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幸福渔场
意想中的争吵和冷战并没有发生，这得归功于段英娜。
是的。
段英娜。
不知她哪根筋不对劲了，竟主动替赵钰解释起来。
“你别怪赵钰，是我在农技站耽搁了一些时间，回来晚了，抱歉！”段英娜拉开车门下车，“你们说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段英娜拿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连翘不是特意等赵钰的，她只是恰好撞见赵钰的汽车驶入桥头，又半天不见人下来，才过来看个究竟。
其实从两人坐的位置就能品出个一二三来。
不得不说，赵钰的求生欲太强了。
眼前有东西在晃。
徐连翘微微眯起眼睛，袋子后面慢慢探出赵钰的笑脸，“你最爱吃的麻片和糖角，特意给你买的。”
抬手不打笑脸人。
徐连翘想了想，伸手接过袋子，“谢谢。”
“跟我还客气。”赵钰嘻嘻哈哈的从车上下来，想去牵徐连翘的手，徐连翘朝旁边躲了躲，歪着头看他，“你不想跟我说点啥吗？”
赵钰知道逃不过了，于是摸了摸鼻子，开始解释：“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她只是去农技站顺路搭车而已，我连副驾驶都没让她坐！你也看到了！”
“那你们刚才坐在车上说什么？”
“说……”赵钰欲言又止。
“不想说算了。”徐连翘转身要走，却被赵钰一把拉住，他的脸映着河对岸的灯光，神色惶急地说：“说！我说！段英娜看不惯我在镇政府求人时低三下四的样子，说我都要走了还净做些无用功，丢我爸妈的人，我不服气，就和她讨论了一下青年人的理想和信念，以及，以及我今后的打算。”
今后的打算？
徐连翘抬起头，看着赵钰。
“我告诉她，即使这里没有徐连翘，只要村民们需要我，我也会像胡书记那样留下来为他们服务，为他们做实事的。”赵钰目光坦荡地说。
“你，你是这么跟她说的？”徐连翘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是赵钰第一次在她面前谈及他对未来的打算。
赵钰的选调生身份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众所周知，选调生可谓是公务员里的公务员，是国家的储备干部，选调生分配到基层乡镇或农村的服务年限一般是两年，赵钰已经在凤凰村待了一年多了，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待不到一年就要调回城里去了。
其实他们恋爱以后，她时不时的便会想起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问题。作为恋人，她肯定不希望与赵钰分开，可理智却告诉她，她不能自私地耽搁赵钰的前途，但是赵钰离开凤凰村，就意味着他们聚少离多，意味着生活中除了无尽的等待和绵延的牵挂之外还多了许多不确定的变数。赵钰那边似乎也有相同的顾虑和想法，所以他们一直在刻意回避，从未主动谈过这方面的事情。
今天，是第一次。
赵钰点头，说道：“是啊，我就是想让段英娜明白，我不是出于私心才留在凤凰村，而是因为我在凤凰村待的这四百多天来，我已经对凤凰村生出了感情，这种感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我想，我是真的想在这片土地上做出一番事业来。”
“你不走的话，不觉得吃亏吗？”徐连翘迟疑问道。
有多少选调生下村锻炼不过是走个过场，为了日后的升迁完成任务罢了，只要有机会，想尽办法也要调回城去。但他要是认了真，执意要留下来，那岂不是要错过大好的升职机会。
她曾听胡冠军私下里说过，赵钰被市组织部当做重点培养对象考察，未来准备委以重任。
赵钰晒然一笑，“以前可能会觉得亏，但现在不会了。老胡不是总说嘛，吃亏就是占便宜，我这吃了大亏等同于占了个大便宜。最主要的是……”
赵钰走上前，一把揽住徐连翘的细腰，箍在自己身前，他低下头，笑嘻嘻地说道：“最主要的是，我得了你这个宝贝，无价之宝，翘翘，你知道吗？只要一想起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一个人的，我这心里就跟泡在蜜罐里一样，甜得冒泡泡。”
“就你会说。”徐连翘嗔怪道。
“反正这辈子你都得是我的，不，下辈子也是！咱俩生生世世不分开。”
“哎呀，你别说了……”徐连翘面热心跳地推开赵钰就跑。
“等等我！”赵钰一边锁车，一边笑着追了上去……
经过赵钰的不懈努力，十几天后，镇政府扶贫专项资金花落凤凰村渔场项目。赵钰在镇上最好的酒楼订了包间，想以私人名义请张镇长吃顿饭当面致谢，可张镇长却坚持要在单位吃食堂，无奈之下，赵钰只好按照村干部在镇政府的就餐标准请张镇长吃了一顿工作餐。
两人边吃边聊。
张镇长问赵钰：“小赵，渔场名字想好了吗？”
“想好了，大家伙都觉得‘幸福渔场’不错。”赵钰回答说。
“幸福渔场，幸福，好哇，这渔场的名字取得不错，寓意好！”张镇长笑道。
“老百姓自己取的，谁不想奔着好日子去呢，您说，是吧。”
张镇长点点头，表示同意。
赵钰看着张镇长，欲言又止。
“想说啥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赵钰看着认真吃饭的张镇长，“张镇长，我听人说，您为了给我们村争取到这笔资金，得罪了不少来要钱的村干部。有人为了报复你，晚上偷偷给你家门口泼脏水。”
张镇长瞟他一眼，“听谁说的？王勇？”
赵钰笑了笑，“您别怪他，他也是为您鸣不平。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要再有下次，我给您守门去！”
“不用！”张镇长怕他真去，用筷子头指着他，强调说：“真不用啊！别多事！”
赵钰笑笑，“听您的，镇长。我知道，现在说感谢的话有点晚，但我还是想真心的，想对您说声谢谢。总之，特别，特别地感谢您。要是没有您的支持，我们村别说是渔场了，就连连翘也种不成。镇长，您对我们村来说居功至伟，您是……”
“得得得，打住打住，酸不酸啊，刚说过了不许给我戴高帽！又忘了？”
“好，我不说了。”
“你啊，你小子一定要给我好好干，知道吗？你们村，镇党委是寄予厚望的，你村干得好，干得出彩，这先进经验才能在全镇推广下去，所以啊，你记住，你的努力不单单为了你们村，而是为了帮助更多的困难群众，带领他们走出贫困的泥沼，过上幸福的生活。”
“镇长，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干好工作，不会让您，让镇党委失望的。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哎！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爱听的！小伙子，加油干！”
“哎！”赵钰痛快答应。
资金到账那天，徐海群紧紧攥着赵钰的手，眼里淌下激动的泪水。
“好娃子，好娃子啊……”
“叔，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小赵干部，你放心，俺要是干不好这渔场，俺，俺就不在这村待了！”
“叔，那倒不至于。”
“俺说真哩！俺要是不尽心，不尽力，你直管让俺滚蛋！”徐海群越说越激动，赵钰赶紧安抚他的情绪。
“小赵干部，你信俺，俺一定能干好！”
“叔，我信你！信你哩！”
通过专项扶贫资金的引入，命名为“凤凰渔场”的项目迅速开工。为了节省预算，赵钰亲自去县里的商户谈原材料价格，并在全村发动广大党员群众无偿奉献，为建设渔场出工出力。
很快，一个依托洛河优质水源的小型渔场就建成了。
赵钰帮着徐海群对渔场进行环境整治，他们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余时间都泡在渔场里面，他们严格按照清水养鱼的要求，放水、清淤、消毒，种“水葫芦”等水生植物，忙得不亦乐乎。
村里的连翘种植产业进展顺利，定植后的幼苗已经长到一米多高了。这天，段英娜正在地里加班，教种植户如何剪枝。
“小段专家！”地头有人喊她。
段英娜推了推遮阳帽的帽檐，朝路边望过去。
徐斗磨？
他来做什么？
段英娜也差不多讲完了，“剪去顶梢，别剪多了。来，你们试着弄吧。”
段英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地头，她脱下手套，看着佝偻着腰，穿着寒酸的徐斗磨，不耐烦地问：“找我干嘛？”
“俺，俺来给你送点东西……”徐斗磨局促说罢，慌忙把怀里抱着的竹筐塞进段英娜手里。
段英娜伸手掀开筐子上的蒙布，低头一看，不禁噗呲一下笑出声来，“红鸡蛋？！你给我送这个干嘛呀！”
第一百零七章 志同道合
虽然段英娜不是本地人，也知道这红皮蛋是农家娶亲、生孩子过喜事时准备的礼物。
徐斗磨居然送她红鸡蛋！
“小段专家，这蛋，这蛋都是俺家鸡下的，俺……俺本来想送生鸡蛋，可，可不好看，就让俺媳子煮熟了染红了，有个送礼的样儿。小段专家，俺，俺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去看看俺家的苗……”徐斗磨左右看了看，态度卑微地恳求道。
原来这送鸡蛋，背后还有原因。
一听到苗，段英娜的脸色变了变。她缓缓盖上手里的白布，“你的苗不挺好的吗？”
“俺，俺去另外两家试验田里看过了，他们的苗又粗又壮，比俺的要高出不少……”
段英娜脸一沉，语气尖厉地叱责道：“你和他们比什么呀！你最后种的，当然比不过他们早种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吗，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才几天你就等不得了，哦，我明白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摆明了不相信我，是吧？”
“俺不是这个意思，小段专家，俺没有不相信你，俺就是想让你再去俺地里看看那些苗，毕竟，今后俺屋人就指着它养活哩。”徐斗磨看到段英娜生气了，慌忙解释说。
段英娜哪里听得进去徐斗磨的解释，她的专业性遭到一无知农民质疑，她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地冒犯。
“你明明就是不相信我，还弄送礼这一套，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红鸡蛋吗，土老帽，还给你！”段英娜气咻咻的把篮子丢向徐斗磨，徐斗磨人老了反应迟钝，一下没接住，篮子在他手边上打了个旋儿，倒扣向地面。
一时间，满地的红皮蛋，有的裂开了，露出里面的白瓤和蛋黄。
老人惊呆了，嘴唇哆哆嗦嗦地张开着，慢慢蹲下身去。
远处正在剪枝的农户纷纷起身朝这边望了过来。
段英娜的脸唰一下红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张开嘴，尴尬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穷酸老头，是故意来害她的吧。
心里不由得窜起一阵羞恼的情绪，“是你自己没接住，和我没关系。你……回去吧，别来找我了。”
说完，她转身疾步离开这个地方。
段英娜活了20几年，还从未像此刻一样狼狈过，她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山野间横冲直撞，生怕有人追上来质问她的过错。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她总感觉有个人在背后撵她，耳边也回响着指责她的声浪，她的脑子里不断闪现出鸡蛋碎裂的那一幕画面，意识里残存的负罪感令她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不知跑了多远，她才按着胸口，停下来休息。
这是一处山坳，迎面涌来潮湿的水汽。
附近隐隐传来人声，她拨开面前的灌木丛，朝那边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夕阳下，一对外形养眼的青年男女正在水塘边喁喁私语。
他们？
段英娜明知道偷窥的行为不合适，可她的手却像是有意识一样，固执地按着草枝不动。
这里是凤凰村刚刚建成的“幸福渔场”，最近一段时间，村委会的干部们都在这边忙着清淤消毒引水的工作，赵钰主抓这个扶贫项目，他吃住在渔场，与村里的党员轮流守夜，巡逻，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徐连翘也忙，她是村支书兼村长，主抓村里的全面工作。以前她不知道一村之长有多忙，可看到徐连翘一天的工作量后，她觉得自己在农科所的那点工作简直不值一提。徐连翘的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忙碌，她觉得徐连翘就像饭店里的传菜铃铛一样，只要有人一按，她便立刻跳蹦起来精神充沛地冲上去，开始处理各种各样的工作和杂事。
村民无小事。这是徐连翘最爱说的一句话。
在她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徐连翘眼里却都是天大的事，她还恨活儿。恨活儿就是必须要一口气把事情解决完才能安心，徐连翘就是这种人。她曾亲眼看到过徐连翘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回到宿舍后脸还没洗就被村民一通电话叫走的情景。那天晚上，徐连翘后半夜才回来，她像是累极了，衣服都没脱，一头栽在床上就睡着了。
徐连翘在村人面前永远保持着乐观的微笑和乐于助人的态度，但只有她，能见到徐连翘最真实的一面。
