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怪的消息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贝莉卡和艾瑞丝同时瞪大了眼睛。“天启之翼”？！“黄昏晶华”事件才过去一个多月，各地的冒险公会仍在密切注意他们的动静，他们居然就敢在洛塔斯境内杀人了！而且，还杀了一个外国人！
“克莱斯特人在凯普丽城郊区？”艾瑞丝很快抓到了一丝不对劲。凯普丽城是凯普丽地区的行政中心，也是凯普丽地区最大的城市，最特殊的一点是，那里有大片的矮人聚居区。
“是什么人？”
“信里没说。”杰克耸了下肩，“要去看看吗？”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问，话音刚落，几个孩子就握紧了拳头，用力点头。关于“天启之翼”的事件是贝莉卡最关心的，她倒没有考虑那么多，比如那个克莱斯特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凯普丽城郊区。她关心的只是“天启之翼”的行动而已。
只要她说去，尤拉毫无疑问会跟着。这条小龙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天启之翼”。说来有些搞笑，他是被费斯彻行宫的卫兵抓到的，因为他鬼鬼祟祟地在曾经关押幻术师蕾雅的布尔戴矿场转悠。
路过这种理由，绝对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要不是遇上了当时还住在费斯彻城的贝莉卡他们，可怜的尤拉恐怕会陷入很大的麻烦。至于尤拉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说的是，“感觉到了很可怕的魔法气息”。
“那就是‘天启之翼’搞的鬼！”当时的贝莉卡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要不，你来给我们帮忙吧，放心，不会有人发现你是条龙啦……”
尽管和人类一起行动令尤拉很不适应，但那可怕的魔法气息让他太担心了，那是种很特殊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特别是他还听说……贝莉卡他们会有危险……好吧，他很难想象普通的人类对上拥有那种可怕力量的人会是什么结果。犹豫了很久之后他才决定留下来，以奥比斯汀公会冒险家的身份协助他们。
而且……掌握着未知力量的神秘组织，不得不说，尤拉自己也很在意。
吃过一份简单的早餐，冒险家一行人直接去了利贝拉分会。普劳福特先生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信里所说的是真的，凯普丽分会应该早已得到了消息。
此时，正是阳光明媚的初春早晨，利贝拉分会的管理，冒险公会会长娜娜莉·米卢迪斯小姐刚刚倒好一杯浓香的奶茶，坐在二楼的窗户旁边，一边欣赏着石桥对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边整理着手中的笔记——关于治疗的魔法与药剂学的笔记。
现在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忙碌了，不久前，“天启之翼”造成的混乱搅得她全然没有休息机会，总算抓到了幻术师，却又被杀了，连目击者都没有，最重要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更何况她还有照顾伤者的任务。那个名叫佩吉的孩子，被“天启之翼追随者”一枪射中胸口，昏迷了好久才醒了过来。被幻术师蕾雅利用的雪莉儿公主，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刺激，那段时间女王陛下经常邀请娜娜莉去王城。娜娜莉·米卢迪斯小姐除了身为洛塔斯冒险公会的会长外，还是利贝拉鼎鼎有名的S级治疗师。
她现在整理的这些笔记，就是给雪莉儿公主用的。那个公主，突然很想学习这些东西。
眼角的视线里，一辆马车停在了石桥的对面，是北城区那种比较豪华的马车，娜娜莉猛地站起，把手里的笔记全都收拾起来，她看见马车上下来的那几个人影，都是她非常熟悉的。
“啊！是你们呀！”门外的那小子很开心地挥起了手，佩吉很少穿着那么正式的服装，今天他是替小哈米顶下公会招待的工作。穿着深绿色带银边制服的佩吉看上去神采奕奕，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们要找娜娜莉吗？今天有空？”佩吉跑过来打量着艾瑞丝的衣着，自认为他的衣服和艾瑞丝的红色披肩白色大衣裙挺搭配。“艾瑞丝你穿这个衣服挺好看的呢！”
可是这边的几个人，却没有谈笑的心情。贝莉卡上前一步拽住佩吉的衣服，“你不知道吗？凯普丽城那边出事了！”
“凯普丽城？”佩吉迷茫了一阵子，“我怎么会知道凯普丽城的事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娜娜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看得出冒险家们的焦急，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他们没有通知你？”杰克皱了下眉头，“娜娜莉，我想拜托你联系一下凯普丽分会，对，发个电报就可以了，问问近来有没有牵扯到‘天启之翼’的事件。”
娜娜莉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她很快会意，快步走向楼梯，剩下佩吉还在那里莫名其妙。
“‘天启之翼’？他们又干什么啦？”佩吉很吃惊。
有点不对劲，按理说涉及“天启之翼”，凯普丽分会没有理由不通知利贝拉分会一声，毕竟利贝拉分会刚刚参与过“天启之翼”事件，又是冒险公会的核心。难道说凯普丽分会出事了？那些人会直接袭击冒险公会吗？
冒险家们站在门口，连进去喝杯茶的心情都没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凯普丽分会的消息。坐在发报机前的娜娜莉都快急疯了，正考虑着要向王城汇报这件事时，凯普丽分会终于有了回复。
娜娜莉惊呆了，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疑惑。她板着脸走下楼去，招招手示意他们进来谈。
“他们好像不知道这回事。”娜娜莉一开口，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吃惊。顿了一下，贝莉卡用力摇了摇头，“不对！那个矮人明明说了，有个克莱斯特人被杀了，旁边画了‘天启之翼’的标志！”
“克莱斯特人？！”娜娜莉的反应跟艾瑞丝有点像，“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我也觉得奇怪呢，会去凯普丽城的外国人，大概是做生意的吧。”此刻艾瑞丝倒是冷静了下来，“‘天启之翼’……或者‘天启之翼追随者’，有必要袭击一个外国商人么？”
“他们以前不是经常袭击有钱人么喵？”薇妮眨巴眨巴眼睛，眼里只有好奇。娜娜莉瞥了她一眼，“要真是很有钱的商人，不会亲自去凯普丽城的。凯普丽地区的交通不是很方便。他是一个人去凯普丽城的？只有一个人遇害？”
杰克拿出普劳福特的那封信从桌子上推给了娜娜莉。娜娜莉看信的速度简直跟他一样快，不过几秒钟，她就把信放了下来。
“太奇怪了。”娜娜莉若有所思，“这不像‘天启之翼追随者’的所作所为，袭击一个克莱斯特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大概他们也讨厌克莱斯特人吧。”佩吉插了句嘴，立刻就被艾瑞丝狠狠地瞪了一眼，“怎么可能！”
“我们得知道这个克莱斯特人是谁。”杰克苦笑了一下，“这样吧娜娜莉，我去一趟凯普丽城……”
“我们！”贝莉卡很严肃地纠正他，“我还要拿我的‘羽毛’呢！”
“让杰克帮你拿回来不就好啦。”娜娜莉带着一种安慰似的微笑，“我们不了解情况，凯普丽分会也不了解情况，太危险了。而且爱德华少爷上次不是说这几天教你跳舞么？等到贝莉卡你十五岁，就可以参加正式舞会了……”
“啊？贝莉卡想学跳舞？”正在考虑问题的杰克突然抬起头来，好像觉得这是一件很离谱的事，贝莉卡撇了撇嘴，“我才不想呢！都是他自己说的，不要管那个臭小子了！”
“呵呵，如果你真想学跳舞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啊。”杰克伸手揉了下贝莉卡的头发，“要不，我们几个一起去吧，加上尤拉·德拉格，你应该相信尤拉A级魔法师的实力。”
“一起去一起去！”薇妮探着身子，很兴奋的样子，“人家也很厉害的喵，不要小看人家的喵！”
薇妮的确很厉害，而且是深藏不露的厉害。当初，杰克赶到废矿区的地下，找到她们的时候，薇妮已经把那只庞大的晶石守护者切成碎块了。
“那……好吧。天哪，我怎么跟爱德华少爷交代啊！”娜娜莉无可奈何地低声抱怨，“但是你们必须尽快回来。嗯……考虑交通的话，给你们五天的时间，可以吗？”
“不要——”贝莉卡气得嘟起嘴巴，考虑交通才五天？听说凯普丽城挺远的呢，那哪还有玩的时间啊！
“好的。”杰克却很干脆地答应了，“我们坐今天下午的火车，晚上能到汉戈顿城。”他跟娜娜莉说明大致的行程，时间挺紧张的，他们能在凯普丽城矮人区停留的时间也不到两天而已，也就是打听一下消息罢了。
“嗯……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注意安全，及时保持联系。别这样啦你们！”娜娜莉哭笑不得地看着贝莉卡和薇妮一脸的不情愿，“以后有机会去凯普丽玩的，这次就算了，其实凯普丽那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啊，到处都是矿山……”
总算是做好了孩子们的思想工作，送他们几个离开之后，娜娜莉回到二楼的窗户旁边，却没有心思继续整理笔记了。
矮人应该是不会说谎的吧，特别是那样有名的矮人工匠，他们对造谣毫无兴趣，而冒险公会的分会，娜娜莉也是绝对信任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娜娜莉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矮人……克莱斯特人……“天启之翼”……
事情恐怕真的很麻烦啊！
第三章 矿山之城中的意外重逢
当冒险家一行赶到凯普丽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正如娜娜莉所说，凯普丽地区交通情况并不好，过了位于凯普丽地区与利贝拉地区交界处的汗戈顿城，便多是成片的山区。凯普丽地区的山并不像著名的罗德斯山脉那样雄伟高大，但它连绵不绝，没有多少平地留给人们建造城市，倒是有不少矮人愿意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在洛塔斯王国，人类和矮人的关系还算融洽，可毕竟是生活习惯不一样的种族，这个融洽也是有限度的。
一般情况下，矮人总是居住在离人类城镇比较远的地方，很少出现在人类的街道。凯普丽城虽然生活着不少矮人，他们也是住在东边的矮人区的。中间隔着一条人工加宽的河，看上去像是两个相连的城市。
凯普丽城坐落在埃德里斯矿山的脚下，来自汗戈顿城的铁路直接通往北城郊，许多铁矿与矮人工匠的劳动成果就是从这里运往洛塔斯王国的中心。但是，这里不是个环境优美的好住处，尽管已是早春，这里却显得非常荒芜，那山间颓然的松木还未从沉睡中苏醒，绿得太深沉。一下火车，漫天的烟尘就让艾瑞丝皱紧了眉头，而视线里灰头土脸的围墙更是让这个城市多了几分矮人式的破败气息。
车站旁有几个矮人在搬运箱子，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有几个裹着大衣的陌生人快步从他们几个旁边走过，用谨慎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的穿着。凯普丽城，看上去不怎么好客，没办法，这座位于矿山怀抱中的城市，本来就不是用来旅游的。
“哪里有吃的喵？”没走几步，薇妮就嚷嚷起来，中午只在火车上吃了一点面包，小馋猫的肚子远远没有填饱。
“呵呵，先去凯普丽分会再说吧。”杰克的表情倒显得很轻松，“普劳福特先生肯定不愿意来分会这边，待会儿我们还得拜访他一趟。”
杰克来过凯普丽城——实际上，他原本就是凯普丽地区的人，只不过他小时候住在离这很远的港口。不过这一次，杰克一点都没有回故乡的打算，故乡留给了他很不愉快的记忆，即使他已经从当年的惨剧中走了出来，他也不想浪费这有限的几天时间。
他知道有一座纪念碑立在那个遥远的港口城市，上面有他父母的名字。每当钟声敲响的时候，海鸥会发出仿佛哭泣一般的声音，来自克莱斯特的商船会停在那个港口，而战争早已过去十年了。
这次被害的，据说就是一个克莱斯特人。杰克的心里稍稍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很微弱，还不足以打消他的积极。
“我不记得凯普丽分会在哪。”杰克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随意，“问问路吧。”
从火车站向西，走过一道宽敞的坡道，坡道上铺着很平整的灰石板，有些年份，有经过了好几次修葺的痕迹。再往西就是凯普丽城主城区，或者叫人类区，这里，比对面干净的多。
隔着那条被他们叫做“黑铁运河”的人工加宽的河，能够清楚的看见矮人区高大的围墙和黑铁打造的旧火柱，就算生活在一个城市，就算那扇大门一直是敞开着，矮人们也没有半点融入人类的意思。他们对人类很尊敬，偶尔会和人类很友好的打交道，偶尔，在人类的街区也能见到一两个矮人，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人类到对面去拜访他们。
巨大的金属烟囱在冒着滚滚浓烟，天空上看不到一点蓝色，几人在河边站了一会儿，便顺着金属路标的指引，转向西边了。
在贝莉卡的印象里，矮人的建筑永远是脏兮兮的，可是要把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地方与“天启之翼”联系起来，她觉得还是挺牵强的。不知道兔子跟死猫有什么看法，尤拉在的时候，她不太敢跟他们说话。
尤拉那家伙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现什么，第一次相遇，他就觉得贝莉卡不是普通人。那个时候死猫曾严肃地警告她不能让尤拉知道琥珀珠的事，以前她以为那是因为这种事很奇怪，现在想来，情况要严重得多——
身为龙族的他们可是能活很多很多年的！神录时期的事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把珍贵的神之封印吃掉比较好……
不过……那两个家伙，也不出来说点什么，感觉挺郁闷的。
“嗯，看来就是那里了。”杰克在街道的尽头停住了脚步。眼前的房屋显得有些寒碜，不过一层，好似一间普通民宅，只是黑灰色墙壁的外面挂着红漆的木钟，竖着漆黑的金属牌，金属牌上绘着绿色洛塔斯公会徽章与凯普丽分会字样。
那个雕着镂空荆棘的金属牌，是他们这一路走来看到的最漂亮的装饰。凯普丽城，感觉太朴素了。
黑色的厚木门敞开着，几人刚走到门口的楼梯下面，只见一个鲜艳的影子猛然掠过门口，直接从楼梯护栏翻了下来。他的脚步停了半秒，紧接着，他一跃而起向着走在最前面的杰克扑了上来。
杰克愣了一下，在看清他脸庞的那一刹那怔住了，躲也没躲就由着那人扑到了他的身上。周围的几人顿时一呆，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这两个……男人。
“没想到是你，杰克。”那人笑眯眯地捋了捋咖啡色柔软的短发，他声音清脆得很好听，一身红色短衫在这满城的灰暗色调里有些太过张扬，他穿得好像旅人似的，腰间却挂着猎人使用的十字弩，胸口别着的绿色徽章证明他是洛塔斯公会的冒险家。
“嗯，没想到你还认得我，茱莉亚。”杰克苦笑了一下，把茱莉亚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拿了下来，“我都不知道你在公会。”
等等，茱莉亚！
这不应该是个女孩名么？！
“唉，吓我一跳。总部那边突然说什么‘天启之翼’在我们这块儿杀人，还要派人来调查，真是吓死我了。”茱莉亚夸张地摆了摆手，又毫不介意地搭上杰克的肩膀，“我可没有失职，我特意去矮人区问了情况呐，他们都说没有这回事！总部到底从哪弄来的消息啊！”
利贝拉分会，同时也是洛塔斯冒险公会总部。杰克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是凯普丽分会的管理？”
“对啊！”茱莉亚得意地昂起头，“姐姐我混得不错吧！你猜我们分会的招待是谁？你肯定想象不到！”茱莉亚神秘兮兮地扮着鬼脸。
姐姐？！贝莉卡、艾瑞丝和薇妮全都懵了，尤拉大概已经嗅出性别了。
“茱莉亚。”
场面正尴尬着，楼梯上面传来一个文文弱弱的呼声，抬头一看却是个打扮清秀的男孩。身上的白衣好似水洗过的云絮，绿色的领带和胸口绿色的徽章，那是代表身份的打扮——洛塔斯冒险公会。他应该是个招待。
“咦？你是？”那男孩看见杰克的时候居然微微一愣，随即是一脸的困惑，茱莉亚立刻拽着杰克的胳膊蹦跳着迎了上去，“别告诉我你不认得他了哦，你小时候被欺负的时候，姐姐一直都是拖着他一起替你出气的！”
“那个，不用这样拉着我啦。”杰克似乎拿这个茱莉亚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比你大啊……呵呵，好久不见，茱利尔斯。”
“啊，嗯，好久不见。”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他和那个茱莉亚长得挺像，都有着咖啡色头发和一样的发型，乍看一下还以为是兄弟，不过现在看来……其实是姐弟么？
这个姐姐也有点太热情了吧——
“喂！你们两个是谁啊！”贝莉卡突然暴躁起来，两只紫水晶般的眼睛瞪得滚圆，虽然问的是“你们”，可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茱莉亚身上，“我们好不容易从利贝拉赶来的耶，你们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贝莉卡竟然会跟人谈“礼貌”，艾瑞丝都吃惊了。不过这一次，她很赞同贝莉卡。
“咳咳。”她干咳了一声，“是啊，我觉得我们最好——”
“你们从利贝拉赶来？”茱莉亚很不客气地无视了她，“那……难道说？”
“嗯，娜娜莉派来调查的，就是我们几个。”杰克笑得很无辜，“我们可以进去谈谈吗，两位？”
茱莉亚的表情顿时僵了，那个叫茱利尔斯的男孩赶忙跑下楼，十分抱歉地给众人鞠躬，然后将他们迎进了大厅。
