瞅贝莉卡。
“走啦！唉，白天还好好的呢……”艾瑞丝的声音渐渐地消失了，遮住光的影子消失了，然后，手上的温暖似乎也要消失。
贝莉卡突然睁开眼睛，抓住了那只手。
“啊？你醒了。”杰克顺势又坐了下来，把贝莉卡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中。因为发烧，这只小手热得不正常，但还是那么柔软。
“感觉好些了没有？”
“杰克，别走……我怕……贝露丹蒂……”贝莉卡蠕动着嘴唇，杰克微微一惊，立刻转头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两位女仆。
“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他松开手，过去和女仆们说了几句，带上了房门。这边的贝莉卡已经撑着胳膊坐了起来，脸色一片苍白。
“贝露丹蒂她……她在这里！”她吃力地说，抬起手拍了下自己的头，冰袋滑了下来。杰克的眼里掠过一抹严肃的色彩，他扶住贝莉卡，帮着她重新躺进被窝，敷上冰袋。
“杰克……”贝莉卡又伸出手来。
“嗯，我在。”
“我梦见贝露丹蒂了……”
杰克愣住了，眼里的光逐渐冷冽起来。她突然生病，难道是因为梦见了贝露丹蒂？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杰克隐隐约约感觉那或许就是问题所在。他伸手摸了下贝莉卡的额头，语气很温柔。
“米耶知道怎么回事吗？”身为“神”的米耶，应该了解更多吧。
“嗯，我跟兔子……说了……兔子又不见了……”
“那个，咻——”枕头旁边响起了兔子垂头丧气的声音，“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应该早点发现的……贝露丹蒂不能伤害你……你会没事的……”
贝莉卡根本就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脑袋那么难受，她声音又那么小。她嘀咕了一句“兔子不许离开我”，抓住杰克的手指。
“你不要走……陪我……”
杰克的微笑稍稍有些尴尬。屋里弥漫的熏香，淡淡的药味，手里柔软的触觉和女孩子认真的眼神。心底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他笑着，帮贝莉卡把被子塞好。
“不要走。”
“好。”他点了下头。贝莉卡撅着嘴巴，终于，疲倦地睡了起来。
长大了呢……小贝莉卡。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看上去很小的孩子。杰克拍着贝莉卡的肩，端详着她安静的睡脸和平稳的呼吸。刚才还一直喊着害怕的她，睡得那么香，是因为谁呢？兔子不会离开她的，而他呢——
他一直把贝莉卡当妹妹，需要照顾的小孩子，即使这孩子倔强地要跟他学剑，要加入冒险公会去当冒险家，可他倒是没有想过贝莉卡有一天会真的成为一位强大的冒险家。其实，他知道贝莉卡是个非常特殊的孩子，自从不小心吃掉了一颗琥珀珠，她就能够看见米耶和吉亚了。
这些，贝莉卡都跟他说过，还说她喜欢兔子，不喜欢死猫，因为死猫老是不理人。
可是，米耶和吉亚，毕竟不是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他们的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单纯。诸神的领域啊，怎么是贝莉卡这种思想简单的小女孩可以介入的呢？虽然，刚开始认识贝莉卡的，知道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神奇生物，杰克也觉得很有意思的。但是，卷入神的纷争，对贝莉卡来说，真的只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吗？
“米耶。”他轻声说，视线却没有离开贝莉卡的脸庞，“你能保护好贝莉卡吗？”
“咻……我，我……我一定，尽力……”米耶咬着牙，低着头，很内疚地应着。杰克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会保护好她的，不管对方是‘神’还是什么。”杰克说，他舒了口气，似乎想通了。
