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矮人们的战争
洛贝的话音刚落，桑德斯举起长枪，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杰克摆出一个制止的手势。埃利奥特眼神不停闪烁着，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最近几次贵族遇袭事件。
“杀害那些贵族的，是不是也是你们？”他质问洛贝。
“我觉得挺奇怪的，‘天启之翼’为什么要对几个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贵族下手？就算解释为‘追随者’的暴力行为也说不通。仔细回想一下，那些被害的贵族，他们的确很有钱，凶手也抢走了他们的钱，但这不是重点。”杰克缓慢地说，“重点是，他们应该都有矮人奴隶。”
“啊！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呢！”艾瑞丝拍了下手，“如果是矮人的话，抢走钱的行为就可以解释了！因为矮人需要钱！”
“对！”贝莉卡也想通了，“矮人要买那些药水什么的，他们一定需要很多钱！”
“就是这样喵！”薇妮也恍然大悟。
这一瞬间，许许多多的线索连接在了一起。“矮人解放战线”……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群体，矮人奴隶，却是造成这一系列事件的真正凶手。
戴克男爵的晚宴上，事先整理宴会大厅的不就是矮人奴隶吗？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洒下梦游药水。同样，洛塔斯王国的小火车站，也有矮人打扫火车。他们不但有机会洒下药水，甚至可以在司机与司炉的食物里下药！让他们睡得跟死猪一样！赫尔曼爵士与他那个精明的儿子，一向提防外人，只有他们的矮人奴隶有机会下手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那些金币！
或许，西蒙·普兰特就是这么死的，就是那几个“发现尸体”的克莱斯特矮人杀了他！他根本没有想到从克莱斯特王国逃亡过来的矮人会袭击他，不然以他的实力……
我们是为自己而战的，才不会服从于人类的组织。洛贝的这句话，就是在表明他们“矮人解放战线”是一个矮人的组织，不是“天启之翼”。他们画上“天启之翼”的标志，应该只是转移人们注意力的一个手段。
这其实，是一场奴隶与奴隶主之间的战争。
海风的呼啸忽然间凌厉起来，潮湿的风夹杂着咸味的水汽扑在人们身上。洛贝的脸上，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请不要这样……”贝莉卡似乎听见米耶的声音混杂在风声中，令她都觉得有些悲哀。杰克只是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洛贝，微微吐了口气。
“剩下的，是克莱斯特人的事情了。”他站起来，拍了下埃利奥特的肩膀，“我只会追究火车上的那件事。我想，我们还是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凯普丽分会吧。”
“等，等一下！”埃利奥特一愣，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您不打算继续帮助我们？”
“我说过，我感兴趣的，只是‘天启之翼’。”
“嗯？”
尤拉突然朝这边跨过来一步，警惕地注视着远方，他皱了下鼻子，努力分辨着被咸腥的海风掩盖的气味，然后拉了贝莉卡一下。
“有矮人。”他贴近贝莉卡的耳朵。
贝莉卡有点纳闷，面前不就是矮人么？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石堆后，响起了一声枪声。
早已有所准备的尤拉立刻推了一把身边的贝莉卡和杰克，子弹贴着他们身边飞了过去，洛贝猛地弹了起来，抓起一把沙砾洒向他后面薇妮的眼睛，朝着枪响的地方飞奔而去。
杰克伸手扯住他的衣服，剑光一闪，冰冷的剑刃贴近洛贝的脖子。
“抱歉了洛贝，看样子，暂时不能让你走。”他盯着那枪响的方向。种着粗壮松树的岩石堆，对于身材很小的矮人来说还真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对面安静了下来。过了几秒钟，一个低沉的声音喊道。
“放了他，人类！”
杰克微微一笑。
“你在跟我谈条件么？躲在暗处谈条件好像有点不合适吧。”他面色一沉，“我知道洛贝对你们来说很重要，‘矮人解放战线’。我也不想和你们作对，如果你们愿意好好谈谈的话——”
“啊——”对面的树丛里，突然响起女孩的尖叫。这一刹那，埃利奥特和桑德斯呆住了。
“是凯特！他们竟然抓了凯特！”埃利奥特喊道。
“你们，不在乎这个人类的死活吗？”对方的矮人高喊着。一个戴着黄色矿工帽盔的矮人站了出来，从石堆后面，拉出被绑着的凯特。岩石堆里明显藏着不止一个矮人，有好几把枪，都对准了她。
“对，对不起埃利奥特，我刚出门……我还以为他们是……”凯特一定也相信矮人是不会袭击人类的。太愚蠢了，一向软弱的种族，一旦反抗起来竟然是如此令人震惊！
后面的矮人猛地捶了一下凯特的后背，让她住嘴。埃利奥特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放了凯特！”他瞪圆了双眼。
“先放了洛贝，人类！”那个抓着凯特的矮人又重复了一遍，“矮人的命可没有你们人类那么值钱！”
“混账！”埃利奥特猛地举起握在手里的短枪，艾瑞丝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对方很多，他们毫不害怕，而凯特还在他们的手里！
杰克扫了一眼那个戴着矿工帽盔的矮人，轻哼了一声，放下剑，推了洛贝一把。
洛贝愣了一下，拔腿就跑，刚跑两步，两道劲风唰地掠过他的身旁，带起一地沙砾与草叶，居然在他的面前，留下一道一指深的裂缝！他吓了一跳，脚下一阵打滑趴倒在地上。
“别着急洛贝，叫你的同伴放了我们的同伴。”杰克沉声说，举剑指向那群矮人，“只要凯特安全，洛贝就是安全的。”
埃利奥特明白了杰克的意思，他举枪指向洛贝的后脑勺。枪的射程有好几十米，不怕洛贝逃掉。看到他这样，艾瑞丝也举起枪来。洛贝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回头张望了一眼，一动都不敢动。
对面的矮人的大脸扭曲成一个狰狞的表情，他也推了凯特的后背一把。凯特踉跄了一下差点从岩石上摔下来。
“没用的人类，过去！”那矮人低吼着，晃了一下手里的枪，“让洛贝到这边来！”
洛贝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又往前走了几步。他转过头，看到这边的人类并没有什么动静，就又往前走了几步。
另一边，凯特心惊胆战地挪着步子，不敢走快。两人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样的速度。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渐渐地，洛贝和凯特越走越近，差不多到了这段路程的中间。洛贝离凯特还有几米的距离。突然，凯特停住了。她抬起头，望着大海的方向。海浪越来越大，那翻滚的海水像是潜藏着罪恶的深渊。
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当她被这些矮人抓走的时候，有个猎人打扮的矮人曾经说过——
“当心！”她用尽力气大喊，“他们有一只——”
就在这时洛贝侧身一个翻滚抱住了凯特的双腿，动作灵活地竟让这边的人们没有反应过来！与此同时矮人那边的火枪手抬手就是一枪！
“凯特！”
水面哗啦一声炸响，盖住了埃利奥特凄厉的呼唤声，贝莉卡依稀听见兔子尖叫了起来。血色在前方飚飞，凯特的身影猛地跌落下去。
“凯特！凯特！”埃利奥特喊着，不顾一切朝着凯特狂奔。矮人们从岩石后面站了起来，爆发出疯狂的欢呼。他们举着枪，背着成堆的炸药，握着巨大的盾牌、长矛和斧头，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一片火光四射。埃利奥特的子弹准确地击中矮人的脑袋，瞬间就让跑在最前面的几个矮人倒了下去。
杰克一把搂过贝莉卡的肩膀，护着她趴在草丛之间，贝莉卡感觉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刚刚的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子弹打中了凯特的后脑勺，那是一个枪法极准的矮人。
他拍了一下贝莉卡的脑袋，起身的同时，几道剑光向着矮人们划了过去。
也许，他们跟那个名叫凯特·格林的女孩并不熟悉，仅仅认识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只知道她是个很罗嗦的女孩，总是会把话题扯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只知道她会做很好吃的晚餐，会买一大堆东西塞在小小的手推车上，然后莫名其妙地撞到无辜的路人。如果不是这些矮人，她一定还在那个美丽的度假之城里等着冒险家们回来吧，她买的那件铠甲还没有送给桑德斯呢，她还没有把薇妮关于猫儿的话转告给格特鲁德夫人呢，她还没有等到珍娜回来，告诉她乡村婚礼的有趣事情，她一定会很乐意听到那些的……
凯特她是多么喜欢那些琐碎的快乐啊！她不是奴隶主，不是“矮人解放阵线”的敌人啊！她只是一个冒险公会招待，甚至——跟洛塔斯不一样——她连战斗力都没有！
昨天晚上她还笑着说过“矮人游泳的话一定很好玩”这样的话。凯特啊，你应该知道，矮人一点都不好玩，因为矮人也会拿起武器，用那武器，夺走人们的生命。
杰克飞快地跑到艾瑞丝和薇妮身边，摆了下手示意他们后退，他侧过一步躲开飞过的子弹，剑尖直指藏在矮人堆里的，那个竟敢对凯特开枪的家伙。
第十八章 葬礼
锵地一声脆响，居然有人挡住了杰克的剑！
面前的那个矮人，披着厚实的熊皮旅行斗篷，穿着一套齐全的合金铠甲，手里是一把造型独特的巨斧。那漆成红色的尖刃上，倒映着他诡异的笑容。
杰克借力向后退了半步，眼角瞥了一下后方。艾瑞丝和薇妮已经跑到了贝莉卡在的地方，趴在草丛里，埃利奥特紧紧地抱住凯特，桑德斯怒吼着，抡起长枪阻止矮人们靠近。
再往后是……杰克轻笑了一下，挥剑划向穿铠甲的矮人。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贝莉卡聚精会神地看着打成一团的前方，甚至没有发觉有什么庞然大物出现在离她不远的海岸上。直到身后响起轰的一声巨响，三个女孩猛然回头，尤拉站在距离她们十米左右的地方，手中炽热的火球将天空落下的冰蓝色极冷的光线融化成漫天水雾。
“她想说的就是这个，海兽。”尤拉的目光有些闪烁，他注视着眼前这个跟大海一样颜色的巨型鲶鱼，足足有二十米长，呲牙咧嘴，从牙缝里喷出一片冰渣。
“分心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另一边，无数无形的剑影击在矮人旋转的巨斧上，逼得他不断后撤。矮人咧嘴一笑，巨斧上爆发出明亮红光——
猛地一斧子劈下，地面整整齐齐裂开如同撒开的渔网，岩石飞起，像是炮弹般裹着燃烧的火焰，一层层在他眼前展开。唰地一声，一道同样燃烧着的风刃横着冲破了岩石，仿若雷鸣的声音炸响，刺啦刺啦，岩石突然间爆炸，如同火山喷发一般。
桑德斯一惊，一跃而起，长枪当空劈下，撕裂这腾飞的烟幕。烟幕中他辨认出一个如海燕般轻盈的身影，眨眼间闪到那巨斧跟前。那矮人一怔，慌忙提起斧柄，抡起一道凄红的弧度。
呯呯几声，金属的碰撞声带着崩飞的火花，却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一道剑光直直地切过那矮人头盔下面，飞散起一把枯草般深棕色头发。
“很厉害的人类。”那矮人喘了口粗气，收起笑容，对其他矮人摆了个退后的手势。
“嗯。”杰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矮人再次抬起斧子，一记横劈，空气仿佛都被他的力量摩擦得灼热起来，杰克滑开一步，一脚踩在那发着红光的斧柄上，然后纵身跃起，举剑刺向矮人头盔上的缝隙。
矮人向旁边一滚，剑尖却挑起了他的头盔，他撑着斧子弹了起来，再次挡住杰克刺过来的剑。
后面的矮人全都傻眼了，短短的几秒钟，握着巨斧的矮人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倒是被人类制住了，而桑德斯的后背却是渗出一片冷汗，他感觉到了危险，令人战栗的危险！
“带着凯特离开这里，快！”他一把拽起埃利奥特的头发，埃利奥特猛然惊醒，手指节捏得咯咯响。
“不！”他狂吼着，扑向远处的矮人。
杰克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就在这一瞬间，那矮人大吼一声，更加强烈的红光刺痛了杰克的眼，杰克一手撑地，向后滑了两米，接着飞快地闪过矮人连续的攻击。
“分心，的话，可是，会吃亏的！”矮人狰狞地笑着，重复着他的话。桑德斯向前一跃把埃利奥特扑倒在地上。
“给我冷静一下，你这混蛋！”他一拳砸在埃利奥特脑后。
贝莉卡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这边尤拉不断地放出魔法压制住那只巨大的海兽，那边杰克和穿铠甲的矮人打得眼花缭乱，而凯特还躺在地上——
她咬了一下牙，猛地冲向凯特那边。
突然，她感觉后背被撞了，一下子栽倒在地。空中飞过一支利箭，薇妮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甩出一道黑光。锐利的飞刀嵌入了一棵松树上，那里，刚刚有个小小的影子。
又是矮人！那个偷袭的矮人躲到树后，抛出一颗圆形的炸弹。就在这时，桑德斯猛地冲了过来，挥起长枪，将炸弹击向矮人的方向。
炸弹在半空中炸开，一片松树都被点燃！
“看好他。”桑德斯拖着失去知觉的埃利奥特，把他推给了这些女孩。
凯特已经没救了，他不能让埃利奥特也因为冲动丢掉性命！他转头看向杰克的方向，只听呲的一声，矮人的斧子劈裂了一棵松树，那棵树立马燃烧起来，纷飞的火花从杰克眼前掠过，一根绳子从他头发上滑落，细细的辫子也随之散开。
“你又分心。”矮人笑得十分得意。
就在这时，海的方向突然升起十几米高的巨浪，矮人猛然一惊，眼里闪过一抹不敢相信的神情。杰克抬起一脚踹向矮人的眼睛，矮人向后一倒，杰克顺势一步跨了过去，重重地踩在矮人握着斧子的手腕上，剑尖抵住矮人的咽喉。
“伯罗斯的海兽！怎么会？”矮人的眼睛却转向那远处的大海，海兽的身影消失了，只剩下澎湃的波涛。
“我信任尤拉的实力。”杰克淡淡地说，“给你三秒钟，说吧，你们的首领是谁？”
“哼！”矮人怒视着他。
“一，二，三。”他很快地数了三个数，然后一剑贯穿了矮人的喉咙。
那些还在观望的矮人被震住了，这个矮人，显然是他们眼里最强大的！他们全然不顾人数优势，惊恐地尖叫着跑向树林深处。杰克伸手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转过身。
被火光映红的树林里，贝莉卡和薇妮扶着埃利奥特，桑德斯握紧长枪护在他们身前，凯特仍是倒在地上，尤拉正快步从远处走来。
松树燃烧的噼啪声是那么地嘈杂，无法宁静的海边，人们沉默着。
……
天气依然晴朗，依然是春光明媚，依然有海鸥在湛蓝的天空鸣唱。
阿克利亚斯港还像当初一样，满溢着令人心醉的温暖。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下场雨么？只有又冷又寂寞的雨，才能表达他们的心情吧。
真是个讨厌的地方。
与凯特的相遇，就是在这个美丽的城市，而今天，他们又在这个城市中向她告别，她躺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百合花中，如此安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埃利奥特木然地摩挲着凯特的眼镜，它跌落在那片燃烧的树林里，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干。以后，再也看不到戴着这副眼镜的女孩脸红的样子了，再也看不见她尴尬地微笑和那飞扬的发梢，再也听不到那活泼的啰嗦的声音了。
埃利奥特突然觉得很累，非常累，连呼吸都累。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觉呢？那充满回忆的别墅里，没有了凯特，就什么都没有了。
凯特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人啊！她是，她是这小小的分会里，最重要的一朵花，没有了她，连春天都没有颜色。
以后谁来照顾那些高矮不一的植物？那梦幻般的新绿，很快就会枯萎吧，那亭子上的水鸟，很快就会离开吧，那住了很久的被阳光温暖的房间，很快就会落上一层灰尘，很快就会，沉入永恒的黯淡。
“都是我，我不应该穿洋装的。”艾瑞丝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隐隐约约有些发虚，“穿连衣裙就是不好活动，如果不是我……”
“才不是这样的喵！”薇妮使劲摇了摇头。
“是我不好才对。”贝莉卡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反正就是我不好，如果，如果我叫死猫帮忙的话——”
旁边的杰克突然抱住了她。
气氛太压抑了，谁都没有在意贝莉卡说了奇怪的话。她趴在杰克的肩膀上，瞪着眼睛，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一切都没有真实的感觉，凯特的笑脸像是纠缠的迷雾般若隐若现。
到底，怎么了啊，是不是一切都是做梦呢？像遇到贝露丹蒂的那时候，做些可怕的噩梦。明明头顶的阳光那么柔和，明明空气里的花香那么迷人，这种时候，才不会发生死人这种讨厌的事情的，不是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么？
“各位……谢谢……”终于，埃利奥特收起了眼镜，抬起了头，脸上却冷若冰霜，“如果不是你们，我恐怕也会……”
几个冒险家全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吭声。
“让他们逃走了呢。”埃利奥特叹了口气，叹息中，透着刺骨的寒意，“‘矮人解放战线’。”
“你想说什么？”杰克轻声问，手里还搂着贝莉卡的肩。
“请帮助我们，为凯特报仇。”
尤拉动了一下，扭头躲开埃利奥特的视线。身为大陆种族之外的守望者，他根本不想介入矮人和人类之间的矛盾，他只是，不愿意看到重要的伙伴们受伤。
“那是……克莱斯特人的事情。”杰克顿了一下，说。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吗？！”埃利奥特的手指都在发抖，“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凯特是无辜的！他们杀了凯特！”