这大厅显得有些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柜台上暖暖的黄铜烛台映照着几杯看上去就像葡萄酒的东西。话说在冒险公会喝酒？这有点太乱来了吧。
“很抱歉，我姐姐性格太外向了。”茱利尔斯倒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我叫茱利尔斯·玛奇，她是我姐姐茱莉亚·玛奇，我们——”他歪头瞥了一眼紧跟着杰克的茱莉亚，“和杰克……以前是邻居啦，只是我七岁那年我们一家搬到了凯普丽城，之后战争就爆发了。”
茱利尔斯的眼睑微微低垂着，有些难过的样子。
“所以说，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杰克。”
第四章 不要相信矮人
“太无聊了，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看望我的呢。”茱莉亚背着手低着头，踢了几下地板，随手拿起一杯柜台上红色的东西灌了一大口，“你要不要尝尝？我们凯普丽的葡萄酒哦，矮人酿造的！”她透过杯里的深红打量着杰克的表情，突然，她猛地一扭头，“喂，那边的小孩，要不要也来一杯？”
“你都说了是小孩了……”杰克苦笑着，茱莉亚立刻盯住看上去年龄比较大的尤拉，“那你呢？”
“不……我，我就算了。”尤拉的表情特别尴尬。
“好吧好吧，茱利尔斯，还有牛奶吗？”茱莉亚向后一靠，翘起大腿，仿佛这里就是她的家那般随便，茱利尔斯已经端出摆着四杯牛奶的托盘了，看他的样子，好像恨不得嘟囔一句“我不认识这个疯女人”似的。
“我想问一下，茱莉亚你们调查过矮人区了吧？”杰克想先谈点正事，茱莉亚啪地一声把酒杯搁在他面前，“凯普丽的葡萄酒是整个洛塔斯最醇正的！就连利贝拉的贵族都对我们的酒赞不绝口耶！”她得意洋洋得好像那酒是她家酿的，“哎，要不要比比？我告诉你，我的酒量和矮人不相上下呢！”
她趴在桌子上，杰克说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这个，我们时间有点紧张，娜娜莉只给了我们五天。”杰克有点发愁了。茱莉亚这样的管理有些靠不住，看样子调查工作得靠自己了。
“才五天？！”茱莉亚立刻恼火起来，“五天够干什么啊，开个聚会都不够！哎杰克，跟我说说你这几年都去哪了？我听说打完仗之后你去利贝拉了，果然是这样啊！”
茱莉亚的声音，就像是在撒娇，她隔着酒杯凑到杰克跟前。贝莉卡莫名其妙地觉得她那红色的侧影很烦人。
“好啦，茱莉亚，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一边的茱利尔斯看不下去了，猛一转身，重重地把托盘拍在了她的面前，“我们的确没有得到消息，对面的矮人什么都不肯说，不过这也正常，矮人对人类并不是那么坦诚。”
“喂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真有‘天启之翼’的人在我们的地盘杀人？！”茱莉亚弹跳起来，一副要发飙的样子，茱利尔斯向后退了一下，看来他对这位疯子姐姐还是有几分忌惮。
“不，我是说……”
“这样吧，茱莉亚可不可以帮我们安排下住处？我正好要去拜访一位矮人朋友。”杰克轻声打断了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孩子，薇妮早就饿了，贝莉卡和艾瑞丝似乎都很不开心，只有尤拉在认真听他们说话。
“啊？矮人朋友？哪个矮人？”茱莉亚的热情又暴涨起来，“你这几年都去哪里了？你什么时候加入公会的啊？我们是最近才来的，爸妈在山脚下种了片葡萄园，我想带茱利尔斯出来闯闯，他太懦弱了，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来冒险公会还可以见见世面。凯普丽的矿山经常有魔兽出没哦，不过我很少出去啦，当管理就得有管理的样子……”茱莉亚开始滔滔不绝。怪不得她不清楚杰克在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地位，她不过是个新人啊。
“你有完没完！”坐在旁边桌子边上的贝莉卡终于受不了了，一步跳到她的面前，顺手拉住杰克的袖子，“我们出去吃好了，不用跟这个人打听什么情况了，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
“喵！人家很饿！”薇妮立刻帮着贝莉卡说话，眼里的光可算是义愤填膺。茱莉亚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她捂着肚子，蹲到桌子下面，不住地捶着地板。
“哎呀哎呀，小孩饿坏了，哈哈哈哈……好的，姐姐这就给你们拿吃的。”说着，茱莉亚抬起头，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贝莉卡的脸色顿时气得发青，“我才不是小孩子！”
“人家也不是！”薇妮继续帮腔，谁不给她饭吃，她就要跟谁对着干！
“哈哈哈哈哈……”茱莉亚摇晃着站了起来，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上带着一抹潮红，“知道啦知道啦，茱利尔斯把柜子里的面包……哈哈哈哈哈哈……唉哟我受不了了杰克，你带着几个小孩做任务？亏你还说时间紧张……哈哈哈哈哈……”
“做任务怎么啦！我是公会的D级冒险家！”贝莉卡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猛地抬起手，艾瑞丝连忙跑到她的前面，生怕她一时激动跟茱莉亚打了起来。
然而贝莉卡只是拿出她的冒险公会手册给茱莉亚看。手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和等级。
“……你姓鲁迪？”茱莉亚愣了，只是因为看见了贝莉卡的全名，她立刻扭头看向杰克，“她是你什么人？”
“妹妹。”杰克回答得很自然，连伸手揽过贝莉卡的动作都很自然，一看就知道他们很熟。茱莉亚傻眼了。
“茱利尔斯，不用麻烦了。”杰克看见茱利尔斯似乎找不到面包了，他笑了一下，“我带他们几个出去吃好了，晚上，你把你们调查的情况告诉我好吗？”
“呃……哦，没问题。”茱利尔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看着几个气呼呼的小孩走下了楼梯，茱莉亚依然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找到了街道旁一家有着满墙玻璃的餐厅。她摸了摸下巴，摆出难得的认真模样。
“哎茱利尔斯，杰克有妹妹？我怎么没听说？”
“你不该这样。”茱利尔斯的语气里也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你完全把那几个孩子冷落了，这样很不礼貌。他们也是我们公会的冒险家。”
他站在茱莉亚身后，朝着窗外望了一眼。“稍微注意点，茱莉亚。”
“知道啦知道啦！真是的，说的我好像是个疯子似的，我以前也很有礼貌啦。唉……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他，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茱莉亚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天花板打扫得很干净，干净得像是可以映出那久远的回忆。
“果然，时间过的太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呢。”她自言自语着，声音那样寂寞，“和那边打仗的时候，我们两个跑到火车站，一心想回去……结果火车都已经停运了呐，所有人都忙碌着战争……”
“茱莉亚……姐姐……”茱利尔斯忽然间心软了，他从后面拍了拍茱莉亚的肩膀，“其实这样挺好，大家都在冒险公会，看来我们三个还是很有默契的！”他竖起大拇指，“现在你也放心了吧，以后有很多机会一起聊天的。”
“‘天启之翼’的事，看样子没那么简单。”茱莉亚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话题转得那么快，把茱利尔斯吓了一跳。“总部那里肯定得到了相当可靠的消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她皱了下眉头，“杰克要找的那个‘矮人朋友’是谁？”
“呃，是谁啊？”
“嗯……”茱莉亚沉思了片刻，一转身，噔噔噔跑上了楼，没过几分钟，她穿着一件浅灰色风衣，带着顶软帽下来了。
“我出去一下，看好我们的公会。”她说。
街道旁边那家小餐厅，有些太过朴素，却是很符合这个城市的风格。铺着银色桌布的木桌上，摆着黑色烛台，摇曳的光影遮掩了客人脸上的色彩。薇妮把盘子里那块鱼肉三明治整个儿塞进了嘴里，噎得直干咳。
“饿死了。”薇妮耷拉着脑袋，“那个管理姐姐好讨厌的喵，只顾着跟杰克说话。”
艾瑞丝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人家也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嘛，有些激动了。不过那样没有礼貌的确不应该。你们两个，也挺没有礼貌的。”她很优雅地啜了口杯子里的牛奶，好像她并不是很饿。
“哼，你怪我啊。”贝莉卡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心情很不好，有那么一点空落落的感觉，就像是少了些什么。
杰克在她旁边，停下手里的动作，她知道杰克在看她，可就是不肯回过头。
她以为自己了解杰克的过去的……娜娜莉都告诉她了，在他们相遇之前，那十九年的过去，可现在却忽然间意识到，她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啊。
杰克的过去，那个茱莉亚明明知道得更多，为什么想到这一点会那么不开心呢？
她凝视着那面玻璃墙。这间朴素的餐厅，居然有这么一整面玻璃墙，有些令人意外。玻璃墙上并没有什么装饰，装饰它的，只有外面夜色里的流光。
一个浅灰色身影在那玻璃墙外闪过，贝莉卡猛然一惊，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谁。
“怎么又是她，来干什么？”她很没好气地瞪着那个人，茱莉亚倒完全不在意她的反应，径直走到桌子旁边。
“吃好了没？有些话我想提醒你们一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贝莉卡压低了声音，但压不住语气里的烦躁。茱莉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用那么着急，是任务的事，关于你们说的事情。”
“嗯，坐吧，你吃晚饭了吗？”杰克竟然一点都不生气，还帮这个女人拉来一把椅子，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贝莉卡微微有点吃惊。
“你要去拜访一个矮人朋友吧，是那个矮人朋友告诉你们的？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茱莉亚显然不是没脑子的女人，她注意到餐厅里还有别人。
“是的。”杰克很坦然地承认。
“我不问你那个矮人是谁，我想提醒你的是，最好别太相信凯普丽城的矮人。”茱莉亚摊了下手，“小孩你的牛奶还喝吗？”她转向尤拉。此时的尤拉已经把三明治吃完了，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脸庞。
第五章 谁在捣鬼
尤拉常常不经意间盯着某个陌生人看，仅仅是因为他还不习惯人类的相处方式罢了，况且这个女人的脾气有些特别。茱莉亚似乎误会尤拉了。
“我没有歧视矮人的意思，不用这么看我。”她瞥了尤拉一眼，没等他开口就从他面前拿走了那杯根本没有动过的牛奶。“洛塔斯人不会歧视矮人的，我的意思是，情况比较复杂啦。”
“……哦。”尤拉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你大概没来过凯普丽地区吧，这里矮人很多，虽然大多都住在深山里——”茱莉亚耸了耸肩膀，把牛奶一饮而尽，“不过他们之间是有来往的。尤其是凯普丽城的矮人，我分不清楚他们中哪些是洛塔斯的矮人，哪些是国外来的……”
“这没什么吧。”艾瑞丝挑起眉毛，“矮人在洛塔斯王国是自由的，他们愿意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我们没有道理因为这个就提防他们吧。”
“唉——我跟你们也说不清楚。总之，矮人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他们未必会站在人类这边，他们可不总是那么坦诚的，你根本猜不透他们那个毛蓬蓬的大脑袋里装着什么。”
茱莉亚的声音有点大，餐厅里的服务员都停下脚步，好奇地朝这边观望。
“我们见过矮人！”贝莉卡的声音立马就盖过了她，“矮人很好的，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唔……狡猾。”
“我不是说狡猾啦，我是说他们的想法你无法理解！”茱莉亚的口气简直跟吵架似的。
“好了好了。”杰克摆了摆手拦在她们中间，“谢谢茱莉亚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可是……”贝莉卡有些不甘心。
“我们跟矮人打过交道，我想我还是有些经验的。我知道该怎么做。”杰克的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茱莉亚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她又抬起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拜访你的矮人朋友？”
“明天早上，今天太晚了。”杰克知道普劳福特先生的生活习惯不像巴金斯那么随便。
“我跟你一起去。”茱莉亚的目光炯炯有神。
“你去干什么？我要拿我的剑呢！”贝莉卡有点着急了。茱莉亚没理她，继续说道。
“我对凯普丽城很熟悉，我想你需要一个向导。”
“不用了，我来过凯普丽城的矮人区，还记得路。”杰克微微一笑，“就像贝莉卡说的，我们是来拿贝莉卡的剑的，人太多反而不合适呢。”
“哦……”茱莉亚稍稍垂下脑袋，“嗯，那好吧。你真的只在这边呆五天？”
“其实不到五天啦……还得回去，我们已经用了两天了。”杰克说，“凯蒂阿姨和乔安大叔还好吗？”他指的是茱莉亚与茱利尔斯的父母。
“哦？嗯，很好呢。本来还想着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去我家开个聚会什么的……呵呵，你怎么那么忙啊。”茱莉亚笑着摸了摸脑后的头发，“还有，你不打算回那里看看？”
杰克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地方。
“不回去了。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依然笑着，好像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茱莉亚忽然觉得很落寞。
“是啊……都过去了呢，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她轻声叹了口气，轻得没有人可以察觉，“那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祝你任务愉快。”她站起来，俯下身子，像是要亲杰克一下，但她只是伸出手弹了下杰克的脑袋，然后，像风一般飞快地飘走了。
这个城市的夜晚，如同浓雾笼罩的黑色舞台，阑珊的灯光在一片灰蒙蒙中上演着看不懂的剧目。贝莉卡用力关紧旅馆那厚实的黒木房门，把暗银色窗帘拉紧，似乎生怕那夜晚的寒雾渗透进来。
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那个女人来去匆匆的影子，让她有一种怪异的害怕，就像是会失去什么似的。
她耷拉着脑袋，慢慢地，往前挪动了一下步子。视线里出现了一对充满担忧的红色眼睛。
“咻……贝莉卡心情不好么？”飘浮的兔子离她的脸只有十厘米的距离。
“没有！”她很干脆地说，眼里的光有些闪烁。
“贝莉卡不用害怕矮人啦，他们是很善良的种族，巴金斯、格拉布、萝茜那些孩子不是很好么？”
“我才没有害怕矮人呢！”贝莉卡忽然生起气来，一把抓住可怜的小白兔，米耶顿时慌了起来。
“那……贝莉卡是因为茱莉亚的事情生气么？”她小心翼翼地问，贝莉卡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松开手。
“我才没有生气呢！兔子你想太多啦！”贝莉卡一边嚷着，一边爬到床上。床的对面镶着金属的画框，画上那个模糊的大理石雕像，看上去就像一个女人的侧影。她抱着膝盖，使劲儿盯着那个女人看，似乎像从那个雕像上面看出某些问题的答案来。
“我就是觉得那个茱莉亚太烦人了，连吃晚饭都要过来凑热闹，还说那么多无聊的话。”她拽起被子蒙在自己头上，“她肯定是个讨厌矮人的家伙，真是的，自己不喜欢矮人就算了，还要劝我们别相信矮人，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那你觉得矮人很值得信任？”被子的外面，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嘲笑。贝莉卡一怔，猛地拉下被子，恶狠狠地瞪着那只死猫。死猫的表情好像在看笑话似的。
“矮人是阿尔文创造的种族。”死猫漫不经心地说，“他们不笨，只不过天生软弱而已，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作为奴隶被创造的。”
“什么跟什么……”贝莉卡刚要发火，忽然注意到了那个名字，“你说阿尔文？那个智慧之神？”
“嗯。”死猫瞥了她一眼，“他们不会总是说实话的，你最好不要太愚蠢。”
“那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矮人说谎啦？根本就没有人被杀？‘天启之翼’的那个事根本就是假的？”
“我怎么知道。”死猫的声音总是那么令人火大，“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就直接消失了。只剩下兔子一脸茫然。
“哼！”贝莉卡抓起枕头朝着空气拍了一下，撅起嘴来。呆了一会儿，她盯住还在发呆的兔子。
“哎，兔子你说，阿尔文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别告诉我他很好，你看谁都很好。”