第八十九章 魔兽伏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贝莉卡的精神总算是好了一些，行宫里却意外地热闹起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贝莉卡吓了一跳，坐起身来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咻——这里，这里！”一见她起来，兔子上上下下地飞着，生怕她又陷入恐慌，“别怕，刚才有客人来了，杰克他只是出去看看……”
“啊？”贝莉卡迷迷糊糊地眨着眼睛，“杰克？”
“对啊，他一直在这里照顾你的。”兔子的声线里透着一股柔和的感动，“嗯……难道贝莉卡都不记得了么？”
贝莉卡又眨了眨眼睛，揉了揉额角。还是晕乎乎的，睡着之前她都说了些什么？
“啊……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你好些了没有？”兔子关切地问道，贝莉卡皱起了眉头，撅着嘴巴，脸鼓得跟面包似的。
“一点都不好，难受，哼！”她爬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站起来，一阵眩晕弄得她又倒在了床上。
这种情况肯定没办法玩了，真是讨厌死了！对了，她怎么发烧来着？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贝莉卡打了一个激灵，梦里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只是，远远没有当时那么害怕了。
贝露丹蒂。她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笼上一件厚披风，贝莉卡推开房门，想看看兔子说的客人在哪里，谁知刚一开门，一个理直气壮的吼声便从楼下的大厅里传来。
“给我让开！我要见我未婚妻！”
这个声音是？贝莉卡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感觉在哪听过。她走到楼梯边，虚弱地趴在那精致的木雕扶手上。视线里，大厅门口堆着一大群人。大多都穿着统一的下人服装，围在中间的，好像有雪莉儿和蕾雅……杰克也在，还有艾瑞丝和薇妮，还有……
“啊，那个是……爱德华？!”
“贝莉卡你醒了！”雪莉儿惊喜地叫出声，她看见贝莉卡了，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上楼来，一把搂住贝莉卡的脖子，“啊，不行，你还有点发烧呢，不要起来啦！赶紧回去休息！”
到底怎么回事？爱德华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多人挤在楼下干什么？
“喂！”后面的爱德华气冲冲地喊道。爱德华好像是刚刚赶来的，银色短发被风吹得一片凌乱，连端庄的深绿色领带都因为奔跑而扭到一边了——他已经不坐轮椅了，可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却愤怒地扭曲着。
雪莉儿回过头，胳膊还搭在贝莉卡的肩上，脸上挂着略带挑衅意味的笑容，像是故意逗爱德华生气。
“我的客人都在这里，请不要这么没有礼貌，爱德华，你该不会是在冲我喊‘喂’吧！”
爱德华的脸色一阵发白，他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一向文静的雪莉儿公主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早就认识雪莉儿了，毕竟他和雪莉儿还有亲戚关系。只是，印象里的雪莉儿很老实啊！半饷，他站直了身子，只是表情很显然不服气。
“公主殿下，我只是提醒您，不要做出这种有失身份的举动好吗？”
“那，米勒少爷闯入行宫的举动又算什么呢？”
气氛顿时僵了。周围的佣人窃窃私语，爱德华气呼呼地瞪了雪莉儿好一会儿，才说，“我是来看望贝莉卡·鲁迪小姐的！”
贝莉卡还没有明白过来，她呆呆地看着爱德华，突然想起了他刚才说的话——
“臭小子，你说谁是你未婚妻来着？”
“你……”
气氛更加尴尬了。爱德华的脸憋得跟猪肝一个颜色。佣人们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可听到头晕脑胀的贝莉卡耳朵里，那就是一群虫子叫，嗡嗡嗡嗡吵死人了！她晃了一下，雪莉儿立刻收起了射向爱德华的目光，扶住贝莉卡。
“公主殿下，米勒少爷，贝莉卡还在生病，可不可以暂时换个地方……”一直站在后面观望着的杰克忍不住了，走到雪莉儿跟前，“我们公会的治疗师还在下面呢。”
雪莉儿立刻松开了手，抱歉地一笑，对贝莉卡说了声好好休息，退到了站在楼梯上的蕾雅旁边。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陌生少女挤了过来，行宫里的气氛让她紧张得脸色通红。