“洛塔斯的矮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杰克语气很平静，可是眼里，却有种很孤独的意味，“这是克莱斯特的问题，我没有权力介入。”
“我只是需要你帮助我找到那些狂妄的矮人！”埃利奥特怒吼起来，桑德斯紧紧地扯住他的胳膊，避免他做出冲动的事。
“是！你说的对！这或许是克莱斯特的矮人奴隶制度引起的，但是矮人奴隶制度已经存在了好几百年了！如果不是你们洛塔斯废除了这种制度，那些矮人根本就不懂得反抗！”
“不要这么说，埃利奥特！”桑德斯猛地拽了他一把，连忙道歉，“对不起，各位，埃利奥特他只是太伤心了。”
“嗯，我知道。”杰克说，拉起贝莉卡的手，“那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了。谢谢你们。”
他拍了拍艾瑞丝和薇妮的肩膀，对尤拉点了下头。桑德斯默默地望着他们走远，此时此刻，他连告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一个穿着黑色正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挡在了杰克面前。
“请等一下，来自洛塔斯的冒险家们。”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表情严肃，“可不可以借用各位一点时间？”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十分精致，印有贵族家族的徽章。
“是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线索，关于‘天启之翼’。”
第十九章 女伯爵
“我是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伯爵大人的佣人。”
看到眼前几个冒险家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彬彬有礼的年轻人自我介绍说，“我叫乔伊，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居然自己说自己不是可疑的人，这个家伙还真有点可疑。杰克扫了一眼那封精致的信，淡绿色羊皮纸上，绘着金色的叶子与红色的玫瑰花蕊，徽章则是缠绕的金银花。
“是那个女伯爵？”他皱了下眉头，接过信来。
“正是。”乔伊不急不慢地说，他抬眼望着葬礼的方向，“真是令人遗憾。这样悲伤的场合不方便谈论复杂的纷争，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各位先到我所住的旅店歇息片刻呢？”
“你知道很多啊。”杰克甩了一下手上的信，淡淡地笑了一下。信很轻，似乎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知道很多的是我的主人，伯爵大人。”乔伊依然保持着谦恭的姿态，“她告诉我冒险公会正在寻求洛塔斯冒险家的帮助，我想我应该能在这个城市找到你们，只是，非常令人难过，我没想到冒险公会发生了如此不幸的事。”
他垂着头，像是真的在为凯特难过。
杰克瞥了一眼身后，埃利奥特和桑德斯正在注视着他。大概，他们也听到什么了。
“那，我们先商量一下，好吗？”
他们没有去乔伊说的那家旅店，而是回到了冒险公会所在的别墅。草坪上吹过淡淡的风，吹散了一池水波却吹不散心中的阴霾。每一次走过这条短短的路，贝莉卡都会忍不住四下张望，仿佛凯特随时都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拽着她换上春天的衣裳。
直到现在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啊，再也见不到凯特的事实。
“鲁迪先生也知道女伯爵的事？”桑德斯的声音把她从幻想拉回了现实，“她的事情，已经传到国外了啊。”
“菲欧娜露丝·戴蒙得是个很有名的女人。”艾瑞丝抱着胳膊，“我也听说过她，她是克莱斯特国家商会的主人，对吧。”
“啊……只是这些而已吗？”桑德斯显得有些尴尬，“信上说什么？”
杰克沉默了一会儿，走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信看完了。
“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桑德斯低下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
“不是不方便。”杰克微微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这个女伯爵……有些出人意料，她行动太快了。”
“她到底是谁啊？”贝莉卡拽了拽杰克的袖子。
围坐在楼梯下的一个方桌子旁，烛台上摇曳的火光映亮的桌上的信。很短的一封信，除了客套话之外，只说了一件事情。
“矮人果然在和‘天启之翼’勾结！”埃利奥特一拳砸在桌子上，然后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突然消失？‘天启之翼’的人竟然能突然消失？”
“怎么会是他呢？”艾瑞丝苦恼地靠着椅背，“怎么又是他！”
“空间魔法么？”尤拉沉思着，“如果是就麻烦了。”
正如乔伊说的那样，这条线索就像是一个重磅炸弹，足够引起所有人的重视。贵族遇袭其实是矮人奴隶所为，这个消息才刚刚通知给斯蒂尔城的治安巡逻队，那位消息灵通的女伯爵就得知了，而她，竟然立刻就派人跟踪了斯蒂尔城中的矮人奴隶，并发现矮人奴隶和一个陌生男子有来往。
如果只是这样，还证明不了这事跟“天启之翼”有关，但是信上说，跟踪的人并没有追上那个男子，因为那个男子突然消失了！跟踪的人因为没敢靠近，只远远地看到那人穿着一袭白衣，背上有一把类似曼陀林的东西。
“我听说你们所调查的组织‘天启之翼’，有使用召唤术以及空间魔法的人，我想，你们一定会相信我所说的……”菲欧娜露丝伯爵在信上说。
且不说她是怎么“听说”的，利贝拉城的那场魔狼之乱肯定是瞒不过这位神通广大的女伯爵，见过召唤师艾伦·希尔的，只有少数几人。这个消息等于表明了矮人们的幕后就是“天启之翼”，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洛贝说过，他们不会服从于人类的组织，“天启之翼”应该也不至于无聊到要为解放矮人奴隶的伟大事业做贡献，是利用吗？利用“矮人解放战线”制造一场全国性的骚乱，再趁乱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么一想确实有可能，“矮人解放战线”也许很有钱，他们抢夺了许多贵族的财产，可是，有些东西即使有再多钱都买不到，比如珍贵的魔法药剂。梦游药水，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弄到的。
埃利奥特注视着杰克，等着他说些什么。既然有线索表明“矮人解放战线”与“天启之翼”有关，这些洛塔斯来的人，就没有回去的理由了吧。杰克思索了很长时间，转向尤拉。
“尤拉，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呃，可以。”尤拉也不问是什么事。
“我希望你回去一趟，回洛塔斯，把我们这边的情况直接告诉娜娜莉，包括矮人的事，可以吗？”
“啊？这个……”尤拉这时候倒犹豫了，“我一个人回去么？”
“尤拉没见过那个人吧。”艾瑞丝说，手指着信封，“就是那个可恶的家伙。所以，你就算见到他你也认不出来啊！”
“尤拉一个人的话，我很放心。”杰克点了下头，“而且……这次事件让你很为难吧。”
尤拉猛然一愣，茫然地望着贝莉卡，贝莉卡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尤拉？你不想回去么？”
“呃……不是，没什么。”
夜，凉得透心，安静的水塘倒映着清冷的月，锁住那无法打开的心扉。尤拉坐在阳台的边缘，这样的气温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晚风撩动起他的头发，像孤单的烛火一样。
“你果然没有休息。”阳台旁边的窗户，探出一个脑袋来。
“呃，嗯。”他呆呆地应着。
“有什么不能说的啊？”贝莉卡撑起胳膊，想爬到他的阳台上，把尤拉吓得赶紧跑了过去。
两人靠在走廊上，对面是漆黑的窗。
“其实。”尤拉很小声地说，怕惊动正在睡觉的其他人。“我也知道那个人……菲欧娜露丝·戴蒙得，在罗亚大陆上，只要有人说到‘女伯爵’这个词语，差不多都是在说她。”
“我怎么不知道啊！”贝莉卡有些懊恼，好像全世界都认识那个女伯爵，就她例外。
“我也不知道贝莉卡为什么不知道。”尤拉说得十分坦诚，“不过我听说的消息也不多，他们在谈论菲欧娜露丝·戴蒙得的时候，常常会说一些，嗯……不友好的话，我的意思就是……”
“这个人名声不好么？”贝莉卡的表达比他简洁多了。
“嗯，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如果你们要去见菲欧娜露丝·戴蒙得的话，我觉得不是很安全。虽然我也不认识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但是这个地方好像有很多危险的人，我想……”
“你担心那个女伯爵是坏人么？”贝莉卡明白了。
“有人说，她是一个为了金钱和地位不择手段的女人。”尤拉说，“也有人说她很厉害，总之我也不知道菲欧娜露丝·戴蒙得是不是坏人。”
贝莉卡翻了个白眼。
“不过我倒不怎么担心。”贝莉卡说，“就算她是坏人，还有杰克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贝莉卡很相信杰克·鲁迪先生吧。”尤拉看着她，“可是……”他低下头，“我没有不相信他的意思，他是很强、很敏锐的人类。我的意思是，如果再遇到发生在凯特·格林小姐身上的那种事……”
贝莉卡的心里忽然一沉，下意识地拽了一下裙摆——这件裙子还是凯特送给她的，一点不影响活动。
竟然，只剩下这身衣服了。
别墅里的回忆少得可怜，一想起来，似乎除了凯特还是凯特。虽然凯特说过的话，好多都记不清了，连凯特为他们准备的晚餐，都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只有记忆还在诉说着，那是很美味很丰盛的晚餐。
如果再遇到那种事……杰克一个人能保护得了她们么？
一直以为只要杰克在，死亡，就会远远地离开她的身边，可是死亡还是在她眼前发生了。
几十米的距离，什么都做不了！
贝莉卡一下子心酸起来，酸得隐隐作痛。
“是我不好。”她低声喃喃，尤拉很困惑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话么？”
“不是这样的！”贝莉卡甩了甩头发，莫名其妙地想哭。“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们……我当时，我……”
“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们的！”尤拉有些着急了，他跑到贝莉卡跟前，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不会因为贝莉卡有事情瞒着我而生气的，我是说真的！”
“什么跟什么啊！”贝莉卡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尤拉这个傻瓜，根本就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干嘛这么认真地看着她呢？就好像，他很害怕贝莉卡哭似的。有的时候真觉得他就是个小孩，紧紧地抱着自己珍贵的宝贝，生怕把宝贝弄丢。
“要不，尤拉，这样吧。”贝莉卡想了一会儿，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们去见那个女伯爵吧。见到她以后，尤拉再决定要不要回去，这样尤拉就能知道那个女伯爵是不是好人了吧？”
“呃，这个……这样可以么？”尤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为什么不可以啊？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贝莉卡一把拉住尤拉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十章 斯蒂尔城
“十分抱歉，伯爵大人现在不在斯蒂尔地区，但是各位冒险家的要求我一定如实转告。”
阿克利亚斯港最豪华的旅店——白浪馆里，那位自称“不是可疑的人”的乔伊恭恭敬敬地道歉，“我相信，伯爵大人一定很乐意与各位见面。”
“什么嘛，搞了半天不在这边啊……”贝莉卡很失望地撅起了嘴。她和尤拉说好了，要和那个女伯爵菲欧娜露丝·戴蒙得见上一面，结果，女伯爵似乎没有办法见他们呢。
“真是的，摆什么架子啊。”她嘀咕了一句，立刻遭到了艾瑞丝的白眼。
“别这么说，贝莉卡！戴蒙得伯爵大人是非常有名的贵族，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艾瑞丝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表情很是尴尬。
“哼，你就是喜欢贵族！”贝莉卡瞪了她一眼。
乔伊微微一笑，“小姐误会了，不是因为伯爵大人的身份，大人最近的的确确有重要的事务，这次的一系列事件，对我们戴蒙得商会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大人很重视这件事，才叫我务必请到你们。”
“而且，女伯爵有摆架子的资本啊。”桑德斯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
“真的十分抱歉。”乔伊再次鞠躬，“不过，大人事先有所安排，如果各位同意的话，请各位暂且住到伯爵大人位于斯蒂尔城的宅邸。经过这次冲突，各位冒险家毫无疑问已经被那矮人的秘密组织视为敌人了，继续留在阿克利亚斯港的话，或许会有危险。”
“那样正好！”埃利奥特咬牙切齿，“等着他们呢！”
“那些矮人，拥有许多武器，或许还有许多难以想象的魔法药剂，您无法预料他们的行为，请为阿克利亚斯港的普通人着想。”乔伊彬彬有礼的言辞极有说服力。
“是啊，去斯蒂尔城看看吧。”杰克点了点头，“分会的别墅要是被他们摧毁的话，总觉得对不起凯特呢。”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
“嗯……你想知道女伯爵是什么样的人？”离开旅店，几人返回别墅准备出行的东西，桑德斯看着跟在她旁边的贝莉卡，这女孩正仰着脸，等着他回答。
“该怎么说呢，她是整个克莱斯特王国最富有的女人吧。”桑德斯一边走一边考虑着措辞，“她是国家商会的主人，有做军火生意的权力，不可能有人比她更会赚钱了。”
“就是说她就是一个很会赚钱的女人？”贝莉卡望着他。
“也不能这么说，她其实很厉害的。能够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获得伯爵的爵位，简直——”桑德斯摇了摇头。
“哎？戴蒙得大人的爵位不是继承的么？”艾瑞丝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当然不是，在克莱斯特王国，还没有女儿继承爵位的先例啊！”桑德斯似乎也很惊讶。
“菲欧娜露丝·戴蒙得简直就是疯子。”埃利奥特接过了桑德斯上一句话，“我不知道她为王室捐献了多少财产，她让整个贵族圈子都围着她团团转。听说她很美，尽管已经四十多岁了，却比二十多岁的少妇还要迷人。”
“那她应该是有丈夫的吧？”艾瑞丝有点不确定。
“戴蒙得商会最开始就是属于他的丈夫，尤金·戴蒙得先生的，不过那个商人很早就去世了。以前的戴蒙得商会也不是个小商会，但远不及今天的规模。戴蒙得先生没有留下子孙，也没有近亲，所以戴蒙得夫人，菲欧娜露丝·戴蒙得就接管了商会。”桑德斯说。
“女人管理商会，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让戴蒙得商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埃利奥特也摇了摇头，“真是个恐怖的女人。”
“那，她是不是做了很多坏事？”贝莉卡试探着询问，两人顿时一愣，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在国外的名声不太好……是吗？”桑德斯苦笑了一下，“作为一个著名的女伯爵，就算传出一些绯闻也是正常的吧。”
埃利奥特扭过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只是嫉妒吧，嫉妒戴蒙得伯爵的大有人在，他们会想尽办法败坏她的名声。还有，她没有孩子，有很多人冲着她那笔财产而追求她，这些事情也会被当成绯闻，我想是这样的。”
“你们洛塔斯怎么说的？”桑德斯倒是好奇起来了。
“我不怎么关心贵族的绯闻。”杰克耸了耸肩膀，“仅仅听说她是有名的女伯爵罢了。”
“随便评论别人是很没有礼貌的。”艾瑞丝盯着脚下的影子，“我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呵呵。”桑德斯发出一声干笑，“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在外国人面前，说自己国家贵族的坏话，是吧。”
贝莉卡赶紧别过脸去了。
人类真是敏感而多疑的生物，自从昨天晚上尤拉说了那些话之后，贝莉卡就总觉得这个菲欧娜露丝·戴蒙得有问题，不过看样子，打听是打听不到什么了，只有见了她本人之后才能知道么？真是可恶，这个女伯爵很没有诚意啊，请别人帮忙自己却不露面，很可疑呢。
再一次，回到了这座美丽的别墅，这一回是来说再见的，跟回忆里的凯特说再见。背着行囊离开大门的时候，贝莉卡忽然觉得，这座别墅被打理得如此精致，凯特一定很喜欢这个地方。
如果离开，可以让凯特喜欢的地方不受伤害，很值得呢。
乔伊准备了马车，一共两辆，每一辆都十分宽敞，坐六个人绰绰有余。这些马车可不是阿克利亚斯港街头常见的那种出租的马车，比那**车要奢华得多。马车的座椅专门用皮革包起，又铺上厚厚的黑色天鹅绒垫子，像沙发一样舒服。马车的外面涂着非常醒目的黑色漆，用金色绘出各种花草的图案。双层窗帘缀着金色的流苏，拉上外面那层红色的纱，整个马车内部就像是笼罩在夕阳之中。
马车是用四匹纯白色骏马拉着的，高大的马，没有一丁点杂色。车夫坐在高高的座位上，戴着礼帽，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色服饰，一丝不苟的神情就好像驾驶马车是一件非常庄重的事。
每当行人看到这样的马车，都会停下来吃惊地张望。这样的马车，肯定属于哪个非常有钱的贵族。