“咻……这个，那个……他是，是……”兔子搓了搓小爪子，很苦恼地思考着该怎么措辞，“他很少说话，很安静，挺，挺捉摸不透的，但，但他什么都知道……”
“唉——你什么都不知道。”贝莉卡吐了口气，“但是，那个所谓的‘预言’就是他说的吧，竟然拿这种事情吓唬人，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
贝莉卡说的“预言”，就是阿尔文的末日预言，说世界会在神的战争中毁灭。在贝莉卡心中，这纯粹就是在惹事！
“他肯定是那种闲得无聊就会胡闹的家伙，还喜欢装神秘，这样别人就会怕他了。对了，他最后怎么样了？”
“这个……”兔子的耳朵很无力地耷拉下来，“我只知道阿尔文的封印，被拉菲尔烧毁过一次……”
“什么什么？烧毁？”贝莉卡觉得这太有创意了，比吃掉还有创意，“他的封印是纸么？还能烧——”
“嗯，是一本书，阿尔文之书。”兔子又开始难过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贝莉卡的心情有些乱糟糟，像是外面灰蒙蒙的晨雾笼罩在她的脑子里。晚上跟兔子聊了几句，无非是关于智慧之神阿尔文和矮人的事情。贝莉卡感觉那个叫阿尔文的真是个疯子，他创造矮人这个种族纯粹是当工具用的。他们有智慧，有力量，却只懂得屈服于强大的力量，怪不得死猫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作为奴隶被创造的。
她从楼梯上跑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尤拉拿着一大袋子面包片。
“哎，尤拉，你觉得矮人说的是真的吗？”她开口便问，尤拉愣了一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呃，我觉得是。我想不通杰克·鲁迪先生认识的矮人为什么要骗你们，那对矮人没有好处，矮人从不自找麻烦。”
“你说的有道理。”贝莉卡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脚尖，“那矮人这个种族是值得信任的么？”
“我们从来不会把我们的信任交给任何一个种族。”尤拉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信任你们。”
他说的那么严肃，搞得贝莉卡整个儿呆了。艾瑞丝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不知道他们两人一大早窃窃私语些什么。
“那好吧，先去看看再说。”贝莉卡冲尤拉挤出一个微笑，转身跑开。
离这家“灰石旅店”不远的凯普丽分会，茱利尔斯板着脸拦在了姐姐面前。茱莉亚的打扮很显然是要外出，而且，她还特意穿了高领的格子大衣，带着宽檐帽。
“茱莉亚，你要去哪？”
“让开，不用你管！”茱莉亚高昂着头，眼里射出咄咄逼人的光。
“杰克他不希望你去，你会给他添麻烦的，那边的矮人认识你……”茱利尔斯快速地说着，尽管他清楚这位姐姐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动。
“我不会让他们认出我来的。”茱莉亚压低了帽檐，“让开！我非得弄清楚不可。不管是‘天启之翼’还是矮人，休想在我们凯普丽的地盘捣鬼！”
第六章 新生的“羽毛”
凯普丽城矮人区，比想象中的要宏伟得多。对，就是一种另类的宏伟，像石头村那样的小村庄真的无法和这里相比，这里，是一座真正的矮人之城。
巨石砌成的房屋，没有装饰，没有别致的样式，只有最朴素的形状的色彩却显得无比豪迈。炉火映红了围墙，高耸的黑铁烟囱冒出滚滚浓烟，令人有一种站在某种机械上的感觉，时不时传来叮叮咚咚的敲打声。拉石头的黑色铁车随意地靠在墙边，满满的木质货箱一直堆到铺着土黄色石砖的屋顶，看似很不讲究的风格，却让走在这平整大路上的人类都感到了震撼。
这座矮人城堡就像一座坚固的城堡，又像一座监牢，将矮人的世界隔绝。几个矮人站在成堆的箱子旁边，用恭敬的语气和一位商人打扮的人类交谈。
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另一队人类正从这里经过，或者，注意到了也不在意。凯普丽城的矮人区和人类区只有一桥之隔，常常有人类到这边来，矮人没那么多好奇心。
这一队人类稍微有点奇特，不是说他们带着武器——拜访矮人区的人类通常都带着武器——是说他们太年轻。他们走过一个摆着五边形黄铜大铁架子的广场，那铁架子上燃着通红的火，不是为了驱赶野兽倒像是一种象征。
“应该就在这里。”杰克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建筑，它坐落在广场外围一个街角。它应该是两层的，有一层半掩在地下，看上去像是一个很大的仓库。两道楼梯通往二楼，那里有两道矮人尺寸的铁门。
左边那道铁门的顶上，钉着一个铁牌，绘着短柄铁锤的标志，说明这家的主人是铁匠。附近似乎就这一家铁匠，杰克耐心地端详了一会儿，快步走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拉了一下门边的门铃——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显然不是门铃的效果，杰克摆了个手势，示意楼下的几个孩子先别出声，他趴在门上听了一秒，紧接着门就被拽开了。
“怎么是你？！”屋里那个矮家伙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表情肯定不是装的，他的眼珠通红，布满血丝，黝黑的大脸上黄白色大胡子不停打颤。他抬着头，铁匠的灰褂子上沾得到处都是油和啤酒。
“嗯，是我，杰克·鲁迪。发生什么事了？”杰克越过他的头顶朝屋里看了一眼。一张低矮的方桌旁，一个酒桶爆了，金灿灿的啤酒洒了一地。
“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来！天哪！”矮人狂躁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你还带了那么多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一步跳了出去，紧张地左顾右盼，然后迅速向楼下正一头雾水的孩子们招了招手。等这五个人全都进了他满是酒肉味的屋子，他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屋里光线真是昏暗，只有后面一扇小窗子，阳光透过脏得不能再脏的窗子照进来，只能落下一些朦胧的光斑。矮人脸上的肉扭曲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珠瞪得跟铜铃似的，恨不得把屋里这几个人类全都吞下肚去。
要不是杰克那么镇定，这种气氛还真有点阴森可怕。杰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老矮人，这位最有名的铁匠。矮人喘了一会，咕咚一声坐倒在门边的地上。
“现在好点了吗，普劳福特先生？”听杰克的语气，好像老矮人不过是犯病了。几个女孩子捂着鼻子退到了他身后，满地的啤酒和桌子上没吃完的煮野猪肉真让人受不了。
“我是来取上次拜托您修理的那把剑的。修好了，是么？”
“呃……喔喔。”普劳福特茫然地应了几声，“喔，这样啊，你等一下！”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跑进了光线照不到的阴影，没过一会儿，他就捧着贝莉卡的剑跑了过来。
“喏，你看看。”老矮人的语气里充满着无法掩饰的自豪。毕竟是著名铁匠，一提到武器，他的兴致就来了。
“贝莉卡。”杰克转身看着还在捂着鼻子的贝莉卡，“你来看看。”
“唔……”贝莉卡不太情愿地皱了下眉头。然而，当她接过普劳福特手中的剑时，她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惊讶，连满屋子的酒味都不在意了。
“这个……好像，咦？”
她举起剑，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剑刃上流动的光。那似乎是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却比阳光还要透亮，像是有水波微微荡漾。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要拿在手上，这把剑就和她化作了一个整体，自然得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
剑的重量有些加重了，却比以前更加合适。贝莉卡这才朦朦胧胧的意识到以前的“羽毛”有点太“羽毛”了。
剑还是原来的造型，精致的十字剑柄，晶亮的水晶碎片，轻巧的羽毛装饰，可是这一次，她却觉得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协调，以前只是觉得它很好看，现在看来，它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她随手挥了一下，没有用力，却听到了清晰的风声。一旁的普劳福特尖叫着扑了上来。
“别，别把我的屋子给拆了！”他怒视着贝莉卡，“你得小心点，这可是我普劳福特改造过的剑！不是巴金斯的那种小孩玩具！”
贝莉卡猛然一愣，“你怎么知道是巴金斯的……”
普劳福特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小子，我认识他，他水平还可以，不过跟我比，哼哼。”普劳福特的口气得意洋洋，脸上泛着骄傲的红光。艾瑞丝和薇妮也凑了过来。
“嘿！小姐，你的武器很不错嘛！”普劳福特一眼就瞥见了艾瑞丝腰上的枪，“一定是约瑟夫他们几个造的，啧啧，他们几个也就会造枪了……”
“这个，是，是别人送给我的。”艾瑞丝羞得满脸通红。她倒不知道“黑玫瑰”是谁造的，她只知道给她这把枪的人，是剑圣大人。
“你的武器……”一眨眼功夫，普劳福特绕到薇妮身后了。这家伙看武器的时候身手灵活得跟贼似的，把薇妮吓了一跳。
“喵！不许看！”薇妮立刻转身跑开。
“唔，这种武器可不常见，很特别，它不仅仅是短剑吧。”普劳福特一边阴沉地笑着一边盯着薇妮，薇妮像只受惊的猫儿那样死死护着自己的短剑，“人，人家也不知道嘛！讨厌的喵！”
“你的……”
巴金斯的话刚开了个头，尤拉就懵了，然后唰地一下闪到了墙边。
“喔！喔！材质很特别啊！”普劳福特像是见到宝贝似的追了上去，“那种金属，不，那不是一般的金属，那是……”
尤拉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求助地看着贝莉卡，贝莉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武器而已，为什么不准铁匠看？
“那是什么？”普劳福特两眼放光。
“呃，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尤拉似乎很诧异，片刻，他松了口气，傻笑起来，“呵呵。普劳福特先生都不知道，我，我怎么会知道啊，哈哈……”
他拽了下衣服，把那把法杖遮掩起来。他感觉普劳福特恨不得把他的法杖给抢走似的。
“那个，普劳福特先生，普劳福特先生！”杰克伸手在普劳福特眼前晃了两下，总算是让这个老铁匠回过神来。普劳福特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失望，“喔，什么事，先生？”
“没什么事。”杰克轻轻一笑，笑得有点诡异，“如果普劳福特先生也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他说着，把一袋子赛尔斯放在了普劳福特的桌子上，里面足足有1000赛尔斯，当然，他不想让贝莉卡看到。普劳福特这家伙很看重自己的手艺，也很看重自己手艺的价值。如果不是看在兰斯的份上，给钱他都不肯干呢。
“回去？”普劳福特有点不敢相信。
“也不是回去啦……好不容易来凯普丽一趟，薇妮、艾瑞丝和尤拉是第一次来矮人的城市，我们打算在这附近逛逛。”杰克说的漫不经心，“啊对了，刚才我好像看见外面有几个矮人朝这边看呢，要不我们找他们聊聊天？”
他转过头，像是跟薇妮他们说的。身后，普劳福特的脸唰地白了。
“他们在外面？！”普劳福特像疯了似地趴到了窗户边上，“在哪？天哪！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什么都没说啊！”
普劳福特又一屁股拍到了地上，使劲儿揪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明显没有胡子那么长。
“您要注意休息。”杰克笑着向他挥了挥手，“那我们走了哦，去找矮人聊聊天……”
“别！”
普劳福特甩起两条小短腿，竟然跑得飞快，他一头撞在了门上。他战战兢兢地堵着那扇铁门，眼里的神情，几乎可以说是可怜兮兮了。
“别找他们！他们会以为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们的！天哪！我们谈了这么久，他们肯定已经误会了！我该怎么办啊！”
“那——不怎么办。”杰克摊了下手，声音突然间认真起来，“既然他们已经误会了，就请您把事情告诉我们吧，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什么忙呢，您说呢？”
第七章 克莱斯特冒险家
老矮人普劳福特粗声粗气地闷哼了一声，那脸上的肉，在黄白色大胡子后面堆出愤怒的表情。杰克还是认真地看着他，直到，老矮人轻声舒了口气，垂下他的大脑袋。
“不愧是那小子的学生。”他说，声音里有股淡淡的讥讽。杰克的眼睛微眯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我就知道我的警告对你们这帮冒险家一点用都没有！”普劳福特低吼，“你们恨不得把所有的秘密都打探出来，你们这些好奇心过盛的家伙！”
“您都那么说了，我能不好奇么？”杰克微微一笑，“我前段时间才跟‘天启之翼’打过交道呢。人人都有好奇心，我不过更有资格好奇罢了。”
“我是叫你别来！”普劳福特背起手，来回踱了两步，“唉，说这些没用，那些人在监视我，你就是来给我添乱的！”
“您在信里可没有说明您被人监视了。”杰克耸了耸肩膀，“我也是到了您的楼下才发现的。”
“什么？那些人一开始就在楼下？！”普劳福特大吃一惊。
“没有，就算是刚才，我也没有看见他们。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只是注意到您的台阶上留下了太多的脚印。您不是一位好客的铁匠，先生，您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生意，矮人不会轻易改变原本的习惯吧。”杰克斜着眼瞥了下房门，“您的门上，差不多这个高度。”他比划了一个比较低的高度，“有敲打过的痕迹，那应该是矮人留下的，这些矮人很没有礼貌吧……”
杰克的声音里有些同情的意味。
“——而且，我一拉门铃您就吓成这样。”他指了下地上的酒桶，“进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您一个人，您不会告诉我酒桶是老鼠打爆的吧。”他转过身，看着那张低矮的木桌，“您喜欢用酒桶直接喝酒，这是矮人常见的习惯。您吓得太厉害了，把酒桶摔在了地上……是吧。”
“你……有点意思。”普劳福特用力吐了口气。
“您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是你’，您以为是谁来拜访您呢？”他转过身，走到了普劳福特面前，稍微弯下了腰，倒有点亲近的意味。“我还有些别的想法，不知道准不准确。虽然我对矮人的性格不太了解，但我觉得，像您这样出色的铁匠，应该得到敬重吧。也许，威胁您的那些矮人不是本地的矮人呢……”
“他们是从克莱斯特来的。”普劳福特的声音，很像是在叹气，“他们不希望人类知道这件事，他们人多。”普劳福特抽动了一下嘴角，“山迪曼！巴格尔！约瑟夫！道拉！伯罗斯！就是那帮家伙！”
他猛地暴躁起来，踱来踱去的步子加快了，重重地踩在石砖铺成的地板上。
“我告诉他们没用！没用！冒险家会把一切都调查清楚的！他们瞒不下去的！”他两手一摊，鼓起的眼睛里又是懊恼又是委屈，“他们把我捆了起来！他们问我到底是矮人还是人类！妈的！他们根本不懂！这里是洛塔斯！自由的洛塔斯！不是他们那个奴隶王国！”
克莱斯特王国直到现在还没有废除矮人奴隶制度，不过，在邻国洛塔斯王国的影响下，很多人解放了他们的矮人奴隶。有些没被解放的矮人奴隶逃进了洛塔斯王国，也有一些恢复自由的矮人搬到洛塔斯境内定居，洛塔斯境内的矮人，在三个王国中数量是最多的。
原本以为矮人没有国界的意识，听到普劳福特喊出那句“自由的洛塔斯”时，杰克他们忽然间有点感动。自从凯瑟琳女王废除矮人奴隶制度之后，矮人们从没表现过高兴或者感激，他们依然和人类保持着距离。原来，不知不觉，“自由的洛塔斯”这个概念已经种进了他们心里。
“我想告诉本地的矮人，但是，他们盯着我！他们成天盯着我！噢你知道，其他的矮人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生意，多管闲事可不是一个好矮人该具备的品质。我给你写信，是因为我怕你来！你还有武器放在我这儿呢，时间一长你没准就会跑过来的！我得告诉你，现在不能来，因为出事了！”
“您显然忽略了人类的好奇心。”杰克的语气柔和得像是在安慰他，普劳福特摇了摇头，“忽略了，你们来了那么多人，他们几个肯定不会放过我。”
“喵……不能把他们都干掉么？”薇妮弱弱地插了句嘴，普劳福特顿时瞪圆了双眼，那瞳孔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们都是矮人！是同类！就算他们是克莱斯特来的，那也是我们的同类！”
长期以来，身为奴隶的他们，居然有了这么深刻的同族之情。这是创造他们一族的阿尔文也没有想到的吧。在他们最卑微的时候，能够彼此尊重的，只有自己的同类。薇妮被普劳福特的话语震撼住了，往后退了一步，半饷抬不起头来。
“嗯，您说的对。”杰克站起身来，“我们不会伤害他们的，但我们也得保护您的安全。您是我的朋友。”
“朋友？呵，呵呵……你这小孩是个不错的人类啊，不过，你帮不了我，你离着太远了，你又不住在凯普丽。”普劳福特垂头丧气起来。
“有人住在凯普丽啊。”他忽然闪过普劳福特，眨眼间站在了门口，他猛地推开铁门。一股凉风灌了进来，普劳福特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你干什么——”
“凯普丽分会会保护普劳福特先生的，对吧，茱莉亚。”