“真，真不好意思公主殿下，这边人太多了。”
“我们这就离开。”雪莉儿的语气很亲切，“我先到楼下去了，贝莉卡，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啊……哦。”贝莉卡依然迷茫着，目光跟随着雪莉儿的背影。对面的爱德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像要找她算账似的。
人群散去了。艾瑞丝和薇妮还站在楼梯边上，看着雪莉儿和爱德华低声争论。贝莉卡往床上一躺就不想起来了。少女治疗师认真地施展着治愈的魔法。纯白色的流光像温暖的水流，更是为这甜美的卧室增加了几分睡觉气氛。
刚刚在楼下时，她已经和杰克他们聊过了。她的名字叫安洁妮·利兹，是这边费斯彻公会的治疗师，今天刚刚收到利贝拉分会发来的电报。雪莉儿公主对药剂师那含糊其辞的说法很不满意，把她莫名其妙发烧的事情告诉了利贝拉分会的娜娜莉，希望经验丰富的治疗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谁知道当时爱德华竟然也在利贝拉分会。结果，这家伙不由分说地连夜赶来。脚伤“好”了以后，他按照米勒公爵的安排回到利贝拉这边的宅邸，尽管这个“好”的时机有些微妙，刚好在他听说贝莉卡在利贝拉之后。
“舒服一点了么？”安洁妮犹豫不绝地看着贝莉卡。治愈的魔法似乎没起作用，她看上去还是一点精神都没有，安洁妮叹了口气，说话有点拘束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呢，贝莉卡·鲁迪小姐。会长大人在电报里说，如果情况特殊，她建议你先回利贝拉。她有重要的事情没办法离开利贝拉分会。”
“唔……”贝莉卡已经很困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听见安洁妮朝屋外走，她才忽然间反应过来。
“回去？”
“是，是啊，会长大人这么说的。我也觉得，你还是让会长大人亲自看看比较妥当。”安洁妮纳闷地看着她，不就是回去么？她怎么这么沮丧？
“不要回去，我要去钓鱼——”贝莉卡很不甘心地嚷着，“这里好玩，我才不要回去呢！”
安洁妮愣愣地看着她，刚认识的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听不见贝莉卡的旁边有只兔子正好心地劝说着。
“回去吧，贝莉卡……等身体好了，雪莉儿公主一定会很乐意再邀请你的。”
刚来两天就要走了，沮丧的不止贝莉卡一个。一听说这就要回利贝拉，薇妮整个人蔫得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她还指望着多吃几顿鲜美的鱼肉大餐呢！艾瑞丝则担心他们因为生病而离开，会不会给女王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不过事情很快就定下来了。吃过午饭，他们先去费斯彻分会，由费斯彻分会帮他们安排回利贝拉的行程。伊丽莎白前来看望贝莉卡的时候表现的挺内疚的，事务繁忙，她抽不出时间为他们送行，而雪莉儿，更是异常地失落。
“等身体好了，记得告诉我。”雪莉儿说，眼睛里闪烁着，“利贝拉分会可以联系到这里的。”
“嗯嗯。”贝莉卡使劲儿点头，薇妮像是要哭出来了，她现在对这位公主殿下很有好感——为了那些可口的鱼。
他们坐爱德华的马车去费斯彻分会。小少爷又惹祸了，他偷偷跑去利贝拉分会的事只有山姆知道，可怜的山姆，早已被小少爷吓出了一身冷汗。跟雪莉儿说了再见之后，累得不轻的贝莉卡拽着杰克的袖子靠在他背上，完全不顾这位连夜赶来看她的“未婚夫”。
心里空荡荡的。
贝莉卡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什么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呢？下午的阳光是那么明媚，可贝莉卡却提不起兴致去欣赏蜿蜒的湖畔小道周边的风光。平静的小道旁只种着稀稀拉拉的落叶乔木，偶尔飞过几只野鸟，一片安宁的景象。
马车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贝莉卡感到头一阵疼。幸好杰克扶着她她才没有跌倒，但接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马车——
