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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舞清影     谁不说俺家乡美txt下载     谁不说俺家乡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山歌和顺口溜

    “换好了吗?”赵钰靠在门框上,偏着头朝屋里喊了一声。

    “好了。”屋里的人回答他。

    赵钰摸了摸鼻子,进屋,看到徐连翘正坐在草垫上叠着她刚换下来的脏衣服。

    他们视线相对,徐连翘抿着嘴唇,迅速垂下眼睫,赵钰眼神一黯,放缓步子走过去。

    他弯下腰,端起盛着红糖姜水的陶瓷缸子,递给她:“快喝了,松花婶说这水得趁热喝才管用。”

    “谢谢。”她接过缸子,一口气喝完,用手背抹了抹嘴,“胡书记他们呢?”

    院子里过于安静了。

    “都忙去了。书记说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赵钰看着她。

    她别起鬓边的碎头发,表情淡淡的,“我没那么娇气,不需要人照顾。你去忙吧,我把这里收拾好就去安置点。”

    “可你……”

    “我已经吃过药了。”她指着药盒,“本来就没啥大事,吃了药,喝了姜水,已经不怎么疼了。”

    “真的吗?”他将信将疑地问。

    她皱起眉头,“当然是真的!”

    赵钰看她除了脸色白了点,行动上的确已经恢复如常了。看来,止痛药很有效。他无暇去深究她忽冷忽热的原因,只要她能变回之前那个活蹦乱跳,伶牙俐齿的徐连翘,他这颗为她悬着的心才能放下。

    只要她好好的。

    两人大概收拾了一下,熄了蜡烛,一起出了门。赵钰把徐连翘送到安置点,就连夜摸排受灾情况去了。他拿着手电筒穿梭于凤凰村的田间地头,获取第一手受灾数据。

    后半夜,赵钰路过村东入口时,听到附近的古树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野猪?

    他攥紧手里的木棒,放轻脚步,摸黑走了过去。

    古树下面黑影憧憧,赵钰装着胆子走近一看,呀!他突然瞪大两眼,身子紧绷,惊讶得像木头般戳在那里。

    他捂着嘴,把冲到嘴边的声音硬生生压了下去!

    树下的黑影根本不是从山上跑下来的野猪,而是活人,大活人!据他目测,树下的人不止一个,而是十余人之众。他们应该是睡着了,一个个挨靠在一起,抵御着山风的侵袭。

    起初他以为这些人是住在附近的受灾农户,不知因何原因没去安置点,而是选择在这里休息。可等他走近了细细一看,又大吃一惊。

    这些人并不是凤凰村人。

    “哇……”有个没睡的幼童看到他,吓得哭了起来。

    人群开始动了。

    有人看到赵钰,惊叫起来,赵钰赶紧上前安抚他们,“别怕,我是驻村工作队的人,刚才路过这里,看到你们在这里休息,就过来问问情况。你们是……”

    “俺们是西岭村的,房子被大水冲塌了,村里救灾的人过不来,俺们没吃的,只能翻山过来投奔你村,你村,你村能不能……能不能收留俺们。”那些人中有个年纪大的长者恳求说道。

    原来是邻村的受灾群众。

    赵钰毫不犹豫地点头,“中!没问题。走吧,我带你们去安置点,那里有吃的,有睡的地方,能保障你们的安全。”

    那些人似是不相信赵钰说的话,互相你看我,我看你,还是那位长者,语气迟疑地问:“小伙子,真哩?你真能做这个主?俺,俺们可都是外村的……”

    赵钰上前抱起一个年幼的孩童,笑着说:“放心吧,我能做这个主!大家跟我走!”

    果然同赵钰预料的一样,到了安置点,徐连翘一听说西岭村的受灾群众来凤凰村避难后,眼都不带眨一下立刻就热情接纳了他们,她不仅亲自为西岭村的群众安排好食宿,还对那些人说:“你村如果有来俺村避难的,来者皆收!”

    来者皆收!

    这句话对于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西岭村群众来说,是多么大的安慰和支持啊。

    “太感谢你们了!村长,俺们到这之前想着能有个安身之所就知足了,哪知你们村的人这么热情,不但无条件接纳俺们,还让出口粮和凉席被褥紧着俺们这些人……俺们……俺们……”那位邻村的长者抹着眼泪几度哽咽:“谢谢!谢谢村长!谢谢乡亲们,你们救了俺们的命啊,谢谢!”

    “谢谢凤凰村的父老乡亲们!”

    “谢谢!”

    四周静了静,有人带头鼓起掌来,随即,安置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夜,安置点又来了几拨邻村的受灾群众,徐连翘照样接纳,妥善安置好他们。

    第二天,洪水消退到警戒线以下,村中通往外界的唯一公路淤泥横行,水坑遍布,给村民出行和开展生产自救造成极大不便。

    清淤工作迫在眉睫。

    胡冠军查看公路周围的环境,思忖片刻,把村两委和扶贫工作队干部召集起来,安排说,“咱不能一窝蜂扎堆干,这样没啥效率。咱是这样,分成三个组,每个组负责一段路,每个组分配一台铲车,咱可以先利用铲车在前面开路,其他人分成两拨,一拨人用铁锨耙犁清除淤泥和装车,一拨人紧跟上对咱清理过的路面进行仔细清洗,消杀。大家看,这方法咋样?”

    “中!胡书记这方法好,各司其职,分工协作!”

    “同意!”

    “文东,你负责一组。”

    “好哩!”

    “徐明,你管着二组。”

    “收到!”

    胡冠军正要安排其他人负责三组,徐连翘站出来,“我来带三组。”

    “你身体……”

    “麽事,早好哩!”徐连翘举起胳膊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胡冠军点点头,“行,你来管三组。”

    “干起来,乡亲们!”

    “干起来!”

    “我建议啊,咱也可以弄个比赛,像上次包槲包一样,看哪个组干得又好又快!”有村民大声说道。

    胡冠军鼓掌笑道:“我赞成!奖金一百块,我出!”

    在场的党员群众齐声欢呼,胡冠军幽默地吹了声口哨,宣布清淤比赛正式开始。

    一时间,现场铲车轰隆,铁锨飞扬,口号声此起彼伏。大家铆足了劲和时间赛跑,干得是热火朝天。

    胡冠军正弯腰铲起地上的淤泥,突然,旁边的村民拍拍他,激动地说:“胡书记,你看!”

    胡冠军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远处的村道上出现乌压压一群人,这些人几乎都是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妇女,他们扛着铁锨,拿着工具,推着小车朝清淤地点走了过来。

    打头的竟是赵钰。

    “你咋把他们带来了?”胡冠军以为这些老弱妇孺的村民是赵钰动员来的。

    “跟我没关系啊。是这些叔啊婶儿啊听说今天村委会组织人手清淤,恢复村容村貌,他们在家坐不住,自发组织的。我不过是半路上碰到了,加入他们而已。”赵钰连连摆手,解释说。

    胡冠军愣住。

    自发的?

    徐三叔抢上前,对胡冠军说:“是啊,俺们都是自愿哩!俺想趁着胳膊腿还能动,为咱村再出把力!是不是啊,乡亲们!”

    “是!”

    “奏似!俺还没老哩!”瞎婶大声附和说。

    “俺再老也是凤凰村人!村里有难了,俺不能不管!”

    胡冠军感动得两眼泛酸,他上前紧紧握住徐三叔的手,哽咽说道:“三叔,谢谢!谢谢乡亲们!”

    “胡书记,快给俺们分配活儿干吧,一会儿别又被这些年轻的娃子们抢走了。”

    “好!好!”胡冠军指着一个方向,“乡亲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

    赵钰环顾四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他拿起胡冠军的铁锨,快步走了过去。

    “翘翘。”

    徐连翘抬头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啥事?”

    “跟你汇报一下工作。”赵钰挖起一铁锨泥,倒到小车里。

    “你说。”

    “你肚子还疼不疼了?”

    “……”

    不大一会儿,三组的人就看到他们的组长翘翘挥舞着铁锨把赵钰赶跑了。大家指着狼狈逃窜的赵钰呵呵直乐,现场的气氛既紧张又活泼。

    经过村民们连续几个小时的战斗,终于疏通了通往镇上的公路,凤凰村又恢复了往日秀美的容颜。

    大家伙儿都累坏了,坐在路边歇脚。

    “正月里不过小阳春哪,小奴家一对黑牙根,想起了哇小情哥啊,不上奴家门哪……”

    “二月里不过是花朝哪,小奴家房中绣荷包,想起了哇小情哥啊,荷色绣不好哪……”

    有村民为了解乏,一唱一和地唱起了卢氏情歌小调,委婉优美的旋律,映衬着夕阳西下村庄的景色,竟让人生出一种置身于世外桃源的美妙感觉。

    赵钰走到徐连翘身边,坐下,“这山歌挺好听的,你会唱吗?”

    徐连翘摇摇头,“我不会唱歌。”

    “谁信啊。哪有年轻人不会唱歌的。”

    “我五音不全。”

    赵钰看看她,噗嗤笑了。

    “哦,五音不全啊。”

    她脸颊红红地争辩说:“我不会唱歌,可我会说顺口溜。”

    “那你说一个。”

    她斜着瞥他一眼,“不要。”

    “说一个嘛。”赵钰求她。

    她捂着脸,想了想,“好吧,就说一个。嗯……”

    “猴娃猴娃反跟头,

    反到他舅门里头,

    他舅在屋滚碌都,

    碾住猴娃掘子头,

    他舅说猴娃猴娃你包哭,你近子回来给你衲俩红妈兜!”

    赵钰盯着徐连翘,眼皮迅速眨了眨。

    徐连翘看着他,表情忍俊不禁。

    “你考我呢?”赵钰被徐连翘算计了。

    “那你懂啥意思吗?”她的眼里带着笑问他。

    “等等啊,你说一句我翻译一句。重来。”

    她点点头,“猴娃猴娃反跟头。”

    “猴娃猴娃翻跟头。”他用普通话说。

    “反到他舅门里头。”

    “翻到他舅门里面。”

    “他舅在屋滚碌都。”

    赵钰拧着眉头,想了几秒钟,“他舅在屋里……在屋里……”

    “在屋干啥?”她快要忍不住笑喷了。

    赵钰眨眨眼,突然拍了下大腿,大声说:“他舅在屋里碾绿豆!绿豆!碌都!绿豆!哈哈哈,我猜对了吧。”

    徐连翘被他英俊的笑脸晃得心神不宁,她转过脸,咳了两声,正要找个借口逃开,却见周围的群众纷纷站了起来,指着大路的方向说着什么。

    “那是……镇长?”

    “真是张镇长!”

    “哎呀呀!镇长来了!”

    “张镇长来看咱们了!”

第六十二章 镇长来了

    乡亲们呼啦啦围了上去。

    张镇长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几位镇政府的干部。

    他们一个个高挽裤腿、袖口,手拿木棍,面露疲态。

    胡冠军赶紧上前惊讶问道:““张镇长,你们这是……”

    “昨天通讯中断,一直联系不到你们村干部,张镇长放心不下乡亲们的安危,下午刚看完毛岭村的受灾群众就直奔你们村了。”镇政府干部抢着回答道。

    从毛岭村到凤凰村有近20公里的路程,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徒步过来至少需要4,5个小时的时间。

    怪不得张镇长他们现在才来。”

    “你们这是走了多远的路啊……”也不知张镇长他们在路上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但看他们的装扮真是应了那句歌里唱的,“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

    张镇长摆摆手,焦急地问:“不说这些。老胡,村里情况咋样?”

    这一路行来,他亲眼看到被洪水掏空路基的公路,岸边溺死的牲畜,以及横在道路上的山石和淤泥,洪水肆虐过的痕迹比比皆是。越往山里走,情况越糟,他不禁联想到毛岭村的受灾情况,凤凰村比毛岭村更靠近河道,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自打踏上这条路,他这一颗心就吊在嗓子眼里,从未真正放下过片刻。

    胡冠军指着背后的凤凰村说:“老吊桥被冲毁了,电力通讯中断,村里无人员伤亡,无房屋毁坏,村道无淤积,目前还有70余人因吊桥被毁无法返家被我们安排在临时安置点。群众情绪稳定,物资之前有储备,还算充裕,另外,产业受损情况正在摸排统计……”

    “已经有数据了。”赵钰走上前,停顿了一两秒,之后嗓音微哑的流畅说道:“此次洪灾,凤凰村除了基础设施受损以外,村里的农业产业方面也遭受一定损失,洪灾共造成200余人受灾,水毁耕地83亩,一般农作物受灾100多亩,受损食用菌基地1处,损毁大棚24座。目前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

    张镇长被赵钰给镇住了。

    这当口,有些村落的洪水还没退尽呢,他这受灾数据都有了。看来,这一晚上,他是没能休息啊。

    张镇长挑起眉毛,眼神炯炯地看着面前这个英俊高大的小伙子,“你就是……上次那个一问三不知的小伙子?”

    赵钰皱了皱眉,不满地说:“张镇长,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您这是准备把我的糗事记上一辈子吗?”

    张镇长愕然,随即哈哈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指,点点赵钰,“你这小子。行啊,中!”

    赵钰笑了。

    张镇长拍拍赵钰的肩膀,压低声音问一旁的胡冠军:“没有瞒报?”

    胡冠军和徐连翘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的张镇长不相信凤凰村会以最小的损失度过此次洪灾。

    徐连翘平生最受不了别人质疑凤凰村,哪怕是镇长也不行。她倏地沉下脸,声音很大地说:“我们有没有瞒报,张镇长亲自去村里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胡冠军拽了下徐连翘的袖口,“翘翘!咋跟张镇长说话哩!”