她曾问过徐连翘这样拼命值不值得。
徐连翘居然很认真地回答她，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只要她愿意，那她做的这些事就是值得的，有意义的。
她当时听了徐连翘的回答，耳畔却回响起赵钰选择留在凤凰村时对她说过的话，“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是我想要的人生。”
他们，真的是一类人。
真正的志同道合。
这个时间段，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鱼塘边就剩下他们两个年轻人。
他们挽着袖口，脸颊看上去红扑扑的，肤色健康，笑容灿烂。徐连翘不知说了句什么，赵钰仰头哈哈笑了起来。
再然后，赵钰突然当着徐连翘的面脱掉身上的T恤，露出了健美的腹部肌肉。
徐连翘蒙着脸转过身，却被赵钰从身后抱住。
段英娜垂下眼帘，收回手。草枝颤了颤，挡住了前方的光线。
她转过身，步履缓慢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第二天。
徐连翘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了徐斗磨的事情，她主动找到段英娜，语气颇为严厉地问：“小段，你把斗磨叔给你的红鸡蛋摔了？”
段英娜放下口红，挑起眉毛说：“是他没接住，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不知道斗磨叔……”徐连翘刚说一半，段英娜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手机，冲着徐连翘晃了晃，“电话。不好意思。”
徐连翘看着段英娜的背影，不由得抿住嘴唇。
段英娜走到外面，靠着围栏，接起电话，“吴馨，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吴馨就是小吴，她在农科所的同事。
小吴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让段英娜瞬间变了脸色，“你，你说什么？你和陈所长他们已经到凤凰村了？”她攥着手机的手指逐渐开始泛白，额头潮乎乎的，竟被这消息刺激得出了一层冷汗。
小吴那边回答说：“到了，我们正路过村东头的一片连翘地，所长想先去看看。”
村东头！
段英娜倏然瞪大眼睛，语气焦急地说道：“你们等我啊，我现在就过去！吴馨，你拉着所长，千万别让他下地！我马上就到！”
说完，她挂断手机就往楼下跑。
正站在地头给段英娜打电话的小吴挠挠头，小声嘟哝说：“可所长已经下地了……”
远处的农科所所长陈俊生已经和种植户攀谈上了，“老乡，忙着呢！”
正在地里弯腰除草的徐斗磨听到声音，转头一看，见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已经走到他地里了，他赶紧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站起身来，神情局促地回答说：“哎！薅杂草呢，你们是……”
“老乡，我们是市科技扶贫专家团的成员，今天特意来你们村考察我们队员的工作成果。哦，我们的队员就是段英娜，你应该很熟悉吧。”
“哦……哦……”徐斗磨眨眨眼，明白这些人和段英娜是一事的了。
陈俊生转头，扫视着周围的连翘地，突然，他的视线被左侧吸引住了。
“老乡，那边也是你的地吗？”陈俊生指着那一片比旁边明显矮小许多的连翘植株，问徐斗磨。
“是哩。那是试验田，种的都是小段专家带来的种子苗。说是种好了能高产，可俺……俺看着，咋不中哩！”徐斗磨解释说。
陈俊生敛起笑容，指着试验田，说：“老乡，我过去看看，行不行？”
“你去，你去。俺巴不得你们来看看哩！”徐斗磨说道。
村委大院。
徐连翘看到段英娜招呼不打一声就匆忙跑走了，赶紧追了出去，“哎！段英娜！你去哪儿！”
段英娜回过头，一张脸雪白雪白的，她冲着徐连翘连连摆手，“我们所长来了，我去找他们！”
第一百零八章 东窗事发
赵钰接到胡冠军的电话后，卸下身上的消毒喷壶就往外走，“海群叔，我回村委一趟，有事，你先干着啊！”他临走前交待徐海群。
站在鱼塘里种生态水草的徐海群挥手表示听到了。
赵钰一路小跑回到村委会，刚进院就听到会议室里传出段英娜的哭声。
他脸色一肃，轻轻吸了口气，走到会议室门前，敲了敲虚掩的房门。
“进来！”
胡冠军的声音。
赵钰推开门进去，见屋里坐着五六个人，胡冠军和徐连翘，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想必那些人就是市扶贫专家团的领导了。
胡冠军指着赵钰，向农科所的领导介绍说，“这是我们村扶贫工作队的赵钰。”
现场这种情况，也不便上前握手，赵钰便冲农科所的几位领导点点头，算是简单招呼过了。
“呜呜……呜呜呜……”不知是不是听到赵钰来了，段英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声一下子变大了。
“你哭个啥麽！你做的好事，你还有理了，还不让说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徐连翘按着桌子霍然一下站起来，大声训斥段英娜。
“我……我一时疏忽……又不是故意……故意的……”段英娜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一时疏忽？你真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时疏忽把斗磨叔害惨了？他家是特困户你不知道吗？为了巴结你这个高高在上的专家，他们一家人宁可吃糠咽菜，也要把省下来的鸡蛋都拿来送给你！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试验田上，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靠着种连翘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可你呢，你做了些啥！你不仅对老人家冷嘲热讽，还把那一篮子饱含了老人家心意的红鸡蛋当面扔掉，现在，你以次充好的事捂不住了，又想用一句一时疏忽推卸全部的责任！告诉你，段英娜，做人不能这样冷血，也不能这么自私。坑农民的血汗，那就是在犯罪！这次就算是斗磨叔原谅你，我也不可能原谅你！”徐连翘眼眶通红地叱责完段英娜，又转头看着农科所的所长，也是科技扶贫专家团的团长陈俊生说：“陈所长，我代表我们村广大种植户，请求所长秉公处理此事。”
陈俊生目光严肃地点头，“徐支书，你放心，这次的事我会严肃处理，给凤凰村一个交待！”
陈所长站起来，“小段，你跟我出来一下。”
段英娜低着头，边哭边跟着陈俊生出去了。
赵钰上前把徐连翘按坐在椅子上，低声劝慰道：“好了，你骂也骂过了，消消气，静静心，等陈所长处理。”
徐连翘红着眼睛说：“做错事承认错误就那么难吗？什么叫一时疏忽，选种育苗这么严肃的事她怎么可能疏忽呢？赵钰，你是没见斗磨叔那绝望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试验田种了不合格的种苗以后，瘫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地默默流泪，你明白那种辛苦了很久，突然心血付之东流的心情的，对不对。”
“我懂，都懂。我也气啊，可光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还是要冷静下来，想想怎样才能把斗磨叔的损失降到最低。”赵钰说。
胡冠军这时也插言道：“对啊，翘翘，小赵说得有道理，咱们再等等，看陈所长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的。”
赵钰温柔地拍拍徐连翘的肩膀，安抚说：“好了，别生气了。等下我陪你去看斗磨叔。”
徐连翘抬头看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小吴神色惊诧地看着赵钰和徐连翘之间微妙的互动。
他，他不是段英娜的帅气男友吗？
他怎么和这个语气比刀锋还利的女村长摸摸掐掐，暧昧不清呢？
难道……
难道这个男的有了第三者，把段英娜甩了，所以段英娜因爱生恨，才故意用劣质种苗报复渣男？
哇噻！
这也太刺激了吧。
小吴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旋转，脑袋里已经自动脑补出一出精彩的情感大戏了！
院子里。
陈俊生严厉地批评段英娜：“小段，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我，我……”
陈俊生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说吧，到底因为什么？”
“我……”
“以你的专业水平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你若说一时疏忽，那纯属胡诌八扯！”陈俊生看着所里公认的技术尖子，语气痛惜地说道：“所里的年轻一辈中，你是我最看重的苗子，所里也准备要大力培养你，可你闹这么一出，是要自毁前程吗？”
“所长，我错了。”段英娜心知瞒不过陈俊生，眼眶一红，淌下悔恨的泪水，“我和这里扶贫工作队的赵钰曾谈过恋爱，后来，他觉得我们不合适就提出了分手，我不甘心，就借着这次科技下乡的机会到凤凰村来找他，看到他和这里的徐支书两人情投意合，我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为了报复他们，我在为徐斗磨家的试验田选种的时候，用质量差的种子换下了耐寒的优质种子……所长，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我保证……”
陈俊生拧着眉毛，“你说你，做的都是些啥事！”
“我错了，所长。”
“只有这一户吗？”陈俊生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段英娜点头，“只有这一户。真的，陈所长，真的只有这一户！我发誓！陈所长，我求求你，看在我们两家相识多年的份上，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也不要让我的爸爸妈妈知道。求您了，陈叔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陈俊生看着神色愧惭的段英娜，沉思片刻说：“你再待下去不合适，这样吧，让吴馨接替你完成后续工作，你收拾一下随我们离开。至于农户的损失，由我们全额赔偿。但是娜娜，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这次的事影响太过恶劣，如果凤凰村执意要追究你的责任，你恐怕还是要挨处分。叔叔尽量保你，但……也只能做到尽量……”
离开？处分？
段英娜抿着嘴唇，心乱作一团。
“我明天再走行不行？”段英娜恳求说。
“好吧，明天我们从西岭村回来顺道把你接走。”陈俊生同意了。
第一百零九章 登门道歉
傍晚，山里下起了雨。
徐斗磨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布鞋走到院里。他家的柴火棚年久失修，棚顶靠几层塑料布盖着，遇上大点的雨水，棚下就变成了水帘洞。
媳子郭桂英已经在棚下搬柴火了，见他出来，忍不住呵责道：“你起来干撒子，腰不疼了？”
徐斗磨腿不好，今天在地里一着急把腰又给闪了，回屋就躺下了。
“俺搭把手。”徐斗磨脱下身上的褂子，穿着破洞的背心一瘸一拐地抱起一垛被雨水浸湿的柴火向干地方走去。
郭桂英看着面色蜡黄的丈夫，又心疼又憋屈，她低头按着发红的眼眶，小声埋怨说：“早就劝你别去凑那个热闹，你奏似不听，现在好了，咱以后没了靠头，咋生活呢。”
本来他们家收入就少得可怜，如今连翘种苗又出了问题，以后只怕连基本的生活都没办法保障了。
“翘翘和胡书记说了，会给咱做主的。你就别啰嗦了。”
“俺啰嗦咋啦，一家人都指着那块地生活呢，这地现在种不成了，等于断了咱屋的生计，俺怨两句也不行麽？还有那个城里来的啥专家，她的水平咋那么次呢，连种子都挑不好，还咋指导咱村的人种连翘？”
“俺看着她，不像是故意的。”徐斗磨接过媳子手里的湿柴火。
“咋，碎成一滩滩的红鸡蛋你还没吃够？”郭桂英呛了丈夫一嘴，憋屈地说：“你啊，就是太老实了。谁欺负你，你都能忍。”
徐斗磨讪讪笑道：“那俺能咋办，总不能和人家小段专家对着干吧。”
“斗磨叔——”
正在这时，院子里响起赵钰的声音。
徐斗磨和媳子互相看了看，徐斗磨探出头去，哎了一声。
院子里站着三个人。
赵钰、徐连翘他熟，另一个人……
郭桂英也看到院里的人，同他一样，愣住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山里地邪，人都不经念叨。
段英娜看到徐斗磨瞅她，神色尴尬地低下头去。
“斗磨叔，干啥呢？”徐连翘问道。
“哦，棚子漏雨，俺和你婶子搬柴火哩。”徐斗磨回答道。
赵钰那边一听搬柴火，立刻把袖子挽了起来，“我帮您搬。”
说完，也不等徐斗磨同意，他已经走到棚下面，帮着搬了起来。徐连翘也上前帮忙，转瞬间，偌大的院子就剩下段英娜一个人。
段英娜这次来徐斗磨家是有原因的。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赵钰不知哪根筋儿不对了，竟主动找到陈俊生，替她担下这次劣质种苗的责任，请求陈俊生不要处分她。