一声尖利的嘶鸣让她的脑子简直要疼炸了！车里有病人啊，到底怎么了啊？！车身一斜，几个人赶忙从车里跳了出来，就在这时一只漆黑色貌似老鹰的小型魔兽俯冲了过来——
砰！一声枪响，借着魔兽俯冲的速度，子弹直接贯穿了它的头骨，艾瑞丝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她立刻认出了这是独角水鹰，不是很强大的魔兽，只要小心它们头上那虽然短小却十分锋利的角，不要让它们接近还是能对付过来的。它们喜欢独来独往，生活在有水的地方……
喜欢独来独往？！
那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独角水鹰！
天空中飞着起码50只水鹰，挥舞的黑压压翅膀就像一片灾难的乌云，没有经历过利贝拉冰雪魔狼事件的安洁妮呆住了，爱德华和山姆更是吓得不知所措。贵族少爷，还没见过活着的魔兽吧！杰克放下抱在怀里的贝莉卡，吩咐艾瑞丝和安洁妮照顾好她，对薇妮使了个眼色。
薇妮跑得最快，是搬援军的最佳人选。可是，现在的情况，搬援军恐怕都来不及，没有战斗力的人太多了！杰克还得顾忌他们……他砍下又一只冲下来的水鹰脑袋，反手将剑刺入另一只水鹰的喉咙。
人类城市的附近很少出现魔兽，杰克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水鹰把他们当做猎物，肯定是一种幻觉。他挥剑看向马车的正前方，三道凌厉的气刃唰地掠了过去，为薇妮开出一条路来。
薇妮立刻飞奔而去。又是一声枪响，杰克猛然回头，艾瑞丝再次射中了一只俯冲下来的独角水鹰。
第九十章 蕾雅的行动
蕾雅就站在行宫的外围，冷冷地望着远方的天空。
不错的机会。这条通往行宫的小路通常是不会有人来的，只是……她皱起眉头，那帮独角水鹰恐怕很难干掉他们。
药水充分污染了独角水鹰的水源，可是她的幻术，并不能持续很长时间。蕾雅的风衣下，还暗暗藏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嗯？”
她突然怔了一下，后背一阵发麻，周围的骚动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劲。
宁静的小路上，铺天盖地洒落沾血的羽毛，好似一场黑红之雪，而路边那些纯白色的积雪，也染上了刺目的鲜艳。一只、两只、三只……几十只猫头鹰大小的漆黑色独角水鹰躺在地上，停止了最后的挣扎。
薇妮搬的救兵还没有到，杰克、艾瑞丝和安洁妮已经打得有些疲惫了，却只是朝着费斯彻港的方向推进了一小段距离而已。没办法，他们只有三个人可以战斗！
独角水鹰的数目好像没有减少，它们就像是被这里的什么宝贝吸引了，全都仿佛飞蛾扑火一般不怕死地一个接一个飞了过来，要是理解成幻术影响，这影响的范围也有点太大了——
唰！又一只水鹰被切成了两半。杰克皱起眉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贝莉卡。她清醒着，眉头皱成了一团，手里握着她的剑却没有力气挥舞起来，空气里的血腥味让她更加难受。这一次，魔兽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当薇妮跑去找人的时候它们都没有跟上，明显就是盯住了这里的人，而且——杰克隐隐约约意识到——它们盯住了生病的贝莉卡。
“该死的‘天启之翼’！”站在贝莉卡身边的爱德华喘着粗气喊道，尽管害怕，他还是拿着手杖挡在贝莉卡前面，“他们从哪弄来那么多魔兽！”
“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吧，薇妮那个家伙，怎么那么慢——”
艾瑞丝话音刚落，从费斯彻行宫，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砰砰砰！几声枪响，又有好几只水鹰掉到了地上。
“那不是——”艾瑞丝抬起头来，行宫里的禁卫军士兵？怎么会在这里？
士兵们看到他们被困在这里，神情更是惊讶，他们停下马来，迅速摆出保护的阵势。
“行宫里出现了魔兽。”领队的那个卫兵贴近杰克的后背，“电报线路被它们破坏了！我们必须尽快前往费斯彻港！”
“行宫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是的。”士兵们根本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从地里钻出来的食晶兽，正疯狂地袭击行宫！”那个士兵扫了冒险家们一眼，“比这里数目还多，我们要去通知费斯彻港的冒险公会，你们——”