    张镇长摆手,“麽事。我就欣赏徐连翘,这些村干部里面,只有她,敢在我面前说真话。”

    “谁让你说俺村不好。”徐连翘低声咕哝了一句,张镇长看过来,徐连翘立刻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还冲着张镇长眨了眨眼睛。

    她的小动作悉数落在赵钰的眼里,“咳咳……”赵钰忍不住握拳压着嘴唇,轻轻咳了两声。

    徐连翘朝他瞟了瞟,他冲她眨眨眼,眼底尽是笑意。

    “就按徐连翘说的办,眼见为实。走,咱们去村里看看。”张镇长迈开步子,率先走向围观的村民。他一边和村民们打招呼,握手,一边亲切慰问村民的生活。当得知许多人因为吊桥被毁回不了家后,张镇长思忖片刻,说:“这样吧,镇上先给你们修一座浮桥,大家伙儿先用着,等施工队到了,就给你们修新桥!好不好!”

    “好!”

    “谢谢张镇长!”

    “走吧,乡亲们,回村了!”

    “走!”

    村民们四下散开,张镇长一抬头,看到一条平整洁净的公路通向远处的村落。

    “这路是你们清理的?”他惊呆了。

    和来时那条布满泥泞的公路不同,这里的道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从路面上望过去,根本看不出被洪水肆虐过的痕迹。

    而且村民们手里都拿着清理淤泥的工具,

    “是胡书记和翘翘领着俺们清理的,胡书记说了,灾后重建第一步就是要先清理道路,而后生产自救,最后恢复正常生活。”

    “翘翘村长说了,其他村也遭了灾,政府很忙,这个时候不能等着政府救济,不能给政府添麻烦,要靠自己的双手重建家园!”

    “这个路可难弄了,村干部带着俺们在这儿干了一天,才算看到眉眼。”

    “翘翘还病着呢……”

    张镇长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跟在一旁的村民不明所以然,也跟着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他低着头,盯着湿润的柏油路面,眼睛泛酸,喉头也发紧。

    他错了。

    他不该怀疑胡冠军和徐连翘。

    凤凰村交到这样无私又无畏的干部手里,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镇干部悄悄把胡冠军拉到一边,低声问:“胡书记,你身上有没有创可贴?刚才在路上,张镇长的脚被碎玻璃割破了……”

    镇干部见张镇长半天不动,以为他脚疼难忍,无法行走。

    “严重吗?”胡冠军赶紧摸身上。

    “挺严重的,流了好多血。”镇干部说。

    胡冠军看看四周,冲着赵钰挥挥手,赵钰走过来,胡冠军把张镇长受伤的事同他说了。

    “我这儿也没创可贴。急救箱在安置点。”赵钰略一思忖,说:“这样吧,我背张镇长过去。能节省点时间。”

    “你身体吃得消吗?要不我来……”胡冠军说。

    “开玩笑!”赵钰拍拍手臂上的肌肉,自信说道:“这东西可不是摆设!”

    胡冠军被他逗笑了,拍拍他的肩,“那就辛苦你了。”

    “麽事!”赵钰笑道。

第六十三章 生闷气

    胡冠军等人送张镇长和镇干部回来,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张镇长也真是的,咋非要回去麽!这乌漆嘛黑的,他的脚又受伤了,万一路上再出撒事……”徐明回过头,担忧地看了看远处的手电光。

    “麽事!那么多人,背也把他背回去哩!”

    “背回去?镇长那个倔板,会让人背?刚才小赵说要背他去安置点,他死活不让,非要自己走过去,到那一脱鞋,好嘛,脚底板长流血,吓死个人!”徐山宝咋舌道。

    “张镇长……”胡冠军接过话,“他身上的担子比我们重,他赶着回去也不是睡觉,而是要组织架桥施工队和电力通讯部门的人连夜开会。咱们在这儿至少能替换着睡一小会儿,可镇长呢,这几天别说睡觉了,上茅子都成问题。”

    “那倒也是。”

    “我听王干部说,其他村比咱村可惨多哩。老百姓回不去屋,就睡在外头。”

    “啧啧。”徐山宝咂咂嘴,“这怂球的洪水,年年坑咱们。”

    “现在比过去可好多了。旧社会那时候,村里的人听天由命,一发洪水,总要死好些人,现在呢,咱有灾害预警,有防汛演练,有预案,还有政府管咱,就算遇到再大的灾害,咱也不怕哩。”徐明说。

    “徐明说得对,咱们啊,都赶上好时候哩!”胡冠军说。

    徐明笑了笑,问胡冠军:“胡书记,张镇长刚才和你说啥悄悄话呢?”

    “想知道啊。”

    “想哩!”

    胡冠军笑了笑,说:“张镇长表扬咱村哩,他还特别表扬了翘翘和小赵收留邻村受灾群众这件事,还说要向全镇干部群众通报表扬他们这种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精神。”

    “呀呀嗨!”徐明眼睛一亮,“这下咱村可出名了!”

    “翘翘和小赵奏似行!给咱村争脸了!”

    “可不是麽。”胡冠军转头,看着一个个面露疲色的村干部,内疚说道:“可功劳是大家的,也是咱全体村民的。没有你们的付出,没有乡亲们的支持,咱村也不可能是今天这样。大家都辛苦了。”

    他知道有不少村干部家里也遭了灾,但他们直到现在,也没能回家看上一眼。

    “麽事,书记,只要乡亲们能平安,俺们辛苦点,也值了!”

    “对,值了!”徐山宝说。

    “谢谢大家。”这声感谢,胡冠军觉得自己说得太晚了。

    大家唏嘘着走了一会儿,徐山宝看看周围,突然问道:“翘翘哩?她咋没来送张镇长?”

    胡冠军叹了口气,“她啊,生闷气哩!”

    “咋回事,咋还生气哩,谁欺负翘翘了?”徐山宝纳闷地问。

    胡冠军笑了,“也不能叫欺负,就是张镇长和她开了句玩笑,她当真了,心里不痛快,刚才就找了个借口没来。”胡冠军说。

    “撒玩笑?”其他人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啥玩笑能让性格豁达开朗的徐连翘如此反常。

    胡冠军摸了摸嘴边,“张镇长说,咱村的产业发展要是能像抗洪减灾这水平就好了。翘翘觉得张镇长话里有话,明着表扬,实则在批评咱村产业发展滞后。她是个特别要强的姑娘,容不得别人说咱村不好。这不,心里一不痛快,干脆就躲一边生闷气去了。”

    原来如此。

    “咱村窝样,翘翘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徐山宝说。

    “书记,你回去好好劝劝翘翘,让她想开一点,咱村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别说年轻人了,我听了镇长这话,心里也不得劲。”胡冠军用手指掐着眉心,“咱村想干些事情,咋就那么难哩!”

    其他人都沉默下来。

    大家沿着空寂无人的村道,默默地走远了。

    赵钰端着一碗汤面走向徐连翘。

    这丫头,气性还不小呢。镇长随便开了句玩笑,她就当真了。一个人闷头站在这儿撸树皮,得有半个多小时了吧。

    “咳咳!”赵钰咳了两声,“好了,再撸下去,这树该哭了。”

    徐连翘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赵钰,神色不愉地说:“你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赵钰回了她一句,上前牵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把面碗塞她手里,“吃完再继续撸,要是人手不够,我也可以帮忙。”

    徐连翘抬头瞪着他,他笑吟吟地回望过去,她坚持了几秒钟,还是被他的模样整破功了。

    她手握筷子,一边戳向赵钰,一边笑着骂道:“讨厌!”

    “嗯,是讨厌。”赵钰笑着握住她的手,轻轻攥了攥才松开。

    徐连翘垂下眼帘,用筷子挑起面条,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以后,她问坐在一旁石头上的赵钰:“你不去吃饭吗?”

    “吃过了。两碗面,两个火烧。”赵钰说。

    徐连翘愣了愣,极小声地嘟哝道:“猪!”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她眨眨眼。

    赵钰忍着心里那股子痒痒劲儿,转开目光,不去看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踢了踢脚下的泥土,“翘翘。”

    “嗯?”

    “我知道你因为张镇长的话心里不痛快,但咱也不能钻牛角尖,对不对?咱村受客观条件制约,产业发展滞后,这是事实,但也不代表咱村就没有出路了。有个消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等路修通了,市里农业领域的专家会来咱村实地考察,给咱们出主意,想办法,我相信,终有一天,咱能找到适合咱村发展的支柱产业。”赵钰说。

    徐连翘放下筷子,眼里涌出惊喜,“真的来吗?来咱村?”

    赵钰点头,“来。已经约好了。”

    “你约的人?”

    “不全是我,我爸帮了点小忙。就一点。”赵钰比划了一下。

    原来是赵叔叔。

    “那你不早说。害得我白生气了。”徐连翘噘着嘴埋怨赵钰。

    “这法子也不一定管用,就试试看。万一专家来了也没啥作用,到时你可别怪我多事。”赵钰说。

    “怎么会呢。”徐连翘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顺下来了。她脸上带着微笑,语气诚挚的对赵钰说:“谢谢你,赵钰。”

    “就这?”

    一句谢谢,就完了?

    “那你想干嘛?”徐连翘眼神警惕地看着朝她挨过来的赵钰。

    赵钰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再向后撤,他伸出右手食指,指腹落在她的嘴唇上面,轻轻摩擦着她的唇瓣。

    四周静得出奇,徐连翘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咕咚……咕咚……”

    她的手紧紧扣着碗边。

    过了几秒钟,赵钰松开她,举起手指让她看,“你的嘴上沾上面条了。”

    她愣住。

    他不是……

    “哦。”

    赵钰目光极深地看着她,哑声说道:“翘翘,我不想听你说谢谢。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能为凤凰村的脱贫事业立下功劳,到时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赵钰说。

第六十四章 雪中送菜

    洪灾过后,凤凰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八月初,村里来了几位现代农业产业的专家,他们在实地查看了凤凰村的地形地貌和土壤条件之后,建议村里走本县其他乡镇的脱贫路子,种植袋料食用菌。

    村里已有少数农户靠种植食用菌成功脱离贫困,证明这条路行得通。村委会开会研究后决定选取十家农户作为试点,从金融贷款到技术指导,包括采收都给予政策上的优惠和支持。

    就这样,种植袋料食用菌的产业项目在凤凰村落了户。

    徐连翘把这些菇棚当做宝贝一样供着,天气稍微有些变化,她就在各家菇棚里轮流值守,比农户们还要上心。村里的其他农户也在一旁观望菇棚的收益,如果种菇可行的话,他们也准备试一试。

    转眼间,到了年底,交九之后,一场罕见大雪袭来,整个豫西山区被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中。

    凤凰村由于地处深山区,一旦下雪封山封路,各家各户都被困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

    赵钰站在走廊上接电话。

    齐女士打来的,问他元旦回不回家。

    “回不了,妈,胡书记不小心把腰摔伤了,在县医院住院呢。再说了,这边雪还没化呢,路也不通。”赵钰说。

    前几天,胡冠军下楼时没留神滚下楼梯把腰摔着了,头也挂了彩。胡冠军坚持不肯去医院,说在屋养养就能好,可他观察了一天后觉得胡冠军的腰伤不那么简单,于是,他不顾胡冠军的抗议,直接按头把胡冠军送去县医院了。到了医院一拍片子,好嘛,腰椎骨裂!虽然不是特别严重的骨裂,但医生说了,如果病患不卧床休息的话,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瘫痪也有可能。

    所以,胡冠军在他一通怒吼之下,老老实实待在医院治疗了。而他,也取消了回城的计划。

    齐女士虽然很失望,但得知胡冠军病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母子俩聊了几句,齐秋红忽然说:“我听你小姨说,娜娜那边又延长了一个月,要春节前才能回来。”

    延长了?

    赵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庆幸自己没回去,不然的话,又会扑个空。

    “你和娜娜的婚事……”

    “我这边还有事,妈,就先挂了啊。”赵钰不等齐女士往下说,直接关了手机。

    他双手插兜,站在冷风里吹了一会儿,才走到小厨房里找吃的。

    以前和胡冠军一起住,一日三餐都是胡冠军做,他没操过心,也没想着去学。如今老胡进了医院,他这吃饭倒成了难题。

    其实也没什么菜了,即使有菜他也不会做。老胡不在这几日,他一天三顿吃方便面,吃得他快要吐了。

    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实在没啥可吃的,他瞥了眼墙角的纸箱,慢吞吞地走过去,弯下腰,从纸箱里取出唯一的一盒桶装面。

    干吃?泡着吃?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钰——赵钰——”

    赵钰一听叫声,顿时来了精神。他两步并作一步快速冲到门口,扬手招呼说:“我在这儿!”

    徐连翘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衣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款式很旧,衣摆宽宽大大的,愈发显得她身子瘦弱。她蹚雪过来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脚上还黏着雪块。她的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看到赵钰后,她跺了跺脚,走了过来。

    离近了,赵钰看到袋子里竟是新鲜的蔬菜。

    “我给你送点菜,这雪一时半会儿化不了。”徐连翘说。

    他站在门口没动,她贴着他的身体走进屋里。

    和她想象中一样,厨房里乱糟糟的,菜篮空着,灶是冷的,小桌上堆着几个吃过的泡面桶,地上的垃圾也没清扫。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个人,可怎能凑合。

    “我扫,我现在就扫。”赵钰赶紧拿起扫帚扫地,边扫边用眼角的余光瞄她。

    她装作没看见,把袋子放在案板上,开始往外掏菜。

    “你想吃什么?”她带来的菜有白菜、红白萝卜、芹菜,十几个鸡蛋还有一块她从家里“偷来”的五花肉。

    “肉!”赵钰踮着脚尖朝她这边瞅。

    “那就做个杂烩菜吧,你这儿还有馍馍吗?”她问说。

    “没了。但是有大米。”赵钰说。

    她点点头,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折了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一个白萝卜,转头对赵钰说:“你去淘米吧。”

    赵钰哎了一声,取了个小盆脚步轻快地走到米袋子前,舀米的时候迟疑了,他回头看着正在洗萝卜的徐连翘,轻声问:“要几勺米?”