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懵了，片刻的沉默之后，贝莉卡嗖地奔了出去，她看见门口的楼梯上，戴着宽檐帽的茱莉亚尴尬地杵着，目光不停闪烁。
“嗯，哈哈，对，就是这么回事！”她看见所有人都出来了，包括那个邋遢的矮人。她往楼下退了一步，鼻子皱了一下。“我们，肯定，肯定会保护好普劳福特先生的安全，普劳福特先生可是我们凯普丽的大名人啊，哈哈，哈哈……”
“喔——冒险公会？”普劳福特推开挡在前面的孩子们挤了出来，眼里冒出惊喜的光。
“呃……是啊，我，我就是洛塔斯冒险公会凯普丽分会的管理，我就住在黑铁运河对面哦！别小看我，我可是很强的！”她挤了下眼睛，可表情还是那么尴尬。
“我相信洛塔斯的冒险公会。”普劳福特的语气万分肯定，他总算是放下了心来。如果凯普丽分会是站在他这边的，那他根本不用担心几个外国来的矮人。“你们要调查那个死人的事吧。是的，‘天启之翼’，我听说过他们，我在你们的废报纸上看过那个图案。”
“……您，拿我们的废报纸做什么？”艾瑞丝吃惊不小，矮人不是不怎么好奇么？
“喔，那是很不错的柴火。”老矮人无辜地说，“我见过，所以我告诉他们。山迪曼，巴格尔，约瑟夫，道拉，伯罗斯那帮家伙，我说这是‘天启之翼’的标志，他们是个犯罪的组织，人类在追查他们，我们得马上告诉人类！”
“嗯，然后呢。”杰克靠在墙边，注视着普劳福特。
“他们一听说我要告诉人类，立刻就疯了，他们围着我，叫我不要说出去……”
“在哪里？”杰克轻声打断了他。
“啊？”普劳福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您在哪里发现那个尸体、‘天启之翼’的标志和……山迪曼他们的。还有，您怎么知道他是克莱斯特人？”
“我正好从那里路过，我要去山下的巴尔兰酒庄。”他抬起粗壮的手指指了指南方，茱莉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哦，米鲁西小道啊，那是菲尔德要塞到这里最近的路。”
杰克轻哼了一声，没人注意到他这小小的反应。
菲尔德要塞是战争之后才建成的，位于洛塔斯王国与克莱斯特王国接壤的边境地区，这个要塞的建立，目的就是为了提防克莱斯特王国，而菲尔德要塞这个名字，实际上，正是取自他那位剑圣老师的姓。
“对，克莱斯特来的矮人就是从那条路过来的。”普劳福特不住地点头，他现在很看好茱莉亚，这位人类冒险家很明显是个对凯普丽地区熟悉的人。“我看见他们围着什么，这有些奇怪，我大声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是不是新来的。这不是多管闲事，克莱斯特来的矮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他们的反应呢？”杰克接着问道。
“他们好像吓坏了，哎哟，那脸色，都土黄土黄的了。然后我才看见他们围着的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克莱斯特人？你还知道什么？”一直往后躲的茱莉亚也不由地凑了上来，普劳福特热情地望着她，“我看见那个‘G’了！红色的六边形，铁片涂的漆，上面有金色的‘G’！”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你的意思是——他是克莱斯特公会的冒险家？！”
第八章 卑微的谎言
“您还看到了什么？他的穿着？带着什么武器？”杰克很快镇定了下来，冷静地望着普劳福特，普劳福特有些懊恼地跺了一脚。
“没看清！我只看见他穿了一件咖啡色的旅行斗篷，领口别着徽章！那帮家伙很快就发现我了，他们马上就围了过来，问我看见什么了，看那样子，我以为他们吓疯了！”
“哦，那后来呢？”杰克的语气可比他平静得多。
“我说那边有个死人！我跟他们说那个死人戴着徽章！徽章我认识！肯定是克莱斯特冒险公会的人！我们得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这儿的冒险公会！我这么一说，他们都吓坏了！他们说绝对不行，要是人类知道这事儿他们就完了！人类会把他们当成杀人犯的！他们都会完蛋！”
“哼，也不怪他们会这么想，克莱斯特的奴隶主，大概就喜欢把罪名扣在矮人头上吧。”茱莉亚不屑地扭头轻哼一声，普劳福特接着说道。
“他们说，幸好是个外国来的人，他们要把尸体藏起来，把这儿给弄擦干净，这样谁也不会发现。管理小姐，你知道那条米鲁西小道，那儿路窄，早上人不多。”
“嗯……”茱莉亚应了一声。
“他们把我捆了起来！拿一条旧手帕塞着我的嘴，把我扔到了石头后面！他们人多！我怎么说都没用！他们非得把尸体藏起来不可！”
“他们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杰克问。
“我不知道，我在石头后面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听见他们把人抬走了！我的天！这些家伙直到快中午了才想起我，他们给我松了绑，居然，居然跟我道歉！”普劳福特重重地喷了一口气，“他们说，没想到我是这儿有名的铁匠，他们当时太害怕了，因为来的路上碰上了死人！
“我说，‘你们最好听我一句，这个国家的冒险公会很厉害，你们瞒不住的。’他们说，‘只要普劳福特先生不说出去，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们叫我忘了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他们还说，他们带了不少好酒，愿意全部给我，我是被他们几个给‘送’回家的！哼！”
“呵呵，之后他们就经常来找你吧，几天了？”杰克轻笑了一声，普劳福特用力点了点头，“一个多星期！他们来找我，我不开门，他们就砸我的门！那群混账！说是拜访，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在监视我！要不是我在这块儿还有点名声，我怀疑他们就打算把我丢在石头后面睡大觉了！”
“那些外来的矮人，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茱莉亚挑起眉毛，眼里透出一道凶戾的光。
“唉，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刚来。他们在那边可受够了委屈，他们怕了人类。”普劳福特低下头，莫名其妙地帮那几个矮人说起话来，“老实说吧，我看他们吓成那样，我也……挺同情他们的。”
“现在没事了。”杰克走到普劳福特跟前，弯下腰来，“您是安全的，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我们会找山迪曼他们了解情况，不会为难他们的。”
“嗯嗯。”普劳福特的大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我记得他们几个应该住在……”
“不用了。”杰克抬起头，微笑着瞥向楼下拐角处黑乎乎的箱子后面，“就是他们几个吧。”
箱子后面的阴影里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一个歪戴着帽子穿着土黄色背带裤的矮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另外四个矮人。
“哎哟！山迪曼！”普劳福特相当惊讶，那矮人却连头都不抬，好像在聚精会神地数着地上的灰尘。
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嗯……看来没错了。你们几个，找普劳福特先生有事吗？”杰克沿着楼梯走了过去。普劳福特突然打了个哆嗦，他听到杰克的声音有股冰冷的寒意。
矮人们一声不吭，可是最后面有个稍微瘦点的矮人，两个膝盖却猛地抖了一下。
“躲在暗处偷听别人谈话不是好习惯哦。”杰克淡淡地冷笑一声，“我已经听说了，你们杀了冒险公会联盟的人。”
这下子，连杰克身后的茱莉亚他们都吓呆了，谁说人是他们杀的？普劳福特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然而，还没等他跑过来拦住杰克，最后那个矮人掉头就跑！
“薇妮。”
“喵！”
薇妮一听杰克喊她，本能似地冲了出去，疾如幻影的身形迅速掠向那个逃跑的矮人，在她经过其他矮人的时候，矮人们全都面无血色！
“抓到！”薇妮很快就拎住了那个瘦矮人的领子。
“不，别杀我，不是我干的——”矮人哭喊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听见他哭，剩下的矮人也全都跪了下来，“不是我们干的！我们刚好从那个地方路过！真的不是我们干的！”
“我知道。”杰克的表情忽然间舒缓了一些，“你们不敢杀人，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把尸体藏在什么地方了。”
所有矮人都懵了，半饷没有回过神来。
太久了，一直以来身为卑微的种族，连保护自己这个理由都显得软弱无力。已经习惯了不明所以的责罚，习惯了做什么都是错的滋味。谎言，掩饰，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尽管这样惶惶不安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但身为一个卑微的矮人奴隶，他们必须习惯这样惶惶不安。
这一点，杰克懂的，他那么说只是刺激一下他们，不然的话，他们什么话都不会说的。
“您……您相信……不是我们干的？”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穿背带裤的矮人鼓起了勇气，声音不停地颤抖，杰克微微点了下头。矮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那表情就像是看见了神明。
“不过，你们不应该瞒着我们，更不这样对待普劳福特先生。他是我的朋友。”
矮人们再次震惊！普劳福特露出一个很尴尬的微笑，“我早就跟你说了！这里是洛塔斯！你们就是不懂我的意思！”
“站起来吧，洛塔斯不需要奴隶，你们和我们一样，拥有尊重自己的权力。”杰克说，很认真地打量着他们，矮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那个胆小瘦矮人先开了口。
“对，对不起大人……我，我们把他丢进了大火炉里……我，我们……”
“什么？！”普劳福特猛地扑了过去，揪起那矮人的领子。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你说什么，你们把尸体给烧了？！伯罗斯！”
“对不起，十分抱歉。”穿背带裤的矮人出声了，他似乎是个领头人物，声音也比那个伯罗斯要平稳许多，尽管还是带着奴隶一般的唯唯诺诺。
“伯罗斯说的是真的，我们……我们一时冲动……我们只想着隐瞒这件事情。”
“那被害者的样子总该看清了吧。”杰克的声音全然不起一丝波澜。
“看……看清了。”矮人又垂下头去，他们谁也没敢站起来，“是个……男人……”
“还有呢？”
“他，他，他裹着咖啡色的旅行斗篷，斗篷的领子上，有，有个徽章……”
“这些我也看到了！可恶的山迪曼，你该说些细节上的东西，比方说他带了什么武器！”普劳福特挥起拳头在山迪曼身上锤了一下，“站起来说话，没听我朋友说吗？你得尊重自己！这里是洛塔斯！”
山迪曼猛然一惊，跳了起来。
“对，对不起大人。”
“没事，接着说。”这些矮人一时半会是改不了对人类的态度了。
“他带的武器是，是短剑，有两把。”山迪曼比划了一下，“我没有仔细看，看见尸体我们全都吓傻了。”山迪曼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同伴，那几个矮人连连点头。
“他头发很短，是棕色的，当时帽子还在他头上！”那个伯罗斯喊道，声音像是惊叫一般，“他穿着猪皮短靴！”
身边一个矮人瞪了他一眼，他赶忙闭嘴。
“帽子还在他头上？这么说他是被偷袭的？”杰克盯住了伯罗斯，目光锐利，“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
“这个……”伯罗斯语塞了。
“是的，没有，大人您说的是！”山迪曼低声说，“我们没有考虑那么多，我们真的都吓傻了！我们是从克莱斯特王国逃跑的奴隶！我们只想过安稳点的日子！”
“嗯，我能理解。”杰克又走过去几步，突然，他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还有什么要说的？”
矮人膝盖一软，再次跪倒在地上。
“我，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大人……”
“茱莉亚，把他们几个交给治安巡逻队，贝莉卡、艾瑞丝、尤拉，我们回去吧。”
杰克转过身，向楼梯上扬了下手，而那边的几个孩子还没回过神来。什么情况？
“你说不会为难他们！”普劳福特狠狠地瞪着杰克，杰克耸了下肩，“是啊，如果他们足够坦诚的话——”
“我，我说！”另一个头发搭到肩膀的矮人挪动着膝盖，八字胡颤抖个不停，“是‘天启之翼’干的！那儿画着他们的标志！”
“哦？你们也知道‘天启之翼’？”
几个矮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是的，我们知道，他们在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克莱斯特王国，杀了很多人。”山迪曼声音低沉，“他们是个很可怕的组织……”
第九章 远方来客
当天色微微有些昏暗的时候，凯普丽分会那间简陋的客厅里，茱莉亚快步走过大厅后的走廊，长长地舒了口气。
“好了，照你的吩咐，我已经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总部了哦，这样……我们也算尽力了吧。”
“嗯，麻烦你了。”
杰克和贝莉卡他们围在一张圆桌子旁边，奶茶飘香，朦胧着他们的情绪。不得不承认，矮人们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本以为“天启之翼”在经过“黄昏晶华”时间后，收敛一些了。整个洛塔斯王国都在追查他们，他们不可能肆意妄为。谁能想到，他们居然在克莱斯特的境内行动了起来！据那些矮人说，他们已经在克莱斯特秘密杀害了好几个贵族，而克莱斯特王国似乎也查不到他们的线索。
似乎，这一回，线索集中在克莱斯特王国那边呢……想到这里，几个人都有一些考虑。
不能放过“天启之翼”。和“天启之翼”打过交道的他们很清楚这一点。可是克莱斯特这个国家……老实说，真够郁闷的。
十年前，西森亚克海峡会战。一场短暂的战争，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了一生的伤痕。尽管事后两国之间签署了长期的和平协议，而且这十年来，边境地区也没有什么风波，但在很多人印象里，克莱斯特人还是那群抄着武器闯入他们家园的混账，要帮助克莱斯特人？估计很多人是不情愿的。
但是，如果那些矮人说的是真的，“天启之翼”现在正在克莱斯特王国活动，也就是说……克莱斯特王国里藏着某个……神之封印？放任不管，“天启之翼”会不会取得封印呢？虽然不清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是，决不能让危险的封印落入他们手中！
贝莉卡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她觉得杰克好像不太开心，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喂！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茱莉亚凑了过来，趴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望着杰克。这个家伙出人意料得厉害，不但很会跟矮人打交道，还敏锐地发现了茱莉亚的跟踪。
“先回去吧。”杰克露出一丝苦笑，“回利贝拉分会。”
“不继续调查了么？”贝莉卡小声问道，杰克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黯淡。
“事情不好解决呢……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和会长商量一下。”
说真的，他不想帮助克莱斯特的人，但是，他也不想任由“天启之翼”组织放肆下去。只要一想起贝莉卡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就感到后怕。
贝莉卡差一点就被贝露丹蒂女神杀死了啊！
……
“事情好像很麻烦啊……”
遥远的利贝拉城，娜娜莉优雅地放下手里白瓷茶杯，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铺着浅绿色碎花桌布的茶桌上。她的面前，有两封电报。
“又要出事了呢。”坐在对面的那位少女神色有些忧郁，“‘天启之翼’……还有克莱斯特王国……”
“是啊。”娜娜莉抬起头望着天边云层的边缘，云层有些厚，遮住了一片灿烂。“我想，杰克和贝莉卡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唉……我得看看杰西卡他们在不在。”
“要做什么？”少女睁大了眼睛。她很漂亮，可却显得很脆弱，脸色那么白，似乎一阵风就会将她变成透明，如烟般消散。她披着一件纯白色披肩，打着亮蓝色缎带领结，淡雅的天蓝色连衣裙束紧了她的腰身。
娜娜莉手指着其中一封电报。
“埃利奥特·史密斯，克莱斯特冒险公会成员。一个多星期前他们派出另一位冒险家西蒙·普兰特前来寻求冒险公会联盟的帮助，但现在下落不明。史密斯先生正在菲尔德要塞等消息。他这么做是对的，因为那位西蒙·普兰特已经遇害了。”娜娜莉的手指移到了另一封电报上。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少女问了一句，语气却没有多少好奇。娜娜莉微微一笑，“我知道您很关心您的冒险家朋友、还有‘天启之翼’的动向，公主殿下。”
洛塔斯王国公主、雪莉儿·葛雷缓缓抬起了头，手指搭在娜娜莉精致的白瓷杯上，神色略有些迷茫。
“是啊……您说的对，会长大人，我很关心。”雪莉儿轻声承认，“我想知道贝莉卡他们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又要卷进危险的事件中了。”
“您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学习治疗魔法的吧。”娜娜莉依然温柔地笑着。
“可我没有资格加入他们。”雪莉儿说着，垂下头去，“我做过很多伤害别人的事情，没有人会接受我的。”