陈俊生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办法保她，赵钰主动送上门来，正中他下怀。于是，陈俊生向凤凰村做出赔偿农户损失并补种新苗的承诺，段英娜的事就算翻篇了，她离开凤凰村，由农科所的吴馨接替段英娜完成后续技术扶贫工作。
段英娜得知这一消息后，内心百感交集，庆幸自己免受处分之余，却又想不通赵钰这么做的意图。他出于什么目的维护她呢？明明他们已经不可能了，他这么做难道不怕徐连翘误会吗？
她找到赵钰，问出心中疑惑。赵钰淡淡一笑，解释说，这件事多多少少因他而起，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这次的事就当还她一个人情，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从此两不相欠。他虽然替她顶包，但并不代表她没有犯错，他希望段英娜答应他一件事，那就是在走之前，亲自向徐斗磨致歉。
对于徐斗磨，她内心是愧疚的。不仅仅是种苗的事，还有那天的红鸡蛋……
柴火很快安置好了。
“明天天晴了，我架个梯子上去看看你家棚顶，不行咱就修，别用塑料布凑合了。”赵钰指着漏雨的棚顶对徐斗磨说。
“哎，哎。听你嘞。”徐斗磨指着堂屋，眼睛瞅着段英娜，“进屋坐吧，进屋。”
徐连翘拉着郭桂英，“婶儿，你弄啥饭哩，闻着还怪香呢！”
“熬了一锅糁子饭。”
“去看看。”徐连翘拉着郭桂英钻进厨房去了。
赵钰搀着徐斗磨，带着段英娜走进堂屋。
段英娜到凤凰村也有不短的日子了，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农户的家里。她刚一进屋，一股陈年的霉味就扑面而来，堂屋亮着灯，可因为墙壁泛黄的缘故，视觉上很昏暗。屋里摆着几样老旧的家什，上面大多堆放着杂物。
徐斗磨搬出家里唯一一把高椅子，弯下腰，用袖子来回擦拭着椅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招呼段英娜：“坐，坐吧，小段专家！”
段英娜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把礼品盒放在桌上，然后转身，郑重的向徐斗磨鞠躬，“对不起，大叔，这次的事给您家造成损失，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徐斗磨打死也想不到段英娜上来就给他行此大礼道歉，他张着嘴，目露惊惶之色望向一旁的赵钰，赵钰冲他微微颔首，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赶紧上前托起仍旧弯腰鞠躬的段英娜，结巴说道：“这……这是弄啥哩……小段……小段专家……不用这样……”
“真的对不起。”段英娜直起腰，眼眶微红地看着徐斗磨，“大叔，我错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这事不提了啊。其实俺能看出来，你是有本事的人，只是，只是偶尔一个失误，麽关系，错了咱再重来不就行了，人这一辈，哪有不犯错的时候呢，姑娘，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别泄气，叔相信你能干好！”徐斗磨真诚说道。
“您……还愿意相信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还愿意信任她吗？
段英娜神色复杂地看着徐斗磨。
徐斗磨毫不犹豫地点头，“俺相信你，小段专家，俺信你！”
段英娜抿着嘴，眼睛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潮湿的雾气。
“吃饭了！”徐连翘端着老旧的木质托盘，大步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郭桂英。
屋里的气氛却……
徐连翘望向赵钰，赵钰抬手，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徐连翘抿嘴微笑，再次喊道：“吃饭啦！赵钰，快把桌子搬出来。”
“哎！”赵钰上前搬出小方桌，段英娜背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后，也帮着搬凳子。
郭桂英走到丈夫身边，用手捅了捅丈夫的手臂，低声问：“这是咋啦？你把她骂哭了？”
徐斗磨笑着摇头，“麽有，别瞎说。”
那是咋啦？
好端端的咋哭了？
郭桂英纳闷地想。
等坐下来吃饭，段英娜看到桌子中央那一盘红红的煮鸡蛋，不由得愣住了。
这鸡蛋。
“没错，这就是你那天摔的那篮子鸡蛋，这是完整的，破的那些，他们老两口都洗干净吃了。”徐连翘指着红鸡蛋说。
段英娜震惊地看着徐斗磨夫妇，“都破了，还怎么吃……”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些沾上黄土的破鸡蛋。
徐连翘嗤地笑了，“你以为这是你们城里呢，鸡蛋破了皮就不吃了麽？这些鸡蛋是斗磨叔他们辛辛苦苦攒了一个多月才攒下的，你不要，他们可不舍得浪费。”
段英娜愧惭地低下头去，“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徐斗磨瞪了徐连翘一眼，“你这丫头，别得理不饶人！小段专家，吃吧，快吃啊，这鸡蛋俺洗过了，不脏了。”
徐连翘冲着徐斗磨扮了个鬼脸，低下头，大口喝起汤来。
段英娜沉默了一会儿，主动拿起一个红皮蛋，在桌上磕碎了，剥开皮，大口吃了起来。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惊讶的互相张望，暗忖这段英娜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第一百一十章 打开心结
那天从徐斗磨家回来后，段英娜心事重重的，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倒头睡下了。
其实也睡不着，她闭着眼睛面朝墙壁胡思乱想，一直翻腾到后半夜，隔壁传来徐连翘的困顿的声音：“你咋啦？睡不着吗？”
段英娜嗯了声，侧过身，看着隔壁床的方向，“徐连翘，我走了，你是不是特开心。”
徐连翘也翻过身，面朝段英娜那边，轻声说：“当然开心了。你走了，我一个人一个屋，自由自在的，而且，也不用再花心思为你做饭了，多好呀！”
段英娜脸颊一红，羞恼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不是这个呀。那你是指……我和赵钰吗？难道，你还在打他的主意？”徐连翘警惕问道。
“谁打他主意了！你别乱讲话！”段英娜急得抬高声调，解释说：“我和他之间已经两清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我虽然输了，但我输得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去纠缠他了。”
徐连翘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的段英娜愣了一瞬，随即明白徐连翘这是故意用话激她呢。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别笑了，喂！你别笑了！”段英娜埋怨到最后，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连翘笑着感慨说：“真想不到，我们也会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是啊。”段英娜叹了口气，说：“其实吧，我对赵钰的感情并没多深，主要吧，是我这个人心高气傲的，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人捧着，宠着，受不了被人甩，再加上你的出现，我一时间受到刺激才……”
“你有气可以冲我和赵钰撒，但牵连到无辜就不对了。”
“我知道我错了。所以，你白天那样骂我，我都没有还口。”
“谁骂你了，我就拍了下桌子。”
“只是拍桌子吗？你眼睛瞪得那么大，比吃人的老虎还可怕。你还吼……”
“我脾气上来了就那样，这里的人哪个不知道。”
“也不知道赵钰看上你什么了，母老虎一样，没一点女人味。”
“你说啥？”
“没啥。”
两人之间静了一会儿。
段英娜忽然开口说：“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徐连翘讶然问道。
谢她啥？
“我知道，赵钰替我担下大部分责任，是你们商量后决定的。你能不计前嫌，这样子帮我，让我觉得自己也并非是无药可救的恶人。”
徐连翘笑道：“你也不是那么笨嘛。”
“谁笨了！”段英娜不服气地辩驳说：“我可是我们农科所的技术担当！”
“所以呢，你这个技术担当就准备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凤凰村吗？让你的后辈提起你，就会说，哦，是那个连种子都不会挑的小段前辈啊。”徐连翘说道。
“我……”黑暗中，段英娜的脸又热又胀，胸口也堵得厉害。
“我要是你，就绝不当逃兵，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而且，还要做得更好，向大家证明我的实力。”
段英娜愣住了。
可以吗？
她可以从失败中重新站起来吗？
段英娜想了一夜，认真反思了她的过失，也认真思考了她留下来的可能性。
第二天，她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她请求陈俊生所长允许她继续留在凤凰村完成技术指导工作，并主动承担起徐斗磨家的苗木损失。
“所长，你不用为难，这都是我自愿的。我想通了，与其背着良心债惶惶度日，不如坦然面对错误，勇敢地纠正它。人呢，总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谁也逃避不了。所长，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但我还是想做出点成绩出来，不辜负您，不辜负凤凰村的乡亲们对我的信任。”段英娜说出这番话后，纠结的内心顿时平静坦荡了不少。
陈俊生惊讶于段英娜前后一天的变化，但他更乐于见到这样勇于担当的段英娜。
他思忖后同意了段英娜的请求。
段英娜打开心结后找到赵钰和徐连翘，她说她会把凤凰村的连翘种植产业带上正轨后再离开，她向两人保证，以后不会做那些昧良心的傻事了。同时，也以朋友的身份真诚祝福他们能够幸福长久。
那天，村委会像过年一样热闹。
段英娜出钱让徐小广去镇上采买了很多食材，由徐连翘亲自下厨掌勺，邀请村里的孤寡老人和特困户到村委会聚餐。
松花婶，徐三叔，徐海群，瞎婶和福宝，还有徐斗磨带着媳子等人纷纷来到村委会，大家看着笑容明媚的段英娜，一个个乐得笑开了花。
月底，“幸福渔场”开业。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徐海群将绑着大红绸的鱼苗箱倾倒过来，将一尾尾活蹦乱跳的鱼苗投放入鱼塘里，现场一片欢腾景象。
欢天喜地的徐海群和村委会按照村、组、管理责任人3:3:4比例分成签订了养殖协议。
赵钰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走到一边僻静的角落，接起电话，“源儿，找我啥事？”
他发小，兼同窗好友蒋松源。
蒋松源电话通知他，最近他要带着他妈妈，也就是群艺馆馆长周群女士来凤凰村两日游。
“欢迎啊，来吧，吃住全包！”
“包女友不？我也想找个水灵灵的山里妹子做媳妇！”
“滚！”赵钰笑骂道，“你这个渣男，少打俺村的主意。”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几句闲话，赵钰挂了电话，转身，却看到徐连翘正和福宝在树丛边说话。
他悄悄走了过去。
“福宝，你娘吃的是这个药吗？”徐连翘从药盒里倒出一粒白色的椭圆形药片，让福宝看。
福宝瞪大眼睛，指着药片，张着嘴巴，做了个吃的动作，“啊，啊，娘……”
徐连翘的脸色一变，拉起福宝的手就往人多的地方走。
“翘翘！”
徐连翘脚步一顿，回过头。
赵钰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福宝不舒服吗？我看你拿着药。”
“是瞎婶，福宝刚才拿着药盒来找我，说瞎婶偷偷吃这个。”徐连翘担忧地说。
赵钰接过徐连翘手里的药盒，低头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这药，是治疗高血压的。
他爸也在吃。
瞎婶病了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突发意外
瞎婶在镇卫生院进行免费体检时查出高血压和糖尿病，医生建议她住院对症治疗，可她为了给福宝攒钱，选择吃药维持。
药也拣最便宜的吃，还只吃降压药，高血糖干脆就放弃不管了。
“你别劝俺了，翘翘，俺现在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能多赚就多赚点，钱都留给福宝，以后俺走了，他也能少遭点罪。”瞎婶擦着眼泪说。
“婶儿，你这想法可不对。你活着福宝才有家，才有希望啊。再说了，你这病不能拖，不然会导致很严重的并发症，到时候你万一病倒了，你让福宝咋办呢？婶儿，听话啊，明天我带你去镇医院看病去。”徐连翘劝说道。
“俺不去！俺也不治！真到了不会动那一步，俺就自行了断，绝不拖累福宝。”
“婶儿……”
“俺还得回超市去呢，俺先走了。福宝，走，回了！”瞎婶在这件事上异常地固执，徐连翘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徐连翘看着瞎婶拽着一步三回头的福宝离开渔场，担忧地叹了口气说：“唉，瞎婶咋这么犟呢。”