    徐连翘回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没蒸过米吗?”

    赵钰惭愧地抬不起头来,“没……”

    服了你了!

    徐连翘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上潮湿的水印,压抑着呼吸,呼了口气。

    她放下萝卜,走了过来。

    “你一个人的话,一勺半就够了,要是你和胡书记两个人,要两勺半。你饭量大,少了不够吃。”徐连翘边舀米边教赵钰。

    赵钰点头,“嗯,记住了。”

    “淘米会吗?”

    赵钰愣了愣,“会……吧……”

    “会吧?”

    “会!”赵钰拿着盆,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倒进盆里,淘米之前他停顿了一下,似是纠结该怎么洗,之后才把手沉入水盆内开始搓揉米粒。

    徐连翘看着他笨拙得像孩童般的动作,连连摇头。他或许在其他方面优秀得无可挑剔,但是在家务活上,就是幼儿园水平。

    不,准确的说,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如。

    人家幼儿园的小朋友偶尔还会动手做做家务呢。譬如她的侄女小楠,现在已经学会择菜了。

    “可以了!”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赵钰已经换了三遍水了,看他又要去舀水,她赶紧上前制止。

    “淘两遍就行了。要是想口感更好,大米要提前泡半小时再上蒸锅。”她教他。

    “哦。”他似懂非懂地挠挠头。

    “算了,还是我来吧。”她把他推到一边,给盆里添好水,用手指节试试水深,然后盆放进蒸锅,打开电磁炉开关。

    国庆节的时候,胡冠军和赵钰的单位为了提高驻村人员的生活质量,特意为胡冠军他们送来了一整套炊具。

    这套炊具包括电磁炉,燃气炉,一套新锅,还有一台智能饮水机。

    可惜啊,这么好的灶具,有人却不会用。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赵钰问徐连翘。

    徐连翘摆摆手,“你该干嘛干嘛去,饭好了我叫你。”

    “那咋行呢。”他才不走呢。好不容易才把她盼来,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我就坐这儿。你有活就叫我。”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电磁炉旁边,看她切萝卜。

第六十五章 梧桐台

    白萝卜片,五花肉,细粉条,几样再普通不过的食材经过徐连翘的巧手烹饪后,变成了冬日里的人间至味。

    连着几天了,这是赵钰吃得最尽兴,最舒服的一顿热饭。主要是徐连翘一直陪着他,一直到他吃完,帮他收拾了厨房才说要离开。

    “还去菇棚吗?”他知道,这些菇棚是她的命根子。

    徐连翘点头,穿上羽绒服,“嗯,去。”

    “我送你过去。”赵钰要回屋拿棉衣,徐连翘拦住他,“不用了,外面路不好走,你去了还得回来,怪麻烦的。”

    “那……送你到桥头。”赵钰这次不等她再拒绝,拉着她的手腕,慢慢往外走。

    她没挣扎,由他牵着胳膊,走到雪地里。

    两人的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的视线从他们双手相连的部位移到他的侧影上来。

    他变了。

    与记忆中那个带着少年气的赵钰不同,现在的他,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沉稳内敛的气度,这是一个男孩向男人的蜕变,褪去青涩和莽撞的他变得格外吸引人,让她总忍不住想往他身上看。

    寒风袭来。

    她打了个哆嗦,他回头看她。

    “冷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停下来,双手包住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前,他低下头,向她手上呵气。

    她看着他有些蓬乱的发顶,以及身上单薄的羊绒衫,她吸了吸鼻子,目光闪闪地说:“喂!可以了。”

    他又吹了几口热气,然后搓了搓她的双手,“暖和了。”

    “嗯。”

    两人已经走到桥头。

    吊桥是夏天洪灾后镇政府出资为村里重新修的新桥,此刻,松木板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他牵着她,送她过桥。

    到了桥中央,桥面随着他们走动的节奏颤颤巍巍地晃动起来,她抓紧他的手,在滑溜溜的雪板上竭力维持身体的平衡。

    而他突然玩心大发,故意加大走动幅度,桥面晃得厉害,她惊叫连连,愈发往他身上靠。

    “赵钰!”

    “哎!”

    “你别晃了!”

    “我哪儿晃了。”

    “哎呀!赵钰!你再晃,我就踢你下去!”

    “哈哈哈哈哈!”

    山谷间回荡着赵钰爽朗的笑声……

    从元旦到春节,又到初春,赵钰忙着驻村工作,一连几个月没有离开过凤凰村。

    2016年3月,当凤凰山上的连翘花又冒出金黄色的花蕊时,胡冠军出院回村了。

    “小赵,我去村里看看,你就不用跟着我了。”这几个月可把胡冠军给憋坏了,他在医院的每一天都在想着村里的困难群众,想着农户家里的菇棚。不让他去看看,他晚上指定睡不着觉。

    赵钰没拦他。

    赵钰知道,回了村的胡冠军那就是猛虎归山,谁也挡不住他那股子拼命工作的势头。

    随他去吧,医生也说了,再把老胡关下去,骨裂是长好了,精神却要裂开了。

    赵钰低头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嗯,差不多了,他也该走了。

    今天有约。

    佳人的约。

    今天是赵钰驻村整一年的日子。昨天和徐连翘无意中提起这件事,她主动提出今天下午五点在村西口碰面,她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赵钰提前十分钟到了村西口。不想徐连翘比他还早,她站在路边的老树下面,低着头,穿着小白鞋的脚尖踢着地上的土疙瘩,一下又一下。

    “等急了吧。”赵钰加快脚步走过去。

    徐连翘抬头看他,微笑说:“我也刚来。”

    “哦……刚来呀……”赵钰点头,眼里满是笑意说:“走吧,想带我去哪儿?”

    “你跟我走就是了。”徐连翘转过身,率先朝上山的路口走了过去。

    赵钰眯了眯眼睛。

    上山吗?

    这条路他可不陌生,每周都要跑几个来回呢。

    两人走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来到一个高高的土台上面。

    “你说的就是这里……”赵钰指着这方毫不起眼的土台,眼神里有着一丝疑惑。

    她点点头,“对,就是这里。梧桐台!”

    “梧……桐……台……”赵钰重复她的话,慢慢朝前走,当他走到土台边缘时,惊喜地说道:“我来过这儿,去年我刚来凤凰村,第一次晨跑,就来过这里!它叫梧桐台麽,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很少有人到这儿来了,村里的老人们也很少提起这个台子,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徐连翘解释说。

    “哦。那你今天带我来是……”赵钰看着徐连翘。

    “昨天你告诉我今天是你驻村整一年的日子,我就想带你来这梧桐台上看看咱凤凰村。不过你已经到过这儿了,应该没什么惊喜了。”徐连翘指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和山谷间缓缓流淌的洛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来梧桐台,才9岁。我伯带我来的。当时,我们走了好远好远的山路才走到这里,我当时也问了和你一样的话,我问我伯,这是什么地方。他告诉我,这里叫梧桐台,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他站在你脚下的位置,指着山下的洛水和村落让我看,让我记住,我是这山水和村落养育的孩子,我这一生,都要为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而努力不辍。”

    她张开手臂,仰起头,大口呼吸着山间清冽的凉风,“赵钰,你觉不觉得,站在这里,吹一吹风,大喊一声,心里即使有再多的烦恼,也会顷刻间消散不见了呢。”

    赵钰握住她的手,用眼神回答她。

    “这是我伯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只要他遇到难处了就会一个人来到这里抽袋旱烟,看看山,看看水,等他再回去的时候,他就变成打不倒的人了。现在,这儿也成了我最喜欢的地方。我常会一个人来这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我觉得,我伯就在我身边陪着我,看护着我……”

    “翘翘……”赵钰动容,轻声叫她。

    她用力地吸了下鼻子,转头,指着他们上山的那条路,“赵钰,你看到这条路了吗?这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不止走过我伯和我们,它还曾拓印下成百上千的祖辈的足迹以及先辈对家乡摆脱贫困的殷殷期盼。没有谁会甘愿贫穷,没有出路,我们就自己找!有人说,天不可及只因其高,水不可越只畏其宽,我偏不信这个邪!”

    她转过头,仰首向天,大声喊道:“伯伯,我向你保证,我保证,一定会把这里的穷山变成致富的金山银山!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做人,格局要大;做事,眼界要宽。

    徐连翘的格局和眼界之宽和她立志改变家乡面貌的决心令赵钰大为震惊,这不是20几岁的姑娘应该承受的,可她却偏偏从父辈手中接下了这副重担。

    这个姑娘不简单。

    赵钰不由得对徐连翘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赵钰,你知道我今天为何会带你来这儿吗?”徐连翘看着他,黑黑的眼睛里有着不容错辨的期盼。

    赵钰缓缓点头,“来之前不懂,现在懂了。翘翘,你走的这条路,今后,不再只有你一个人。我会陪你走下去的。”

第六十六章 土地纠纷

    这条路却并非坦途。

    没过几天,村两委和驻村工作队正在会议室召开工作例会。村支部书记徐连翘正传达镇政府关于异地搬迁人员原住房腾退事宜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是村民徐安娃。

    “不好了!拴狗和西岭村的人打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大家一听,立刻中止会议赶往事发地点。

    路上,胡冠军边走边问徐安娃,“安娃,还是因为土地边界纠纷的事吗?”

    “可不是麽,闹了几十年了,也调解了几十年了,可就是麽撒用!”

    凤凰村和西岭村之间存在一直解决不了的土地边界纠纷问题,多年以来,两村村民一到春耕时节,常会为了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吵闹不休。村委会、派出所、镇政府都曾出面调解,可没什么成效。

    依旧是年年吵,年年打。

    打架打得最欢的是徐拴狗。拴狗是村里出了名的暴脾气,二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别想安生。

    这不一上来就开打了吗?

    胡冠军怕事态发展下去会激化扩大两村的矛盾,又想到拴狗那一点就着的怂脾气,忍不住头皮发麻。

    “快!大家快点!”胡冠军干脆跑了起来。

    越过一道小水沟,远远的,就看到地头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这群人分成两拨,面对面挤作一团,他们手里都拿着干活的家伙什儿,正相互推搡,谩骂,现场气氛剑拔弩张,异常混乱。

    “都冷静!冷静一下!拴狗,先退回来!都给我退回来!”胡冠军头一歪,闪过一个直冲他面部削来的铁锨,上去一把抱住蹦得比谁都欢的拴狗,把他向后拖了几米。

    “撒手!撒开!俺今天要和他们拼命!妈的,敢打老子,都别活了!”打急眼的拴狗哪肯轻易退出“战场”,他力气比胡冠军大,胳膊一甩,就把胡冠军甩了出去。

    赵钰赶紧上前扶起地上的胡冠军,“书记,你没事吧?”

    胡冠军摆摆手,喘着气说:“没事。”

    这时,徐拴狗已经挥舞着铁锨冲向西岭村民,赵钰面色一沉,把胡冠军交给一旁的徐连翘,疾冲上前。

    “赵钰——”胡冠军和徐连翘同时发出惊叫。

    只见赵钰上前攥着徐拴狗的手腕,轻轻一掰,徐拴狗惨叫一声,手一松,铁锨重重地砸在地上。徐拴狗发疯般地叫嚣、挣扎,可无论他怎么反抗,都没法摆脱赵钰的控制。

    “都别打了!”处于暴风圈中心的赵钰一声怒吼,震得双方村民耳膜发疼,他们看着赵钰和他手中动弹不得的徐拴狗,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们互相望了望,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退后两米!退后!”赵钰伸手推着凤凰村的村民,让他们这一方先退回去。

    “小赵,咱退了,咱就输了。”有本村村民提醒赵钰。

    “不能退!”

    “叛徒!你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徐拴狗吼道。

    赵钰皱起眉头,抿着嘴,瞥了一眼嘴里不干不净的徐拴狗。

    徐拴狗被他凛冽的目光扫到,心里怯呼,可嘴上还在逞强,“你瞪俺干撒子,有种你和他们干……”

    赵钰的手轻轻一动,徐拴狗的脸顿时抽搐起来,他咧着大嘴,一边嘶嘶吸气,一边低声求饶,“疼……疼疼……”

    胡冠军和徐连翘上前把本村村民拉到后面。

    对面的人一看凤凰村的人先退了,也在领头的带领下后退了几米。

    赵钰松开徐拴狗,“别再找事了。”

    徐拴狗揉着手腕,指着脸上的青紫部位,不满地说:“他们打俺哩,你看不见!”

    “看见了,这不给你讨公道麽。”赵钰拍拍徐拴狗的肩膀,走上前,对西岭村的村民说:“我是凤凰村驻村工作队的干部,叫赵钰。你们谁能代表西岭村,跟我商量一下土地纠纷的事情。”

    “赵钰在干嘛……”徐连翘神色焦急地胡冠军却拉住她,“让他试试吧。小赵这人我了解,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干!”

    “可他……能行吗?”这可不是本村村民之间小打小闹,他从中劝和几句就能平息双方的怒火,解决纷争,现在是两个村之间的对话,如果处理得不好,不妥当,势必会加深两村之间的矛盾,甚至会留下后患。

    “先看看吧,莫慌。实在不行,我再出面。”胡冠军指了指赵钰,示意徐连翘关注那里。

    就在赵钰说话的功夫,西岭村那边又来了一拨人,西岭村的群众见到打头那人,都闪到一边,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村长,你可来了!”

    “村长,你可要替俺做主啊!”