“史密斯先生也去？”乔伊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
“嗯，分会交给桑德斯那家伙了，我想尽我所能做点事情。”
埃利奥特看上去比葬礼上的时候平静多了，他甚至可以挤出一丝很有礼貌的、淡淡的微笑。
“洛塔斯的冒险家们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我希望能够帮助他们，仅此而已。我已经不会再做出那种幼稚的言行了。”他稍稍欠了下身子，像是道歉，“乔伊先生，可以允许我一同前往斯蒂尔城吗？我对斯蒂尔地区更加熟悉一些。”
“当然可以。”乔伊躬身行礼，“我代伯爵大人感谢各位的帮助。”
马车行驶得出奇地快，一般的马车肯定是跑不出这样的速度的。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斯蒂尔城是一座有着浓重海滨风格的城市，尽管它并不建在海边，那来自大海的气息还是被风儿送到了这里。
从远处望过去，斯蒂尔城像是一片洒满了花瓣的大海，整个城市以蓝、白、红色调为主，错落有致的建筑，冷色里透着鲜艳，组成了一道缤纷的风景。这里显然比阿克利亚斯港热闹多了，宽阔的大马路上常有马车经过，却不带起一丁点扬尘。
人们在喧闹着，在这被阳光祝福的城市里，仿佛谁也找不到悲伤的理由。
“史密斯先生来过斯蒂尔城吧。”杰克转头去看外面飞快掠过的橱窗，这应该是城市的主干道，有着各种各样的商铺。
“来过，而且去过戴蒙得商会。”埃利奥特说，“只是没有那个荣幸，见到戴蒙得伯爵大人。”
“我，我说，那个乔伊真的会转告么？”贝莉卡摆弄着手指尖，“他要是不告诉女伯爵，我们不就见不到她了么？”
“不会的，他不敢。”杰克揉了下她的头发，贝莉卡已经跟他说过了，尤拉的想法。连尤拉都那么在意这位女伯爵，他还真是没有想到。
毕竟，因为一些成见，他并没有注意这么一位克莱斯特贵族的消息。
马车在城市里的行驶速度比城外慢多了，到达东城郊戴蒙得的宅邸时，已经快到中午。戴蒙得的宅邸实在是太显眼了，整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中，只有那蓝顶白墙的塔楼像统治者一般俯瞰这片田野。
那是这城郊最壮观的建筑。
当马车拐过门口那道弯曲的、细沙铺就的道路时，居然，有一道绚烂的彩虹横在眼前！从漆成纯白色的雕花大门望进去，那竟是一片花海。一条两百米长的石板路，用天然彩色的石砖铺成，一块一块组成繁复得仿佛魔法阵一般的图案，直到那柱廊前方。那道路两侧的花，一定不是普通的花吧，不然不会如此规则地展现出从红到紫依次变幻的颜色，两排路灯，刻意做成花树的样子，与花海很自然地融为一体，即使没有点亮，也像点亮一般反射着阳光。
而门口的一幕，更是让满车的人全都愣住了。
几十名佣人站在门口，一样的黑色正服，一样的白蕾丝领结与金光灿烂的纽扣，正带着一样的标准微笑迎接缓缓停下的马车。
第二十一章 伯爵大人害怕的
“这，这是干什么？”几个冒险家惊呆了，难道说女伯爵算准他们会在这个时间到达，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啊，请不必太过惊讶，各位。”乔伊行礼说，脸上掠过一抹笑意，“伯爵大人安排斯蒂尔城的佣人们轮流在此等候，务必要向远道而来的冒险家们展示伯爵大人的真诚。”
“不会吧……”贝莉卡有点懵了，“那要是我们不答应过来，他们要一直等下去咯？”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女伯爵太可怕了。
“谢谢伯爵大人的好意。”杰克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乔伊领路，一大群佣人跟随着，这气势让人有些忐忑不安。戴蒙得宅邸的庭院，一眼望不见边缘，四处充溢着迷人的花香，那是很浓却不刺激的香味。走进院墙，才发现那些组成彩虹的花确实很不一般。它们应该是早春的月季，可是却呈现着月季不可能具有的绚烂多姿。从鲜艳的红，到橘红，到橘色，再到淡淡的黄，一直到深邃的暗紫。
“喜欢这里的花吗？”乔伊走过一盏雕琢成垂丝海棠模样的灯柱下面，灯柱上一串花朵样的小灯闪烁着明暗不一的粉红光泽，“这是用特殊的魔法药水培育出来的月季花，戴蒙得商会独特的药水，不仅能延长花期，还能让花变成想要的颜色。”
“那有什么用啊。”薇妮不以为意地含着手指头。
“当然有用！”艾瑞丝一脸憧憬地望着那绵延的花海，“薇妮不懂啦，这就叫做浪漫！”
杰克却注意到乔伊话里潜藏的信息。“魔法药水？戴蒙得商会也做魔法药水的生意？”
“是的。”乔伊坦言，“戴蒙得商会致力于为贵族顾客提供更加美妙的享受，魔法药水只是我们生意的一部分。”
“嗯，我想你们商会是靠军火生意赚钱的吧。”埃利奥特声音有些低沉。
“那也是一部分。”乔伊笑了。
两百米长的石板路很快走到了尽头，庄严的柱廊下，他们看见了一位中年贵妇的身影。她站在八米高纯白色石柱之间，脚下的砖像是金子一般亮得刺眼。两位女佣站在她的身后，纯白色连衣裙上，配着深蓝色围裙与金色蕾丝边。两人好像是双胞胎，乍看上去一模一样，连那谦卑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贵妇带着柔和的笑意，裹着一身黑色锦缎礼服，腰身束得很紧，将她的身材修饰得很有魅力。她手戴长长的白色蕾丝手套，手腕垂着金色闪亮的丝带，下面是一个镶满水晶的小绒布包。她把花白头发盘成一个高贵的发髻，又卡上黑玫瑰形状的宝石发卡，一颗一颗的黑珍珠如同星河般坠在发卡周围，细长的脖子，带着沉重的金项链，项链上嵌着水滴形状的大颗蓝宝石。
“欢迎你们！”她张开双臂，声音在柱廊下回荡，慈祥而有威信的感觉。
艾瑞丝愣住了，向后躲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贴到贝莉卡耳边。“不，不是说伯爵大人没有时间见我们么？”
“这位就是女伯爵？”贝莉卡也明显一惊，什么意思，这算是突然袭击么？
“不不，小姐，您误会了。”乔伊赶忙走上前几步，“这位是斯蒂尔城戴蒙得宅邸的管家，玛贝尔夫人。”
“呵呵，我是管家玛贝尔。”那位贵妇也听见他们的对话了，“请允许我代替我家主人向各位问好，希望各位冒险家在这座宅邸生活愉快。”
玛贝尔夫人欠了欠身子，姿态雍容得如同一位王后，不由得令人心头一颤。
玛贝尔夫人以十分高雅的脚步，行走在大厅红黑相间的地毯上，不发出一丁点脚步声。头顶巨大的银色枝型吊灯，雕琢成吊兰花的样子，绿宝石托着白色的烛台与金黄色的火苗。在前方那张嵌在金质相框里的小壁画上，缠绕着的金银花徽章下，坐着一位年轻的女人。
那是年轻时候的菲欧娜露丝·戴蒙得吗？看上去刚过二十，一身碧蓝如海的晚礼服一直拖到脚下，她坐在一把金色高背椅上，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额前、脖子上与手腕、腰带上都戴着海蓝宝石的饰品，她的背后，轻纱飞扬，似浪花一样。
那壁画画得如此逼真，如果说玛贝尔夫人像是一位王后，那这画上的美人就是一位女神。贝莉卡以前觉得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是洛塔斯王国的公主雪莉儿，可见到了这幅壁画，她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这女人不是人类吧？
记忆里能够如此美丽的，只有幻境中的神吧！贝莉卡不太记得变回本体的米耶与贝露丹蒂的模样，不过，她感觉这个女人不会比女神们差多少的。
壁画里的女人戴着深蓝色蕾丝礼帽，只在耳朵两侧留下了海蓝色鬓角，飘在她的珍珠耳环边缘，白皙的脸上，她的瞳孔是海的深处那无尽的漆黑。
“请走这边，我为客人准备了舒适的客房与换洗的服装，请不必拘束，客房里的一切都是为你们准备的。浴池的热水很快就会烧好，到时候我会让佣人带你们过来——呵呵，戴蒙得家族的宅邸，很容易迷路的。”
玛贝尔夫人掩嘴而笑，如此优雅的人，却只是一个管家。
“看入迷了吗？”她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那张壁画上，“呵呵，这位就是我们的主人，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伯爵大人，据说是一位旅行画家为她而画的，真抱歉，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好像精灵哦——”薇妮忽然冒出一句很诡异的话来。玛贝尔夫人怔住了，然而她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柔和笑容，“小姐，您称赞大人美貌的方式很特别呢。”
薇妮赶忙捂住自己嘴巴，就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尤拉轻轻靠近贝莉卡。
“是很像精灵。”他小声说。
贝莉卡没见过精灵，只是从传说中知道精灵很漂亮。但菲欧娜露丝不可能是精灵，她没有精灵那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也没有精灵尖尖的耳朵。
戴蒙得宅邸的客房华贵得有点……过分了！
宽敞的房间全部铺上了柔软的黑色地毯，踩上去就像在云端漫步。富有宫廷气息的四柱床，盖着华美的幔帘，金线与银线绣出繁复的图案，每一个房间都不一样。贝莉卡的这间仿佛一个大花园，淡金色墙纸上，隐隐透出各个季节的花，弧形阳台用石砖拼成天竺葵的形状，然后在漆黑的石砌的围栏边，用椭圆形的花盆种着红色与黄色的郁金香。
贝莉卡站在房间里足足愣了好几分钟！
真像是做梦啊，那位女伯爵仿佛存心要用奢华的享受拉拢他们似的。为他们准备的浴池足足有十米长，这么大的浴池在一般贵族家里都很少见，而且，这样的大浴池还不止一个！贝莉卡泡在暖和和的热水里，视线在浴池充满香味的迷雾中模模糊糊，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她盯着浴池的另一头那吐着热水的金色狮子头，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一定有很多人在烧水。”她嘀咕着，想起外面成群的佣人。
“贝莉卡，你说——”艾瑞丝的脑袋从她旁边冒了上来，她拍了下手中粉红色泡泡，脸色通红，“我觉得很不习惯呢……伯爵大人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吧。”
“啊？你都不习惯啊！为什么说太好了？”贝莉卡不太理解艾瑞丝对于“好”的看法，这样的生活，不正是艾瑞丝最羡慕的么？
“你，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艾瑞丝带着怀疑的眼神，“哎，你怎么那么想见女伯爵？”
“尤拉说的。”贝莉卡伸了个懒腰，“唔……头好晕……”
“你给我上去啦！”艾瑞丝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薇妮来帮忙！”
是的，艾瑞丝都觉得不习惯，那只能证明他们的招待太过分了。吃过一顿过分丰盛的午餐——慢烤三文鱼、银鳕鱼排和芝士金枪鱼让薇妮十二分地满意，蜜汁烤翅、香草牛排与橙汁鸡尾酒让自认为很有品位的艾瑞丝目瞪口呆——玛贝尔夫人总算将话题谈到了正事上。
她打开了位于二楼的书房的大门。
“伯爵大人希望得到各位的帮助。”玛贝尔夫人笑着说，“戴蒙得商会的调查资料都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各位所需要的。”
这间书房很新，比起客房还要小一点，有三个漆黑色木质书架，上面摆放着许多装订在羊皮纸里的书本。杰克从上面抽出一本，翻开第一页，整整一页都是某位贵族的信息。
“是那些被害的贵族！”埃利奥特有些震惊了，“女伯爵已经掌握这么多资料了？！”
“这里还有贵族们的损失！”艾瑞丝更是吃惊，“记载得好详细啊——这是治安巡逻队提供的资料？天哪！”
“还有其他不寻常的事件。”尤拉的眼神严肃起来，“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也注意到了。”
“呵呵，这是因为，伯爵大人希望能够尽快解决啊！毕竟，这对克莱斯特王国的贵族们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身为王国的著名贵族，伯爵大人也很担忧啊。”玛贝尔夫人说的一本正经。
“她害怕自己成为目标？”杰克转过头来。玛贝尔夫人一愣，缓缓吐了口气。
“总之，书房里的资料各位可以随时取阅，带走也没有关系，调查的时候我们会为各位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再次感谢各位。”玛贝尔夫人说着，小步退出了房间。
第二十二章 来战一场
这一天余下的大部分时间，冒险家们都花在了翻看资料上。有很多资料没什么意思，估计女伯爵的人从各地治安巡逻队那里取资料的时候尽量都给取来了。唯一弄清楚的，就是这个“矮人解放战线”并不是只在斯蒂尔地区活动，克莱斯特王国几乎所有地区，都有他们的痕迹。
“又一个做金币生意的，哈欠——”艾瑞丝手指着一张克莱斯特王国地图的西南角，眼皮直打架。“斯皮坦布尔，也是海滨城市，和阿克利亚斯港那位赫尔曼爵士差不多……哈……”
“这份资料不完整。”埃利奥特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喵呜……呼呼……”
杰克迅速翻完了手里的一份资料，抬头看了看大家。虽然书房里没有窗户，不过挂钟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了，他把资料放回原处。
“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他们的行动规律，明天继续吧。”他说，拍了拍旁边已经睡着的贝莉卡。让贝莉卡埋头在书房里研究资料？有些勉强。
“那你们睡吧，我再研究一会。”埃利奥特还在强撑着，尽管，从凯特死后他就没有休息过。
杰克和尤拉把几个女孩子送回了她们的房间，尤拉一声不吭地走在杰克身后。
“尤拉。”走到客房门口，杰克停下了脚步，“你注意到什么了吗？”
“什么？”尤拉一怔。
“比如奇怪的气味之类。”杰克解释。
尤拉忽然间心虚了，倒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真有什么奇怪的气味，而是杰克怎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目光一紧，眼里闪烁着怀疑。
“没有么？”杰克笑着转过头来，“没有就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问我这个？”尤拉脸色有些阴暗。
“你的观察力很好啊。”杰克却显得很坦然，“比我们都要厉害，而且，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呃，只是这样啊？”尤拉微微松了口气。
“还有——贝莉卡她很信任你，所以我不会问什么让你为难的问题。”杰克说，“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
“呃，哦……”尤拉低下了头，过了一会，他很认真地抬起头来。
“杰克·鲁迪先生——”
“总是叫我全名会很别扭啦。”杰克一笑，“叫我杰克。”
“哦，杰克，这个宅邸有很多气味混杂在一起，不过没有不正常的气味。”尤拉十分老实地回答杰克的问题。
“那你，是怎么看待菲欧娜露丝伯爵邀请我们这件事的？”
尤拉有些迟疑，他想了半天，大概是不知该怎么表达。
“我不认识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他说，“但是直到现在，我没有发现她对我们有恶意。”
“是这样啊。”杰克若有所思，他扫了一眼走廊下的大厅，转过头来。
“谢谢你。”他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们的安危。”
“呃。”尤拉相当尴尬。
“不过，我还是希望洛塔斯公会那边能尽快知道这里的情况，尤其是，克莱斯特的矮人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洛塔斯境内，比起克莱斯特王国，洛塔斯更让我在意。”
“这……”尤拉点了下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
“菲欧娜露丝伯爵有事情故意瞒着我们。”杰克语气温和，“也许她是想瞒着所有人。”
“什么？！”尤拉猛然一惊。
“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我不觉得她没有对我们坦诚是一种恶意，我们和她，连见都没见过，她也不可能对我们坦诚。”
“你怎么知道的？”尤拉还是很惊讶。
“怎么知道的啊……你记得埃利奥特说过有不完整的资料吗？当然，很有可能治安巡逻队的资料本身就不完整。我也发现了。不完整的那部分，跟菲欧娜露丝伯爵本人有关。”杰克就像是在谈论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呃……我知道问一个重复的问题是很没有礼貌的，可是我还是想问……”尤拉有些不好意思了。
“直觉吧。”杰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可以说是经验，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有些特别的感觉。好了，这证明不了什么，快去休息吧。”
“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有些特别的感觉。”尤拉低声重复着杰克的话，眼里忽然闪过一抹金色的光辉。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像是恍然大悟。
杰克肯定已经发觉什么了，关于他，尤拉。即使想不到他是高等龙族，一定也有所察觉吧。不过尤拉并没有感到害怕或是生气，相反，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经历的事情太少了。”尤拉自言自语，关上了卧室的门。
但是杰克没有去休息，他站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走廊两端，墙上烛台里的灯还有几盏亮着，光线显得很是昏暗，佣人为他们留下了这些烛火。
他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迎面走来一位佣人。标准的黑色正服，标准的白蕾丝领结，标准的金光灿烂的纽扣。只是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缺少了佣人该有的谦恭。
杰克远远地看着他，目光谨慎。
而他径直走到杰克跟前。