赵钰拍拍她的肩膀，劝慰道：“福宝就是瞎婶的软肋，七寸，只有福宝有着落了，她这颗心才能放到自己身上。”
“你是说……”徐连翘眨眨眼，望着赵钰。
“对，就是福宝。瞎婶的心结就是福宝。但是福宝和正常人不一样，不是我们简单的帮扶一把，他就能变成智力正常的人，就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瞎婶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她才对你的建议那么抵触。在她看来，她的病再严重也比不过为福宝攒钱重要。因为福宝就是她的生活重心，一切的事都要给福宝让路。这点，谁也撼动不了。”赵钰分析道。
“可我们也不能不管吧，你也看到了，瞎婶的脸和眼皮都肿了，一看就是高血压发病的症状。”
赵钰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明天去镇卫生院找下张大夫，看他能不能调出瞎婶的体检报告，有针对性地开些药，我带回来让她先吃着，控制住病情发展。”
“行，开药的钱我回去给你。”徐连翘说。
赵钰皱了下眉头，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总喜欢和我提钱？一定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吗？”
徐连翘抬眼看着他，小声解释说：“这不是分不分清楚的问题。我是觉得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家都靠工资过生活，你几乎每个月都要贴补村里的贫困户，看着不多，一家几十、有时候上百，时间长了，你会受不了的。”
赵钰知道她是好心，担心他出现财政危机，但真实的情况却是，他早在读研时就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现在有房，有车，衣食无忧，养她十个都不成问题。但这些话现在和她说有些不合适，一是怕吓着她，二是怕她自尊心强，如果因此落个被她疏远的下场，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而且，你不要太小看我，我又不是刚上班的穷小子，需要靠家人养着。”赵钰说。
“那我们一人一半吧。”
“可拉倒吧，你瞧不起谁呢！”赵钰不满地抗议。
看徐连翘还想跟他争辩，他干脆捏住徐连翘的面颊，抢过话说：“你那点工资就顾着小楠吧，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
“没有可，只有可以。瞎婶的事，我管定了。”赵钰语气坚决，徐连翘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赵钰去镇卫生院找到张大夫说了瞎婶的事。张大夫还真帮了个大忙，他不仅给瞎婶开了对症的药品，还偷偷告诉赵钰，最迟明年年初农村居民也能申报门诊重症慢性病待遇了。瞎婶的情况符合申报条件，到时，她只需通过鉴定和医保中心批准后，就能享受到门诊重症慢性病报销待遇了。也就是说，瞎婶以后的药费就有了着落。
不仅仅是瞎婶，村里其他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申报。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赵钰谢过张大夫，拿着药方去卫生院大厅缴费。今天的病号有点多，收费口排了很长的队。在等待的间隙，他给徐连翘发微信，告诉她农村居民也能申报门诊重症慢性病待遇的好消息。
消息发出去，半天没有回音。赵钰以为徐连翘在忙，就没多想，顺着人流慢慢排着朝前走。
突然，卫生院入口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夫！医生！救命啊——快来人啊——”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人急火火地冲进卫生院大楼。
他背上的那个人面朝下，看不清脸，但看他垂在中年男人胸前不停晃荡的手臂以及脚上只剩一只的白板鞋，就不难猜出这个人出了状况。
“大夫——大夫——”中年男人身边跟着几个年轻人，他们一边护着中年男人背上的病号，一边大声呼救。
有医护人员推着移动床迎上去，指挥着那群人把病号放到床上去。
不知是谁太着急了，病号的头被撞了一下，无力地倒向赵钰这个方向。
赵钰好奇地瞥了一眼。
然后他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张着嘴，直盯盯地瞅着抢救床上那张惨白惨白的脸。
徐小广！
愣了一瞬，赵钰浑身一震，立刻冲了上去，“小广！小广，你怎么了？”
他趴在床边喊了几声，徐小广没有丝毫反应，他手心发凉，一把拉住那个中年男人，语气凌厉地质问道：“你是谁？你把小广怎么样了？”
“你认识他？”中年男人反手拽着赵钰，“你是徐小广的亲戚吗？我给他家里人打过电话了，他们说马上过来！”
“我是凤凰村扶贫工作队的，认识徐小广，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钰焦急问道。
经过简单沟通，赵钰了解到这中年男人是镇上网吧的老板，徐小广这几天一直在他那儿日夜颠倒地打游戏，吃和睡都在网吧，刚才他在网吧维护机器的时候，看徐小广趴桌上不动，手机却撂在桌上，于是他上前提醒徐小广注意财物安全，谁知拍了几下，徐小广都没反应，把徐小广扶起来一看，才发现徐小广情况不对劲儿，于是他赶紧叫上员工把徐小广送到卫生院来了。
医护人员在里面抢救徐小广，赵钰在外面来回踱步，不停的给徐连翘和胡冠军打电话，但始终提示无法接通。
过了大约20多分钟，医生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
“病人家属！”
赵钰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医生，病人怎么样了？”
“心电图检查提示急性心肌梗死可能，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但咱们医院做不了冠脉造影，需要立刻转到县医院去做进一步治疗。咱院的救护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是家属，跟着一起去！”医生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度网瘾
县医院。
大厅里人来人往，缴费窗口排了很长的队。
“啥？多少？”徐老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窗口里的工作人员。
“20000！”工作人员抬头看徐老广。
徐老广嘴唇打着哆嗦，手扒着窗口，试探地问：“能少不能？俺……俺……”
“这里是医院，有规定。你交不交，不交让后面的人交……”工作人员说道。
徐老广攥着手心里的1000多块钱，急得直冒汗，“同志，俺先交1000中不中，让俺娃子先把手术做了，俺想办法筹钱。”
“要不你先回去想想办法吧，我们这里有规定的，真的不行。”
“你交不交？不交就让位！”后面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再等下，等一下。”徐老广急得眼睛赤红，紧紧扒着台面，不愿意让位。他要是放弃了，那他家小广就没救了。
徐老广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过自己，但凡他以前稍微勤快一点，正干一点，也不至于把家给败成这样。他的小广啊，这娃子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干脆就找根绳吊死算了。
没脸活了。
对不起娃。
“我来帮他交！”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一张银行卡，越过徐老广，递进窗口内。
徐老广霍然转头，撞上赵钰漆黑的眼睛。
“赵……赵干部……”
“老广叔，你别急，我这儿有钱，先交上给小广做手术。”
徐老广神色复杂地望着赵钰，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钰交了钱后，带着徐老广去找医生。
刚走到转弯处，徐老广突然哽着嗓子叫了他一声，之后便面朝他跪了下去。
徐老广跪在地上给赵钰磕头，“你的大恩大德俺记下了，俺替俺娃谢谢你，你救了俺娃的命，俺……俺以后给你做牛做马，任你差遣！”
“叔，你这是干啥呢，快起来！快起来！”赵钰赶紧搀扶起徐老广，“就冲小广叫我一声哥，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徐老广抹着泪说：“俺娃有你这样的哥哥，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别上辈子下辈子了，现在救活小广是正事。”赵钰拉着徐老广去找医生了。
徐小广被推进手术室后，徐连翘和胡冠军匆忙赶到县医院。在手术室外面，徐连翘见到赵钰和徐老广夫妇。
“小广咋样了？”徐连翘抓着赵钰的手，急声问道。
“心肌梗死，正在里面手术。”赵钰握紧徐连翘颤抖的手指，柔声安慰说：“别怕，小广会平安的。”
“他还那么年轻……不会的……不会的……”徐连翘频频摇头，固执地盯着手术室门上的显示灯，“我不准他有事。不准他有事。”
赵钰腾出一只手，拨了拨徐连翘额头上被汗水黏住的头发，“翘翘，冷静点，你这样会吓坏老广叔他们的。”
“都怪我……”徐连翘自责地低下头，喃喃说：“我要是能多关心一下小广，平常不纵容他胡闹，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赵钰，小广是我弟弟，我没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没护好他，是我的错……”徐连翘神色无助地望向赵钰，赵钰心神一震，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拥进怀里，“又说傻话呢，论起你说的这些，那老广叔他们责任更大，他们还是小广的父母呢，是不是。再说小广怎么可能怪你呢。你对他还不够好吗，就差没把心掏出来给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我心疼他啊……”那个从小就黏着她，整天翘翘姐，翘翘姐不离口的小男孩如今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她如何能不自责呢。
赵钰知道她和小广感情深厚，小广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心里一定又乱又自责。他把徐连翘带到一边坐下，极有耐性地安慰她的情绪。
那边胡冠军也在安抚徐老广和他媳子，徐老广虽然平常不做人惯了，但他在经历了儿子的生死大事后，倒是变得像个人了，“胡书记，俺这次算是明白了，谁才是对俺好的人，以前，俺太混蛋了，做了好些对不住你，对不住翘翘的事，俺在这儿给你们赔不是了！”
说完，他就抽了自己一记耳光，还想再打的时候被胡冠军阻拦住，“你这是弄啥哩，有这劲儿留着照看小广不好麽！”
“俺错了……俺做的恶事太多，老天爷报复到俺娃头上哩，俺该打，俺该打啊……”徐老广痛哭流涕地忏悔道。
“认识到错误就是好事，就是进步。行了，老广，打起精神来，小广在里面还等着你给他鼓劲儿呢。”
“哎，哎！听你哩，以后都听你们哩，俺不哭，俺要给娃子做个榜样。”徐老广擦干眼泪，吸了口气，望着手术室的方向。
“这就对了。”胡冠军拍拍徐老广的肩膀，鼓励道：“娃子看着呢，别给他丢脸。”
“哎！”
因为抢救及时，徐小广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安然脱险。冠脉造影显示他的心脏冠状动脉左前降支近段狭窄，但还没严重到实施心脏介入手术的程度。导致他昏迷的大半原因是疲劳过度，而他转入普通病房后竟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
过了几天，赵钰和徐连翘到医院看望苏醒后的徐小广，徐小广见到两人，羞愧地红了脸。
“翘翘姐，赵哥，俺错了。”不等两人主动声讨，他倒先承认错误了。
徐连翘用力戳了戳徐小广的额头，恶狠狠地说：“最后一次，徐小广！再敢吓我，你就别认我这个姐了！”
徐小广捂着脑门，委屈地撇撇嘴，“下手真狠。”
“你嘀咕啥？”
“俺说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去网吧了。”徐连翘指着徐小广的鼻子说。
“俺……”徐小广转着眼珠子，在想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他网瘾很重，一刻也离不开电脑，要是一天不打游戏，就跟几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心痒难耐。
“你还敢犹豫！徐小广，你是不知道害怕，是吧！你这次差点就没命了，没命了，你知不知道！”徐连翘眼眶发红地瞪着徐小广吼道。
赵钰见徐连翘情绪激动，上前把她劝出去，“好了好了，小广还是个病人，说两句差不多了。你出去帮我买几瓶水，我有点渴了。”他压低声音对徐连翘说：“你先别着急，我和他聊聊。”
徐连翘回头指了指缩着脖子装怂的徐小广，不情愿地走了。
赵钰到床头柜上拿了个苹果，用水果刀削了起来。