“我接受啊！”娜娜莉站起身，脚步轻盈，“您的朋友也会的，相信我，只要您自己能够下定决心。”
她对着雪莉儿欠了欠身子，“请稍等片刻，殿下，我要去安排公会的伙伴迎接我们的客人了。”
“客人？”雪莉儿稍稍挑起眼睛，“您的意思是——”
“嗯，埃利奥特·史密斯先生。”娜娜莉的声音里透出些许威严，“我知道，很多人都对克莱斯特人有成见，我也有一点。不过，我是代表冒险公会联盟，代表洛塔斯冒险公会接受他们的请求的，‘天启之翼’所威胁的，不仅仅是一个国家，我们所憎恶的，是战争、是那些伤害我们的人，而不是……同一个联盟的冒险家。”
“啊……这么说，会长先生，您打算……帮助他们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娜娜莉的语气忽然间迟疑起来，“就是不知道……杰克他们会不会同意了。”
雪莉儿愣愣地望着娜娜莉的裙角在楼梯的围栏边消失，然后，再次陷入沉默。茶杯里，红茶里的牛奶荡出一圈一圈的梦幻色彩，令她莫名其妙地怀念起一种久远的味道来。她摇了摇头，把这不好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怀念一个邪恶组织的成员，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什么时候，我也能……做点什么呢……”她很小声地，自言自语。
还好杰西卡与彼得没有外出，这两位可是利贝拉分会出色的猎人与魔法师。娜娜莉交代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忐忑不安的等待了。杰克他们回来的时间比预料要早，第二天晚上就回到了利贝拉城。
几天之后，利贝拉分会的大厅中。
“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克莱斯特冒险公会B级冒险家，火枪手，埃利奥特·史密斯。”
这位自称埃利奥特·史密斯的青年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上，写着倔强与沧桑。他是位有经验的冒险家，没有贸然单独赶往利贝拉，而是等在菲尔德要塞，征得允许后，向利贝拉分会发了封电报。另一位冒险家，西蒙·普兰特就是在离凯普丽城还有几公里远的地方被偷袭的。他应该是准备到了凯普丽城再乘火车去利贝拉，凯普丽的交通一向不怎么方便。
“您好，我是洛塔斯冒险公会会长，娜娜莉·米卢迪斯。”娜娜莉带着又礼貌又亲切的微笑，“欢迎来到罗亚大陆冒险公会联盟总部。”
“您好！”埃利奥特站的笔直。
“请坐吧，我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我希望您可以告诉我更准确的情况。您的伙伴遭到了邪恶分子的偷袭，对此我感到万分痛心。”娜娜莉稍稍鞠了一躬，埃利奥特的眼光抖了一下，坐在娜娜莉对面的高背椅上。
“西蒙有一点自以为是。”埃利奥特干巴巴地说，“但他的死，至少让我知道‘天启之翼’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这么远的地方了。”
娜娜莉的眉头皱了一下，总觉得他的口气里压抑着某种鄙视的情绪。
“在那样一个神秘而拥有力量的组织面前，怎么小心谨慎都是毫不过分的。”她说，“我们公会，就在前不久，解决了一系列由‘天启之翼’律之座造成的事件。虽然很遗憾，我们的解决并不完美。”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埃利奥特说，“这也是我们决定请求你们帮助的理由。作为罗亚大陆冒险公会联盟的中心，洛塔斯冒险公会，一定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吧。”
“那是当然。”娜娜莉笑得很自信。穿着一身正式的洛塔斯公会招待制服的小哈米给两人端上清香的红茶。
“米卢迪斯小姐，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埃利奥特的脸色有些难看，“克莱斯特的贵族正在死去，而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不过是他们留下的标志！‘天启之翼’在威胁我们的贵族！”
“如果他们只是威胁你们的贵族，那你们自己解决好了。”
埃利奥特猛地回过头，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您好，很抱歉打扰一下，埃利奥特·史密斯先生。”突然出现的男人清晰地说出埃利奥特的名字，他似有似无地微笑，可那笑意里只有逼人的寒冷，“我想，你们一定遗漏了‘贵族’以外的很多线索。”
埃利奥特的脸色有些发青，他本能地想去摸怀里的枪，却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住了他的后脑勺。
“我不喜欢您在请求帮助时的态度，呵呵。先生，您要知道，您的伙伴会被偷袭，跟我们洛塔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没法保护每一个不注意自己安全的人。”那人轻声笑了一下，“您得承认，早晨独自前往一条人迹稀少的小道，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你……请，请问您是哪位？”
大厅忽然之间充盈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埃利奥特的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语气不由地恭敬起来。身后响起娜娜莉咯咯的笑声。
“好吧，让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参与解决‘黄昏晶华’事件的冒险家，杰克·鲁迪先生，剑士，S级。”
第十章 火车睡着了
埃利奥特惊呆了，这个大陆上等级为S的冒险家屈指可数，他只知道娜娜莉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夹在两个S级冒险家之间的他就好像是被大灰狼盯上的小白兔，尽管这两只大灰狼都没有吃掉他的意思。
他咽了口吐沫，慌忙站了起来。
“我，我没有责备洛塔斯冒险公会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洛塔斯冒险公会是大陆最强的。我，我只是……”
“没什么，毕竟他是你的伙伴。”杰克的语气舒缓了很多，“这一次你们的敌人，有可能是‘天启之翼’组织，很不巧，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所以——”
他缓缓吸了口气，似乎心里还有些犹豫。
“我同意帮助你们。可以吗，娜娜莉？”
“这……”埃利奥特一时懵了，连娜娜莉都有点吃惊，突然，她拍了下手，脸上挂着礼貌而充满气质的微笑，“谢谢你杰克，那就这样安排吧，冒险公会联盟接受克莱斯莱冒险公会的请求，时间紧迫，详细的行动你们路上讨论吧，我去办理必要的文件。”毕竟要去国外，繁琐的文件是少不了的。
“啊？”埃利奥特不明所以地望着转身走向楼梯的娜娜莉，详细的行动路上讨论？！她刚才还说要了解更准确的情况，怎么就突然放下心来了？她对这个名叫杰克·鲁迪的冒险家这么有信心？
“请您放心，既然答应了，我们一定会解决好的。”杰克淡淡一笑，朝后面招了招手，那一刻，埃利奥特看见他露出一种很温柔的笑容。
“啊！你好！”
“您好，先生！”
“喵呜！”
“呃，你好。”
随着一连串打招呼的声音，门口走进来几个小孩。埃利奥特顿时惊出一头冷汗，这些小孩来冒险公会干什么？在他眼里，贝莉卡、艾瑞丝和薇妮不过是小女孩，而那位少年看上去也只有17岁的样子，太年轻了。
“这几位是我的伙伴，我们会一起行动。”杰克的介绍像是跟埃利奥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埃利奥特茫然地看着那个香槟色头发的女孩一脸好奇地蹦到他面前，仰起头打量着他。
“克莱斯特王国好玩么？”贝莉卡一开口就把埃利奥特吓住了，“我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唔——对了！我叫贝莉卡，是洛塔斯公会的冒险家！”
“贝莉卡你太没有礼貌了，史密斯先生是我们的客人啊。”身后那个浅黄色头发的女孩有些不开心地理了理头发。天哪！她那是执行任务的打扮么？穿着一件红色格子布洋装，好像出门旅游似的，只是腰上的红色腰带里挂着装短枪的包。
“喵！”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跳了起来，“我也是洛塔斯公会的冒险家喵！”
“呃，我是……”尤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那边贝莉卡兴高采烈地回过身，“杰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娜娜莉办完手续啦——”杰克笑着揉乱了贝莉卡的头发。
知道埃利奥特现在是什么感觉么？他感觉整个大厅里就像在过家家，一件在他眼里无比严重的事件，在这帮人眼里，难道只是……出去玩么？埃利奥特的手指气得抖了起来，他觉得，他被这帮人给耍了，几个小孩一开始就在外面，等着看热闹呢！
“我想，我应该说明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盖过了孩子们的喧闹，“请相信我！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公会的伙伴刚刚遇害！你们不是知道这一点吗？！”他咆哮起来，压抑不住地恼火，“可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我希望——”
“嗯，我们相信你，不然就不会同意了。”杰克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正是因为对方有可能是‘天启之翼’，我们才答应帮助你们。史密斯先生，可能你对规定还不太熟悉，我想，克莱斯特冒险公会应该没有权力决定我们派谁帮助你们吧。”
“我……不是……”埃利奥特被堵的说不出话，薇妮眨了眨眼睛，嗓音充满着小女孩的天真，“人家很厉害的喵，对不对呀贝莉卡姐姐？”
“嗯，我们才不是小孩子呢！”贝莉卡鼓起腮帮。
这一刻，埃利奥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在克莱斯特冒险公会，让未成年的小孩去执行危险任务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更何况，那三个还是女孩！在埃利奥特看来，女孩子更适合担任招待或者管理一类的职务，让她们去冒险，洛塔斯公会是疯了么？
从利贝拉到边境的菲尔德要塞，至少要花两天时间，因为要经过交通不便的凯普丽地区。沿着西蒙·普兰特出事的那条米鲁西小道再往南走，一直走到山下，有一趟来自菲尔德要塞的火车会到达巴尔兰酒庄附近的小站。凯普丽城的火车站并没有驶向国境的火车。
这趟火车就是凯普丽城去往克莱斯特王国最近的路线，中间没有其它车站，沿路都是光秃秃的矿山。也没有什么大的城镇，很是荒芜。那位可怜的西蒙应该就是乘这趟车来的，之后在独自赶往凯普丽城的时候遭到了偷袭。
“……不好意思，我想，我们应该抽点时间，嗯，研究一下。”埃利奥特无奈地跟着前方几人的脚步，他越来越确定自己的想法，这些小孩纯粹是来旅游的。山脚下的小火车站显得很破旧，不过却有一种别致的幽静感觉，孤零零的钟楼站在高矮不一的老松树之间，装点着无云的下午天空。
“哦，等会吧。”杰克连头都没回，“这个车站人比较少啦，嗯？因为没必要建那么大啊。呵呵，我们运气很好呢，正好今天有一趟去那边的火车……”
他只顾着跟几个小孩说话，根本没空理会焦急的埃利奥特，几人从站台前漆成翠绿色的走廊下经过，一群工人正忙着打扫进站的火车。
他不经意间瞥见工人中有几个低矮的身影。是矮人？
矮人和人类一起工作，这种场景可不多见。不过，离这不远的地方就是凯普丽城的矮人区，也许矮人们只是想找份活干。火车很快就被打扫好了，几人买好票，坐在铺着深红色亚麻布的长椅上，等候火车出发。
这列火车显得有点旧了，外面的黑漆磨掉了不少，可行驶起来速度却相当快。虽然已是早春，山地的风刮起来还是有些冷，贝莉卡探着脑袋往外看了一会儿，就赶紧把窗户关上了。
“哎，我们什么时候到呢？”她不耐烦地看着杰克，远处，连绵的群山好像始终环绕在火车周围，一路都是这样，就像是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
“问下史密斯先生吧。”这回杰克总算是注意到走廊的另一边还坐着那位埃利奥特。埃利奥特和尤拉面对面坐在走廊的另一侧，因为这边的长椅不够长，只能两个人坐在一起。
“四个小时左右。”埃利奥特打起了精神，“我想，等我们到了以后，我希望您能抽空看一下我带来的资料，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八名贵族遇害，其中——”
“那个我已经看过了。你们几个想吃点什么？”杰克忽然换上热情的笑脸，“尤拉你呢？”
“呃。”尤拉挠了挠头发，“我这里还有点干酪。”
“给你面包片！”贝莉卡伸手抛过去一个小布包，满溢着面包香气的小包划过一道弧线，砸在埃利奥特脸上。
“哦，对不起。”贝莉卡吐了下舌头，“要不史密斯先生也吃一点吧，啊，史密斯先生都不跟我们一起玩，好无聊啊——”
埃利奥特猛地砸了下桌子，声音不大，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感觉很没有力气。他不想再跟这群人在一起了。一想到这就是他千里迢迢搬来的救兵，一股无力的疲惫袭上他的心头。太郁闷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提心吊胆，本以为得到洛塔斯公会的帮助就会好些，结果——更加提心吊胆！
那个会长还说什么这些孩子也参与过“天启之翼”的事件，完全没有问题……怎么可能！
“你好，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生气。”对面那位少年很好心地劝说，不过在埃利奥特听上去，他存心是火上浇油，“因为，你要是冲贝莉卡生气的话，我们都会很不高兴。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尤拉注意到了埃利奥特的疲惫。
“哈欠——”薇妮用力伸了个大懒腰，“喵呜喵呜喵呜，我才应该休息一下呢，好困哦！”
“嗯，也好，赶了一路火车呢。”杰克看了她一眼。她和艾瑞丝坐在同一边。
“被你们这么一说我都困了。”艾瑞丝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的，怎么搞的……”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重复的风景。昏黄的山，昏黄的山，还是昏黄的山……
就像催眠一样。
啪嗒。薇妮整个人趴倒在了桌子上，贝莉卡摇了摇脑袋，也觉得莫名其妙地有些犯困——
“贝莉卡快醒醒！”兔子的声音突然炸响在她耳边，她猛地弹起，发现……就连杰克都托着下巴，好像快睡着了。
整个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回荡着的吵闹声仿佛一场梦境，贝莉卡瞪大眼睛，看着兔子挥舞着小爪子从她面前飞过，“糟了糟了！快把大家都叫起来！”
第十一章 最后五百米
贝莉卡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把揪住杰克的头发，硬是扯得他捂着脑袋抬起头，然后，她越过桌子，揪住薇妮的辫子。
“快！醒！醒！”她和米耶一起大喊，她慌了，怎么会这样？怎么整个车厢的人突然间都困了？她听见身后传来砰、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碰掉了一个啤酒瓶。
刚刚还在喝啤酒呢，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贝莉卡，怎么回事？”尤拉站了起来，他很惊慌，虽然他不是很困，但他根本没有察觉任何异常！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晃了晃靠在椅背上睡着的埃利奥特，发现他没有反应。这边，杰克扯住艾瑞丝的领子，把她给拎了起来。
“把窗户打开！”杰克喊道，腾出一只手捂住鼻子。虽然，这车厢里没有奇怪的气味。贝莉卡猛地推开窗户，一股凉风扑面而来，空气好像清新了很多。她转过身的时候，尤拉也学着杰克的样子，把埃利奥特揪了起来。
“呼……”车厢里的乘客，打起了响亮的鼾声，一个胖胖的男人闭着眼睛，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开始朝外走，走了几步，他扑通一声倒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梦，梦游药水？”埃利奥特终于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切令他吃了一惊，“这，这里怎么会有梦游药水？”
尤拉一把把他丢在椅子上，也推开窗户，抽了抽鼻子想要捕捉到异样的气息。没有，他这条龙都闻不到，那就是没有气味。
“梦游药水是什么？”他转向埃利奥特。
呼啦一声，又一扇窗户被推开了，薇妮甩了甩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她低头瞅了一眼旁边挥舞着胳膊似乎在做噩梦的中年男子，在他刚要站起来的时候，一脚踢在他的腿上。
“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你还好吗，艾瑞丝？”杰克很快就冷静下来，从腰带上取下他的剑。一个胖得可以挤出油来的像只巨型蜗牛那般从走廊上爬过。人在梦游的时候，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梦游药水就是，会让人在睡梦中做出奇怪举动的药水，4月15日戴克男爵的晚宴上……”埃利奥特扶住自己的额头。
“我不是问你这个！”一声沉稳的低吼惊得他心头一跳，“药水的特征，还有解决办法。”
“呃，哦，这种药水似乎没有颜色和气味——”
“算了！”杰克瞥见几个靠近窗户的妇女撑起脑袋，似乎醒了，“艾瑞丝，你跟史密斯先生把窗户打破，看下后面车厢的情况，如果跟这里一样——”
“我明白了！”尽管还有点站立不稳，不过艾瑞丝表情无比认真，她举起枪，啪啪几声枪响，车厢里顿时灌满了冰冷的寒风。不等埃利奥特跟上，她一脚踹开后面的车厢门跑了过去。