“客人，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他的语气很有礼貌，深绿色的刘海，半遮着他黄褐色小眼睛里锋利的目光。
“我去叫我的朋友。”杰克回答得一样礼貌，“他还在书房。这几天他都没有好好休息，我想劝他回来。”
“然后呢？”这个佣人说的话开始奇怪起来。
“然后？”杰克也很会装傻。
“您想知道什么？从那些资料里。”佣人的语气并没有咄咄逼人，却让人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压力，“那些资料都是真实的，我们从各地的治安巡逻队那里获得的。”
“我知道，是真实的。”杰克屏住呼吸，他有种感觉，这个佣人听见他刚才和尤拉的谈话了，尽管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佣人的踪影！
“随便探索主人的秘密是很不礼貌的，还是说这是冒险家的好奇心？”佣人继续很有礼貌地说，杰克看着他，没来由地很想躲开他的目光。
“我只是想知道伯爵大人究竟想让我们做什么。”他说，依然注视着眼前的佣人。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夜晚的走廊，安静地听不到一丁点脚步声。
“来战一场，赢了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佣人说着转身走开，他的语气不再彬彬有礼，透着冷静的威严，杰克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停在了十步远的地方。
“只是切磋。”他说，话尾似乎带着一丝叹息，“用训练用武器，可以？”
杰克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个人的话音里，丝毫没有轻蔑，但杰克总感觉他是在安慰自己，“我不会伤害你的”这种感觉。
更可怕的是，那感觉不显得狂妄，却像是理所当然。
戴蒙得商会这样的大商会，一定会训练自己的保镖、守卫，所以训练用武器是少不了的。那些都是没有刃的武器，就算砍到人，基本上也不会砍伤。不过，这只是说“基本上”，因为有些人根本没有必要依靠武器的锋利。
杰克站在夜色中的跑马场，远远地注视着几十米外的那个佣人。他直接选了一把钝剑，毕竟剑是他最擅长的武器，而那个佣人却思索了很久，也拿了一把一样的钝剑。
心里有种古怪的烦躁。他想起自己的那位剑圣老师，虽然被称作剑圣，其实大部分的武器他用得都很熟练。此刻，他莫名其妙地觉着这个佣人也是。
而且这个佣人还穿着很不方便活动的正服。
“你叫什么名字？”杰克问道，清冷的风吹过他耳畔的发丝，将他那条细细的辫子扬起。
“雷欧·沃尔夫。”佣人平静地说，“开始吧。”
雷欧的姿势有些独特，他弓着身子，就像是准备出击的野兽那样，左手摆成爪子的模样。突然，他嗖地一下，仿佛冲锋的饿狼般扑到杰克身前。动作那么快，然而杰克已有准备。
锵！金属的碰撞声大得惊人，杰克微微一愣，不断颤动的剑身提醒他这是个力气很大的对手，但他没有犹豫，顺着雷欧的力气将剑向下一划，割向他的肋骨。
雷欧很快便侧身一转，钝剑旋起一道劲风，连地上的草都带飞了起来，然而杰克已经滑开一步，反手一刺，飞起的草顿时整齐地裂成两半。
仅仅一个照面，就发展成了“基本上”以外的情况。就算是钝剑，在这两个家伙手里，也绝对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雷欧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丁点意外。他轻盈地闪身避开，迅速削向杰克的脖子后方。
杰克向前一趴，直起身来的时候眼前又是剑光一闪，他立刻判断出雷欧攻击的方位和速度，抬手格住。
嗡地一声，两柄剑颤得像是要碎了！仿佛连剑都在恐惧得发抖！
雷欧似乎花了半秒钟的时间在考虑什么，他用两只手稳住钝剑，猛地腾空跃起，像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剑柄上。杰克一惊，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不是躲不开，而是这并不是躲开那么简单的……
轰地一声，平整的草坪被震出了一张蜘蛛网，翻飞的草叶，如同暗器一般划过杰克身边。杰克的眼神冷峻起来，趁雷欧还没有拔出剑的时候，向前一步，当空一划——
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令空气都骤然凝结，草叶急速逆飞。雷欧敏捷地闪身避开，然而，仍有一道看不见的气刃将他的衣摆割开一道一厘米长的口子。
他瞥了那口子一眼，没有动。
“您说对了。”他突然说。
“嗯？”杰克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主人的确有所隐瞒。”雷欧放下剑，表情平静得就像是刚才短暂的战斗根本没有发生，他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
“主人让人取走了一部分资料，关于戴蒙得商会以及她本人的。”他从杰克身边走过。那一瞬间，杰克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第二十三章 王子驾到
这个雷欧·沃尔夫，好像根本就没有尽全力！而且，剑也不是他最擅长的武器。
无法知道这个人真实的水平。杰克有些不安，虽然这种怀疑看似毫无道理。
“戴蒙得商会，是克莱斯特王国的国家商会。”雷欧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往宅邸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平静地叙述，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在出事之前，戴蒙得商会也有很多矮人奴隶，不过主人身边没有。主人一向不信任矮人。得知‘矮人解放战线’的消息以后，戴蒙得商会立刻断绝了和矮人的来往。”
“那……”杰克转过身，“这么说来，伯爵大人很容易成为‘矮人解放战线’的目标啊。”
菲欧娜露丝·戴蒙得的行动太快了，一个庞大的商会，突然间与矮人断绝来往，等于向活动在整个克莱斯特的矮人表明，我们知道你们的秘密了。菲欧娜露丝毫无疑问会成为“矮人解放战线”的敌人。
“所以，主人决定放下工作，到斯蒂尔这边躲一躲，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雷欧说，“让你们过来的目的，是希望你们保护主人。”
“呵呵。”杰克干笑了一下，快步跟上雷欧的脚步，“让我们保护她？克莱斯特王国，哦不，你们戴蒙得商会应该有很多强者吧，我们和伯爵大人一点都不熟悉啊。”
“正是因为不熟悉。”雷欧说，“正是因为你们不是克莱斯特人，没有理由将大人的秘密泄露出去。在这个国家，想要大人性命的人太多了，不仅仅是‘矮人解放战线’。”
“看来还真是很重要的秘密啊……”
“是魔法药剂。”雷欧说，杰克愣了一下。
“‘梦游药水’，这种药剂从来没有在克莱斯特王国出现过，实际上，这是戴蒙得商会的研究成果。”
“什么？”
“准确的说，是主人自己的研究成果。”雷欧突然转过身，逼视着杰克，眼神冷峻如冰。
“所有人都以为，主人是个迷恋金钱的女人，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花在管理戴蒙得商会上。其实不是，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伯爵大人，真正热爱的，是魔法药剂学，她是整个克莱斯特王国，甚至整个罗亚大陆最出色的魔法药剂师，身份无法公开的魔法药剂师。”雷欧不急不缓地说着，却令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这是一个秘密，连克莱斯特魔法师协会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们……难道说……”杰克皱了下眉头。
“就是不希望别人产生这种误会，从而落井下石，才取走那些资料的。‘矮人解放战线’，从戴蒙得商会这里偷走了许多货物，包括一部分梦游药水。”
杰克吸了口气，“也就是说，你们害怕别人误会，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伯爵与‘矮人解放战线’勾结？”
“是这样的。”雷欧点了下头，“希望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不会再被第三个人知道。”
雷欧的话音依然平静，听上去完全没有威胁的意思。杰克想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
“这算是利用吗？”
“算。”雷欧回答，“主人的确是在利用你们，利用你们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保护她的安全，不过反过来，你们也可以通过戴蒙得商会得到你们想要的线索。你们正在调查‘天启之翼’，关于这一点，我想主人会全力帮助你们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戴蒙得商会会承担你们这段时间的一切开销，并且尽量满足你们的任何要求，解决了‘矮人解放战线’之后，还会付给你们非常丰厚的报酬，和你们‘委托’的性质差不多。主人在利用你们，你们也完全可以利用主人，这是最好的关系。”
“最好的关系？”杰克挑起眉毛。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利用，被利用，互相利用罢了。互相利用是最公平的关系。”雷欧面无表情。
“这样啊……真是很商人的想法呢。”杰克笑得有点凉，“不错的建议。”
“是的，只是一个建议。决定权在你们手里，你们可以拒绝，但是拒绝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雷欧说。
“伯爵大人什么时候来斯蒂尔城？”杰克话锋一转。雷欧回答，“明天。”
“明天？她不是不在斯蒂尔地区吗？”
“有些事情不需要了解太多，冒险家先生。”雷欧继续面无表情，“何况，你们不是克莱斯特人，更没有必要多管闲事，主人的所在地，和‘矮人解放战线’以及‘天启之翼’都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杰克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手中的钝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
“为什么要切磋？”
“这是我的原因，和主人无关。”雷欧说的很生硬。
“我能知道你的原因吗？”
雷欧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脚步轻快。
“我不希望保护她的人，成为我的累赘。”远远的，杰克听见了他的声音。
心里一沉。
走进宅邸大厅的时候，又路过了菲欧娜露丝的画像。画中的她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无比诡异，她微笑着，一种柔和的、善意的微笑，却仿佛蕴含着无法捉摸的深意。
正如雷欧说的那样，第二天的下午，管家玛贝尔夫人告诉他们，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伯爵大人到了。艾瑞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啊”地一声惊叫，差一点昏厥过去。贝莉卡和尤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贝莉卡相信，女伯爵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尤拉一定会发现的。
一条金银相间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展到了大门前，贝莉卡他们站在楼梯上，吃惊地遥望着缓缓驶入的马车。这马车精致得就像一个艺术品，远看上去，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细细的金线缠绕成叶子的形状，簇拥着雪白的车厢，车顶仿佛一个王冠，红得耀眼，顶端竖着晶莹的蓝宝石。
马车很小，只能坐两个人左右，应该是私人马车。前方也是四匹白马，套着金色缰绳。它一直行驶到柱廊前才停下来，两边，统一制服的佣人齐刷刷鞠躬行礼。
“欢迎伯爵大人！”呼声嘹亮。
车夫恭敬地打开嵌着蓝宝石的车门，却伸出来一个男式的黑色皮靴。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居然是个年轻男人！
“请吧，我的女士。”男人下车后，微微欠了欠身子，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这男人一看就是贵族，有着一头明亮的金发，末端稍稍卷起，身上的黑色军装显得充满威严。
然后，一只戴着长长的、黑丝绸蕾丝手套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手心里，一位优雅的贵妇缓缓步下马车。在她抬起头的一刹那，几个冒险家，全都呆住了！
不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当她出现的那一刻，连太阳和这彩虹般的花海都瞬间失去了光泽——而是因为她，和画上年轻时候的菲欧娜露丝一模一样！
不是说菲欧娜露丝已经四十多岁了吗？为什么她挽起的发髻里看不到一点霜白？为什么她的皮肤一如年轻时白皙？为什么她的脸庞如此神采奕奕？为什么她那裹在紧身海蓝色长裙里的曲线还是那样完美诱人？
她浑身都在闪亮。从头发上套着的彩色水晶头箍，到脖子与耳朵上的粉红珊瑚，再到镶嵌着钻石的银色皮靴。她仿佛随意地侧过身，目光掠过这座光辉灿烂的宅邸，莞尔一笑，如同梦中降临的女神。
“欢迎您，盖文殿下。”玛贝尔深深地鞠躬。男人抬起头来，蔚蓝色瞳孔里，跳动着惊讶的光。
“不必客气，我的女士。”他的笑容优雅得无可挑剔，“我今天只是菲欧娜露丝女士的一位陪同。”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盖文殿下。”菲欧娜露丝掩住嘴巴，却笑得更加醉人。她转而看向站在柱廊那里的几位客人，轻轻地抬起手。
“想必，这几位就是来自洛塔斯王国的优秀的冒险家吧。”她的声音甜美得就像悠扬的古典乐，玛贝尔夫人回答，“是的，伯爵大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盖文的眼神再次惊讶起来，“您想的真周到，洛塔斯王国是众所周知的冒险王国。”
他上前几步，微微鞠躬，礼貌又不失身份。
“欢迎来到克莱斯特王国，我是盖文·斯图亚特。请允许我以王室成员的身份欢迎各位。”
“您好，殿下。”杰克也鞠了一躬。
如果不是杰克出声，大概这边的几人还在傻愣着吧。贝莉卡完全懵了，只听说女伯爵要来，怎么这个人……哎？王室成员？殿下？
“您，您好！”艾瑞丝紧张得快趴到地上了，“久，久仰王子殿下……”
“呵呵，原来洛塔斯王国的冒险家也认识我啊。”这位殿下轻轻一笑，“今天的我，不过是菲欧娜露丝女士的陪同，您不必这样拘谨，美丽的小姐。”
薇妮赶紧架住艾瑞丝，免得她昏倒在地上。
天哪……
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克莱斯特王国的王子！为什么王子也来了？贝莉卡不由盯住了那位美丽的女伯爵，她正冲贝莉卡笑着，笑得很温柔。
第二十四章 魔法大帝的宝物
菲欧娜露丝和这位王子殿下似乎关系很好，喝下午茶的时候两人一直有说有笑的，谈论着让人插不上嘴的话题。作为菲欧娜露丝的客人，几个冒险家也没有遭到冷落，只是这样的正式场合，总让他们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一回真是谢谢您了，您的消息总是那么及时。”盖文殿下的眼睛像是被菲欧娜露丝勾住了，久久不愿移开目光，这也难怪，菲欧娜露丝就是那种无论身处何地都绝对不会被忽略的人，即使她只是默默地听着，时而出神地望着远方，她的所有，都显得那么不平凡，却又无可挑剔。
“她真的有四十多岁啊？”贝莉卡坐在树下的一把白色高背椅上，杯子里透亮的红茶映出她鼓起的腮帮，埃利奥特又看了菲欧娜露丝一会儿，皱起眉头，“据，据说是这样的……”
“她该不会不是人类吧。”贝莉卡嘀咕着，艾瑞丝立刻转向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也许是艾瑞丝的声音太大了，菲欧娜露丝和盖文殿下微笑着看了过来，作为女主人的菲欧娜露丝低下头给盖文说了句什么，便端着白瓷茶壶走了过来。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艾瑞丝赶紧站起身，脸涨得通红，虽说下午茶会女主人招待客人是很正常的，可是放在菲欧娜露丝身上，总觉得就是不妥当。菲欧娜露丝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微微弯下腰，动作优雅到了极点。
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说不清是什么花的香味，却比任何花都要好闻。这香味有些浓了，一时间整个茶桌都飘满了她的香味。
“阿嚏——”尤拉揉了下鼻子，菲欧娜露丝带着好奇的眼神抬起头，“怎么了？这位客人感冒了么？”
“呃，不是，对不起。”尤拉忙不迭地道歉，他认真地看着菲欧娜露丝，眼睛一眨不眨，菲欧娜露丝也平静地注视着他。
“咳咳，怎么了？”随着一声干咳，盖文站了起来，尤拉立刻低下头，“对不起。”他说，“是因为香水的味道。”
“呵呵，冒险家先生不喜欢这款‘芙萝娅’香水吗？”菲欧娜露丝笑得很迷人，“我一直以为，这款香水味道很好呢。”
“呃，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多。”尤拉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他的意思，他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旁边的贝莉卡一把拉住尤拉。
“这样啊，那我以后会注意的。”菲欧娜露丝点了下头，“先生真是敏感呢。”
“呃。”尤拉愣住了。
“我，我觉得香水很好闻啊！”艾瑞丝瞟了尤拉一眼，“是尤拉你太奇怪了。”
“这位小姐喜欢？”菲欧娜露丝好像很惊喜似的，“那，待会儿我让玛贝尔夫人送给你一瓶吧，是我们戴蒙得商会特有的香水哦。”
一提到商会，菲欧娜露丝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艾瑞丝的脸更红了。
“这，这，这……”