    “村长……”

    原来对面那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是西岭村的村长。

    村长顺着村民指的方向,看到对面打头站着一个年轻人,再往远了看,他看到凤凰村的村支书徐连翘和驻村书记胡冠军严肃的面孔。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小伙子。

    嗯,不错。

    长得挺俊,个子也高,就是不知道处理问题的能力咋样。

    他清了清嗓子,走上前,说:“你是凤凰村驻村工作队的人?”

    “是。我叫赵钰,我听见村民都喊你村长。”赵钰停顿了一下,上前,主动伸出手,“你好,村长。”

    村长被赵钰的动作搞得有些发懵,他愣了愣,不知怎么回事就伸出手去,握住赵钰的手,“好,你好,我姓宋。”

    徐连翘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她压低声音,对胡冠军说:“宋村长这是转性了?”

    胡冠军清了清嗓子,低声回答:“估计是被小赵镇住了。”

    赵钰和宋村长互报家门之后,赵钰直接说正事,“宋村长,咱们两村土地边界纠纷闹了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觉得,是时候解决它了。”

    宋村长一听乐了,他眯起眼睛瞅着赵钰,“咋,你们要把占我们的地还回来麽?”

    赵钰摇头,“不是。”

    “不是?不是你充什么大头!”宋村长不屑地说。

    赵钰不急也不燥,他指着面前有争议的土地说:“我说不是,是因为你也没法证明这块地就是你们西岭村的。这块地是历史遗留问题,早年间就因界石不存,无法确认归属,所以两村的人才会为此争斗不休。我说的没错吧。”

    宋村长张了张嘴,竟接不上话了。他若是承认赵钰说的对,那就证明这块地并不属于西岭村,可若否认……

    宋村长摸着鼻子,嘴里发苦,心里又无奈,还有些燥火在胃里烧。他抬起头,看着面前镇定自若的青年,“你直说,想咋办?”

    赵钰突然笑了笑。

    他转过头,在地上找着什么。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想干什么。

    终于,他找到想要的东西。他大步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一根长长的木棍,之后他用木棍一头划着地上的土,绕着双方村民争斗的区域整整转了一大圈,划出一个狭长的形状。

    他扔掉木棍,拍拍手上的土,对宋村长说:“好了。这就是我给出的解决方案。”

    宋村长一脸懵,“你弄这是撒意思麽?”

    “就我划的这片地方,咱两个村合力把它栽成树,宋村长,你觉得行麽?”

    栽树?

    两个村一起栽树?

第六十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友谊林。

    这就是赵钰给出的解决方案。

    双方各让出一小块土地,栽种柏树,土地和树木归双方耕地所有者共有。友谊林既可以当天然界石,化解两村长期以来的耕地边界矛盾,又可以加深两村村民的友谊,大家和平共处,共同富裕。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这个办法好!”

    “我看中!”

    “俺的地少了咋办?”徐拴狗忍不住抗议。

    “屁大点地方,全给你占了能多收多少粮食?再说了,树都给你了!你傻麽?不会算账?”

    徐拴狗被本家的人呛了几句,咂吧咂吧嘴,不言语了。

    “这下,咱再也不用年年打架了!”

    “本来就不值当。”

    “奏似……”

    “小赵这娃能中,一出手就帮咱解决大问题了。”

    “人家是高才生,脑筋转得快。哪是咱们能比的。”

    “厉害!”

    现场的群众讨论热烈,纷纷向赵钰投去赞赏的目光。

    宋村长和村干部正在商议赵钰的建议时,西岭村那边又来了一拨援军。那些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见现场气氛一片祥和,没有发生意想中的混乱局面,不禁面面相觑。

    领头那人见到赵钰,激动地跑了过来,“小赵同志,你也来了!”

    赵钰愣了几秒钟,“你是……刘哥?”

    “奏似!奏似!”刘哥冲着身后一摆手,他带来的群众呼啦啦把赵钰围住,热情地问候起来。

    原来最后来的这拨人竟是去年夏天洛河泄洪时凤凰村曾救助过的受灾群众。他们听说两个村子因为耕地的事发生纠纷,急匆匆赶来劝和。

    宋村长了解当时的情况后,久久沉默不语。

    “村长,咱可不能干忘恩负义的事啊,俺们的命,都是凤凰村的人救的。”

    “奏似,村长,人家把口粮和被褥都让出来给咱村的人,咱现在却要为了一点地跟人家大动干戈,这说出去,咱村的脸还要不要哩!”

    “村长,你做个主,说句话麽!”

    胡冠军和徐连翘互相看了看,走上前去,“宋村长,你看今天这事……”

    宋村长抬起头,眼底的一片赤红色把胡冠军他们吓了一跳。

    他这是……

    宋村长主动握住胡冠军的手,“胡书记,你们今天是实打实的给我上了一课!我和你们一比……”宋村长别过脸,“惭愧啊。我净想着本村人的利益,不顾及别人,忽视了村与村之间的团结与友谊,今天这一课,你们可算是给我补回来了!”

    “宋村长,你言重了。咱们两个村一条河连着你我,自古以来就是休戚与共的友好村邻,说白了,就是一家人。家里人闹个脾气,谁还会把它当真!有困难咱就一起扛,有问题咱就心平气和地解决,说到底,咱以后还是一个门里的兄弟,还要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宋村长用力点头,“你说得对,胡书记,今天这事是我们村不对,我代表打人的村民向你们道歉了!对不起!”

    “哎!我们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们也要道歉!”

    赵钰撞了撞徐拴狗的肩膀,低声说:“给你讨回公道了啊,人家村长亲自给你赔礼道歉,你这面子可大了去了。”

    徐拴狗嘿嘿直笑,也不觉得脸疼了。

    徐连翘笑着插话说:“胡书记,宋村长,你们别光顾着道歉,赶紧商量咋办呀!”

    “啥咋办!就按小赵说的办!”宋村长大手一挥,拍板钉钉!

    耕地纠纷事件圆满解决,一众人步行回村。

    大家都在聊着刚才的事情,不时有人夸赞赵钰临危不乱,有勇有谋,向村民们展示了驻村队员处置突发事件的超强能力。

    赵钰淡淡一笑,“麽撒。都是我应该做的。”

    冲着赵钰这谦虚劲儿,徐连翘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要是以前,赵钰早就蹦跶到她面前邀功炫耀了,可这次,赵钰无论是从处理两村纠纷时表现出的冷静和睿智,还是到现在回应旁人的夸赞时那淡然谦逊的态度,都令她感到意外。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他还是他,但又不是他了。

    有人说男人的成长就在一夕之间,她觉得说这话的人不是个哲人也是个智者。她幸运地看到了这个男人最真实最鲜活的模样,并参与了他蜕变成长的整个过程。

    他很好。

    很好。

    走在前面的男人似是感觉到什么,突然回头朝她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他的眸中似有星光闪烁,她心跳骤急,屏住呼吸,慢慢转开脸,假装看着附近的村舍,避开了他的视线。

    赵钰转回头时在想,他需要回城一趟了。

    眨眼间,又过去几天。

    这天是周五,胡冠军和徐连翘接到通知去镇政府开会去了,要中午才能回来。赵钰在档案室整了会儿资料,忽然想起去松花婶儿家挑水的事。

    他抓了件外套出门,路过财务室的时候,他敲敲门,冲着里面的徐山宝说:“山宝叔,我去松花婶家一趟,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中!你去吧。”徐山宝摆摆手。

    赵钰到松花婶家里,帮忙挑了水,又扫了院子,松花婶过意不去,非要留他吃午饭,他拗不过,只好盛了碗汤面,这面才吃了两口,他的手机就响了。

    村委会的号码。

    他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喂。”

    “小赵,你快回来吧,出事了!”徐山宝语气焦急地说。

    “啥事?山……”赵钰心一咯噔,正待细问,山宝叔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放下碗,“婶儿,村委有急事找我,我得走了。这面……”

    面太烫了,他一时半会儿吃不完。

    松花婶摆手示意他别管,“快去吧,快去!”

    他说了声抱歉,快速离开松花婶家回到村委会。

    一栋楼只有徐山宝一个人在值守。

    徐山宝见到楼下的赵钰,连连摆手说:“去,快去菇棚,翘翘和书记都在那儿呢。”

    菇棚出事了?

    赵钰心一沉,转身就朝菇棚那边跑。

    到了地方,没等进棚,就听到里面传出徐连翘夹杂着哭腔的声音,“咱村想做成点事咋就这么难呢。好不容易这菇棚能产菇了,可又赶上天然林全面禁伐,以后原料匮乏,咱们的菇棚咋办!菇农的损失又咋办!”

第六十八章 拜托了

    天黑了,胡冠军把刚炒好的土豆丝放在饭桌上,转头对一旁的赵钰说:“去,叫翘翘来吃饭。”

    赵钰放下剥了一半的蒜,朝办公室的方向瞟了眼,“哦。”

    他起身看了看饭桌上的菜,走到冰箱前,拉开门,从里面拿出一袋真空包装的牛肉,“把这个也切了吧。”

    胡冠军看看他,接过牛肉,“中。”

    今天的饭桌是太素了。

    赵钰走到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外面,敲了敲虚掩的房门,“我能进来吗?”

    “进!”里面传出徐连翘的声音。

    赵钰推开门,走进屋内。

    徐连翘趴在办公桌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办公电脑的鼠标。电脑屏幕也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变幻着画面。

    赵钰摸了摸鼻子,走过去,拿走被她蹂躏了不知多久的鼠标,之后直接关掉电脑。

    她蹙着眉头缓缓起身,“赵……”

    他扯了下她的胳膊,“吃饭了。”

    “我不饿。”

    “老胡忙了半天,你多少给点面子。”赵钰这次直接握着她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她跟着赵钰走到厨房门口,赵钰松开手,让她先进屋。

    胡冠军看到徐连翘,眼睛一眯,笑呵呵地说:“翘翘,快坐下,吃饭了。”

    徐连翘要去帮忙盛汤,赵钰却抢先一步,拿起碗在盛了。徐连翘只好坐下。

    “今天我下厨,你可别嫌弃我的手艺差啊。”胡冠军把牛肉放在桌上,随即也坐下,他把筷子递给徐连翘。

    徐连翘接过筷子,看着桌上的菜式。

    卤牛肉,青椒炒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糁子汤。

    在农家餐桌上,这餐饭已经算是极丰盛的了。

    “怎么会呢。书记做饭挺好吃的。”徐连翘真心捧场。

    “和你没法比。快!动筷子,吃啊。小赵,你也吃。”胡冠军抬手示意两个年轻人吃饭。

    徐连翘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胡冠军和赵钰互相看了看,胡冠军冲着赵钰轻轻摇头,暗示他先保持沉默。

    三个人默默吃了一会儿,胡冠军咽下口中的糁子汤,开口说:“翘翘。”

    正在碗中数米粒的徐连翘抬头看他。

    胡冠军笑了笑,“灰心了?”

    徐连翘没有言语。

    “我知道你好强,一心想让咱村早点找对路子,摆脱贫困面貌。可这事呢……”胡冠军顿了顿,继续说:“真急不得。”

    “以前我和你一样,恨不能一天时间就能把凤凰村变个样,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过于着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书记,道理我都懂。我也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吓倒,我就是,就是不甘心,觉得咱村点太背了,干啥事都不顺。”徐连翘捏紧筷子,忿忿不平地说。

    “咱凤凰村山高沟深,土地稀缺贫瘠,这是你说的干啥啥不行的症结所在。原本按照农业专家给的建议,靠山吃山,村民用传统方法种植袋料食用菌是个致富的好法子,然而,天然林全面禁伐,势必造成原料匮乏,影响传统食用菌种植产业。所以……”胡冠军话没说完,就看到赵钰啪一下把碗搁下,接着他的话说:“产业转型势在必行!”

    产业转型?

    徐连翘看着赵钰,眼里的光一闪一闪的。

    赵钰看看她,“松花婶曾说过一句谚语,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这好饭和良缘,就是咱村等的机遇。或许种植食用菌对咱村来说是一碗好饭,但它可能不是最好的,这就需要我们有耐心去等,去找。是,咱村是在产业发展的路上遇到了这样那样的困难,譬如这一次,辛辛苦苦筹建的菇棚没见到效益就黄了,搁谁心里都不好受。可越是这种时候咱越不能泄气,不能打退堂鼓,种菇这条路走不通,咱就想别的办法,换别的路子,一次失败,二次失败,十次失败,说不定第十一次它就成功了呢。老胡不是常说,失败并不可怕,怕的是失去信心,失去斗志,你们……你们……”

    胡冠军惊讶地看着赵钰,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徐连翘也是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赵钰。

    赵钰被他们这样关注着,有些紧张,他的嘴开始僵硬,说话卡壳,“我,我是不是说,说得有点多了。”

    “哪有!你说得太好了!小赵,真没想到,你这思想觉悟和境界噌一下就起来了!”胡冠军拍了赵钰一下,惊喜说道。

    “哦,明白了。敢情我在你们眼里,思想境界和觉悟一直很差是吧,懂了,嗯,懂了。”

    “你这臭小子!就会挑我语病。”胡冠军作势打他,他躲了躲,笑了。

    徐连翘也抿嘴笑道:“赵钰,你这是第二次让我刮目相看了。”

    “哦?那第一次?”赵钰问。

    “友谊林啊。”徐连翘笑道。

    赵钰冲她眨眨眼,“多谢村长抬举,小生三生有幸。”

    她用筷子戳他,“刚夸你一句,就没正行了。”

    胡冠军敲敲桌子,“好了。吃饭了。我可告诉你们,今天一个菜也不许给我剩下。”

    “是!”

    “遵命!”