徐小广抠了会儿手指，撩起眼皮瞟向他，“赵哥，要不把俺送到戒网瘾的学校试试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信息站站长
戒网瘾？
徐小广的确要戒除网瘾，但不是去那种封闭式学校强制戒除。
自从徐小广出事以后，这几天，赵钰一直在考虑他的事情。在他看来，网瘾和早恋问题处理起来一样，宜疏不宜堵。
他曾在电视里看过一个纪录片，讲的是两个重度网瘾少年的故事。其中一个少年痴迷网络游戏，被家人送到戒网瘾的学校，强制戒除网瘾，少年因此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最终自残抗争，戒瘾失败。而另一个少年却因为家人的理解和正确疏导，把他的兴趣从沉迷低俗的网络游戏转向有积极向上意义的电子竞技运动上面，经过两年的努力，这个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国内知名的电竞大神。
从这两个少年的经历不难看出来，戒除网瘾一味地堵不是办法，疏导，正确引导才是正解。
当然，并不是说让徐小广现在再去走电子竞技这条路，他是喜欢打游戏，但那水平，赵钰见过，也就中等偏上吧，远远不及天赋异禀的电竞选手。赵钰只是从这个片子里悟出了一些道理，有一些新的想法和方向。
“听说那学校全封闭，没手机，没电脑，没法和家人联系，还要出操，劳动，全程军事化管理，你能受得了吗？”赵钰把削好苹果，从中间切开，递给徐小广一半。
徐小广拿着苹果低头想了想，“只要能戒了，俺能忍。”
赵钰笑了笑，咬了口苹果，嚼了几下，突然说：“小广，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光明正大地玩电脑，还不被骂，你干不干？”
徐小广正举着苹果要咬下去，闻声张着嘴，惊讶地看向赵钰，“赵哥，你咋大白天说梦话哩？”
让他天天玩电脑，还不被人骂！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赵钰咽下苹果，看着眼睛瞪得滚圆的徐小广道：“小广，你听说过益农信息社吗？”
徐小广摇摇头，“麽听说过。”
“益农信息社就是村级信息服务站，是国家为了打通城乡数字鸿沟，让交通不便的广大农民依托信息社的平台，足不出户就可以享尽数字生活的便利。简单说，就是利用网络帮助农民网销农产品，农村物流代办，以及网上缴费等公益服务。国家早在2014年已经在部分县开始试点，说明国家大力发展数字农村的决心。我想着，在咱村也建个类似益民信息社一样的村级信息服务站，由你担任站长，负责服务站的运作。小广，你看你有没有兴趣？”赵钰详细解释道。
徐小广腾一下坐了起来，“俺愿意！赵哥，俺愿意干！”
“你先别急着应承。我说的服务站可不是网吧，你今后要做的，不是用服务站的电脑打游戏，而是用电脑和网络帮助凤凰村的乡亲们做事情，为他们的生活提供便利。你想清楚这一点，再给我回话。”赵钰怕他只是一时兴起。
“不用考虑，俺愿意干！真的！赵哥，俺以前沉迷打游戏就是因为精神太空虚了，现在有正经事干，俺要是还像以前那么混蛋，那就让俺再得一次心梗！”徐小广口无遮掩地说。
赵钰皱起眉头，照着徐小广的头上就敲了一个爆栗儿，“你这娃子，胡说啥呢！再来一次，别说你爸妈了，你翘翘姐，也要没命了。”
徐小广挠头傻笑。
“服务站交给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赵钰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徐小广瞅着赵钰。
“免费为咱村的特困户，残疾人销售农产品，而且是永久性的。”赵钰说。
徐小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这真不用你说，赵哥，俺是凤凰村的娃子，俺懂得感恩，俺不收他们钱，一分钱都不收！”
赵钰朝徐小广投去赞许的目光，这娃子，他没看错。
“一言为定！”赵钰伸出手去。
徐小广愣了愣，随即伸出手，紧紧握着赵钰的手，“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而笑。
徐连翘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她神色诧异地看看徐小广，又看看赵钰，“你俩说啥呢，那么高兴？”
赵钰给徐小广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暂时别告诉徐连翘。徐小广会意，傻笑着遮掩过去，“麽撒子，俺和赵哥掰手腕呢。”
掰手腕？
徐连翘瞪了赵钰一眼，“你又欺负小广？”
“没，我让着他呢，不信你问小广。”
“对，赵哥让俺赢，一直让俺赢呢。”
徐连翘翻了个白眼，心想一对儿神经病。
趁着徐连翘去放东西的间隙，徐小广冲着赵钰眨眨眼，无声说道：“谢谢！”
赵钰拍拍他，咧嘴笑了……
既然答应了徐小广，赵钰就得行动起来了。
起初他是想自己把购置电脑，安装网线的费用给掏了，可又怕徐连翘知道了不同意，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到段英娜身上。
确切地讲，是打市农科所的主意。
为了支持凤凰村连翘种植产业，市农科所想在凤凰村建个科技特派员服务基地，专门为凤凰村的种植户解决种植过程中遇到的难题。
建基地自然离不开资金支持，电脑设备和必要的办公器具必不可少。赵钰灵机一动，找到科技特派员段英娜，想通过她牵线，让市农科所能在资金上支持一下村级信息服务站的建设。
“你也知道，凤凰村财政紧张，拿不出这部分钱，我就想着看能不能把你们的基地与我们的村级信息服务站结合起来，在一起运营，这样一来，既能省去信息站单店投资的成本，又能为农民提供政策技术咨询等农业公益服务，一举两得，你觉得呢？”赵钰分析道。
段英娜觉得可行。她接受赵钰的提议，第一时间向陈俊生所长汇报。陈俊生听后很是支持，后经农科所班子会议全票通过，决定为凤凰村捐建一个科技信息服务站，支持凤凰村的脱贫攻坚事业。
赵钰等这事有谱了才告诉胡冠军和徐连翘，他们惊讶之余，不由得夸赞起赵钰做事目光长远，睿智沉稳，建信息站不仅能造福当地老百姓，而且还把徐小广带上正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们立刻召开村两委会议，决定腾出二楼的一间仓库作为科技信息站的站址。
徐小广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很快便康复出院了。重拾自信的徐小广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积极阳光的青春活力。
徐小广担任村级信息站站长的消息不胫而走，村民们有的祝贺，有的观望，有的人却在背地里说闲话，徐老广两口子为此没少和村人吵架。
“俺娃奏似有本事，出息了，咋滴！你嫉妒，你让你娃子也去打电脑呀！”徐老广头一回因为儿子会打电脑而感到骄傲。
信息站挂牌成立那天，徐老广特意穿上压箱底的西装，头发上抹着香油，趾高气昂的在村里转悠了好几圈。
他唱着小曲往村委会走的时候，意外撞上徐连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忆
冤家路窄。
自打两人闹掰之后，他们也有阵子没见面了。
路不宽，两人大眼瞪小眼后，都想离对方远远的。可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几乎同时迈步，差点撞在一起。
徐老广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好狗不挡道！晦气！”
徐连山脸一沉，回怼道：“好驴不乱叫！”
徐老广气得竖起眉毛，“徐连山，你敢辱骂长辈！你没大没小！”
“嗤！”徐连山嗤鼻不屑道：“就你个敲诈勒索犯还自称长辈，我呸！”
提起那件事，徐老广老脸一红，呛声道：“你还杀人犯哩！你把俺娃子差点打残了，俺没报警抓你，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哎，也不对，不是给你面子，是给你伯面子！徐连山，你亏心不亏心呐，啊，为了独占家产，居然把你伯当宝一样养着的闺女给撵出家门了，你说，你做下这等丧良心的事，就不怕你伯夜里来找你麽！”
徐老广只图嘴上痛快，却不知徐连翘的事就是徐连山的一块心病，谁提他跟谁急。
只见他眼里闪过一道不可遏制的怒火，突然冲上来卡住徐老广的脖子，恶狠狠地斥道：“你个老东西，活够了是不是！”
徐老广拽着徐连山的胳膊拼命挣扎，这时，附近经过的村人上前分开两人，劝说他们莫吵。
徐老广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整理着身上的西装，嘴里骂骂咧咧道：“混账玩意！你伯就多余生你！”
“你再说一句！”已经走了几步的徐连山又目眦尽裂地转过身来。
徐老广一边退一边指着徐连山，“告诉你，俺小广现在是信息站站长了，翘翘说了，要是干得好，一年能赚几年的钱！到时候俺小广发财了，你就羡慕去吧，哼！”
“就他那穷相！能赚到钱？”徐连山不屑地嗤笑道：“我跟你说，徐老广，你娃子要是能富了，俺徐连山跪下来给他叫爷爷！”
打死他也不相信那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徐小广能成事。
徐老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还想同徐连山理论，村人赶紧打圆场，“老广叔，马上就要放炮了！你不去给你娃子捧场，在这儿置啥气呢！”
村人说话的时候目光凉凉地瞥了眼徐连山，他赶走翘翘的事做得太不地道，可以说犯了众怒了。
徐老广跺跺脚，瞪着徐连山恼恨道：“今天便宜你了，俺先去俺娃那脱，回头再找你算账！”
徐连山冷笑回应。
徐老广风风火火地走了，看热闹的村人一哄而散，转眼间，路上只剩下徐连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悻悻然地摸了摸下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趿拉着拖鞋回家。
走到半道，河对岸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踮着脚尖朝那边望了望，以前这种事，哪能少得了他呢。再联想到他伯在世时家里门庭若市的热闹场景，他缓缓低下头，盯着脚上的拖鞋，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回到家，冷锅冷灶，他喊了几嗓子没人应，这才想起郭晴今天带着小楠回娘家了。他丈母娘今天过寿，摆宴席，他现在混成这样儿没脸去人前晃悠，就让郭晴带着小楠去了。
他拿起水壶，想倒杯水喝，可水壶轻飘飘的，连点剩水都没有。他把水壶蹾在桌上，再环顾四周又脏又乱的景象，不禁气闷不已。
郭晴不是个勤快的女人，以前伯伯在世的时候，她尚有自知之明，会主动帮着翘翘做些家务，不至于太出格。可如今翘翘走了，家里剩她一个做活的，时间一长，她那懒惰的本性也就露出来了。
以前家里多好啊。
每天早上一起床，桌上是香喷喷的早饭，外面是整洁如新的院子，他给花浇水施肥的时候，小楠就在一边逗蚂蚁玩。
“哥——吃饭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窝窝！”
他面露微笑，转头望着堂屋门前举着窝窝笑得如同春花一样灿烂的翘翘，“来了！”
徐连山回过神，心情烦躁地推开桌上没被收走的饭碗，转身走到院子里。
他看了看厢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推开门，进屋。
这里可能是整座院最整齐最干净的房间了。
他偶尔会在这里睡一觉，睡醒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本能的把这里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那书桌，那衣柜，那床铺，还有窗台上花瓶里的鲜花，比翘翘在的时候开得还要鲜艳。
翘翘……
徐连山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徐老广亲眼见证了儿子徐小广从一个沉迷游戏的网瘾青年到村级信息站站长的转变和成长，再加上之前的事，对于扶贫工作队和村两委的干部，徐老广算是彻底服气了。
徐小广在台上发言的时候，徐老广拼命在台下鼓掌，把巴掌都拍红了。
揭牌仪式后，徐老广拉着徐连翘，感激地说：“翘翘，你们这回不仅救了小广的命，还给他安排了这么好的工作，你们救了俺全家啊，你们帮了俺家这么大的忙，让叔咋感谢你们哩，你说，你说吧，只要叔能办到的，就是让俺脱层皮，俺也麽话说！”
徐连翘指着徐老广的西装，笑着说：“叔，你先把你身上这层皮脱了吧，这大夏天的，你捂两件衣服，不怕中暑麽？”
徐老广早就热得不行了，他擦擦脸上的汗，按着身上的西装外套，嘿嘿憨笑说：“今天是小广的大日子，俺得给他长脸不是，热就热吧，只当是去澡堂里蒸那个啥，那个叫啥……”
“桑拿！”徐连翘笑着提醒他。
“对，对对，就是桑拿。哈哈哈……”徐老广挠头笑道。
徐连翘抿着嘴笑了笑，“叔，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你说，你说。”
“叔，你屋不是还有地吗？”
“有啊。咋啦？”
徐连翘看着徐老广，说：“小广如今出息了，你也可以放心了。你看，你和我婶年龄还不算大，你们想过没，不如趁着现在政策好，有扶持，还有专家指导，考虑一下加入连翘种植户的行列。”
啥？
让他也去种连翘？
徐老广张着嘴愣了几秒钟，猛地摆手推辞说：“不，不，俺可种不了，俺多少年没下过地了，锄头都不会拿了，肯定不行，不行了。”