“喵！人家也要香水！”艾瑞丝的话还没有说完，薇妮忽然举起双手，艾瑞丝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却不好意思发火。
“好的。”这位女伯爵倒是热情得很，“这位小姐，你也要吗？”
她低下头看着贝莉卡，目光炯炯有神。
“不用了，要香水干什么。”贝莉卡说，她瞅了瞅尤拉又瞅了瞅菲欧娜露丝，离得那么近，尤拉难道发现不了什么吗？
“你真可爱。”菲欧娜露丝说，“你叫贝莉卡·鲁迪对吧。”
“哎？”贝莉卡一愣，从菲欧娜露丝回来之后，他们就说了几句客套话，而且贝莉卡根本就没有插嘴，菲欧娜露丝居然知道她的名字。菲欧娜露丝竖起一只手指头，“我问过玛贝尔夫人了呢，呵呵。”
菲欧娜露丝又给贝莉卡倒上红茶，接着是尤拉。她把几人的茶杯都加满以后，留下一个温柔的微笑，朝着盖文的桌子走了过去。突然，尤拉追了过去。
“请等一下，菲欧娜露丝·戴蒙得伯爵大人！”
“嗯？”菲欧娜露丝优雅地转过身，好奇的目光显得无比纯真。
“您有精灵族血统吗？”尤拉问得非常直接，菲欧娜露丝的眼里迅速闪过一抹异色。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和尤拉身上。
“啊……先生的观察力，真的很棒。”
过了好一会儿，菲欧娜露丝缓缓说道，她低垂着眼脸，像是在寻找什么，“我的祖母，就是精灵。”
“菲欧娜露丝！”盖文喊了起来，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不满，菲欧娜露丝摇了摇头，“没关系，这些人是值得信任的。”
盖文几步小跑过来，他没有发怒，只是叹了口气。“各位，这是菲欧娜露丝的秘密，还请各位一定保密。”
“嗯。”“好的。”“没问题。”几个人立刻应着，不过盖文依然没有放松的意思，他端详着尤拉，虽然下午茶会是需要穿正装的场合，尤拉仍然套着他那件红色法袍，一看就知道他是魔法师。
“请问，先生你是——”他拖着话尾，语气里透着一股怀疑。尤拉笔直地站着。
“我叫尤拉·德拉格，是个……是奥比斯汀冒险公会A级魔法师。”
本来还想说是个人类，还好他反应了过来。这种话只会越说越可疑呢。
“魔法师啊……”盖文注视着他的眼睛，“在我眼里，魔法师总是与神秘为伴，看来这位年轻有为的魔法师也有许多神秘之处呢。”
“这，我没有……”尤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菲欧娜露丝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
“想不想跟我一同去克莱伯斯，以德拉格先生的才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盖文突然发出邀请，尤拉一愣。另一边的杰克眉头一紧。
克莱伯斯，不就是克莱斯特王国的首都吗？邀请尤拉去首都，这一幕，让他想起一个讨厌的家伙，那个退出冒险公会为王室效劳的老师。
“克莱伯斯？”没等尤拉回答，贝莉卡凑了上来，“就是那个克莱伯斯？”
“我们王国的首都就叫克莱伯斯。”菲欧娜露丝微笑着说，“盖文殿下是护送我过来的，他很快就得回去，对克莱伯斯感兴趣吗，各位冒险家？”
“克莱伯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贝莉卡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致，“就像‘黄昏晶华’那样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明白了。上一次，“天启之翼”制造那么多的混乱，只是为了从洛塔斯王室手里夺到命运之神贝露丹蒂的封印——黄昏晶华。既然这一次“天启之翼”又开始制造混乱了，难道说克莱斯特王室的手里，也藏着一个神之封印吗？
“‘黄昏晶华’？！噢！凯瑟琳女王的宝石啊！”菲欧娜露丝猛地捂住嘴巴，眼里满是惊讶，“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呵呵，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洛塔斯王国的凯瑟琳女王。”
“凯瑟琳女王的确十分出色，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唔……说起像‘黄昏晶华’这样的东西，克莱伯斯有很多哦。”盖文好像很高兴介绍王国的首都，“克莱伯斯是五百年前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定都的地方，传说那里埋藏着许多魔法大帝时期的宝藏。在克莱伯斯中心城里，有一个诡异的地下迷宫，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入口，像魔法阵一样呢。书上记载，魔法大帝经常独自待在迷宫中，在那迷宫的深处，说不定藏着魔法大帝最重要的宝物呢。”盖文耸了耸肩，“呵呵，只是没人见过罢了。”
“说起克莱伯斯，那是研究罗亚帝国历史最好的地方，只可惜因为长期的混战，已经看不到当初罗亚帝国的风貌了。”菲欧娜露丝很遗憾地摊了下手，“人们在克莱伯斯中心城修建了雄伟的雕像，来纪念那位伟大的魔法大帝和他伟大的统治，如果没有他，恐怕我们人类至今还在兽人的战争中艰难生存着。”
“现在的情况也不好啊。”盖文苦笑着，“唉，要是魔法大帝还在就好了。”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贝莉卡听得晕乎乎的，总觉得话题被莫名其妙地扯远了。拉菲尔·罗亚这个人她知道，是罗亚帝国的创立者，被人尊称为“魔法大帝”，甚至在他之后，这片大陆都被人称为“罗亚大陆”了。不过，拉菲尔·罗亚是五百年前的人吧，那么，他会不会跟洛塔斯王国的凯瑟琳女王一样，也曾经得到过神之封印呢？
“魔法大帝最重要的宝物是什么？”贝莉卡用很期待的目光看着盖文，突然，她感觉耳边有谁吹了一口气。
“嗯？”她猛地转过头，尤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这个啊……关于魔法大帝的传说太多了，比如魔法大帝有一本神秘的魔法书，记载着整个世界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盖文思索着，菲欧娜露丝笑着挤了挤眼，“殿下啊，要说魔法大帝最重要的宝物，我认为，是他的那柄魔法之剑哦！”
说着，她的目光悄悄转向这里的几个冒险家。
“您说的太对了！”盖文好像恍然大悟似的，“就是那柄传说中弑神的魔法之剑，‘沧海之魂’。”
贝莉卡猛地呆住了！
她听见了耳边的那个轻笑的声音。
一段纷乱的记忆忽然涌了出来，竟然如此清晰。记忆里的她呆呆地注视着一柄泛着水纹的剑，绝望像冰凉的水，却无法摆脱，仿佛连灵魂都被那柄剑抽走了。
“我的剑啊。”吉亚笑得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拉菲尔那个家伙。”
第二十五章 拉菲尔与琥珀珠
“哦？看样子洛塔斯的冒险家们也知道‘沧海之魂’啊。”盖文的语气，好像明知故问似的。艾瑞丝一脸严肃地应道，“当然，这些都写在魔法大帝的传记里……”
“啊？什么？”贝莉卡茫然地看着她。
“贝莉卡肯定没有看过啦。”艾瑞丝瞅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罗亚史话》，《魔法大帝》里面都提到过，被称为弑神之剑是因为那柄剑连大山都能劈开……”
“这是夸张的说法。”盖文笑着，“不过……呵呵，真想见见呢，传说中魔法大帝的剑。”
“哎？”贝莉卡又是一怔。
“已经找不到了，魔法大帝去世后那柄剑就没有在历史记载中出现过。”盖文看着她，“也许在战乱中丢失了。不管那柄剑有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它象征着罗亚帝国的荣耀，一想起它可能流落在人类领土之外，我就感到十分心痛。”
“是啊，真的很可惜。”菲欧娜露丝微微低下头。
贝莉卡懵了，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肩。她见过那柄剑，可她绝不能说。
但是当时是幻境啊！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幻觉不是么？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柄可怕的剑吧！就算以前有，一万年前有，现在也不可能存在了！
杰克注意到贝莉卡好像在找什么，他几步走了过来，拍了一下贝莉卡的双肩，“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贝莉卡注意到杰克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想了一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太奇怪了……说不定现实中也有一把名叫“沧海之魂”的剑，非常厉害，就像幻境里的“沧海之魂”那样。她得找到死猫，好好地问问他。
“啊，那可真是抱歉呢。”菲欧娜露丝很恳切地道歉，“茶会的时间拖得太久了吧，不好意思。”
她让开一条路，请贝莉卡回客房休息。贝莉卡几乎是逃跑一般地跑回了客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刚一关上房门，就冲着眼前的空气低声喊道，“死猫你出来！给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死猫还在笑，他坐在床对面的长桌上，像是看笑话一样打量着贝莉卡。
“你的剑！你说了这句话吧。”贝莉卡咬牙切齿，“哎，真的有那把剑吗？魔法大帝不是人类吗？他怎么会有那把剑呢？那把剑弄哪去了啊！”
“有又怎样？”死猫说。
“咻……这个……其实……”兔子从半空中冒了出来，她似乎很尴尬，飞到死猫跟前不停摇晃着小爪子，“其实是……不存在的……‘沧海之魂’……”
“到底有没有啊！”贝莉卡要抓狂了。
“那个，这个，贝莉卡你问那把剑弄哪去了，这个，其实，是不可能找到的……”兔子耷拉着脑袋，好像很不愿意解释这件事，“因为，‘沧海之魂’实际上是……是……”
“被你吃掉了。”死猫像是在逗贝莉卡玩。
贝莉卡愣愣地看了他们几秒钟，半饷，微微张开嘴巴。
“我吃掉了？”
“这个，也，也对啦……”兔子十分沮丧，“因为，‘沧海之魂’实际上……已经变成琥珀珠的一部分了……”
忽然有些无法理解了，贝莉卡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她吃掉了一把剑？！不过看上去她的肚皮没什么异常的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贝莉卡想象自己的肚子里拔出来一把剑是什么样子，赶紧摇了摇头。
“那就是没有了吧。”她自我安慰地点着头说。没有了没有了，琥珀珠没有了，“沧海之魂”当然也没有了。
一下子松了口气，贝莉卡跌倒在柔软的天鹅绒床垫上，看来“天启之翼”是没办法得到“沧海之魂”了。兔子一脸担忧地浮在她的头顶，一只耳朵垂着，歪着脑袋看她。
“咦？”贝莉卡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来，“琥珀珠里面有一把剑？”
“这个……”兔子的另一只耳朵也垂下来了。
“可是。”贝莉卡努力回忆着第一次见到琥珀珠时的情景，一颗透亮小糖果，全然没有剑的影子。
“魔法大帝的魔法之剑，就是琥珀珠里的那把么？”她皱了下眉头。
“咻……”兔子更加沮丧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那只死猫，死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看热闹。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几把‘沧海之魂’？嗯？”死猫冷笑，“拉菲尔·罗亚和你是不一样的，小鬼头。”
“喂！你又叫我小鬼头！”贝莉卡挥舞着拳头扑到桌子前，“我当然跟魔法大帝不一样啦！我又不会魔法！”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啊。”死猫淡淡地说。
贝莉卡的房门外，杰克靠在走廊的栏杆边上，静静地看着。耳边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贝莉卡在跟谁说话？”尤拉端着一碗汤，很纳闷地望向这边，杰克一愣，这房门隔音效果好得他什么都听不见。
“啊？她在说话吗？”杰克故作惊讶，“我记得她刚才说想睡觉了。”
“哦……也许是说梦话。”尤拉自言自语，“贝莉卡睡觉了的话，我就不去打扰她了。这是玛贝尔夫人煮的牛肉汤，她说贝莉卡可能有点着凉。”
“呵呵，谢谢玛贝尔夫人了呢，一会儿再拿过来吧。”杰克笑了一下。尤拉低下头，想了一会儿。
“杰克，我决定回洛塔斯王国。”他说。
“嗯。”杰克点了点头。
“那我先下楼了。等贝莉卡醒了我再来好了，我有些话想跟贝莉卡说。再见。”
“哦……”杰克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尤拉已经走远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尤拉会跟贝莉卡说什么，尽管他已经说过会信任尤拉了。他也知道，那两个孩子之间有什么秘密，他不应该过问的，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
“拉菲尔·罗亚是个魔法天才。”房间里，吉亚很有耐心地跟贝莉卡说明，“如果你那简单的小脑袋还记得雪莉儿唤醒贝露丹蒂的召唤仪式，你应该稍微想到一点。”
“什么叫简单的小脑袋……”贝莉卡不满地嘀咕，“我当时也没搞清楚那个仪式是干什么的嘛，都是你的事！说了一大堆吓人的话！你吓死我了！”
“记忆力还行嘛。”吉亚好像在哄小孩子，“那个仪式，就是拉菲尔·罗亚发明的，他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他不甘于受制于席芙尔的元素法则，一心扑在未知的魔法上。”
“什么什么？”贝莉卡瞪大了眼睛，“他不是魔法大帝么？不是要创建人类帝国的么？”
“他只是一个流浪魔法师。”吉亚的嘴角挂起一丝讽刺的弧度，“当然，作为一个人类来说，他是个有野心的流浪魔法师。”
“其，其实，拉菲尔他只是太委屈了……”米耶坐在贝莉卡旁边，“他很可怜，因为人们不理解他……”
“你觉得你比我更了解他么？”吉亚看了她一眼，米耶立刻把她圆圆的兔子脑袋耷拉到了胸前。
“贝莉卡真的想知道拉菲尔的故事？”米耶的声音像是求救似的，贝莉卡很坚定地回答，“嗯！我想知道‘天启之翼’到底想干什么。死猫你继续啦，拉菲尔干什么了？他怎么变成魔法大帝了？”
“不是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记吗？”吉亚哼了一声，“关于他如何将兽人与精灵驱逐出去，并统一人类的事，不过，那只是人类眼中的历史罢了。”
“我才懒得看那么厚的书！”贝莉卡怒视着他。
“他找到了阿尔文之书。”吉亚抬起头，“人类无法读懂阿尔文之书，但是拉菲尔不一样，他是个有意思的人类。”吉亚笑了一下，“他知道了，一万年前，神族的存在。”
贝莉卡呆呆地听着。
“然后，他来到了奥兹的神殿。”吉亚的金色瞳孔中，似乎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淡，“琥珀珠原本就在那里的。”
“咻……”兔子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难过，“这个，对，对不起……”
“他用了那种仪式么？”贝莉卡没有理会兔子，“我记得你说过那个仪式……干什么来着……反正后来雪莉儿被贝露丹蒂附身了！”
“是那个小女孩太弱了。”吉亚不屑地说，“拉菲尔跟我做了一个交易，借用我的力量，而我得到他的灵魂。”
“你……”贝莉卡整个儿吓呆了。
“很不错的交易，人类的寿命，不过那么几年。如果不答应他我也只会一直沉睡下去，所以我答应了。”吉亚很平静。
“你，你要灵魂干什么？”贝莉卡指着吉亚，手指微微发抖。
“我需要打破封印的力量。”吉亚却微笑着看向米耶，米耶猛地打了个哆嗦。
“这个，咻……贝莉卡可不可以别问了……”米耶简直要哭了，“我，我来告诉你下面的事好不好……拉菲尔就是因为得到了‘沧海之魂’的力量才变得那么强的，他开始四处征战，追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贝莉卡愣愣地转向她。
“之后就，就在那个地方，原本是兽人的家……现在叫克莱伯斯的地方建造了一个城市，从一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帝国，然后他，率领着罗亚帝国的军队，把精灵和兽人赶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幽暗群岛。”吉亚仿佛不经意似的补充，米耶又打了个哆嗦。
“再后来就没有了。”米耶像是强忍着泪水把这话说完，“因为拉菲尔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似乎真的说不下去了，转过头，飞到枕头边上。贝莉卡很困惑地看着她的背影，令她困惑的倒不是拉菲尔·罗亚的事情，而是，她实在想不通兔子怎么那么伤心。
呼……兔子一定是太心软了。她想。
第二十六章 尤拉的告白
贝莉卡思考了挺长时间的。“天启之翼”想得到的东西，应该不是“沧海之魂”吧。阿尔文之书听说也早就被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烧掉了，那还剩下什么？她想象着如果真的遇到“天启之翼”的人，是不是应该好好问问他们。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推开房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不知道他们几个去哪了。刚一出门就看见尤拉端着一碗汤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你好，贝莉卡。”尤拉很高兴地打着招呼，“这是玛贝尔夫人煮的牛肉汤，刚才我来的时候杰克说你睡觉了，现在可以给你吗？”
“啊？”贝莉卡愣了一下，“哦，嗯，谢谢……”
汤还暖暖的，味道清香清香的。
“贝莉卡。”尤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我决定回洛塔斯王国了。”
“咦？”贝莉卡差点呛到了，“你要回去？”
“是的，我觉得我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我应该早点把消息送回洛塔斯公会。”尤拉说。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那个菲欧娜露丝……”贝莉卡警觉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她有精灵血统吗？”