    吃罢饭,徐连翘洗涮,赵钰扫地,胡冠军安置杂物。三人极有默契地收拾完厨房后,又不约而同地回到饭桌前坐下,享受饭后这片刻的宁静时光。

    胡冠军看着门外浸润在夜色中的院子,渐渐的,就看走神了。屋里的人很安静,都在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片刻,胡冠军用一声叹息打破沉默,“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转眼,我驻村也有两年了。”

    “可不是麽,我这也一年了。”赵钰说。

    “小赵,你今年26?”

    “27。”

    “那翘翘……”

    “24了。”

    “还小哩。”

    “不小了。”徐连翘歪着头,辩驳道。

    胡冠军笑了笑,“年轻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小,可到了我这个年纪,又盼着别人不要说自己老。”他又笑了笑,“其实,人还是年轻好啊。年轻就意味着希望,意味着人生还有无数次的机会。如果我还能回到你们这个年纪,第一件事,我就要像你们一样,好好学习,做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书记,你哪里差了。”

    “差得远了。各方面,都和你们有差距。”胡冠军直起身子,看着赵钰和徐连翘,目光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小赵,翘翘,我想拜托你们做件事。”

    赵钰和徐连翘互相看了看。

    “老胡,你有啥就说,咋还严肃上了。”

    “你说吧,书记。”

    胡冠军点点头,继续说道:“咱村脱贫攻坚任务任重而道远,纵使我这个驻村第一书记有百倍千倍的信心,有使不完的干劲儿,但受个人能力所限,以我的头脑和眼界,也无法做到对症下药,为凤凰村带来本质上的改变。虽然我能力不足,但咱村还有你们呀!你们是脱贫攻坚战场上不可多得的高级人才,人才是什么,人才是一个地方发展的核心竞争力,而有着开阔的眼界和先进思想的你们就是咱村的宝贵财富。所以,我郑重拜托二位,希望你们发挥聪明才智为凤凰村的扶贫事业出谋划策,带领咱村的老百姓早日走上致富路。”

    胡冠军握住赵钰和徐连翘的手,诚挚恳求:“拜托了!拜托你们了!”

第六十九章 被打

    其实不用胡冠军苦口婆心地动员他们,赵钰和徐连翘也不会坐视不理。徐连翘自不必说,她的命运早与凤凰村融为一体,福祸相依。而赵钰是被这里的人、这里的环境影响,潜移默化之下融入这片土地。他们对凤凰村有着深厚的感情,即使胡冠军不说,他们也会主动承担起振兴村落的重担。

    接下来几天,他们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之外,基本上在查阅资料、寻求农业专家帮助、以及深入农户田间地头,和群众实地探讨产业项目中度过了。

    徐家镇一到夜里,各家餐馆亮起霓虹灯,道路上人来人往,颇有一番城里的热闹劲儿。

    徐小广双手插兜走出网吧,眯着眼睛适应周围吵闹的环境。他熬了两个晚上打游戏,中途只吃了两包干脆面,现在一闻到空气中卤肉的香味,他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操!”他捏紧空荡荡的口袋,朝地上啐了口口水。

    最近点太背了,游戏游戏打不赢,和女友芳芳也吵架了。吵架原因说起来很丢人,前天后晌他带着芳芳到镇上下馆子,却因付不起饭钱被老板嫌弃了。

    芳芳虽然没说啥,还主动把饭钱掏了,可他就是觉得芳芳和她那势利眼的伯一样,看他那眼神,透着鄙夷不屑,甚至是厌恶。

    瞧不起他。

    他知道。

    所以故意挑起事端和芳芳吵架之后又丢下她自己去了网吧,一连两晚,他一眼未眨,后来兜里实在没钱了,被网吧老板赶了出来。

    想起徐芳芳她伯徐军平,他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

    当初求他录视频搞垮徐连山的是他,后来又借口自己没选上不让芳芳和他谈的又是他。

    这个徐军平,真不是个东西。

    “咕噜噜……”肚子又响了。

    徐小广环顾四周,正要去附近找他那辆快没油的破电驴骑上回家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人,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徐小广!”

    徐小广刚一扭头,迎面一股劲风袭来,紧接着砰地一声,徐小广捂着脸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脊背挨着网吧的墙壁,勉强站稳。

    脸上火辣辣得疼。

    鼻子里有什么东西流出来,嘴里弥漫着铁锈味。

    徐小广借着网吧门口昏暗的灯光,想看清面前这些行凶的人长啥样子。镇里的几个流氓恶霸他大多认识,可这几个人脸面陌生得很,并不是镇上的人。而他们能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很明显就是冲他来的。

    “你们要干撒子!”徐小广声音颤抖地吼了一声。

    对面的人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一个魁梧壮实的男人像警匪片里的黑社会老大一样压轴走了出来。

    那男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长相,只见他盯着徐小广看了几秒钟,之后朝地上唾了口唾沫,冲着身后挥了下手,“打!”

    徐小广脊背发凉,顾不得细想,转身想跑回楼上网吧。可还没跑两步,那些人已经冲上来抓住徐小广的后衣领,把他从楼梯上拽了下来。

    徐小广拼命挣扎。双方撕扯过程中,徐小广无意中看到领头那人的脸,这人!

    他的脑中电光一闪,不由得怔了怔。

    就这愣神的功夫,那些人已经制住他,把他拖走了。

    十几秒之后,偏僻的小巷里传出沉闷的打斗声音。

    在巷口阴暗的角落里,藏着一道黑影,他看着漆黑的小巷深处,嘴角撇出一丝冷笑,“死娃子,敢坑老子,这就是你的下场。”

    几分钟后,有几人从小巷中鱼贯而出,其中一个领头的,走到那道黑影跟前,压低声音叫了声:“姐夫。”

    “嗯。咋样?”

    “这死小子硬气哩很,咋打都不求饶。”那人神情懊恼地挥下拳头,“要不然,我再进去揍他一顿……”

    黑影连忙拉住他,“算哩。再打下去弄不好出人命哩。反正我这口恶气也出过了,不用再打了。还有,你打他的时候没说漏嘴吧?”

    “没有。我记着你说的话哩,一句话没说。”

    “嗯,满照,你带着人回吧。”

    “姐夫,那钱……”那人指着身后几个同伴,“我伙计都麽吃饭,你看……”

    “奏知道要钱!”黑影似是不满,一边嘟囔一边在裤兜里摸索,片刻后,他掏出一张纸币递过去,“拿去。”

    “就这点……”

    “咋!嫌不够?”

    “算哩,算哩。都是一家人,多少都中。姐夫,你和我姐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那人说道。

    “那是你姐答应你哩,我可麽答应啊。再说了俺妹是啥人,她能看上你?我跟你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哦,还有,今天打人这事你不许告诉你姐,听到了没!”

    “哦……可姐夫,我姐答应我帮我说说……”

    “啧!你这个人咋真酱饭(啰嗦)哩!说了不行麽,咋还缠个没完哩!散了散了,待会儿有人来了。走了啊。”黑影一缩脖,转身走了。

    那人沉着脸,朝地上啐了口口水,“兴得你。不知道姓啥叫啥了。”

    他冲着身后那些人挥了下手,“走哩,回去再请你们吃饭。村口见!”

    一群人一哄而散。

    这天半夜,当浑身是血发着高烧的徐小广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时,徐老广吓得差点尿一裤裆,媳妇则抱着儿子哇哇嚎哭。邻居帮忙找来在村居住的张大夫,请他为徐小广诊治。

    徐连翘和赵钰听说后,也先后赶到徐老广家。

    赵钰刚一进门,就看到徐老广气势汹汹的从里屋冲了出来。

    “老广叔,你这是……”赵钰话没说完,徐老广就黑着脸冲他吼道:“你麽管。”

    赵钰闭上嘴,看着徐老广像个点着的炮仗似的,在堂屋里转了个圈,又急火火地冲出门去了。

    他掀开门帘,走进里屋。

    徐连翘见到他,微微点了下头。

    他走过去,看到床上血里呼啦的徐小广,忍不住蹙起眉心,这伤痕明显是被人殴打所致。

    “咋样了?”他轻声问徐连翘。

    徐连翘指着正在为徐小广清创消毒的张大夫,轻声说:“张大夫说是皮外伤,骨头没事,但小广这会儿发高烧,意识不清楚,张大夫说清理完伤口就给他开药。”

    赵钰点点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行了。”

    最近他们为了村里的事经常熬夜加班,他是个男人尚且受不了,别说她一个小姑娘了。

    徐连翘摇头,目光关切地盯着徐小广,“等小广退了烧再说,我不困。”

    赵钰心知她放不下如同弟弟一样的徐小广,也不再劝了。

    深夜。

    徐连山刚准备躺到床上睡觉,屋外却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拍门声。

    “徐连山!你给俺出来!徐连山,你个怂人,给俺滚出来!”

    徐老广?

    徐连山一骨碌从被窝里坐了起来,郭晴也准备起身,却被徐连山按住,“估计是喝多了,我去看看。”

    “神经病!”郭晴发着牢骚躺回去。

    徐连山穿上鞋,快步走到院里,拉开门一看,门外那人可不正是徐老广。

    “你干……”徐连山话没说完,就觉得领口一紧,人也被徐老广带着朝一旁的僻静角落里去了。

第七十章 发现

    夜色里,徐老广的脸大半被阴影盖住,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像能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徐连山。

    “叔……你有话好好说……叔……”徐连山掰着徐老广的手,试图逃脱他的控制。

    “别叫我叔!”徐老广此刻恨极了徐连山,掐着徐连山的脖子,恶狠狠地吼道。

    “你这个人心咋恁歹毒呢,对一个娃子下狠手,你是不是人!”

    “你说啥?”徐连山翻着眼睛,“我听不懂……”

    “听不懂?”徐老广冷笑撇嘴,“你敢对天发毒誓麽?你没有打俺娃!”

    “啥?小广被人打了?啥时候的事?”徐连山一脸惊讶。

    “装!我叫你装!俺娃说奏似你!”徐老广突然用力捣了下徐连山的肚子,徐连山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之后便骂了句脏话,上去和徐老广厮打起来。

    徐老广到底上了年岁,没过一会儿就落了下风,眼看着就要吃亏,徐老广抱着头,情急吼道:“麦秸垛!是你烧了麦秸垛!”

    徐连山的身体猛地一震,手停在半空,姿势诡异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老广咋知道……

    他的脸慢慢沉下来,盯着地上仍旧抱着头耍赖皮的徐老广,“你莫要乱咬人!”

    徐老广从指缝里偷看徐连山,见他没有动手打他的意思,他赶紧虚虚扶着头站起来,退后几步和徐连山保持距离,“咋,你还想赖?告诉你,徐连山,着火那天黑地(夜里),俺可是亲眼看见你从火场逃跑的。”

    那天晚上,徐老广竟也在现场?

    “你有证据麽?就敢在这儿胡说八道!”徐连山辩驳说。

    “俺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俺明着告诉你,俺今天敢来找你,就不怕你不承认!”徐老广振振有词。

    徐连山见到徐老广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凉。

    莫非,他真看到了!

    即使徐老广手里没有他纵火的证据,可经他那张臭嘴到处一宣扬,他就完了。

    想到未来他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躲避着村人异样的眼光和围攻,他就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

    这怂货!

    徐连山皱着眉头,目光凶狠的一步步逼近徐老广。

    徐老广边退边喝止徐连山,“你想干撒子?杀人灭口麽!你别过来!站住!救——”

    徐老广见情势不对,刚想呼救,却被徐连山堵住嘴压在墙上,“别喊!再喊老子真的弄死你!”

    徐老广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说吧,你想咋办?”徐连山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好好地了结了。

    徐老广用力掰开徐连山的手,气喘吁吁骂道:“你个死娃子,捂着俺的嘴,让俺说啥麽!”

    徐连山不吭声,目光阴沉地瞪着他。

    徐老广咳了两声,低声说:“瞪撒瞪!这事能咋解决,就是拿钱麽!你赔俺娃医药费!还有……还有……”徐老广挠挠头,“对,还有精神损失费!”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徐连山冷笑道:“多少?说个数?”

    徐老广舔了舔嘴唇,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伸出一个巴掌,在徐连山眼面前晃了晃。

    “500?”

    徐老广两眼一翻,嗤鼻怒道:“5000!500,你打发要饭的哩!”

    “你个老东西,真敢要啊你!5000,你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徐连山气急败坏地说道。

    “俺不管,你明天把钱给俺送来,你要是不来,俺就去镇派出所告你去!”徐老广手里捏着徐连山的把柄,一点也不怕他。

    徐连山死死地瞪着徐老广,半晌后,他从齿缝里憋出一个字,“嗯!”

    徐连山怕事情败露,只好背着郭晴偷取出家里压箱底的积蓄堵住徐老广的嘴,两人也因此生出罅隙,断了来往。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张大夫为徐小广清理完伤口,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装着中药材的塑料包,问徐老广的媳妇,“你屋有煎药的砂锅吗?”

    “没有。”

    张大夫就住在徐老广家附近,他把手里的药包放回药箱里,说:“我回去煎好了送过来。”

    “我帮你。”赵钰跟上去,“等下我送来就行,您就不用来回跑了。”

    张大夫点点头,“也好。”

    赵钰回头对徐连翘说:“我去去就来。”

    “嗯。”徐连翘点头。

    两人回到张大夫家,在厨房,张大夫取出药锅,打开中药包,挑拣着里面的碎渣渣。

    “张大夫,你拿的这是……连翘吗?”赵钰指着张大夫手里的黑褐色药材问。

    “这次认得了。”张大夫笑了笑,拿起一个连翘果,“不错,它就是连翘。是中医里面药用价值极高的一味药材。很多方子里都有它的身影。”

    “连翘这么好,是不是卖的挺贵的?”赵钰随口问道。

    “那肯定了。这些年连翘的价格也是不断上涨。从过去几块钱一斤涨到二三十元一斤,这还是种植的,如果是野生的,价格就会更高了。”张大夫说。

    “厉害了!”赵钰目光闪了闪,想起凤凰山上那一株株金黄色的连翘树。

    张大夫煎上药后,赵钰就让他回屋休息了。他守在灶前,把玩着手里的连翘果实。他对这个东西已经不陌生了,他和胡冠军都曾用它治过病。这东西搁在手里就像一个红棕色的长卵,顶端裂成两瓣,皮很脆,轻轻捏一下,就能把它捏碎,他把连翘果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有点香,还有点苦。

    药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找到浏览器,点到搜索栏,之后想了想,在上面打出连翘二字……

    “翘翘!翘翘!”徐连翘是被赵钰的声音惊醒的。

    她睁开眼,扶着床头坐起来,声音微哑地问:“药煎好了?”