“杀出去，我们也得去费斯彻港。”杰克镇定地说。
此时的费斯彻行宫，已是一片混乱。突如其来的魔兽袭击让他们措手不及，蕾雅匆匆从一排小栅栏上跨了过去，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不是她干的！这些魔兽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绿色没有脚的食晶兽在地上缓缓爬行，它们全身覆盖着一层碎晶石，堵在一起就像一面蠕动的墙。挥舞着武器的士兵费了好大劲才砍倒了几只，可还是不停有食晶兽从地下钻上来。蕾雅狠狠地跺了下脚，沿着墙边快步奔跑着。她得尽快找到雪莉儿，雪莉儿应该还在女王的书房里吧……
轰隆！前方一座精致的水鸟石雕被食晶兽沉重的身体压扁了，那家伙正拉长了它那奇形怪状如软体动物般的身子，也拉开了它那张喷着寒气的大嘴，蕾雅一个踉跄，差一点就撞到了它的身上！
“没用的怪物！”她立刻掏出枪来，子弹打到坚硬的晶石碎片上，只是让食晶兽的动作停了一下，往后退了半米。食晶兽的喉咙里响着低沉的吼声，它俯下身子，朝蕾雅靠近。
就在这一刻，蕾雅从它那小小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茫然——好像中了幻术那般失去了心智！她脸色一黑，迅速后退了几步，一边后退一边开枪阻止食晶兽。
幻术？！难道这个地方还有第二个会幻术的人？蕾雅的表情从吃惊变成了愤怒，她最憎恨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
突然，一粒飞溅的石块绊住了蕾雅的脚后跟，她往后一倒，那庞然大物又爬了过来，蕾雅甚至感觉到了它喷出的那种冰凉的气雾。晴朗的天空，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一双稻草绑成的手臂抱住了蕾雅，紧接着，眼前掠过一道黑影。一个比普通人还高的稻草人冲向了那个食晶兽，和食晶兽扭打在了一起。
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嗤笑。
“是你！”蕾雅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她马上翻了起来，眼角瞥到身后那个抱住她的家伙——一个及其丑陋的戴着破草帽的稻草人。
“哼，你干的好事！我的识之座大人！”她扯了下嘴角，目光直刺那个男人的眼睛。手里拎着曼陀林的吟游诗人艾伦·希尔无辜的摊了下手，“请问，我做了什么好事？我是否不应该救你一命呢，我的律之座大人？”
“我想我警告过你！”蕾雅咬牙切齿，艾伦瞥了一眼正打得不可开交的稻草人和食晶兽，“被那种恶心的生物吞进肚子，也是你的计划？”
蕾雅的目光顿时透出一股冷冽的肃然。行宫里，士兵们和食晶兽大战的声音不绝于耳。尽管她不在乎这些士兵的死活，但她有在乎的东西。看到忙碌的人们根本没注意这个家伙的出现，蕾雅揪起他的领子，气喘吁吁。
“你又召唤了什么玩意，恶心生物的王？”
“它们只有一个王。”艾伦躲开蕾雅的视线，蕾雅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有种异样的感觉。“它们来自哪里，你难道，还不了解吗？”
蓦地，蕾雅呆住了，就像被刺伤一样缩回了手。
“吞噬水晶的怪物啊，只是那来自深渊的微弱意志就让你们屈服了吗？那是不可抗拒的意志，那是你们的王，你们的神，你们承载的渴求与仇恨……”艾伦的声音像念诗一般抑扬顿挫，就是没有弹琴罢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向稻草人。没想到小小的稻草人竟然将把那有着坚硬外皮的食晶兽给压制住了，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它啃了个精光，还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啪地一声消失了。
“借我。”蕾雅轻声说，趴到了艾伦的耳边。
“什么？”
“你的力量。”蕾雅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口气非常温柔的话来，艾伦淡然一笑。
“终于，放下你那无聊的固执了？”
“闭嘴！我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蕾雅神态狰狞，目光锁住了女王书房所在之处。果然是这样啊……她注意到这些食晶兽的目标了！那就是女王的书房！