“是的，仅此而已啊。”尤拉点了点头，“她有精灵血统，但是她不是精灵，也没有其它特别的地方。”
“也就是说……她其实是个好人了？”贝莉卡眨眨眼睛。
“我没有发现她是坏人，不过，她的确有事情隐瞒着我们。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秘密。”尤拉很坦诚地说。
“那，你知道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么？”贝莉卡凑到尤拉跟前，尤拉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是杰克告诉我的。杰克是一个观察力很敏锐的人类。”尤拉看着贝莉卡的眼睛，她身上依然有着以前那种味道，很特别，也很让人舒服。
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尤拉就注意到了这种味道，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贝莉卡不是普通人类。不过尤拉倒也没有想太多，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还是个小孩子。
“唔……这么说来也是，杰克那个家伙怎么也不告诉我。”贝莉卡撅着嘴巴，“好吧，要是菲欧娜露丝不是坏人的话，尤拉还是尽快回去好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打算今天就出发，听玛贝尔夫人说晚上有开往洛塔斯边境的火车。”尤拉又打量了她一会儿，犹豫着。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想问就问呗。”贝莉卡瞅着他。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贝莉卡也知道‘沧海之魂’么？”
贝莉卡顿时一阵心慌，感觉尤拉的目光像是审视似的。她马上低下头去，喝了一口牛肉汤。
“艾，艾瑞丝不是说过那些都写在书里么？这个又不是什么很神秘的事吧……”
“啊？”
尤拉有些茫然，一时间没明白贝莉卡什么意思。他思索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贝莉卡听到‘沧海之魂’的时候样子很奇怪，就像那种……嗯，很震惊的样子。所以我就想，贝莉卡是不是从哪里听到过。我不是说人类的书里记载的关于‘沧海之魂’的传说，我是说真正的‘沧海之魂’，吉亚的剑。”
下一秒钟，两个人都呆住了！
“呃，好吧。我不该这么说的。”尤拉低下头，很尴尬似的，“人类的记载里没有吉亚，贝莉卡应该不知道……我是说……也许自称‘天启之翼’的那些人说过……”
他抓了下头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贝莉卡知道吉亚，跟“天启之翼”无关，她在知道“天启之翼”以前就知道吉亚了，只不过她一直把吉亚当成一只玩偶猫。她讪讪地看着尤拉，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
“我刚才说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好吗？”尤拉抬起头来，“守望者不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人类的，我只是一不小心……是我太笨了。”
“呃，不是，谁说你笨啦！真是的！”贝莉卡扭过头去，“其，其实我听说过，不是尤拉告诉我的啦！”
“原来贝莉卡也知道吉亚。”尤拉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贝莉卡心头一跳，“知，知道又怎么样啊。”
“他是龙族的敌人。”尤拉说，表情严肃得让贝莉卡有些害怕，“如果，‘天启之翼’想要得到吉亚的封印，那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为……什么？”贝莉卡心虚了，不由自主地向后躲了半步，尤拉声音低沉，“他是毁灭世界的神。龙族的守护者，最初的龙神，就是被他杀死的。”
贝莉卡彻底懵了。
“呃，我好像又说了多余的话。”尤拉说完就后悔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很抱歉的笑容，当做是安慰。不过，好一会儿过去了，贝莉卡似乎都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尤拉说，“这些事情跟贝莉卡无关的。”
“……那，如果吃掉了的话……”半饷，贝莉卡小心翼翼地瞟了尤拉一眼，尤拉很纳闷地看着她，贝莉卡动了动嘴唇，低下头，好像突然对牛肉汤很感兴趣似的，聚精会神地盯着汤里泡着的大块牛肉。
尤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她想说什么，于是就笑了起来。“那我待会儿就走了，你要小心，再见。”
“等下！”
贝莉卡伸出双手，紧紧地拽住了尤拉的袖子，尤拉好奇地看着她。
“我，我也有事情瞒着尤拉的！”
心里一下子酸酸的，一种很难受的情绪涌了上来。终于明白死猫为什么警告自己，不能让尤拉知道他的事情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尤拉，“天启之翼”不可能得到吉亚的封印，因为封印已经被她吃掉了。可是，她很害怕，如果尤拉知道了会怎么样？会把她也当做敌人么？因为吉亚就在她身边，貌似还有什么……灵魂联系之类的……
“没关系，杰克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尤拉依旧是笑得那么坦诚，“如果贝莉卡愿意告诉我，我一定会保密的。”
“不行，不行！如果尤拉知道了一定会讨厌我的！所以——”
“我不会讨厌贝莉卡的！”尤拉猛地转过身来，迅速摆出一个发誓的动作，“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我一直都是很喜欢你的！”
贝莉卡松开了手，呆住了。
她觉得很对不起尤拉。
“我是说真的，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的，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尤拉的眼神和他的声音都是那么诚恳，他低头瞥了一眼走廊下的大厅，“哦，玛贝尔夫人来了，我得走了，我们还会见面的，再见。”
尤拉又笑了一下，转身跑开了。
一直望着尤拉的背影在大厅门口消失，贝莉卡懵了好久，用力拍了拍脸，感觉脸上有些热乎乎的。尤拉说出“我喜欢你”这种话，听起来好奇怪啊，按照一般意义来理解的话这算是表白吧，可又似乎不是，和上次爱德华跟她求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迷茫地摇了摇头，有点失落，有点难过，有点搞不懂。
只有那种愧疚感是非常清晰的。尤拉是那么信任她，可是——
她不想被尤拉当做敌人啊！
贝莉卡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掉头跑回房间，用力关上房门，然后好好地检查了一下门锁，接着，她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
“问吧。”前方浮在半空中的一只黑乎乎的家伙，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没错，是我杀的，龙神诺森。”
贝莉卡看了他一会儿，上前一步拽起床上的枕头砸了过去，死猫侧过身子地躲开枕头，飞到接近屋顶的地方。“怪我？”
话音里有股凉凉的讽刺意味，贝莉卡喘了口气，再次举起枕头来。
砰地一声，枕头砸到屋顶上，落在柔软的床上弹了几下，兔子慌慌张张地飞到贝莉卡面前，不住地摆着爪子。
“不，不要打了……咻……”
“为什么？”贝莉卡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扑到床上，捡起枕头，再次甩向屋顶，“你这个大坏蛋！你让我以后怎么跟尤拉说话啊！尤拉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啊！他一定会讨厌我的！我怎么跟他说啊！”
枕头歪歪扭扭地掉在了地上，死猫再次躲开，冷冷地俯视着她。
“玩够了？”
“没有！你给我下来！”贝莉卡气得在床上跳了起来，“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死猫挑衅的语气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贝莉卡的身体僵住了，那双诡异的金色瞳孔令她无法移开视线，周围的空气骤然冷却，她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强大的威压令她透不过气来。
“我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吃掉琥珀珠的，是你不自量力地介入我们的世界，是你跟那条幼龙做朋友的。现在，你玩够了，小鬼头？”
贝莉卡看着死猫缓缓落在她的眼前，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里闪烁着很不甘心的光。
第二十七章 黑衣人
“为什么要杀了龙神啊。”
贝莉卡总算是冷静了一点。
这个时候的吉亚，居然还挺有耐心的。
“诺森不是神族。”他看着贝莉卡，解释说，“他是，天空之神，奥兹的仆从。”
“那又怎么样……”贝莉卡依然气鼓鼓的。
“如果，我不杀他，大概不等这个白痴动手我就没命了吧。”吉亚扫了米耶一眼，轻哼了一声，“有人将屠刀举在你的头顶，你，不会反抗吗？”
贝莉卡不是很理解吉亚的意思，因为吉亚的语气，带着一点淡淡的笑音，像是在谈笑着与他无关的故事。她歪着脑袋，坐在床上。
“什么意思？谁要杀你啊？”
“别说了！”
米耶的尖叫声把贝莉卡吓了一跳，小小的兔子猛地飞扑在贝莉卡和吉亚之间，她惊慌失措地摆着两只小爪子，上蹿下跳，“求求你别问了，贝莉卡……别问了好不好……”
“你让我别问……什么？”贝莉卡很困惑地看着她。
“吉亚是对的，本来就是我们的错。”米耶低垂着脑袋，声音不住地打颤，“真的……如果我是吉亚，我也会……”
米耶哽住了，说不下去了，贝莉卡惊住了，却没有再问什么。她觉得米耶特别难过，难过得让人心里就像是被搅动的湖水一般，震荡不停。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抱起这只可怜的小白兔。
脑海里猛然闪现出吉亚刚刚的话。
“大概不等这个白痴动手我就没命了吧。”
哎！难道说——
纠结的思绪忽然之间陷入一片空白。贝莉卡诧异地望着米耶，眼里却浮现出贝露丹蒂模糊的样子。记忆里最后一幕的贝露丹蒂，微笑着化作鲜红色羽毛。她知道贝露丹蒂的灵魂之所以被封印在极美的红水晶“黄昏晶华”中，是因为作为上古神祇的贝露丹蒂早已死去，神的身躯，已经被毁灭了。
难到说，他们两个也……
贝莉卡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有什么地方，深刻得令她无法理解，无法接受。她张大了嘴巴，像个雕塑那样呆愣愣的，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谁也没有再提到这件事，米耶和吉亚，此时此刻也很有默契地都保持了沉默。而贝莉卡，还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该问。
……
“谢谢你送我到这么远的地方，玛贝尔夫人。”尤拉摆摆手向玛贝尔夫人告别，黄昏灿烂的浅橘红，渲染了玛贝尔夫人和蔼的微笑。跟尤拉一起去火车站的，只有玛贝尔夫人，因为尤拉不想让杰克他们送他。
“真是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还得招待客人。”玛贝尔夫人话一出口，尤拉就慌忙摇头，“千万别这么说，要是伯爵大人特意送我的话，我会很……尴尬的。”尤拉坦诚地说。
“呵呵，您是位有趣的冒险家，先生。”玛贝尔夫人眺望着远处的火车站。这里已是斯蒂尔城的北郊区，可是距离火车站还有段距离，斯蒂尔城的贵族们，不想离火车的喧哗太近。一条宽阔的灰石板路通往火车站那座白色的建筑，路边是一片田野，再往远处，可以望见成片茂密的绿荫。
“主人还在等我，先生，再见，请一路走好。”玛贝尔鞠了一躬，钻进马车，尤拉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斯蒂尔城的方向，他打起精神，朝着火车站赶去。
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几个匆忙的影子，背着鼓鼓的行囊。不出意外的话，夜里应该能到海螺镇。眼看着火车站的白色屋檐越来越近了，尤拉突然停住脚步，一段小得只有他能听到的琴声从身后传来。
他停住不是因为这悠扬的琴声，而是因为一种特殊的感觉。像是奏者很随意地拨动了一下琴弦，却从声音里传递出独特的气息。他猛地回过头，在石板路的旁边，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闪着亮光的路标下，对他微笑。
尤拉目光一紧。他明明路过那里，却全然没有发现这个人。他本来就在那里吗？还是，突然出现的？
那个人的背上，背着一把淡色木质的曼陀林。尤拉犹豫了一会儿，跑了过去。
“您好，先生。”那个人淡淡地笑着，他似乎非常疲惫，苍白而颓废的脸庞如同虚弱的幽灵，“您是魔法师，对吗？”
尤拉谨慎地盯着他，可他似乎毫不在意。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希望得到好心人的帮助，我想先生，您一定不会拒绝吧。”那个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然而然地抑扬顿挫，就像是在吟诗。尤拉忽然想起一件事，菲欧娜露丝女伯爵让乔伊交给杰克他们的信上，提到了一个身穿白衣、背着曼陀林、还掌握空间魔法的家伙。
“天启之翼”的人？！
那个人已经走远了，像是知道尤拉会跟来似的。他走得很快，很快就离开了路上行人的视线，尤拉警觉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刚刚听见那个人弹琴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什么。尽管他无法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感觉，但这足以让他意识到，那个人绝不简单。那个人似乎也不慌不忙，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站在城郊的森林里了。
“谢谢您。”那人停下了脚步。“美丽的森林，绚烂而不迷乱，似与世无争的幻梦，只可惜未有人为你的名而歌唱。”他优雅而缓慢地转过身，“这里，是个很平静的角落，有人想要见您，龙族的尤拉先生。”
“你知道我的身份？”尤拉顿时一惊，手中亮光一闪，他握住了法杖。
树梢唰地一声响起，尤拉在第一时间嗅到了另一个人的味道，只是……好快！人类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尤拉面色一沉，法杖挥舞出一片炽热气息，顿时，森林里升腾起耀眼的火光。
那个白衣吟游诗人的脚下亮起黑光法阵，尤拉听见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太晚了呢……真是无知啊，这么多年了，龙族也堕落了吗？”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的身影消失了。
而下一个瞬间，一道漆黑的影子冲破烈焰而来！
尤拉立刻凌空跃起，法杖指点着地面，岩石像是听到了召唤那样蹦了上来，一齐扑向黑影的轨迹。
轰地一声，像是好几个炸弹同时爆炸，火光中还残留着武器掠过的残影。一个全身裹着黑衣的年轻男子，微微下蹲，然后直冲落下的尤拉。
在接触的一霎那尤拉看清了他的武器，居然是固定在手腕上锐利的勾爪！像是野兽的利爪一般。他的头上，戴着诡异的牛头面具，似乎是金属质地，漆黑中闪烁着金光。
尤拉抬手挡住那人的攻击，极寒的冷气顺着他的法杖蔓延。魔法师一般很不擅长近身作战，但尤拉不一样，他有天生的优势。
黑衣人的勾爪被挡在了距离尤拉的脸只有几厘米的地方，他手上的黑色软皮手套已经结冰，尤拉手里的金属法杖，刚好架住了他的武器，但他立刻举起另一只手，猛地一挥，尤拉借势踹了他的手臂一脚，向后一翻落在一棵没有被点着的白桦树上，四根尖锐的冰凌，直刺地面，那是黑衣人一定会落脚之处——
黑衣人在空中稳住了身形，踩住了尤拉释放的冰凌，哗啦一声，四根冰凌全部震碎，黑衣人再次腾起，勾爪前方的空气，都被摩擦得起了电光。
刺啦！三道气刃掠过，尤拉所在的白桦树整齐地裂成三段，然后，就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瞬间燃烧起来。尤拉赶忙朝着地面放出一道龙卷风，托起自己短暂地浮在空中，然而那个黑衣人毫不畏惧暴戾的龙卷风里飞旋的碎木，竟然直接迎了上来。
尤拉身体一斜，落在了燃烧的树桩上。火舌卷起他身上法师袍，映亮了他耀眼的金色瞳孔。他站在火焰之中的画面看起来非常古怪，明明火就在他身侧，却烧不到他。
他侧过头，按住自己的右肩。法师袍完好无损，可是他感觉到了疼痛。人类的身体，这毕竟是人类的身体，即使他的法师袍是龙鳞化作的，脆弱的身体还是承受不了那个黑衣人凌厉的攻势。
勾爪从他肩膀划过，仅此而已。这家伙力气很大。
尤拉瞥了一眼森林的边缘，那里，有人类的道路，人类的火车站，离这不远还有人类的城市，这里动静那么大，估计会有人类过来的，这样拖下去，绝对不行……
“你是谁？”尤拉低声问道，他的目光冷峻起来，那人直起腰身，戴着面具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紧接着，黑衣人用力一蹬地面，那地面竟陷出一个坑来，他整个人就像是子弹一般喷射了出去。尤拉一愣，飞速闪开，那人的冲击直接撞断了尤拉身后的一棵老榆树，然后又是一棵树，又是一棵……身上的起劲，带起碎裂的树干、草叶、岩石翻滚，仿若飓风过境，横扫一切！
尤拉把法杖换到左手，用力捏紧，用瞬间移动闪到黑衣人的正后方。更加灼热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一层鲜红色的光圈，在他眼前展开。光圈上旋转着奇异的魔法标志，强大的魔法元素能量，向着光圈中央聚集。
第二十八章 巫族圣女