徐老广怂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咱村
徐连翘没有逼迫徐老广，因为她知道，想从根上割除徐老广身上的懒癌，不是凭她说几句话就能奏效的。
徐老广虽然拒绝了徐连翘的建议，但种连翘这件事却像一粒种子落在他的心里，时不时的便会想起来咂摸一番。
科技信息服务站成立后，生意不怎么好，徐小广为此挺伤脑筋。
“你叫我一声姐，我就帮你，咋样？”段英娜和徐小广在一个屋里办公，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比之前近了不少。
段英娜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特别羡慕徐小广和徐连翘之前的姐弟情。她是独生女，和亲戚的孩子也不亲近，从小到大，她就没尝过做姐姐的滋味。每天听徐小广一口一个翘翘姐的叫着，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地打趣玩闹，而她的周围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就有点吃味。
不过她也就是顺嘴一说，没指望脾气古怪的徐小广真能叫她姐。毕竟，徐连翘才是他拼了命也要护着的人。
搁以前，徐小广对段英娜的要求只会嗤之以鼻，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服务站开业后门庭冷落，生意惨淡，这让生性好强的他心急如焚，他不想给赵钰和徐连翘丢脸，一心想把服务站搞好，可他苦无门路，一天天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电脑前打转，就连做梦梦到的也是工作上的事情。这次段英娜若是真能帮到他，别说让他叫姐了，就是叫妈他也愿意。
“你真能……帮俺？”徐小广一脸狐疑地盯着段英娜。
“怎么，你不信？”段英娜挑起秀气的眉毛。
“那你准备咋帮俺？”徐小广问。
“那你得认了我这个姐，我才会告诉你。”段英娜故意为难徐小广。
大丈夫能屈能伸，徐小广闭了闭眼睛，冲着段英娜叫道：“姐！”
段英娜眼睛一亮，翘起唇角满足地笑了，“哎！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娜姐了。你见了我，不能再喊喂喂，而要喊姐，记住了吗？”
徐小广想了想，点头，“中，只要你说话算话，帮俺把服务站搞好。”
“那是自然，你可别忘了，这个信息站的办公室我还占一半呢！”段英娜笑道。
徐小广一拍脑袋，“对啊，俺咋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姐认得有点亏。
段英娜指着他，“不许反悔啊，你已经叫过我姐了！”
徐小广伸手打了一下嘴。
段英娜哈哈大笑，指着屋里的电脑，说：“去，坐那儿去，姐教你咋样把信息站玩得飞起。”
徐小广愣了一下，随即两眼放光，滋溜一下窜到椅子前坐下。
“你作为站长，想把信息站运营好，首先你得明白信息站是干啥的。你知道吗？”段英娜看着徐小广。
徐小广挠挠头，“干啥的？赵哥说信息站就是利用网络为村民做好服务的站点。”
“也对，也不对。简单说吧，信息站的作用可简单概括为“买卖推缴代取”六个字。”
“你说慢点，记不住了。哪六个字？”
段英娜敲了敲徐小广的脑门，“下次叫我先喊姐。”
“好好，我叫，我叫，姐，你说慢点。”
“买，就是通过网络上的各个电商平台帮助村民们代购需要的东西，譬如种子，化肥，农药以及生活用品等等。卖，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咱们信息站，帮助村民把当地的优质农产品在网络平台上售卖出去。推呢，就是把国家信息政策传达至农村，让大山里的农民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到相关政策信息，还有就是我的活了，就是为广大种植户提供技术指导服务，帮助他们解决生产过程中遇到的种养殖问题。缴，就是……”
徐小广在段英娜的指导下，渐渐掌握了信息站工作的核心内容。
“小广，你要做的，不是在站里等着村民上门要服务，而是要走出去开拓市场，你不仅要积极向村民们宣传信息站的业务，搞一些免费的优惠活动吸引客户，留住客户，而且要主动与镇、县市乃至全国的商户建立联系，争取合作机会，为将来信息站做大做强打下基础……”
“姐，你好像真的有点强啊……”徐小广现在再看段英娜，眼神里面已经不再是轻蔑和不屑了。城里来的专家是比他这个只会玩电脑的小子聪明，有眼光。
看来，他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啊。
段英娜蹙眉，狠狠敲了他一下，“只是一点强吗？明明是很强，好不好！”
徐小广缩了缩脖子，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说：“比俺翘翘姐，还差那么一丢丢吧。”
“徐小广！”段英娜作势要打他，徐小广捂着头求饶：“姐，俺不说了，不说了！”
段英娜笑到最后叹了口气，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小广，你翘翘姐真那么好吗？”
“那当然哩！俺翘翘姐虽然不是俺亲姐，可她从小护着俺，照顾俺，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俺的今天。真的，俺都想好了，俺好好干几年，给翘翘姐攒嫁妆。俺不想她委委屈屈出嫁。”徐小广说道。
段英娜看着眼眶微红的徐小广，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慨，徐连翘遇上身世这道坎，虽说挺倒霉的，可万幸她的身边都是爱她的人，都在默默地关心着她，为她的将来打算。
这样一看，她反而活得不如徐连翘了。
“姐，你刚才说宣传信息站，搞免费活动吸引客户，具体咋弄，你能给俺说说麽？”徐小广问她。
“你可以尝试搞一些缴费送小礼品，收发快递服务费减免啊这些公益类的服务，另外我是科技特派员，只要是咱村的连翘种植户，我都能说上话，也可以给你做宣传。”段英娜说。
“咱村？姐，你说咱村了……”徐小广发现段英娜说话时的语病。以前，段英娜从来都是说你村或是凤凰村。
段英娜愕然，“我说了吗？”
“说了！刚才你说的就是咱村！”徐小广一口咬定。
她是怎么了，难道短短数月，她也被这里的人同化了。
关键是说得那么自然，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思想在潜移默化中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
段英娜神色复杂地转开视线，“哦，可能说了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挂彩
听说徐连翘在调解村民纠纷时受伤后，赵钰撂下手头的工作，急匆匆地赶往村民家中。
事情起因是村民徐换丁与赵栓柱因为建厕问题发生纠纷，徐连翘代表村委会去两家进行调解，以往这种事，只要徐连翘出马，没她办不成的，可今天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好好的一个人却受伤了。
其实调解这活可不好干，费嘴皮子不说，弄不好还成了两家的炮灰，平白受一肚子气。
赵钰以前刚来凤凰村的时候，最怕也最烦去村民家里调解矛盾了，这里的村民由于文化水平低，互相之间发生矛盾后习惯用拳头说话，谁的拳头硬，谁家里儿子多谁就占理。你跟这样一群人讲道理，无疑是对牛弹琴，聋子放铳，根本影响不到他们。所以他遇到调解之类的工作，怕给自己惹上麻烦，都是能多则躲，避而远之，实在迫不得已要去的时候，他也是抱着速战速决或是和稀泥的态度，只想着赶紧脱身。
现在则不同了。
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他现在可是扶贫工作队的调解达人，但凡村民间有啥矛盾，经他这张嘴从中那么一说和，也就没啥大不了的了。
在他看来，村民之间的事情无小事，再小的矛盾如果不解决，就有可能演变成大的争斗。将心比心，以心换心，这是胡冠军曾经教育过他的，现在这八字已经成了他工作时恪守的座右铭。
原本今天该他去的，可上级急着要一份材料，他走不开，所以徐连翘替他去了。
咋就受伤了呢？听报信的村民说，翘翘还见血了。
他一路跑到村民徐换丁家中。
一进院子，就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有把剁鸡食的菜刀横在院中央，徐连翘鼻子里塞着一团卫生纸，正站在徐换丁和赵栓柱之间大声说着什么。
“翘翘！”赵钰疾步上前，把徐连翘拉到他的身后护起来，然后又急又怒地冲着闹矛盾的两个人吼道：“你俩大男人咋还对女人动手呢？”
之后，他回过头，看着徐连翘尚沾着血渍的鼻子，心疼地问：“要紧吗？”
徐连翘摇摇头，“没事，就鼻子流了点血。”
徐换丁指着赵栓柱，“是他打的，是他打的翘翘！和俺没关系！”
赵栓柱一听恼了，“你个怂人，俺是故意的吗？还不是因为你拿刀吓唬人，俺为了躲你，才不小心撞到翘翘。”
“俺拿刀是因为你要打俺！”
“俺就摸了下头，咋是要打你了！你咋这么会污蔑人呢！”
“反正翘翘就是你打的。”
“你放屁！”
“行了，别吵了！都别吵了！”赵钰大声阻止两人，他让徐连翘待在原地别动，然后上前分开又要动手的两个人，“都退两步，退回去！”
两人不情不愿地退了几步。
“好了，换丁哥，你先说，你和栓柱哥邻里邻居的住了几十年了，以前你们两家连围墙都不扎，就是为了串门方便，咋就闹到今天这一步了？”赵钰问道。
徐换丁瞥了眼沉默不语的赵栓柱，向赵钰解释起事情经过。
经过了解，两家其实没多大仇恨，不过就是徐换丁修厕所的时候多占了赵栓柱一点地，赵栓柱媳子不愿意，鼓捣着赵栓柱去闹，这才使矛盾激化，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栓柱哥，你带我去看看换丁哥占了你家多大一块地。”赵钰拉着赵栓柱去他家，徐换丁紧紧跟着，生怕赵栓柱胡说八道。
到了地方，赵栓柱指着地上用白灰划的界限，“你看，赵干部，他是不是欺负人哩！”
赵钰盯着越界那块地，约莫着一平方都不到，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真是闲得慌，居然为了争巴掌大点的地方闹这么大阵仗，还连累他的翘翘受了伤，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生气，于是冷下脸说：“我还以为你们两家有啥深仇大恨，值得动一回手呢。栓柱哥，你把你家的柴火往白线那儿丢两根，看能占多少？”
赵栓柱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换丁哥，你也别高兴，你家的确占了栓柱哥的地，就该给人家一个说法，看是赔偿呢，还是恢复原状，你首先要有一个积极的态度去解决问题，而不是人家一找来，就拎刀跟人家拼命。”赵钰说。
迎头各打五十大板。
处理这种纠纷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看两人都不说话，赵钰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劝和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们这一闹，把多年的邻里情分都闹没了，真的值当麽？咋，以后你们真打算断了交往，谁也不搭理谁麽？栓柱哥，换丁哥，你们不是糊涂人啊，咋能在邻里关系上走了歪道呢？”
赵栓柱惭愧低下头，“俺……俺那媳子总是唠叨俺不中用，逼着俺把地要回来，于是俺就……就……”
徐换丁见赵栓柱态度软化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柱子，这次的事是俺欠考虑了，俺以为你不在意这点地方，就私自做主给占了。这事俺做得的确不对，欠考虑，对不住了啊。柱子，你说吧，你让俺退俺就退，让俺赔钱也行，你说个数，俺赔给你。”
赵栓柱连连摆手，“用不着，兄弟，你盖吧，多占点也没事，俺不要钱。”
“那咋行呢，嫂子回头埋怨你，又成了俺的不是了。这样吧，你问下嫂子，按她说得来，她说咋办就咋办。”徐换丁这会儿也变得好说话了。
本来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真没必要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接下来，两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后续事宜，赵钰也带着徐连翘回去了。
站在树下，赵钰仔细检查徐连翘脸上的伤，徐连翘笑着躲，“真没事，就只是撞到鼻子了。”
赵钰四下里看看，搂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徐连翘的面颊，眼神里满是怜惜和心疼，“你这个不要命的虎劲儿，下次给我收敛点，听到了吗？”
徐连翘自知理亏，吐了下舌头，“听到了。”
“也不看看啥形势，就敢往前冲。”
“哎呀，我知道了，你别念了。”
赵钰捏捏徐连翘弹性十足的脸蛋，无奈地说：“瞧你的花猫脸，走，买瓶水给你洗洗。”
去福宝超市的路上，赵钰非要拉着徐连翘的手，徐连翘不好意思，就跑前面去了。
“你慢点，别跑……”赵钰在后面追，眼看着就要把徐连翘的小细胳膊抓到手里了，突然，从路旁的树荫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钰钰——”
赵钰腾一下站住，头皮发麻地转过头，望向从一辆黑色SUV里下来的人，惊讶地喊道：“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意外收徒