“尤拉，你去前面看看，薇妮、贝莉卡，我们去驾驶室。”
几秒钟的时间，所有工作都安排好了。尤拉点了下头，一个瞬间移动闪到了前面的门口，他打开门，跑到了前面一节车厢，猛地停住了脚步——眼前，整一个疯人院啊！
走廊上全都是因为梦游药水的影响而走来走去的人！不但走来走去，有几个人甚至打成了一团，他犹豫了一下，杰克跑了过去，举起剑柄重重地敲在一个打得正凶的人的脖子后面，那个人顿时软软地倒了下去。
“真麻烦啊，尤拉，没问题吧。”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尤拉说，拿出法杖砸晕了另一个打架的人，然后法杖一挥，旁边的窗户瞬间冻住，然后，碎成碎片。
“喵！不行！”薇妮已经跑到前头了，她直接从椅背上越了过去，却被一个瘦瘦的梦游的老奶奶抓住了脚踝，薇妮一脚把她踢倒，迎面又来了一位黝黑的壮汉。
她一着急，跳过那人头顶，冲出车厢。她没有跑进再前面一个车厢，而是打开车门，嗖地一下翻上了车顶。
“我们也上去。”杰克拉过贝莉卡的手。那么多人在梦游，他们又不能伤害这些乘客，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挤到驾驶室！
后面的车厢里，艾瑞丝迅速地换着弹夹，手指熟练得让旁边的埃利奥特都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这小女孩一握住枪，就仿佛一只扑食的老鹰。她灵活地躲过那些因为梦游而走来走去的人，裙摆飞扬，手中的短枪喷出一道道蓝光。她很聪明，她用了受力面积更大的冰属性炼金子弹，一击就能让玻璃碎掉，而不是破一个小洞。更多的空气涌了进来，带进冰属性炼金子弹爆炸的寒气，窗户附近的人顿时清醒起来。
“我负责这边。”艾瑞丝说，总是转来转去很耽误时间的。不一会儿，她已经打碎了左边所有的窗户，撞开了车厢后的门。
她停了一下，等埃利奥特过来。埃利奥特太惊讶了，以致于握枪的手都有点打颤。
“快点。”艾瑞丝轻声说，“后面还有四节车厢。”
她上车的时候已经数过车厢了？埃利奥特又是一阵惊讶。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贪玩的小女孩，竟然这么细心，像是早已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的准备。
洛塔斯冒险公会到底是怎样一个公会啊！
前方，贝莉卡扒住梯子，翻上了铁皮车顶。火车正在山间快速行驶，两侧寸草不生的岩壁间夹着一道劲风。她刚一站起来，那风就直灌进她的领口，逼得她垂下头来。
“小心！”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背，她猛地趴在车顶，抬头一看，前方百米左右，居然是一条隧道！
“薇妮！”她尖叫着，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薇妮果然跑得比她们快。贝莉卡只看见那红色的发梢一闪，就在火车开进的隧道的一刹那，薇妮的身影从旁边滑了下去！
“啊——薇妮！”她想起来，可杰克一直死死地按住她。视野顿时变得一片漆黑，隧道里行驶的火车轰隆隆地响，像在打雷似的震耳欲聋，贝莉卡的心急得痛了起来。
前方刚一看见亮光，她就赶忙寻找薇妮的身影，等火车一出隧道，两人快步跑了过去。这里是山路，但铁路还是很平坦的，只是有不少拐弯。杰克拽着她的手，防止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喵！”脚下想起了薇妮标志性的叫声，她从下面车厢的窗户伸出脑袋，就在进隧道的时候，她从一扇打开的窗户翻进了下面的车厢，“贝莉卡姐姐，我——”
她突然顿住了，望着前方的山岩，火车从这里拐了过去，贝莉卡和杰克连忙趴下，不然会被甩出去的！
“……桥？”
然而，就在拐过那道挡住视线的山岩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道峡谷犹如大地上切开的裂缝横在前方，上面是一架孤零零的铁桥。
杰克瞪大了眼睛，不祥的预感像是晴天霹雳闪现在他脑海，糟了！他猛然间明白了那梦游药水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拽起贝莉卡，吼着“我们先去驾驶室！”便奋力狂奔，火车以时速一百多公里的速度朝那架铁桥靠近，即使它现在看上去还很结实，但直觉告诉杰克，那桥有问题！必须马上停下火车！
一直跑过五节车厢，他们翻过最前方的煤水车，两人翻进了驾驶室。顿时，一股焦肉的气味冒了出来。刚才就注意到不对劲了，驾驶室怎么可能那么安静！果然，司机和司炉全都睡着了！那焦肉的气味来自司炉身上，他倒下的时候被锅炉里的火烧着了！
这不是梦游药水的作用吧……梦游药水怎么能让人肉被烧焦了还不醒来？！
杰克一脚踹向那个司炉，他打了个滚，总算是压灭了火焰。杰克拎住他的领子然后一把把他摔在后面的铁壁上，“你给我醒醒！”
另一边的贝莉卡也慌了，让杰克那么惊慌，绝对有大事要发生了！她抡起拳头砰砰地砸着那个歪倒在座椅上的司机，“醒醒！醒醒！”
可是没用，他们睡得跟死猪一样！
杰克回头望向前方，火车在飞速靠近峡谷，就像是在靠近死亡。他看着驾驶室里乱七八糟的把手、拉杆，忽然感觉浑身无力。为什么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做过那么多次火车，却从来没想过学开火车啊！
这火车要怎么停？！
背后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他猛一转身，看见尤拉站在煤水车上。
“桥上有炸弹。”尤拉说，“我闻到了。”
尤拉的表情非常严肃，尽管他的声音并不慌张。他握着手里的法杖，最坏的打算已经在他心中形成。这时，火车距离桥头已经只剩下不到500米的距离！即使现在能把火车停住，这么重的火车，那惯性也会把它带到桥上的……
最坏的情况就是他只能变回龙的形态，来不及考虑以后怎么办了，他只能这么做！然而就在尤拉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突然听见驾驶室里贝莉卡喊了起来——
“我不管啦！”
车速突然变慢了，车轮下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晃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出去，透过驾驶室那扇小窗，他看见司机座位上，贝莉卡抱住离她最近的那个拉杆，把拉杆直接掰到了最后面。
尤拉立刻闪到车顶。法杖向前举起，一道直径十几米的冰盾在火车前方展开——
几乎是同时，前方响起轰隆一声巨响。抛飞的铁杆撞向他的冰盾，带着烧红的灼热。一层，一层，又一层，尤拉不断放出巨大的冰盾，那爆炸产生了一种向后的推力，他死死地抓住车头的边缘，竟然没有被撞飞出去！
就在火车距离桥头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时，火车停了，开始后退。
整座铁桥，已被炸成碎片。要是以原来的速度，火车应该正好在桥上的。
可是现在，他们正快速地远离危险。
（注：贝莉卡掰的不是车闸哦，是方向杆。她把火车行驶方向掰成向后了，所以火车及时停住了，当然，尤拉也功不可没啦！）
第十二章 异国
在巴尔兰酒庄附近那座小小的火车站，一辆老火车缓缓驶了进来。它的头部扭曲着，车顶留着大块的碎冰。当它停下的那一刻，整个车站上突然爆发出激动的喊声。车站上的人明显比平时多多了，他们不是在等车，而是在等候车上的亲人。
不久前火车站接到了消息，一辆火车在开往菲尔德要塞的途中出了问题。事实上，那是很要命的问题！贝莉卡和杰克他们在驾驶室捣鼓了半天，总算是把火车停在路上了，然后又跑了很远的路将消息送到了火车站。
坐在火车站旁钟塔边上的屋子里，尤拉透过一扇模糊的窗，望着外面紧紧相拥的人们。老人带着满脸的泪痕，抱着做生意的年轻人，一边哭一边笑，情侣们忘情地吻在一起，即使没有亲人来接的乘客，也欢呼着拍着彼此的肩——他们都醒了，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乱来了。”一只小手触到了尤拉的脸。尤拉的脸上，留着一道伤痕，那是碎裂的冰划伤的。不过，尤拉的体质真是太惊人了，爆炸的那一刻他用魔法挡住了炸碎的铁桥，却只受了一点轻伤。
“嗯。”尤拉点了下头，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女孩。贝莉卡很生气地撅着嘴巴，“你看你，头发乱七八糟。”
“呃。”尤拉尴尬了一下，他没说他还有更乱来的办法。只是，尤拉真的不希望伙伴们看见那个样子的自己。
那样就不可能和他们在一起了。
一排长椅上，杰克在跟几个治安巡逻队装束的人议论着什么，似乎是希望他们调查一下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突然，一声惊讶的尖叫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响起，贝莉卡猛然回头，只见一个红色的影子飞扑到杰克身边。
“太好了你没事！”茱莉亚的声音特别响亮，把杰克都吓得愣了一下，“呃，呵呵，没事啊。你怎么来了？”
“我是凯普丽分会管理我怎么不能来。”茱莉亚说得理直气壮，“对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天启之翼’干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屋子里正休息着的许多人都皱起了眉头，几个治安巡逻队的人打了个寒战。
“不确定，对方的目标是这辆火车，最好能够知道乘客中有没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物。”
“这一点请各位冒险家放心，我们一定会仔细调查。”治安巡逻队的那个年轻人频频点头，“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天启之翼’干的，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是……”
那人咽了口吐沫，目光缓缓地从杰克身上移到正在喝水的埃利奥特身上。刚才已经了解了，这个人是来自克莱斯特王国的冒险家，而他此行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搬救兵，来对付“天启之翼”。
“很有可能。”杰克点了下头。
太荒唐了，“天启之翼”为了阻止埃利奥特，竟然要杀死整个火车的人？！虽然他们未必就做不出来。不过——
杰克想到那种独特的梦游药水，还有能将整座铁桥炸成碎片的炸弹。“天启之翼”这回如此地不惜成本，和蕾雅·库伦德尔的小心谨慎完全不一样呢……
据埃利奥特说，那种梦游药水只在克莱斯特王国出现过，还是最近出现的。有人用这种药水造成了一场晚宴上的混乱，然后趁乱杀死了一位贵族，夺走了大量钱财，并留下可怕的标记，参加晚宴的所有人都是附近的贵族，按理说他们不可能是“天启之翼”的人，就算他们中的某个人和那位戴克男爵有仇而伪造成“天启之翼”杀人的假象，治安巡逻队至今都没有找到梦游药水的来路，也没有找到那些去向不明的钱财，调查贵族又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最终陷入了僵局。
“他们在说什么啊。”另一边，和尤拉坐在一起的贝莉卡冲着茱莉亚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尤拉转过头认真地盯着她的侧脸。
“你的表情很奇怪。”他说，“你很不喜欢茱莉亚·玛奇小姐么？”
“哪有！”贝莉卡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我就是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啦！闷死了！”
“恐怕得等几天了。”艾瑞丝听到了，她抱着胳膊走了过来，“你不让尤拉休息一下吗？一下子用了那么多魔法，我真的想象不出你怎么受得了的。”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把尤拉给吓呆了。他愣愣地看了艾瑞丝半天。艾瑞丝皱起眉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呃，对不起。”尤拉立刻移走他的目光。他记着某人说过，当别人问你“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这句话时，就说明你看人家的时间太长了。
不过艾瑞丝想错了。前往菲尔德要塞的方法不止这趟火车，只不过其他方法要耽误不少时间。外面的巡逻队员正一个一个盘问那些乘客和火车站工作人员，看得出来那些乘客也很着急，虽然他们配合着，但他们大多是生意人，很在乎时间。他们不过是来往于菲尔德要塞与凯普丽城的商人，没有什么复杂背景，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明他们可能会被“天启之翼”或者其它可以使用特殊魔法药水和大量高威力炸弹的组织盯上。
“我们明天出发。”杰克说，“去要塞办理通关手续还要花上几天时间，我们到那儿在休息吧，可以吗？”
对于这个决定，埃利奥特十万分得感激。
这一次火车上的遇险，让埃利奥特彻底改变了对洛塔斯冒险公会的看法。以前他只知道洛塔斯被称为冒险王国，洛塔斯冒险公会是整个大陆冒险公会联盟的核心，直到来到了洛塔斯，他才猛然发觉，这个公会简直就是疯了！而现在，他觉得，这公会不仅疯了，还疯得很强大！
他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小看洛塔斯冒险公会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一个整天喊着出去玩的小女孩也不可小看。他们不是在玩，他们随时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因为，对他们来说，冒险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是真正的冒险家。
赶到菲尔德要塞的时候，比原来预计得晚了两天。这个被称为“要塞”的地方已经在这十年间发展成了一个小镇，南方是军事基地，北方大多是商业街，还算是个繁华的地方。几位冒险家住在一家小旅店里——“车厘子旅店”。街道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旅店，灰色的墙，淡蓝的屋顶，挂着亮堂堂的圆形金属牌子，有着几间收费不高的小房间。
窗外时常看见商人的马车经过，一派令人舒适的和平景象。
“……这是我们公会所在的位置，阿克利亚斯港。”
坐在旅馆二楼中央的厅堂里，埃利奥特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角落。那是克莱斯特王国的地图，他们刚买的，就在这条商业街上，埃利奥特来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带。
艾瑞丝有些疑惑，从地图上来看，阿克利亚斯港并没有标明为一个地区的行政中心，在洛塔斯，冒险公会分会所在的位置一定是地区的行政中心啊，而这个地区的行政中心，应该是距离阿克利亚斯港三十公里左右的斯蒂尔城。
埃利奥特没看明白她的表情，于是接着说道，“沿着这条铁路，最快要两天才能到达。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在海螺镇休息一个晚上。
“嗯，很好啊。”杰克笑了一下。
“那个，喵呜……这个地方是哪里？”薇妮的声音忽然间显得有些紧张，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手指点在一条标记为红色的粗线条上，贝莉卡抬起头，她感觉薇妮不像在问问题，好像是在……担心什么。
“诺顿防线。”艾瑞丝说，“是吧，史密斯先生？”
“嗯，诺顿防线，长达800公里，是三大王国共同建造，用来抵御兽人和暗精灵的复仇。”埃利奥特语气平静，“不过不用担心，他们无法进入王国境内。”
“我们要去那里么？”薇妮死死地盯住埃利奥特的脸，气势有点吓人。埃利奥特微微一惊，“去那里做什么？”
“那就是不去了？”薇妮继续盯着他。
“薇妮你怎么了啊！防线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鱼吃。”艾瑞丝瞅了她一眼，“而且诺顿防线离我们要去的阿克利亚斯港很远耶！你不要看地图那么小，克莱斯特王国的领土比我们洛塔斯大得多。”
是的，克莱斯特王国共有十一个地区，即使是斯蒂尔这样的小地区都比洛塔斯王国的利贝拉地区还大，从西边海岸的阿克利亚斯港到东边的诺顿防线，直线距离都超过一千公里，“天启之翼”也不至于去诺顿防线做什么手脚吧。薇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嗯！人家要吃鱼！喵！去阿什么什么港吃鱼！”
“是阿克利亚斯港啦——”艾瑞丝无奈地吐了口气。
气氛瞬间轻松了起来，贝莉卡又看了一会儿地图，密密麻麻的符号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想克莱斯特王国一定是个很大很复杂的王国，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逛完。就在她抬起头来的一刹那，她突然注意到一个绘着金色五芒星法阵图案的标志——在克莱斯特王国版图的东边。
而让她注意到那个标志的，是那只黑猫。因为他就站在那个标志上方，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它，如同在俯视一座雄伟的古城。
第十三章 度假之城
贝莉卡伸出手，飞快地抓住死猫的衣领，把他给拽了过来。
“嗯，有什么问题？”埃利奥特只看见她莫名其妙地伸了一下手。贝莉卡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指着五芒星标志，“这是什么地方啊？”
“你们两个真是的，我们又不是去旅游。”艾瑞丝撇了撇嘴，她们怎么尽找那么远的地方问，她扫了那个标志一眼，“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么？克莱伯斯，克莱斯特王国首都。”
“哦，原来是这样啊。”贝莉卡好像恍然大悟似的。背后忽然间冒出一股冷气，她打了个哆嗦，瞅了瞅手里拎着的死猫。
出乎意料的，死猫看上去一点都没有生气，倒像是在微笑，他举起爪子碰了碰贝莉卡的手。