黑衣人刚刚稳住步子，数不清的燃烧的流星如冰雹般砸向他，飓风还未散去，一道热浪似海涛般飞散，腾空而起的火光，将天空的颜色遮掩。森林里骤然闪亮，成片的树木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然后倒下，烧成焦炭。
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尤拉闪到了这片烧焦的废墟上。他看着陷下去的地面，皱起眉头，有点苦恼起来。
“呃，不会死了吧。”他小声嘀咕。黑衣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不可能伤得到他，所以尤拉才一不小心用上了“灾厄之炎”这样的高级魔法。他没有花很长时间准备，威力应该不算太大……
突然，他感觉到一种很不一般的气息。兴奋与暴怒，混杂着超越世界的威压，他立刻向后闪去，却发觉眼前掠过一道凉风——
砰！
举到面前的法杖准确地挡住了黑衣人的勾爪，可这次的冲击力，却大得惊人！尤拉整个儿倒飞了出去，一直撞到二十米开外的梧桐树上！
直径接近一米的梧桐树，咔嚓一声拦腰折断！尤拉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刚刚的那一刻，黑衣人的另一只手，拍向了他的胸口。
抬起眼睛，他看见前方闪亮着金光。
是那个黑衣人面具上的牛角！尤拉心底一寒，这种感觉，已经和最开始遇到的黑衣人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面对一个永远无法战胜的强者，聛睨一切的迫力，压得他都难以呼吸！
白光一亮，他再次闪到一边，黑衣人踩踏的地面，就像遭遇了地震，晃动着恐惧的频率。尤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向他的脑后，那个人的速度，竟然超过了魔法师的瞬间移动！
尤拉险险一躲，胳膊痛得像是要断掉了。黑衣人的勾爪，在他的法袍上留下了三道白光。他脚下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
这是尤拉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被凶猛的野兽盯上的猎物，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这种恐怖的气息，却有点似曾相识？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了，在黑衣人的勾爪抓向他的头顶之前，尤拉必须做出选择。如果恢复本体，就意味着会被斯蒂尔城的人类看见，但如果不恢复，他也许，会死在这个家伙手上！
不……还有一个办法。
尤拉抬起左手，用龙骨制成的法杖硬是顶住了黑衣人的攻击。紧接着他猛地向后一撤，受伤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人。那纸人裁剪的很可爱，像是个穿长裙的女孩。
“伊莉亚.雨晴.千雪！”他轻声喊道。
刺目的白光惊得黑衣人向后一滑，天地之间的空气，瞬间化为夺命的利刃，连那飞舞的草叶都好似利剑一般，睁开眼睛的片刻，黑衣人只看见一袭红衣的少女凌空而立，长长的黑发舞动如雨云。
他立刻沉身下蹲，勾爪撕裂了前方的风刃，这突然出现的少女还不至于威胁到他。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冲上前去的时候，少女和尤拉，全都不见了！
他猛然一怔，头顶的金色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那两个人没有走远，能够移动很远的空间魔法是需要花时间的，不过显然，那位少女也会空间魔法。就在他像四周张望的时候，一个悠闲的声音，响起在他的附近。
“可以了，我们走吧。”一袭白衣的吟游诗人望着他，表情有一些忧郁。黑衣人似乎不太情愿，但还是垂下手臂，迎了过来。
“为什么放过他们，识之座大人？”
被叫做“识之座大人”的吟游诗人艾伦.希尔苦笑着抬起头，“他们？不，你看到的女人不过是个影子，可惜的是，那远在祈愿城的本人，也已经看见这里的所有了。”
“影子？”黑衣人似乎被刺激到了，他伸手摸了摸额头。额头一阵剧痛。
“是的，所以，即使你杀了那位龙族少年，也没有用了。斯蒂尔城的军队已经被惊动了，我的建议是，请你立刻离开。”
“不。”黑衣人很固执。艾伦抬起手，触碰到了那对金属的牛角。
“力之座大人……你还不能完全掌握，这属于神的力量吧。请你不要太过狂妄了。想必那个女人已经带着她的龙逃到了离城市更远的地方，你能对付得了吗，恢复本体的龙神后裔加上巫族圣女的力量？”
黑衣人顿时懵了。
“你不是说他是——”
“我以为他是。按照阿尔文之书的记载，守望者应该只是普通的高等龙族。”艾伦端详着这张诡异的面具，“但是一般龙族绝不可能挡下拉卡的神力。”他的目光闪烁着，“而且，那个女人，知道怎么对付你这样的人……
她是巫族圣女伊莉亚.雨晴.千雪，代替智慧之神阿尔文，守护最纯净的水源之人。你应该知道巫族，谜之大陆的遗族，连魔法大帝拉菲尔.罗亚都要敬他们几分。”
……
“呼呼……好像没有追上来呢。”
森林的深处，影子少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可这不影响她浑身散发的骄傲气质。一头整齐的黑色直发披在身体两侧，一直搭到脚踝，头顶系着明亮的金丝，戴着金色的花瓣般头饰，她的衣着非常特别，层层叠叠的鲜红色长裙拖到脚下，外面套着绣着金色枫叶的半透明衣衫，没有扣子，只用金色缠绕的绳子系起，袖子出奇地宽，腰上也扎着宽宽的金色腰带，在背后系起，像飘带那样拖在身后。
她眨巴着明亮的黑色眼睛，望了一眼斯蒂尔城的方向，然后叹了口气，一把抓起尤拉的头发。
“你，你干什么，伊莉亚……”尤拉好像很怕这位少女。名叫伊莉亚的少女的影子像是在欣赏他的窘样，她松开手，举起手里一柄银色的折扇，照着尤拉的脑袋就是乒乒乓乓一顿狠揍。
“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这笨蛋！”伊莉亚的影子一边打一边怒吼，“什么都不懂就什么都不要管！你看你惹的这是什么事！你是守望者耶！守望者就应该老老实实地看着！大陆的纷争轮不到你来插手！更何况你还是个大笨蛋！大白痴！什么都不懂的呆子！”
“别，别打了……”尤拉抱着脑袋蹲了下来，胸口还很疼，他用力咳出一口血，伊莉亚的影子讪讪地愣了一下，总算是停了手。
“回去吧。”她飘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尤拉，身体更加透明了。
“我不回去。”尤拉像个任性小孩那般摇头。
“我是说回祈愿城！看样子这个大陆又要出事了，祈愿城也得加强防范才行。”说着，伊莉亚的影子又扭头看向斯蒂尔城，“我感觉得到。上古诸神的气息，很明显呢。”
“果然是这样啊！”尤拉恍然大悟，“我就觉得那个人强得很不对劲，金色的牛角，那好像是……”
“拉卡的气息，智慧之泉告诉我就是他。”伊莉亚的影子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还有残留的阿尔文的气息，很微弱，还有——”
伊莉亚的影子好像要消失了，身体透明得如同薄雾。
“似乎很奇怪，不是封印中的气息，也不是苏醒的气息，连智慧之泉都无法分辨这是一种什么状态。没有消失，一直存在着……就在这个城市里的某个地方。”
“什么？”尤拉茫然。伊莉亚的语气让他有些不安。
“嗯……米耶和吉亚，也就是，琥珀珠吧。”
伊莉亚的话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将尤拉劈得僵在了当场。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翻腾起来，许多话语，许多画面，像是纷乱的电光般闪现。
“如果尤拉知道了一定会讨厌我的！”
“我也有事瞒着尤拉的！”
“知，知道又怎么样啊！”
……
怎么会想起贝莉卡来呢？
贝莉卡知道吉亚，知道“沧海之魂”，知道龙族，知道守望者，知道那些一般人类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她身上的味道，那种气息——尤拉忽然想起——和刚才那个黑衣人金色牛角上的气息有些相似，是属于神的气息……
不！尤拉心慌了，他一定是想多了。琥珀珠跟贝莉卡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偶然知道的！绝对是这样的！
伊莉亚对神魂的感知不会有错，守护智慧之泉的她，拥有最强的灵力。她只说气息就在这个城市里的某个地方，这个城市很大，隐藏着很多秘密。
“回去吧。”伊莉亚的影子凝视着呆愣愣的尤拉，声音也渐渐变弱了。
“不……”尤拉低着头，“我，我还有一些事情，想弄清楚……”
“你这笨蛋！”伊莉亚的影子又发火了，“我就知道你惹上了很多麻烦！”可是，现在的影子，连发火的声音都是那么微弱。最后，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只有一个纸人，以后，你没有机会再召唤我了，记得吗？”
“嗯。”尤拉点头。
“那么，好自为之吧，小尤拉。”说着，伊莉亚的影子就像是空气里的浮尘那般消散了。
第二十九章 前往克莱伯斯
“哎，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菲欧娜露丝女士……”
屋外的门厅里，盖文殿下诧异地望着一袭外出服装的菲欧娜露丝，今天的菲欧娜露丝伯爵依然非常迷人，她裹着修身的豹纹皮大衣，装饰着缀满海蓝宝石的银链，套着长过膝盖的翻毛软皮靴，头戴一顶优雅的黑色女帽，翻在帽檐的黑纱用红宝石玫瑰形状的发卡卡住，就像她微微上翘的嘴唇一般红得令人陶醉。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呢，事情有些紧急。能不能允许我和我的几位客人同殿下一齐前往克莱伯斯呢？”菲欧娜露丝似乎很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因为是临时决定的事情……总之，麻烦您了。”
盖文的脸上顿时扬起喜悦的微笑，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当然没问题！菲欧娜露丝女士的要求我怎么可能拒绝呢？难道说，您的客人，冒险家朋友们打算参观我们的国都？”
“不是参观，说到底，还是为了我的委托呢。”菲欧娜露丝掩嘴一笑，盖文有点踟蹰了，他略略思考了几秒钟，“为了调查……您说的那些事情？”
“是的。”
“可是您知道，那些卑微的矮人想要伤害您！”盖文的脸板了起来，“您也一同前往的话，会不会太过危险？”
菲欧娜露丝缓缓地摇了摇头，取下红宝石发卡，面纱滑落下来，遮住她那引人注目的脸庞。
“我会叫商会的人放出我在斯蒂尔城的消息。而且，有这几位了不起的冒险家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盖文打量着菲欧娜露丝，即使遮住脸庞，即使用大衣掩盖她婀娜的身姿，那一举一动中散发出的高贵典雅的气质，仍是无法掩饰的。盖文叹了口气，“好吧，我勇敢的女士，一切听您吩咐。”
这件事还得从昨天说起。尤拉决定回洛塔斯王国了，他不想让别人送他，在晚餐之前，就跟着玛贝尔夫人离开了。可是，自从他走了以后，贝莉卡的心情就一直很差。
尤拉告诉她一件让她不能不在意的事情，一件让她感觉非常内疚的事情。她身边的那只可恶的死猫，居然是龙族的敌人。虽然，听死猫的意思，是那个名叫诺森的龙神想要杀了他，他才动手的。不过直到最后，贝莉卡也没有问清楚，这些上古时期的诸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一些东西沉积在心底，想知道，又不敢直接去问，有一些疑惑压得她很是难受，有一些顾虑，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见到尤拉，有一些阴霾，紧紧地缠绕在她的心头。
“我们去克莱伯斯吧。”吃过晚餐之后，贝莉卡突然说。
薇妮当时就愣住了，那惊讶的神情，就像是听到了无法接受的消息。贝莉卡倒是没有察觉薇妮的异样，她低着头，一边往客房的方向走，一边自言自语般喃喃。
“克莱伯斯有很多特别的宝物吧，虽然我不知道‘天启之翼’想做什么，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她说，一直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老是研究资料，真没意思。”
周围的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已经看过所有的资料了。”埃利奥特点了点头，“尽管大致了解了‘矮人解放战线’的势力范围，却得不到更进一步的线索。小姐说的对，应该出去看看。克莱伯斯地区离斯蒂尔地区很远，我们可以顺路调查一下那些被矮人袭击过的地方。而且，如果能够掌握‘天启之翼’的动向，那矮人的事情也就好解决了。”
“嗯，我想也是，矮人们应该是被‘天启之翼’利用了。”艾瑞丝托着下巴，“‘天启之翼’想要得到的东西会不会就在克莱伯斯？比如说……魔法大帝留下的什么东西，他们也许知道‘沧海之魂’的下落……”
“他们不知道！”贝莉卡扭过头来，“肯定不是那把剑！”
艾瑞丝有些纳闷地看着她，刚想开口，杰克伸手揽过贝莉卡的肩膀。“很有道理呢，总是被动地等待‘天启之翼’有什么新的动作，不如先做点什么。我去跟伯爵大人商量一下吧。薇妮，怎么了？你去过克莱伯斯？”他注意到薇妮好像挺惊慌的样子。
“没有！绝对没有喵！”薇妮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人，人家就是不想走嘛！这个地方有很多好吃的呢！”
“薇妮！”艾瑞丝生气了，她立刻叉起腰，摆出姐姐的姿态。“你到底能不能懂事一点啊！我们是来调查‘天启之翼’的，不是来享受的！”说到这里，艾瑞丝的脸热了起来，“这些好吃的都是菲欧娜露丝伯爵大人送给我们的，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报答她么？”
“嗯，嗯嗯。”薇妮重重地点头，“伯爵大人最好了！”
“那就帮她解决她的麻烦。”艾瑞丝一本正经地教训着，“让‘天启之翼’和那些矮人无法伤害到她！”
戴蒙得商会的主人不愧是大商会之主，不到半天的时间，一支车队便准备好了。这一次菲欧娜露丝并没有用上她那极具标志性的华丽的马车，看上去倒像是一支远行的旅行商队。宅邸的佣人尽力将马车里弄得舒适无比，从外面完全看不出里面的样子。盖文审视着这些马车，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必要这样伪装么？”他苦笑着望向菲欧娜露丝。
“殿下，我们是在调查呢。”菲欧娜露丝回给他一个醉人的微笑，“只是委屈殿下了，要跟我们一起假扮商人。”
“没关系，如果这样可以帮助到你们的话，何况我并没有急事。”盖文说。他带来了许多王城的精英护卫，当然，这些护卫也都换上衣服，假扮成商队的保镖了。
看上去还可以。他想着，偶尔这样旅行一次还挺有意思的，想必即使有什么危险，这些护卫也能解决。
他不像菲欧娜露丝那样信任国外的冒险家，可他对自己的人，还是有信心的。
贝莉卡站在离车队不远的地方，望着这些忙碌的佣人，她要离开斯蒂尔城了，离开这么一个无比舒适的地方，心里却好像舒服多了。太过奢侈的生活果然不适合她，连吃晚餐都要小心翼翼，遵守礼仪，简直令人受不了，更何况，一想起那堆资料，贝莉卡就觉得头疼。
克莱伯斯是个什么地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至少她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与上古诸神有关的地方，就是克莱伯斯，只是和那个城市有关的神之封印，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尽管如此，那里依然很有可能是“天启之翼”的目标。贝莉卡这么说服自己，她不是因为害怕尤拉突然回来，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才想尽快离开的。就像杰克所说，她只是不想再那么被动了嘛！也许到了克莱伯斯就知道“天启之翼”想干什么了，就算她不知道，她身边的那两个家伙也会感觉到什么的。
“贝莉卡。”杰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把正在思考的她吓了一跳。
“可以跟我说说吗？克莱伯斯的事，你和那两个小家伙说了什么吧。”杰克温柔地看着她，她怔了一下，转过头，艾瑞丝正在跟玛贝尔夫人说话，薇妮穿梭在佣人之间，似乎嫌车里的点心还不够多，埃利奥特正望着菲欧娜露丝与盖文的方向发呆。
“什么跟什么嘛。”贝莉卡撅起嘴来，她压低了声音，“他们就是说，克莱伯斯那个城市，是拉菲尔.罗亚建造的……”
“这个，我也知道啊。”
“我就是在说那个拉菲尔.罗亚！反正，那个家伙……”贝莉卡烦躁起来，“反正他就是……”
“拉菲尔.罗亚，历史上著名的魔法大帝，他的故事总是充满传奇，比凯瑟琳女王的故事还要传奇。”杰克微笑着，很有耐心地拍了拍贝莉卡的脑袋，“要说他和上古时代的神秘力量没有一点关系，我还觉得奇怪呢。”
“可是！”贝莉卡仰起头，“拉菲尔得到的封印只有阿尔文之书和……琥珀珠啊！对不对呀米耶？”
小白兔愣了一下，没想到贝莉卡会突然叫她，她飘飘忽忽飞到贝莉卡跟前。
“嗯，这个，是的啊。”
“那就对了。有个叫‘阿尔文之书’的东西被他自己烧掉了，还有一个琥珀珠……”贝莉卡有点尴尬地撇了撇嘴，“反正‘天启之翼’不知道琥珀珠被我吃掉了，就算知道了他们也没办法。”
贝莉卡话音刚落，杰克呆住了，他突然警觉了起来。
“有办法么？把琥珀珠取出来的办法。”他按住贝莉卡的肩膀，贝莉卡懵了一会儿，她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啊？有办法么？”
“应该是没有。”眼前的兔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不过，咻……我觉得，贝莉卡还是不要去克莱伯斯了，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贝莉卡瞥了兔子一眼，觉得她真是啰嗦。
“我不管！‘天启之翼’要找我的话正好！正好抓住他们！”她抱着胳膊，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就在这时，车队的方向响起了玛贝尔夫人的呼喊声。
第三十章 小镇里的矿工帽
临近傍晚的时候，菲欧娜露丝的这一行车队到达了一个名叫白鹭小镇的地方。因为佣人们的精心准备，一路上坐在马车里的人们丝毫没有感觉到旅途的颠簸，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白鹭小镇是个不大的镇子，据说这里曾经是迁徙的白鹭落脚的地方，一条名叫甜水湾的小河流经这里，可惜近年来甜水湾都快枯竭了，连白鹭也不来了。