    她太累了,刚才和徐老广的媳妇一起给小广用酒精擦身降温后,不知怎么的就靠在床头睡着了。

    “好了。”赵钰把药碗递给徐老广的媳妇,“婶儿,你喂小广吧,我找翘翘有点事。”

    “啥事啊……”赵钰拉着她的手腕,她不得已跟着他走出屋子。

    站在院子里,赵钰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把手机打开,塞进她手里,“你看看!这是我刚才上网查的。”

    徐连翘轻蹙眉头,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

    “小小连翘花……致富新法宝……”她喃喃念道。

    “我跟你说,我这一查资料可不得了。咱这漫山遍野的小黄花背后居然蕴藏着大产业呢。连翘作为中药材,果实可入药,枝可做牲畜饲料,叶子可以加工成连翘茶。可以说,浑身上下都是宝。而且,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特别适合在凤凰村这种山地多的地方栽种。翘翘,你说咱俩是不是一直在骑驴找驴,每天净想着在传统产业上找出路,却没想到这凤凰山就能给咱村带来致富的希望。”

    徐连翘听他一番话,眼里也燃起亮光,“你咋想出来的呀?”

    “这得多谢张大夫,是他几次三番向我推荐连翘的功效,提醒到我了。”赵钰说。

    “连翘能治病这点我知道,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咱村的老辈人就用连翘果入药治病了。我伯、我哥最喜欢的就是连翘花,我哥跟着我伯学会扦插育苗的本事,把我家房前屋后都栽满了连翘树,就连我也是因为连翘而得名。但我和它相依相伴了20几年,却不知道它还能成为一项产业。”徐连翘惊喜说道。

    “这连翘就是凤凰山给咱村的恩赐,咱可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赵钰越说越激动,“我现在就回去找老胡,跟他说这事去。”

    徐连翘拉住他,“哎!这都几点了,明早再说也不迟。”

    “等不了了,一秒钟也等不了了!你在这儿陪小广,我先去了!”赵钰攥着徐连翘的手重重握了一下,转身走了。

第七十一章 找她帮忙

    市农科所。

    “娜娜,外面有人找你!”农科所职工吴美丽敲敲实验室的门,通知里面正在工作的段英娜。

    段英娜朝吴美丽望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吴美丽点头,摆手示意她快点。

    穿着白大褂的段英娜走了过来,诧异地问吴美丽:“谁找我啊?”

    “男的,一个大帅哥!”吴美丽挽着段英娜的胳膊,别有深意地问:“是不是你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男朋友啊。”

    段英娜愣了愣,抽出自己的胳膊,摆脱吴美丽,“怎么可能,他在村里扶贫很忙的,哪有时间回来找我。”

    他们谈了有一年时间了,可见面次数却屈指可数。当然,有她外出学习的原因,但作为一个男朋友,赵钰的表现显然是不合格的。

    他从未主动找过她,哪怕一次,从来没有。他们说是在谈恋爱,其实关系比陌生人就多了个称谓。向来是她主动找他,给他打电话,显得她有多离不开他一样。尤其是这次培训回来,她本以为大半年没见了,赵钰会请假回来看她,可他根本像是忘了她一样,不仅人没回来,连电话没打一个,就连春节这么重要的节日,他也没回家。

    忙!

    就这个被男人们用滥的卑劣借口,还是她从赵钰的小姨口中侧面打听到的。

    忙吗?

    就那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再忙,能有多忙?她不信赵钰连给她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几分钟,只要他心里有她,哪怕少吃一顿饭,这时间也挤出来了。可他并没有,那只能说明他没把她当回事,或者说,他根本没把她当女朋友看待。

    以往她对赵钰表现出的冷淡态度顶多是失望,可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所以,从年前回来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她一直没联系赵钰。

    “我去看看。”段英娜双手插进兜里,朝大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段英娜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白色SUV停在路边,而车门上,则倚靠着一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她的脚步一顿,心跳开始加速。

    赵钰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段英娜,也是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段英娜工作时的模样,感觉比平时专业严谨了许多。

    他快步走上前,主动招呼:“段英娜!”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谓,段英娜表情一僵,心里那股子乍见他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

    她眉心微蹙,走到他面前,嗔怪地说:“你怎么还叫我段英娜,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赵钰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秒,又转开,看着她身后的景物,道:“先不说这个。今天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特意……来找她?

    他这算是……开窍了吗?

    段英娜看着赵钰,忍不住心中窃喜。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附近频繁回头打量他们的同事,心里涌起一阵虚荣的满足感。

    在容貌仪表方面,赵钰从未让她失望过。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刚想摆出女友的姿态,同他说说之前的事,赵钰却指着后备箱,“等下啊。”

    她站着没动,看他走到车后,抬了下脚,遥控打开后车门,他弯下腰,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

    礼物?

    她抿了下嘴唇,嘴角扬了起来。

    可几秒种后,当她看着面前这个黑乎乎的塑料袋时,不禁愣在原地。

    “这是……”段英娜迟疑着问。

    “哦,这是我们凤凰山产的野生连翘,老翘,想请你帮忙鉴定一下它的品质如何?我们下一步想把它列为我村的支柱产业,在农户中推广种植。”赵钰解释说。

    她还以为,是礼物……

    段英娜的表情从愕然慢慢变得僵硬。

    “段英娜,你怎么不说话?”赵钰伸手在她脸面前晃了晃。

    段英娜回过神,“哦。”

    “如果你不方便,或是违反你们所里的规定,你跟我说下程序,我现在该去哪个部门申请鉴定。”赵钰神情急迫地问道。

    段英娜皱眉看着他,道:“赵钰,你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对吗?”

    赵钰愣住,随即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说:“这事实在有点急,书记他们都在村里等我的消息呢。”

    “即使你为了工作而来,可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你至少对我表达一点点的关心吧。”段英娜失望地看着赵钰,见他始终不说话,她摆摆手,泄气说道:“算了,和你这种木头计较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你先回去吧,五天后来拿结果。”

    说罢,段英娜接过那包连翘。

    赵钰以为段英娜心有怨气不肯帮忙了,没想到她还是把东西接了。

    他赶紧道谢,“谢谢,谢谢你啊。”

    段英娜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赵钰看着段英娜的背影,脸上显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五天刚过,赵钰接到段英娜的电话,让他来取鉴定结果。赵钰开车来到农科所时,天已经黑了,他在楼下给段英娜发了条信息,没过几分钟,穿着淡紫色裙装的段英娜袅袅娜娜地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结果如何?”赵钰顾不上其他,先问连翘的事。

    段英娜打开皮包,从里面取出报告,递给赵钰,“你自己看。”

    赵钰拉开车门,坐到车里,打开顶灯,仔细看着报告上的数据。

    十几秒钟后,他向车外的段英娜求救:“看不懂。大专家来帮帮忙呗。”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段英娜对于自己的专业水平,也是骄傲得很。

    段英娜挑起眉毛,接过报告,走近了些,让两人都能看到报告上的字,“你只需要看这几个数据,老翘醇浸出物含量≥21.9%,苷含量≥0.19%;青翘皂苷含量≥4.88%,生物碱含量≥0.2%,看到了吧,这些数值都远远高于国内其他省份连翘含量的标准,也就是说,你们村里的连翘品质极优,可以推广栽种。”

    可以推广栽种!

    赵钰听到这几个字,眼睛赫然一亮,他露出久违的笑容,从车上跳下来,“这是真的吧!你没骗我!”

    段英娜看着忽然变得孩子气的赵钰,好笑地说:“我骗你干嘛,对我有什么好处?”

    “太好了!”赵钰激动地拍了一下巴掌,之后从兜里掏出手机,对段英娜说:“我去打个电话,你稍等我一下。”

    段英娜点点头。

    赵钰走到一边,找到通话记录,按下通话键。电话很快就通了,他抑制不住兴奋,大声说道:“翘翘!报告出来了!可以推广栽种!可以栽种!”

    巧巧?

    他在给谁打电话?

    段英娜朝赵钰那边挪了几步,紧接着她就听到赵钰手机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太好了!赵钰!咱村有希望了!”

第七十二章 分手

    在车上,赵钰主动提出请段英娜吃饭以示感谢。

    段英娜自然不会拒绝,她今天特意打扮过了,就是为了今晚的约会。

    餐厅是段英娜选的,乐府火锅。火锅店位于市区豪华酒店的顶楼,坐在玻璃幕墙旁边,可以俯瞰到半座城的烟火盛景。

    服务员把他们引领到卡座。

    “我要和你坐一起。”落座时,段英娜绕到赵钰这边,挨着他坐下。

    手臂上异样的触感令赵钰感到浑身不自在,他抢过服务生手里的菜单本递给段英娜,“你点菜吧。”

    趁着段英娜点菜的功夫,他朝旁边挪了挪,和段英娜保持一定距离。

    段英娜点了六七个菜,问赵钰:“你再看看,还需要点别的吗?”

    “看你喜好,我都可以。”赵钰说。

    段英娜把餐单还给服务员,服务员正要走,赵钰抬手叫住他,“再来一壶菊花茶。”

    “好的,先生。”服务生微笑离开。

    段英娜主动靠过去,挽住赵钰的胳膊,娇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喝菊花茶了?”

    “哦,降火,吃火锅喝菊花茶降火。”赵钰边解释边掰开段英娜的手,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不等段英娜回话,他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段英娜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敛起脸上的笑容。她转过头,目光微冷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远处的灯火闪闪烁烁,煞是好看,可她竟全无来时那欢欣雀跃的兴致了。此刻一人坐在这里,望着半个城池的璀璨灯火,眼睛里却感知不到半点颜色,只觉得那些灯光碍眼得很。

    她转回目光,却看到隔壁桌的情侣正挨在一起窃窃私语,男孩不知说了句什么,女孩竟羞涩地笑了起来,男孩搂着女孩亲她,女孩的笑容里尽是甜蜜和幸福。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赵钰回来了。

    “我坐这边吧,不用那么挤。”赵钰说着就坐在段英娜对面的位置。

    段英娜看看他,没说什么。

    菜上齐,菊花茶也送来了,赵钰给段英娜倒上茶水,自己也倒了一杯。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这次的事,真的非常感谢,要不是你,这鉴定结果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出来呢。”赵钰举起茶水杯,“今天我开车了,就以茶代酒,向你正式表示感谢。”

    段英娜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你跟我还要这么见外吗?”

    赵钰笑了笑,“这是礼貌。”

    两人喝了口水,开始涮菜吃饭。

    因为段英娜很少开口说话,所以这顿饭比以往吃得快,也吃得沉默。

    饭后赵钰结账,两人下楼后,赵钰指着不远处的小区,说:“你家离这儿不远,我们走回去吧。”

    段英娜嗯了一声。

    春日的夜晚,气温适宜,路上能见到许多夜跑和散步的市民。赵钰看了看身边的段英娜,抿了下嘴唇,开口说:“段英娜,我们谈谈吧。”

    要来了吗?

    段英娜身子一颤,步子慢了下来。

    她微仰着头,目光微深地看着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赵钰,说:“你想分手?”

    赵钰猛地顿步,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你就差把分手写在脸上了好不好!

    我又不是傻子,感受不到你的疏离和冷漠。

    旁边有一对手牵手的情侣经过,好奇地看着站在人行道中间的两个人。

    段英娜吸了口气,冷笑道:“你是不是去年就想和我提分手了?”

    赵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段英娜这次真的笑了,被气的。果然,他去年来所里找她那次,不是来讨她欢心的。

    再次深吸一口气,“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钰愣了愣,“什么?”

    “就是那个年轻有为的女村长啊!那个翘翘,我听到你们打电话了。赵钰,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办事磊落,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一定是她勾引你的,对不对?”段英娜愤愤说道。

    赵钰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不要污蔑她,她是个好女孩。”

    “啧啧!”段英娜啧了两声,神色哀怨地说道:“这就护上了。”

    “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的,任何事都没发生。我提分手,你可以埋怨我,恨我,但我不准你说她半个不字。”赵钰蹙眉说道。

    “我就是要说!要是你们之间是清白的,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段英娜反问道。

    见赵钰不说话,段英娜冷笑道:“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是我戳中了你的痛处吗,什么清白,什么好女孩,哪个好女孩会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来勾引你!她分明就是第三者!可耻的第三……”

    “我喜欢她!我单方面喜欢上她了!”赵钰忍无可忍,大声吼道。

    段英娜愣住了。

    单恋?

    赵钰单恋一个农村的土丫头?

    她,一个科研所的高级工程师,竟比不过一个村姑,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嗬……嗬嗬……”段英娜真被赵钰给气笑了,“你好,你真好,赵钰。你厉害!你可真厉害!”