徐连翘看到赵钰进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瞟了赵钰一眼，飞快地转开视线，用刷子刷着鏊子上的菜籽油。
齐秋红指着灶眼上的铝鏊解释说：“我是说那鏊子，比你年龄还大呢。”
“哦？是吗？那可不就是老古董了，我看看！”赵钰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抱着箱子去看铝鏊，实际上是想瞅瞅自己的心上人。可惜的是，徐连翘对他故意示好的举动视而不见，在他靠过去的时候，还不动声色的朝一边让了让。
他讨了个没趣，心里悻悻然，还有些委屈，他们自由恋爱，没有妨碍任何人，咋的就不能说了？他巴不得赶快在母上大人面前公开关系，好让徐连翘在老赵家也名正言顺呢，但徐连翘执意不允，说他要是犯规就不和他谈了，他了解那丫头的脾性，也不敢硬来，所以，他即使心里再不愿意，现下也只有忍了。
“是有些年头了啊，你看这锅底黑的。”他咂咂嘴，干巴巴地评价道。
徐连翘侧对着他，但她的嘴角明显向上翘了翘。
好啊，敢笑他！
赵钰舔了下嘴唇，被她这抹笑勾得心痒痒的。
等没人的时候，看他怎么“收拾”她。
赵钰清了清嗓子，转身走到韩秀茹面前，放下箱子，“韩姨，你咋突然对福宝这么感兴趣了？”
“我是对福宝捏的小人感兴趣，你这个臭小子，和源源一样，说话没个正经。”韩秀茹打开箱盖，探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她拿起箱子里的橡皮泥塑，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福宝抠着手指，眼神期盼地盯着韩秀茹。
“福宝，你太棒了！这些作品，都能开一个小型展览了！”韩秀茹激动地说道。
“那就开呀！韩姨，你既然这么欣赏福宝捏小人的技艺，干脆就收他为徒吧！”赵钰指着福宝，向韩秀茹建议道。
韩秀茹愣住了。
收徒？
齐秋红上前拍了赵钰一巴掌，低声呵斥道：“你这孩子，咋口无遮拦呢，你韩姨是国家非遗传承人，是省里评的大艺术家，你让她教一个智力……”
可能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齐秋红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福宝的确有天赋，但他不是正常人啊，他连咱们说啥都听不懂，你让你韩姨咋教他？”
赵钰挠挠头，“也是啊。”
“对吧，妈说得没错吧。”
这时，徐连翘突然走过来，拉起福宝的手，走到韩秀茹面前，“韩姨，福宝的确和正常人不一样，但他除了智力有障碍这一点外，他没别的不好的毛病。他秉性善良，性格随和，有同情心，而且从小就热爱这门技艺，您也看到了，他是个很有天赋的苗子，您能不能破一回例，收下他，让他有机会实现他的梦想，让世人看到他的价值。”
韩秀茹凝眉沉思，认真考虑徐连翘的请求。
徐连翘捏了捏福宝的手，“快叫师父！福宝。”
福宝怔怔地看着徐连翘，“快叫啊，叫师父！福宝跟姐姐说，师父！师父！”
福宝张开嘴，学着徐连翘的口音，艰难地叫：“师……父……”
“好极了！福宝，再叫，师父！”
“师……父……”
韩秀茹被这声磕磕巴巴的师父喊得心里一阵酸涩，她收过不止一个徒弟，没有谁像福宝一样连声师父也叫不清楚，可就是这一声师父，却让她感慨良多，有了为人师的自觉和使命感。
“福宝……你……”
齐秋红以为韩秀茹不愿意，赶紧上前圆场，“翘翘村长，你韩姨她最近身体不好，带不了徒弟。你们别难为她了……”
韩秀茹叫了声秋红，阻止她说下去，然后她看着福宝，微笑问道：“福宝，你愿意认我这个师父，跟着我学捏小人吗？”
徐连翘愣了愣，随即她和赵钰对视一眼，眼里溢出惊喜，徐连翘按着福宝的后背，“福宝，还不快鞠躬，韩姨答应收你做徒弟了！鞠躬啊！福宝！”
福宝虽然不大明白翘翘姐为啥让他鞠躬，但他很喜欢面前这个比他还会捏小人的娘娘，他弯下腰，给韩秀茹鞠躬。韩秀茹受了他的礼，然后起身，拥抱了福宝，“福宝，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福宝咬着手指，憨憨地笑着。
看着这一幕，徐连翘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她哽咽着感谢韩秀茹，“谢谢韩姨，谢谢您能收下福宝，谢谢，谢谢您。”
她为福宝感到高兴，也替一心为了福宝打算的瞎婶开心。
“哎呀！妈，你这次没白来啊，这还没咋呢，就收上徒弟了！”蒋松源和段英娜走了进来。
伙房本来就不大，现在人都挤在这儿，愈发显得空间狭小。
韩秀茹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咋啦？你嫉妒？”
蒋松源噗嗤笑了，“你收那么多徒弟，我每个都去嫉妒，我嫉妒的过来吗。”
韩秀茹笑着指指他，然后和赵钰商量福宝未来上课的事，“我手里还有工作，不能总过来给福宝上课，钰钰，你想个办法，最好能够让福宝有固定的时间可以学习。”
赵钰思忖了一会儿后，说：“韩姨，这样吧，每个月我把福宝送你那儿学习一周，这一周吃住都在我家，你看行吗？”
齐秋红一听，瞪大眼珠指着福宝：“住咱家？谁来照顾他呀！”
“当然是你啊。”赵钰走上前，揽住齐秋红的肩膀，笑着哄劝说：“你不是总说在家闲得无聊吗，这下福宝去了，你不就有事做了？”
“可他……”齐秋红不好说福宝是智障，“可他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福宝很乖的，从来不惹事，也不挑食，你养他，比养老赵容易多了。”赵钰抱紧齐秋红，“妈，你就答应了吧，啊，妈——”
齐秋红架不过赵钰撒娇，举手投降，“那我试试啊。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是照顾不好福宝，你到时候不许怪我。”
赵钰照着齐秋红的脸颊亲了一口，“不怪，不怪。”
屋里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地笑了起来，福宝受到感染，也激动地鼓起巴掌来。
一时间，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流动着一股暖暖的温情，每个人的心里都被这久违的情谊烘得热乎乎的。
蒋松源抻着脖子嗅来嗅去，“好香啊，这锅里做的啥？”
徐连翘经他一提醒，猛地想起锅里的韭菜盒子，她呀地惊叫出声，冲到灶台边，掀开锅盖，用铲子把盒子翻了个面。
褐色的纹路，就像在鹅卵石上炕过一样，熟得恰到好处。
没糊。
徐连翘松了口气。
这时，外面传来瞎婶的叫声：“翘翘，胡书记来啦！”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丑媳妇见婆婆
韩秀茹和齐秋红来凤凰村采风旅游，齐秋红为了给儿子一个惊喜，故意让蒋松源瞒着赵钰。
赵钰的确吃了一惊，但却没有喜。
因为徐连翘不让他公开两人的关系。
为此他有点郁闷。
但母上大人来了，还是要好吃好住的伺候着才行。
黄昏时分，瞎婶牵着福宝的手走进自家伙房，“翘翘，火生着了？”
正在和面的徐连翘腾出手指着红通通的灶膛，“着了。”天气炎热，她的额头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瞎婶走上前，掏出兜里的手绢帮徐连翘擦汗，心疼地说：“俺屋里的伙房好久没用过了，又要劳累你帮俺拾掇。”
为了多赚点钱，瞎婶带着福宝吃住在超市，几乎不回家。
“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我做这些不是应该的麽。再说了，这次赵钰妈妈她们来玩借住在你家，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我还没向你表达歉意呢，你倒先跟我客气上了。”徐连翘靠过去，亲昵地蹭了蹭瞎婶的肩膀，“婶儿，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把他们带过来吧。”
赵钰妈妈和她的朋友突然就来了，赵钰和她没做准备，闹了个措手不及。幸好瞎婶的院子空着，房间正好够住，于是，她就把赵钰妈妈她们领过来了。
瞎婶抬手拍了徐连翘一下，嗔怪道：“你这女子，傻了麽！那可是小赵的亲娘，你未来的婆婆，这要是怠慢了，不是给你找难过麽？”
“婶儿……”徐连翘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正坐在门槛上捏小人的福宝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们。
“小声点，赵钰妈妈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徐连翘解释说。
瞎婶哦哦两声，凑近了低声说：“你能瞒一时还能瞒一世！老话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这么俊，又这么贤惠能干，谁娶到你那可是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翘翘，你既然真心和小赵好，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把你们的事向他娘公开了。”
“再等等吧……不急……”徐连翘一是没准备好，二是她没法跟瞎婶提起赵钰和段英娜曾经的那段纠葛，现在段英娜人正在堂屋里陪伴赵钰妈妈和她的朋友，赵钰也在一边陪坐。看得出来，赵钰妈妈很喜欢段英娜，从她得知段英娜在凤凰村时那惊喜雀跃的眼神，到段来了以后，她亲昵的态度和脸上一直洋溢的笑意就不难看出，她对赵钰和段英娜复合还抱有期盼，如果这个时候公开她和赵钰的恋爱关系，只怕老人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进而会对她产生误解，认为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
“婶儿，拜托你跟四邻说说，这两天赵钰妈妈她们在村里转悠的时候，别提我和赵钰的事。”怕村里人在赵钰妈妈面前胡说，徐连翘恳求瞎婶帮忙遮掩。
瞎婶虽然想不通徐连翘为啥要瞒着赵钰的娘，但她还是答应帮忙。
“那俺现在去说说。”
“谢谢婶儿。”
瞎婶摆摆手，作势要走，想起来这儿的目的，又指着面盆，问徐连翘，“你看俺的记性，俺来是要给你帮忙的，俺走了，你一个人能忙过来麽？”
“能！赵钰妈妈说想吃韭菜盒子和糁子汤，都是我拿手的，做起来不费劲。”
“那行，俺去了啊。”瞎婶临出门前揉了揉福宝的脑袋，叮嘱说：“福宝，和翘翘姐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啊！”
福宝抬起头，举起手里刚捏的小人，冲着瞎婶憨笑。
瞎婶的独眼里漾出慈爱的光，她又揉了揉福宝的头发，出门去了。
堂屋里，段英娜硬着头皮陪齐秋红说笑，笑得嘴皮子都要抽筋了，趁人不注意，她在桌下踹了赵钰一脚，冲他使了个眼色。
赵钰会意，捅了捅身边的蒋松源，“源儿，咱们去伙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蒋松源刚想开玩笑说咱俩能帮倒忙，一抬头，却看到赵钰冲他挤眼睛。他是个聪明人，又是整件事的知情者之一，见状立刻就明白咋回事了。
“噢，行，去呗，去看看。哎，小段，你去不去？”蒋松源主动招呼段英娜。
段英娜松了口气，扶着桌沿儿就要起身，齐秋红却把她按坐下去，“你们会干个啥，不去添乱就是好的。”她转头，冲着自己的好友韩秀茹，也是蒋松源的妈妈说：“秀茹，还是咱们过去帮忙吧。”
韩秀茹微笑说好，两位老人一前一后走出堂屋，朝伙房走了过去。
赵钰起身也想跟过去，却被蒋松源一把拽住，“你干啥去！”
“我去看看啊，翘翘说一见我妈就紧张，我怕她觉得不自在。”没了长辈在场，他也不用再装了。
“嗤！”在一旁嗑瓜子的段英娜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嗤了一声，幸灾乐祸地调侃说：“哎呦，你说的这个人，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徐连翘吗？你确定，她真的怕你妈？”
赵钰愣了愣，“不然呢，她死活不肯在我妈面前公开我们的关系，不是紧张是什么？”
段英娜道：“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害怕和紧张。”她目光凉凉地瞟向赵钰，“是对你没信心吧。”
“那我更得去了！”赵钰作势又要起来，蒋松源使劲按着他，“你不是说翘翘给你下了死命令了吗，你去了万一穿帮了，她那脾气，不整死你才怪！”
也是。
赵钰犹豫了。
“翘翘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听她的就是了，别乱凑热闹。”蒋松源警告说。
赵钰慢慢皱起眉头，歪着脑袋瞅着蒋松源。
蒋松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摸着下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穿着：“咋啦，我有啥不对的？”
“你说你有啥不对的！”赵钰突然伸手，给了蒋松源一拳，“翘翘是你叫的吗？”又一拳，“还叫上瘾了，是吧？”再来一拳，“还一口一个翘翘，你当我死的！”
蒋松源被赵钰打得东倒西歪，跳起来躲避，“我去！这你也要吃醋！我偏要叫，翘翘！翘翘！咋的，你打我啊！打啊！啊，救命——”
段英娜在一旁看热闹，笑得乐不可支，这俩在一起，就是一对儿活宝。