“你在看什么喵？”旁边的薇妮也好奇地低下头来，贝莉卡手一松，使劲儿摇了摇头。
“唔……没什么啦，我有点饿了。我们去买吃的么？”
“好的喵！”薇妮举双手赞成。
停留在菲尔德要塞的时间并没有原本预计的那么久，手续第二天就办好了，大概是考虑到他们是冒险家，应该有急事。经过重兵把守的菲尔德要塞，换乘一辆克莱斯特王国的火车，六人一行朝着远方的阿克利亚斯港出发。
克莱斯特的火车显得比洛塔斯的要奢华，窗帘的上方挂满黄金色幔帘，长椅上铺着黑色绒布垫子，透出一股富贵味儿。窗外的景色，渐渐从连绵的矿山变成了一片葱葱郁郁，气温忽然间暖和起来，荡漾着明媚的春日气息。
几处广阔的农场从视野里闪过，一些小村庄散落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像是一幅浪漫风格的粉彩画。阳光从玻璃窗洒落在他们身上，暖得让人好想就这样沉入梦乡。
还好，这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奇怪的药水、炸弹。通往阿克利亚斯港的铁路是一片坦途。温暖的空气像是保护着他们一般，让他们很顺利地到达了阿克利亚斯港。
这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如同海浪的延伸，远远望去，成片成片蓝色与白色的建筑，圆顶与尖塔相互交错，大片的棕榈点缀在淡金色街道两旁，海鸥飞过，像是花园里飞舞的白鸽。
“这里比洛塔斯要热，去我们公会换身衣服吧。”埃利奥特面带微笑，这一路上，他和几个洛塔斯冒险家的关系早已没有刚开始那么僵了。
“谢谢，公会建在这么美丽的城市，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艾瑞丝很有礼貌地说，“不过说真的，我还以为这是个度假城市呢。”
“这里就是一个度假城市。”埃利奥特叹了口气，指着远处碧蓝的天空，“那边，靠近沙滩的地方，到处都是贵族们的私家别墅，斯蒂尔的贵族常常在这里度过他们的夏天。不过近来，这里冷清了许多，您知道的，小姐，因为赫尔曼爵士与他的儿子就是在这里遇袭身亡的，这给我们公会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
“可怜的人。”艾瑞丝也跟着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公会没有建在一个地区的行政中心就算了，居然还是建在一个度假城市的？她感觉这样有些碍手碍脚，一想起这里到处都是贵族的私家别墅，她就一阵紧张。
“喵！还要走多久呢？”薇妮左顾右盼，不禁有些失望。这里的街道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热闹。它美丽，但很严谨，所有的店面都干干净净，卖得都是贵族喜爱的首饰、收藏品与魔兽皮毛大衣，港口没有烤鱼和熏鱼干的味道，简直就是一种遗憾。她开始期待公会里有一顿大餐等着她。
“很快。”埃利奥特回答，“我们的公会也在海边，那是可敬的老克里斯伯爵……”
“啊，请让开——”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从右边的路口冲了过来。杰克侧过一步制住了那辆摇摇晃晃的手推车，车上的东西，足足堆了两米多高，他伸手扶了一下才没让那堆东西掉下来。手推车后面，一个系着浅蓝色围裙的少女正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啊，对，对不起！我没看见前面有人！真的对不起！”
“没事啊。”杰克笑着，这么多东西能看到前面有人才怪呢。少女慌忙抬起头，大大的圆眼镜后，一双水汪汪的浅蓝色眼镜闪着担惊受怕的光。
“凯特，你怎么在这里？”埃利奥特愣了一下。
“哎，埃利奥特？”少女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你不待在公会，跑这里做什么？”埃利奥特有些恼火，他看了一眼手推车，“这是什么？”
“啊！这是罗森夫人托我买的衣服，就是住我们东边的罗森太太。喏，这是桑德斯要的铠甲，他去南边的渡鸦海湾探险，听说那里有一只很大的海怪呢！这个是……啊，不好意思，请问？”少女突然注意到几个陌生人和埃利奥特是一行的。
“哦，真抱歉。”埃利奥特赶忙转身道歉，“这位是凯特·格林，我们公会斯蒂尔地区分会的招待。”
说道这里，埃利奥特明显有些郁闷。真不想让外国来的冒险家看到这一情景啊，公会的招待像个家庭妇女似的跑出去买东西，还差点撞着人家。
“你们好！”凯特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迅速掠过一抹红霞。
“这几位就是来自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冒险家。”埃利奥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真对不起，凯特她，她最近大概是——”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啊。”凯特红着脸，微微歪着脑袋，肩膀上搭着的亚麻色辫子轻轻滑到一边，“不过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我正好买了一种很鲜嫩的牛排！”她指着满车的货物，“埃利奥特也去了那么久，牛排都吃完了，正好罗森夫人找我聊天，她说这几天天气不错，她准备让她的儿子，那位优雅的罗森少爷在斯蒂尔举办一场社交舞会，我问她为什么不在阿克利亚斯呢？这里空气那么好，她告诉我说罗森少爷不肯住在这里，因为……”
所有人都懵着。埃利奥特抬起头捂着脸，不忍心去看那些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看他们围着一辆堆满货物的手推车，听一个女人唠叨。
“我们到公会再聊好不好，格林小姐？”等到凯特稍微喘了口气，杰克温柔地制止了她，不然她估计还得再唠叨两个小时，凯特的脸又红了，她扶了扶眼镜，笑得非常拘谨。
“嗯，真是不好意思。”
凯特·格林似乎并不知道洛塔斯境内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西蒙·普兰特遇害的事，也不知道连埃利奥特都差一点回不来了。她看上去就像这海港的阳光，只是单纯地惦记着快乐的事，比如一场远在另一个城市的社交舞会。
“你把工作交给珍娜了？”埃利奥特挑起眉毛，看着乐滋滋的凯特。珍娜是一位女佣。
“没有，昨天珍娜说她想回去看望她的小侄子，她的小侄子最近要结婚了，和他们镇上的那个莉丝，珍娜告诉我说她其实不怎么喜欢莉丝，因为莉丝总是粗心大意，有一次她……”
“那这么说公会现在没人？！”埃利奥特提高了声音。他不想表现得这么没有礼貌，不过放任凯特唠叨下去也许更没有礼貌。
“噢！请不要生气埃利奥特，我不说了。本来桑德斯在的，他喜欢这儿的蜂蜜酒……”
“他去渡鸦海湾了是吧。”埃利奥特无奈地吐了口气，“真受不了你。”
“没有关系啊！我只是出来一会儿，就是买点东西而已。哪有那么多紧急委托啊，或许，嗯，格特鲁德夫人家那只三花猫又走丢了，她成天担心她的那只猫会淹死在海里，那只猫太喜欢吃鱼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跑到海里捞鱼吃呢！”
“人家才不会跑到海里捞鱼吃！浑身湿漉漉的最讨厌了！”薇妮插嘴，凯特惊喜地回过头来，薇妮赶忙摇头，“喵呜！人家不是猫！”
“对哦！”凯特激动万分地拍了下手，“猫儿很讨厌掉进水里的！如果下次格特鲁德夫人再跟我说她的猫有可能跑到海里了，我就这么告诉她……”
“这里真的死过人么？”贝莉卡实在是纳闷了，听埃利奥特的意思，有两个贵族就是死在这里的，而且影响很不好，可是这位招待却把三花猫掉进海里当做最严重的事？
“死人的事……是真的。”凯特瞪大了眼睛，“噢我想起来了，你们是来调查赫尔曼爵士被袭击的事件吧。”她狠狠地咽了口吐沫，“真是太可怕了！赫尔曼少爷还不到三十岁，可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附近的居民都这么评价他。他低价收购了一批……那个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古代的金币，然而一转手就卖了好几倍的价钱！唉——他们就是太有钱了，才会被坏人盯上的吧，你们说那些坏人自称什么来着？‘天启之翼’？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就像什么邪恶的宗教似的……”
“好了凯特，如果你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就会掉进前面的水池里。”埃利奥特伸手接过她的手推车，靠近她的耳边，“这几位是非常优秀的冒险家，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我们的客人？”
“噢！这，这，我，我不是故意的……”凯特肩膀一颤，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杰克轻笑了一下，“没关系，您的观察力很好呢，请继续说，他收购了一批古代的金币？什么金币？”
第十四章 别墅里的冒险公会
“唔，古董什么的，我也不太明白啦。”凯特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眼睛从眼镜框上方仰望着天空，“听他们说什么矮人、罗亚帝国之类的。”
“是罗亚帝国时代矮人铸造的金币吧。”埃利奥特斜瞄着她，然后回过头微笑着看向他们的客人，来自洛塔斯的冒险家。“我们克莱斯特王国保存了许多罗亚时代的古董，很多贵族都喜欢收藏呢。”
“罗亚时代？”贝莉卡很好奇，“就是五百年前的那个罗亚帝国？”
“是啊。”埃利奥特解释说，“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创建的帝国，应该是有记录的历史中领土面积最广的人类帝国吧。”说到这里，埃利奥特一脸自豪，“我们是帝国子民的后代，我们的王国就在当年罗亚帝国的中心地区，而我们的首都，五百年前正是罗亚帝国的首都。”
“噢！”贝莉卡睁大眼睛，她突然想起，死猫和兔子偶尔也会谈到一个叫拉菲尔的人。她记得兔子好像说过，拉菲尔烧了一本书，那本书是智慧之神阿尔文的灵魂封印。
“说起罗亚时代的古董，啊，我想起来了！”凯特猛地拍了一下手掌，“戴克男爵也有做古董生意啦，不过没有赫尔曼少爷那么厉害啦！听说那些兽人攻打过来的时候，人们把值钱的东西都埋在了地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罗亚时代啊……”杰克微微思考了一会儿。他所了解的“天启之翼”，应该只是对上古时期的神之封印感兴趣，当然，他也不确定罗亚时代的古董就没有可能成为“天启之翼”的目标。拉菲尔·罗亚之所以有“魔法大帝”之称，就在于他是著名的魔武双修的英雄，将他独特的魔法完美融合在剑法之中。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够达到魔法大帝那个程度，他是奇迹般的天才，天生的强者。
可是，罗亚时代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他就不知道了。资料记载着罗亚帝国的繁荣与强盛，记载着魔法大帝征战四方，创造人类最伟大帝国的辉煌历史，并且很夸张地把那位魔法大帝说得如同神灵一般。不过，那惊人的强盛时代并没有持续很久，罗亚帝国崛起得很快，衰败得也很快，魔法大帝死后，帝国很快便陷入了混乱中。
也许米耶他们会知道什么？杰克看了一眼贝莉卡，她正目光炯炯地听凯特唠叨。
“……我见过矮人们把成箱的金币搬运到马车上，我想那些金币肯定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矮人们会游泳么？矮人游泳的话一定很好玩！”凯特不禁自娱自乐地捂嘴偷笑，“你们见过矮人游泳么？”
“没见过……海里有金币啊？”她成功地激起了几个小孩的好奇心，“我们去捞金币好不好？”贝莉卡握紧拳头，快走两步紧跟在凯特身后。
“不要听凯特胡说了，我从来没听说风衣海里有金币。嗯……阿克利亚斯港附近的海域比较平静，再往南一些，到达渡鸦海湾附近，就没有那么安全了。”不过埃利奥特的话语只能让这些小冒险家更兴奋，“喵！去渡鸦海湾抓鱼吃！”薇妮乐得直跳。
杰克想问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春天里的阿克利亚斯港如同一个舞动的少女，飞扬的裙摆跃动着欢快的旋律，这是一个适合做梦的季节，而这梦，不该和那些做古董生意的贵族、阴谋与谋杀之类的事情扯上关系。
不知道如此明媚的阳光还能持续多久，也许温暖的天空瞬间就会被乌云覆盖，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一路上小小的欢笑才更值得珍惜。
那些令人不悦的事情，一会儿再谈吧。他想着。
再往前走过几条铺着淡金色板砖的街道，眼前是一片青翠的树林，纯白色尖塔矗立在树梢中，像是亭亭玉立的舞娘。蓝色的流线型屋顶，组成一片海浪。
那是一座优雅的别墅，它也是克莱斯特冒险公会斯蒂尔地区分会的所在地。
“好漂亮哦！”这座别墅美得让贝莉卡都忍不住赞叹起来，小小的庭院里生长着高矮不一的植物，染出明暗变幻的新绿，清水在白石砌成的水塘里荡起粼粼波光，碎石和沙滩上的白沙铺成盘桓的小路围绕在圆顶的小亭子之下，一只停驻在亭子上的水鸟静静地休息着，像是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如果不是别墅的外面有个金属牌，写着冒险公会的字样，他们还真以为是来度假的。这里不愧是度假之城，站在别墅的庭院里，隐隐约约听得见远方海的声音，潮湿的空气带来只属于大海的春天气息，连呼吸都是那么惬意。
“这座别墅是克里斯伯爵捐赠给冒险公会的，他是位很慈祥的老人，很欣赏冒险家的工作，也很喜欢我们的冒险故事。”埃利奥特说，上次谈到这里时，被突然出现的凯特打断了。“冒险家在克莱斯特王国并不是一个很赚钱的职业，如果没有那些可敬的贵族，我们很难有今天这样的规模。”
“嗯，这个情况……我也听说过。”杰克扭过头去欣赏一丛叫不上名字的金红色花朵，现在还只是四月，但那花儿已经开得无比绚烂。“洛塔斯不是这样的呢。”
“真羡慕你们。”埃利奥特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们那是冒险王国。”
他们还在这里谈话的时候，凯特已经领着孩子们在这小院子里跑了一圈了。院子很小，靠近大门的地方摆了几张圆桌，像是开茶会的地方。不过冒险家们知道这是用来招待委托人和来自各地的冒险家的，就像洛塔斯那边公会常见的大厅。凯特一边跑一边介绍这座美丽的别墅。别墅有两层，房间并不多，但是够他们住了，下面是一道弧线型长廊。
“……哎？没有带春天的衣服么？”凯特擦了下额角的汗，“姐姐这里有很多啦，不知道有没有适合你们的。德拉格先生不用么？我觉得你的长袍会很热的……啊，不用啊。那是法师袍吧，哇！真的！德拉格先生一定很厉害……”
凯特是个很受孩子欢迎的好姐姐，她很快给几人找来了备用的衣服。这里有她无聊时买的，也有贵族夫人们送给她的。她人缘很好，常常和贵族家的佣人打交道，有很多机会接触那些尊贵的夫人们。
海滩的生活虽然惬意，有时也挺无聊。而凯特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儿。
贝莉卡套上了一件白色编织上衣和深蓝色格子百褶裙，换上她那件长风衣。本来不想穿裙子的，可凯特拿出来的女孩衣服只有裙子……薇妮很不满地卷起裙角，她觉得她那件带蕾丝的短裙还是不够短，至少不符合她的要求。
艾瑞丝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拿了一件浅橘红色连衣裙。看见好看的洋装，她几乎移不开目光。薇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从缀着紫色蝴蝶结的领口到裙摆上桃子样的小口袋，然后坏笑一声，猛地掀起她的裙子，摆了个“来抓我啊”的手势，从窗户上跳了出去，还把无辜的凯特吓了一跳。
“薇妮！不要觉得我穿连衣裙就不好活动了！”艾瑞丝很生气，脸红得跟西红柿差不多，“我，我告诉你！你给我等一下！”
“你们喜欢通心粉拌西红柿酱么？”凯特神一般地扯到了奇怪的话题上，“通心粉配上新鲜的沙拉，再加上淋上红酒的牛排。吐司的话有树莓果酱和菠萝果酱哦！”
“树莓果酱？”贝莉卡迷茫地眨着眼睛，肚子很不切时宜地咕噜一声。
正如凯特告诉他们的，别墅里没有其他人，连佣人珍娜都去参加侄子的婚礼了。晚餐出自凯特的手，她真像个家庭妇女似的，连手艺都那么惊人。生菜沙拉里拌上海滨特有的新鲜虾肉与三文鱼丁，馋得薇妮恨不得把那鱼形状的银盘都啃下去。牛排煎得刚刚好，适量的红酒既透出酒的清香，又让那两个嚷着“小孩子不能喝酒”的男人无话可说。
一路的疲惫的奔波，像是到了尽头。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开始点亮了朦胧的星，海浪的声音更大了，它呼啸着，奏起雄壮的交响乐。热闹的别墅里感觉不到夜晚降临的寒冷，只有烛火摇曳，仿佛已经驱散了惨剧的阴霾。
远方响起了海鸟的惊叫，它得在黑暗来临之前找到一个温暖的居所。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几个黑影站在那里，身上的旅行斗篷猎猎翻飞。
“冒险公会在干什么？”一个黑影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们好像有很多人。”
“大概是人类的无聊聚会。”另一个声音更加沉闷，“这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噢不，你想错了，我亲爱的格德尔老兄，你知道博芬大人为什么叫山迪曼他们去洛塔斯，嗯？”又一个声音，这声音显得活泼多了。
“我想不出来，弗拉多，我只管杀人。”名叫格德尔的那家伙手里闪出一道寒光，“不过，你知道的，我喜欢洛塔斯，嘿嘿嘿嘿……”
第十五章 古董商与矮人
清晨的平静瞬间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凯特带着一脸惺忪的睡意，对上门口那张因为焦急而苍白的脸。
“啊……你怎么了，桑德斯？”
这天一大早，克莱斯特冒险公会斯蒂尔地区分会的桑德斯突然到访，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埃利奥特神情严肃，递给他一杯冰咖啡，他接过咖啡，来来回回走了几步。
“我去了渡鸦海湾。”桑德斯一本正经地说。