这些吞噬地下水晶的魔兽，显然是陷入了微弱的贝露丹蒂意识的控制中！它们本能地去夺取贝露丹蒂灵魂的封印，“黄昏晶华”，应该就在女王的书房里！
艾伦·希尔张开手掌，手掌里坐着一个鸡蛋般大小的小木偶人。这木偶人一副滑稽的打扮，球状的身上涂着乱七八糟的浓重色彩，脸刻的更是糟糕，倒三角眼配上又圆又大的鼻子，简直就是个小丑。
“疯狂小丑。”艾伦低声对这个不停地抱着肚子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地小人说，“为这位女士战斗吧。”
“很乐意为你效劳，我的女士！嘻嘻哈哈哈哈哈……”小丑抱住自己过大的脑袋，以免因为笑得太厉害而掉下来。蕾雅的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行宫里的骚动早已传到了伊丽莎白那里，她站在书房的窗口，外面一排一排的士兵令那些魔兽完全无法靠近，雪莉儿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表现出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镇定。
为什么她不知道这种事？是蕾雅吗？蕾雅为什么瞒着她？
不过，她相信，自己不会有事。对于蕾雅，她有着无比坚定的信任。只是……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记忆里的欢笑好像尖锐的刀子割痛了她的心。她也知道，不管谁说了什么，那个小女孩，都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她，不是出于任何目的，比她对蕾雅的信任还要单纯。
可是，她是蕾雅的敌人，这些冒险家迟早会毁掉蕾雅的计划。而完成蕾雅的愿望，对雪莉儿来说非常重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那是命运，对，就是一种无法逃脱的命运。躲得越深的心，越是伤得彻底。失去亲人之后，痛苦的不仅仅是伊丽莎白。雪莉儿心里的孤独、寂寞，她只能埋在心里……认识蕾雅之后，封闭着的内心里走出了另外一个雪莉儿，她不甘于懦弱地接受苦痛的生活，她要不顾一切地追求她想要的一切！即使那在别人眼里是不可能的。
最幸福的过去，如果可以握在手中，就算是永远沉浸在幻觉里又有什么不可以？母亲大人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母亲大人了，她沉浸在悲伤中，忽略了雪莉儿的感受。她不再哄雪莉儿玩耍，不再露出雪莉儿喜欢的温柔笑容，她所有的话语，都透着抱怨！她的脸上，写满了虚情假意！
她不是雪莉儿的母亲！只是一个虚伪的老女人！受够了！让这种生活结束吧！
心底的黑暗一旦爆发，就像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怨恨的种子一旦破土而出，很快便能遮住所有的阳光。无法挽回的失去化作毁灭的欲望，既然我的幸福已经过去了，那就让整个世界退回到“过去”的时间里吧！
蕾雅，只要你把过去还给我，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我会把阻碍你的一切都摧毁，蕾雅，这是我们的约定……
啪！一只小小的鹦鹉砸到了书房的窗玻璃上，雪莉儿眼里闪过一抹异色，难道说，是蕾雅的那只幻影鹦鹉吗？紧接着，她听到熟悉的轻轻的笑声，猛然回头，一道若隐若现的黑色光圈里，缓缓地，步出那个她最想见到的女人。
雪莉儿笑了，笑容里带着嘲讽的快意，她几步跑到那个女人身边，像孩子一般挽起她的手臂。蕾雅微笑着，很有礼貌地向震惊不已的女王陛下行礼。
“陛下，您留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这些食晶兽的目标就是您啊，您看，它们都在朝您这里聚拢而来。请您随我一同离开吧，我会保护好您的。”
“你，你是……”女王的声音颤抖着，刚想叫人，那女人手中的诡异木偶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一个稻草人突然出现在女王身后，捂住女王的嘴，让她无法动弹！
“别这样，愚蠢的东西，我还有些问题想得到陛下的指点，啊，在这之前，我应该先回答陛下的疑问，不是吗？”蕾雅漠然地扫了一眼那个木偶，又恭敬地对伊丽莎白行了个礼，“我是，天启之翼‘律之座’，幻术师蕾雅·库伦德尔，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