    “对不起。因为这件事给你造成困扰和伤害,是我的错。我真心向你道歉。”赵钰语气诚恳地说。

    一辆车从旁边驶过,车灯映在段英娜的脸上,灯光刺眼,可她宛如一个木头人一样,动也没动。

    赵钰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但它是我的态度,希望你能接受。”

    段英娜冷哼一声,侧过脸,看着路边的绿化带。

    “以前,我错误地认为适婚观念是对的,觉得我们之间即使没有爱情做基础可达到适婚条件也可以走下去。可经过这一年来的言语交流和观察,我发现我们无论是在价值观还是兴趣爱好方面都有着很大的差异。你迁就不了我,我也适应不了你。没有爱情的恋爱,就像是一座建立在破碎基座上的水晶塔,随时有可能坍塌碎裂。所以说,一切的错在我,当初我不该抱着省心省事的想法盲目和你交往,耽误了你的宝贵时间。”

    “宝贵时间!嗬……你现在知道女人的时间宝贵了。当初你觉得不合适,你可以直接拒绝我呀!我又不是接受不了。”段英娜呛声说道。

    心脏传来的阵阵抽痛让段英娜明白自己在说着违心的话,她根本接受不了被分手的事实。她自诩优秀,向来眼高于顶,不屑与寻常男人交往,直到相亲遇到英俊博学的赵钰,她才体会到心动是什么滋味。为了赢得赵钰的心,她不惜放低姿态,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做了许多违心的事,难道,她的付出和牺牲都是徒劳的,到头来还是被他一脚踢开!

    她被他甩了!

    段英娜攥紧手心。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问题,我应该第一时间和你说清楚,理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因为你外出学习,这件事就被搁置了。大人们知道我们分手,肯定会有些想法,这些我来处理,不会让你为难的。段英娜,你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女孩,将来,你会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真心疼你的男孩,但那个人,不会是我。”赵钰说。

    段英娜表情木木地站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她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赵钰,“既然你都打定主意和我分手了,为什么还来找我帮忙?”

    “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信任你的能力。而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请你帮帮我们……”赵钰猛地顿住,看着的段英娜,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蠢话。

    他还有什么立场再对段英娜提要求呢。

    “对不起……当我没说,我会想别的办法。”

    段英娜冷笑。

    他居然还在想着合作。

    脑子秀逗了。

第七十三章 摊牌

    赵钰到家时,赵晓峰夫妇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到久违的儿子,齐秋红乐得合不拢嘴,围着儿子转了几圈,激动地问:“你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好给你做点好吃的。”

    “妈,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赵钰换了拖鞋,揽着齐秋红的肩膀,走到客厅,看到赵晓峰,他叫了声爸。

    “你怎么回来了?又不过节又不周末的。”赵晓峰蹙着眉头问。

    齐秋红抬手打了丈夫一下,“你这个人真是的,儿子春节都没回来,你不想,我可想得很呢。”

    赵晓峰看了看赵钰,收了声。

    齐秋红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扭头,趴在赵钰身上闻了闻,“你去吃火锅了?”

    “昂。”赵钰抬起胳膊闻了闻,轻蹙了一下眉头。

    齐秋红看着儿子,意味深长地笑道:“是和娜娜一起吃的吗?”

    赵钰点头,“昂。”

    齐秋红激动地拍了下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

    赵钰刚拿了瓶水,差点被他家母上大人撞掉了。

    “妈……”他埋怨地叫。

    齐秋红转了转眼珠,凑上去问赵钰:“你明天回村吗?”

    赵钰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不回,后天回去。”

    “好好!好!”齐秋红兴奋地搓着双手,回头喊着丈夫,“老赵,老赵。”

    见赵晓峰没动静,她抬高音调,大声叫:“老赵!赵晓峰!”

    赵晓峰摘下眼镜,“说话!”

    “钰钰明天有空,我们干脆把娜娜父母约出来吃顿饭,把他们两个的婚事定下来。”齐秋红指着电视柜上的台历,“日子我都看好了,就在五……”

    “我不结婚!”赵钰突然发声打断齐秋红。

    齐秋红看着赵钰,拧起眉毛,不满地说:“你说啥?”

    “我说我不结婚!”赵钰把水瓶搁在桌上。

    “你这孩子,又不让你操心,也不会耽搁你工作,你只需要结婚那天回来站下台就行了。”

    赵钰仰头发笑,“站台!亏你想得出来。”

    赵晓峰也觉得不合适,他对妻子说道:“这事先放放,钰钰还在驻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事情。”

    齐秋红的脸色唰一下变了,她抬手指着丈夫和儿子,“你们……你们现在是一伙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家我说了不算了。”

    “妈……”

    “别叫我!”齐秋红跌坐在沙发里,气愤地说:“我想让你早点结婚有错吗?你27了,再耽搁一年,你准备30岁再生孩子吗?就算你能等,人家娜娜也等不及呀,我告诉你,这次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铁了心要办这场婚事,赵晓峰,你别瞪我,瞪我也没用!钰钰,去卧室把我手机拿来,我这就给你小姨去电话,让她联系娜娜的父母。”

    齐秋红见儿子坐着不动,抖了两下嘴唇,噌一下起身,“我自己去拿,都是祖宗!”

    齐秋红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儿子的声音,“我和段英娜分手了!”

    这下不止是齐秋红愣住了,就连赵晓峰的脸上也露出惊诧的神色。

    赵钰暗暗吸了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解释说:“爸,妈,我这次回来除了工作上的事,就是和段英娜说清楚的。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情,也培养不出来感情,我怕继续下去会耽搁她,就向她提出分手了。”

    齐秋红捂着心口退了几步,嘴唇哆嗦着说:“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刚才送她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赵钰坦然说道。

    说了,已经说了。

    齐秋红神色绝望地闭了下眼睛,后睁开,气恼地斥责儿子:“你要气死我是吧!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娜娜,她那么喜欢你,为了支持你的事业,一直在等你,可你却……”

    “我试过了,但是不行。妈,恋爱是双方的,不是仅凭一个人的喜欢就可以走到最后。我已经错了,就不能让这个错误再继续扩大下去,不然,伤害的不仅仅是段英娜,还有我,还有我们双方的家庭。”赵钰说。

    “咋就不行呢?明明你们那么好,娜娜又懂事,又漂亮,我带出去多有面子。”齐秋红心有不甘。

    “妈,婚姻不是面子,是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在困难面前同舟共济,共担风雨。”

    “我不管,你赶紧去劝娜娜回来,你们不能分手。”

    “不可能了。”

    “咋不可能!咋不可能!你没努力就知道不可能,你是故意要气死我吗?你让我怎么向你小姨交待!都怪你!怪你!”齐秋红上前拍打着赵钰的手臂,发泄心中的怒火。

    赵钰任凭母上大人打骂,不还嘴也不躲闪。

    齐秋红一瞥眼看到丈夫赵晓峰像尊弥勒佛似的端坐在沙发上,神色不见喜怒,不由得咦了一声,惊讶说道:“我说老赵,你咋这么沉得住气呢?你的好儿子,自作主张把他自己的婚事搅黄了,你没听见吗?”

    “咳咳……”赵晓峰咳了两下,“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打算。你别掺和了。”

    齐秋红目光上下滑动,像是不认识赵晓峰一样打量着他,“你啥意思?”

    凭着过往的经验,此刻赵晓峰不是应该怒火中烧,痛斥儿子一顿吗?可他却说不让她掺和儿子的事。最反常的,是他这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破天荒没上来就冲儿子发火!

    赵晓峰转了下头,示意齐秋红先回卧室去。齐秋红虽不情愿,可还是照他的话做了,临走前,她冲着赵晓峰使眼色,暗示他劝劝儿子。

    齐秋红走后,赵晓峰指着沙发,对赵钰说:“坐吧。”

    赵钰走过去,坐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咕咚咚喝下去大半。

    他把瓶子放回桌上,就势双臂搁在膝头,身体前倾,摆出一副安心听讲的姿势。

    好了,他准备好迎接赵晓峰的狂风骤雨了。

    “想清楚了?”

    赵钰愣了愣,抬眼看着赵晓峰。

    老爸不凶他吗?

    赵晓峰笑了笑,“那么吃惊做什么,以为我会臭骂你一顿?”

    赵钰摸了摸鼻子,“您不骂我,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赵晓峰抬脚虚踹了赵钰一下,笑着骂道:“臭小子!”

    赵钰笑了笑,“爸,我想清楚了,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晓峰点点头,“想清楚了就要速战速决,不要拖泥带水。”

    “已经解决了。”

    赵晓峰摆摆手,示意赵钰可以走了。

    赵钰微张着嘴,“这……就谈完了?”

    “不然呢,你还想和我聊几句?”赵晓峰说。

    赵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连连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今天话说得够多了,嘴皮子都累了。”

    “去吧,去吧。”

    “那我妈……”

    “我等会劝劝她,你别管了。”

    赵钰冲着赵晓峰比了个心,“谢谢爸。”

    赵晓峰笑着摆手。

    赵钰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重要的,扭头对赵晓峰说:“爸,告诉你个好消息。”

    “嗯?”

    “我可能找到适合凤凰村发展的支柱产业了。”赵钰激动地说道。

第七十四章 参加寿宴

    徐连山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外头在下雨,听阵势还不小,他刚一动,就感到头疼欲裂,胃里的东西也不住向上翻腾,他抓起床头柜上的陶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冷水,把宿醉的难受劲儿硬压下去。

    他靠着床头缓了缓,捂着头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拉开窗帘看了看湿漉漉的院子,忍不住刨了几下头发,心烦骂道:“这怂天!”

    今晚他还要到镇上去。邻村的同学给他80岁老母亲做寿,邀请了一众同学前去捧场。他本来不想去,可人家专门打电话来请了,他也不好意思推脱不去。

    其实,早在竞选失败以后,他就刻意避开这种场合。一个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有何颜面去面对昔日同窗呢。想当年,他因为支书儿子的身份被多少人羡慕,走到哪儿都有人巴结,就连老师也高看他三分,可曾经的他有多风光,现在的他就有多落魄。他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更不想被人当做典型和某些混得好的同学去比较。

    就说今天请客这个同学,以前穷得叮当响,是为了一口零食,能给他叫伯那种人。这两年,他这个同学不知搭上那条路子,靠养鸡发了财,听说一年收入得有10万。人发达了,在同学们面前也开始摆起架子来,无论是穿衣吃饭,还是走路说话,都一改过去的穷酸样!

    而那些上学期间常跟在他屁股后面巴结他的那些人,也转而去巴结他这个暴发户同学了。

    从这些人的身上,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滋味。

    郭晴掀帘进屋,见到徐连山神情阴鸷地盯着窗外,不知道在发啥愣,想起他头天晚上撒酒疯时人不人鬼不鬼的球样,心里顿时来了气。

    “徐连山!”她把手里的抹布朝桌上一丢,沉着脸斥责徐连山道:“上次你酒醒了是咋跟俺说的?说以后不喝了,再喝你就是狗,你是没有记性吗?还是真把自己当成狗了!”

    徐连山头疼得厉害,嗓子也干,没劲儿和郭晴吵架,他撩起眼皮,瞥了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妻子,“心烦哩。别吵。”

    “奏你心烦?我就不烦?我除了伺候你这个闲人,一早起来还得做饭,还得送小楠,还得收拾屋子,我成天干的啥,你又干撒子了?”郭晴怒道。

    嗬!都成她的功劳了?

    徐连山撇撇嘴,冷笑道:“你说别的俺还信,说到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你是把翘翘忘了麽?郭晴,你成天压榨俺妹,还恬不知耻的把功劳往自个身上揽,你这个做嫂子的脸不红?昧不昧良心?”

    郭晴的脸的确红了,不过是被徐连山气的。她上前抓着徐连山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忿忿说道:“你到底向着谁哩?谁才是你的老婆!”

    “疼哩!”徐连山揉着胳膊呼痛,“郭晴,你以后别那么刻薄,对翘翘好点,村人都看着哩,小心戳你脊梁骨。”

    “我怕他们哩!嗤,你看你那怂样,别人说几句闲话你倒当真哩。”郭晴指着徐连翘住的厢房,“她把咱们坑成这样,我留她在家住就不错了,咋,还让我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不成。我可没那么傻,我告诉你,徐连山,这个家现在我说了算,她徐连翘要是不满意我这个嫂子,那她就赶紧寻个家嫁了,省得在家占地方。”

    “去去去,越说越不像话!”徐连山听不下去,摆手让郭晴出去。

    郭晴却贴上来,压低声音说:“说起给翘翘寻家,俺娘家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徐连山蹙眉。

    “满照啊,我堂弟,他在俺家见过翘翘后就惦记上了,总缠着我要我给他和翘翘牵线。”郭晴说起堂弟,精神来了,“麽想到满照还是个情种,就见了翘翘一面,就认定她了。连山,满照要是和翘翘成了,那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情麽,而且翘翘嫁过去,以她的心计和手段,肯定把满照管得死死的,吃不了亏。”

    郭满照?

    徐连山顿时拉下脸来,“满照不行。”

    “咋不行?”

    “行不行你不知道麽。”徐连山耷拉着脸去地上找鞋,“他要是正干,咋快30岁了还没女子愿意跟他。”

    郭满照吃喝玩乐有一套,过日子,算了吧。

    “他想着翘翘……”

    “想着翘翘?”徐连山撇嘴冷笑,“那他去年相那几回亲是咋回事?”

    “他……”郭晴没法接话了。

    “翘翘再不好,她也是俺亲妹子,你收敛一点,别整天打翘翘的主意。”徐连山警告郭晴。

    郭晴翻翻眼睛,小声嘟哝说:“我就打,我就说。”

    “你说啥?”