齐秋红和韩秀茹来到伙房，看到门口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他正低头摆弄着什么东西，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朝齐秋红二人望了过去。
“啊——啊——”福宝对陌生人有一种天生的戒备感，他被吓到了，从凳子上跳起来，边喊边逃进伙房去了。
齐秋红和韩秀茹惊讶的互相张望，心想，这孩子怎么见到她们就跑。
韩秀茹迈步向前，正要进屋，却被脚下的一个物什吸引住视线。
她蹲下去，捡起地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手心，仔细端看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韭菜盒子
做韭菜盒子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调制馅料。
韭菜，粉条，葱花，鸡蛋。
徐连翘把韭菜切掉两头，只留中间嫩的部分。
“为啥要切掉呀？”在一旁看徐连翘干活的齐秋红诧异问道。
“六月韭，臭死狗！现在的韭菜已经老了，不切掉两头口感不好。”徐连翘笑着抬头说。
“哦，这样啊。”齐秋红频频点头，赞同说：“怪不得我前天包的韭菜饺子我们家老赵说难吃呢。”
“韭菜嫩的时候也没好吃过吧。”韩秀茹在一边插刀。
齐秋红瞪了韩秀茹一眼，“你赶紧跟小朋友聊天吧，耳朵还挺灵！”
韩秀茹笑着转回头去，继续和福宝聊捏面人的事。
“阿姨，做这个盒子韭菜不用切太碎，像我切得这样就可以了，然后加上碎粉条和葱花，再加盐，花椒粉，味精，先不要搅拌。”徐连翘教齐秋红拌馅。
“热油，油适量就可以了，像这样，照着调料泼油，激发调料的香味，然后充分搅拌均匀馅就做好了。”
“哦，哦。”齐秋红频频点头。
徐连翘将饧好的面团在案板上揉搓光滑，分成半拳大小的面剂子，她抓了一些面粉，均匀地洒在案板上，她拿起擀面杖从上到下捋了捋，正要擀面剂，听到旁边的齐秋红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啧啧，你洒个面也这么好看，咋弄的？”齐秋红也抓起一撮面粉，学着徐连翘刚才的样子，朝半空一扬。
谁知力道没掌握好，有些许面粉从手的缝隙漏下去，扑了她一脸。
“呀！啊嚏——”齐秋红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徐连翘赶紧放下手里的擀面杖，拿了块干净手巾给齐秋红擦拭脸上的面粉，齐秋红闭着眼睛，头微微仰着任她擦着，像个小孩儿一般。
“阿姨，您坐一边歇着吧，我来就好了。”看着齐秋红的模样，徐连翘既好笑又无奈。
齐秋红睁开眼，讪讪辩解道：“我就是见你干活好看，想学学。”
这时，坐在一旁和福宝交流捏面人技艺的韩秀茹抬起头来插话道：“哎呀，我的红啊，你可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啊，你说你一个东施，干哈还想抢了人家西施的饭碗呢。”
韩秀茹一开口，满满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去你的！”齐秋红翻了下眼睛，指着韩秀茹说：“你才东施呢！不对，你还不如东施呢，人家东施除了爱嫉妒之外，至少是个正常人，不会像你一样动不动就发神经。”
韩秀茹嘿嘿直笑。
齐秋红视线转到福宝身上，“你跟他坐那儿呜哩哇啦掰扯半天，问出点啥了？”
韩秀茹刚才捡到那个黑乎乎的玩意之后，就像发现宝贝一样抛下她就冲进屋去了，那个青年躲在徐连翘的身后，眼神惧怕地偷看她们。
那个青年的举动处处透着异样，后经徐连翘解释，她们才了解到那个捏橡皮泥的年轻人是房主的儿子，小时候得病把脑子烧坏了，智力只有五六岁的水平。
韩秀茹痴迷面塑技艺，并在这个艺术领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别人都喜欢喊她韩馆长，韩艺术家，但在齐秋红眼里，韩秀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艺术疯子，她经常会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在什么场合，也不管人家认不认识她，愿不愿意跟她聊，只要遇到她感兴趣的，那她想方设法也要拉着人家聊个没完。
现在就是这样。
“红啊，你看，我找到宝了！”韩秀茹举起手里用橡皮泥捏的小人和动物，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齐秋红和韩秀茹私交甚笃，这些年耳濡目染的，齐秋红跟着韩秀茹也学到了不少艺术方面的知识，尤其是韩秀茹擅长的面塑技艺，她也跟着了解了不少。从小巧有趣的动物到高几十厘米的人物，这些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民间艺术品，不断的向世人展示出古老技艺的经典艺术魅力。
眼前这些黑乎乎的橡皮泥人和动物，乍一看没什么，但拿近了仔细看，就不难看出这些色彩单一的橡皮泥塑作品个个造型逼真，小巧精致，在保留中国传统文化的韵味的同时，也更贴近人们当下的生活。
也就是俗称的“接地气”。
齐秋红惊讶地望向福宝，“这都是他捏的？”
“是啊，这都是福宝的作品，咋样啊？是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精神振奋！”韩秀茹激动地夸赞道。
“看着是不错呢。”齐秋红拿起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仔细一看，不禁乐了，“嘿！这不是你吗？老韩！”
韩秀茹哈哈大笑，“连你也能一眼认出我来，看来福宝不简单啊！”
福宝好像知道阿姨们在夸他，咧开嘴，憨憨地笑了。
“韩阿姨，福宝还捏了好多呢，都在他屋的箱子里搁着，我让他给你拿来？”徐连翘说。
“好呀！”韩秀茹目光里充满期待。
徐连翘让福宝回屋取箱子，她继续擀面剂。
圆滚滚的面剂经她巧手那么一转，就成了圆圆的一坨，再推动擀面杖把它们擀成薄薄的面皮。
“接下来把馅料铺在面皮上，能多放就多放，盒子菜少了不好吃。”徐连翘叮嘱齐秋红，“铺平，然后把鸡蛋打在馅料上面。”
“鸡蛋不用炒吗？直接打上去？”齐秋红问。
“我伯以前就喜欢吃这种的，我觉得比提前炒的吃起来要嫩。”徐连翘熟练地磕开一个鸡蛋，把鸡蛋液铺在韭菜上面，然后用筷子夹碎蛋黄，把蛋黄铺开，“然后，再盖上一张面皮，边缘压紧，我是喜欢用碗边转圈压实，像这样。”
只见她拿着一个碗，倒扣着用碗边压在饼皮边缘，徐徐转一圈，揭掉多余的面皮，一个圆圆的韭菜盒子就做好了。
“哇！好圆啊。老韩，你快来看！”齐秋红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徐连翘笑了笑，在灶眼放上烙饼用的铝鏊。
“这个鏊子可有些年头了吧。”齐秋红指着黑色的鏊子外壳问。
徐连翘一边刷油，一边回答她：“四十多年了，据瞎婶说，这是她婆婆给她准备的家当。”
“啧啧。可以当文物了呢。”齐秋红笑道。
“啥文物？”这时，赵钰怀里抱着一个木箱子，带着福宝走了进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意外收徒
徐连翘看到赵钰进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瞟了赵钰一眼，飞快地转开视线，用刷子刷着鏊子上的菜籽油。
齐秋红指着灶眼上的铝鏊解释说：“我是说那鏊子，比你年龄还大呢。”
“哦？是吗？那可不就是老古董了，我看看！”赵钰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抱着箱子去看铝鏊，实际上是想瞅瞅自己的心上人。可惜的是，徐连翘对他故意示好的举动视而不见，在他靠过去的时候，还不动声色的朝一边让了让。
他讨了个没趣，心里悻悻然，还有些委屈，他们自由恋爱，没有妨碍任何人，咋的就不能说了？他巴不得赶快在母上大人面前公开关系，好让徐连翘在老赵家也名正言顺呢，但徐连翘执意不允，说他要是犯规就不和他谈了，他了解那丫头的脾性，也不敢硬来，所以，他即使心里再不愿意，现下也只有忍了。
“是有些年头了啊，你看这锅底黑的。”他咂咂嘴，干巴巴地评价道。
徐连翘侧对着他，但她的嘴角明显向上翘了翘。
好啊，敢笑他！
赵钰舔了下嘴唇，被她这抹笑勾得心痒痒的。
等没人的时候，看他怎么“收拾”她。
赵钰清了清嗓子，转身走到韩秀茹面前，放下箱子，“韩姨，你咋突然对福宝这么感兴趣了？”
“我是对福宝捏的小人感兴趣，你这个臭小子，和源源一样，说话没个正经。”韩秀茹打开箱盖，探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她拿起箱子里的橡皮泥塑，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福宝抠着手指，眼神期盼地盯着韩秀茹。
“福宝，你太棒了！这些作品，都能开一个小型展览了！”韩秀茹激动地说道。
“那就开呀！韩姨，你既然这么欣赏福宝捏小人的技艺，干脆就收他为徒吧！”赵钰指着福宝，向韩秀茹建议道。
韩秀茹愣住了。
收徒？
齐秋红上前拍了赵钰一巴掌，低声呵斥道：“你这孩子，咋口无遮拦呢，你韩姨是国家非遗传承人，是省里评的大艺术家，你让她教一个智力……”
可能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齐秋红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福宝的确有天赋，但他不是正常人啊，他连咱们说啥都听不懂，你让你韩姨咋教他？”
赵钰挠挠头，“也是啊。”
“对吧，妈说得没错吧。”
这时，徐连翘突然走过来，拉起福宝的手，走到韩秀茹面前，“韩姨，福宝的确和正常人不一样，但他除了智力有障碍这一点外，他没别的不好的毛病。他秉性善良，性格随和，有同情心，而且从小就热爱这门技艺，您也看到了，他是个很有天赋的苗子，您能不能破一回例，收下他，让他有机会实现他的梦想，让世人看到他的价值。”
韩秀茹凝眉沉思，认真考虑徐连翘的请求。
徐连翘捏了捏福宝的手，“快叫师父！福宝。”
福宝怔怔地看着徐连翘，“快叫啊，叫师父！福宝跟姐姐说，师父！师父！”
福宝张开嘴，学着徐连翘的口音，艰难地叫：“师……父……”
“好极了！福宝，再叫，师父！”
“师……父……”
韩秀茹被这声磕磕巴巴的师父喊得心里一阵酸涩，她收过不止一个徒弟，没有谁像福宝一样连声师父也叫不清楚，可就是这一声师父，却让她感慨良多，有了为人师的自觉和使命感。
“福宝……你……”
齐秋红以为韩秀茹不愿意，赶紧上前圆场，“翘翘村长，你韩姨她最近身体不好，带不了徒弟。你们别难为她了……”
韩秀茹叫了声秋红，阻止她说下去，然后她看着福宝，微笑问道：“福宝，你愿意认我这个师父，跟着我学捏小人吗？”
徐连翘愣了愣，随即她和赵钰对视一眼，眼里溢出惊喜，徐连翘按着福宝的后背，“福宝，还不快鞠躬，韩姨答应收你做徒弟了！鞠躬啊！福宝！”
福宝虽然不大明白翘翘姐为啥让他鞠躬，但他很喜欢面前这个比他还会捏小人的娘娘，他弯下腰，给韩秀茹鞠躬。韩秀茹受了他的礼，然后起身，拥抱了福宝，“福宝，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福宝咬着手指，憨憨地笑着。
看着这一幕，徐连翘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她哽咽着感谢韩秀茹，“谢谢韩姨，谢谢您能收下福宝，谢谢，谢谢您。”
她为福宝感到高兴，也替一心为了福宝打算的瞎婶开心。
“哎呀！妈，你这次没白来啊，这还没咋呢，就收上徒弟了！”蒋松源和段英娜走了进来。
伙房本来就不大，现在人都挤在这儿，愈发显得空间狭小。
韩秀茹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咋啦？你嫉妒？”
蒋松源噗嗤笑了，“你收那么多徒弟，我每个都去嫉妒，我嫉妒的过来吗。”
韩秀茹笑着指指他，然后和赵钰商量福宝未来上课的事，“我手里还有工作，不能总过来给福宝上课，钰钰，你想个办法，最好能够让福宝有固定的时间可以学习。”
赵钰思忖了一会儿后，说：“韩姨，这样吧，每个月我把福宝送你那儿学习一周，这一周吃住都在我家，你看行吗？”
齐秋红一听，瞪大眼珠指着福宝：“住咱家？谁来照顾他呀！”
“当然是你啊。”赵钰走上前，揽住齐秋红的肩膀，笑着哄劝说：“你不是总说在家闲得无聊吗，这下福宝去了，你不就有事做了？”
“可他……”齐秋红不好说福宝是智障，“可他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福宝很乖的，从来不惹事，也不挑食，你养他，比养老赵容易多了。”赵钰抱紧齐秋红，“妈，你就答应了吧，啊，妈——”
齐秋红架不过赵钰撒娇，举手投降，“那我试试啊。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是照顾不好福宝，你到时候不许怪我。”
赵钰照着齐秋红的脸颊亲了一口，“不怪，不怪。”
屋里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地笑了起来，福宝受到感染，也激动地鼓起巴掌来。
一时间，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流动着一股暖暖的温情，每个人的心里都被这久违的情谊烘得热乎乎的。
蒋松源抻着脖子嗅来嗅去，“好香啊，这锅里做的啥？”
徐连翘经他一提醒，猛地想起锅里的韭菜盒子，她呀地惊叫出声，冲到灶台边，掀开锅盖，用铲子把盒子翻了个面。
褐色的纹路，就像在鹅卵石上炕过一样，熟得恰到好处。
没糊。
徐连翘松了口气。
这时，外面传来瞎婶的叫声：“翘翘，胡书记来啦！”