桑德斯是个看上去就很严肃的男人，一张不苟言笑的方脸，配着他一头灰绿色钉子般短发。他穿着一身质地较轻的铠甲，身后背着一杆亮银长**。
“昨天晚上，一列车队从渡鸦海湾附近的悬崖上经过——我想应该是这样——要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将商人的货物运到城镇去。但是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的车队全都躺在悬崖下面。”
“啊！”凯特露出很吃惊的表情，“不幸的事故！难道是海怪干的？”
“不是事故，凯特。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桑德斯眉头微微皱起，“车队的人，有可能是全部——都被杀了，是被杀！”他摆了下手，“车夫的头被砍了下来，凶手杀了他们之后，再将他们连人带车丢下悬崖。”
“车上装着什么货物？”问话的人是杰克，桑德斯刚刚认识他，知道他和这几个孩子都是来自洛塔斯的冒险家。
“大部分货物都被凶手夺走了，从掉下来的几个古代金币来看，也许，是古董。”
“古代金币！”凯特又尖叫起来，“可怜的赫尔曼少爷！”
“又是古代金币啊。”埃利奥特轻哼了一声，“倒霉的古代金币。”
“我也许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桑德斯啜了一口咖啡，坐了下来，“我在寻找传说中的海怪，直到很晚才上岸。当我沿着小路向悬崖上方走去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些马车的残骸。”他微闭双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悬崖上的岩石，到处，都是血迹。”
“你应该记得车队的规模吧？”杰克问道，桑德斯看了他一眼，“大概有五辆马车。治安巡逻队赶到之后，从残骸里辨认出五具尸体。”
杰克忽然愣了一下。桑德斯接着说。
“我沿着小路跑上了悬崖，不远的地方就是墨鱼镇，我联系到了镇上的治安巡逻队。他们很快就认出了这队马车的主人——”
桑德斯抬起头。
“一位名叫汤普森·琼斯的富商。”
“嗯……桑德斯。”埃利奥特的眉头皱成一团，“这个琼斯的身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在镇上是出了名的有钱人，但名声并不好。”桑德斯唰地站了起来，“我相信没有人会为他的损失感到难过，只是……”
“很像呢。”艾瑞丝低声呢喃，“这段时间以来‘天启之翼’做的事。”
“事实上，我在他们坠下悬崖的地方——这并不好找，渡鸦海湾附近的悬崖是那么复杂——我找到了刻在岩石上的标志，你们管它叫‘天启之翼’。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立马赶了回来。我告诉治安巡逻队，这恐怕不是仇人或者强盗所为——尽管那位富商很有可能遭遇这种事情——这有可能和我们冒险公会正在处理的委托有关。”
桑德斯在座椅前走过来走过去，“琼斯先生失去了一大笔财产，我离开的时候，他正在竭斯底里地发疯。”他耸了下肩膀，“我只能这么形容他。”
“可是，琼斯先生如果仅仅是个富商的话，‘天启之翼’为什么要袭击他的车队？”埃利奥特感到无法理解，艾瑞丝转过头看着他，“以前，我我们洛塔斯也出现过类似的事，他们是一群自称‘天启之翼追随者’的人，认为‘天启之翼’的宗旨就是和贵族、富人作对。”说道这里艾瑞丝忍不住厌恶地瞥了下嘴，“他们就是一群暴徒，打着‘天启之翼’的名号做强盗的勾当！”
“只是一群暴徒？”埃利奥特挑起眉毛，“不可能，一群暴徒做不到那种地步，小姐，您还记得火车上发生的事情……”
“什么什么？火车上怎么了？”凯特猛地趴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贝莉卡坐在杰克身边，她一直注视着杰克，从刚才起，杰克好像就在思索什么。她拽了一下杰克的袖子，压低了声音。
“你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杰克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如果我是琼斯先生的话……”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如果我是琼斯先生，我需要一列车队为我运送一批货物。这批货物应该很紧急，而且很重要……在傍晚的时候经过悬崖，嗯，应该是很紧急的。”
“所以呢？”埃利奥特瞪大了眼睛。
“你们只发现了五个人的尸体，是么？”杰克抬起头，“琼斯先生会让仅仅五个人看管他重要的货物，经过危险的地方？”
桑德斯猛地击了一下手掌，又开始走来走去。“对，绝对不止那五个车夫！一定要有人搬运、有人看管……不可能把所有工作都交给车夫的！琼斯先生……他只知道他的财产损失，我得回去……”
“我们一起。”埃利奥特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表情无比冷峻。“要是这起事件就是车队里的人干的，我们说不定可以找到‘天启之翼’的线索！”
匆匆准备了一下，凯特给他们七个人安排好马车，他们便出发了。线索依然有些混乱，罗亚帝国的古董不知道跟这场连续的惨剧有什么关系，作为一个长期做古董生意的古董商，琼斯先生也不太可能雇佣可疑的人。何况，这还是重要的货物。坐在马车上的杰克不断回想着被杀的贵族与这次车队遇袭事件，这些事件中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关系，却又一时半会找不出来。
不是古代金币。一共有八位贵族被杀，只有两位贵族有做金币生意，收藏古董的贵族倒是很多，却没有什么很珍贵的、类似于“黄昏晶华”那样有典故的古董。这一回他们不像是在寻找什么，倒像是在收集什么，可是他们到底要收集什么呢？
难道，就像艾瑞丝所说，是“天启之翼追随者”纯粹的暴力行为？经历过蕾雅那件事，即使对方真的只是“追随者”，杰克也不敢掉以轻心。
更何况，那些奇异的魔法药剂，绝不是一群暴徒就能弄到的。
渡鸦海湾距离阿克利亚斯港并不远，沿着一条位于悬崖上的大路，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到达了墨鱼镇。正如桑德斯所说，琼斯先生已经疯了，一进治安署就看见他坐在地板上，两眼发愣，头发被他自己抓成一团鸟窝。
“我的货物！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两只棕色眼睛里全是血丝，“我的钱……我的钱啊！”
“咳咳，先生们，你们确定要向琼斯先生了解情况？”领着他们进来的那位中年治安巡逻队队长很是无奈，“恐怕你们从他嘴里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了，我想，应该为可怜的琼斯先生找个治疗师过来。”
听这位队长的语气，倒像是在幸灾乐祸。一个不受欢迎的富人倒了大霉，治安巡逻队也懒得帮他追查那批货物。听那冒险家的意思，抢走琼斯先生货物的人来头还不小，治安巡逻队就更犯不着费心了。
“是啊，除非你们知道琼斯先生都雇佣了哪些人运送这批货物。”埃利奥特也觉得和琼斯先生可能无法交流了，他转向治安巡逻队长，“噢，这个我知道，总是那几个人不是么？琼斯先生跟他们是老合作伙伴了，啧啧。克拉克、林奇、隆巴顿、基恩、卡彭特。他们几个都快成琼斯的家奴了。”
“只有五个人？！”桑德斯提高了声音，“真的？”
“就那五个，先生您也看到了，他们正躺在那边的悬崖下呢。”治安巡逻队队长摊摊手摇摇头，“琼斯先生才不愿意花钱雇人呢，他养着一大群矮人，就是用来给他干活儿的。”
“那些矮人呢？”杰克快步走了过来，治安巡逻队队长明显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
“矮人？不知道，大概跑了吧，也有可能掉下去了，不知道。”他摸着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冒险家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再去悬崖下找找矮人？”
“那拜托了。”杰克点了下头。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尤拉立刻转过头来，小声说，“是矮人。”
薇妮一把拉开房门，只见那院墙下的树丛里，果然有什么东西在悉悉索索，一见人来了，那小家伙拔腿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就被冒险家们围住了。
是矮人。一个很年轻的矮人，看上去他还是个孩子。矮人带着惊恐万分的眼神张望着四周，然后心一横，一声不吭地坐倒在地上。
“告诉我你叫什么。”杰克走到矮人跟前，审视着他。他忽然觉得，这个矮人的身上有种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倔强，即使死到临头也不甘的倔强。
第十六章 奴隶的愤怒
“他是我的矮人！”屋子里发疯的琼斯先生吼叫着跑了出来，那样子就像见到了钱似的。这么说也对，因为他的矮人奴隶就是用钱买到的。
“他是我的矮人！我的！都是我的！”琼斯气喘吁吁地推开众人，踉踉跄跄地跑到矮人少年跟前。矮人的脸上再次闪过一抹惊恐，紧接着，琼斯举起随身的金属手杖，对着矮人的脑袋就狠狠地打了下来。
一声重重的闷响。矮人歪倒在地上，打着补丁的鸭舌帽掉了下来，软软的一头浅亚麻色乱发染出斑斑血红。
“混蛋！竟敢给我逃跑！还我货物！还我钱！”琼斯双手举起金属手杖再次砸向他的脑袋，就在那手杖快要落到矮人的额头上时，它停在了半空中。
琼斯脸上的肥肉扭曲起来，从握在手杖上的那只手一直看到那张平静的脸。年轻的冒险家站在他和矮人之间，右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杖。
“您会把他打死的，琼斯先生。”杰克说。
“不要多管闲事！”琼斯咬牙切齿。他用力拽了一下手杖，杰克猛一松手，琼斯直接向后仰了过去。
矮人轻声嗤笑了一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琼斯暴跳起来，朝着杰克就扑了上去，几只手同时伸了过来，架住了他的胳膊。然而，这家伙还在张牙舞爪地怒吼着，居然让他在矮人面前出丑！居然让卑微的矮人嘲笑他！
“放开我！你们这群废物！”琼斯吐沫星子横飞，“我打我的矮人关你什么事！他是我的！你有没有搞清楚，他是我的！”
“请冷静一下琼斯先生。”治安巡逻队队长厌恶地皱了下鼻子，“我们正在为您调查您丢失的货物——”
“给我滚！”琼斯根本就听不见治安巡逻队队长的劝说，“全都给我滚！”
“好。”
出人意料的，杰克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几个冒险家都懵了，匆匆跟治安巡逻队队长告别之后，跟上了杰克的脚步。
“喂，鲁迪先生。”埃利奥特耸了耸肩，“您没必要跟琼斯这种人生气，他的眼里只有钱，您……”
“谁说我生气了？”
杰克停住脚步，转过身，微笑着看向路边的花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说，“跑得还挺快，小家伙。”
花坛里的冬青树枝抖了一下，一个脑袋伸了出来，是那个矮人少年。小家伙的脸上满是吃惊。刚才琼斯冲杰克发火的时候，他一溜烟跑了，躲进了花坛里。埃利奥特愣愣地看着那个小东西很不情愿地从花坛里爬出来，本来就脏兮兮的旧裤子上沾得都是泥巴。
“您想怎么样，先生？”矮人出声了，虽然用了敬语，可脸上却是一副羞恼的表情，“我应该提醒您先生，我不是一个好奴隶。”
“呵呵，那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想把你抢走？”杰克笑了起来，他突然弯下身子，一巴掌拍在矮人头上的伤口上。矮人惊得一跳。
“你受伤了。”杰克收起笑容，丢给矮人一小包常用的创伤药，然后，他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对他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去，去哪啊？”矮人有些心慌，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琼斯似乎还在咆哮着“我的钱！”，听起来治安巡逻队的人好像把他拖回去了。杰克没有回答，埃利奥特和桑德斯倒是一人站他一边，看样子他非走不可。
不过埃利奥特他们也不知道杰克到底想做什么。
初春的海边微微有点冷，在渡鸦海湾这里，离开了墨鱼镇，到处杳无人烟。海怪的消息又为这个荒凉的地方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顺着山崖上的那条小路，海的声音近了，那不是安详的奏鸣曲，比起阿克利亚斯港，这里的海要狂放得多。
“要去马车坠落的地方看看吗？”桑德斯快走几步，走到队伍前面。这里是一片种在乱石之间的松树林，只有一条未经休整的路，路的西边，海浪不耐烦地拍打着岸边灰暗的沙砾，冲上一批又一批破碎的贝壳，卷来浓重的腥咸味道，路的东边，则是粗壮的松树与不远处的悬崖。
杰克没有做声，他一直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连他身边的贝莉卡都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要去哪儿啊？”她朝周围张望着。海鸟在空中盘旋，一声一声叫着单调的旋律。杰克怔了一下，“嗯，我想……”
他抬起头，已经走到了林子深处。
“我想问他一些事情。”杰克停了一下，转过身，“你叫什么名字？”
埃利奥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只是想知道一个矮人奴隶的名字么？
“洛贝。”那矮人答话了。他警惕地扫视着那些松树，就好像这些松树里随时会冒出什么怪物似的。
药攥在他的手里，一点都没用。
“洛贝，你知道是谁袭击了琼斯先生的马车吧。”杰克问他，不过他的语气，更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知道。”洛贝低着头。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吧。”艾瑞丝瞥了他一眼，“你当时没有在车队里吗？”
“你肯定知道喵！”薇妮点了点头。
“我，我真不知道。”洛贝把头埋得更低了，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昏过去了，我想我肯定是个不值钱的奴隶，连强盗都没有带走我，于是我就……”
“是这样啊。”杰克打断了他，继续沿着小路走着。大海，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安。
“你还记得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遭到袭击的吗？”他仰着头看向右手边的悬崖，洛贝愣了一会儿，“好像……还没到吧，要再往北一些。”他似乎有些慌张，“对不起先生，我也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昏过去的？”杰克又问了起来。他没有回头。
“啊，这个啊。我当时就坐在马车的最后面，主人叫我看管货物。有人从背后打了我一下，我真的没看见是谁袭击马车的。等我醒来之后，马车和货物都不见了。”
“其他矮人奴隶呢？”
“他们也不见了。”
“你没去找他们么？”
“我，我不知道去哪找他们啊……”洛贝的脑袋一晃一晃。
“那你去治安署干什么？”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啊。”洛贝的话说得越来越快，“我只是路过那儿，我也不知道主人在那里。”
埃利奥特皱起眉头，不明白杰克为什么要问这个矮人，在他眼里，矮人不过是一群只会干活的蠢蛋。“鲁迪先生，这个矮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您怀疑他的话，不如把他交给治安巡逻队，他们不会让琼斯先生打死他的。”
“哦，是么，呵呵。”
杰克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洛贝，微笑的眼里透着一股寒意。
“我再问一个问题，洛贝，这些台词是谁给你准备的？”
洛贝猛地昂起头来，小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说什么？这个矮人在说谎？！”埃利奥特瞪大了眼睛，锐利的目光扫向洛贝，然而杰克却走近几步，蹲下身子，略显亲近的动作却把小矮人吓得直往后退。
“以前，有个朋友提醒我，矮人不总是坦诚的，尤其是洛塔斯之外的矮人。现在想来，她说的很有道理啊。”
“又是茱莉亚。”贝莉卡小声嘀咕了一句，“矮人怎么了？”
“我以为，矮人是不敢杀人的。”杰克说。
洛贝的瞳孔因为惊恐而放大了，人影朝他聚拢过来，他两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你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打晕的，你的身手很好，不是么？而且——”杰克淡淡地笑着，看了悬崖一眼，“我们在悬崖下面走，不是你们当初走的路……你对这附近很了解吗？”
“难道这个矮人跟那些凶手是一伙儿的？”桑德斯迅速取下背上的长枪，指着洛贝的头顶，洛贝又哆嗦了一下，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很让人心疼。
“你都知道多少？”杰克的声音依然很温柔，“既然他们叫你回来监视治安巡逻队的动向，还为你准备了相当不错的谎言。呵呵，你们准备杀死琼斯先生吧……看样子，他们对你很信任了。”
“我，我……”洛贝紧紧地咬住下嘴唇。
“他们，他们是谁？”埃利奥特眉头一紧，“不会吧……矮人已经服从于‘天启之翼’了吗？”
“才不是！”一直哆哆嗦嗦的洛贝突然间喊了起来，他的表情，就像是受到了侮辱似的，他扯着嗓子大喊，“不是！我们是为自己而战的！才不会服从于人类的组织！”
“嗯，那你们是谁呢？”杰克的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洛贝呆了，他说出来了，他们的秘密。冷汗顺着他的额头低了下来，他那张带着稚气的脸抽搐着，最后定格成无比愤怒的表情。
“奴隶主的走狗！”他吼道，“可恶的人类！你们别想从我这里知道我们的事情！你们完了！矮人解放战线会消灭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