    郭晴赶紧装出无辜的样子,拿起抹布走了。

    傍晚时分,徐连山搭乘村里人的便车来到镇上的香港酒楼参加寿宴。

    香港酒楼是镇上最豪华的饭店,一般人家消费不起,能在这里办酒宴的大多是讲究排场的有钱人。

    尽管下着雨,可酒楼外的宾客依然络绎不绝。徐连山站在路边,一边脱下雨衣,一边交待同村的人酒席散席后还搭他的便车回家,同村的人答应后骑车走了。他甩了甩雨衣上的水,走到门口。

    “山娃子?”有人喊他。

    他转头一看,叫他那人竟是村里的本家长辈,名叫徐双全。徐双全年岁不是很大,可在家族里辈分极高,以前徐振江在世时,经常去徐双全家里喝酒。

    “大爷,你咋也来了……”徐连山惊讶地问。

    “俺和主家是远房亲戚。”徐双全笑着解释说。

    哦,是亲戚啊。

    “哦,我和狗娃是同学。”徐连山指了指门口迎客的胖男人。

    “狗娃和你是同学哩,真巧!”

    “是啊。”

    两人站在门口寒暄了几句,被各自熟悉的人迎了进去。

    徐连山先去礼桌上礼。

    他的手里攥着两张钞票,左手一张百元,右手一张五十。趁着前面的人上礼的空档,他偷瞟向礼簿上的人名,看到熟悉的名字下面那扎眼的金额后,他的心忍不住抽痛起来。

    这帮怂人,上这么大的礼,也不跟他言语一声。

    幸好他出门的时候从郭晴那里偷了一百块钱,不然的话,今天可要丢人哩。

    徐连山上了礼后被同学拉到大厅喝酒的桌上,徐双全则去了辈分高的长者包间。他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便缩在一边嗑起了瓜子,谁问他什么,他就吭吭两声算是回答了。

    没过多久,寿宴仪式开始了,他看着台子上系着红领带,春风满面的狗娃,心里颇不是滋味。

    仪式结束后酒宴开席,徐连山和同学们推杯换盏,猜枚斗酒,不多会儿功夫,一桌人已喝得舌大眼晕。

    “徐连山,你也太怂了吧,到手的村支书还能被你亲妹子给抢了?”同学里面有个叫宋建军的人以前和他有过结,这次逮住机会便开始针对他。

    徐连山面色一沉,拿起酒杯在手里转了几圈,才冷冷地说道:“你想干撒子?”

    “我想干撒子?我是替你叫屈啊。想当年你伯在世的时候,谁敢欺负你!你那会儿可是班里老大,你说的话,那比圣旨还夹似(厉害)呢,谁敢不听!你看谁不顺眼,手指头指一下,那人就倒霉了。又是被你打,又是被你骂,还不敢向老师告状,那人可老惨了,是不是啊,同学们?”

    宋建军口中这个倒霉的同学就是他。

    酒桌上的人尴尬地低着头,假装在吃菜。

    宋建军抓了把瓜子,丢了一个进嘴里,胡乱嚼吧两下,朝徐连山的方向吐出皮,“你再看看现在的你,越长越麽出息了。你窝怂样,连亲妹子都敢骑你头上撒野,村人还不得把你欺负死啊。你啊……真他妈的窝囊,我都替你麽脸!”

    “你……”徐连山腾一下起身,怒睁着眼,额头上直冒青筋。

    “咋!还想练练?”宋建军抖掉身上的褂子。

    眼看着冲突就要升级,同学赶紧出声劝和,“干撒子,干撒子,都坐下,都坐下。”

    “都是同学,开玩笑哩,别当真!”

    “喝酒喝酒。”

    “我去个茅子!”徐连山借口上厕所离开酒桌。

    背后传来的哄笑声像刀尖一样刺痛他的耳膜,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两脚像踩着高跷一样狼狈不堪地逃离酒场。

    冲到走廊上,徐连山弓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一个服务员经过他的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个两眼喷火的男人。

    “看啥看!”他大吼一声。

    服务员吓得一哆嗦,头也不回地跑了。

    附近有几个包间。

    包间里的人大多都散了,只有一两个包间里还有人,人也不多,三四个,都是酒喝大了等着亲人来接送的长辈。

    徐连山途径一个包间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徐振江可对不住他家山娃子哩。”

    徐双全?

    徐连山脚步一顿,停下来。

    “咋说?”

    “徐连翘……就是我村的支书,那个出了名的厉害女子,可不是振江的亲娃子……”

第七十五章 身世

    晚上,忙了一天的徐连翘回到家。

    脱下雨衣挂在廊下的绳上,她正打算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饭,堂屋门帘一掀,郭晴从里面走了出来。

    “翘翘,来屋吃饭,我都做好哩。”她冲着徐连翘招手。

    徐连翘看着郭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嫂子,你……”

    “快来呀,饭好了,就等你哩。”郭晴热情招呼徐连翘。

    徐连翘应了一声,跟着郭晴走进堂屋。

    堂屋的方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三荤一素,透着过年时的仪式感。

    徐连翘上前摸了摸小楠的头发,打量着屋里,“我哥呢?”

    “他去镇上吃席了。香港酒楼,同学请客。”郭晴示意她坐下,然后给她分筷子,“今天就咱娘们三个,敞开了吃。”

    徐连翘给小楠夹了块鸡肉,“吃吧,小楠。”

    小楠冲她甜甜地微笑。

    几个人默默吃了一会儿,郭晴咳了咳,说道:“翘翘,你今年24了吧。”

    徐连翘停下筷子,点头,“周岁已经过了。”

    “哎呦,都24了,不小了呢。你……有对象了吗?”郭晴打量着面前容貌娟秀的小姑子。

    徐连翘心里一咯噔,她看了看桌上的菜,视线转到郭晴脸上,“还没谈。嫂子你知道的呀,我整天忙村里的事还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找对象。”

    郭晴松了口气,她笑眯眯地夹了个鸡翅膀放在徐连翘碗里,“没找就好。我呢,娘家有个堂弟叫满照,你见过的呀,那年你去俺娘家接我,满照还帮你拎行李来着。他对你印象可好哩,一直对你存着心思,这不,我上次回家他就跟我提起这事了,他……”

    “嫂子,我不想谈。”徐连翘眉目淡淡地说。

    郭满照是嫂子娘家村里出了名的懒汉,也是她乡中的同学,他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吗?郭晴竟把这样一个不成器的东西介绍给她,安的是什么心?

    还有这桌菜,明显就是郭晴摆的鸿门宴。

    郭晴被她一句话噎在半道上,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撂下筷子,语气冷下来,“翘翘,我知道满照长相上是差了点,可他壮实啊,你嫁过去,地里的活根本不用你沾手,满照一个人就全包了,还有他家,我堂叔家里只有满照一个宝贝疙瘩,以后家里的财产就是你一个人的。况且满照那么稀罕你,以后肯定只听你的话,你叫他干啥他就干啥,这不比我整天受你哥的气来得痛快。”

    “嫂子,别说他了,我不会谈的。”徐连翘态度坚决。

    “哎,翘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农村,女子24岁还没结婚就算是老姑娘了,你赖……你总这么在家里住着也不是个事啊,知道的人不会误会我和你哥,不知道的呢,他们还以为我们不让你嫁人呢!”郭晴埋怨道。

    老姑娘。

    赖家里不走。

    这才是郭晴着急打发她嫁人的真正原因吧。

    可她一个陌生人都知道郭满照不是个好东西,郭晴心里能不清楚吗?她明知道是火坑却逼着她往里跳,这样的嫂子,让她只觉得心寒和恐惧。

    在这个家里,她明明已经隐忍到极致了。为了去世的父母,为了小楠,她愿意牺牲自己,成全这个家的圆满。

    可她又换回了什么?

    是不是再忍下去,她就要被哥嫂偷偷发卖了。

    想起过往受的委屈,想起疼她爱她的父母,徐连翘的心里泛起阵阵疼痛,一股潮湿涌上她的眼眶。

    她倔强地吸了吸鼻子,目光冷冷地看向郭晴,“别人的话比我的幸福还重要吗?还是说,你和我哥……你们早就不想和我一起住了。”

    郭晴重重地哼了声,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知道就好。

    “嫂子,你出来一下,我们去外边谈,别吓到小楠。”徐连翘率先站起来朝外走。

    郭晴撇撇嘴,“出去就出去,谁怕谁!”

    反正事情已经捅开了,她今天就是要把话说清楚。刚站起来,小楠指着她,“妈妈,你坏!”

    郭晴愣了愣,打了小楠一下,“你说撒子?”

    小楠瘪瘪嘴,指着她,小声说:“你欺负姑姑,你坏!”

    “你懂个屁!吃你的饭!”郭晴训了小楠两句,掀开门帘,走到廊下。

    “徐连翘,你别仗着村官的身份回家跟我耍威风啊!我郭晴可不吃这一套!你说吧,你今天想咋样?”

    徐连翘转头看着郭晴,“我只是回我自己的家而已,我并没有想怎么样?是你做了一桌子好菜主动邀请我去吃饭,然后你又想把我推给郭满照那个懒汉。嫂子,既然你想掰扯,咱今天就好好掰扯掰扯,到底是我找你事,还是你对我不安好心!”

    郭晴愣住了。

    这还是徐振江去世后,徐连翘第一次出言顶撞她。她就知道徐连翘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从竞选时就看出来了,她是故意坑自家亲哥哩,偏偏她那个傻乎乎的丈夫还顾念着亲情,不肯将她扫地出门。好嘛,这不被她三言两语一激就露出真面目了。

    徐连山,你快回来看看你养了头羊还是狼。

    “我不安好心?当初要不是伯伯偏心,瞒着我把咱家的钱都给了你,你那大学能上的成麽?还有你哥的支书,你不抢他的你能死吗?你把我们害成啥样了,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徐连翘,满照的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人家送来的聘礼钱我已经收了!”

    聘礼?她竟真的被卖了!

    徐连翘用力咬了下嘴唇,“退回去!”

    “不可能!”

    “你……”徐连翘指着郭晴,眼眶瞬间便红了。

    郭晴抱着双臂,环在胸前,得意地说:“反正都要嫁人,嫁给知根知底的,正好。徐连翘,我看你那支书和村长也别干了,早早腾地方让给你哥,省得咱村被你和城里来的那个小子给坑了!”

    徐连翘垂下眼帘,静了几秒钟,突然迈开步子朝堂屋走去。

    “你干撒子!”郭晴伸臂拦住徐连翘。

    “找存折,还钱!”

    “你反了天了,还敢到我家搜存折!徐连翘!你不许进去!啊呀——打人啦——支书打人啦——”郭晴双手抱着徐连翘的腰,耍起无赖来。

    徐连翘气得眼泡发胀,正要抬手推开郭晴,却听院里传来一道炸雷般的吼声:“住手!”

    随着这声吼,刚进门的徐连山像疯了一样冲上来拽着徐连翘的胳膊,一巴掌掴了上去!

    “啪!”徐连翘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飞出去老远,重重地倒在雨地里,郭晴张着大嘴,惊恐不安地看着两个人。

    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大雨如注,像往下灌似的。

    雨点疯狂砸向徐连翘的头上、身上,雨水顺着脸颊在下颌处汇集成一道雨线,迅速没入她的衣领。

    “哥……”她捂着已经疼到麻木的脸颊,颤抖地叫。

    记忆里,这是徐连山第一次动手打她。以前的哥哥,无论遇到多气的事情,只要她冲他甜甜一笑,他便也跟着笑了。他说过,翘翘,哥会保护你一辈子……

    他是哥哥啊。

    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别叫我哥!从今以后,我们老徐家没你这个人了!以后你的生死荣辱,都与我们老徐家无关!”徐连山眼睛红得骇人。

    郭晴扯了扯徐连山的衣摆,“我说,小楠她伯,差不多行了……”

    还真要把徐连翘赶出门去啊。她才收了娘家亲戚的聘礼钱。

    “你给我滚回去!”徐连山回头冲着郭晴吼了一声,郭晴吓得一哆嗦,不敢言声了。

    徐连山指着雨地里的徐连翘,声嘶力竭地吼道:“徐连翘!你根本不是徐家的娃!你是伯伯当年从镇上捡回来的弃婴!双全叔就是证人!怪不得当年我出去打个工回来就多了一个你,娘却一点也不像刚生娃子的妇女!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你根本不是我亲妹子!你既然不是徐家的人,你有啥资格住在这个家里,占着伯伯和娘留下的家业!你还有脸抢我的支书!嗬!笑话啊!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笑话!我守着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外人过了24年,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连翘愣愣地看着如同疯魔般狂笑不止的徐连山,耳畔不断回响着他刚才说过的话。

    “你是伯伯当年从镇上捡回来的弃婴!”

    “你根本不是徐家的娃!”

    她被这些话背后的含义震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往事像潮水般一浪一浪涌来。

    “振江,你媳子咋不见大肚子就生哩?”

    “振江,你家翘翘跟她哥差了不少岁哩。”

    “振江,你家翘翘真俊,和山娃不老像呀。”

    对于这些质疑声,徐振江通通用一句话怼死对方,“羡慕俺你也生一个!”

    郭晴震惊地看着雨地里的徐连翘,“她……她……”

    徐连翘手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

    “你不信双全叔,咱俩明天就去做那个……那个啥亲缘鉴定!”徐连山语气冷硬地说。

    徐连翘转过身,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

    徐连山下意识想伸手阻拦,可又硬生生收了回去。他冲着雨地里的身影,大声喊道:“徐连翘!”

    那抹单薄的背影像是失去感知功能的机器人似的,没有停顿,没有回头,渐渐走远了。

    “滚!都滚!永远别再回来了!”徐连山一脚踹翻盛水的罐子,身后骤然间响起小楠的哭声,“哇哇——姑姑——姑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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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说俺家乡美介绍:
又名《梧桐台》,讲述了豫西山区美丽的凤凰山下,驻村扶贫的机关选调生赵钰同凤凰村有史以来第一任女村长徐连翘之间发生的曲折、有趣、浪漫的扶贫故事。谁不说俺家乡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谁不说俺家乡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谁不说俺家乡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