远远看上去，这个小镇并不像它的名字那般优雅，倒是个工业气息很浓的小镇。一排黑漆漆的烟囱耸立在苍翠葱茏的群山之前，有种怪异的违和感。可是，比起洛塔斯王国里那些矮人的村镇，这里实在是干净多了。
马车停在了小镇西边的广场上，四周的房屋在平整的灰石板街道投下模糊的阴影，西天的太阳依着云彩的边缘晕开一抹明亮的金色。一座小小的银色的白鹭雕像矗立在广场中央，纪念着过去的风景。
“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菲欧娜露丝的声音听上去略带歉意，“再往前就只有一个小村子了，虽说是长途旅行，也不能怠慢了各位客人。”
“伯爵大人客气了，我们住哪里都没关系。”埃利奥特走下马车，朝着远处张望。再往东，就是一片山区了，正如菲欧娜露丝所说，那里只有一个小村子，条件必然比不上白鹭小镇。
而且山林地区，常常会有野兽与强盗经常出没。
随行的佣人很快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虽说没有菲欧娜露丝的宅邸那般舒适，但在这个小镇里，已经是最好的旅馆了。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暖和的阳光还没有染成鲜艳的红色，几个不想待在旅馆的孩子就跑到附近的街上转悠起来。
一股香味从街道的另一边飘来，混杂着香料味与浓浓的海鲜味，立刻勾住了馋猫的鼻子。
“那是什么喵？”薇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奇妙的香味令她蠢蠢欲动，杰克望了一眼那家不大的餐馆——镀金的铜牌上，绘着一只睡着的白鹭踩在“甜水湾”的字样上。
这家餐馆就叫做甜水湾，对于白鹭小镇来说，这名字很有怀旧气息。其实甜水湾还在，只是大不如前了，总会有人在经过那条可怜兮兮的小河时想起这里从前热闹的情景。成群的白鹭欢快地在水边跳跃，好似天际落下的白云。
餐馆里客人不多，感觉却很温馨。暖暖的淡黄色墙纸，暖暖的橘红色木桌，加上老板暖暖的笑容。这里的老板是个中年妇女，身体有些发胖，有一头挽起来的花白头发。
“欢迎光临——”老板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还没落下，薇妮就瞄见了她最感兴趣的东西。这是什么？一大盘白白嫩嫩的肉团，涂着金灿灿的芝士，旁边还摆着香气四溢的黑胡椒酱汁。
薇妮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就是这个！”
“这个好像不是鱼肉吧。”艾瑞丝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薇妮又闻到鱼香味了呢。老板乐呵呵地笑着，“这是慢烤甜水湾杂贝，都是这甜水湾新鲜的贝肉呢。”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贝莉卡也动心了。
拷贝肉看似简单，吃起来感觉却很是奇妙。不知道是这甜水湾的贝肉天生就那么好吃，还是老板用了特别的香料。老板很快就发觉他们是外地人，正好这个时候又没有客人，就干脆和他们聊了起来。
“你们几个，不是旅行商人吧。”老板的眼光挺敏锐的，“看你们的打扮，不像。”
“嗯，我们是冒险家。”杰克微笑着回答。
“噢！冒险家啊！”老板眼睛一亮，“冒险家好啊，你们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我这慢烤甜水湾杂贝可是独一无二的！哎哎，你们以前保准没有尝过，我的香料可是独家配方。别看这里杂七杂八的贝类都有，这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甜水湾的贝肉就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怎么样？很不错吧……”
老板对她的招牌菜特有信心。
“很好吃的喵！”薇妮满意地舔了舔嘴巴周围的酱汁，“很好吃很好吃的喵！”
“真的不错啊，一点都不比贵族的高档菜品差。”连艾瑞丝都难得地赞不绝口。
“味道很好，很有弹性又鲜美多汁……就像她做的拷贝肉一样。”埃利奥特微微低下头，“如果她在这里，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气氛忽然僵住了，像是一股冷风卷走了热闹的空气，顿时冷清了下来。
“怎，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艾瑞丝有些不开心了。大家都听得出来埃利奥特在说谁。如果，如果凯特在这里的话，吃到这么美味的拷贝肉，估计会喋喋不休地追问怎么做的吧。
那一定是很快乐的画面。想象一下凯特兴高采烈地追着老板问东问西，就觉得心里酸酸的，有些隐隐作痛。那些事还没有过去太久，心底的伤痕还是那么深，深得如同一道抹不去的烙印。
“她是谁啊？”老板很惊喜，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客人们的心情，“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烤贝肉？哎呀，我还真想认识认识这个人呢，她是你们的朋友，她怎么没有……”
餐馆里的烛火猛地闪动了一下，埃利奥特放下叉子，扭头望向洒着黄昏色彩的玻璃窗。一个像是矿工帽盔的东西从窗户的一角掠过。
他瞪大了眼睛，唰地一下拔出腰带上的短枪，推开椅子冲了出去。
老板吓了一跳，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剩下的几人对视了一眼，面色一沉。
“抱歉了老板，我们先走了。”杰克扶起老板，把钱给她，然后转身追了出去。艾瑞丝安慰了老板几句，也拽着贝莉卡跑了出去，薇妮已经跑到他们前头了。很快，她就在餐馆后面的一个十字路口追上了埃利奥特。
“怎么了喵？”薇妮诧异地看着埃利奥特扭曲的脸，埃利奥特似乎正压抑着一股怒火，他用力喘息了几下，忿忿地跺了下脚。
“我们被矮人监视了！”他压低了嗓音吼道，“那些可恶的、该死的矮人！”
“请冷静一下埃利奥特。”随后而来的杰克拍了下埃利奥特的肩膀，“我们是从斯蒂尔城菲欧娜露丝伯爵那里来的，行踪应该不会泄露，菲欧娜露丝做事相当谨慎。就算行踪泄露的话，一路上经过那么多荒芜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矮人，他们怎么却选在这么一个人类的镇子出现，有些不合情理。”
“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埃利奥特两手一甩，“那家伙戴着矿工帽盔，和他们是一伙的！”
老实说，杰克倒是注意到有人从窗户外面经过，可是因为窗户的角度问题，他没有看清是人类还是矮人。这个时候如果尤拉在就好了，尤拉能够准确地判断出来。
“等等，矿工？我记得斯蒂尔地区……”杰克回忆着翻阅过的资料。这时，一连串整齐的脚步声向他们接近。
“啊，是伯爵大人。”艾瑞丝小声说。菲欧娜露丝戴着黑色面纱，裹着毛皮大衣，尽量掩饰着自己引人注目的相貌。她挽着盖文的手臂，而盖文欣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两人的后面，走着一群警觉的护卫。
“你们也在这里啊。”菲欧娜露丝的声音里流淌着喜悦，“发生什么事了吗？”
“伯，哦不，夫人您怎么出来了？这样太危险了吧。”艾瑞丝迎上几步，一脸焦急的神情。
“没关系，我只是想在小镇上散散步，偶尔换换心情。有盖文跟着我呢。”菲欧娜露丝苦笑了一下，“还有他那些出色的护卫。”
“对了，您有没有看到一个戴矿工帽盔的矮人？”埃利奥特快步走到菲欧娜露丝跟前，盖文立刻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你说矮人？！”
“可能是。”杰克思考了一下，“斯蒂尔地区没有矮人开采的矿区吧。”
“没有。”菲欧娜露丝的语气有些低沉，看不出她面纱下的表情，“不过这里距离华瑟曼地区很近，华瑟曼最近的矿区，就在斯蒂尔地区边境那边。”
“华瑟曼矿区的矿工有必要到这个镇子来吗？”埃利奥特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肯定是他们，‘矮人解放战线’！”
盖文紧张地看着菲欧娜露丝，又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他低声说道。“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女士，矮人们的目标是您！”
“嗯，好的……”菲欧娜露丝还有点犹豫，但很快，她拿定了主意，“虽然有些不合适，但我们还是赶到山的另一边再休息吧，如果真被‘矮人解放战线’发现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天黑之前可以穿过山区吗？”盖文问道。菲欧娜露丝点了点头，“以我的车队速度，可以。”
“那好。”盖文立刻回身下令，“快去准备，我们这就出发！”
埃利奥特一直黑着脸，短枪始终没有放回到腰带上的袋子里，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仅是他，每一个护卫也都格外小心。车队用上了比先前还快的速度，不一会儿便把白鹭小镇抛在了后方。
第三十一章 山路上的交火
这是通往灰狼村最近的一条路，夹在层层叠叠的山岗之间，蜿蜒着前行。没有路灯照亮，只有柔美的夕阳在这条宽敞的山路上蒙了一层金光。
灰狼村就是这山间唯一的村落，看到灰狼村，就意味着将要离开山区了。这片山区位于斯蒂尔地区和华瑟曼地区之间，山上生长的大片野生丛林，是个打猎的好地方。
当然，危险或许也潜伏在其中。
一行晚归的野鸟鸣叫着消失在山的另一边，车队加快了速度，不免有些颠簸。其实这条山路还算平整，铺着一层碎石和沙砾，毕竟这是白鹭小镇通往华瑟曼矿区的必经之路。
“真是不好意思。”坐在软垫皮椅上的菲欧娜露丝女伯爵掀起她的面纱卡在帽檐上，她的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我没有想到会这样……马车这样赶路……还行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赶路不是问题。”杰克笑着回应，“问题是我们这样赶路的理由。”
“还不是那些该死的矮人！”埃利奥特握紧短枪，头也没回地盯着马车后方，他恶狠狠地咬紧牙关。没有矮人跟过来，这让他很不满，他宁愿这些自称“矮人解放战线”的家伙们出现，他恨不得把这些矮人全部杀光，为凯特报仇。
“我只是觉得……算了。”杰克轻轻叹了口气。真的是“矮人解放战线”在监视他们？“矮人解放战线”盯上了菲欧娜露丝？可他们怎么知道菲欧娜露丝会在什么时候经过哪里，他们怎么看得出来，这一行人中就有菲欧娜露丝呢？
或许只是个巧合？就算是华瑟曼矿区的矿工，说不定也有想来白鹭小镇的时候吧，嗯……白鹭小镇其实挺有特色的，比方说那鲜美的杂贝肉。
不过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突然，马车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戛然停住，前方响起了车夫的惊呼声。几个护卫立即唰唰唰跳出马车跑上前去，就在前方的路上，横着一座灰色的石桥。
而现在，石桥断了。
“是最近炸断的！”盖文紧了眉探头张望，断裂的石桥上还残留着火药的漆黑，恐怕是几小时之内的杰作，“也许是那些矮人，他们截断了我们的路！”
埃利奥特一惊，刚要下车，盖文立刻拉住了他。“别慌，这不是通往灰狼村唯一的路，我们绕过去！”
“不。”杰克面色一冷，“我们回去。”
被炸断的石桥，如同一个象征阴谋的信号，似乎他们的行动真在“矮人解放战线”的掌握之中了！如果是这样的话——
“回去？矮人已经知道我们去过白鹭小镇……”
“所以才要回去。”杰克的语气很镇定，“伯爵大人，如果绕过去，我们能在天黑前赶到灰狼村吗？”
“这个……”菲欧娜露丝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恐，随即阴沉下来，“我没有把握。”
“如果真有敌人跟踪我们，那他们已经预料到我们准备前往灰狼村了，炸断石桥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杰克扫了一眼辽远的天空，“等太阳落山以后——”
“这片山区会更加危险。”盖文接过话来。
“假如，我是‘矮人解放战线’的人，我会选在更加偏僻的小路埋伏。”杰克说，这条大路视野不错，如果在这里打起来，矮人占不到多少优势。”盖文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回去的话……就算来不及在天黑之前到达，我们也能更好地迎击袭击者。”杰克接着说道，“您不会认为‘矮人解放战线’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下白鹭小镇吧。”
“好吧，那就回去。各位，提高警惕，全力保护菲欧娜露丝女士的安全！”盖文喝道。
“是！”护卫们齐声呐喊。
车队立刻掉过马头，全速向白鹭小镇的方向冲去，可是杰克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姑且不论矮人们是怎么知道的，如果真是“矮人解放战线”的阴谋，他们监视了菲欧娜露丝的行踪，在白鹭小镇遇到的那个矮人矿工是来打探情况的。他要将消息带回去，并准备伏击，这需要时间。盖文一开始的决定没有错，这段时间足够他们赶到灰狼村，让矮人们扑个空，可是一看见那炸断的石桥……就好像矮人将他们的行动掌握的清清楚楚，料到他们会尽快赶路似的。
“矮人解放战线”真有那么大能耐吗？难道说有人将菲欧娜露丝的行踪泄露出去？车队里不是菲欧娜露丝的人，就是盖文的人。就算有人出卖，想害死菲欧娜露丝，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下手吧。
“你在想什么？”坐在他旁边的贝莉卡很纳闷地看着他，他苦笑了一下，望向车窗外的目光多了一番审视的味道，“我在想，躲在暗处的家伙是最可恶的，呵呵。”
菲欧娜露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天色越来越暗，那前方的云霞将所有的马车染上通红的颜色，在这紧张的气氛里，不禁让人联想到可怕的事情。旁边的林子里呼啦一声响起，一大群乌鸦哇哇叫着，冲上了云端。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前方的车夫扭头望向山头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光。
“大人！”车夫显然也是有经验的人，“山上有人！”
“还真追上来了。”埃利奥特哼了一声，从车上跳了下来。
躲藏在森林的矮人是很难被发现的，他们的个头太小，山上的岩石树木太多。幸好道路上视野不错，不然真的遭遇突然袭击，可是会措手不及的。盖文的护卫立刻将菲欧娜露丝的马车围在中央，一队护卫从马车里取出坚固的盾牌挡成一圈盾墙，另一队护卫端起火枪，瞄准道路两旁。
死气沉沉的等待，山上没有什么动静。
突然，一个圆形的金属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呲呲地冒着火光。轰隆隆，一连串的爆炸声在山上响起，就像是地震一样，无数岩石滚落，烟雾腾空扬起，森林里顿时火光冲天。
“那些矮人疯了？！”盖文大喊，炸了森林他们还怎么躲藏？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成群的矮小影子从森林里俯冲下来，冲入烟雾，冲向大路上的马车。
杰克说的对，这样的大路不适合埋伏，可是杰克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矮人！他迅速跳出车，大致扫视了一下四周，浓浓的烟雾让他判断不出到底有多少矮人，但数目一定不会低于一百，而盖文的护卫只有二十四人。
爆炸腾起的烟雾成了矮人大军进攻的掩护，他们甚至不顾燃烧着的森林，从那些树木的间隙里狂奔而来。子弹呼啸着从看不见的地方飞了过去，早已做好迎击准备的护卫们有秩序地射击，然而，那响彻山间的吼声仍是令人心头一震。
“杀了那个女人！”“为了自由！”“为了胜利！”
他们真的是盯上菲欧娜露丝了！连命都不要了！
一颗子弹擦过护卫的脚下，杰克猛地拔出剑，一道气旋将漫天的烟雾搅成了漩涡，随着一阵轰隆声，又有几个炸弹炸开，更浓的烟雾呛得他都皱起了眉头。护卫向后退了一点，咬紧牙关，脚上的伤不算太重。
杰克转身看向马车。
“盖文殿下，请您带伯爵大人离开吧。”他说，矮人为了他们的袭击行动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们制造的烟雾，也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我们守在马车旁边，他们会以为伯爵大人还在马车里……”
“那我们呢？”贝莉卡伸出头喊道，子弹打在盾牌上的声音惊得她猛地缩起脖子。
“保护好伯爵大人。”杰克拍了一下贝莉卡的脑袋，他向旁边侧了一步，看着那边正不断射击的埃利奥特，“有炼金子弹吗？”
“有。”埃利奥特头也不回。
“那好，就让场面更混乱一些吧！”他转向艾瑞丝和薇妮，“你们几个一同保护伯爵大人离开，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
艾瑞丝话音未落，旁边响起了咚的一声巨响，一个护卫和前面的矮人打成了一团，紧接着，又一个矮人拿着巨大的铁锤扑了上来，狠狠地砸中了他的脊梁骨。
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了矮人的矿工帽盔，矮人露出一个狞笑，倒了下去，可这狞笑却让人毛骨悚然。
“大人，快走吧。”连车夫都忍不住劝说起来。这些车夫都带着短枪，菲欧娜露丝也是做足了准备。嗖，一颗子弹穿过了车夫的肩膀，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艾瑞丝的脸都白了，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菲欧娜露丝。菲欧娜露丝的脸色一片苍白，可她仍是显得很冷静。
“非常抱歉，请各位一定小心。”她立刻整理好衣服，并且披上一件土黄色斗篷，悄声滑下马车，盖文扶着她的胳膊。
“一定要小心。”她对杰克微笑了一下，笑得有点苦涩，杰克点了下头，“请您跟着薇妮。薇妮，尽量躲开矮人哦。”
“好的喵！”薇妮严肃地应道。
盖文顿时露出吃惊的神色。尽量躲开矮人？她能够分辨出矮人在什么位置么？只见薇妮屏住呼吸，像是在聆听什么，然后招了下手，冲入了烟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